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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门女的秀色田园全文阅读

作者:青青杨柳岸     将门女的秀色田园txt下载     将门女的秀色田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No.46语嫣的怒

    辰时,步语嫣骑着她的爱马白雪在前带路,旁边是骑着一匹小红马的小杏,她们后边跟着古府外观朴素的马车,再后边是骑着高头大马的步府的四个府兵。而古府马车后,栓着两匹枣红马,马的额间还缀着菱形的白毛,很是神气。这是步语嫣为青舒和青阳特意准备的马。

    步语嫣向后一摆手,吁的一声,拉住马缰绳,停在了离南城门有几丈距离的路边。

    吁的一声,李大郎跟着停下马车。其他人同样停止前进。

    坐在马车右车缘上的小娟回头掀了车帘子,青阳便从里边探出小脑袋来,“步姐姐,怎么不走了?”

    步语嫣一脸兴奋地解释道:“等一会儿我六哥、七哥也会来,还有我两个侄子冲儿和勇儿。放心吧,他们都很好相处的,等下青阳就有玩伴了。还有啊,有我六哥和七哥在,等出了城,我们尽管纵马奔驰,他们会从旁照应我们。等我们跑累了,饿了渴了的,他们还负责打水、打猎物、捞鱼回来烤给我们吃。你们不知道,我六哥烤的鱼最香了,今天你们可有口福了。”

    青阳听了,小脑袋缩回车内,挨过去和姐姐咬耳朵,“姐姐,烤鱼好吃吗?”

    青舒搜寻了一下记忆,握住他的小手,“姐姐小时候吃过爹烤的,很好吃。”

    青阳闻言,一脸向往,却又马上气馁,“小阳都不记得爹的样子,也没吃过爹烤的鱼。”

    青舒怜惜地摸摸他的头,“那时候小阳刚出生,小小的,还不会认人,也不会吃东西。爹整天抱着你向作客的叔叔们炫耀,都不理我。我很伤心,吃醋地喊着要把你送人。爹听了骂我是傻丫头,就抓了鱼烤了,来哄我。爹说,我和小阳一样,都是爹的心头宝。爹说我小时候他也是这样抱的,现在我长大了,不能再让人抱了,可小阳还小,正是需要人抱的时候。爹还说,我是姐姐,是要保护弟弟的。”

    青阳的眼亮亮的,“爹真的天天抱着小阳吗?”

    青舒笑着点头,“是呢,那年边疆安定,爹爹没有出征,天天抱着你,要不姐姐怎么会吃醋!”

    青阳笑的眉眼弯弯的,不好意思地搂着青舒的胳膊小声道:“爹爹真好。”

    这时候,踢踢踏踏的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期间夹杂着车轮的咕噜咕噜声。很快到了他们近前停下。

    青舒和青阳猜是步六、步七他们到了,便也没有掀车帘看外边的情况。

    “谁叫她来的?让她给我滚回去。”突然,步语嫣火气十足的声音响了起来。

    “小妹,你再这样,哥哥要生气了。”男子的声音不温不火地如此警告。

    “你生气?你生气了又如何?我警告过你们的,这辈子,谁也别想勉强我给姓黎的好脸色。你喜欢姓黎的,那是你的事,你们爱上哪儿去,上哪儿去,总之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污了我的眼。”步语嫣说的一点也不客气。

    “小妹,不要生气,是嫂子不好,惹你不高兴了,嫂子这就走。”年轻女子的声音,如黄莺般婉转动听,柔柔的,不轻不重,语气中透着些许的无奈。

    “滚,你是谁嫂子,不要脸。”步语嫣当众骂道。

    “住嘴,语嫣,你的教养去了哪里?”男子大喝出声,声音不再不温不火。

    唔……唔……唔……女子的哭声细细地传入众人的耳朵。

    “语嫣,住嘴,怎么跟哥嫂说话的?”这是步六步飞鹰的声音。

    “你们都给我滚,滚,滚的远远儿的。六哥、七哥,往后小妹想去哪里玩儿,就不劳两位哥哥作陪了,小妹担当不起。”步语嫣说话带着哭腔,掉转马头,“舒姐姐,对不起,都是我安排不当,扰了你的兴致。咱们走吧!我们玩儿我们自己的,不理那些不相干的人。”

    躲在马车里不曾现身的青舒揉了揉眉心,“嗯。”虽然没见到人,但黎海棠的一句话,一声隐忍的细细的哭声,便在步五面前轻松打败了步语嫣。黎海棠,无论这个女子是否是穿越者,离着她远些的决定果然是正确的。

    步语嫣“驾”的一声,甩都不甩后来者们,原班人马慢慢悠悠地出了南城门。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她们下了官道,顺着青草地上留下的车痕又走了大概两刻钟的时间,马背上的步语嫣欢快地叫嚷,“就快到了,舒姐姐、小阳弟弟,快看,前边有小溪,咱们就在那边停车。”

    青舒和青阳闻言,都探出头来。这里青草萋萋,野花遍地,还能听到潺潺的流水声。不远处是葱郁的树林,远望是巍峨的层峦叠嶂的青山。这里很美,让见者心中舒畅无比,忘却烦恼。

    青舒见步语嫣的眉眼间尽是飞扬的快乐,而不是先前的怏怏不乐,心下大安,笑道:“这的确是个好地方。”

    青阳的双眼亮亮的,指着远处的层峦叠嶂,“姐姐,那就是山吗?”

    青舒会心一笑,答道:“是啊,那就是山。”

    等她们到了溪边,从马车上下来,青阳便按捺不住了,“姐姐,好多花,我去给你采一把。”

    青舒点头,并让小娟跟着。

    青阳欢呼一声,跑开去。

    李大郎守着车,看着枣红马低头吃草。步府的府兵四下散开,正在周围巡视。

    步语嫣下了马,站在青舒身侧,往前方一指,“那边地方平坦开阔,很适合初学者练骑术。我选的两匹枣红马很温顺,等你们掌握了基本的技巧,我骑着白雪在前头,你们就跟在我后头,让它们放开了跑,感受一下骑马奔驰的快乐。”

    青舒听了很心动,恨不能马上就爬上马背去。

    正这时,哒哒哒哒的马蹄声渐起,听那声音不只是一骑。众人闻声回头,便看到一行人正尘土飞扬地向她们的方向疾驰而来。因为距离还远,再加上飞扬的尘土,根本看不出是什么人往这边来。

    李大郎绷紧身体,虽是跛脚,却动作迅疾地闪身挡在青舒前头,冲着不远处的小娟喊,“保护好少爷。”

    小娟唉一声,将手里抓着刚采摘的鲜花的青阳抱起来,咚咚咚地跑过来与他们汇合。

    李大郎又道:“小姐,少爷,上马车。”

    步语嫣翻身上马,甩了甩手中长长的鞭子,“小杏,到马车跟前保护好舒姐姐和小阳弟弟。”

    小杏脆生生地答应着,和小娟一起一左一右地护着青舒姐弟坐到马车里。然后,她从马鞍上解下一根长长的鞭子,拿在手里,学着步语嫣的样子甩了甩,严阵以待。

    步府的四名府兵迅速靠拢过来,形成一道防线,手按在配剑上,行保护之责

No.47快乐时光(二更)

    当卷起尘土的一行人越来越近,并放缓了马速的时候,一名眼尖的步府府兵首先认出为首之人,“小姐,是七少爷。”

    另一个府兵也认出来了,并补充道:“两位小少爷也在,还有古公子和彦公子。”

    步语嫣紧绷的神经一松,瞪圆了眼睛,单手掐腰冲着那一行人喊,“喂,谁让你们追来的?回去。今日要是将舒姐姐和小阳弟弟吓出好歹来,我定让大哥、三哥打你们板子。”

    “小妹,你个忘恩负义的,七哥平时多疼你,你居然要让大哥、三哥打我,过分。”一个处于变声期的嗓音不甘地喊回来。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十五岁的少年郎步七,语嫣的七哥。

    “姑姑,你不疼冲儿了?”

    “姑姑,你不疼勇儿了?”

    两个十来岁左右的男孩子也跟着大声喊道。

    步语嫣哼了一声,却是翘起了嘴角,收了鞭子等在原地。

    步七名叫飞鹤,长相与步六有七八分的相似度,因年纪小,身高不及步六,自然也没有步六的沉稳与英武。他是七兄弟中排行最小的,很多时候都没有他说话的地方。同时,他也是七兄弟中和妹妹年龄最相近的,最能和妹妹玩儿到一起的。说实话,若让他在嫂子和妹妹之间选择,那一定无条件地和妹妹站在一起。

    等两方人马汇合后,躲在车里的青舒硬着头皮现身,胡乱和众人见过后,急急地拉了青阳去旁边采摘野花准备编个花环出来。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周伯彦会来?那天在步府发生的尴尬事,还历历在目,她躲周伯彦都来不及,今日却是这样碰上。她恼,以后,是不是每次出门前先要翻皇历才行?

    青舒正在纠结,步语嫣的侄子步冲小大人般地背着手走了过来,好奇地望着青阳,“我叫步冲,你叫什么名字?”

    青阳手里抓着一把野花,愣住了。

    蹲在他旁边的草地上的青舒提醒道,“人家想跟你交朋友,问你名字呢,你该怎么做?”

    青阳这才回神,腼腆地一笑,“我叫古青阳。”

    步勇也凑上来,“我是步勇,你在干什么?”话是冲着青阳问的,但眼睛却不时往青舒脸上瞄。这会儿青舒脸上挂着温和可亲的笑,哪里还有抡棍子打人的彪悍劲儿。他觉得很不可思议,搔搔头,又看了眼正和七叔打闹的自家小姑姑。

    青阳有点害羞,却也认真地回答问题,“我在采野花,送给姐姐编花环。”

    步冲和步勇对视一眼,指了指正低头吃草的几匹马,异口同声地邀请道,“我们要去那边玩儿,你去吗?”

    说实话,青阳没有同龄的朋友,也没有玩伴儿,这会儿有大他几岁的男孩子主动来邀他一起玩儿,他很高兴,也很想立马答应,不过,他下意识地看向青舒。

    青舒自然明白他的渴望,笑着接过他抓在手里的野花,“去玩儿吧!”

    步冲和步勇见青舒点头,一左一右地抓住青阳的小手,跑到一边去了。

    步冲和步勇,都是十一岁的男孩子,前者为步语嫣大哥的长子,后者为步语嫣二哥的长子。他们同一天出生,前者在白日,后者在夜里,自小堂兄弟二人关系亲密无间,形影不离,曾有人误会他们是孪生兄弟。前者爱穿天青色的衣服,后者最爱穿蓝色的。

    他们俩也继承了步家男人特有的剑眉星目,再加上多少继承了几分各自亲娘的出色容貌,长相自是不一般。只是如今他们还小,还没完全长开,不能用英俊来形容,漂亮更为贴切一些。今日听说小姑姑要和青舒姐弟出城游玩,他们便央求小姑姑带上他们。当然,对他们兄弟而言,游玩是假,近距离地观察青舒姐弟才是真。目前,他们对青舒姐弟的兴趣胜过一切。当日这对姐弟在蔚然书院前的表现,他们可是记得牢牢的。

    自从相识来往后,步语嫣将这两个侄子的名字常挂在嘴边,喜爱之情溢于言表。青舒总听她讲,今日见了真人,看他们确实没有世家子弟那种目中无人的傲慢劲儿,便也放心青阳跟着他们一起跑。

    青舒心情愉悦地编着花环,一抬头,对上古瑞星探究的视线,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白了古瑞星一眼,没好气地道:“看什么看?难道我脸上长花了不成?”

    古瑞星并不生气,咧嘴一笑,又往前凑了凑,“古青舒,你知道京中贵族子弟是怎么说你的吗?”

    青舒站起来,转过身去,不理他。

    古瑞星并不气馁,也跟着站起来,“哎,问你话呢?”

    青舒不想理他,也为避嫌,往旁边走。

    古瑞星却亦步亦趋地跟在她后头,“哎,你这人怎么这样?有你这样对待恩人的吗?你忘了,那天我可是……”

    “那天你怎么了?”周伯彦一脸悠闲地走过来,打断古瑞星的话,眼带威胁。

    古瑞星张了张嘴,立即装傻,“没什么,什么也没有。”

    面对周伯彦,青舒觉得尴尬,胡乱点了下头,想着赶紧远离他们。巧的是,步语嫣正喊她去骑马,她这下便有了借口,轻快地应了一声“来了”,小跑过去。什么莲步轻移啊,什么笑不露齿啊,在这些人面前,她觉得没必要。

    青舒接过小杏手里的缰绳,回忆着那天在步府学到的一些基本知识,先是为温顺的枣红马顺了顺毛,确定它没有反感的动作,这才在小杏的帮助下踩着马蹬骑到马背上,坐稳。

    旁边,青阳也稳稳地坐到了另一匹枣红马的背上。护在他左右的,除了步府的一名府兵外,还有他新交的朋友步冲和步勇。

    这时候,步七步飞鹤、古瑞星和周伯彦也翻身上了马背,他们将带来的十二个人分成两组,一组四个人,留下护卫步语嫣等人,另一组八个人,他们自己带走,准备进山林猎些动物回来。这样一来,留在步语嫣他们周围的府兵就增加到了八人。

    头顶太阳很晒人,大家没一个喊热,步语嫣和小杏一左一右地护着青舒,教青舒骑马的技巧,也鼓励青舒放开手脚,让马跑起来。

    那边青阳也不差,有步冲和步勇两个指导着,很快大着胆子让马跑了起来,小脸绷的很紧,学的一脸认真。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的飞快。当青舒和青阳能够放开手脚让身下的坐骑飞奔起来的时候,时间已到了未时。

    步语嫣策马扬鞭在前头带路,银铃般的笑声不断。青舒等人也受到感染,一脸喜色地任自己的坐骑撒开蹄子跟着跑。步冲和步勇自然也高兴,但他们饿了。

    跑在青阳左侧的步冲喊:“小姑姑,冲儿肚子好饿。”

    跑在青阳右侧的步勇接话,“饿得都没力气了。”

    领头的步语嫣没好气地吼了一句,“饿了就吃草。”

    步冲和步勇哀嚎出声,“小姑姑,不要啊。”

    青阳腼腆地道:“我家马车上,有姐姐带的点心和水果。”

    步冲和步勇立刻欢呼出声。

    步冲说:“太好了,终于不用饿肚子了。”

    步勇说:“青阳,我们快掉头,吃东西去喽!”

    在他们笑闹间,去山林打猎的周伯彦等人也回来了。

    ------题外话------

    小的二更了一回,亲们高兴不?

No.48田庄出手

    早上起床,发现外边细雨朦朦的,将园中的景致渲染的如诗如画。这是个让人想偷懒的日子。

    小鱼手巧,转眼间就给青舒梳好了俏丽活泼又不失稳重的少女发髻,然后拿着胭脂盒问,“小姐,要不要涂些胭脂?”

    青舒看着镜中的自己,齐眉的俏丽刘海儿,左右两边各有一股发丝被挽出顺滑的效果,贴服在头两侧,其上分别别着小巧的珠花。脑后偏上的位置挽出一个松散的发髻,以素淡的银簪固定,其余的发丝自然而顺滑地垂在后背上。换作是她自己,肯定梳不出来。她对涂胭脂没兴趣,“不了,收起来吧!这样就很好。”她觉得,自己才十四岁,还不到用这些东西的时候。

    小娟手捧鹅黄色的暗纹锦的夏衫,“小姐,这样的天气,您真的要出门吗?”

    青舒站起来,“嗯,动作快点,宁早不能迟,这是对人起码的尊重。”

    小娟将劝阻的话咽进肚子里,赶紧给青舒换衣服。另一边,小鱼准备好了伞和蒙面用的轻纱。

    苏妈妈过来,站在外间的门口报备起来,“小姐,马车准备好了。少爷心急,已经在马车里等着了。”

    青舒应了一声,想到昨日回来念了一晚上彦哥哥如何如何好的青阳,无奈地抿唇笑了笑。青阳是个腼腆而羞涩的男孩子,不会主动去亲近陌生人,即便熟悉如步语嫣,他都不是太亲近,就爱粘着她这个姐姐。

    反常的是,昨日他跟着步冲和步勇进林子里采野果,回来时却亦步亦趋地跟着第一次见面的周伯彦,而步冲和步勇却耷拉着脑袋跟在他们身后。她烤好鱼递给他吃,他却转手给周伯彦吃,弄得她一愣,反倒忘了见到周伯彦的尴尬。

    回府后,无论她如何问在林子里发生了何事,他都不说,只说彦哥哥如何如何好,令她郁闷不已。她摇了摇头,不再想这事,将田庄的地契收进袖子里,往外走。

    小娟和小鱼两人关好门窗,手里拿着伞,也跟在青舒左右往外走。

    等在门口的苏妈妈看到青舒今日的打扮,满面笑容地道:“小姑娘家家的,就该这样打扮,这样多好看。”

    青舒自然知道苏妈妈在说什么,这是在埋怨她最近总是将头发随便梳一梳对付了事,穿衣也是简单舒服就行,将生病前的好衣裳全部拿去当了压箱底。今日穿的这件鹅黄色的夏衫,料子却是上等的织有暗纹的楚锦,穿出去,既漂亮,又显身份。

    其实青舒本人是不想穿它出去的,但苏妈妈从昨晚开始就念叨,让她今日一定要穿了最好的衣裳出去,省得被人小瞧了古府去。这么一来,青舒便随了苏妈妈一回,将这件对如今的古府现状而言过于招摇的衣裳穿在了身上。

    天空飘着细雨,青舒和青阳坐着马车从古府后门出去,直奔位于东市的如意酒楼。

    雨天的关系,再加上还没到上客人的时间,如意酒楼内清清冷冷的,除了跑堂的伙计和坐堂的掌柜,一楼大厅没有一个客人。

    青舒一行人上门,伙计自是热情地迎上。青舒脸上蒙着轻纱,带着青阳走在正中间,前头有古强,后头有小娟、小鱼和元宝跟随。

    古强对伙计低声说了句什么,伙计忙跑去对掌柜耳语了几句。那掌柜微胖,立刻起身上前,亲自带着青舒一行人来到如意酒楼的二楼最靠里的一个包间,指挥伙计上了茶水和点心,便退了出去。

    须臾,有人来敲他们包间的门,古强出去应付,很快反身回来,“小姐,对方到了,正在拟契约。”

    青舒点头,“你去守着,拟好了你过过目,觉得没什么问题,再拿过来给我过目。”

    古强依言出去,同买家的管家一起在包间门外守着。片刻后,他回来了,递了对方拟出的契约。

    青舒接过,看了看,和先前口头商定的一般无二。

    一万五千两白银买走古家一百五十亩的大田庄和一百亩的小田庄。地里未成熟的庄稼、蔬菜;庄子上的房舍,养的鸡鸭、黄牛及一应农具,全部归买家。两方到衙门过户完毕,买方先去接收一百亩的小田庄,而一百五十亩的大田庄,则在七月十五日接收。大田庄与其佃农的关系今年必须履行完毕,明年的事情自然由买家自己说了算。

    青舒看完,递给青阳看。她觉得,弟弟虽小,却也是家里的一份子,将来是要支撑起整个古家的人,家里的大事,他有权知道,也应该知道。

    青阳看完,抬头看青舒,“姐姐,大伯会不会生气?”他只知道姐姐这是要和大伯对着干,其中的弯弯绕绕自是不懂。

    青舒将拟出的契约铺在桌面上,“这是爹留给我们的,不是给大伯的。大伯欺负我们,占了我们这些年的便宜,该生气的是我们。从今日起,小阳要记得,见了面可以称他为大伯,但心里要清楚,他只是陌生人,不是我们真正的亲人,以后再不能让他欺负了我们去,同样的,也不能再让他占了我们半个铜板的便宜去。”

    青阳乖巧地答应,“小阳记住了。”

    青舒提起手边准备好的毛笔,沾了沾墨汁,一边慢慢写着名字,一边说,“今日不得已卖田庄,由姐姐签字。他日我们有机会购置田产时,就由小阳签字,小阳就有自己的田产了。”

    青阳认真的听着,看姐姐收了笔,怀着帮姐姐做事的心理,小嘴凑过去呼呼地吹着墨迹。

    青舒眼眶一热,这么乖巧懂事的孩子,连她这个后来者都忍不住要疼惜,古叶氏这个亲娘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居然可以视而不见到现在?自古重男轻女,古叶氏不管她可以这么解释,可青阳是男孩子,更是古家唯一可以传香火的男丁,古叶氏同样不管不顾,这个娘,实在不知道让人说什么好。

    待墨迹干了,青阳很有成就感地抬头,“姐姐,它干了。”

    青舒轻捏一下他的小脸,“小阳最厉害。”并示意古强去办事。

    卖家与买家坐在如意酒楼二楼紧邻的包间内,中间有各自的管家跑腿,很快签好契约。青舒拿到了契约的一份,还有一万五千两银子的银票,然后拿出两个田庄的地契交给古强,让古强跟着对方的人到衙门办理相关事宜。

    待一切办妥,青舒出了包间,带着人匆匆离开如意酒楼。

    紧接着,隔壁的包间走出一高一矮两个中年男子,看穿着打扮都是富贵人。他们两人互相抱了抱拳,矮个儿的下楼去,乘坐马车离开如意酒楼,高个儿的却是上了三楼,敲开酒楼东家歇脚的房门,走了进去。

    门里,是宽敞的会客厅。里面的装饰摆设无一不名贵,却只显大气,并不显奢靡。北墙上挂着一副装裱过的山水画,一名男子正背着单手站在画前,似在专心欣赏画作。

    他穿着宝蓝色的锦袍,腰系同色的丝绦,脚踏棕色软底靴,墨发用宝蓝色的发带高高束起,静静地站在那里,浑身透着一股疏离。

    高个子中年男人不敢言语,安静地站在门里。

    过了片刻,男子没有回头,“办好了?”声音听着很年轻,却清清冷冷的,无形中给人以强烈的压迫感。

    高个子中年男人忙道:“是,公子。这是地契,小的放到桌子上。”说着,从袖子里拿出地契,上前几步放到桌面上,又退回原地,“与那管家约好,下午过去接收百亩的庄子。”

    “有什么要求,尽管应承下来,全力配合。记得,七月十五前,任何人不得走漏半点风声。”男子说罢,一摆手,让高个子退下。

    ------题外话------

    感谢【215812136】亲送了2朵鲜花,^_^

No.49意外来客

    朦朦细雨在京城飘了一日,晚间人们入睡前还不曾停歇。第二日晨起,雨倒是停了,但天空还没有完全放晴,阴阴的,空气中含着湿气,还有淡淡的土腥气。

    青舒觉得,这样的天气最适合吃汤面。吃着劲道的手擀面,喝着热乎乎的面汤,别提多舒服了。于是,看着外面的天色,顾不上净面,赶紧吩咐小鱼先去厨房看看,若许三娘米没下锅,杂粮面馍馍也未做,那赶紧停手,晚点没关系,今儿早饭大家都要吃上热乎乎的面条,白面做的面条,改善一次伙食。

    小鱼看青舒很急的样子,于是一路小跑到了厨房,又一路小跑着回来。许三娘以为听错,让女儿小丫看着灶火,也跟着跑来了。

    “小姐,呼……呼……没,米没下锅……馍馍没蒸。”小鱼喘着大气报告。

    “小姐,锅中水刚开,奴婢刚要淘米煮粥,小鱼姑娘就说小姐吩咐今早全府上下都吃白面煮的面条。小姐,这是真的?”许三娘问的忐忑,满脸的疑惑。她能不忐忑吗?近些天两位小主子跟下人一起吃的粗粮,如今突然说全府上下都吃白面做的面条,实在不敢相信。

    青舒已经净了面,正坐在内室的梳妆台前给自己编麻花辫儿,听到外间的禀报,对跟前伺候的小娟交待了几句。

    小娟一脸喜色地应声出去,拉了一脸莫名的许三娘便走。

    当穿戴整齐,洗漱完毕的青舒和青阳做完每日一刻钟的晨读时,小鱼前来禀报桌子已经布置好了,请他们去吃饭。

    青舒和青阳从文华院西厢房的小书房转到东厢房的小食厅,净了手,姐弟两个面对面地坐下,相视一笑,埋头对付起各自的早饭,只听整个小食厅里全是姐弟两个吸溜面条的声音。许三娘手巧,面揉的劲道,切的也细,还特意加了切的细细的肉丝、青菜叶子和葱丝。色香味俱全。

    小鱼站在桌边,看主们吃的高兴,却只顾吃面,根本不夹许三娘特意现拌的小菜,于是一边剥着煮鸡蛋壳一边提醒,“小姐、少爷,尝尝这拌菜。”

    青舒唔一声答应,刚伸了筷子出去,却听外边院中传来步小八的咋呼声。她以为自己幻听了,没想到小鱼最先反应过来,将剥好的鸡蛋放入空碟子中,推到青阳手边,出去看情况。

    “你家小姐人呢?”步语嫣叉腰站在院中问。

    “步小姐,请到里面稍坐片刻,我家小姐正在用早饭。”小鱼答。

    “步小姐,您可真是急性子,都等不及老奴通报一声。”终于追上人的苏妈妈抹了把额头的汗,说道。

    步语嫣大大咧咧地一摆手,“好了,好了,本姑娘还没吃早饭,正好,和舒姐姐一起吃。”

    青舒掀了门帘出来,笑道:“步小八,步府什么山珍海味没有,你居然一早跑来要吃我的东西,想的美,赶紧给我走人。”

    步语嫣才不管她说什么,“原来你躲在这里。”说着,人已经转了方向,迅速走入小食厅,看到坐在桌前正埋头吸溜面条的青阳,眼一亮,“我也要吃面条。”说着就要抢青阳的面碗。

    青阳迅速护住自己的面碗,“不给。”然后捧着碗喝面汤。

    步语嫣念了一句小气,往桌边一坐,“上面,本姑娘饿了,要吃两大碗。”

    青舒看一眼面色不佳的步语嫣,“小鱼,通知厨房快点,这边再加两碗面。”

    “冲儿也要吃。”

    “勇儿也要吃。”

    人随声到,步冲和步勇两个也钻进小食厅来。

    青舒愕然,步语嫣一早突然闯进来,她倒不觉得意外,但步冲和步勇是怎么一回事?只是,人都来了,她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吩咐小鱼两碗改四碗,然后看一眼被步家姑侄三人包围的青阳,抿嘴一笑,和苏妈妈到别处说话。

    “怎么回事?”青舒问。

    “步小姐似乎心情不大好,一早来敲门敲的急,蔡铁牛不敢怠慢,开了角门,还来不及说话,步小姐直接将缰绳扔给了他,自己往里走。管家正听了门口的动静过去查看,见是步小姐,行礼问安,步小姐不理,只管气乎乎的往文华院的方向来。奴才也遇上了,本想通报小姐一声,只是腿脚跟不上步小姐,落在了后头。”苏妈妈忙将事情说了一下。

    “那两位步小少爷是怎么回事?”

    “刚元宝前来递话,步小姐前脚进门,两位步小少爷后脚就到了,说是来陪步小姐的。”苏妈妈回道。

    青舒觉得这事不太对,吩咐苏妈妈通知门上,不管谁来敲门,没有她的允许一律不准开。还有,让大家抓紧时间去吃饭,估计今日府上是消停不了。

    苏妈妈赶紧领命去办事。

    青舒回到小食厅,却见自己刚刚吃了一半的面见了底,连面汤都一滴不剩,小鱼刚刚给她们姐弟剥的鸡蛋也没了踪影。她眼睛一瞪,扫视在场众人,“我的面呢?”

    步家姑侄三个不说话。

    青阳嘟着嘴告状,“是步姐姐吃的,小阳都抢不过。”

    青舒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咬牙道:“那可是我吃过的,沾了我的口水的,你也吃?”

    步语嫣下巴一抬,“哼,本姑娘看得起你,才吃你剩的东西。”

    步冲和步勇低了头,假装什么也没听到。

    青舒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决定不跟她一般见识。

    当热气腾腾的四碗面端上来,步家姑侄三个就像饿死鬼投胎一样,也顾不得烫嘴,一人抱住一只碗,唏里呼噜吃起来。

    青舒抚额,很怀疑步府的伙食是不是连他们古府都不如。她赶紧将另一碗占为已有,拉了弟弟到身边坐着,姐弟俩头碰头地同吃一碗面。但,令青舒不得不佩服的是,步家姑侄三人的吃面速度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他们居然吃净自己碗里的,齐齐伸了筷子进她们姐弟俩的面碗里,然后在她们姐弟俩愕然的视线中,抢走面碗,眨眼间分食一空。

    吃过饭,歇息片刻,青阳带了步冲和步勇去看昨日从庄子上拉来关在后院中的四头猪。对富贵人家的孩子而言,猪是个没见过的稀罕东西。

    青舒的房间内,步语嫣蔫蔫地坐了一会儿,见青舒不理自己,有些不乐意,“你怎么都不理人?”

    青舒抬了抬手中的失败品,一个缝得惨不忍睹的荷包,一脸无辜地道:“没看到姐姐正专心练女红吗?”这可是她的第一个作品。

    步语嫣扑哧一声乐了,“丑死了,快别祸害东西了,陪我说说话。”

    青舒不乐意了,“步小八,怎么说话呢?姐姐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学好女红,你倒好,不鼓励就算了,还打击姐姐,过分。”她一个现代人,哪里会古代女子必学的女红,再加上这个身体的原主也从来不动针线,她可不得一切从头学起嘛!还好,家里有个许五娘这个女红高手,还有巧手的小鱼,她自然不缺指导者。

    步语嫣先是嘟嘴,而后眨了眨水灵灵的眸子,“舒姐姐,坐在屋里多闷,不如出去踢毽子吧!”

    青舒正要拒绝,小鱼匆匆来报,说步府三少夫人、五少夫人来访。

    青舒一愣,步府五少夫人,黎海棠?

    步语嫣却是立刻变了脸色,“不要脸的,居然敢找到这里来,晦气。告诉姓黎的,让她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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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50软刀子

    古府的会客厅内,青舒坐在主位上,身后立着小鱼。而客位上,坐着嫁入步府不足十日的步五少夫人黎氏,黎海棠。

    黎海棠是个娇媚的女人,整个人娇小玲珑的,巴掌大的瓜子脸,柳叶弯眉,不大不小水盈盈的眸子里含着无限风情,嘴略大,唇瓣勾画得娇艳欲滴。她梳着时下妇人间流行的云髻,固定云髻的是嵌有红色珠子的金簪。不同样式、不同材质的珠花在头发上别了四枚,其中有两枚只要她一动,便一颤一颤的,似那展翅欲飞的蝴蝶,很是精美别致。

    青舒脸上挂着浅笑,“五少夫人请用茶。也不知道五少夫人平日里喜欢喝什么茶,便着人沏了碧螺春,也不知合不合五少夫人的意。”她脸上带笑,心里却是厌烦的。这黎海棠进门便握住了她的手,弄得好像跟她多熟似的,还妹妹长妹妹短的,令她不喜。

    黎海棠眸子里有水盈盈的光在流转,笑的温温柔柔的,声音也温温柔柔的,“妹妹千万不要与嫂嫂这般客气,碧螺春是好茶,嫂嫂很喜欢。”话是这么说,但她并不碰桌子上的茶杯。“八妹孩子心性,一早跑来扰了妹妹的清静,嫂嫂实在过意不去,嫂嫂在这里代夫君向妹妹赔不是了。”说着,微偏过脸,向身后的圆脸丫鬟使了个眼色。

    那圆脸丫鬟便捧了一个长型匣子双手捧到青舒面前。

    青舒面露不解,看向黎海棠,“这是?”

    黎海棠拿丝帕按了按眼角,一脸忧愁地道:“妹妹也知道,八妹正与嫂嫂闹脾气,弄得爹娘和哥哥嫂嫂们都不开心,整日里长吁短叹的,满面愁容。唉!嫂嫂心里很过意不去,想和八妹亲近,想了无数种办法,八妹就是不理嫂嫂。”

    她顿了顿,笑看青舒,“嫂嫂知道妹妹和八妹要好,妹妹的话八妹定能听进去。嫂嫂在这里请妹妹帮着劝劝八妹,让八妹别再任性,惹得爹娘和哥嫂们也跟着忧心。这是嫂嫂送给妹妹的薄礼,是感谢妹妹这些日子照顾八妹的一点心意,也算是见面礼,妹妹千万不要推辞。”

    这时候,站在黎海棠身后的方脸丫鬟上前,就着圆脸丫鬟双手捧着匣子的动作,打开匣子,露出里面的四排银锭来。

    青舒扫了一眼,估计是五两一个的银锭,一共二十个,那就是一百两。她脸上带笑,眼中却多了分冷意,“五少夫人真是客气。”话中带出了讥诮之意。

    黎海棠却似未听出般,看着方脸丫鬟将匣子放到青舒手边的桌子上,“妹妹怎的如此见外,叫嫂嫂便是,可别把人叫远了。”然后又笑笑说,“妹妹不知道,嫂嫂吃过太多的苦,便成了一个俗人。这俗人就得办俗事,嫂嫂便依自己的喜好猜测了妹妹的喜好,准备的见面礼不是金银首饰,却是俗物,望妹妹不要嫌弃。”

    青舒却笑得一脸无害,没接话。

    “妹妹也是个苦命人,同姐姐一样有太多的不得以,小小年纪便为家人抛头露面,坏了名声。不过,妹妹不必太过忧虑,嫂嫂很喜欢妹妹呢!遇到什么难事只管找嫂嫂,嫂嫂虽无缚鸡之力,却有世人喜欢的黄白俗物,总能帮上妹妹一二的。”黎海棠一脸同情地看着青舒,这般说道。

    青舒眨了眨漂亮的杏眸,而后笑眯了眼,“五少夫人说话真有趣,太有趣了,呵呵……”

    黎海棠目光一闪,“不知嫂嫂的哪句话竟惹得妹妹笑的如此开怀?”

    青舒闻言,止住笑,正了正色,“五少夫人稍坐片刻,待青舒过去看看三少夫人和语嫣谈得如何了?”说罢,起身要走。

    “妹妹,稍等。”黎海棠叫住了准备离开的青舒,“妹妹可认得孙敬东孙公子?”

    青舒慢慢转过身,直视黎海棠的眼,笑弯了眉眼,“孙敬东?这名字听着倒是耳熟的很。只是,青舒深居简出的,确是不认得呢!不知是哪位大人府上的公子?有幸得了五少夫人的眼缘,引得五少夫人竟向青舒这般眼拙又孤陋寡闻的打听起来。”

    她心里却在暗骂:黎海棠你个臭不要脸的,你以为只有你会扔软刀子,别人都是傻子,不会扔回去给你么!你拿一百两银子来侮辱我,我没甩你巴掌是看在大将军府的面子上,你还没完没了,简直找抽。那好,我就给你个红杏出墙的梯子,看你还怎么装。

    闻言,黎海棠立刻收了脸上温柔的笑,一脸正色地道:“妹妹这话说的不对,嫂嫂乃堂堂步大将军府上的五少夫人,嫁了才情与容貌兼备的大安第一才子为妻,是最令天下女子羡慕的女人,无论是孙公子还是什么公子,谁还能再入了嫂嫂的眼。”

    青舒却笑得一脸无害,“嫂嫂这话可说错了,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再聪明的女人,一旦心仪上某个男子,管那男子长得满脸疮还是什么,在她眼里就是世上二无的美男子,第一美男子。这是比较文雅的说法,换成坊间的粗俗说法,那便是所谓的王八看绿豆,看对眼了。”她说罢心里暗爽,姑奶奶就说你和孙敬东有染,你能怎么地?

    黎海棠表情僵了那么一下,瞬间又恢复常色,“妹妹真是个牙尖嘴利的,看来是羞恼的厉害,怕嫂嫂再提与你有婚约的孙公子吧!说来也巧,妹妹不知道的是,姐姐与孙家是远房亲戚,敬东还得叫嫂嫂一声表姐呢!这么一来,妹妹以后过了门,可不能再叫嫂嫂了,可得跟着敬东改口叫我表姐了,呵呵……”

    听了这话,青舒似有触动,坐回椅子,一脸晃然地道:“我说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原来是他。”

    “妹妹不要害羞,等你过了门,我们便是一家人。若是敬东敢欺负你,你告诉嫂嫂,嫂嫂定为你出气。”黎海棠笑吟吟地说道。

    青舒受教地点头,佯装害羞。心里却在琢磨,黎海棠是孙敬东的表姐?以前怎么从未听人提起,这可得要打听仔细了

No.51回礼

    黎海棠自然不知青舒心中所想,居然语重心长地向青舒传授起所谓的大道理来,“嫂嫂跟你说句知心的话,这男女之间,也就是夫妻之间,在外边,妻子要给丈夫面子;在屋里,妻子撒娇耍赖都是可以的,丈夫不仅不厌烦,更是欢喜的很。再有一样,这为人妻、为人媳,在外边要给丈夫长脸,不能失了仪态,自然也要博个孝顺长辈的声名,万不能做出顶撞长辈、对长辈失敬的事情来。”

    这些话,咋一听似乎是推心置腹的言辞,但稍作思考,又似句句意有所指。青舒前段时间在大庭广众之下挥棍打人,既是失仪之举,也不给准夫家长脸。再有,对于孙仁怀与孙张氏,青舒可是一点面子都不曾给的,甚至曾甩过孙张氏一巴掌。这么一想,黎海棠的字字句句便成了教训青舒的言词。

    青舒霍地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走出去了。小鱼赶紧跟上。

    黎海棠立刻沉了脸,再无半点温柔笑意。

    她的圆脸丫鬟低声道:“小姐何必对她这般客气?孙少爷对您言听计从,想要收拾她,易如反掌。”

    方脸丫鬟却道:“你懂什么?小姐做事自有小姐的道理,勿多言。”

    黎海棠看了方脸丫鬟一眼,没说话。

    青舒离了会客厅,沉着脸,不自觉的,脚下的步子快了许多。据她所知,这个时代的女子,管自己的男人叫相公或夫君,还有叫老爷或爷的;对她人的男人,称呼为谁的相公或谁的夫君,或是某某老爷,而不是丈夫。黎海棠大讲夫妻之道,连说三次“丈夫”二字,这是不是可以证明,黎海棠的确是穿越者。她摇头,不,还不能下定论。

    小鱼跟的辛苦,最后竟是小跑起来,等发现小姐居然往下人房的方向走,一下急了,喊道:“小姐,您这是要去哪里?”

    青舒回神,看清眼前的景物,愣了,“这里是?”

    小鱼赶紧道:“小姐,前边就是下人房,是府上男丁住的院子。”

    青舒哦了一声,和小鱼原路返回,之后往自己的文华院方向走去。进院门时,恰巧与三少夫人碰上。

    三少夫人眼眶微红,迎面碰上青舒,却是挥退身边的两个丫鬟,一脸认真地问道:“青舒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她并不像黎海棠,上来就好像多亲近似的又抓手,又叫妹妹的。

    这点,青舒喜欢,便让小鱼退开,引着三少夫人来到文华院前的凉亭内,两个人面对面地坐下。

    三少夫人的长相不丑,却也并不十分出色,算得是温柔清丽的妇人。她身上有一股温润亲和的特质,和她接触,让人觉得很舒服。而且她行事说话不会让人觉得厌烦。

    这会儿,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八妹最近心情不好,不喜欢呆在府里,总来麻烦姑娘,希望姑娘不要烦她才好。”

    青舒会心一笑,“你家小八虽然跳脱的厉害,每次来都折磨的我耳朵生疼,却也是真性情的好姑娘。呵呵……只要她不介意本姑娘的臭名声,随她什么时候想来都可以。”

    三少夫人的面色愈加柔和,“八妹喜欢你,果然是有缘由的。”

    青舒不解:“啊?”

    三少夫人确定四下无人,低声道:“青舒姑娘,可以麻烦你留八妹在府上小住几日吗?”

    青舒吃了一惊,“为什么?可是出了什么事?”

    三少夫人斟酌片刻,说道:“八妹最近心情低落,我与相公很是担心她会做些傻事惹怒了爹,受到责罚。为此事,娘也整日忧心忡忡的,尽量守着八妹不让出差错,可有些事,并不是守着便能解决的。刚刚与八妹说话,看她到了你这里精神了很多,她还开口求我让她在你这里住上几日。说实话,看她变得开朗,我松了口,答应回府请示爷爷奶奶。”

    青舒觉得有点突然,不知如何回话才算妥当。

    三少夫人叹了口气,“只是,我心知,我最先要做的,不是回府请示爷爷奶奶,而是问过姑娘的意愿。”

    青舒很犹豫,但想到不久将要与步语嫣离别,心中自是难舍,想了想,“我府上的情况不比步府,饮食起居的条件差的不只一星半点。这样,若是府上的长辈们舍得,语嫣不介意我这里的粗茶淡饭,身边伺候的只带小杏一人,我欢迎她来小住几日。”人多嘴杂,事也多,她欢迎语嫣带着小杏小住几日,却是不欢迎步府其他丫鬟跟过来的。

    三少夫人面露喜色,“谢谢你,青舒姑娘,我这就回府请示。”

    “等等,三少夫人,我还有话要说。”青舒觉得有些话还是提前说清楚为好,省得让一些不安生的说些有的没的,还要时不时上门来恶心人,影响她与步语嫣的心情。

    “姑娘请说。”

    “语嫣在我府上小住,我只以粗茶淡饭招待,请贵府不要送银钱或食材上门。还有,麻烦夫人等下派个丫鬟到会客厅取一样东西,回去请交给步夫人,并为青舒带一句话。”

    三少夫人不解,“青舒姑娘请说。”

    “我们古府,招待不起五少夫人黎氏,再说语嫣躲到我这里就是为避开她,我是万不敢再让她进门的。”青舒其实很想直接说不欢迎黎氏,但想想又作罢。

    三少夫人心里咯噔一下,却没有追问,只是应下。

    事已谈妥,青舒亲自送三少夫人出府的时候,对小鱼耳语几句,并让小鱼带着三少夫人身边的一名得力丫鬟去会客厅叫五少夫人黎氏。

    会客厅,黎海棠正等得不耐烦,却见三少夫人身边的丫鬟过来传话说,三少夫人正在马车上等。黎海棠听罢,也不问步语嫣是否跟着回府,起身带了自己的丫鬟往外走。

    这时,小鱼却是留了三少夫人身边的丫鬟片刻,迅速拿来一块儿碎花布,将黎海棠留下的匣子包起来,递给那丫鬟,“这便是小姐要三少夫人转交的东西,麻烦姐姐了。”

    那丫鬟不动声色地接下包袱,心里却是百转千回。这包袱里的匣子,是五少夫人身边的丫鬟带过来的,她可是看的一清二楚。如今古小姐却让人包起来,要三少夫人转交给什么人,恐怕事情并不简单。

    等小鱼送了那丫鬟出府,等在外边的婆子掀开其中一辆马车的帘子,让那丫鬟坐进马车,这才有小厮吆喝一声回府,车轮声响,一行人离去。

    站在角门内送客的青舒扬起嘴角,“哼,敢欺到本姑娘头上来,本姑娘可是记仇的很。你送礼,我回礼,咱们扯平了。”

    苏妈妈不解,“谁欺到小姐的头上了?”

No.52步夫人

    青舒笑嘻嘻地来了一句“不告诉你”,便好心情地往文华院的方向走。

    苏妈妈不甘心,抓了小鱼问。小鱼便将五少夫人黎氏的一些话和一百两银子的事情说了,当然还有青舒让她拿了碎花布包了一百两银子的匣子,交给了三少夫人身边的丫头的事。

    苏妈妈听了,大惊,跑去告诉古强。

    古强皱眉,“那黎氏不是个安生的,给她个教训也好。”

    苏妈妈却急了,“你糊涂了?那黎氏说自己是未来姑爷的表姐,小姐这般得罪她,以后嫁到孙府,这不又多了个仇人吗?”

    古强斥道:“闭嘴,我看糊涂的是你。”说罢,看一眼放晴的天空,出府去办事。

    苏妈妈愣住了,老半天才反应过来,一拍额头,骂了自己一句老糊涂了,赶紧去做事。

    青舒回到自己的院子,里面静悄悄的。她喊了一声“语嫣”,没人应声。她觉得奇怪,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找过去,最后居然在自己的床上找到睡得正香的步语嫣。

    青舒觉得有趣,她的床何时成了香饽饽,不仅青阳时不时地赖在上面不肯走,现在连步语嫣都要跑来睡觉了,真是的。她摇了摇头,捧了针线笸箩,坐到外间继续学女红。

    古府这边步语嫣睡的香甜,而步府那边是另一番光景。

    三少夫人与五少夫人黎氏,妯娌两人回到府里,直接去见步夫人。

    四十七岁的步夫人,额头和眼角虽然镌刻着岁月的痕迹,可面色健康红润,头发乌黑,体形匀称并没有发福的迹象,当得一句风韵犹存。此刻她坐在主位上,正乐呵呵地逗弄目前唯一的小孙女,即步三与步三少夫人三岁的女儿步秋。而大少夫人、二少夫人和四少夫人也陪坐在一旁。

    步夫人见三儿媳和五儿媳回来了,脸上没了笑容,也不让其他儿媳退下,问道:“嫣儿人呢?”

    也不等三少夫人说话,五少夫人黎氏便面带愧色地跪了下来,“娘,都是海棠不好,惹恼了妹妹。妹妹不肯见海棠,请娘责罚。”

    被抢了话的三少夫人垂了眼皮,退后两步。

    步夫人的喜怒脸上并不显,“责罚?娘为何要责罚你?就因为嫣儿不肯见你,娘就要责罚你。这是何道理?”

    黎海棠意识到自己用错了方法,立马补救,面上的愧色又增了几分,“娘,海棠不是这个意思,是海棠不够努力,是海棠不够好,没办法让妹妹认可,惹得大家都不快,觉得很愧疚。”

    步夫人叹了口气,“这种事,怎么能怪你。行了,回去歇着吧!”

    黎海棠有心留下,却也聪明地没找任何留下的借口,告退出去,回了自己的院子。而她身边的方脸丫鬟,却是留在步夫人房外,拉着二少夫人身边的一个丫鬟低声请教起女红来。

    三少夫人身边的丫鬟见了,不动声色地向被缠住的二少夫人的丫鬟使了个眼色。对方会意,却是热情地、不由分说地将那方脸丫鬟拉走。

    屋子里,大少夫人将秋儿拉到了身边。

    步夫人让三少夫人坐下才发问,“嫣儿可好?”

    三少夫人温言道:“娘,妹妹很好,拉着儿媳说了好些悄悄话呢!还求儿媳,让儿媳回来求求祖母和娘,让她留在古家小住几日。妹妹说,和古姑娘说话、玩耍很开心。”

    步夫人似乎松了口气,嘴上却说,“那丫头,自从认了个姐姐,心都野了,就想往外跑。你好好说说,嫣儿都怎么跟你说的。那古姑娘长得什么模样?性情如何?”办喜宴的当日,府里上下都忙,她也没匀出空来好好看看女儿挂在嘴边的姐姐是个什么模样、什么性情的人。

    闻言,三少夫人便不紧不慢地从迈入古府那刻讲起,中间夸了古青舒几句,然后讲她冒昧地向古青舒提出让小妹小住几日的请求,古青舒如何答应的等等都说了。之后却是住了嘴,面露为难之色。

    步夫人微皱眉头:“什么话不能说,让你这么为难?”

    一旁的大少夫人笑问:“三弟妹是不是有话单独与娘说?”说着,便与其他两个妯娌起身准备告退。

    三少夫人忙道:“大嫂,弟妹不是这个意思。”

    步夫人也道:“都给娘坐着,老三家的,有话尽管说,都不是外人。”

    三少夫人叹了口气,“娘,也不知五弟妹如何得罪了古姑娘,古姑娘对儿媳说了‘我们古府,招待不起五少夫人,再说语嫣躲到我这里就是为避开她,我是万不敢再让她进门的’这样的话。而且还让儿媳转交一样东西给娘。”说完,唤了一声“红果,把东西捧进来”。

    等在外边,名唤红果的丫鬟脆生生地应了一声,捧着从古府带回来的用碎花布包住的匣子进门,递给步夫人的贴身丫鬟,然后退了出去。

    步夫人不解,“这是什么?”

    三少夫人苦笑,“娘,儿媳不知里面的匣子里装了什么,却知道这匣子是五弟妹带去古府的。古姑娘将匣子原封不动地用碎花布包了,交给红果,让儿媳交给娘。”

    这话一出,在场任谁都知道事有蹊跷,且猜想到,这匣子里装的东西或许就是得罪古青舒的东西。否则,古青舒为何无缘无故地说那一番话。

    步夫人示意丫鬟打开,当看清里面的东西时,面色铁青地下了命令,“来人,传五少爷和黎氏。”

    大少夫人很有眼力见儿地招呼了几位妯娌,向步夫人告退出去,四个人很有默契地去了三少夫人的院子说话。

    步夫人房中,步五和黎海棠一进门,丫鬟一个不剩全都下去了。

    步夫人一拍桌子,厉色地道:“跪下。”

    步五和黎海棠一惊,双双跪了下来。

    步夫人铁青着脸道:“嫣儿从小到大,虽然爱调皮捣蛋,却不任性,从不无辜欺负人,更不会无辜讨厌一个人。你们成婚前娘是怎么说的?嫣儿不想看到你们,你们没事躲着她些,别有事没事往她面前晃。你们倒好,三不五时去招惹她不说,今早还自作主张地将她的晨食给换了,惹得她饿着肚子一早跑去了古府。”

    黎海棠红着眼眶,一脸委屈地道:“娘,一切都是儿媳的错,和相公无关,是儿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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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53杀猪宴客

    “闭嘴,没人让你说话。”步夫人喝住黎海棠,眼睛却是盯着儿子,“嫣儿如今是一刻不想呆在府中,你三嫂连哄带劝都未能带她回来,她说只想在古府小住几日。气走了妹妹,你可满意?”

    步五跪在那里,一言不发。

    步夫人一挥手,桌子上的匣子连同里面的银锭滚落掉地。“我儿好本事,嫌妹妹跑得还不够远是吗?居然捧了一百两银子追到古府。怎么,这是送给妹妹往别处躲的盘缠?还是特意用来羞辱古家小姐,让古家小姐恼羞成怒赶你妹妹出府的手段?”

    闻言,黎海棠面色一白,咬紧嘴唇,楚楚可怜地默默落下泪来。说实话,她的确是想破坏步语嫣和古青舒的关系,还想着古青舒会不会恼羞成怒与步语嫣断绝关系。如果是,那才好,到时候看步语嫣还往哪儿躲?她清楚的很,因为步语嫣独特的性格,要好的姐妹极少。若是破坏步语嫣和古青舒的感情成功,那步语嫣一定气的不轻,不定会干出什么激烈的事情来。

    到那时,别人会认为步语嫣任性、不讲理,反衬得她这个嫂子温柔又善解人意,更得人心。只是她万万没想到,古青舒也是个不简单的,和外界传闻并不相符,轻松破了她的计不说,反倒让步夫人起了怀疑之心,发了火儿。步夫人明里在骂儿子,实则这是在指责她这个新妇心怀鬼胎,不安好心。

    亲娘的质问,令步五如玉的面色青白交错起来,他沉声道:“娘,儿子知错了。”黎氏犯错,他这个当人相公的也有错,这是步家的规矩。

    见儿子听进去了,步夫人缓了脸色,无奈地叹了口气,“近几日,嫣儿是执意不肯回府的。你祖母若问起嫣儿去了哪里,要怎么回,你自己看着办。待嫣儿想通了,回来了,暂时你们都安安生生的,谁也别往谁跟前凑,顾好自己。其它的,以后再说。”

    步五沉着脸答:“是,娘。”

    黎海棠头垂的低低的,“是,娘。”

    步夫人看了眼黎海棠极尽委屈的模样,突然觉得碍眼,“娘累了,你们下去吧!”

    步五和黎海棠这才起身,退了出去。到了外边,黎海棠一脸怯懦地小声唤了声相公,想和步五解释些什么。但步五并不理会,对她视而不见,阴沉着一张俊脸急步而走。到了府门前,他接过小厮递来的缰绳,翻身上马,打马而去。

    被晾在原地的黎海棠紧咬嘴唇,快步回到自己的院落,进得厅内,随手抓了个花瓶便抛到地上。听着花瓶碎裂的声音,她歇斯底里地尖叫,“步语嫣,古青舒,你们等着,敢这样对我,你们等着,唔……唔……唔……”她委顿在椅子上哭了起来。

    她的陪嫁嬷嬷陈嬷嬷,警告院中战战兢兢的一干丫鬟管好自己的嘴巴,再让那方脸丫鬟守着门,自己迈步进厅,掩上门,走到黎海棠身边,低声劝慰,“小姐,您何苦这样为难自己?步小姐不想与您亲近,您随她,何必上竿子让人作践。”

    黎海棠摇头,“嬷嬷,你还没看出来吗?相公虽娶了我,但他还没有原谅我,也不肯接受我。得不到相公的心,不能为相公生个一儿半女,我便无法在步府立足,我的日子便不会好过。”

    陈嬷嬷搂住黎海棠,叹了口气。

    黎海棠开始自言自语起来,“原本,出嫁前我便想好了,入了府,我便作个温柔可人的步家妇,第一件要紧的事便是与步语嫣打好关系,如此一来,相公高兴,长辈们满意。到时候,相公便不会再排斥我,早晚会把我放进心里,我便一生无忧。可我没想到,那步语嫣竟是个任性不讲理的,无缘无故地讨厌我,四处下我面子。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对此,陈嬷嬷也疑惑不解,“小姐,您以前真没见过步小姐?会不会是您无意中得罪过她而不自知?否则……”她没说的是,否则好端端的,个性爽直的步小姐为何独独容不下她家小姐。

    黎海棠摇头,她是想破头也想不出来,自己何时得罪过步语嫣。步语嫣对她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她觉得莫名其妙,也觉得很冤枉,然后便是生气。若说她前三天确实是在讨好步语嫣,之后便是故意去招惹步语嫣,让步语嫣在人前失态,她再扮无辜、博取别人的同情。

    凭什么她要无缘无故地忍受步语嫣的坏脾气,受了气,自然要报复回来。这种事她原是做的得心应手,尤其是今早,她故意低声下气地给步语嫣布菜,惹得步语嫣摔碗离去,瓷碗的碎片还差点伤了她。

    当时若不是步三与步四兄弟俩及时抱住了步老爷,步老爷定是要打步语嫣的。还有相公,当时嘘寒问暖地问她有没有伤到,还骂步语嫣越来越不像话之类的。当时她虽然嘴上说不要怪小妹,其实心里是爽快的。步语嫣惹了众怒,不得人心,她自然爽快。

    后来,当下人禀报说步语嫣去了古府,她突然怀疑起是不是古青舒在背后使坏,步语嫣才如此对她。她猜测,古青舒是不是得了什么信儿,怀疑她和孙敬东的关系,因此才会在步语嫣这里对她下绊子。

    喜宴当天步语嫣特意邀请古青舒在府里玩儿了一天的事她过门的第二日就听说了,那两个凑到一起只顾自己玩儿,并没有在宾客面前露脸,更没去她的喜房。因这事,京城贵妇圈中便有了些风言风语,引来各种猜测。

    古青舒这个名字,便成了哽在她喉头的一根刺。今日她跟着三少夫人去古府,一是想会会悍名渐起的古青舒,二是挑拨古青舒和步语嫣的关系。谁曾想,她居然被古青舒反将一军。这口气,她如何咽得下。

    陈嬷嬷安抚性地轻拍她的背,“小姐,您消消气,万不可伤了身子。如今您是步府新妇,各院上下都在盯着您的一举一动,您且忍上一忍,谨言慎行,除了每日里例行到老夫人和夫人院中晨昏定省外,其他时间就呆在院中看看帐本、绣绣花。只要您安分守己的,不让人揪到错处,在五少爷面前表现得知冷知热又善解人意,用不了多久,五少爷便会接纳您,步夫人也消了气。到那时,步小姐再不喜,您也是堂堂正正的步家妇,谁也动摇不了您的地位。”

    黎海棠摇头,“你不懂,只要步语嫣一天不喜欢我,相公便不会给我好脸色。”

    陈嬷嬷却道:“傻小姐,步小姐已经十三岁了,转过年便是十四岁。像步府这样的人家,步小姐早到了议亲的年龄。您看着吧,不是今年便是明年,步小姐定会订亲。到那时,步小姐每日里忙着绣嫁衣、准备嫁妆,还要分出一半的精力去观注准夫家的事情,哪还有时间和小姐过不去!”

    黎海棠觉得有道理,坐正身体,不再偎在陈嬷嬷怀里,拿了娟帕轻擦眼角的泪迹,“嬷嬷说的对,我不必与步语嫣多做纠缠,是我庸人自扰了。”但,她不会让古青舒好过。她觉得,自己手里有日进斗金的福顺斋,有人脉,古青舒只不过是个穷困潦倒的尽了气数的府邸中的穷酸小姐,很容易对付。

    陈嬷嬷以为劝住了自家小姐,放下心来。可她哪里知道,黎海棠一向心高气傲,现在是舍了步语嫣,要改去对付古青舒了。

    夜里准备就寝时,三少夫人一边为步三更衣,一边低声问:“五弟有没有对你说什么?”

    步三当时没回答,躺上床后,却是搂住妻子低声道:“什么也没说,拉了大哥和我过去,只是喝酒。喝醉了,倒头就睡。天黑前清醒了,突然说外地的生意出了点问题,必须连夜过去处理,便要离京。我们自是不放心,派了十个护卫给他。”

    三少夫人低语道:“这事闹的,小妹住到古姑娘那边不肯回来,五弟又出了门,娘心里肯定不好受。”

    “妹妹不在,你明日一早带小秋过去陪着娘。娘看到孙女,心情会好些。”他们府上不同别家,最受宠的是女儿家。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步五他们一辈,只得语嫣一个女儿,还是排行最小的。而到了步冲他们一辈,目前府上也只有他们房里得了一女,其他都是小子。

    “好。”她伸手,用食指轻抚相公额头上留下的长长的疤,“还疼吗?”

    “男人还怕这点伤!”步五一脸轻松地说。

    她嗔了他一眼,对着他絮叨起来,“黎氏进门前,小妹是个嘴甜的,总是哄得祖母和祖父开心不已,对爹娘孝顺,跟我们这些当嫂子的也贴心。她还时常淘气,可淘气也不惹人厌,时常逗得大家发笑。这样的小妹,谁不宠着。黎氏进门后,小妹变得沉闷了许多,每每见到黎氏,便要发脾气。这事闹的。”

    “前些天我不曾注意,今日因古姑娘的一句话,我仔细想了想,突然觉出不对。小妹虽然不喜欢黎氏,却从未主动去挑黎氏的毛病,只是避不见面而已,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来。然而,黎氏却是时不时地出现在小妹面前,招惹得小妹频频发火儿。现在的小妹就跟个炮仗一样,一点就着。于是我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黎氏改善与小妹的关系是假,撩拨小妹发火儿是真。”

    步三蹙眉,“妹妹的性子直,容易被人算计。往后你多护着点妹妹,至于黎氏,你防着点,别让家里人吃亏。”

    夫妻两个又说了一会儿话,这才睡下。

    斗转星移,当天边泛白的时候,古府下人陆续起床,烧水的烧水,磨刀的磨刀,准备绳索的、抬板子的、往水缸挑水的,大家忙的井然有序。一次要杀四头猪,收拾出来不是轻松的活计,好在前一天人手和需要的东西都准备齐全了。

    古府下人进出的后门悄无声息地打开,门里的韦铁锤招呼道:“张屠夫来了,快进来。”

    一个彪型大汉答应一声,推着板车进门。

    韦铁锤关好门,带着汉子往厨院方向走。很快,古府厨院后方的菜地前的空地上先后传出四声短暂的猪嚎声。左邻右舍有那觉轻的醒来,以为听错了,有起来洗漱的,也有继续睡觉的。

    破晓时分,青舒是被小鱼叫醒的。青舒打着哈欠,强打精神起身穿衣梳洗。“后边开始忙了吧?是不是正在烧水?”

    小鱼一边为青舒梳头,一边答道,“是的小姐。”

    青舒又打了个哈欠,“张屠夫来了没有?”

    小鱼手不停,“小姐,屠夫早来了,这会儿四头猪都杀了,正在烫猪毛,除猪毛。”

    青舒哦了一声,看来是她睡的沉,后院里连杀了四头猪她都没醒,“步小姐那边没有惊动吧!”

    “奴婢看过,步小姐睡的很沉,小杏姑娘睡的也香。”小鱼说着,往青舒头上别上一枚珠花,左右看看,觉得满意,“小姐,喜欢吗?不喜欢奴婢再换一个发式。”

    “喜欢,不用换发式。”青舒说着,站起来忙着往外走,“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拿盆接猪血?”

    小娟正好从外边回来,“小姐,放心,按您交待的,那猪血一滴都没扔,全部接木盆里了,接了两盆。”

    “走,咱们看看去。”青舒按捺不住的想去看看现场。

    小鱼忙道:“小姐,这会儿别去,等他们弄干净了再过去。”

    小娟也劝道:“小姐,杀猪没什么好看的,血淋淋的很吓人。”

    青舒却步,的确是那么回事。爱吃猪肉的人,不见得敢看杀猪的经过。

    “姐姐,姐姐,元宝都不让我去后边看杀猪,姐姐罚他。”青阳嘟着嘴,一脸不高兴跑进来,向青舒告状。

    青舒忍不住捏他的鼻子,“血淋淋的,没什么好看的,姐姐都不去,你也不要去。怎么起这么早?等客人来了你困了想睡觉怎么办?”

    青阳一脸失望地道:“真不能去看吗?”

    青舒笑道:“不能。天还没大亮,步冲他们不会这么早来,你要不要到里边再睡一会儿?”

    青阳眼一亮,“我要睡觉。”说罢,咚咚地跑进去,直接钻进内室,上床躺下,闭上眼睛。

    青舒跟进来看了一眼,笑道:“跑的倒是快。起来,脱了衣裳再睡。”

    小娟从一旁打趣,“少爷是怕小姐反悔,不让少爷躺小姐的床。”

    青舒亲自盯着青阳脱了衣裳,又看着他躺下,这才扯了单被给他盖到肚子上,坐在床沿守着。直到他睡着,她这才起身出去,留小鱼在外间守着,自己带着小娟到厨院看大家收拾的怎么样了。

    这会儿,吴榔头正带着从庄子上撤回来的十几个男人同张屠夫一道,聚在厨房后的菜地旁边的空地上,围着刚刚除干净猪毛的四头猪,准备剖猪砍肉。

    厨房前的空地上,几个妇人在摘菜、洗菜;旁边临时搭起来的两个灶台前,小丫和大小不等的另三个孩子一起,抱劈柴、守灶火,帮大人们烧水。许三娘整理着锅碗瓢盆,还把厨房里的大小四口锅准备好,等下煮肉的、烤油的、炒菜的、蒸制菜肴的都一一分配好。

    见到青舒过来,大的小的都停下手里的活计问安,青舒一路应着走进厨房,“三娘,苞谷面准备好了吗?”

    许三娘欢喜地回头,“准备好了,奴婢特意用筛子筛了一遍。”说着,从一个布袋子里舀出小半碗黄橙橙的苞谷面给青舒看。

    青舒用两根手指捻了一下,“书上说的应该就是这个样子的,等下咱们弄个小盆调味试一试,能成的话,把猪血全用上。”

    这时候有个十二三岁、一脸憨相的半大小子跑进厨房。他看到青舒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往后退,一只手不安地紧紧揪着身上的粗布衣裳。

    许三娘见了,揪住他,“吴小山,快见过小姐。”

    憨小子吴小山一脸慌张地跪到地上,一言不发,直接给青舒磕了三个头。

    一大早得了别人磕的三个响头,青舒无语,赶紧示意许三娘把人扶起来。

    许三娘也没想到吴小山的问候方式是直接磕头,接收到青舒的示意,赶紧把他拉起来,到了厨房外边,“你这孩子。说吧,来厨房是不是有事?”

    吴小山低着头,脸憋的通红,“叔叔让拿木桶、木盆和竹篓,要不然猪头和猪下水装不下。”

    许三娘赶紧带他去旁边的小仓房,将提前洗干净的木桶及竹篓让他搬走。

    人多干活就是快,当一桶肥膘送到厨房的时候,许三娘俐落地将其切碎,将一部分扔进锅里,小火烤油。

    而青舒,指挥小娟端了小半盆猪血进来,将磨的细细的苞谷面舀上三碗放进猪血盆中,看着小娟拿擀面杖顺着一个方向将其混和。之后加提前切碎的葱、姜,还有胡椒粉和适量的盐,再顺着一个方向搅拌。

    许三娘说锅里的肥膘烤好了,青舒过去看了一眼,半锅的油,油下边是收缩成细碎小丁的焦黄色的油梭子。

    青舒心里知道成了,却不敢那么说,“书上写的我也没见过,大概就这样吧,咱们这就试一试。”然后招呼小娟将调味到一半的猪血端过来,对许三娘说,“油梭子带油,舀个三勺放进去。”

    许三娘一听放三勺就心疼,却也答应一声赶紧照办,而小娟继续搅拌猪血。

    青舒看了看,成果好像有点稀,大概是面少了,又让许三娘加了半碗苞谷面进去。等搅拌好了,青舒便道,“先煎一锅试试,不行再调味。”现代的北方人是往里放苞谷面和荞面的,但这里人不知道什么是荞面,大概还没有荞麦。

    跃跃欲试的许三娘赶紧将另一个灶火点燃,小娟负责烧火。

    待锅热了,许三娘在锅底涂一层油,温度上来了,便舀了几勺子调好的猪血薄薄地摊到锅底。很快,锅里飘出独特的香味儿来,饼子成型,她赶紧给翻个儿。须臾间,煎的第一锅猪血饼出锅。

    看着盘子里散发着别样香味儿的猪血饼,许三娘赶紧取了双筷子给青舒。

    青舒接了筷子,夹下一个小角,在四只眼睛的注视下,吃进嘴里。好吃,有东北家乡正宗煎血饼的味道,只是盐淡了些,好怀念的感觉。在现代,小时候,她还没去南方,她还不是城里人,年年最盼的,便是过年前杀猪时,奶奶做的血肠与煎血饼。想到记忆深处的奶奶,她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咧嘴一笑,“好吃。你们也尝尝。”

    看她前一刻显得一脸享受,后一刻又泫然欲泣的模样,许三娘和小娟一脸的小心翼翼,以为是难吃,所以小姐难过了。没想到,最后却得了个好吃的评价,两个人互视一眼,一人拿了双筷子尝了一口。

    小娟呆了呆,抓着筷子的手一挥,“咱们再煎。”

    许三娘却是往外跑,还喊着,“吴小山,快把那两盆猪血搬到厨房,快点。”“那个谁家的,快点清理肠子,要洗的干干净净的,一点异味儿都没有。快些啊,厨房等着用。”

    青舒不管她们,端了盘子出去,放到外边临时搭的灶台上,“都饿了吧!小丫,你们四个,洗洗手,分着吃,垫垫肚子。”说完,又钻进另一间临时厨房,“苏妈妈,锅子准备好了吗?”

    苏妈妈拿布子擦了擦手,“准备好了,小姐。”

    青舒瞅了一眼锅中放了各种调味料的水,“今儿的猪蹄和猪头肉是不是好吃,就看它的了。”

    苏妈妈笑道:“那些杂七杂八的书,小姐没白看。老奴觉得,肯定好吃。”隔壁厨房飘出的香味儿,她早闻到了,再加上许三娘激动的叫喊,她就知道小姐鼓捣的猪血是成了。

    青舒笑眯眯地道:“不心疼我祸害东西了?”

    苏妈妈忙道:“不心疼,以后小姐祸害什么,老奴都不心疼。”她这会儿只等着外边的人将猪蹄和猪头拾掇干净了送过来。

    古强往洛府送半扇猪肉还没回来。半扇猪肉是青舒对洛府的一点小回礼。

    张屠夫手脚俐落地将三头猪的骨头都剔出来了,然后将送洛府后剩的半扇抬到自己的板车上,这半扇不准备剔骨头。剔了骨头的那三头,从上边割下四五十斤的肉留给厨房,其它的同样搬到板车上,然后和吴榔头打了声招呼,收拾了工具,同吴榔头一起推着板车走了。

    剔出来的骨头上带着少许的肉,许三娘指挥人将其分放到外边的两口大锅里,放水炖上。至于排骨,那是另放的,中午招待客人要用的。等骨头肉熟了,捞出来,在两锅骨头汤中下粗粮米,熬上粥。

    大家手里的活计并不停,当太阳升空,却不晒人的时候,骨头汤熬的两大锅粥熟了。苏妈妈一声令下,女人和孩子在屋里,围着大桌子吃饭。男人们在外边用木板搭了临时的桌子,围坐在一起吃饭。

    屋里屋外的两桌上,正中间是一大盆骨头肉,一大盆肥肉炖的青菜。骨头汤熬的粥管够,每人还得一块儿煎血饼。无论男女老少,许久不见油水的众人放开了吃,感觉就像过年一样。

    文华院的小食厅内,青舒、青阳和步语嫣坐一起吃饭。旁边放了一张小桌子,坐了小娟、小鱼和小杏。

    一盘红烧肉,一盘肉丝炒四季豆,一盘猪耳拌黄瓜丝,一盘煎血饼。

    步语嫣对红烧肉和肉丝炒四季豆不感兴趣,却对猪耳拌黄瓜丝情有独钟,还有那煎的血饼,不停往嘴里送,碗里的白米饭基本没动。她一边吃,一边还发问,“真好吃,这个饼是什么做的?颜色有点怪。”

    抢不到煎血饼的青阳嘟了嘟嘴,“姐姐,我们不告诉她。”说罢,夹了一筷子猪耳拌黄瓜送进嘴里,吃的小嘴一鼓一鼓的。

    步语嫣念了一句小气,兀自吃的开心。

    快到午时,蔡铁牛与韦铁锤一起,推开古府沉重而古朴的朱漆大门,不时向外张望。

    大概过了一刻钟,一阵踢踢踏踏的马蹄声接近。蔡铁牛循声望去,立刻转身告诉等在门里的古元宝,说两位步小少爷就要到了。

    元宝赶紧跑向二道门,“少爷,两位步小少爷就要进门了。”

    坐在树荫下等待的青阳闻言,赶紧起身,一脸雀跃地迎到大门口,恰巧步冲和步勇跳下马来。

    古强指挥李大郎和韦铁锤,让他们第一时间接过了马缰绳,把马从角门牵了进去。

    青阳赶紧邀他们进门。

    步冲却拉住他,“那猪,真的杀了?”

    青阳一脸认真地答:“杀了。”

    步勇也凑过来问:“四头全杀了?”

    青阳的眼睛亮亮的,“是啊!要不然怎么能请你们吃杀猪宴?”姐姐说,全京城唯有他们府上才有杀猪宴,是独一无二的,他觉得很骄傲,所以一定要请好朋友来吃。

    可他不知道,京城贵族大户家的猪是在庄子上宰杀的,人家只把收拾好的肉拉到府上做食物。就他们古府“别具一格”,把活猪拉到府上杀,若传了出去,估计大半个京城的人都会说他们是乡下土包子。

    在他们三个正站在门里嘀咕的时候,古府门前停了一辆华贵的轿子。

    当轿中人现身时,古强诧异之余,忙恭敬地迎上,“小人见过洛大人。”

    身体圆胖矮小的洛尚书将小眯缝眼眯成一条线,然后一脸恍然地道:“原来是古强啊!好,呵呵……好。听说这府上今日有个什么宴,老夫嘴馋,带了小孙子过来吃,不会不欢迎吧?”

    古强虽然心里惊疑不定,但哪敢说不欢迎,于是大声道:“哪个敢说不欢迎洛尚书,少爷和小姐知道了,肯定不答应。洛尚书您请,请。”

    听到动静的青阳快步出来,虽然无措,却也不忘行礼问候,“青阳见过洛爷爷。”他管洛尚书叫爷爷,完全是根据年龄随口叫的。至于知道眼前圆胖矮小的老人家姓洛,那是古强的声音大。

    穿了一身藏青色暗纹绸衣的洛尚书开怀大笑,“哈哈……好孩子。”然后一指跟在脚边的五六岁模样,穿着华贵且唇红齿白得似小女孩儿的小公子,“他叫洛子荣,小你两岁,要叫你哥哥。”

    青阳眨了眨黑亮的眼睛,好奇地盯着一脸害羞状的洛子荣,“子荣弟弟好。”

    洛子荣红着小脸,躲到了洛尚书身后,小小声地回一句,“青阳哥哥好。”

    洛尚书见了,又哈哈大笑起来。

    正这时,古府门前又停了三骑,马背上的人分别是一身宝蓝色袍子的周伯彦,一身白袍的古瑞星,还有一身天青色袍子的步七步飞鹤。

    三人下马,一脸意外地向洛尚书行礼问安。

    古瑞星还没大没小地来了一句,“洛老头,你还真来呀!”然后得了洛尚书赏的一记锅贴和一句“混小子”。

    这会儿得了消息的青舒也赶了过来,见老老少少的居然只顾站在大门口说话,却不往里进,赶紧向众人行了个女子礼,脆声声地道:“青阳,还不请客人入内。”话落,对上周伯彦看过来的视线,她不自在地低了头。

    从墙上摔下来被周伯彦接住的当天,她一直自我安慰着,因此觉得那种情况被个男人抱住无所谓。可过后,每每想起当时自己被他抱满怀,后来还被他抱上墙头,就觉得浑身不自在。然后她得出一个结论:拥有现代灵魂的自己,没有想像中的厚脸皮。

    经姐姐提醒,无措的青阳这下有了主心骨,立刻回神,似模似样地像个小大人一样,请一行人入内,到会客厅落座。

    有贵客在,青舒取出了洛府送的礼单中的贡茶云雾,想到府里根本没人会煮制这么好的茶叶,叹了口气,回忆了一下嫁入豪门时学的粗浅茶艺,选择了最省时的方式,迅速弄好,唤小鱼和小娟进来端茶给客人。尤其是洛尚书那杯茶,是青舒亲自端进去的。

    紧接着,青舒又招呼古强赶紧想办法在开席前弄两坛好酒来。

    古强略一思索,让人拿了挖土的工具,在花园里一阵挖,很快便挖了两个坛子出来。对上青舒愕然的视线,他解释说这是青舒的爹七年前埋的好酒,取了两坛子出来,埋在地下的还剩八坛。

    其实,今日会有杀猪宴客一事,是青阳昨日下午求了青舒才有的。青阳的本意是,家里杀猪吃肉,是件新鲜事,因此他想请新交的朋友步冲和步勇来家里吃肉,还要请他的彦哥哥来吃肉。

    青舒看到他期待的眼神,便点了头。步语嫣在她府上住着,午饭她肯定要好好安排,应弟弟的要求,招待步冲和步勇就成了顺便的事。再说周伯彦,即便青阳请他,他也不会来。理由很简单,周伯彦是个成年男子,青阳才七岁,古家又没个主事的成年男子在,只有青舒这么个小女子当顶梁柱,避嫌是其一,两家没什么交情是其二。因此,青舒断定周伯彦不会来。

    青舒为了让青阳熟悉大户人家请客的规矩,便鼓励弟弟写请帖,然后派人分别送去了步府和周府。没想到的是,不仅预料外的周伯彦来了,他还带过来古瑞星和步七。更令人意外的,还有带着孙子过来吃杀猪宴的洛尚书。

    来的都是男客,自然由腼腆的小男子汉青阳在前边招呼。

    而青舒,则忙着安排席面。

    热菜有,酱香排骨、糖醋里脊、卤味猪蹄、东坡肘子、四喜丸子、荷叶饼扣肉。

    凉菜有,猪耳拌黄瓜丝、配佐料的切片猪肝、盐拌萝卜丝、盐水煮豆子。

    碗筷酒杯摆好,十盘菜上桌,青舒带小鱼亲自去会客厅,站在门外施一礼,请客人入席。反正就这些客人,管他老还是少,青舒直接安排到了一桌上。

    至于古叶氏那边,她让丁家妹端了四个菜过去。

    步语嫣那边,单独准备了同样的一桌菜,却也委屈步语嫣一个人吃,青舒没时间陪她用饭。

    待两边的人吃了一会儿,一盘酸辣白菜、一盘素炒四季豆上桌。接着,将出锅不久的血肠切成一段一段装一盘,煎血饼一盘,同时送上桌。

    其它的菜,虽然有几样作法新鲜,但大家看着都知道是什么做的,唯有后头上的两样,让人摸不着头脑。

    青阳这会儿站了起来,说话有点害羞,“姐姐看的杂书里说,猪血调味可以吃,味道也很好,民间偶尔有人做出来食用。姐姐今日便让厨房试了试,大家都尝了,都说好吃。爷爷、哥哥们若不嫌弃,可以尝尝。”

    人说,小孩子的反应是最直接的。五岁的洛子荣指了一下煎血饼的盘子小小声地说:“青阳哥哥,我想吃。”也不知道怎么的,害羞的洛子荣和青阳显得很亲近,或许是被桌上的糖醋里脊收买了也说不定。因为一桌菜,他最喜欢吃的就是这一道。

    青阳一听,笑咧了嘴,“哥哥给你夹。”说着,转到洛子荣身边,拿了干净筷子夹了一块儿给他。

    洛尚书并不阻止,自己还伸筷子夹了一块儿过去吃,然后咦了一声,又夹了切段的血肠过去尝。

    长辈已经动筷子,年轻的自然不再谦让,也各自夹过去尝了起来。

    洛尚书等人喝着酒慢悠悠的吃,而作为孩子的青阳、步冲、步勇和洛子荣已经是饱了。青阳作为主人,自然不能下桌。而另外三个小的却是坐不住了。

    周伯彦看的分明,便笑道:“洛爷爷,有我们几个陪您喝酒,您也不寂寞,让四个小的出去玩如何?”

    洛尚书笑呵呵地一挥手,“青阳,带他们三个去玩儿吧,这里不用你们陪。”

    青阳一脸的犹豫,洛尚书又道:“去吧,照顾好子荣弟弟。”

    青阳答应一声,招呼了步冲和步勇,并牵上洛子荣的手,四个人跑去玩儿。

    等小的一离席,周伯彦让屋里伺候的丫鬟和小厮也出去,然后为洛尚书斟满酒杯,“洛爷爷请。”

    洛尚书也不推辞,一脸享受地喝掉杯中酒,“好酒。”

    古瑞星却来了一句,“洛老头,我以为你就是随便说说而已,没想到真来吃肉了。自己来还不够,还带着孙子一起,啧、啧、啧。”

    洛尚书瞪圆了小眼睛,“爷爷就嘴馋了,闻着味儿就来了,你能怎么着?”说着要夹沾了佐料的猪肝。

    古瑞星嘿嘿笑着,眼疾手快地抢过猪肝的盘子,“洛老头,上次你抢我酒喝,今天我抢你爱吃的菜,扯平了。”

    洛尚书作势要打,“你个没大没小的混小子,等你爹回来定给你好看。”

    步七趁老少斗嘴的工夫,抓了盘子里的半个猪蹄过去啃,还小声对周伯彦嘀咕,“京城一等一的酒楼做的猪蹄都没这个好吃。”他先前尝过切小的一小块儿,便一直觊觎着这半个猪蹄,只是他的侄子、古青阳和洛子荣在,他没好意思抓过来啃而已。

    要问为什么切成小块儿的一盘猪蹄里出现半个的猪蹄,答案就是,青舒心疼卤出来的猪蹄,觉得大家都是有身份、讲脸面的人,爱吃也只会夹小块儿的,这半个一定没人好意思碰,肯定会剩在盘子里回来。只是事与愿违,当她看到盘子里只剩骨头时,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周伯彦看着小辈一走,就没了正形的这老少三人,摇了摇头,夹来一个荷叶饼摊放到面前的碟子里,然后放一片扣肉、放一筷子酸辣白菜,卷起来吃。

    洛尚书不干了,“步小七,那猪蹄是老夫的,放下。”“彦小子,别只顾自己吃,给老夫也卷一个。”“古小六,你个混小子,那肘子是老人孩子吃的,你吃什么吃?你是老的快掉牙还是怎的?”

    这边抢的欢,周伯彦很是淡定地不紧不慢地一边喝酒一边吃菜,心里却想着:我就知道你们碰到一起就会变成这样,还好把伺候的下人全部支走,要不多丢人。

    吵吵闹闹的,他们又吃了小半个时辰,这才离席,移坐在会客厅喝了会儿茶水,这才起身准备告辞。

    这时候元宝找到青舒,搔了搔头,“小姐。”

    正指挥许三娘切猪头肉的青舒回头,“什么事?”

    元宝便道:“小姐,洛尚书身边的小厮对小的说,洛尚书爱吃那猪蹄和猪肝儿,问小的厨房还有没有?看那意思,是想带点回去。”

    青舒不乐意了,这洛尚书怎么回事?居然想连吃再带。不过又一想,洛府前些日子送的礼得够买多少猪蹄?哪是半扇猪肉就能还得了的。好吧,她忍痛割爱好了。

    这时候伺候茶水的小鱼急急过来,“小姐。”

    青舒疑惑,“有事?”

    小鱼回禀道:“管家让奴婢带话,说几位公子很喜欢今日的猪蹄,问小姐能不能包一些送几位公子?”

    青舒郁闷,和着都惦记她卤的猪蹄呢!四头猪,一共才十六个蹄子。洛尚书他们那桌切了两个装盘,最后只剩骨头回来;中午步小八啃了一个;青阳他们几个小的下桌后跑到厨房,分吃了一个。这会儿剩下的就是十二个。这中间,她答应留一个给古强晚上下酒,卖四个给如意酒楼,步小八祖母那边送一个,这么一来,她只剩六个。可来的个个都想要,那她吃什么?

    郁闷归郁闷,但她也不好显得太小气,带着小鱼和元宝到前边,同青阳一起送客。同时表示那猪蹄下午她会安排出来,给各府送去。

    洛尚书和周伯彦等人走了,但步冲、步勇和洛子荣留了下来,他们说还要跟青阳玩儿。

    因为还没收拾完,再加上先前厨房忙也顾不上准备下人的饭。青舒让苏妈妈安排下去,刚煮出锅的血肠切成段,让大家抓着吃,垫垫肚子。

    见事情安排的差不多了,青舒回去歇了一会儿,才想起老半天不见青阳,于是出来找,找了大半个府,才在花园东边的空地上见到跑的满脑袋汗的青阳等人。这几个淘气的,居然逮到吹了气的猪膀胱当球踢,个个跑得小脸红彤彤的。

    青舒把他们叫到跟前,除了害羞的洛子荣,另三个脚上的鞋子灰扑扑的,就快看不出本来颜色了。

    青舒把他们四个带到青阳住的院子,亲自打湿布巾为他们擦脸、擦手,然后让他们喝了解暑汤。

    一直旁观的步语嫣突然来了一句,“你怎么变的跟个老妈子似的,絮絮叨叨的。”

    青舒白了她一眼,“谁像你似的,看到自己的侄子玩儿的满头大汗了不叫回来歇口气,更不问问他们渴不渴、饿不饿。”

    步语嫣无辜地眨眨眼,凑到步冲和步勇跟前,“冲儿、勇儿,告诉姑姑,你们渴吗?你们饿吗?”

    步冲和步勇下意识地要点头,却只见小姑姑威胁意味十足地眯了眯眼睛,两个人一缩脖子,一边摇头一边大声道:“没有。”

    步语嫣神气地下巴一抬,“他们不渴也不饿,我这个当小姑姑的自然知道。”

    青舒笑骂她,“有你这样当人姑姑的吗?”然后对青阳说,“带他们去文华院前的凉亭纳凉,姐姐让人准备了点心和水果给你们。”

    青阳答应一声,却拉了拉青舒的裙角,等青舒疑惑地蹲下来,他把小嘴凑到青舒耳边,“姐姐,我们可以吃炸的丸子吗?子荣说很好吃,以前都没吃过。”他们去厨房要猪蹄啃的时候,许三娘和一个妇人正在炸圆圆的小丸子,他们好奇地尝了尝,于是一直惦记着那味道。

    青舒点了点他的鼻子,笑道:“好,姐姐马上派人送去。去吧!照顾好子荣。”这个可是洛尚书的宝贝小孙子,要是磕着碰着的,她可赔不起。

    安顿了四个小的,青舒带着跟屁虫步小八再次钻进厨房,让人准备四个食篮出来。

    一个卤猪蹄、一份东坡肘子、一份四喜丸子、一份配了佐料的猪肝与猪心,装进一个篮子里,递给步小八,“诺,送给你祖父、祖母吃的。你要不要亲自送?老人家见到你孝顺,一定很开心。”

    步语嫣高兴地接过,“我送,我送,我要看着祖父和祖母自己吃,才不要便宜了某个不要脸的女人。”说罢,拎着篮子往外走。

    青舒笑着自她身后提醒,“篮子拿稳了,肘子和四喜丸子蒸热了再吃。还有,晚上回来吃饭。”

    步语嫣边走边喊,“知道了,肯定回来吃,才不让你吃独食。”

    青舒回过身,一个卤猪蹄、一份东坡肘子、一份四喜丸子、一份配了佐料的猪肝,装进第二个篮子里,准备让洛子荣回府时带上。

    正要装第三个篮子,古强找过来,“小姐,如意酒楼的掌柜来了。”

    青舒不解,“为了什么事?”

    古强压低了声音,“主要奔着猪蹄和猪内脏来的。”

    青舒顿了顿,“不是答应卖给他们四个猪蹄吗?”

    古强又道:“是彦公子派他来的,彦公子晚上要在如意酒楼宴客,特意点了小姐午时安排的席面上的菜色,吩咐掌柜的来府上订四个席面。”

    青舒愕然,“那血肠和猪肝、猪心我们自己吃吃倒可以,彦公子怎么可能拿出来宴客?”这个时代,猪内脏下水之类的平民百姓才会吃,富贵人家瞧都不会瞧,觉得有**份。今日洛尚书他们没嫌弃地吃,她已经很意外了,这周伯彦更是敢,居然还准备拿去宴客。

    古强却是笑了,“小姐,平日里富贵人家不会吃这些东西,是因为做的不好吃。今日厨房做出来的味道好,拿出去就是新鲜食物。越是富贵的人家越喜欢尝鲜,没把握的事彦公子不会做。”

    青舒半信半疑地答应做这份买卖,甩手让古强去和那掌柜谈,到时候她只负责指挥厨房准备食物。

    事情谈的很顺利,和中午一样的四个席面,如意酒楼付一百两银子。

    意外挣了一百两银子,青舒自然高兴。一激动,奉送卤好的猪头肉四盘,早上熬制、晚上已经成型的皮冻切四盘。至于皮冻的佐料,怕洒,装在一个小罐子里,告诉如意酒楼的伙计带回去,上桌前淋上即可。如今的天气,热菜出锅,从古府运到如意酒楼的席面上,根本来不及凉。

    虽然夏天快要结束,可肉类同样放不住。白天卖剩下的肉,许三娘选择合适的部分切成长条拿盐腌上;腌剩的肉也不少,肥肉或烤油、或炒菜,五花肉都做成红烧肉或扣肉。

    青舒并不小气,除了几样精致的肉菜让许三娘镇到井里,其他的全部端上下人的饭桌,让他们敞开了吃。府里原有的下人,再加上庄子里撤出来的二十一人,真的是“人多力量大”,那么多肉和菜,还有血肠、猪头肉等,居然吃的一干二净,不用青舒担心过夜会坏的问题了。

    累了一天,洗过澡,青舒躺在床上伸了个舒服的懒腰,想着明日要办的几件事,不知不觉间沉入梦乡

No.54贴子

    巳时一刻,黎海棠从福顺斋出来,坐着马车回到位于集财巷的黎宅。管家毕恭毕敬地迎了黎海棠进门后,跟在她后面,一一将这两日府内发生的大事小情简单禀报一遍。

    黎海棠面无表情地边走边听,“孙少爷到了吗?”

    管家回道:“孙少爷刚刚派了小厮过来传话,路上遇到了夫子,需得耽搁片刻。”

    到了内院门前,内院的婆子与丫鬟迎上来,管家止步,退下了。

    为首的婆子很是清瘦,行礼问安完毕,禀报说夫人在茶厅。

    黎海棠微一颔首,“你们下去吧!孙少爷若是到了,速来禀报。”吩咐完,带着陈嬷嬷与两个贴身丫鬟去了茶厅见黎夫人。

    黎夫人是个身形娇小的妇人,四十左右岁的年纪,额头和眼角的皱纹很深,比同龄妇人显老。这都是生活中的苦难留给她的印迹。近几年日子越过越好,原本清瘦的她,身体愈见丰腴,面色也红润起来。她坐在茶厅不为喝茶,只是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那里做绣活儿。

    黎海棠一摆手,让陈嬷嬷和贴身丫鬟停在门外,自己迈步进门,笑着走过去,坐到了黎夫人的身边,“娘,您在绣什么?”

    黎夫人闻声抬头,面带喜色地放下针线,“你怎么回来了?”到了下一句却语带隐忧地道:“前儿下午才来过,今日又过来,不好,夫家会不喜的。”

    黎海棠笑道:“才不会,婆母和相公极喜欢女儿的,还劝女儿要常回来陪娘说说话。咦,这是肚兜吗?好小。”

    黎夫人一脸欢喜地摸着绣到一半的小小的肚兜说,“当然小了,你如今嫁了人,很快就会生孩子。娘闲着也无事,正好给未来的外孙多缝几件小衣服、多绣几个肚兜。”

    黎海棠脸上的笑容僵了那么一下,很快恢复如常,“娘,女儿过门才多久,您就开始念叨小外孙了,女儿可不依的。”

    黎夫人以为女儿害羞,说道:“女子嫁了人,生儿育女是理所当然的事,有什么好害羞的。唉!这些年,你跟着娘吃了不少苦,整日里为生计忙碌,倒是生疏了女红。如今好了,你嫁了步家男儿,娘恨不得天天给菩萨磕头谢恩。女儿有个好归宿,娘啊,每日里欢喜的很。呵呵……这小外孙的小衣裳、小肚兜,娘自然要做。你也不许偷懒,趁着没怀上,每日多做做女红,都说熟能生巧,娘相信娘的女儿自然也能练得一手好女红。”

    黎海棠心里堵的厉害,却也不好露出来,只得转开话题,“娘,昨日郭家又来人了?”

    黎夫人目光一暗,“嗯。”

    “娘,女儿可把丑话说在前头,女儿这辈子都不会原谅郭家,您要是自作主张地原谅郭家,跟郭家来往,女儿再不回这个家来了,您也别想再见到女儿。”

    “你这孩子,净胡说。娘就剩你一个亲人在身边,娘又不糊涂,哪能再和郭家沾上关系,惹你生气。”黎夫人嗔怪道。

    黎海棠松了口气的同时,挽住黎夫人的胳膊撒起娇来。

    黎夫人的脸上却是爬满忧愁,她有心帮郭家郭三一把,可女儿万万不会答应。她想过背着女儿送些银钱过去,可立刻又想到,只要她和郭家人有所接触,身边人肯定会第一时间告诉女儿知道。

    过了片刻,有丫鬟来报,孙少爷到了。

    黎海棠目光一闪,“娘,女儿求您一件事。”

    黎夫人听到孙少爷到了,心有不快,却没在女儿面前显出来,“什么事?”

    黎海棠右手摩挲着左手碗上的金手镯,说道:“您收孙少爷为义子吧!”

    黎夫人面色微变,“海棠,不可。”

    黎海棠扫了一圈儿,门口有陈嬷嬷守着,闲杂人等自然不能靠近。不过,她还是很小心,凑近黎夫人,压低声音说道:“娘,女儿知道,您不喜欢孙少爷。可娘要知道,孙少爷真心喜欢我,却也正人君子地不曾有任何逾矩之举,反倒处处帮衬着女儿。这样的人,当不了您的女婿,却可以做您的义子。您认他做了义子,他叫女儿一声姐姐,女儿与他走动起来方便许多不说,女儿不方便日日来看娘,但他作为您的义子,却是可以的。您有个什么事,差遣他也方便不是!”

    一向好说话的黎夫人却是一口拒绝了,“不行,娘不答应。”说罢,拿着绣了一半的小肚兜,赌气地回了自己房间。

    黎海棠皱眉,很不理解亲娘的反应。孙敬东对她有爱慕之心,且一直对她言听计从,与她来往频繁,起初是秘而不宣的。可日子久了,总会透出一些风声,她没有任何扭捏,反而很坦然地与孙敬东和孙家来往起来,并让孙敬东在人前唤她一声表姐。表姐这个称谓,孙府默然接受,众人的猜忌与风言风语渐渐的淡了。

    当她嫁入步家的消息传开,孙敬东黯然,倒是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等她出嫁,孙敬东时不时地来看望她娘,她便知道,孙敬东心里还有她。这样的一个人在身边,她自然不想失去,而长期留住的办法,她想了想,唯有认了干亲,这样才能光明正大地将这人拴紧、拴牢。

    时间能够让人遗忘很多东西,她就是要孙敬东能够隔段时间便见上她一回,这样,他不会忘记她,这样,他就能在她有需要的时候随叫随到。只是,娘不同意,她要如何才能达成所愿?带着这样的心思,她离了内院的茶厅,去了外院的会客厅。

    今年十八岁的孙敬东,继承了孙仁怀的浓眉、单凤眼和略挺的鼻梁。站在人群中不是最抢眼、帅气的公子,却也长相端正,能够吸引不少年轻女子的视线。不过他与孙父不同的是,孙父庄稼把式出身,身体强壮,面带坚忍之色;而他是没吃过苦的,皮相白皙且阴柔,身体并不强健,说白了,有点趋近于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见黎海棠踩着优雅的小碎步进来,孙敬东目光一亮,忙起身,“见过表姐。”

    黎海棠不大不小的眸中含着盈盈水色,勾画得娇艳欲滴的唇瓣慢慢翕动,发出柔柔的、不轻不重的声音:“几日不见,怎的如此生疏起来,敬东,快坐下。”

    孙敬东看她面色依旧娇艳,暗暗松了口气,想着那传言肯定是假的,便笑着坐下来,“昨日收到表姐的信,今日原想早些过来的,路上却偶遇书院的夫子,便耽误了些许时间,望表姐不要怪罪敬东才是。”

    黎海棠笑道:“说你与表姐生疏了,你还来劲了,竟讲那些客套话。”她微侧过脸,“嬷嬷,我说的对不对?”

    陈嬷嬷笑言,“小姐,表少爷是敬您,您倒是一个劲儿挑理,哪有这样欺负表弟的。”

    孙敬东也跟着笑,这会儿倒是不那么拘谨了,“嬷嬷说的是,表姐总爱欺负我。”

    黎海棠觉得气氛差不多了,收了脸上的笑容,便幽幽地叹了口气。

    孙敬东心里一紧,“海……表姐,这好端端的,你叹什么气?”他一急,差点把“海棠”二字叫了出来。

    黎海棠看看他,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为难模样。

    孙敬东的心被提了起来,“表姐,有什么话是不能对敬东说的?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吗?有需要表弟的地方,只管吩咐。”

    黎海棠叹了口气,“敬东,都怪表姐不好,让古小姐误会了你。”

    “什么?”孙敬东愣了。

    “前日我见过古小姐,与你有婚约的古小姐。”黎海棠低声说道。

    孙敬东脸上闪过厌恶之色,“表姐,那种不知礼数的女子,遇上了最好躲开,没必要理会。”

    黎海棠一脸不赞同,又语重心长地说道:“敬东,话不能这样说。无论如何,古小姐都是你未过门的娘子,她再不好,再……嗯……再粗鲁,别人如何说咱们管不着,但你却要护着她,这才是君子所为。”

    孙敬东不说话。

    黎海棠垂下眼帘,一脸落寞地说:“她也是个可怜人,同表姐一样,从小没了爹,定是吃过不少苦头的。”

    孙敬东一怔,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前日表姐见到古小姐,细细打量一番,觉得很漂亮。只是,或许她是听闻了什么不实的传言,知道我是你表姐后,态度不是很好。想来,是误会了什么。”

    孙敬东一下变得激动,“表姐,她有没有伤到你?”说实话,四五年没见,他对古青舒的长相一点印象都没有。但亲娘整日骂古青舒没教养、不知礼数,还有前段日子轰动京城的古青舒挥棍打丁泽之事,让他觉得有这样的未婚妻很羞愧,恨不能立刻退婚。

    黎海棠抬眼看他,温柔一笑,“没有。敬东,看古小姐那样,表姐觉得,说不准古小姐很喜欢你、很在乎你,否则怎么会给表姐脸色看。与你有婚约的姑娘喜欢你,你应该高兴。”

    孙敬东皱了眉头,低低地说了一句,“宁可让她讨厌,我也不想让她在乎。”

    他的声音太低,黎海棠没听清,“什么?”

    孙敬东忙道:“没什么。”

    黎海棠便一脸善解人意地道:“敬东,表姐不想古小姐继续误会下去,影响你们日后的感情。这样,近几天找个时间,发了贴子邀古小姐出来游玩好不好?有表姐在,让你们远远地见上一面,既不会被传闲话,表姐也可以与古小姐好好说说话,亲近一番,误会自然就解了。”

    孙敬东有心拒绝,却见黎海棠正一脸兴致地侧过脸与陈嬷嬷讨论去哪里游玩、怎样招待会讨古小姐喜欢等等,他拒绝的话便硬生生咽了回去,只是盯着她温柔的笑脸出神。

    青舒从顾府出来,刚钻进马车,便狠狠地连打四五个喷嚏。她揉了揉鼻子,疑惑地嘀咕,“我身上一点不舒服的感觉都没有,肯定不会是伤风感冒。”

    小娟钻进马车里,“小姐,您不舒服吗?”她没听到小姐嘀咕什么,只听到小姐连打四五个喷嚏,担心得了伤寒,赶紧关心起来。

    青舒坐稳,“我很好,一点不舒服的感觉都没有。”

    小娟细细地观察她的脸色,又摸了摸她的额头,“小姐,说不准是什么人在背后说您坏话。”

    青舒同意,“我也这么想。”无债一身轻,她现在心情好,才没空管谁说她坏话。这顾家的三老爷曾与她爹称兄道弟,很是要好。她爹去世,两府之间不再互相走动。意外的是,去年古强找这位顾三老爷借银两,顾三老爷二话没有,借了三千两银子出来。

    今日她带了青阳登门拜谢,顺便还银子。当然,她见的是顾三老爷的夫人,而青阳带着银票随古强去见的顾三老爷。顾三老爷的夫人见了青舒,面色淡淡的,客气地说了几句话,便有了逐客之意。青舒一点都不生气,很有眼力见儿地告辞出来了,现在只等青阳和古强出来,他们就可以打道回府了。

    其实古府有两笔外债来着,顾三老爷的三千两是一笔,还有一笔是从徐副将那里借的四千五百两。徐副将是春天的时候跟着步大将军出征的,如今战争平息,半个月前步大将军带着众将士凯旋回京,徐副将自然也回来了。

    徐副将的四千五百两银子,青舒是在卖田庄的当天还的。武将比文臣豪气,不拘小节,因此当时青舒和青阳一起见的徐副将,先是拜谢,而后还银子。

    卖田庄的一万五千两,这就去了七千五百两,剩了七千五百两。离京后置房产、田产,养活四十几口人,哪个不需要银子,因此青舒是捂紧了剩下的银票,再不肯从中花一个铜板出去。

    等了一刻多钟,青阳与古强被顾府管家送了出来。

    青阳坐进马车里,第一时间将当初古强借银钱时按了手印又盖了古府私章的契纸给青舒。

    青舒扫了一眼,收进袖子里,“好了,咱们已经不欠别人银钱了,来,小阳,笑一个。”

    青阳一下扑进她怀里,声音闷闷的,“姐姐,小阳长大了,挣好多银子,让姐姐穿好衣裳、吃好吃的,每天漂漂亮亮的。”

    吓了一跳的青舒有片刻的失神,而后轻浅一笑,应了一声,“好啊!”看来,顾府有什么人说了什么难听话,让她的弟弟难受了。

    车轮轱辘轱辘地滚动,载着姐弟二人回府。

    步语嫣正无聊的紧,见他们终于回来了,抓了青阳到旁边一阵耳语,然后两人不知达成了什么协议,眉开眼笑地跑走了。

    青舒自不管他们,一边往内院走,一边数日子,想着接下来的三件事最先办哪个比较妥当。

    小鱼听到脚步声掀了门帘出来,看到青舒回来了,扬起笑脸,“小姐回来了。”然后站到一侧,打了帘子请青舒进屋。

    青舒答应一声,进门,走到椅子前坐下。

    小鱼倒了杯温水放到她手边,“小姐,门房今日刚接了一个帖子,奴婢这就拿给小姐。”说着,转过身去,从挨着东墙、平日里放几本书的柜顶上拿过帖子,双手递给青舒。

    青舒接过帖子,看完帖子内容,歪靠在椅背上安静地呆了一会儿,想到什么,不由得轻笑出声。

    小鱼看她似乎没什么要吩咐的,坐回摆在门口的圆杌子上,继续做针线活计。

    “姐姐,给你看样好东西。”人随声到,青阳手心里捧着什么东西,一阵风似地跑进来。

    “小阳你站住。”步语嫣毫无形象可言地追进来。

    青舒看着这一前一后跑进来的两人,视线在两人身上游移。青阳手里捧着一只小鸟,正一脸激动地给她看。步语嫣左手抓着一只不知是死是活的小鸟,裙摆上刮破了一道口子而不自知,正怒瞪着青阳的后脑勺。

    青舒笑眯眯地问,“这小鸟是哪儿来的?”

    “步姐姐爬树抓的。”眼睛亮晶晶的,很是开心的样子。

    “小阳爬树抓的。”水灵的眼忽闪忽闪地眨着,一脸的无辜。

    两个不同的声音同时响起。里面有相同的内容,那就是爬树抓的;还有不同的内容,那就是每个人指出的爬树对象不同。

    青阳的衣服干干净净的,没有任何破损之处。步语嫣的裙摆刮破了,衣裳褶皱的厉害,头发上沾着一片树叶。爬树的人到底是谁,有眼睛的都看出来了。

    “你说谎。”青阳嘟着小嘴批评步语嫣。

    “你才说谎。”步语嫣抢白回去。

    青舒抚了抚额,“说谎的是小狗。”

    “对,是小狗。”青阳附和。

    “你们居然骂我,看招儿。”步语嫣随手放掉左手的小鸟,向青阳扑了过去。

    青阳大叫一声,边躲边作鬼脸,步语嫣大叫着围追堵截。

    他们满屋子地追着跑,而被解放的那两只小鸟满屋子地飞。

    青舒觉得头大,站起来叉腰喊,“你们四只,都给本姑娘出去。”喊完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四处打量,见没人注意自己说了什么,于是咳了咳,“小娟、小鱼,快进来,想办法把这两只鸟赶出屋子。”

    在门外“避难”的小鱼和小娟应声入内,门帘掀起来,窗户开的大大的,手里拿着布巾子往外轰无头苍蝇一样乱飞的两只鸟。

    那两个追打玩闹的见了,停了下来,跟在小鱼和小娟后边胡乱挥舞着手,美其名曰在赶鸟,其实就是添乱。

    折腾老半天,那乱飞的两只留下粪便作纪念,这才一个从窗户飞出去,一个从门飞出去。

    青舒眼睛冒火,大声吼道:“步语嫣,古青阳,今天你们不把这椅子擦上二十遍,不许吃饭,不许睡觉。”

    步语嫣和青阳两人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缩了缩脖子,老老实实地不敢有意见。

    青舒看着他们,重重地哼一声,“小娟、小鱼,你们谁也不许帮。有谁敢不听话,不许吃饭,不许睡觉。”说罢,拿着帖子走进内室去了。

    青阳是个老实孩子,找抹布要擦,却被步语嫣给拉住了。

    步语嫣将求救的视线抛向小鱼和小娟。

    小娟说话比较干脆,“不要,奴婢不要饿肚子。”说完跑了。

    小鱼怯怯地道:“小姐有交待,奴婢不能违抗。”拿了针线走了。

    步语嫣这下没办法,不情不愿地要找抹布,却见小杏抱了一件嫩绿色的女子衣裳过来。步语嫣眼睛一亮,冲过去抓住小杏的胳膊咬耳朵,一会儿指椅子上落的鸟粪,一会儿指向内室。

    小杏点了点头,将衣裳放好,敛声屏气地找来抹布、端来洗抹布的水,一阵擦。

    步语嫣眼睛盯着内室的门,手里不忘拉着作为同犯的青阳,就怕青舒突然出来撞破了。那紧张小心的样子,跟做贼似的。

    小杏手脚麻利地擦干净椅子,最后将湿抹布塞进自家小姐手里,端着水盆蹑手蹑脚地走了。

    步语嫣抓着湿抹布愣了一下,很快明白过来,很大方地将抹布的一角让给青阳抓着,自己弯腰作擦拭状,“舒姐姐,我们擦好了,二十遍,不信你出来瞅瞅。”

    小杏端着水进出,青舒从窗子里看的一清二楚,却假装不知,绷着脸出来,瞅了瞅椅子,“以后这椅子专门给你坐。”

    确定警报解除,步语嫣将抹布往青阳手里一塞,“没问题。”

    这时候小娟过来禀报说管家有事求见,青舒倒是没再说什么,去了前院。原来古强派人打听的事情已经打听出来了,正要向青舒汇报。

    听了一阵,青舒诧异地打断古强,“黎海棠和孙家没有亲戚关系,表亲的说法是假?”

    古强答是。

    “黎海棠和孙敬东从两年前开始就往来频繁?”

    古强依然答是。

    青舒从袖子里拿出帖子放到桌上,推给古强,“这事,你怎么看?”

    古强拿过去,看了看,放回桌面上,“不怀好意。”

    “她以道歉为由,约我去游玩,是冲着我是步小八好姐妹这一点,还是冲着我是孙府未来儿媳这一点?”

    “不好说。”

    青舒决定不管她,“这样,你安排一下,明日我要去孙府。”

No.55行事鲁莽

    富贵巷。兵部侍郎周大人下朝回来,轿子刚到周府大门前,遇到难得地穿了一身白色长袍的周伯彦正要从门里走出来。

    走在轿子前的管事忙一摆停的手势,抬着轿子的四个轿夫便停下步来。那管事上前两步行礼问安,“小的见过五少爷。”

    周伯彦淡漠地“嗯”了一声,避让到旁边,垂着眼帘站定。

    那管事吆喝一声“进府”,轿夫们便迈步抬着轿子进府去,而轿子后跟着两列十人的随从。

    轿子从周伯彦面前抬进府,周伯彦看都不曾看一眼。轿子里的周侍郎也没有任何反应。府门口伺候的几个下人不敢弄出一点响动,默默地做事。气氛很是怪异。

    轿子进府,周伯彦这才迈步走出周府大门,等在外边的四个侍卫这才迎上前来,其中一人手里牵着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

    周伯彦伸手接过缰绳,翻身上马,轻夹马腹,任由坐骑踢踢踏踏地慢悠悠地行走。他的四个侍卫跟在后头。他心里正琢磨事,没有特意想去的地方,任马随意走着。

    不知不觉间,他的马载着他便从富贵巷来到了集贤巷,前方五六十米远的地方似乎出了什么事,几辆马车外加几顶软轿堵住了去路,若有若无的传来争吵声。马嘶声令他回神,他拉了一下缰绳,悠哉行路的枣红马便停了下来。

    他想调转马头,准备收回的视线却定在某一点,怔了怔,“去看看。”

    一名侍卫离队,小跑向前方探查情况,须臾间便跑回来禀报,“回公子,公主府的马车与钟太师府的马车走了个正对面,双方均不愿避让对方,让出主路,因此发生了口角。下朝的几位大人路过,本想避走,但公主府和太师府均不放人,将几位大人留在原地。僵持间,又有马车驶来,见前路不通,准备调头,公主府和太师府均派人阻拦,说要留这些人为他们评理,谁也不许走。”

    周伯彦蹙眉,“挂着‘古’字幡的马车里坐的是什么人?”他自然是认出了古府马车,也看到了随车伺候的古强,否则也不会多事地派人过去。

    那侍卫回道:“随车的丫鬟曾喊了一声小姐,车里的定是女眷。”

    周伯彦略作思考,调转马头,对侍卫说了句“去公主府。”,轻夹马腹,一挥鞭,让马跑起来。跟随的四名侍卫跑起来紧跟在后头。

    公主府的管事和太师府的管事吵的不可开,被强留在原地的几名官员一声不敢吭,默默地抹汗。

    马车里的青舒,听着外边无关痛痒的争吵声,烦的不行。快两刻钟了,她被强留在这里快两刻钟了,她的耐心眼看就要磨光了。现代人特别喜欢以玩笑的口吻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此刻的她很想说:有人的地方,就有以权压人、以势欺人,就有吃饱撑的没事干的。

    走,走不得;退,退不得。还要等多久,这帮位高权重、不愁吃穿又无所事事的,就知道闲逛逗猫溜狗的混球们才能争出输赢来?放他们这些每日里为生活奔波的小人物离开?

    古强也急,却也无可奈何。别说是景阳公主府或钟太师府,就是其他普通官员,他们古府也不敢招惹或忤逆。除了认倒霉,别无它法。

    这么宽敞的路,两辆马车闭着眼睛都能绰绰有余地错身而过,三辆马车若是车夫的技术高超也能并驾齐驱。他们倒好,为了显摆身份,拼背景、拼后台,谁也不让谁,抢着要从路的正中驶过。

    青舒的耐性真的磨光了,这和现代的炫富与拼爹没什么两样,都是吃饱撑的、闲的,外加虚荣心作祟。她冷冷地发话,“小娟,拿马凳,本小姐要下车。”

    小娟觉得不妥,“小姐,不可。”

    古强也听到了,“小姐,您万不能下车。”

    青舒斥道:“别罗嗦,我心里有数。”

    小娟不敢再劝,抽出马凳放好,小鱼掀了车帘。

    这时候青舒以轻纱遮面,由小娟和小鱼伺候着从马车上下来。她淡然地看过去,公主府与太师府的管事听到动静正停下争吵望过来。她同大府小姐一样,在众人的视线中莲步轻移走上前去。

    小娟和小鱼自然跟上。古强更不敢怠慢,同吴榔头一起也跟上。

    在众人或诧异、或疑惑的视线中,青舒停在离公主府与太师府的马车不足十几步远的地方,不卑不亢地说道:“小女子不才,见两府之间许久争执不下,短时间内不会分出高下,冒昧地为贵人们想出一个迅速解决的办法,不知贵人们有没有兴趣听上一听?”

    因她的突然现身而传来的几道窃窃私语声,在听闻她所言之后,迅速消失干净,周围陷入诡异的安静。吵架的两位管事失声。躲在马车里一直不曾出声、更不曾现身的两府主子以为自己听错了,均有片刻的失神。

    见没人应声,青舒便自顾自地说起来,“小女子有两条解决之道,请贵人听仔细。其一,在场两府人马人数上相当,何必费那口舌,直接让拳头说话,干脆利落又省时,还痛快。”

    嘶一声,有人不可置信地直吸气。这不是在鼓动两府打起来吗?这女子的言行太过惊世骇俗。

    青舒不理会这些,“其二,约个时间,发个战贴,准备充分,两府来个生死对决,豪气又潇洒。男人就该热血而豪气,该出手时便出手,又不是女儿家的,有那斗嘴的工夫,不如拳脚上见真章。”

    被强留在原地的几个官员同随从们听的眼睛都直了。两府的管事也好不到哪里去,张着嘴愣神。

    青舒面无表情地道:“贵人觉得小女子的主意好,二选一,痛快地解决了恩怨。若是觉得小女子的主意不妥,那便是小女子见识短,并不能为贵人进一份薄力。”说罢,迈步前行,还理所当然地斥责古强,“还不让马车跟上,养你们这些没眼力见儿的奴才何用?”

    一直紧绷着身体的古强低着头,退后两步,向观望的车夫李大郎打了个手势。

    李大郎摸不着头脑,却也立刻牵着马、紧绷身体跟过来,让马车紧挨着路边,快步从占据路中间的两府马车旁经过,其他几个随从也紧跟在后头。就这么的,古府一行人光明正大地从公主府和太师府众人眼皮子底下过去了。

    倒是有几个侍卫想拦来着,但管事没说话,车里的主子也没说话,那些人自然就没动地方。

    当古府一行人走出去约有三四百米的距离时,后头有人边喊边追,“前边的,等一等,你们是哪个古府的?”

    古强哪儿会等,迅速指挥众人,让小鱼和小娟以最快的速度扶青舒上马车,然后李大郎一甩马鞭,让马跑起来,而古强与其他随从一起,全部跑起来护在马车左右。

    后边的人追不上,喊的愈发大声。李大郎鞭子甩的更带劲儿,马跑的更快,古强等人也跟着跑的飞快。

    有马车飞奔而来,偶有路人纷纷闪避。左拐右转之间,不知跑出几条街,终于把后头追赶的人甩掉了。

    古强抹了把汗,李大郎抹了把汗。

    被颠的有点不舒服的青舒叹了口气,后悔自己的意气用事。若她同其他人一样老老实实地、认命地等在原地,哪会为难了下边的人。逞一时之快的结果,说不准就得罪了权贵,得不偿失。

    小鱼和小娟扒着车壁,一左一右地护着青舒,心脏噗通噗通跳的厉害。

    马车的速度缓了一些,追车跑的古强请示道:“小姐,还去孙府吗?”

    青舒揉了揉眉心,“不了,先回府。”

    再说周伯彦,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景阳公主府,第一时间找到景阳公主和顾驸马,将自己路上所见简单说了一遍。

    三十多岁的景阳公主,因保养得宜,看上去就像二十七八岁的女人。她迅速唤来管事,一问才知今日只有三公子顾恩锦出府去了。她骂了一句“这个混帐小子”,便嗔怪驸马放了那个小混世魔王出去,忙吩咐公主府的侍卫长赶快把人给带回来。

    驸马顾峰叹了口气,拉了周伯彦一起,决定亲自去带儿子回来。没想到的是,顾驸马一到现场,太师府的马车掉了头而去,他的三儿子也一声不吭地回府。他向被强留在原地的官员表示歉意,几个官员直说不敢,各自散去。只是,他家被人称之为小混世魔王的九岁的儿子顾恩锦,一回府就喊着赶紧拟帖子,非得要下战贴和钟太师府的钟诚决一胜负不可。

    顾驸马头痛之余,细问儿子为何要如此,才知有个奇怪的女子有了那样一番言论。他的儿子,便念叨着非要查清楚那女子的身份,还要娶回家当娘子。

    听到小儿子要娶娘子回来,景阳公主是哈哈大笑起来,顾驸马却是伸了手却打不下去,只能无奈地摇头叹气。

    当时周伯彦正在旁听兼喝茶水,听到什么“两府来个生死对决,豪气又潇洒”,什么“男人就该热血而豪气,该出手时便出手,又不是女儿家的,有那斗嘴的工夫,不如拳脚上见真章”时,他差点被茶水呛到。再到后来,九岁的顾恩锦说要找到那女子,娶回家当娘子时,他真真正正地被茶水呛到了。

    青舒垂头丧气地回到府上,任步语嫣如何追问都不说话。她越想越觉得自己行事鲁莽,就越气馁,越没精神。她吩咐古强,赶紧派人给媒人传话,计划有变,先让媒人去传了话,顺便探探孙府的反应。

    古府请的媒人姓顾,人称顾四娘,四十出头,体型丰腴,长相亲善,在媒人这个行业里,风评不错。

    顾四娘一早便等在儿子的小铺子里,这左等右等,等不到古府来人传唤,心下大急。直到辰时二刻,才得了消息,便也不多问,赶去了孙府。

    顾四娘的到来,让孙张氏很是高兴,正好孙仁怀也在家,夫妻两个以为顾四娘是为女儿孙柔月做媒来的,便热情接待起来。

    脸上略施脂粉的顾四娘不动声色地将孙张氏从头打量到脚,见孙张氏脸上涂的脂粉比她这个媒婆都厚,头上又插满闪人眼睛的金银首饰,顿时失了慢慢入正题的打算,直接点明来意,“孙老爷、孙夫人,顾四娘今日倒是讨了个不讨喜的差事,望孙老爷与夫人听了莫生气。”

    孙仁怀与孙张氏对视一眼,眼带疑惑。孙仁怀便道:“请说。”

    顾四娘说道:“昨日与贵府有婚约的古家找上门,差顾四娘给孙老爷孙夫人带句话。”

    孙张氏立刻变脸,她以为古府是来催婚的。她是一万个不愿意将古青舒娶进门的。在没有办法退掉这门亲事前,她是打定主意要将娶亲的时间一拖再拖的。她相信,再拖个一年半载的,自己定会想出退亲的好办法来。

    孙仁怀却是大惊,心下不安。

    顾四娘将他们脸上的表情看的分明,“古家要退了与令公子的亲事。”

    孙张氏霍地战起来,一脸喜色地道:“真的?太好了。我儿终于可以甩掉那无礼、粗野的丫头了,菩萨保佑,老天开眼。”她太激动,居然嘴没把门的,当着外人的面便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孙仁怀是惊到了,等他回神时却是来不及阻止孙张氏的混帐话,只能狠瞪孙张氏一眼,追问道:“古孙两家的儿女亲事,是古云虎将军在世时亲自与我说定,并换了庚贴的。好端端的,古府为何要退亲?”他觉得这个事来的突然又很不可思议。

    顾四娘咳嗽一声,看了眼厅内伺候的几个丫鬟。

    孙仁怀立刻挥退丫鬟。

    顾四娘看了眼难掩喜色的孙张氏,心里暗叹孙张氏的愚蠢,男方被女方退亲,这被认为是件非常丢人的事,这有什么可高兴的。但她面上却不显,郑重地回话,“孙老爷,古家给的理由是,贵府公子与别个女子不清不楚来往长达两年之久,是对女方的极大侮辱。古家认为贵府公子不是良配。再有,贵府小姐六月时将未来嫂嫂推进荷花池却不曾悔过认错,还一度欺上门去,嚣张之极。古家认为贵府实乃不是好归宿。”

    孙仁怀的表情一僵。

    孙张氏却立时跳脚,“他古家算个什么东西?家财败光,只剩一下空壳子不说,女儿教养的无礼又粗野。你打听打听,整个大安,谁家的小姐胆敢在大庭广众之下与男子大打出手。真是丢尽了我孙府颜面。这样子的女子,放眼天下谁人能娶?也只有我孙府有眼无珠早早地与之订了婚约,受人耻笑。这个亲,一定要退,我这就找媒人去退亲。”

    顾四娘却是冷笑一声,“孙夫人不要太激动,现在不是贵府要退了古家小姐,而是古家要退了贵府公子。”人家当着她的面说要找别的媒婆,坏她营生,她当然不乐意了。

    孙仁怀阴沉着一张脸,“多谢顾媒婆告之此事,来人,送客。”

    顾媒婆端起媒人的招牌笑容,“古家还传话给孙老爷,明日古家自会派人来与贵府换回庚帖。若贵府不答应,闹出什么事来,古家便要孙府付出千两黄金的代价再退亲。孙老爷,我也只是个媒人,专替贵人们跑腿得些许银两谋生计的,若有冒犯之处,还望孙老爷别与顾四娘计较。”说罢,离椅,往外走。

    小气又抠门的孙张氏自然不会让人塞银两给顾媒婆当跑腿费,这自然惹得顾媒婆不快。媒人上门,无论是退亲还是提亲,多少都要给些跑腿费的,这是媒人一行的规矩。

    顾媒婆出了孙府门,见孙府左邻右舍的不时有人好奇张望,便一甩帕子,冲着孙府笑吟吟地大声道:“孙老爷,孙夫人,明日古家可是要遣我顾媒婆来换回庚帖的,千万不要出门。大公子虽被古家退了亲,可京城的好姑娘多的是,我顾媒婆定给找户好人家。”说罢,笑呵呵地一路同认识的、不认识的打着招呼,说家里公子、小姐到了适婚的年龄,一定找她做媒云云,越走越远。

    自顾媒婆走后,孙张氏一直骂个不停。

    孙仁怀大吼一声闭嘴,得了耳根清净后,阴沉着脸,“来人,让大少爷去书房见我。”

    管事孙来财小跑过来回话,“老爷,大少爷一早出府去了。”

    孙仁怀一拍桌子,“带几个人出去,把那不肖子押回来,立刻,马上。”

    两刻钟后,孙敬东一路小跑着回府,直奔孙仁怀的书房。

    见到跑几步便已是气喘吁吁的儿子,孙仁怀阴沉着脸,一拍桌子,“说,是不是又去了黎府?”

    孙敬东忙否认,“不,爹,儿子没去黎府,只是应了同窗之约去参加诗会。”

    孙仁怀缓了脸色,“前些日子我让你好好想想,失了古云虎的古府为何可以在京城安然生存,你可想到答案了?”

    “爹,儿子仔细想过,过不了两年,古府便在京城无立足之地,安然生存之说并不可信。”

    “你个蠢货,古府若没有吃里扒外的古云福,自是另一番景象。你以为古云福做了那么多欺凌弟弟遗孤的事,会有好下场吗?古云虎的那些兄弟,得过古云虎恩惠的那些不起眼的小人物,他们都睁大眼睛盯着呢!都在等着收拾古云虎呢!你这只看表面的蠢货。”孙仁怀气得大吼起来。

    孙敬东被吼得有点蒙,“爹,您在说什么?”

    孙仁怀以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盯住儿子,稳了稳情绪:“你看看古府家丁,哪个不是从军中退下的伤兵。再看看古府收留的仆妇,不是死在战场上的将士的妻也是他们的亲眷。收容这些无处容身、无家可归的伤兵或殉职将士的亲眷的行为,军中上下无人不佩服,却又无人能做到。古府如今是越来越穷困,但造成这种现状的原因不只是古叶氏这个当家主母软弱无用那么简单,还包括古云福的趁火打劫与古府仍然沿袭了古云虎在世时的规矩。”

    孙敬东震惊无比,“规矩?”

    “古府每年都会拿出一笔银钱来资助或安置那些从战场上退下的伤兵。年年如此,五年来从未改变过。按说人死如灯灭,什么也不会剩下。但古云虎不同,即便他死了,即便古府再穷,可他的威望还在。即便古叶氏什么也不是,即便现在的古府没有一个撑得起场面的主子,看上去谁都能踩上两脚。可你看看,这五年来,除了吃里扒外的古云福,除了你娘愚蠢的上去踩两脚外,还有谁敢这么干?”

    “可是……”

    “古云福踩了暂时没事,因为他是古云虎的亲兄弟。你娘踩了却没事,理由还用我说吗?”

    “爹,您的意思是……”

    “你娘是古青舒未来的婆婆,即便有很多人不满你娘的行为,但他们为了古青舒,忍下了这口气。敬东,如果这门婚事退了,你觉得我们孙家会有什么下场?别小看那些小人物,更别小看得到古府资助过的残兵的忠诚度。”

    外边明明艳阳高照,孙敬东却浑身冒起了冷汗。

    看儿子吓成那样,孙仁怀叹了口气,一脸狠决地说道:“赶紧和黎家断了关系,你胆敢再与黎海棠见面,为了整个孙家,爹宁可打断你的腿”

No.56风起

    媒婆顾四娘从孙府出来,便去了古府见苏妈妈。她将自己到了孙家是如何说的,孙家人又有什么反应,一一细说一遍。她说话的时候规规矩矩的,眼睛直视苏妈妈,一点都不乱看、乱瞟。她猜到,屏风后坐的定是为弟报仇而轰动京城的古家小姐。

    苏妈妈殷勤地请顾媒婆吃茶、吃点心,嘴里直说“有劳了”。

    这时候,模样清秀讨喜的小鱼自屏风后转出来,将一个荷包塞进顾媒婆手里,笑道:“主子说了,明日换回庚帖之事,还要麻烦顾媒婆费心。”

    顾媒婆不动声色地捏了一下入手的荷包,便明白里边装的不是铜钱,而是一两左右的碎银,自是欢喜地应下,然后起身向苏妈妈告辞。大家都知道,这个荷包是一点小意思,事成后的打赏是另给的。

    一两碎银的赏钱,对大富大贵的人家而言不多,但对全京城皆知的穷困的古府而言却不少。顾媒婆自然清楚古府的窘迫,原以为会得个四五吊的赏钱,但得到的赏钱却超过了预期,自然是令人欣喜的。再有,这和富裕却小气、抠门的孙府有了比较,这一两碎银绝对是个惊喜,更得人心。

    顾媒婆一走,古强便着人将角门、后门全部关紧。大门根本没开,自然没有再关上的说法。

    不多时,古府紧闭的门外来了两辆马车,一名管事上前敲门,却无人应声。那管事继续敲,“开门,有客来访,速速开门。”

    他们这边又敲门又吆喝的,引来左右府邸的守门人的注意。

    有小厮打车帘,孙仁怀露出脸来,皱着眉头问:“怎么回事?”

    孙来财禀报道:“老爷,这府上不知出了何事,大门紧闭,竟是无人应门。”

    孙仁怀的目光落到长子脸上,“你去扣门。”

    孙敬东万般不愿,却也不敢违抗,走上前去,让小厮扣门,他自报家门,“晚辈敬东,携妹到贵府探望伯母,若有叨扰,还望海涵。”

    门里静悄悄的,依然无人应答。孙敬东的脸黑了,孙仁怀的脸也黑了。

    小厮不厌其烦地时而拍打沉重的朱漆木门,时而扣响门上的铁环。

    孙敬东回头望向孙仁怀,孙仁怀冷哼一声,甩下车帘。

    日头越升越高,夏末秋初正午的阳光晒人的本事一样不输给盛夏烈阳。几个小厮轮换着敲门加吆喝,手掌心拍红了,嗓子快冒烟儿了,古府门内依然静悄悄的。

    第二辆马车里坐的正是最近一直被禁足的孙三小姐孙柔月。她早就等的不耐烦了,将扇子扇的越来越快,暗暗将古家祖宗八代都问候了一遍。她爹今日带她来,是为了让她当面向古青舒赔礼道歉,并请求古青舒的原谅。她哪能愿意,却也不敢忤逆她爹,不得不来。

    见古府无意应门,孙来财走到马车跟前低声道:“老爷,古家怕是故意闭门谢客。小的着人打听了,有人亲见顾媒婆从这里出去,然后古家便关紧了门户。”

    孙仁怀自然也想到了,“回府。”

    就这样,孙家一行人只能无功而返。

    趴在墙头偷看的步语嫣觉得无趣,让小杏扶好梯子,爬下来,跑去找青舒。她进门就道,“舒姐姐,我看到那个孙敬东了,长得不英俊,还娘娘腔,说话文绉绉的,能酸掉人的牙齿。退掉这门亲事就对了。”

    青舒抬眼,用手里的书敲她,“看看你的衣裳,又破了,赶紧去换身衣裳,破的地方让小鱼给你补上。”

    步语嫣无所谓地道:“裙摆被树枝刮了个口子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不用换。”她抢过青舒手里的书,“别看了,陪我说说话。”

    没书可看,青舒从桌子上拿了桃子啃起来。这是昨日小杏从步府带回来的,整整一篮子,颜色是喜人的粉红色,个头又大,汁多而甜,带着微微的酸,是桃子中的上品。

    步语嫣见了,嘟了嘴,抱住青舒的一只胳膊晃,“舒姐姐,我不是娇小姐,很好养的,还能干活儿,带我走吧!好不好?带上我,走的时候带上我。”

    青舒一口拒绝,“不要,我带你走?那不是找死吗?别说你祖父祖母不同意,你爹娘也不会同意。还有你那七个哥哥,随便一个出马,也能在路上悄无声息地要了本姑娘的小命。”

    步语嫣继续摇她胳膊,“才不会,若我求祖父祖母,他们肯定答应。”

    青舒被她晃的难受,推开她,“想都别想。我警告你步小八,本姑娘要离京是秘密,除了你,谁都没告诉。若你胆敢在我离京前将这消息露出来,坏了我的事,我一定跟你绝交。”

    步语嫣一下就哭了,趴在她背上,“可是人家舍不得你和小阳嘛!你们走了,人家要怎么办?”

    后背上有水珠一颗一颗地滴落,透过夏裳,浸湿了她的肌肤。她的喉头一哽,顿时失了胃口,将咬了一半的桃子轻轻放到桌子上,默默无言。她们相识的时间虽然短暂,却毫无芥蒂地成为了好姐妹,一起淘气、一起攀墙头、一起骑马、一起打闹……

    步小八是她来到大安王朝的第一个朋友,纯粹的、不带任何目的而随心结交的朋友。虽然不舍,可是生活便是如此,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天下没有不挥手告别的朋友。人与人的缘分很多时候都是短暂的,无论是亲人还是友人,即便再亲密,也会因种种原因而离别。然后随着时间的推移,当初浓烈的难舍难分的感情会转淡,会变化,会随风而逝。

    上一世,她的生命虽然只有短短的二十四年,却经历了太多的离别。十岁,疼宠她的奶奶离世,让她第一次意识到,再亲的亲人也有离开你的一天。十一岁,父母离异,让她知道即便是亲生父母,也不会因你而停下寻找另一段幸福的脚步。十八岁,让她知道,即便是再要好的朋友,也会因身边出现了优秀的男孩子喜欢你而算计利用你。

    二十一岁,她相信爱情。二十二岁,她嫁给所爱的男人。二十三岁,她知道,即便你如何努力,不管你如何优秀,婆婆不喜欢你,不需要任何理由;继子讨厌你,不需要任何理由。二十四岁,她的爱情走到了尽头,她的婚姻走到了尽头,让她知道,爱情是有期限的,男人的心是可望而不可及的遥远而模糊的存在。

    没有什么是永远不变的。朋友可以渐行渐远,夫妻可以分道扬镳,血脉亲情可以一刀两断。人与人的缘分,一段一段的,似乎没有人会从相遇的那一刻开始陪你到生命的尽头。这种事,不知是人类的悲哀还是幸福,或者其他什么?

    现在,步小八舍不得和她分别,她也舍不得和步小八离别。一年、两年或五六年后,她们还会依然如此牵挂彼此吗?想到此处,她心中一凉,她何时变得如此悲观?悲观得怀疑起自己活着的理由,悲观得不曾迈出一步却预测了迈出一步后的失去。

    果然,莫云铎带给她的伤害太深吗?可是,她说好了不怨恨他的,可为什么忘不掉他说“我们离婚吧”时的厌烦表情?当时,她爱他有多深,心便有多痛,可她没有任何犹豫地说了“好”。

    接下来便是对她而言整整一个月的煎熬与精神上的折磨。她不清楚莫云铎到底是怎么想的,只见他不停地发脾气,不停地修改离婚协议书,一次又一次地撕掉拟好的离婚协议书,而她只是默然。

    那时候的她对吞噬她的青春活力、她的笑容的豪门真的寒了心,觉得一切无所谓,不管是什么样的离婚协议书,她都会没有异议地签字。她确实做到了,她签了不下十次的离婚协议书,然后第十一次签字的时候才离婚成功。

    “姐姐,不哭。”男孩子的声音软软的、怯怯地在耳边响起,打破了她陷入往事而不可自拔的悲伤情绪。她感觉到脸上有只小手不停地抹着什么,她怔愣片刻,才发现原来自己不知何时已是泪流满面,而她的弟弟青阳,正吸着鼻子,努力为她擦拭眼泪。

    在弟弟面前哭成这样,她觉得很丢脸。抓住弟弟的手,贴到脸上,“嗯,姐姐不哭。”

    正在吸鼻子的青阳,哇一声大哭起来,两只细胳膊紧紧地环住青舒的脖子不肯松开,小脸还埋到青舒的颈边肩上。

    惹哭了青阳,青舒觉得很抱歉,保持着坐姿,搂住他的小身子,“乖啊,不哭了,不哭了,都是姐姐不好,吓到小阳。姐姐知道错了,姐姐道歉,小阳不哭了好吗?”

    青阳哽咽地提要求,“姐姐不离开小阳,不能丢下小阳。”

    青舒轻拍他的小背,“嗯,姐姐要陪着小阳长大,才不离开小阳,更不会丢下小阳。”

    青阳的哭声小了些,眼泪却依然啪嗒啪嗒地掉,“要发誓。”

    青舒哪敢有意见,从善如流地答应,“嗯,姐姐发誓,姐姐要陪着小阳长大,不离开小阳,不会丢下小阳。”人活着,就要往前看,往事不可追,她应该学会忘记,就像拿到离婚证时打算的一样。

    青阳这下终于不哭了,却是依然搂着青舒的脖子不撒手。

    步语嫣吓的够呛,刚刚她无论如何叫青舒,青舒都跟丢了魂似的默默掉眼泪,于是她大呼小叫地喊人,把小鱼、小娟、苏妈妈都惊动了,却依然没人能让青舒回神。后来不知道谁喊了一句找少爷,慌张的众人便分头出去找人。青阳的到来,终于唤回了青舒的神智,苏妈妈正在旁边念叨菩萨保佑,小鱼和小娟出去打洗脸水了。

    步语嫣拿手背抹了把脸,一巴掌拍到青舒背上,啪的一声很响。

    青舒痛得哎呦一声,然后怒瞪向罪魁祸首,“痛死了,步小八你疯了?”

    步语嫣却叉着腰,一脸凶巴巴地道:“你个没良心的,人家差点被吓破了胆,你知不知道?打你一下怎么了?不行吗?”

    青舒这才注意到步语嫣也是满脸的泪痕,再看旁边苏妈妈还在念叨菩萨保佑,便心生愧疚,说话都有些结巴,“人,人家想爹爹了,不,不行吗?”

    发生了这样的事,青阳真的吓坏了,接下来的时间里便亦步亦趋地跟着青舒,晚上的时候再次赖到了青舒的床上,坚持要守着姐姐睡。步语嫣也是个好事的,抱着被子冲进来,飞扑到青舒的床上,死活不肯去客房睡。

    青舒磨牙,“步小八,给我回去睡。”

    步语嫣哼了一声,拉着青阳紧靠里边躺下来,然后一拍床沿仅容一人的地方,“快点上来睡觉,别磨磨蹭蹭的。”

    青舒翻了个白眼儿,“好,你们睡这,我去睡客房。”

    步语嫣霍地坐起来,“我也去。”

    青阳也急的不行,“姐姐等等我。”

    青舒郁闷,打发了不知所措地站在门口的小鱼、小娟和小杏回去睡觉,然后慢腾腾地挪到床边,突然发力,一下扑倒步语嫣,“小阳,按住她,咱们今儿好好收拾她,看她还敢不敢跟我们抢床。”

    步语嫣尖叫一声,“不要。”

    青阳却是眼睛亮晶晶地加入,帮着青舒挠步语嫣的痒痒肉。

    步语嫣一边挣扎,一边笑,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嘴里还喊着小杏救命。

    小杏冲进来准备护主。

    青舒哪能让她得逞,笑着吆喝了一声,“小鱼,小娟,抓她回去,敢不老实,收拾她,哈哈……”

    小娟哎一声答应,二话不说将准备逃走的小杏架住,嘿嘿笑起来。小鱼虽然性子沉稳,但因为是青舒发了话,便帮着小娟,两个人将不停求饶的小杏架走了。

    文华院里,闹腾半天才安静下来,熄了灯火。

    同一时间,徐副将府里聚集了四五个长相粗犷的男人,他们也不说话,围坐在一起,只是默默地喝酒。

    不多时,头戴书生方巾,身穿书生长袍,捋着胡子的一副文弱书生相的男人,在家丁的指引下,不紧不慢地踱步而来。

    徐副将最先发现这个人的到来,急问:“姓卢的,打探的如何?”

    其他人也注意到他的到来,都站起来跟着追问。

    这个人叫卢玄方,走到哪里都笑容满面,曾是古云虎的挚友兼军师。如今他居无定所,喜欢四处游走,没银钱便停下来坐客茶楼说书或代人操刀挣些润笔费,有银钱便继续四处游走,孤身一人自得其乐。他见了众人急切的模样,呵呵一笑,不紧不慢地坐下来,慢吞吞地说道:“许久不喝京城的酒,都有些不习惯了。”

    有人急性子,“都三十好几的人了,这娘娘腔的作派一点都没变,老子恨不得一拳打掉你这碍眼的性子。”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了几句。

    徐副将摇头,从桌下拎了一坛酒,铿一声放到卢玄方眼前,“废话没有,喝酒。”

    卢玄方也不客气,打开坛子的封口,扑鼻的酒香味令他眼一亮,他哈哈大笑着喊了一声好酒,便拿了碗倒上,以着与他的书生形象不符的豪气,一口喝掉一碗酒,又喊了声好酒,这才切入正题,“你们啊,别瞎操心,所谓虎父无犬子,自然是有些道理的。不,应该是虎父无犬女,哈哈……”

    徐副将却道:“你知道什么?那俩孩子,已将庄子卖了,以后他们全府靠什么维持生计?”当然,他同其他人一样,只知道古青舒和古青阳将唯有的一百亩的庄子卖了,却不知他们姐弟连同被古云福占据的庄子与铺子也秘密卖掉了。

    卢玄方却说:“个人有个人的缘法,个人自有个人的活法。你们看着吧,那孩子也是个爱闹腾的人,不会吃了亏去。”见众人都瞪他,他摆摆手,“行了,退亲就退亲,多大点事,那孙家原不是什么好归宿。再者,从古强那边探到些口风,这亲,不白退,听说是要从孙家搜刮千两黄金出来才肯罢休。”

    吃惊之余,有人依然忧心,“退亲,对女儿家的名声不好。”

    徐副将却是满脸喜色,“什么名声不名声的,将军不在意,将军的女儿自然也不在意。再说,是女子主动退了男子,名声受损的是孙府。姓卢的,你说说,这要如何从孙家搜刮千两黄金出来?”

    卢玄方一摊手,“不知道。”见众人又瞪过来,笑容满面地道:“过几天就是十五,古强让我代话给你们,若有时间,大家可以选在辰时初去东市看热闹,巳时去西市看热闹。”

    有人问:“什么热闹?”

    卢玄方抱起酒坛,“记得多带些人手去,热闹,哈哈……”说罢,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儿走人。

    留在原地的几人面面相觑,徐副将略一沉吟,说道:“落水那件事,已经查出来了。”事发时,他们这些人都在战场上,回京后耳闻此事派人去查,却因为事情过去了有些时日,很是费了些力气。

    有人立刻吼,“谁干的?老子砍了他。”

    徐副将低声道:“事情因希公子而起,动手推人下水的,却是孙仁怀的丫头,叫孙柔月。”

    有人问:“哪个是希公子?”

    满脸络腮胡的一人道:“姓孙的丫头,交给我娘子,你们不必插手。”

    第二日,又是个细雨绵绵的日子,顾媒婆顾四娘早早地来了古府,等着同苏妈妈一同出门。

    苏妈妈今日可是对自己下过一番工夫的,身上穿的是做压箱底的深红色的绸缎衣裳,脚上穿的是许五娘昨日特意赶出来的缎面绣花鞋,头发梳理的齐齐整整,发髻上插着别致的金步摇,耳垂上戴着精致银耳坠。这金步摇和银耳坠是青舒一早打发小鱼送来的。她用了点腮红,整个脸都亮起来了,看着似是年轻了几岁般。

    苏妈妈照了照铜镜,问道:“好看不?”

    古强难得地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来,“自然好看。行了,别照了,早去早回。”

    被自家木讷的男人夸了一句“自然好看”,苏妈妈喜笑颜开地去前边找顾媒婆,然后被顾媒婆也夸了几句,两人这才坐上等在府门外的软轿,赶去孙府。

    干媒婆这个行业的人,形形色色的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被孙府轰出来后,顾媒婆唏嘘不已。她的唏嘘,自然不仅是针对孙张氏这个蠢妇,更多的是为古家小姐。一个未出嫁的女儿家,自己做主要退了亲事不说,还将对方的反应算计的滴水不露。

    上门退亲,却让苏妈妈穿上喜庆的红。不仅如此,这苏妈妈从古府出来到孙府,一直笑吟吟的,对上孙张氏,笑的更是欢。任谁都看得出来,古家对退亲之事的喜悦,也成功地羞辱了孙张氏,令孙张氏抓狂,像个疯婆子一样将她们二人赶了出来。

    她唯一疑惑的是,孙家老爷去了哪里?她不相信,遇到儿子被退亲这种大事,孙家老爷怎么可能不坐镇府上,而让孙张氏这个蠢妇出面应对她们。

    苏妈妈可是有备而来,她自然知道孙仁怀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被赶出来却不生气,任细雨落到身上,却依然笑吟吟地向站在孙府门前怒目而视的孙府仆役们说话,“哎,告诉你们老爷,别顾着挣金屋银屋,却忘了安家宅。看看,看看,昨日说好今日古府上门退亲,要换回庚帖的,你们夫人却如此不知礼数,侮辱媒婆不说,还将妇人我打将出来,实在不像话。”

    孙府仆妇喊着快滚。或打伞而行,或驾车经过的人,好奇地停下驻足。

    苏妈妈不惧孙府奴才,“你家老爷真心不容易,劳心劳力养活一家大小,却失于管教子女。看看,看看,你家大少爷明明有婚约在身,几年来却和别个女子不清不楚地来往不断,即便那女子嫁了人,你家大少爷还不时往那府上跑,不知避讳,不顾礼教,还秀才呢,啧、啧、啧……这圣人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孙家仆妇面色大变,喊着“让你污蔑少爷”便冲了出来,一脸凶恶地向苏妈妈。

    呼啦一声,路边却冲上来平民百姓装扮的五六人,用身体挡住孙府仆妇,一边冲撞着一边骂孙府欺负妇人,不像话之类的

No.57真相

    前边有人抵挡,又有冒雨看热闹的,苏妈妈这下大喊起来,“大家看啊,这孙府欺负人啊,孙大少爷读着圣人书,却办着龌龊事。什么表姐表弟的,那是遮人耳目行那不轨之事的晃子。这样的少爷,岂能配得上好人家的小姐。我家小姐命苦,摊上了,好说好商量的想退亲,他们孙府却欺人太甚,不知错还要辱骂我家小姐,将妇人我给打将出来,大家给评评理,哪有这么欺负人的?”

    这京城最不缺富贵人家游手好闲的子弟,有热闹可看,岂能错过,于是行经的马车停下来的从一辆到两辆三辆……

    顾媒婆虽然站在一边看热闹,却也尽责地向不知情的路人说明事由。

    自孙府又冲出来几名家丁,苏妈妈亦不惧,冲着孙府喊,“孙夫人,你别太过分。你教养不出好儿子,同样教养不出好女儿。六月间,就是你的好女儿,将未过门的嫂嫂推进了荷花池中,差点闹出人命。你的好女儿犯下错事,你这当娘的不教训指正她,还趁我家小姐养病时欺上门去,毫无知错悔改之心。”

    这时孙府自来稳重的张嬷嬷现身,“这位嬷嬷,你说话可要讲证据,说我家小姐将你家小姐推进荷花池,口说无凭,你拿出证据来,谁能证明你说的不是谎话?拿不出证据,孙府自要送你见官,告你个污蔑之罪。”

    苏妈妈冷笑道:“证据,自然有。我家小姐原想忍下这口气,并未将你们小姐做下的恶事说出去,想着平静地将亲事退了也罢。没想到,你们不知感恩,反倒处处欺压古府。哼,你们以为当日孙小姐做下恶事时没人看见吗?我告诉你,当时,除了我家小姐与你家小姐,还有各自的丫鬟以外,还有葛家小姐与萧家小姐。我家小姐看的分明,而你家小姐急着逃走,自然没看到站在不远处的花丛后的葛小姐与萧小姐。”

    在门内探头探脑地偷看外边情况的小翠闻言,吓白了一张小脸,转身要往回跑,却脚下一绊,尖叫着摔扑到地上,弄出很大的响动。

    张嬷嬷的脸色当时就变了,因为小翠的反应告诉她,恐怕事情与苏妈妈说的一般无二。在孙府,孙柔月干下的这件事,最先只有孙张氏、小翠和孙柔月自己知道,后来孙仁怀逼问孙柔月,当时孙敬东与孙敬南负责守门,自然也知道了。其他人,对此却是一无所知的。

    张嬷嬷正词穷的时候,从孙府门里跑出来一个长得壮硕、模样与孙仁怀有七八分相似度的十五六岁的少年郎,只见他怒红了眼,大吼道:“一群不长眼睛的东西,闹什么闹,都给本少爷滚进府里去。”

    这一嗓子传得老远,站的近的人被震的耳朵生疼。孙府的仆役与妇人都吓的不轻,全都灰溜溜地从角门进去了。

    这个人不是别人,是孙仁怀的次子,十五岁的孙敬南。他不爱读书,平日里只爱舞刀弄枪的,不爱着家,就爱往外跑。他刚刚在院中练枪,因此身上作短衣打扮。他将人吼回府,却是向苏妈妈深深作揖,“家母这几日心情奇差,总爱发脾气,晚辈在此替家母向嬷嬷赔不是了。”

    反正目的也达到,苏妈妈自然不想再作停留,只是一脸惋惜地叹道:“唉!你是个好孩子,若你大哥有你一半好,这亲事也不至于非退不可。回去吧!孩子,下着雨呢!别落下什么毛病。”说罢,转身走开,招呼了顾媒婆,坐上等在路边的软轿离开。

    先前那些个与孙府仆役发生冲突的路人也散了。

    孙敬南这才站直身体,握紧拳头,一脸落寞地走进府。见到孙柔月身边的小翠还在伸头张望,他气不打一处来,“滚回去。”

    小翠一哆嗦,手脚并用地往孙柔月的院子跑去。

    这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孙家门口闹的一出,很快便传的沸沸扬扬。

    当孙仁怀急急地从外头跑回府的时候,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当他得知顾媒婆和古府派来的嬷嬷一开始根本没有过激语言,却被孙张氏将人给连骂带轰地给赶了出去,之后才有的在府门外的冲突时,气得额际的青筋突突直跳。

    午时的时候,孙府门前差点上演全武行的事情传到了步夫人耳朵里。当时她正在步老夫人的院子里。步老夫人这个人爱热闹,总喜欢让下人打听了京城发生的事,说给她听。于是,一名跟前伺候的丫鬟便将此事说了出来。

    步老夫人听的很有兴致,突然问儿媳妇步夫人,“这个孙家,是不是嫣儿整日里挂在嘴边的舒丫头订亲的那户人家?”

    步夫人还真不知道,于是问身边的嬷嬷。嬷嬷便答是那孙家,顺便还说起前段时间孙家趁古家小姐养病时欺上门去,古家小姐难得硬气,竟是让家丁把上门闹事的全给绑了,还有事情闹大后,连巡逻的官兵都惊动了,后来不了了之等等,讲的很是详尽。

    步老夫人乐呵呵地道:“怪不得投了嫣丫头的脾气,成了好姐妹。”

    步夫人却没那么乐观,“娘,您别高兴的太早。这位古姑娘没什么事是她不敢干的。您忘了,前些日子她才大闹过蔚然书院。如今嫣儿是粘她粘的紧,住到她府上都不肯回来,媳妇真担心本来就无法无天的嫣儿跟着古姑娘,会变得更加无法无天。”

    步老夫人不乐意了,“嫣儿乖着呢!哪有无法无天?”

    步夫人忙改口,“是,是,咱们嫣儿好着呢,媳妇说错话了,该打。”

    这时候门外有个老嬷嬷一走一过之间,向步夫人使了个眼色。

    步夫人便又哄了步老夫人几句,告辞出来。回到自己的院中,打发周围伺候的人,只留那个老嬷嬷在屋中,“何事找的如此急?”

    那老嬷嬷很是小心,走近了,贴在步夫人的耳边声音低低地说了一些话。

    步夫人越听,脸色越难看,听到最后,竟是忍不住一拍桌子,厉声质问:“查清楚了?”

    那老嬷嬷退后几步,“查清楚了,千真万确。”

    步夫人气的胸口起伏的厉害,“我儿命苦,命苦啊!”

    那嬷嬷赶紧上前为步夫人拍背顺气,“夫人,您要冷静,老奴禀报此事让您知道,是要您想办法护住少爷,千万别连累了少爷的名声,可不是要气坏了您的身子。”

    步夫人缓了缓情绪,站了起来,“走,去书房。”

    步峰正在书房练毛笔字,旁边有小厮正在磨墨。步夫人冷着脸,将小厮与旁边伺候的全部挥退,警告他们离书房远远的。

    步峰抬头,见夫人面色不善地盯着自己,问道:“什么事恼成这样?”

    步夫人气的不轻,上前一步直接将砚台打落掉地,还把步峰写了一半的字扫落掉地。她可不是一般女人,出嫁前随着她爹上过战场,出嫁后又随丈夫上过战场。

    步峰斥道:“干什么?好端端的,发什么疯?”

    步夫人却是指着他的鼻子骂,“你个老东西,你给我五儿娶的什么媳妇?那可真是好媳妇啊,好媳妇。天底下的女人死绝了吗?啊?你居然给我五儿娶了个人尽可夫的小娼妇回来。步峰,你个老东西,你不把那个娼妇休出府去,我跟你没完。”

    步峰也变了脸,“住嘴,什么娼妇?那是你五儿媳。”

    步夫人拣了茶杯砸他,“老东西,你还敢装傻,那种女人,你居然将那种女人娶来给我五儿当媳妇。老娘今日给你拼了。”说着,砸完茶杯,抱了花瓶要砸向步峰的脑袋。

    步峰躲过茶杯,看步夫人伸手向花瓶,立刻知道不好,冲上前一把抱住步夫人,“瑾娘,咱们有话好好说,不生气,咱们不生气,来,把花瓶放下。”瑾娘是步夫人的闺名,步峰平日里是不会这么叫她的,只有在这种时候,步夫人发飙的时候,他才会这么喊。

    步夫人现在正在气头上,这可是关乎她爱子幸福的事情,自然不会轻易消气,也不控制音量,放开嗓子喊,“步峰你个老匹夫,放开我,放开。今日老娘定要敲开你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老的生锈了。”接着是噼里啪啦的打碎东西的声音。

    书房里动静这么大,骂声和砸东西声不断,任谁都知道要出大事了。怎么办?于是有人跑向老夫人的院子,也有人跑去向步大将军送信。

    当步老夫人和步大将军赶到书房的时候,整个书房砸的不成样子了。步峰从后边抱着步夫人不撒手,步夫人又叫又砸,反正够的着的,搬的动的,全砸了。

    步大将军老当益壮,六十八岁的人了,嗓子依然能震破人的耳膜,“胡闹,还不住手。”

    步夫人不闹了,却是捂着脸哭了起来,头发都乱了。

    步峰松了手,讪讪地立在一边。年轻的时候,他们夫妻这么闹过几回,现在老了老了,又闹上一会,他觉得臊得荒。

    步老夫人乐呵呵的,掏了掏耳朵,拿了手里的拐杖戳了戳儿子的胸口,“儿啊,行啊,老了老了还能将瑾娘气成这样。”

    步大将军的书房里,步老夫人坐在步大将军的下手边,拿拐杖戳了儿子一记,乐呵呵地道:“瑾娘,来,到娘这边来。说说他是如何欺负你的,娘给你做主。”

    步夫人这会儿也不哭了,只是红着眼,跪到了步老夫人膝下,“娘,您定要为您的五孙子做主。”

    步大将军绷着脸,“怎么又扯到小五身上了?”

    步夫人便说道:“爹,娘,您二老不知道。五儿的婚事,老爷不曾问过媳妇一句,便自作主张地订下,短短半个月就将人娶进了门。媳妇原想,这黎海棠定是老爷千挑万选选出来的,五儿也不小了,早该娶妻了,媳妇便也没有阻拦,随老爷安排了喜事。可媳妇哪里知道,那黎海棠却是个品性不好,上不得台面的。”

    步峰却反驳,“胡说八道,海棠那孩子品性自是不差,只不过被生活所迫,抛头露面做了生意,养家糊口而已。坊间自有那妒妇编造谣言中伤于她,你也信?”有些话,他不好对夫人讲明。

    见步夫人又要发飙,步老夫人斥责儿子闭嘴,让步夫人继续。

    步夫人便道:“娘,黎海棠并不如表面那般柔弱无害。她私下结交的年轻公子不下五人。嫁了五儿后,她并未与这些人断绝来往,时不时地以巡视店铺为名,私下约见他们。这四个公子里,有一位孙敬东公子,他与嫣儿的好姐妹古姑娘是有婚约的。”

    “黎海棠与这孙敬东的关系最为亲密,来往已有两年之久,对外声称是表亲,实则他们并无亲戚关系。嫁入我步家,她并未收敛行径,时常在黎宅与孙敬东相见。此事被古姑娘发觉,正要与那孙敬东退亲。娘,这样的女人,老爷居然让五儿娶回家来,娘,老爷这是要毁了五儿的一生啊!”

    步大将军眉头皱的死紧,“峰儿,你怎么说?”

    步峰语塞,他自是知道自家夫人不会胡乱冤枉人,定是查的一清二楚才会与他闹。可他仍有疑虑,“夫人,你是如何查到这些事情的?”当初他也派人打听过,可回话的可不是这么说的。

    步夫人冷着脸,“自从嫣儿被她气走,不肯住在府里,我便对她起了疑心,派人时刻盯着她,尤其是在她出府的时候。没想到,她今日在福顺斋约见李公子,明日便会在黎府与孙敬东相见,后日便在某个茶楼与另一个公子相谈甚欢。前两日她回黎宅,孙敬东不大一会儿便到了,两个人在黎宅足足停留一个时辰。孙敬东一走,她便派了丫鬟往古姑娘府上送帖子,约了去游玩。”

    “接了她的帖子后,古姑娘就要和孙府退亲。退亲的理由之一便是她,虽然未点名,却也和点名无二。今日午前孙府面前的闹剧,古家直言退亲理由,有心人稍一打听,便知道古家所指的与孙敬东有染的女子是谁。老爷,你好眼光啊!”

    这会儿,步峰的脸色变得沉重。

    步老夫人不再乐呵呵的,而是轻叹了口气。

    步大将军若有所思地道:“夫人,你与瑾娘先退下。”

    步老夫人点头,由步夫人扶着走了。

    “峰儿,说吧!你到底为了什么如此仓促地让五儿成婚?”步大将军一脸威严地逼视儿子。他回京前几日,这桩婚事便订下了,孙子的婚事,自有儿子儿媳张罗,他当人祖父的,便也没有插手过问。

    步峰脸上有愤恨,有不甘,“爹,是儿子太过草率。如今想来,是儿子拉着五儿跳进了别人事先安排好的陷阱里。”

    步大将军的胡子翘了翘,“蠢,蠢,太蠢了。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步峰承认,这事的确是他大意了,但当时事态的发展,他的五儿不得不娶黎海棠过门。

    原来,前段时间钟太师过寿,步府同别府一样收到了请帖。钟太师乃是钟皇后的爹,皇后的爹过寿,哪个敢不去贺寿。步大将军不在京城,便由步峰前去贺寿。

    步峰到了太师府,意外地见到了步五。按步五的性子,一般是不会出现在这种场合的,尤其是府上已有人选出席这种场合的时候。步峰眼中透着疑问,当时却不是父子俩说话的好时机,便打过招呼匆匆分开。

    步峰坐过席,准备告辞时,三皇子身边的一名小太监悄悄传话给他,让他独自去见三皇子。三皇子今日出现在太师府一点都不意外,因为三皇子乃钟皇后所生。三皇子传话,他自然不敢不从,跟着小太监到了一处院落,却见三皇子背着手站在这院落前的树下,示意他进院。

    步峰心下忐忑地入院,见堂屋门半敞着,他疑惑地回头,那小太监却催他快点进去。他带着疑虑与不安,将堂屋门推的大开,迈步进去,没什么异样,继续往里走,当看到里面的情景时,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只见内室的床上,步五与一名女子睡在一起。两人身上盖的夏被只到肚腹处,步五露在外面的上半身一丝不挂。而躺在里侧的女子,虽然看不清面貌,但放在步五胸前的手臂却也是光裸的。这意味着什么,答案不言而喻。

    步峰顿时吓的魂都飞了。这是怎么回事?三皇子是什么意思?他的五儿洁身自好,为人端正,怎么会干出这种事?可不管什么理由,他的五儿都是坏了女子的清白,还让三皇子抓个正着。

    步峰背过身去,隐忍着怒气,骂儿子混帐,脚步不稳地出去。他缓了缓情绪,为了弄醒儿子,一脚揣坏了堂屋的门板,弄出很大动静。

    不多时,步五穿妥衣裳出来,木着一张脸,一言不发。

    步峰踉跄着出了院子,跪在三皇子脚下,说“臣有罪,臣教子无方,请三皇子责罚”。

    三皇子却淡然地道:“选个吉日,将婚事办了。”说罢,转身走了。

    当时,和步五一丝不挂地睡在一起的人,便是黎海棠。三皇子一走,她便在里边嘤嘤地哭起来。

    步五当时脸上的表情很奇怪,眼里透着悲凉,脸上却带着笑容。

    三皇子发了话,步家是臣子,不得不从。于是,在步五的沉默中,步峰一边着人打听女子的品性,一边努力思索是否还有其他解决的办法。

    回到府里,步五喝得烂醉。第二日清醒后,步五告诉步峰,黎海棠,他娶。否则,三皇子会让步府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步峰知道,他们父子成了三皇子打发闲心的小游戏里的棋子。还有,三皇子给了步府一个下马威,在警告步府,老老实实地为他所用。好在,派出去打听的人回话,说这个黎海棠品性上佳,性子温婉,让他心里多少有些安慰。

    步五决定娶黎海棠,但对自己为何会出现在那个院中,在他失去意识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是谁,谁最有可能对他下药,谁又让他毫无防备地喝了下药的酒,这些事情,他却只字不提。无论步峰如何追问,他都保持沉默。

    步五成亲当日,三皇子满面笑容地出现,还曾拍着步五的肩膀说:“大安第一才子,好,好。”

    步五一抱拳,回了一句,“三皇子听错了,草民不是大安第一才子,而是大安第一蠢材。”

    三皇子却是哈哈大笑了起来。

    当时,步峰在一旁,可是为步五捏了一把冷汗。

    听罢这些,步大将军一脸的黯然,沉默足足有一刻钟的时间,“峰儿,你还是不懂为臣之道,唉!”

    步峰对此,无话可说。他也知道,他只会打仗,却不会朝堂上的那些钻营之事。

    步大将军颤巍巍地站起来,“你连古家女娃娃都不如。”

    步峰蒙了,他不如古家女娃娃?

    “这事,爹会处理,明日早朝,你不必去了。因为你病了,病的很重,是被五儿媳气病的,是三皇子做主让我步家娶的五儿媳给气病的。”说罢,步大将军目露冷光,背着手走出书房。

    黎海棠自然不知自己已是大难临头,还在精心安排游玩途中如何整治古青舒。若问她为何日日出府,还与众公子来往,时而扮演温婉角色,时而豪气地谈笑风生,一点都不怕流言,更不担心步府会为难自己,原因有四。

    其一,她觉得自己是特别的女子,有精明的经商头脑,与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能靠男人而活的女子不同,她可以创造财富,她可以与男子比肩。这样独特的魅力,受众多男子爱慕与追捧是应该的。

    其二,她成亲后不和交好的公子们断交,一为证明自己的魅力,二为生意,三为让相公看到她的优秀,从而产生危机感,主动抓牢她。

    三,她要做个潇洒的女子,对付流言的方法,便是更肆无忌惮地、更正大光明地与众公子交往,这样,流言便不攻自破。

    四是,她有三皇子做靠山,轻松嫁入步府,还嫁给了大安第一才子,得到步家五少的心那是早晚的事。有三皇子在,她稳坐步家五少夫人之位,谁也动摇不得。

    有时候,人太过自信,就成了自恋,成了自以为是。黎海棠这人,时不时地就会犯自恋。而犯自恋的人,自然不会想到接下来会有的霉运。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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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58退亲

    午后雨过天晴,可孙仁怀的心情只能用乌云密布来形容。他看了看手中的字条,捏紧,差人将孙张氏及五个儿女都招集到了会客厅。

    他看都不看孙张氏一眼,一一看过五个儿女的面色,最后视线定定在落在了次子孙敬南的身上,“南儿,爹知道你一直想从军,你娘不同意,爹担心你在军营里受苦不说还会遭遇危险,所以一直不曾表态。今日,爹瞅着,我孙家子孙,以后能够指望出息的,便只有你和西儿。爹听说秋后要征兵,你想去就去吧!照顾好自己,一定要好胳膊好腿儿地回来。”

    孙敬南一脸的震惊,“爹,您……”他感觉得到,这会儿他爹很不对劲。

    孙仁怀的视线落到十一岁的儿子孙敬西的脸上,“西儿,好好读书,目前爹只能指望你将来考个功名回来,光宗耀祖了。”

    孙敬西看了眼一脸不可置信的大哥,跪了下来,“爹,您放心,儿子和大哥定会考个功名回来,光宗耀祖。”

    孙仁怀没说什么,定定地看着年仅五岁却骄横无比的小儿子孙敬北,“北儿,爹会亲自教导于你,不指望你光完耀祖,但定不允许你长歪。”

    孙敬北自然不懂长歪不长歪的事,但在孙仁怀面前,他从来不敢放肆,于是懵懂地答应着。

    孙敬东怔怔的,像失了魂一样。

    孙柔月抖着身子,缩成一团,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当她得知自己推古青舒落水的事情被葛小姐与萧小姐看见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很害怕,害怕她爹翻旧账,罚她。

    孙仁怀木着一张脸,从椅子上站起来,“张嬷嬷,孙来福。”

    被点名的二人应声跪了下来。

    “看好他们,老爷回来前,哪个胆敢迈出这里一步,直接打断了腿,扔进柴房关起来。你们办事尽心,老爷有赏;若有半点差池,让他们出了这个门,你们唯有以死谢罪。”孙仁怀说罢,背着手,带了管事孙来财出门去了。

    小半个时辰后,在一大片菜地里,古强与孙仁怀面对面地站着。周围的人被打发的远远,不用担心被谁听到他们的对话。

    孙仁怀望着远方,“云虎兄泉下有知,若知道是你煽动他的女儿闹退亲,不知是悲是怒?”

    古强并不为自己争辩什么,只道:“若他知道捧在掌心视若珍宝的女儿,许给你孙家后,还未过门便受了这么多的委屈,定是悔恨得无以复加。若他还活着,早将这门亲事退了,不会等到现在。”意思是说,就因为古云虎死了,古府才容忍孙府到现在。能忍到现在,已是极限,已经没了任何商量的余地。

    孙仁怀转过脸,“退亲的事,我不答应,这是我与云虎兄订下的亲事,谁也退不得。若舒丫头看不上敬东,我孙家还有敬南、敬西。敬南那孩子品性好,为人处事光明磊落,从小敬仰云虎兄,若他娶了舒丫头,自然会善待舒丫头。敬西那孩子,小小年纪做事稳重、读书刻苦,将来定能出人头地,封妻荫子。”

    古强却是被惊到了,没想到孙仁怀还有这样的打算,但那又如何,于是他冷笑出声。

    孙仁怀又说道:“转告舒丫头,不必担心张氏会为难与她。我已决定,长留京城,不再往外跑买卖,要置地另建宅邸。新宅邸秋下开工,明年将里外布置妥当,再让敬南迎娶舒丫头过门,住到新宅子里。到时,他们夫妻二人关上门过自己的小日子,谁也打搅不得。张氏那边由我盯着,自然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古强冷着脸,“事到如今,已由不得你。我最后问你一遍,这亲,退是不退?”

    孙仁怀一脸的坚持,“不退。”

    古强似乎并不意外他的回答,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粉红色的荷包来。荷包是上等绸子的,上边绣着一对戏水鸳鸯,针脚很是细密,想来绣的很是用心。他将这荷包扔给孙仁怀,“回去问问你的女儿,是否认得此物。”

    孙仁怀的脸色由疑惑到僵硬,只是转瞬之间,“你什么意思?”

    古强冷笑,“你的女儿干下的蠢事,不只推未来嫂嫂下水这一件。她私会情郎,不知廉耻地绣了戏水鸳鸯的荷包赠与情郎,里边还装了一封露骨的表达爱慕之意的书信。”

    孙仁怀只觉五雷轰顶,眼前一黑,差点失去知觉。他踉跄着勉强站稳,抖着嘴唇,“你……你说……什么?”

    “你的女儿,胆敢勾引萧贵妃的胞弟,若消息走露,你觉得萧贵妃会如何对待孙家?”

    “不,不,不可能,这不可能……”孙仁怀无法相信,他的女儿会干出这种事情来。

    “荷包可以还你,荷包里的书信你想拿回去,可以。明日,顾媒婆与拙荆会再次登门提退亲,你爽快地还了小姐的庚帖,补偿小姐千两黄金。记住,是黄金,只要黄金。这补偿之事,就不必弄得人尽皆知了。你若不答应,荷包里的书信很快就会被送到萧贵妃手里。我知道你的选择,你会保一家老小。”古强将话说的明明白白。

    孙仁怀无法言语。

    “两府退了亲事,从今而后,古家与孙家多年情谊一刀两断,你走你的阳关道,古家走古家的独木桥,两不相欠。”留下这么一段话,古强头也不回地走了。

    孙仁怀无力地坐倒在菜地里,双眼无神地呆怔许久,最后孙来财过来扶他,他才回过神来。

    赶回孙府时,孙仁怀的双眼充满血丝,那样子很恐怖,像要吃人一般。而那粉红色的荷包已被他捏得不成样子。走进会客厅,他看到孙张氏及五个子女全都老实地呆在里面。他面无表情地一指孙柔月,“张嬷嬷,桂嬷嬷,堵住她的嘴,押她回她的院子里。”

    这会儿的孙仁怀样子很可怕,没人敢劝阻,亦没人敢违抗他的命令。张嬷嬷和桂嬷嬷大气不敢出,拿了手娟强塞进吓得忘了哭闹的孙柔月的嘴里,然后两人一左一右地半扶半拖地将孙柔月带回属于孙柔月的院子。

    孙仁怀木着脸,跟在这三人身后。到得孙柔月的院子,他一挥手,“除了她,其他人都出去。张嬷嬷,你和孙来财守着院门,有谁胆敢接近这里,无论是主是奴,全部乱棍打死。”

    张嬷嬷身子一颤,赶紧应了一声,将院中伺候的全部撵出去,关了院门,与孙来财一道守在院门外。

    孙仁怀抓住委顿在地的女儿的一条手臂,将人拖进堂屋里随手一丢,碰一声关上门。

    孙柔月就要吓破胆了,身体抖的跟筛糠似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孙仁怀捏在手中的粉红色荷包。

    孙仁怀注意到她的视线,将手里的荷包丢到她的脸上,一脸平静地问道:“说,这是怎么回事?”

    孙柔月似那惊弓之鸟般一哆嗦,一边摇头,一边掉眼泪。

    孙仁怀的脸色变得狰狞,他一脚踢在她的胸口上。

    她闷哼一声,仰面倒在地上,身体抽搐两下,边哭边喊着饶命。

    孙仁怀上前,蹲下,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拉坐起来,声音低低的,一点都不像暴怒的人,“说,你都干了什么蠢事?一字不落地说,如有隐瞒,爹就当没生过你,打死了扔到乱葬岗喂狗。”

    于是,在孙仁怀的威胁兼恐吓下,孙柔月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将实情和盘托出。

    萧正希,十七岁,京中女子称其为希公子,是鸿胪寺卿萧得睿萧大人的嫡孙,萧贵妃的胞弟。萧贵妃极为护短,特别重视这个胞弟,胞弟的婚事,她不允许萧家长辈插手,直言全权由她作主。萧正希长的不差,既有身为鸿胪寺卿的祖父,又有身为贵妃的姐姐,到了婚配年龄还未订下亲事,引得京中官宦人家的小姐们趋之若骛。

    正是这个原因,将萧正希宠坏了。他游走于各家各府的小姐之间,只要有几分姿色的女子接近他,他便来者不拒。心情好的时候,他将对方哄得心花怒放,娇羞不已;心情差的时候,他一脸冷漠地不理会任何女子,端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今年的阳春三月,葛小姐葛蔓蓉邀请孙柔月踏春。孙柔月极欢喜,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与葛蔓蓉会合,却发现她讨厌的古青舒也在。她虽然心中不喜,却不想得罪了葛蔓蓉,还是跟去郊外踏青了。

    葛蔓蓉的娘与萧家有几分血缘关系,因此,葛蔓蓉的哥哥当时也邀请了萧正希。女子在一处踏青,男子在一处踏青,虽然不能上前说话,但两方人马都能将对面人的一举一动看的分明。当日的希公子时而萧洒不羁、时而温柔多情,吸引了怀揣少女梦的孙柔月与古青舒的目光。

    后来孙柔月几次跟着葛蔓蓉参加诗会或宴会,每每都能远远地见到萧正希与某个女子温柔而有礼的说话的场景。有一次,她鼓足勇气上前见礼,萧正希并不因她是商贾之女而瞧不起,反而温柔相待,如此一来,她迷恋温柔多情的他变成更加的理所当然的事。

    六月时,孙柔月又一次跟着葛蔓蓉参加宴会。紧张兴奋中,她终于看到萧正希一个人走向凉停后的假山处,她便尾随过去,将亲手绣的戏水鸳鸯的荷包连同表达爱慕之意的书信送给了他。他当时很温柔地说会好好珍惜,便收起来。

    见他接受了自己的心意,孙柔月羞涩地小跑步离开,一路上想像着风光嫁给他的场景,眉眼间的喜色怎么也掩饰不住。但煞风景的是,半路遇到古青舒,破坏了她的好心情。

    古青舒似乎是在故意她等,臭着一张脸,说要借一步说话。孙柔月本想拒绝,但想到古青舒看萧正希的异样眼神,便颇为生气地答应,想着要好好警告古青舒,不许古青舒觊觎她的希公子。于是,两个人走到了园子里无人的荷花池边,让各自的丫鬟等在不远处。

    古青舒劈头盖脸地骂孙柔月无耻,警告孙柔月不想落得浸猪笼的下场,便不要做出任何逾越女子本分的丑事,丢人现眼。其实,古青舒嘴里虽然是在骂孙柔月,但无形中,却也是在劝阻孙柔月不要做有违礼数的事。想来,她是听闻了某些传闻,虽然讨厌孙柔月,却以自己的方式在警告孙柔月不要做下丑事。

    可孙柔月哪里能听出来这些,只当古青舒要和她抢希公子,因此两个人发生了口角。孙柔月对古青舒横插一杠的行为恨极,便骂了一句“去死吧”,使劲儿一推,便将古青舒推进了荷花池里。

    古青舒只扑腾六七下,便沉入水底。后来下水的婆子说,古青舒的脚踝缠上了水草,或许是太害怕又紧张,扑腾之中摔进了水里,又无人帮忙,因此迅速溺水。

    推人落水后,孙柔月看着在水中一边扑腾、一边呛得咳嗽的古青舒,很害怕,见古青舒的贴身丫头小锁跑过来,混乱的脑子注入几丝清明,她迅速摘下手腕上的一对金镯子塞进小锁的手里,头也不回地逃离现场。她收买小锁不是一天两天了,通过小锁暗算古青舒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因此才会临走给小锁贵重的金镯子,意在让小锁替她遮掩。

    孙柔月带着小翠回到葛蔓蓉身边时,已经面无异色。后来,才传来有人落水的消息,是小锁的尖叫声引起别人的注意,这才知道古青舒不慎失足落水。过了一会儿,有人来报说有两个婆子下水将人救上来了,人没死,还有一口气在。

    孙柔月哭着将自己在同一天干下的两件丑事讲了出来,并对天发誓,她真的不知道推人下水后逃走的事被人看见了,更不知道赠给希公子的荷包为何会到了她爹手上。

    她这会儿心生恐惧,和面对此刻的孙仁怀而起的恐惧不同。她觉得葛小姐葛蔓蓉很可怕,让她心生寒意。既然葛蔓蓉与萧小姐目睹了她推人下水之事,她们二人为何不及时叫人来救古青舒?而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依然在人前谈笑风生?又为何过了这么久,她们对古青舒落水的真相,只字不提?尤其是葛小姐,居然能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还那样热情地妹妹长、妹妹短地与她交好。这些人,太可怕了。

    孙仁怀的心,一下就凉了。萧正希与那些有姿色、又有意亲近他的官宦人家的女子,保持着一种若有似无的关系,勾得那些不知情事的年轻女子们春心萌动,愈加迷恋于他。而那些女子的家人知道,女儿可以有意无意地不时出现在萧正希的视线内,却不能越雷池一步,不能做出任何有违礼数的举动。而私相授受,便是有违礼数之举,女子被认为轻浮、无品,不仅自己,连家人都要蒙羞的。

    孙仁怀知道,古强的那句“你的女儿,胆敢勾引萧贵妃的胞弟,若消息走露,你觉得萧贵妃会如何对待孙家?”的威慑力有多重。

    萧贵妃极其护短,尤其对萧正希这个胞弟。孙柔月私下赠萧正希绣有戏水鸳鸯的荷包,还有表达爱慕的信,在萧贵妃眼里,她的胞弟没错,错的只能是孙柔月,她会认为孙柔月不知廉耻地勾引了她的胞弟,坏了她胞弟的名声,孙柔月该死,而对孙柔月教导不力的孙家人更该死。

    这不是杞人忧天,亦不是无稽之谈。去年,在一次年轻公子与小姐参与的诗会上,有位大人府上的小姐,见萧正希热的厉害,独独没带扇子,便好心地吩咐丫鬟送了一把闲置的扇子过去。萧正希很是欣喜,隔着长桌向那小姐道谢,事后殷勤地打听那位小姐的背景。

    没想到,这事传到萧贵妃耳朵里,便成了那位小姐故意勾引萧正希,不知廉耻,家人被责难不说,那小姐差点被浸猪笼。好在,那名小姐的爹人脉广,有人到贵妃面前帮忙求请,再加上那名小姐立刻被家人嫁出京去,这事才了。

    现如今,孙柔月闯了这么大的祸事回来,萧贵妃那边没动静,自然是没传到她的耳朵里。若是这事走露消息,只出了一个从六品官的他们孙家,还有活路吗?

    古强是如何神通广大地从萧正希那边弄到荷包与书信的并不重要,古强又是如何压下这件事没让萧贵妃的耳目知道,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孙仁怀要尽快将女儿做下蠢事的证据拿回来,销毁。

    在那之前,他还怀着侥幸心理,命令孙柔月将那份表达爱慕之情的信一字不差地写出来。

    张嬷嬷被叫进来准备纸墨笔砚,磨好墨,又被赶了出去。

    孙柔月抚着疼痛的胸口,循着记忆写下来。

    不看内容,只看信头的称呼和信尾的落款,孙仁怀便闭上了眼。信头是对萧正希的敬称,明眼人一看就能对号入座。信尾的落款更不用猜,“柔月”两字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抵赖不得。

    孙仁怀觉得,自己精明一世,却生出了世上最愚蠢的女儿。难道,她不知道这样的东西落入有心人手里的后果吗?这样明明白白地写出自己的名字,不是蠢是什么?

    孙仁怀暴怒地将墨迹未干的纸揉成一团,又将桌面上的笔墨纸砚一骨脑扫到地上,踉跄着走了出去。自这日起,孙柔月被软禁了,除了张嬷嬷,任何人不得进入孙柔月的院子,连孙张氏也不行。

    第二日,苏妈妈与昨日一样打扮得一身喜气,同顾媒婆一道,再次登孙家门。

    孙家府门大开,仆役、婆子及丫鬟安静且动作麻利地做着各自的活计,顾媒婆与苏妈妈被请入座时,桌面上已经摆好了瓜果与点心。这时有两个丫鬟送上茶水,迅速退下。

    孙仁怀的面色并不好,明显的精神不济。他坐在主位上,一摆手,站在他身后的张嬷嬷将一份帖子放到了顾媒婆与苏妈妈之间的桌面上。

    顾媒婆也不多言,打开帖子看了一眼,点了下头,推给苏妈妈。

    苏妈妈看过,拿出带过来的庚帖与一张写字的纸也放到桌面上,并看着张嬷嬷拿过去捧给孙仁怀。

    两方确认过庚帖,孙仁怀在苏妈妈带来的纸上签上名字,名字上又按了手印,让张嬷嬷拿给顾媒婆。

    顾媒婆接过,收好,说了些场面话,便和苏妈妈告辞。

    临出门前,苏妈妈留了一句话给孙仁怀,“准备好了,送个信过去。”准备好什么,别人不清楚,孙仁怀却是心知肚明。

    就这样,古孙两府的退亲之战以闹腾的方式开始,却以安安静静的方式结束。顾媒婆拿着那张纸,进了官府专门的衙门,不多时便出来,对苏妈妈说事情办妥了。

    苏妈妈收好印有官府印章的纸,拉着顾媒婆坐进软轿中。不多时,软轿停在了顾媒婆儿子开的小铺子前。

    顾媒婆怀里揣着十五两银子,喜笑颜开地自轿子里出来,说了几句吉祥话目送苏妈妈乘坐的软轿远去,这才进了儿子的铺子里。

    回到府里,苏妈妈一脸喜色地去了文华院,“小姐,成了。”说着,将印有官印的文书递给青舒。

    青舒好奇地接过,见文书的内容很简单,大概意思就是说古家之女与孙家之子缘分太浅,不能结成连理。现解除婚约,各自另觅他缘之类的话。

    当初,古云虎与孙仁怀订下儿女婚约时,直接找的官媒,并在官府相关衙门备了案。如今婚约解除,所以必须要经过官府的一道程序,而不能像平常人家换回庚帖便完事。

    没有了婚约束缚,青舒感觉浑身舒畅。再想到很快就能到手的千两黄金,青舒觉得日子是如此地美好。当日的承诺,她并没有忘记。这千两黄金,四成将成为她的私房银钱,六成要归到府里的账面上,供全府花销。

    而这六成里,她决定拿出三百两黄金,即三千两银子,交给古强去支配和安排,完成她爹每年往边疆送物资的遗愿。三千两银子置办的军需物资或许不多,但却是古家对驻守边疆的将士们的一点心意。

    步语嫣溜马回来,得知青舒退亲成功,便一脸喜色地跑来找青舒,“舒姐姐,你放心,我娘和嫂嫂们说了,京中优秀的儿郎多的是,等这件事淡了,她们便帮你物色合适的人选,列出单子,供你挑选,嘻嘻……”

    青舒笑骂她,“去,好不容易摆脱一个酸书生,姐姐心情正好,少开这种玩笑。”

    步语嫣不依,“不是玩笑,是真的。我跟四个嫂嫂说了,到时候列名单时一定要将六哥和七哥的名字填进去,你要是能看上我六哥或七哥,你就嫁进了步家,成了我嫂嫂,走的再远,你也得乖乖回京陪我玩儿了。”

    青舒的脸一黑,“去,谁要当你嫂嫂,再说这些有的没的,看我怎么收拾你。”

    步语嫣正要扑上来闹她,就见小鱼过来传话,说步三少夫人与步四少夫人来接步语嫣回去,说是步将军病了,正卧床不起,很是想念步语嫣。

    步语嫣闻言,当时就蒙了。

    青舒迅速起身,“小鱼,快去通知小杏姑娘,顺便帮着小杏姑娘将步小姐的东西收拾好。对了,喊上小娟,三个人一起,收拾起来更快。”

    小鱼答应一声,忙去做事。

    青舒这才握住步语嫣的手,“别怕,人吃五谷杂粮,谁没个小病小痛的,肯定不是大病,说想念你倒是真的。你忘了,你那天一大早跑到我这里,讨厌黎海棠是一半,生你爹爹的气是另一半。不是我说你,这都几天了?你天天回府陪祖母,却不肯理你爹,你爹心里肯定难受。这会儿好了,他有了小病小痛,便有借口接你回家了,可以天天看见你了。”

    步语嫣吸了吸鼻子,“真的吗?我爹得的只是小病?很快就好。”

    青舒点头,“是小病。你爹爹那么疼你,见到你回府,又在他床前嘘寒问暖的,他一高兴,说不准明日就好了。”

    “对,对,我爹一高兴,病就好了。”步语嫣话没说完,人已经跑出去了。

    青舒赶紧跟出去,拦着这会儿情绪不稳定的步语嫣,不让她骑马,并亲自看着她坐进步府来接人的马车里才安心。

    青阳得到消息赶来,只看到步府马车离去的影子。他脸上有不舍,“步姐姐还会来和小阳玩儿吗?”

    “等她爹爹的病好了,她就会来。回去吧,今天的功课有没有完成?”

    “还有一篇文章没有默写。”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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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59十五

    七月十五,天光放亮。

    嘎吱嘎吱嘎吱……

    厚重、巨大而坚实的城门,在十名守兵的共同推动下,缓缓开启。吆喝声起,伴着锁链的碰撞声,护城河上的吊桥被缓缓放下。

    城门官兵一声令下,抱着包袱的、挑着担子的、背着背篓的……形形色色的男女老少,或进城,或出城。同样的,或成群的仆役簇拥的华贵马车、或只有车夫的普通马车等,也依次或进城,或出城。

    一辆外观普通的马车,由跛脚的马夫牵着缰绳,而这辆马车后栓着另一辆没有车篷的马车。没有车篷的马车上,坐着穿粗布衣裳的一个老人、两个妇人及三个孩子,还堆放着箱子、背篓、包袱等物件,满满当当的一车。

    城门守军瞧了几眼,例行问话,“干什么的?”

    跛脚的车夫恭敬地回话,“小的为多挣几个拉脚的铜板,前边的车里拉了位夫人,还有夫人的嬷嬷和丫鬟。这后边的,您也瞧见了,是昨日进城走亲戚的,昨晚他们来不及出城,又得了些亲戚给的旧物,不好走回去。这倒便宜了小的,拉了他们出城,多少能得些铜板。”

    穷苦的百姓每日里进京投靠亲戚的人很多,而亲戚不想收留、或无法收留的更多。于是,前来投靠的便得些亲戚赠的旧物或些许银钱,被打发回了乡里的比比皆是。他们这些兵丁,整日守着城门,自然知道这种事,便也不为难,“走吧!”

    跛脚的车夫咧嘴一笑,道了声“谢军爷”,便牵了马缰绳出城,后边的马车自然不用人赶,前边的马车一动,后边套车的马便跟着走。

    在他们后边出城的,是辆外观不错,却也不华贵的马车。车夫一脸呆相,车后跟着一名小厮、一个挑着担的彪型大汉。

    古府,文华院。青舒坐在院中树下的石墩上,闭目养神。小娟穿梭于堂屋、东西厢房之间,做最后的检查,将门窗全部关好。

    过了片刻,小娟上前回话,“小姐,可以上锁了。”

    青舒睁眼,“嗯。”

    小娟立刻将堂屋、东西厢房及小仓房、小食厅的门一一落锁,将钥匙串到一起,拿在手中。

    青舒起身往外走,“走吧!”

    小娟答应一声,跟着出去,反手关上院门,上锁。

    青舒无事可做,走去文澜院,看到院门上的锁,转身去了文卓院,迎接她的,依然是深锁的院门。她转了方向,走出内院,正迎上古强。

    古强额头挂着汗,禀报道:“小姐,马车、牛车均已装好,一切准备停当了。”

    “什么时辰了?”

    “还有一刻钟到辰时。”

    “把内院的门封死,差不多就可以出发了。”

    古强赶紧吆喝几个人,拿着一应的工具去封内院的门。他们用的木板和木楔子,捶捶打打间,很快便封好了。之后,古强亲自将二道院和外院重新巡视一遍,将一应男丁招集到外院的空地上,禀报青舒一切准备就绪。

    须臾,自古府角门走出一行人,走在最前头的青舒钻进早已等在外边的软轿中。

    轿帘放下,小娟说了声“走”,软轿起,小娟紧跟在软轿旁,古府众男丁前后簇拥着软轿,向东市的方向而去。

    此时的东市,还没到权贵、富户的老爷光顾的时间却依然热闹。权贵富户府中负责采买的管事还没有采买完毕,米铺、杂货铺、山货铺、蔬菜铺等店铺敞开大门迎接八方来客,挑担叫卖的小商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京城四周的百姓早起进城摆摊的还没有散去。

    随着小娟的一声“落轿”,轿夫将软轿稳稳地放下。小娟将轿帘一掀,刚刚覆上面纱的青舒钻出轿子。

    古记米铺,这里就是古记米铺,它的左边是一家不大的绸缎庄。青舒眯了眯眼,“买家到了吗?”

    古强轻声说道:“到了,正在铺子里同伙计说话。”

    闻言,青舒抬脚走了进去。

    古强向张屠夫和丁家宝使了个眼色,那两人会意,像个门神一样堵在了门口,其他十三个人全部跟了进去。

    米铺的伙计刚要迎上来热情招呼,却见一个年轻女子带着十几个汉子入内,顿时愣了。

    那掌柜的倒是稳重,心知有异,却依然笑脸想迎,“不知小姐是买米还是买面?”

    青舒并不搭话,只是轻轻一挥手,跟进来的十三个人突然发难,或扭住掌柜的、或扭住伙计,或冲向米铺的后门闯进后院去了。

    古强是站在最后的,被扭住胳膊动弹不得的掌柜让人按跪在地上。他这才看到古强,“是你,你要干什么?这青天白日的,你要干什么?还有没有王法了?”

    青舒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契纸,抖开,“我倒是想问问你?本小姐的铺子,何时请了不长眼的你当掌柜?这青天白日的,你站在本小姐的铺子里,卖着本小姐铺子里的粮食,将本小姐的银钱揣进自己的腰包,罪该万死。”

    在看清房契的那一刻,掌柜的脸色大变,又不知死活地说道:“小的只知道,这是大老爷的铺子,你手里拿的房契,定是假的。”

    青舒没言语,只是不紧不慢地将房契收起来,然后眉目含笑,突然抬脚一踹。

    嗷一声,只见那掌柜的头往后一仰,下巴和嘴边印上一个隐约的绣花鞋印。他疼的唔唔地叫,但拧住他胳膊的人并不松手,他挣扎几下,最后放弃,血,从他的嘴角溢出来。

    青舒无事人般地道:“不会说话的人,要嘴无用。以后千万管好你的嘴巴,省得哪天得罪了贵人,丢了舌头。”

    店里,一直立在那边冷眼旁观的一位身穿绫罗绸缎的中年人,嘴角不自觉地抖动几下。站在这人左后侧的一个伙计模样的少年,惊得张大了嘴巴。

    别说外人,就是古强他们都愣了一下。

    青舒带着小娟,转到柜台后看了一眼,“开始吧!”

    古强便走过去同一身绫罗绸缎的中年人说话。很快,跟着中年人的伙计出去一趟,带回来四个人。古强带着他们,进后院清点库存的各种米粮去了。

    青舒站在柜台里,随手翻了翻账本,再看装银钱的匣子,上着锁,便对小娟道:“钥匙。”

    小娟应了一声,对扭住掌柜的人一说,很快从掌柜身上拿到一串钥匙。小娟用钥匙将装银钱的匣子打开,让青舒过目。

    青舒大致看了看,将匣子合上,让小娟抱上,自己转出柜台。她走走停停地看铺子里正在售卖的米面及杂粮等物,一走一过间吩咐小娟,“这个,拿上两袋子。”“这个,拿上两袋子。”“这个,拿一袋子。搬到外边去,等下带走。”

    她走到不起眼的角落,“这是什么?”

    小娟忙上前将布袋子口挣开,里面的东西映入眼帘。

    原来是半袋子的红小豆、一袋子的黄豆,还有小半袋子的花腰豆。这些东西,在这个时代的人眼里,既不好吃,又不能裹腹,根本不值钱,是拿来喂牲口的。也只有荒年、灾年,百姓没粮食吃的时候拿它充饥。因此,种的人极少,铺子里摆出来,十天半个月卖不出一斤。但,一个好的米铺,自然是什么都要全乎,因此才会购置一些摆在铺子里,却不指望它挣钱。

    青舒上手抓起来看了看,虽然是陈货,但没有虫眼儿,应是保存的好,没生过虫子。她略一沉吟,“这三样,都拿上。”

    小娟愣愣地答应,她不明白小姐要这些东西做什么,难道是想在路上用来喂马?

    卖家与买家两边的人一堆在仓房的存货,速度很快,用不到两刻钟的时间便完成了。那中年人从后院回到铺子里,指挥手下要清点铺面上的粮食。

    古强阻止道:“小姐发话了,这铺面上正在售卖的不需要清点。你们东家仁义,好说话,并不为难小姐,小姐很是感激,为表谢意,决定将这些米粮赠与你们东家。”

    中年男人笑了笑,“既是如此,张某替东家多谢贵府小姐的美意。”铺面上正在售卖的米粮,少说也值五六十两银子,作为商人,得此好处,他自然高兴。

    这时候丁家宝进来,“管家,人来了。”

    古强看向青舒。

    青舒一点都不紧张,“你们先拟契约,本小姐出去会一会大伯。”说着,人往铺子外走。

    古云福是坐着软轿来的,轿夫可能是跑的太急,满头大汗加气喘吁吁的。他会赶来,是因为从铺子后院逃出去一个伙计,那伙计跑去通知他的。可他一定想不到,那逃出去的伙计,是青舒一早吩咐人故意放走的。目的就是引古云福来此,让他亲眼看到这家铺子易主。

    青舒站在铺子门前,笑吟吟地看着古云福急急地从软轿里钻出来,“大伯,别来无恙。”

    伙计找到古云福,只说铺子里有人闹事,却又说不清楚闹事的人是谁。这会儿,青舒虽然面覆轻纱,又唤了一声大伯,他自然便认了出来。“你,你到这里做什么?赶紧回去,再捣乱,大伯对你不客气。”

    青舒背着手,“大伯的话真好笑,这铺子是青舒的,青舒为何来不得?对了,大伯,这间铺子,您占为已有的时间不短了,您从铺子上挣的银钱少说也得有五六千两,可您全部揣进了自己的腰包,一个铜板都不曾给过青舒。这租人铺面,还得有租金,您这一个铜板不给,反倒将青舒家里值钱的玩儿意搜刮一空。我的好大伯,您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旁边有人指指点点的,交头结耳起来。附近铺面的掌柜们也伸长了脖子,注意着古记前发生的一切。

    古云福是个脸皮厚的,面皮僵了僵,却没有任何愧色,“怎么跟大伯说话的?一个姑娘家的,抛头露面的站在这里胡说八道的。赶紧滚回去绣花,简直丢尽了古家颜面。”

    青舒冷了脸,“我的好大伯,人在做,天在看呐!您一定要保重身体,多多在菩萨面前烧香叩拜,多多地颂经,以保安康。”

    古云福听了,当时跳脚,“你这满嘴胡话的丫头,看大伯不打死你。”说着,上前要动手。

    丁家宝和张屠夫是干什么的,来这里不是当装饰的,只见他们二人迎上古云福,左右各钳住古云福的一条胳膊,不让他动青舒一根汗毛。

    古云福面色大变,“干什么?你们想干什么?”

    青舒说道:“还等什么?赶紧将大伯扶进软轿里坐稳,省得大伯再做出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来,遭了报应,让晚辈们担上不孝的罪名。”

    挣扎的古云福听了,面色变得铁青,大骂青舒,却也阻止不了被人塞回软轿的事情。

    “大伯,为了您免遭报应,为了不让您继续担上欺凌兄弟遗孀遗孤的臭名,为了不让您继续担上霸占兄弟遗孤家财的罪名,青舒今日决定卖掉这家铺子。”说着,再次抖出这家铺子的房契,对着钻出头来、却钻不出身子的古云福,“大伯,您慢走。”

    古云福急了,可无论他如何扑腾着要出软轿,却总是在最后一刻被丁家宝或张屠夫塞回轿子里,于是再次破口大骂起来。

    青舒转身进了铺子,在买卖契约上按了手印,递出铺子的房契,收好卖铺子的八百两银票及卖库房的粮食所得的二百三十一两银子。

    一行人从改名换姓的米铺出来,韦铁锤正好雇来了马车,大家伙齐动手,眨眼间将红小豆、黄豆、花腰豆,还有白米、白面、粗粮米及小米,全部搬上板车,准备拉走。

    这会儿没人管古云福,他从软轿中钻出来哭天骂地堵着青舒的路不让走。

    买卖已成,古云福雇佣的伙计与掌柜已经被人赶出铺子,全都站在了古云福身后,眼看两方人马就要动手打起来了。

    青舒不能对古云福这个大伯动手,但不代表别人不能。这家铺子新鲜出炉的新掌柜,那一身绫罗绸缎的中年男人吆喝起来,“哪个不长眼的,敢在我东家的铺子前闹事,影响铺子的生意,来人,叫官差将他拿下。”

    古云福不惧,叫嚷起来,“我兄弟是大安有功之臣,哪个敢抓我?”

    新掌柜眼一瞪,“你是哪根葱?来人,将他们赶走,不走叫官差抓了。”

    于是有四五个伙计打扮的挤进对峙的两方人之间,毫不客气地推搡着古云福几个,赶他们走。古云福气急败坏地嚷嚷着,但推搡不过对方,节节后退,退到了围在一起看热闹的人群面前。

    这时候旁边有人喊“官差来了”,古云福一惊,分神想看是不是真的有官差来了。只是这么一分神,不知道谁撞了他一下,再加上不知道是自己人还是外人的冲撞,他稳不住身体,摔了跤。他摔在地上,哎哟一声,没工夫人爬起来,又接连几声哎哟、哎哟的。原来是混乱中,他被人踩踏了不下十脚,更有甚者,一只大脚不偏不倚地踩在了他的脸上。他又疼又气,破口大骂起来。

    官差来了,那四五个推搡古云福几人的伙计退到了铺子门口。看热闹的人迅速四散开来,而古云福被自己的伙计七手八脚地从地上扶起来,想走,可官差不允许。

    青舒一行人,却早已走远。

    新掌柜不知对着官差的小头目说了几句什么,官差的小头目手一挥,“天下脚下,敢聚众闹事,带走。”

    看热闹的那些人对着狼狈的古云福指指点点着散去。不远处,有两个衣着普通的男子对看一眼,均咧嘴而笑,一人说:“嘿嘿……老子比你多踩了一脚。”另一人不服,“是老子踩的比你多一脚,老子看的最清楚。走,去西市看热闹。”

    跟在他们身后,扮成平民的侍卫们假装什么也没听见。

    西市,古记杂货铺。青舒带着人走了进去。

    准备招呼他们的一个小伙计,看到古强,立刻收了脸上的笑,一脸不耐烦地赶人,“你这人脸皮怎么这么厚?走,走,这里不欢迎你。”

    古强不作声。

    柜台后的掌柜听到动静,看过来,“还磨蹭什么,赶紧赶出去。若是被老爷知道了,又得发脾气。”

    青舒似笑非笑地看向掌柜的,刚要抬脚走过去,却见小娟几个箭步冲到了柜台前,掂起脚,隔着柜台,一把揪住还没搞清楚状况的掌柜的前襟,用力一扯,让掌柜的低下头来与自己平视后,怒瞪着骂道,“瞎了眼睛的东西,找死啊!敢冒犯小姐。你道这是谁的铺子?是古家的铺子,是我家小姐的铺子。”

    那掌柜的蒙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你是哪里来的臭丫头,松开。”“你们还傻站着干什么?赶紧将他们哄出去。”后边这句,自然是对铺子里的伙计说的。

    那些愣住的伙计刚要上前,却有人先一步对他们动了手。

    小娟自然也不是好相与的。她觉得,她在米铺里丢了小姐的脸,没有适时整治那个该死的掌柜的,反倒让小姐脏了自己的脚,她很是伤心加懊悔。这会儿,她才不会犯同样的错,于是,揪着人前襟的手不松,抬起另一手快速又干净俐落地“啪”一声,一巴掌扇在了掌柜的脑袋上,外带一句,“闭嘴,再敢乱说话,姑奶奶抽死你。”

    被个丫头打脑袋,对男人来说便是莫大的侮辱,掌柜的羞怒交加,一边试图掰开抓着前襟的手,一边以吃人的目光瞪住小娟,“你……”

    啪一声,小娟往他脑袋上又赏了一记锅贴。

    “你……”

    啪,又一记锅贴。

    “我……”

    啪、啪,这次是两记锅贴。

    掌柜的哭了,“姑奶奶,别打了。我闭嘴还不行吗?”

    小娟抬起的手收回,一脸惋惜地道:“算你识相。”

    另一边,在铺子里挑选所需之物的几个妇人,早吓白了脸,想走又不敢,因为守着门口的丁家宝与张屠夫的脸很吓人。于是,这几个妇人战战兢兢地退到角落里,不敢动。

    青舒见惊吓了客人,便走上前几步,“几位婶子不必惊慌,这个铺子是家父的,虽然不知明日里会不会被大伯抢去,但今日,本小姐却是做得了主的。本小姐今日来,是为教训几个不听话的奴才,自然不会为难了上门的客人。这样,铺子里的东西你们随意挑,结账时每人免十个铜板的花费。若是你们买的东西超过了一两银子……”她顿了顿,往周围看一圈儿,“便白送你们五十个铜板的东西。”

    几个妇人听得睁大了眼,其中一个胆子比较大,“真的,不诓人?”

    青舒看了眼问话的妇人手里提的几包东西,“若东西选好了,去结钱吧,超过一两银子,免你五十铜板或者你自己选五十铜板的东西,不加银钱。”

    那妇人试探地说道:“妇人买的是饴糖与红枣,称好了,是一百一十八文钱。”

    青舒向古强道:“免十文。”

    古强答应一声,便转进柜台后,将那被小娟收拾得落泪的掌柜挤到里边一角,准备收银钱。

    那妇人缩手缩脚地来到柜台前,数了八十八个铜板递给古强。

    古强收了铜板,“慢走。”

    那妇人这才敢相信是真的,笑得合不拢嘴,留给青舒一句吉祥话,扭着腰出了铺子。这会儿,她只顾着高兴,居然觉得丁家宝和张屠夫一点都不怕人,反倒觉得亲切了。

    剩下的几个妇人见了,这下信了,有一个赶紧去结钱,剩下的三个妇人似乎是相识的,互相咬了咬耳朵,点了点头,赶紧分头选需要采买的东西,最后三个人的东西放到一起结钱,居然是一两银子一百五十七文。古强对她们三个放一起凑数结钱的行为没有表现出不满,只收了一百零七文钱,免了五十文,说声“慢走”。

    铺子里没了客人,青舒满意,“赶紧出去吆喝,限半个时辰内,采买超过一两银子的,免十文钱;超过十两银子的,免二百文钱;超过一百两银子的,免四两银子。”

    于是,这下热闹了,只见外头站了两个嗓门高的,就开始卖命地吆喝起来。另有两人,沿着这条街吆喝。居然有这么好的事情?对平民百姓而言,一个铜板都要精打细算的花用,何况是十文。于是,古记杂货铺前人越聚越多,先前观望的居多,当看到进去的几人喜笑颜开地出来,还说着真的免了铜板的时候,这下大家伙儿信了,不时有人进去,然后拎着买的东西又喜笑颜开地离开。

    古记杂货铺的对面是罗记杂货铺。罗记的掌柜眯缝着眼睛想了想,最后招来两个信得过的伙计,拿一百两银子给他,如此这般交待了几句。

    那两个伙计得了差事,换了身衣裳,从后门出去,最后进了古记杂货铺。不多时,其中一人站在古记门口,趁人不注意,向罗记的方向点了一下头。

    很快,古记门前来了辆手推板车,推车的是一个小伙计。进店的两个伙计同古记的人一起,搬着东西进出五六趟,将板车装的满满的,这才同推车的小伙计一起,三个人合力推着满车的东西走了。

    青舒正坐在铺子后头的小屋子里嗑瓜子,小娟一脸高兴地挑帘进来,“小姐,快卖空了。”

    青舒听了,瓜子扔回碟子里,“让吆喝的都回来,准备准备,咱们该走了。”

    “哎。”小娟答应着,出去送信儿。

    不一会儿,小娟再次挑帘起来,“小姐,管家说可以走了。”

    青舒起身,将一个小布袋子扔给小娟,戴上面纱。

    小娟摸了摸小布袋子里的东西,咧嘴一笑,“谢谢小姐赏的瓜子。”

    青舒白了她一眼,“就知道你嘴馋,走了。”

    小娟答应一声,收好瓜子,抱起从米铺带出来的匣子,跟在青舒后头。

    一行人自古记杂货铺出来,青舒钻进软轿中,小娟将手里抱的匣子,连同古强递过来的一个沉甸甸的包袱一起,放进软轿中青舒的脚边,这才放下轿帘,“起轿。”

    古强、丁家宝与张屠夫在前头开路,然后是抬着青舒的软轿,再然后是背着背篓的一行人。这一行人,自西市走过,形成一道独特的风景,吸引了无数路人的目光。

    古记杂货铺对面的小茶楼上,徐副将突发感慨,“这孩子,太能折腾。若是个男孩子……”说到此处,他黯然收声。

    卢玄方也黯然,不过,他很快恢复笑容,“真是爱记仇的孩子。倒也聪明,知道不能打、不能砸,想了这么一个办法出气。如此一来,定能将一毛不拔的那人气得躺上几天。”

    徐副将闻言,也笑了。“走吧,咱们跟去看看,听说今日有人要找那孩子的晦气。”

    卢玄方含笑道:“有你们在,自然能护她周全。我就不去了,约了朋友午前离京,需要准备几样东西。”

    徐副将欲言又止,最后以指沾了茶水,在桌面上写下一个萧字。

    卢玄方蹙眉,等水迹完全干透,站了起来,“放心,无碍。”

No.60群架

    青舒的心情不错,她估算了一下,米铺拿的匣子里的银钱,加上杂货铺钱匣子里原有的散碎银子和铜板,还有当场卖杂货所得银钱,他们一行四十多人的盘缠差不多就够了。吴榔头带人去收大田庄,不知道能不能从古云福的管事、账房那里弄些银钱回来?若是能就好了,那样一来,盘缠会更充足。

    她想到自己让人从杂货铺拿了背篓,装了满满的东西背出来的行径,当时觉得痛快,这会儿又觉得幼稚了起来。不过,幼稚也罢,背出来的可是对这个时代而言并不便宜的盐、蜂蜜、红枣、糖等物,她才不要留给古云福卖钱。

    一背篓的红枣,就算每人每天吃一颗,也吃不了几天。两背篓的瓜子,大家一起嗑,估计很快就会消灭干净。好几罐子的蜂蜜,大家可以路上冲水喝,不上火。这么一来,背着它们赶路的壮劳力也辛苦不了几天。

    青舒正兀自开心地安排每一样东西的消耗方式,就听到在轿子前走的古强吩咐丁家宝赶紧过去看看什么的。她一惊,“小娟,出了什么事?”

    小娟答的迟疑,“小姐,好像有人聚在府门跟前闹事。离的远,看不真切,管家正派人过去查看了。”

    青舒急了,“什么?快停下,赶紧再派人过去探一探,我们就在这里等。”她心下惶急,不能吧,不应该来的这么快?她还以为来得及的。

    大家停止前进,等在路边。青舒等得心下越来越浮躁,就怕出现什么变故,坏了她的避祸大计。

    又等了片刻,丁家宝终于回来了,他说,昨日步大将军府以不贞之名,休了步家五公子娶进门不足一月的黎氏黎海棠。那黎海棠,如今正披头散发地带了七八个婆子与丫鬟,还有二十来个壮丁过来,围在古府门前,一边辱骂古青舒,一边让壮丁不停地砸古府府门。

    青舒听闻禀报,提到嗓子眼儿的心终于放下,但,随之而来的便是怒。好你个黎海棠,欺软怕硬的死女人,不敢闹步大将军府,却跑到她的门口来撒野,岂有此理。她也不等小娟打轿帘,自己钻出了轿子,冷着一张脸,“你说,她带了多少人?我要确切的人数。”

    丁家宝认真回忆片刻,回道:“回小姐,粗壮的婆子三个,丫鬟四个。壮丁是,二十一至二十三人之间。请小姐恕罪,壮丁人数小的留意的并不仔细。”

    青舒明白了,黎海棠这是有备而来,带的婆子丫鬟,还有壮丁,人数上都超过了古府。这是想干吗?是明明白白地要动手。他娘的,居然敢打上门来,看来她古青舒的悍名还不够响亮。“管家。”

    古强:“小姐,奴才在。”

    “我给你一刻钟,不管是卖人情还是花银两,我要你一刻钟内齐集十个婆子,十五个壮丁,能办到吗?”有那告官的工夫,不如她自己来将人打回去。这可与打丁泽不同,有人打上她的门来,她打回去天经地义,只要不出人命,官差来了也是他们古府占理,更不用再上演自罚的苦肉计,打也是白打。

    古强先是一脸的为难,当看到从后方来的一行五六人,面色奇异地恢复如常,“小姐,能办到。您请入轿安心等待,奴才马上去办。”

    青舒心里憋着火,答应一声,坐进轿子里。既然古强说能办到,她相信一定能办到。

    不用古强交待,丁家宝他们就已经将软轿护在了中间。古强自是放心,走向后方来的行人,一抱拳。

    乔装过的徐副将愣了。

    古强挨近他,“小姐要十个能掐架的婆子,十五个打架有分寸的壮丁,立刻,马上。”

    徐副将望了眼远远的似乎聚了不少人的地方,问身边的两个莽汉,“你们这会儿能给几个人?”

    一人说给八个。

    一人说给六个。

    徐副将便转过脸告诉古强,“我们先给你十九人。至于婆子,立刻给你找来。”

    古强点头,回到青舒身边。

    不得不说,徐副将这人办事就是有效率,半刻钟不到,陆陆续续来了十九个身强体壮的青年找古强报道。紧接着,便有身着粗布衣裳的五个婆子眉开眼笑地携伴前来问哪个是古管家,然后独自一人的、三个一起的,两个一块儿的,须臾便凑了十一个婆子。

    青舒这会儿心急的很,“走。”

    软轿起,一行人小跑前进,很快便到达现场。

    丁家宝大喝一声,“住手,你们是哪里来的匪类,居然敢跑到这里来撒野。”

    黎海棠身边的方脸丫鬟认出跟在软轿旁的小娟,忙低声通知黎海棠。

    披头散发的黎海棠愣了一下,慢慢回头。她以为古青舒躲在府里,怕了她,不敢应门。万万没料到,古青舒不是不应门,而是不在府中。可是,那又如何,古青舒毁了她的幸福,让她成了被休弃的女人,成为京城的笑柄,这口气,她怎能咽下。

    青舒已经下了轿,被人前后簇拥着,冷眼看向眼带血丝的黎海棠,声音清冽寒骨,“黎海棠,我是杀了你亲娘,还是抢了你男人,你要如此霸道蛮横地砸我府门,如此恶毒地咒骂我古青舒?”

    隔着人,黎海棠咬牙齿地指着青舒的鼻子,“你这个贱女人,你这个毒妇,你竟敢毫无根据地散布我与表弟敬东有染的谣言。明明是孙府嫌弃你,明明是敬东讨厌你,你却编造这些莫须有的事情,反倒让自己成了受害者,虚张声势地在人前大闹要退婚。”

    都被人骂上门、打上门了,还讲什么涵养?还讲什么客气?青舒直接戳她的痛处,“我从不传谣言,更不会编造莫须有的事情。对了,听说你被休了,为什么呢?你为什么被休呢?”

    黎海棠要气疯了,“你这个伪善的女人,你害了我,害我被夫君误会,落的这般下场。你会得报应的,得报应的。你等着,用不了多久,敬东便退了你这门亲事,让你这辈子都抬不起头来,让你这辈子都嫁不出去。”

    青舒愕然,这女人还清醒吗?难道这女人还不知道她退了孙家的亲事吗?怎么可能?依这女人三天两头与孙敬东见面的频率,怎么可能还不知道?

    “喂,这你疯婆子,你是谁呀?是不是京城人啊?居然不知道我家小姐已经退了与孙家的亲事?你要不要回家找个大夫看看?”小娟一脸凛然地说道。

    黎海棠愣了一下,转过脸看向身边的丫鬟,那丫鬟怯怯地点了下头。

    黎海棠确实不知道这事。一是孙敬东被孙仁怀看管起来了,再没去过黎府见黎海棠。二是古府没有刻意宣扬已退亲的实事,孙府更没脸主动告诉别人被女方退亲的事实,因此知道的都是与古府关系亲密的人。三是,她忙着应付突然发难的步夫人,再来昨日拿到休书,她整个人都蒙了,不肯离开步府,最后被人赶出步府。

    她哭闹之余,不停找人打听突然被休的原因,同时忙着联系三皇子。整整一天,三皇子那边没有任何动静,她却打听到了古府上门退亲,被孙张氏赶出来,苏妈妈在孙府门前说的话,意指她婚前婚后均与孙敬东有染。于是,她终于弄懂了休书中所提婚前不贞、婚后不洁的由来。

    她想撕了古青舒,于是招集了人手,誓要将古青舒及古府上下打的七零八落,以解她的心头之恨。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她被休了,可古青舒不仅没被孙府退亲,反倒是古青舒退了孙府的亲。这让她如何不恨?她顿时尖叫一声,抱着脑袋坐在地上毫无形象地大哭起来。

    青舒觉得黎海棠的哭声太刺耳,还以为黎海棠多厉害,也不过如此,这么一点小打击都受不了。她可不想再看泼妇骂街,“管家,叫门人开门,回府。”

    黎海棠不发话,黎海棠带来的婆子、丫鬟及壮丁只是站着。

    古强派了人上前扣门,而且扣响的朱漆大门,不是角门。

    门里,蔡铁牛及另外两个人一直注意着外边的动静,如今听是自己人叫门,这才敞开古府大门。

    由众婆子及壮丁们护在中间,青舒腰背挺的笔直地迈进古府门槛儿。小娟紧跟着她,抱着钱匣子与装银钱的包袱。

    黎海棠突然尖叫起来,“古青舒你个贱人,站住,别走。”“都傻了吗?给本小姐狠狠地打,打死了自然有本小姐兜着。”

    这一嗓子尖利而刺耳,古府的壮丁们齐回头,堵着门,形成一道防御墙。

    黎海棠带来的人得了令,冲了上去。两方人手动起手来。

    青舒已经是踏进了府门的,小娟便要护着她往里去。青舒停下来,拒绝去里边,反倒招了古强上前低声吩咐下去,“不着痕迹地让他们闯进来,坐实了他们的罪名,再好好收拾一顿,别闹出人命。大门不许关,将闯进来的人拦在门里,让外边的人看着打。外边看热闹的,都是咱们的证人。今天这事,天王老子来了理都在咱们这边。”

    古强自然知道如何做,须臾间,挡住府门的一道防御墙被人冲开一道口子,古府壮丁们摆出抵挡不住的架势,一步一步往后退,黎府的人信心大增,喊打喊杀地冲进古府。

    黎家壮丁全部闯了进去,黎海棠一脸狠意地带着丫鬟、婆子跟进去。她避过打斗的壮丁们,慢慢接近青舒所在,一挥手,她身后丫鬟婆子便冲着青舒去了。

    站在青舒身前的十一个婆子知道该是她们出手的时候了,便撸了袖子迎上。瞬间,女人们尖利的喊声、骂声响成一片。女人打架自是与男人不同,杀伤力不及男人,但造成的皮肉伤及外形效果,那绝对可以用惊怵来形容。女人打架是又抓又挠又掐,兼之尖叫与口水战。

    古家这边十一个婆子,黎家这边婆子、丫鬟七人,加起来就是十八个女人的群架。那场面,相当地震撼,比四五十个男人打群架的动静都大。

    青舒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但眼角余光不时注意着一脸阴狠的黎海棠的动向。

    小娟吞了吞口水,一脸惊怵地盯着婆子们的群架。

    很明显,无论是女人的架,还是男人的架,古府都占了上风。黎海棠气的快吐血,她不明白,为了保险起见,她准备的人手明明应该比古府多,可为什么古府下人的数量突然比她所知的多出了一陪。她不甘心,努力思索如何才能转变这种形势,然后当她注意到古青舒专心盯着婆子们的混战,而古青舒身边的丫头也是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婆子们的混战时,她觉得她有办法了,擒贼先擒王。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黎海棠悄无声息地接近古青舒,想着自己是先揪住古青舒的头发,再抓花古青舒的脸好;还是先抓花了古青舒的脸,再揪住头发按在地上打更解气。

    当黎海棠离古青舒只有三步远的时候,古青舒侧过脸,笑吟吟地看着她,“你觉得,一个将军的女儿,会输给普通女子吗?”

    黎海棠怔住也只是一瞬间,她尖叫一声扑上来,抓向青舒的脸。

    青舒有准备,自然不会让她得手,脚下往左大迈一步,接着一侧身,躲过了她的攻击。

    当黎海棠扑空,再度要对青舒动手时,气咻咻的小娟伸手抓住她后背的衣裳,使劲儿往后一拉,呲啦一声,伴着布帛撕裂的声音,黎海棠仰面朝天摔在地上。

    手里抓着淡粉色的锦缎碎片,小娟一脸无辜地看向青舒,“小姐,她不是很富裕么,家里又有日进斗金的福顺斋,可为什么,她身上的衣料质地这么差?奴婢轻轻一下,就轻轻一下,它就……”她用空着的手搔了搔头发,一脸的疑惑,“坏了。”

    青舒觉得此刻的小娟很可爱,于是忍着笑,冲她眨了眨眼,“或许,那福顺斋没有表面的风光,她穿不起太好的衣料。又或许,她太抠门,不愿意买好布料做衣裳。”

    小娟一脸受教地点头,“原来是这样。”说话的时候还不忘将爬起来的黎海棠推进混战的众婆子中间。

    这下,黎海棠终于找到了好“归宿”,落进了打红了眼的众婆子中,被这个抓一把,被那个挠一下;被这个撞一下,被那个踩一脚。没想到,她这个人娇小玲珑的,但尖利的嗓门儿却是赛过了在场的众婆子们。

    姗姗来迟的官差到场,一脸怕怕地将两方人左右分开。壮丁们倒是官差一吆喝便停了手,自动分开。但女人们的架不是好拉的,官差们差点喊破了嗓子,众婆子才恋恋不舍地放过各自的对手。

    在女人酣战的时候,男人不能介入;在女人们群战的时候,男人更不能介入,否则会遭池鱼之殃,下场很凄惨。官差们自然知道这个道理,再加上碍于男女有别,他们只敢喊话劝架,却不敢凑上去找不自在。、

    众婆子不打了,各自分开,独留一个穿着粉色夏衫的人披头散发加鼻青脸肿地坐在地上。

    官差愣了一下,问:“这是哪个府的?赶紧把人扶回去。”

    代表古府参战的婆子们互相看一眼,摇头,“不认识。”她们是平日里做粗活儿的,手上的力气大,再加上占人数上的优势,因此较之对方,伤的极轻。衣裳褶皱,头发很乱,脸上、脖子上有抓伤,但不多,还能看出各自的面目。

    黎府的却极惨,衣裳皱巴巴的,头发乱的像鸟窝,脸上、脖子上被抓的一道一道的,有的渗出血丝,不仔细看,真不好认。她们互相确认过,摇头表示不认识。

    躲在花丛后偷看的青舒,差点笑出声来,还好她及时捂住了嘴巴。

    黎府的一个丫鬟,突然倒吸一口令气,“小……小姐。”

    黎府众婆子愣了愣,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冲过去扶人,嘴里喊着小姐。

    官差们个个脸色怪异,但好歹,这人的身份确认了。

    青天白日,黎海棠带人砸古府府门,打进古府,人证、物证俱全,无论男女,全被官差押走。

    青舒可没工夫上公堂,一早让小娟传了话给古强,让古强看着要赔偿。于是,官差们将人押走后,古强叫住扮壮丁的徐副将的一名随从,如此这般交待了几句。

    那随从点头,叫上其他同来的人,向古强告辞。

    古强将青舒一早准备好的一包银子塞进那人手里,“兄弟们有受伤的,去看大夫。剩下的,兄弟们痛快地喝一顿。”

    那随从将银子推回,将带来的壮丁全部带走。当然,他们是从后门离开的。那十一个婆子也跟着走了,没要古府银钱,说是有人付过银子给她们。

    古府关了府门,大家伙儿迅速动了起来,有打扫庭院的,有规整背篓的,有往车上装从米铺拉回来的粮食的。

    见差不多了,古强催了起来,“小姐,该出发了。”

    青舒递给他一百两的银票及十几两的散碎银子,“收好,遇事时也好应急。吃食上不要亏待自己,尽快赶上来。”

    古强没有推辞,“小姐,不能再耽搁了,少爷会担心。”

    青舒笑了笑,“好了,别催了,这就走。”说罢,踩着马凳,坐进马车里。

    张屠夫向古强抱了抱拳,驾一声,载着青舒的马车动了,后边是满载的马车与牛车,再后边是或挑着担子、或背着背篓的壮丁们。

    古强与丁家宝目送这一行人走远,这才关了后院门,回到前院,等待欲租下古府的贵人府上的管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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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门女的秀色田园介绍:
青舒醒来,发现自己魂穿了,魂穿到了架空王朝大安国落魄古府的小姐古青舒身上。

爹是将军,五年前战死疆场。

娘是出身名门的菟丝花,自爹死后躲在文澜院中发霉不肯迈出一步,对一双儿女不闻不问。

五年来,没有爹娘疼惜的小正太瘦弱苍白,五年来没有爹娘教导的古青舒变成任性而爱幕虚荣的少女。

继承古青舒记忆的青舒微笑,只因她远离了现代的爱恨,珍惜这难能可贵的重生。

她是个简单而害怕麻烦的人,喜欢低调而无拘无束的生活,趟不了京城的混水,于是断了该断的关系,携家带眷地远离天子脚下,回归故里,带着一群残兵妇孺,展开一段惬意的田园生活。

只是,有人看不得她好过,张三、李四、王二麻子轮番上阵,搅得她不得安生,气得她拿起扁担喊打喊杀。自此,她的悍名再起,名震乡里,成为古代版的剩女。

只是,出现一个意外的他。

花絮1:

准夫家上门要验青舒女儿身,简直欺人太甚。

青舒暗恨,带着府中残兵来一句“关门、打狗”,把事情闹到满京城皆知,向世人宣告:将门之女不可欺。

花絮2:

青舒摔下墙头,被他抱个满怀。

他皱眉训斥:姑娘家的爬什么墙头,成何体统!

青舒白了他一眼,脸不红气不喘地道:大叔,你才爬墙,我这是在练轻功,轻功,懂不懂?

花絮3:

前未婚夫上门,一脸高傲地道:“古青舒,念在故去的古将军的份儿上,我不追究你以前的过错,十日后抬你过门。”

青舒先是磨牙,然后微笑,对正太小弟耳语一句。

正太小弟笑得露出小虎牙,“管家伯伯,关门,放狗。”

前未婚夫狼狈逃出,来不及整理情绪,便让人揪了领子进树林毒打一顿。

打够了,风度翩翩的某人弹了弹衣角:我的人,不是谁都能惦记的。

花絮4:

某日青舒慨叹:做女人难,做古女人难,做低调的古女人更难

某男闻言轻拍她的头:嫁给我,一点都不难

在此,带您领略青青式的温暖穿越之旅。欢迎喜欢的读者们戳进来。

将门女的秀色田园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将门女的秀色田园,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将门女的秀色田园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