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271举荐信
古青嘉的麻烦,管还是不管?马车内的青舒垂眼沉思,心中百转千回。当她抬眼时,心中似有决断,“丁管事,请少爷到我的马车上来。”
须臾,青阳过来了,由丫鬟伺候着坐进了青舒的马车里。
青舒招手,让青阳挨近了,对着他耳语了几句。
青阳听罢,不解地看着青舒。
青舒笑言,“姐姐知道,在那一家子人里,你唯独不讨厌他,还有点喜欢他。人活一世,有时候事情做的不能太绝,总要留点余地给他人、给自己。当然,我们也不能当烂好人,为自己徒惹烦心事。从今而后,姐姐允许你与他若即若离地维系难以割舍的血缘关系。但要切忌,不许深交,不许放太多的心思在他身上。”
青阳似懂非懂地点头。
“去吧!按姐姐交待的话去说。其他的,你别管,说完该说的话立刻回来。”
“姐姐,我记住了。”
青舒安排起来,“小娟,你陪着少爷过去。”“丁管事,多带几个人过去,护好少爷,别让人冲撞了少爷。”
看着小娟和家丁们簇拥着青阳,向百姓围观的方向去了。停在青舒马车旁的周伯彥似有所悟。他示意护卫长洪威跟过去的同时,对着车内人说了一句,“若能把握好这个度,说不准到了日后,青阳会多一个忠实的追随者。”
车内的青舒听了这话,知他猜到了自己的想法,微恼。她不满地咕哝,“就你聪明!多嘴多舌的家伙。”她就是随便发一句牢骚,没想过车外人会听到。
可就那么巧,周伯彥听到了。他面带笑容地越过众人的头顶,看着由家丁护卫簇拥着走向古青嘉的青阳,觉得青舒选的这个时机好的不能再好。年长者不一定会成为首领,年少者不一定成不了首领。有一种人,只要认准了,可以为了困顿时的知遇之恩,愿为施恩者肝脑涂地。古青嘉此人,他观察了许久,心性与毅力不错,且好学上进。
只是,古青嘉此生是投错了胎、生错了人家,得了古云福这样一个不像话的爹,迫的年少便失了应有的张扬个性。他被古云福禁锢了手脚,被古云福困在一方小天地中郁郁寡欢至今。
如今古云福下不得床,他终于有了一定的自由。他有心在科举之路上放开手脚拼一把,可终究因没有人脉、没有替他举荐作保的先生,使得他的科举之路无法打开。他内心痛苦,却又假装若无其事地每日出来摆字摊,一边温书一边替人写几个字换俩儿铜板贴补家里。这个时候,无论是谁,只要伸手拉他一把,谁便是他此生最大的恩人。
青阳巧遇被人为难的他,很自然地会给他迫切需要的东西,然后会转身离去。不谈及亲情,因为他们两家虽是亲戚,却有人早已磨没了这份亲情;不要他的谢,因为对一无所有的他而言,帮他的青阳得不到任何好处。青阳无利可图,却伸手拉了他一把。
可以说,青阳是在对他无所图的情况下,在他人生最低谷的时候伸手拉了他一把。青阳的这份恩情,这份明显不参杂任何目的的恩情,难能可贵。他只要不是古云福那样的烂人,他若是个有良心的,定会感念青阳一辈子。
周伯彥心情愉快地收回视线。想到早早就开始为弟弟铺路的青舒,想着不着痕迹地安排着一切的青舒,暗暗夸自己选娘子的好眼光。
前边,有家丁开路,青阳畅通无阻地走到了闹事地点。
只见有个瘦高的泼皮无赖正揪着古青嘉的衣领喊,“小子,你也不出门打听打听,老子心疼妹妹是出了名的。占了老子妹妹的便宜,还想不负责,你当老子是死人不成?”
旁边,有个一脸雀斑的十五六岁的姑娘正看着古青嘉哭。她头发微乱,头上的银钗歪斜着,身上穿着最次等料子的红绸子的束腰长裙,裙裾下的浅蓝色绣花鞋若隐若现。
在看地上,另有一名书生打扮的青年被个矮胖的无赖按在地上。他的书生帽掉在一旁,普通布料的书生袍褶皱不堪,好不狼狈。
原本并排摆放的两个写字摊子,此刻已被人砸的稀巴烂,毛笔、纸张与砚台散乱在地。另有两本书被人扯坏了随手丢在地上。青阳只看一眼,便大概明白了,这两本书应该是古青嘉和另一名书生温书用的。
卢先生教育弟子们要爱惜书籍,青舒也提倡爱惜书籍。因此,受他们影响的青阳自然也是爱书之人。他年龄虽小,板起脸来却也有那么一份威仪在,“住手。”
“哪儿来的毛小子敢管老子的事?不想挨揍,赶紧给老子滚。”揪着古青嘉衣领的高瘦男子头也不回地放话。
闻声转过脸的古青嘉看到来人是青阳时,脸上闪过尴尬之色。他急道,“青阳,别过来,小心伤到你。”而后呵斥揪自己衣领的高瘦无赖,“不得无礼,他岂是你能呵斥、侮辱的?”
矮胖的那个盯着围在青阳左右的人。尤其是看到洪威的佩剑后,他吓的腿抖,说话都有点结巴了,“大,大哥,别,别乱说话。”
“死胖子,是不是又欠揍了。”高瘦的那个一边骂一边回头。在看清古青阳的派头的当下,他心道坏了,并僵着脸强挤出一个笑容来,“抱,抱歉,少爷。我,我就教训一个不长眼的,那个,不是有意要顶撞少爷的,我……”
丁管事可没工夫听他废话。他上前揪了此人后衣领,并把人直接惯倒在地。矮胖的见了,丢了自己按着的书生撒腿就跑。满脸雀斑的姑娘不哭了,跑过来扶人,“哥,你没事吧?”然后抬头怒瞪丁管事,“不许你打我哥,小心,唔唔……”
高瘦的青年吓的脸色一白,一把捂住了妹妹的嘴巴,“对不起,对不起,我,她,我们,我妹妹不会说话,别生气,这就走,我们这就走。”街头的泼皮无赖耍横闹事也是看人的。什么人可以惹,什么人不可以惹,他明白着呢!
兄妹两个离开的如何狼狈,青阳没心思去注意。他看着一地的乱,看着撕坏的书,皱了小眉头。
得了自由的古青嘉尴尬地说道,“让你看笑话了。这里乱,快些回去,别让你姐姐担心。”说话的时候,他蹲下,与另外一名书生一道儿拣地上的东西。
“前些日子先生说过,辉州第一书院嵩鹤书院有位鲁先生,单名一个良字。先生自称与鲁先生交情匪浅。又言,鲁先生孤傲,一心扑在做学问上,不问世事,很少举荐学子科考,更不为学子作保。”说着话,青阳蹲下来。他不看古青嘉愣住的模样,帮忙拣了撕坏的书,拍了拍书上沾的灰土,“我见嘉哥哥如此用功,心中有了些想法。明日未时三刻,请哥哥呆在此处不要离开。未时尽前,府中小厮找来,送的很可能是好消息。若没人来,哥哥不用等了。”说完,他把毁了一半的书放进古青嘉手里,转身走了。
古青嘉半天反应不过来,就那么呆愣地立在那里。
另一个书生,也就是孙莫。他一脸喜色地推了古青嘉一把,“古兄,古兄,听到没有,鲁先生,德高望生的鲁先生。”
古青嘉回神,却是叹了口气,继续拣地上的东西。“孙兄,难为你等我至今。今年的秋闱,我怕是不能参加了。别等了,你快些收拾了行囊,早日去锦阳城备考。时间不等人,去的晚了,没个像样的落脚处不说,房钱也会比别人花的多。”再有六日,参考报名就截止了。到时候,当地官府将参考秀才的名单送去锦阳城的官府。如此,今年辉州地界参加秋闺的学子名单便定下了。然后过得三两个月,辉州的秋闺在锦阳城正式开考。
孙莫顾不得一身狼狈,一脸喜色地替他打气,“古兄,不要灰心。没听见吗?古少爷说要请鲁先生帮忙。有了鲁先生的举荐,保人还不好找!”
“孙兄,青阳还只是个孩子。卢先生是何许人物?鲁先生是何许人物,他们岂会因一个孩子的请求而做破例之事。”古青嘉有些灰心,收拾好了东西,“我们回吧!今日一文钱没挣,反倒连累了你。”
“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碰上这样的泼皮无赖,我们空有秀才的功名,却是有理讲不出,哎!今日幸亏碰上了古少爷,否则此事难了。”孙莫摇头叹息着,与古青嘉结伴回家去。
再说另一边。古府大队人马回了府,第一时间便吃上了错过的午饭。他们的午饭厨房早就备出来了。这个季节饭菜又不怕凉,众人洗漱过了,直接入席吃准备好的饭食便是。
用过饭,步五便告辞,带着今日得的红果前往锦阳城。
青阳没有补午觉,而是跑去了青舒的屋中,转来转去的不回自己屋,也不说话。
青舒想看看他能忍多久,于是假装不知,收拾好手边的杂事,打了个哈欠要躺床上。
青阳到底没能忍住。他冲过来一把抱住青舒的胳膊撒娇,“姐姐先别睡,等会儿再睡好不好?”
青舒轻弹他的脑门儿一下,“有话就说!看看你,磨磨蹭蹭的像个小老头子似的,一点都不干脆。”
青阳不好意思起来,晃着青舒的胳膊说话,“姐姐,先生会答应帮忙吗?就算先生肯帮忙,鲁先生会买先生的账吗?先生说过,嵩鹤书院的鲁先生脾气又臭又硬,半点情面都不讲的。”
“你想让嘉哥哥参加科考吗?”
“想。”青阳答的干脆。
“你想让他考,姐姐就全力去促成此事。好了,好了,赶紧回去补一小觉,剩下的事情姐姐来办。卢先生就是个嘴馋的,姐姐随便拿出点东西来就能摆平他。”青舒不客气地给卢先生戴上了嘴馋的帽子。
青阳高兴之余,见屋中没有其他人,于是踮起脚尖往青舒的脸上亲了一口,然后红着小脸跑了。他已经是九岁的男孩子了,又有苏妈妈时常在旁边碎碎念。他自然明白,按规矩,自己不可以再向以前那样亲姐姐的脸、姐姐也不可以亲他的脸。
他怕被人笑,最近在人前很注意这些,人后也尽量克制着,不让自己做什么逾矩之事。可是,他不喜欢这样,觉得自己和姐姐不够亲密了,有些疏远了。他一头冲回屋中。见灏没有睡,正趴在炕上抬头看他,他笑眯了眼,一下扑到炕上,问灏,“今天高兴吗?”
灏坐了起来,“高兴。”他爬过去取了青阳的枕头过来,“哥哥,快点上来。”
青阳踢掉脚上的鞋,上了炕,脱外裳。
关木头立在炕沿下,小声问,“少爷,睡前要不要喝杯水?”
“不渴。”青阳一边答,一边把脱掉的衣裳放到炕沿上。
关木头立刻取了他的衣裳,挂到了木制衣架上。见少爷们都躺下了,他轻手轻脚地出去。
陈乔江睡的跟个小猪似的,很沉。他睡觉一般不怎么老实,明明铺与铺之间的空隙很大,他却滚到了洛小荣的褥子上,都要把洛小荣挤到青阳这边了。不仅如此,他的一条腿还压在洛小荣的小腿上,使得洛小荣睡的很不安稳。
青阳坐起来,从炕尾过去,先是把陈乔江压着人的腿拿开,再把陈乔江给拖回原位。就这么折腾,陈乔江一点反应都没有,照样睡他的大头觉。
洛小荣却是醒了,揉了两下爱困的眼睛,软软地喊了声小阳哥哥。
青阳回自己的褥子上躺下,也就是洛小荣和灏之间的位子上。“没事,睡吧!睡起来我们一起默书。”
洛小荣答应一声,闭上眼睛继续睡。灏也闭上了眼睛。
这边的都睡下了,青舒却没有躺下,而是去了卢先生那边。
卢先生已经午睡起来了,正坐在院中的树荫下纳凉。
“先生睡的可好?”青舒自动自发地坐到了卢先生的对面。
卢先生摇着手中的折扇答,“很好。”
青舒伸手向他,“先生答应的东西该给了吧。”
卢先生故作不知地问,“先生答应过你什么吗?先生怎么不知道?”
青舒并不恼,收回伸出的手,一脸无所谓地说道,“看来,今年酿的果酒都该卖掉。卖掉了,本姑娘还能得白花花的银子。给某些人喝掉,那是纯属浪费。”说罢,她起身要走。
卢先生那个气闷,“臭丫头,站住,”见青舒停了离去的脚步,他啪一声把折扇拍到木桌上,背了手进屋去。不多时,他手拿一封信出来,随手丢到木桌上,“臭丫头,小气又开不得玩笑。拿去。”
青舒两步过来,取了信在手。她打开看了几眼,便满意地收好,笑道,“多谢先生。”
卢先生用折扇指着青舒的鼻子骂,“臭丫头,顺了你的心,你就说多谢先生。不顺你的心,你就拿果酒来威胁先生。有你这样当晚辈的吗?啊?”
青舒扑哧一声笑了,“先生,您不就喜欢这样吗?青舒可是在全力配合先生您呀!”
卢先生被弄的气也不是,笑也不是,摇头感叹,“臭丫头,真是个臭丫头!没大没小,不尊长辈。”
青舒才不管卢先生说什么,拿了信回去了。
到了第二日下午,未时二刻了。青舒不紧不慢地传了关木头和初一上前,然后如此这般地交待了几句,把人派了出去。
未时三刻已过,古青嘉坐在支起的写字摊子后头,有些魂不守舍的模样。
孙莫立在一旁,不时左右看看,并一脸急色地踱起步来。
未时马上尽了,似乎在寻人的关木头和初一出现在周围。看到了写字摊子,他们二人立刻走了过来。
“嘉少爷,可下找到你了。”关木头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
古青嘉愣住。关木头是青阳的书童,时常跟在青阳的左右,他自然是认得的。虽然觉得不太可能,可看到关木头出现,他心中一下燃起了希望之火,只是紧张加上激动,一时竟不知要说什么。
看关木头和初一的打扮便知,他们定是大户人家府中的书童或小厮。孙莫替古青嘉急,不仅给了古青嘉一拐子,还从旁问了一句,“找他何事?”
关木头看了孙莫两眼,而后告诉古青嘉,“嘉少爷,少爷要小的带话给你。昨日说的事,少爷与夫子提了。夫子便告诉少爷,说是此事小姐早交待下了。夫子正在等鲁先生的回信。最迟后日,成或不成,定有个结果。”
听罢这些,古青嘉激动地站了起来。或许是起的急了,动作又大了些,他差点撞翻了自己的写字摊子。“等,等鲁先生的回信?”他觉得很不真实,有点做梦的感觉。
关木头称是,然后说道,“嘉少爷,话已带到,小的该回了。”
孙莫替古青嘉高兴之余,一把扯住准备离去的关木头。他把自己替人写字挣的六个铜板塞给了关木头,“有劳了。”然后把人松开。
关木头怔了怔,快速把铜板放到写字的摊子上,转身就跑。初一不名所以,跟着他跑走了。
回府,关木头和初一第一时间向青舒复命,并把当时的情形细细地说了一遍。
等他们退下了,一旁的青阳问道,“姐姐,鲁先生会帮忙吗?”
青舒笑了笑,带了青阳回自己屋中。她从箱柜中翻出来一封信,递向青阳,“看看这是什么?”
青阳疑惑,接了信看。紧接着,他一脸喜色地抬头看着青舒,“姐姐,这是鲁先生写的举荐信?”
青舒颔首,拿回信,收好。“昨天下午先生给的。”
“既然举荐信到了,姐姐为什么不告诉嘉哥哥?还说后日才会有结果?”
“姐姐是要他牢牢地记住,这封举荐信是多么的来之不易!来之不易的东西,才会显得弥足珍贵,才会让人加倍珍惜。”
青阳受教地听的认真。
“我们不欠他什么。帮他,是看在他认真进取的份儿上,再者看他的品性似乎不错,爹在世时又有意培养他。总之,日后他若高中,他会感念这份恩情,或者跟他爹一样会恩将仇报,又或者会当作没这回事等等,都没关系。姐姐是在试他,试他值不值得帮忙。不值得,姐姐可以帮他,同样也可以踩他。值得,姐姐允许你喊他一声大堂哥。”
青阳一脸的认真。他把青舒所说的话,一字不落地记进了心里。
两日后,天空下着绵绵细雨。
魂不守舍的古青嘉今日没有出摊。他手中拿着书,心思却已飘远。
慧儿,也就是他的女儿,因雨天不能出去玩儿,便一点一点地挪了过来。她软软地喊着爹爹,抓着他身上的袍子,很努力地想爬到他的腿上坐。
他回神,放下半天不曾翻过一页的书,把女儿抱到了腿上,“怎么了?慧儿。口渴还是肚子饿了?”
慧儿摇头,“爹爹,玩儿。”她只是想找个人陪她玩儿罢了。
马氏自外头进来,温声说道,“慧儿,过来,到祖母身边来。爹爹要温书,不可以打搅,知道吗?”
慧儿噘嘴,不过还是爬下了爹爹的膝头。
门口,有人不阴不阳地说道,“温书,温书,都要揭不开锅了,还想着温书,这日子还怎么过?”
古青嘉一口气哽在喉头,不上不下的甚是难受。
马氏抱了孙女在怀,淡淡地看向多嘴多舌又爱偷懒的二儿媳张氏一眼,“谁过不下去,谁就分出去过。少了几张吃白饭的嘴,能省下不少的米粮。”
躲在一旁偷听的古青全立刻过来,假装生气地扯了张氏走,“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若是大哥能高中,全家人都沾光。”
张氏不服,“凭什么只供大哥读书,却不让你读书?”
马氏沉下脸,却来不及发作,古青嘉先她一步说话了。
“二弟,娘也送你去过学堂。你三天两头逃学不说,整日里只知道呼朋引伴去吃喝玩乐,连一篇文章都默不下来。夫子气你不争气,几次三番说教无用,这才让你退学的。二弟,你能现在默一篇文章出来,大哥就带你一起温书。过来,大哥替你磨墨,你默写。”
古青全僵了脸,“大哥,我哪会默写文章!这不是为难我嘛!”然后他对着张氏瞪眼睛,“管好你的破嘴,再敢惹娘不高兴,我休了你。”
张氏要发作,前去应门的英姑却欢喜地急步过来,“夫人,大少爷,快,快,喜事,是喜事,大喜事。”
马氏不解,“什么喜事?”
英姑用袖子抹了把脸,语带哽咽地说道,“二房的少爷派人送了封信过来,说是大少爷能参加今年的科考了。”
听得这话,马氏激动地喊着大儿子的名字。
夜里,惊喜过后的母子二人冷静了下来。
马氏用剪子剪掉一点过长的油灯芯子,低声与儿子说话,“嘉儿,娘已经悟出来了。只要娘能管好这个家,让不省心的安生呆着不去那边闹,那边就会关照你。咱们这一大家子人里,没人能帮衬你,唯有那边的能帮衬你。”
“娘……”
“是,是,娘知道你不爱听这些,娘不说了。明日把举荐信交与官衙,你便安心备考。不省心的,娘自会让他们消停下来。至于盘缠,娘都准备好了。你准备什么时候走,娘什么时候拿给你。慧儿娘会带好,你不用惦记……”
几天时间,一晃就过。古青嘉在截止日期前拿到了参考资格,正全力备考不提。
周伯彥准备回京,走前他有几句话想交待给青舒,于是两个人单独坐下来说话。
“京中有件紧要的事情等着我去办,我决定后日走。你安排一下,尽量多准备一些红果。只要能保三分之一完好无损地进京,你我绝对赔不了本儿。”
青舒隐约的知道,他此行大概是为了灏的事。她脸上多了忧色,“要办的差事,会不会很危险?”
“不会。古小六和步语嫣要成亲了,你是怎么打算的?要不要随我回京?”
No.272慢慢琢磨
夜里,黑暗之中,青舒躺在床上。她睡不着,想着他问“要不要随我回京”时的表情;想着当她答不的时候,他眼中似有失望之色闪过。
步语嫣出嫁的日子还很远,她去也不能现在去。在没有做足准备的时候,全府上下离不开她,她不能说风就是雨地、不管不顾地跟着他一起走。只是,扪心自问,她差点就说“好”。这是不是说明了,她真实的心意是想跟他走?
她告诉自己,只是时间不对。若是府里府外的的事情提前都安排妥当了,若是带不带灏的问题她有了决断,若是现在离步语嫣的婚期很近了,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与他同行入京。
她明白的,什么都明白,只是时机不对而已。可是,即便明白,她也无法控制自己烦乱的心绪。
翻来复去的不知过了多久,她还是睡不着。她无奈地坐了起来,掀开了薄如蝉翼的床幔,移到了床沿边,并忍不住将双脚垂在床下。丝丝清爽的风自纱窗徐徐吹入,吹皱了窗帘,吹得她心底泛起点点涟漪。突然很想见他,想要立刻见到他,想和他说说话,说点什么都行。
犹豫只有几秒钟。她赤脚下地,摸到桌边点亮了油灯。屏风上搭着明早要穿的衣物,她取来放到床上。而后,身上穿的清凉的睡衣换掉,穿上肚兜,穿上里衣,再穿上内外两层的夏衣。临出门时,她才想到还没穿鞋袜,于是又回床边匆匆穿上布袜子,穿上绣花鞋。
当自己立在院中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疯了,无奈地抚额。
院外,火把亮起,穿了一身白的洛护卫洛三立在那里。他原在巡夜,发现这边有油灯亮起,便好奇地寻了过来。发现油灯是主子屋里的,他转身要走,却见到有人出来,于是停下未走。
见到院外的洛三,原要打退堂鼓的青舒愣了一下。
“不知小姐有何吩咐?”洛护卫低声问道。
青舒没有说话,而是迈步向前,推开院门走了出来。她继续走,方向是周伯彥居所的方向。
洛护卫不再发问,举了火把为青舒照亮。
周伯彥居住的小院已在眼前,青舒停了下来。没有亮起的油灯,没有一个人走动的声息,静悄悄的。
青舒暗骂自己果然疯了,转过身,慢慢往回走。
洛护卫默不作声地跟在她的身侧继续负责照亮。
在他们转身的刹那,院中有黑影晃动。
洛护卫回头看了一眼,又迅速收回视线。
火把的光亮引来了烦人的蚊虫。它们在他们周围飞来飞去。青舒加快了脚步走。在她正要迈入院门的时候,身后传来男子熟悉且低沉的轻唤声。
“阿舒。”
青舒霍地转身。
“能陪我走走吗?”追过来的周伯彥笑问。
青舒低了头,并不答。
洛护卫识相地退开了,同时带走了光亮。
周伯彥走了过来,黑暗之中牵起她的手,“我们去那边走走。”
“走什么走?到处是蚊虫。”她说完才意识到自己有些矫情了。刚才很想见他,现在见到人了,又开始担心被蚊虫咬了。
“我会把蚊虫赶走。”他说着,牵了她的手往前走。
有只蚊子嗡嗡地在青舒的头顶转悠。青舒刚想挥手驱赶,周伯彥却一把将她扯入怀里,并挥了几下宽大的袖子,低语,“赶走了。”
青舒被他突来的动作惊到,轻呼出声。在他低语“赶走了”时,她明白了他的意思,却是轻捶他的胸口一下,小声咕哝,“赶蚊子就是个晃子,想占本姑娘便宜才是真的。”
他低低地笑出声,并问道,“我有这么坏吗?”
她低声提醒,“小声点儿。”而后又道,“拿开你的手。”
“不成,拿开了,要如何护你不被蚊虫叮咬。”他振振有词地说着,揽在她腰上的手坚决不挪地方。
咳咳,有人咳嗽两声,立刻又没了动静。
她一惊,下意识地要推开他。
他却搂她搂的紧,并向昏暗中的某个方向看过去,冷声警告,“听了不该听的,看了不该看的,你那耳朵和眼睛不用要了。”
捂紧嘴巴的顾石头吓的够呛,一下从藏身处跑了出来进行补救工作,“公子,小的以为,屋顶是个不错的地方。可以看星星,可以避蚊虫,可以,可以……”可以什么,他急的团团转。
青舒那个急,往周伯彥的腰上使劲儿拧了一把。
周伯彥对她拧人的动作不为所动,却是认真考虑了一下屋顶,立刻驳回,“不成,谁说屋顶没有蚊虫?”再抬头看天。天上一共也没几颗星星,看什么星星。
“那,那……”顾石头抓耳挠腮地想了想,突然说了一句有了,跑开了。
这时候,青舒往周伯彥的脚面上踩了一脚,气乎乎地说道,“走开,快走开。外头若有难听的闲言碎语出现,我跟你没完。”
看她急了,他不敢再闹,赶紧放人,“好了,好了,别气了。哪个敢乱说话,我拔了他舌头。”
青舒哼了一声,不理他,往回走。
这情况,他自是不敢再去牵她的手,而是跟在她后头走。等她入了院,进了屋去,他也没走开,只是立在院外。直到她屋中的油灯熄了,他才回去。
青舒躺到床上,脸上早没了气乎乎的表情,而是安心地闭上了眼睛,准备入睡。
第二天,用过早饭的青阳、陈乔江等四人都去了学堂。青舒独自坐在院中的阴凉下正在摘菜,周伯彥不请自入,笑看认真摘菜的她。
她本打算不理他的,可他目不转睛地盯的方式实在让人受不了。她没好气地抬头,“看什么看?”
“看你。”他说的一本正经。
她失声有那么一会儿,而后将手里摘了一半的青菜丢给他,“既然太闲,那就帮我摘菜。”
他护住了她丢过来的青菜,很自然地挨近她,并在她错愕地瞪大杏眸的时候,紧挨着她坐到了她所坐的矮凳的一角上。
“你?”
他不看她,姿势古怪又别扭地硬和她挤在一个矮凳上,作出一副认真在摘菜的模样。
错愕过后,她哭笑不得地要站起来,却发现裙角被他压住了。她推了他胳膊一下,“快起来,你压到我裙子了。”
他本想耍赖到底的,怎奈青舒的丫鬟回来了,说话声和轻巧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一脸遗憾状地站起来,还快速把手中的青菜还给了青舒。
青舒忍着笑,低头摘菜。
小鱼和铃兰入得院来。见到周伯彥在,她们二人立刻收声,对着周伯彥行礼问安完毕,向青舒禀报说中午的食材已经取回来了。
青舒说知道了,吩咐她们进屋搬两把椅子出来。
椅子摆到了阴凉下,青舒净了手,然后陪着他坐下。
小鱼和铃兰迅速把青菜收走,躲到厨房去了。院中只剩青舒和周伯彥。
“随我进京吧?”他还在惦记这事。
“不行,许多事都没提前做安排,我无法安心远行。”
他沉默片刻,说道,“这里里外外的都靠你一个人拿主意,一时之间你确实抽不开身。转过年青阳便十岁了,有些东西你得从现在起就教他。”
“我知道。”
“既然不能同行,九月初的时候你随我的商队入京吧!有自己人照应着,安全上有保障,我也放心。”
“好。”
“吃喜酒的礼,我在京中会备好,你不必千里迢迢地带东西过去。”
“我自己会准备,这事你别管。”她和他虽是互许了终身,可还没有成婚,不是正直意义上的一家人。她喝喜酒的礼,自然得她自己备出来,没道理让他出。
“这事,你别跟我争。”
“打住,这事就这么定了,你别管。”她略一沉吟,试着问,“你说,进京时,我要是把青阳和灏都带上,会怎么样?”
他诧异,“你想带他们去?”
“嗯。不知道怎么回事,不把他们俩个带在身边,我心里总不踏实。到时候,我可以顺路先把乔江送回家,然后带着青阳、灏和小荣进京。这样一来,小荣还能回家探亲,我还能亲自照料青阳和灏,一举多得。”她实在不放心把青阳和灏留在府中。这两个若是离了她的眼皮子底下,她**不离十会一直寝食难安。
“这主意不错。”他的神色有些晦暗不明,“还有时间,咱们慢慢琢磨这事,不急。”
“你不用顾虑太多。你觉得不行,直接告诉我,我可以再做打算。”她现在为此苦恼着,他的意见对她而言很重要。
“咱们慢慢琢磨,不急。”他还是刚才那话。
“嗯,我不急。对了,明天就要走,东西收拾好了没有?若是没收拾好,我派丫鬟过去帮忙。”
他握住她的手,握紧,“石头会张罗,不用派人过去。”
她没有抽回手,任他这样握着,“对了,关于那位倍女,古六是如何打算的?明日出发时要带上吗?”
他诧异,“他没跟你提?”他以为古瑞星告诉她了,看来是没有。
她不解,“提什么?”
No.273离情
有些话,不好说的太白,尤其是事关女子的清白与名声。周伯彥隐讳地说出古瑞星的顾虑,也就是沈月华在被虏期间是否清白不保的问题,还有就是沈家人会如何处置如今的沈月华的问题。
青舒是真的惊到了,“无论如何,她是沈家女儿这点不可改变。既是血缘至亲,人寻回来已是万幸,没道理……”没道理不认受伤害的女儿,不是吗?只是,如果人人都这么想,大概天下间的女子就不会觉得悲哀了。“那么,古六是如何打算的?”
周伯彥猜测,“**不离十,他会把人托付给你,让你帮忙照顾一段时日。”
他们回京,古瑞星自会亲自与沈家人说起沈月华的事。沈家人商量过后,定要拿出一个解决之道来。依古瑞星话里话外的意思,若这个解决之道会伤害沈月华,古瑞星的娘第一个不答应。至于事情最后会发展成什么样,古瑞星也不清楚。所以,古瑞星跟他透过话,关于沈月华现在的落脚处,只告诉亲娘一人,沈家人那边暂时不松口。说白了,就是暂时把人藏起来,以防沈家人背地里派人过来把人接走。
和周伯彥的猜测一样。下午的时候,古瑞星见了青舒,并把沈月华托付给了青舒,要青舒再照顾一段时日。他还特意嘱咐了青舒一句,没有他的许可,不管谁来接人,青舒都不可以给。
青舒诧异,但没有追问为什么,应下了。反正人是古瑞星带来的,最后由古瑞星带走是应当的。其中的是是非非,她不想知道,也不需要知道。不过,有件事青舒是要问清楚的。“我看她一个人整日闷在屋子里,这样不好。我想带她每日在府中四处走走,陪她说说话。这样一来,府里人会看到她。我就说她是远房表亲家的姑娘,家乡出了点事,前来投亲的。你觉得这样成不?”古瑞星连夜把人送来时说过,此事不可张扬,不让沈月华在人前露面。她的问题,就是针对这事的。
她的话不无道理。一个人整日闷在屋子里,可不是好事。古瑞星便说道,“那就麻烦青舒妹妹了。”
青舒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等着瞧!等我进京,你敢再喊我妹妹,我一定告诉语嫣说你没大没小的,一声姐都没喊过我。”
古瑞星厚脸皮地笑言,“青舒妹妹,兄弟姐妹排下来看的是岁数。六哥这声妹妹喊的应当应份的。”
“怎么,不服?语嫣可是喊我姐的。”
“哎,哎,不能这么论,岁数在那儿。我年长于你,你年长于语嫣。按岁数,我最大,这称呼就得以六哥为准,你必须喊我哥。”
“少在那里强词夺理。论关系,语嫣和你,我跟谁的关系最好?那自然是语嫣。回去自己好好练练‘姐姐’二字。待我进京,你敢不喊我姐,哼哼……”青舒递给他威胁意味十足的一眼。
古瑞星这下不敢争辩了,而是看向坐在一旁一直不曾插话的周伯彥。他眼里明明白白地写着:你怎么不管管她?
周伯彥对此视而不见,一脸悠闲地喝着自己的茶水。这可是青舒亲手为他冲泡的,他可舍不得浪费,自然要趁热饮用。
古瑞星很想骂他们二人一句狼狈为奸。可是,想到青舒是什么都敢干的(尤其会动手打人,一点形象都不考虑),想到周伯彥的拳头总是阴险地往他脸上招呼,他忍了。不过,他也有报复周伯彥的办法。那就是,事情说完了,他照样可以不走,他就坐在这里不走,他就不给周伯彥和青舒独处的机会。于是,他得意地笑了。
青舒不知道古瑞星在笑什么。反正事情说完了,她也懒得理。她整理了一下书案上散乱地摆放的书籍,然后取了一个装订好的空白册子摆到面前,再往砚台里倒了少许的水进去,开始慢慢磨墨。她用的就是普通的墨,好墨她一般都给青阳和青灏用。当然了,给周伯彥写信,或是给陈府写信、京城的洛府、步府写信时,她会改用好墨。
墨磨好,她取了笔架上的最小的毛笔,沾了两下墨汁,提笔在册子的封面上勾勒着什么。沾了几次墨汁,她终于勾勒好想要的图案,停笔,吹了吹,希望墨迹能快些干。
周伯彥和古瑞星是并排坐在青舒的书案对面的。青舒在弄什么,他们一打眼便能瞧见。
古瑞星瞅了又瞅,没看出来是什么,不由问道,“这画的什么?”
青舒不答,觉得墨迹干的差不多了,翻开封面,露出里面的空白页来。其实,她正在心中暗骂古瑞星的没眼光。她画了一根苞谷棒子在封面上,是一根外皮剥开一半的、尖部的米粒露出来的苞谷棒子。换作是她家的青阳或灏,一打眼就能看出来。
周伯彥淡淡地说道,“苞谷。”
“什么?”古瑞星诧异极了,站起来,伸了胳膊过去拿册子。
青舒觉得被打搅,将准备写字的笔顿住。看着他把册子拿去看,她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干嘛?”
古瑞星打量了又打量,这才把册子还给瞪眼睛的青舒,问道,“画苞谷棒子做什么?”
“要你管。”青舒呛了他一句,把册子放正,并翻开空白的第一页,提笔准备写字。
“姑娘家的,不要这么小气。”古瑞星说道。
青舒很想拍桌子,但忍了。她把沾了墨汁的毛笔放到了砚台上的凹槽处,抬头看着古瑞星,“你很闲?”
“这会儿,倒是没什么事。”古瑞星答的顺口。
青舒唤了一声小娟,候在门外的小娟应声而入。她吩咐道,“去,去学堂那边守着。少爷们若是下学了,全都请过来。”
小娟答应一声,退下去办差了。
古瑞星不解地看向周伯彥,希望周伯彥可以告诉他,这是什么情况。
周伯彥一脸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
不多时,青阳他们四个赛跑似的跑来,冲进了书房。原来是小娟去的巧,刚过去就听见卢先生宣布下学。卢先生步出学堂,小娟便进去说青舒在叫他们。他们四个听了,齐齐把还没整理好的书包丢给了各自的书童,并跑了过来。
青舒见到这四个,笑眯了眼,并宣布道,“晚饭之前,他,”她指了一下古瑞星,“是山匪。你们呢,是为百姓除害的官兵。官兵见到山匪要怎么办?”
“杀。”陈乔江一脸兴奋地挥着拳头喊。
“抓。”青阳答。
“揍他。”洛小荣眼睛亮晶晶的宣布。
“收拾他。”灏不甘落后地也给了意见。
古瑞星有了一丝丝不好的预感。
“那还等什么?赶紧拖出去,收拾他。”青舒说的那叫一个欢快。
哦哦哦……本就爱玩儿的四个男孩子,如今有了这么好玩的游戏,哪个肯放过!古瑞星连逃跑都来及,一下就被这四个给包围了。有抓他胳膊的,有抓他腰带的,有扯他外袍后背的……总之吧,他不敢动手伤这四个,然后就头大地被这四个给连拽带扯地弄到外头去了。
躲到一旁的周伯彥淡定非常地端着自己的茶杯看热闹,一点救兄弟的意思都没有。青舒早就没了写字的心情,跟在后头笑的那才叫一个欢实。
顾石头正捧着一个原木匣子过来。他看到被四个小的连拽带扯地带出来的古瑞星,嘴巴张老大。他不解,这是什么情况?
古瑞星以为见到了救星,忙喊,“石头,快救我。”
“啊?”顾石头一脸的茫然。
“不可以。”陈乔江喊。
“他是山匪,谁救他,谁和他是同伙儿,一样要抓去坐牢。”青阳一边声明,一边拧着古瑞星的一只胳膊,还不忘警告古瑞星一句,“想逃跑,罪加一等。”
“打板子,打他板子。”洛小荣紧紧地抱着古瑞星的另一条胳膊,整个人差不多都吊在他胳膊上了。
“喂,喂,哥哥平日里对你们可不坏,不带你们这样的。”“啊,别,我的腰带,住手,扯断了怎么办?陈乔江你个臭小子……喂,喂,你们,你们别往两头儿拽我胳膊,断了,断了……臭小子,哪个在挠我痒,哈……别,快住手……”古瑞星是顾得了这头,护不住那头儿,手忙脚乱又不敢大力挣脱。
灏惦高了脚,一手拽着他外袍的后背处,一只手往他后背上挠来挠去的,弄得像虫子在爬一样。
看着这情况,顾石头不茫然了,而是开心地大笑起来,“哈哈……古六公子,让你欺负我,你也有今天。哈哈……少爷们,收拾他,收拾他,哈哈……”他都要忍不住想上手帮忙了。
古瑞星头大又郁闷,左右晃来躲去的时候,不小心脚下绊了一下。他本来可以稳住自己的。可是呢,不知道哪个小子使坏,竟给他下了又一绊子,害得他单膝跪地。等他想站起来的时候,几个小的竟一脸兴奋地往他后背上扑。这下好,他一下摔地上了,而且是面朝下的。好在他有及时护住头脸,要不然指不定会摔出最为狼狈的那么一式,就是狗啥啥的那一式。
青舒是站在门口看热闹的。看到古瑞星扑倒在地的惨样,她竟不顾形象地抱着肚子笑起来。
小娟奉送同情的一眼给古瑞星。
古瑞星几次挣扎着要爬起来。可是,青阳他们按着他,根本不让他起来。
陈乔江喊的最大声,“抓到了,抓到了,山匪我们抓到了。”
古瑞星欲哭无泪,“饶了我吧!哥哥的形象啊,哥哥美男子的形象就这么毁了。”
跟前的都是看他热闹的,谁管他的美男子形象!
躲在一旁看的小丫跑开去,很快又跑了回来。她手里抓着一颗还未红透的红果,蹲下来,往古瑞星面前一放,“吃,吃饱了有力气。”
古瑞星觉得,面前这个梳着两个包包头的小丫头实在是太好了,太善良了,太可爱了。
“快点吃,要不然没力气陪少爷们玩儿。”小丫郑重其事地说道。
古瑞星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住。这,这,这府里就没一个好人。他想着,反正想起身也没得起,那就这样吧!趴到地上不动就是了。
他想的好,别人可不答应。四个小的已经不压着他了,反倒拽他胳膊、扯他腿的,喊着让他起来。
晚睡前,古瑞星跑去周伯彥屋里坐了,开始数周伯彥的各种不仗义行为。
周伯彥充耳不闻,整里着公函和信件。等他觉得烦了,一脚踹开聒噪的某人,“别烦我。”明日他就得和青舒分开。而这个聒噪的回去了,不仅能看到未婚妻,过不久还要把人娶回府去。他这会儿正心理不平衡呢!谁惹他,他就收拾谁。
古瑞星不呆不傻的,自然是反应过来了。于是,他灰溜溜地回去睡觉了。
之后,顾石头探头探脑地偷看周伯彥一回,很快就走开了。过了两刻钟左右,他又回来了,照样是探头探脑地偷瞄周伯彥。
“滚进来。”周伯彥冷声说道。他觉得顾石头又欠收拾了。
顾石头一惊,没进屋,反倒撒腿就跑,转眼间就不见了人影儿。
过得片刻,顾石头去而复返,一点一点蹭进了屋。
周伯彥刚要发作,却见青阳自顾石头身后探了头出来。他立刻缓了脸色,“过来,怎么躲他后头去了?”
青阳上前来,一脸自得地宣布,“哥哥,小阳是来请你吃烤肉的。”
周伯彥微讶,“嗯?”
顾石头傻笑着抢话说,“公子,您得动作快点,否则会吃不到古小姐亲手烤的肉。”
周伯彥更加惊讶了,问青阳,“府中无人打猎,哪儿来的肉?难道有人去猎来了兔子、野猪等野味?”他以为是野外常见的烤肉法儿。
“不是,就是猪肉,府里白天买的猪肉。姐姐说,烤着吃,一样香。”青阳解释道。
周伯彥听了,立刻起身,“走,去看看。”
烤肉的场地就是青阳以前住的小院儿。此刻,小院儿洒扫的干干净净的。正中间是正在燃烧的火堆,围着火堆摆了一些方凳和矮凳。风向上,一字排开燃了五条驱赶蚊虫的艾草绳。离着火堆有些距离,摆着一个奇怪的、焊了四条腿的方形铁槽。它的旁边,是一张长条桌子,上边竟然摆着杯盘碗碟,还有好多切了薄片的肉。
空气中有烤肉的香气。青舒一手拿了足有一尺长的一双筷子,一手握了锅铲,不知道在铁槽里鼓捣什么。小丫蹲在地上,手里拿了折短的一些干树枝,一根一根地似乎正往铁槽的下层丢进去。小鱼一手端空盘子,一手端装了肉片的盘子,就立在青舒身边。
小娟则和洛小荣、陈乔江、灏一起,围着两个木桶,不知道在弄什么。关木头和初一手里捧着东西走来走去的,不知道在忙什么。
周伯彥看着这一切,挑了挑眉,走至青舒身侧。当他看清铁槽内的平面上,摆了满满的肉片,而肉片此刻正滋滋地冒油,散发着肉香时,他微怔。“这是?”
青舒的额头上已有细细的汗珠儿。她顾不得擦,冲他微笑,“前些日子提过一次烤肉,青阳他们就上了心。知道你明日要走,青阳一个劲儿央求我,让我烤肉给你吃。这不,磨不过他们,就弄了这么一个东西。”
周伯彥眼底带着笑意,抬手,用手中的帕子为青舒擦汗。
青舒愣了一下,而后红了耳根,低头翻肉片。
周伯彥若无其事地收回手,看青舒烤肉。
部分肉片两面都熟了,青舒一一拣出来,放到小鱼端的空盘子里,然后再取了一些腌制过的生肉片放上去,继续烤。她抽空说了一句,“那边有干净竹签儿,尝尝我烤的肉。”
不用周伯彥动手,顾石头立刻取了竹签儿与碟子来,并取了五六片烤肉装碟子里,递给周伯彥。
周伯彥接过,竹签挑起来的第一个肉片自己没吃,反倒递到了青舒的嘴边,示意青舒吃。
周围又是丫鬟,又是书童的,关键是还有青阳他们。青舒闹了个大脸红,偏过脸躲开。他坚持,就要给她吃。她拧不过,而且这样反倒更引人注意,于是厚着脸皮吃了他递过来的肉片。
周伯彥满意,这才自己挑了吃。吃了一片,他点头称赞,“味道不错。”带着点咸味儿、姜味儿,微辣,很好吃。
“什么东西?怎么这么香。”古瑞星来了,顺着香味儿走到了青舒这边。
见到古瑞星,周伯彥立刻夺了青舒手中的工具,然后塞给了古瑞星,“你来烤肉。”
“哎,哎,这样不对,我是被邀请来吃烤肉的,可不是来……”当他看清铁槽平面上正在烤的滋滋响的肉片时,咦了一声,“肉还可以这样烤?”
顾石头可下能扬眉吐气了。他一脸得意地讲肉要怎么烤,火要怎么掌握等等。今晚的烤肉之事,可是他一手促成的。若不是他鼓动青阳少爷,若不是他从旁大力协助,这事可准备不起来,他家公子怎能如此开心!
周伯彥带着青舒去了洛小荣他们那边。他这才发现,原来这几个小的在串肉块儿,还有在串青菜的。串青菜?他诧异极了。
青舒看他们打打闹闹的,笑道,“串好的你们拿去烤吧,剩下的姐姐弄。”
青阳他们欢呼一声,一人手里抓了一把串好的肉,跑去古瑞星那边抢位置了。铁槽上,最上边的铁皮板子撤下来,下边是烤肉串的架子。工匠处理的很好,烟会从旁冒出去,肉串上不会有浓重的烟熏味儿。
青舒刚想接手串肉的事,周伯彥拉她往火堆旁走。
青舒压低声音问,“这是做什么?”
周伯彥理所当然地说道,“做事的人那么多,你陪我坐着便是。”
就这样,两个人坐在了火堆旁,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铃兰为他们端来了烤好的肉片。不多时,洛小荣给他们送来了一些烤串。他们每样都尝了尝,吃的不多。
不知是香味儿太浓,还是人们太馋。陆陆续续的,蔡健来了,护卫长洪威来了,卢先生带了笙歌也来凑热闹了。一群人在那里说说笑笑地烤肉、吃肉,不知道谁还给卢先生取了酒来。
趁大家不注意,周伯彥悄悄把青舒拐走了。其实没拐多远,就是在无人的角落里发现了一个梯子,然后他放好梯子,连哄带拐地把青舒弄到了屋顶上。
艾草绳的烟升起,正好自屋顶的一处飘过,蚊虫都不靠近。
青舒有些害怕,又有些做坏事的小心思,由周伯彥带着,小心地往前挪。到了没蚊虫的那处,两个人挨着坐了下来。
这个时代的房子,不是指平民百姓的,而是指大户人家的房子,房檐多为飞檐式。所谓的飞檐式,就是房檐往外伸展,翘起,姿态各异。周伯彥选的位置好,利用了飞檐,下头的人抬头,角度不对就看不到他们。而他们,却是居高临下地能看到院中的一切。当然了,因为角度问题,屋檐下的人他们是看不到的。
两个人一起安静地看着下边的打闹场景,不说话都觉得很开心。
过得片刻,古瑞星正仰头大笑,顾石头拿了空盘子就往他头上扣。古瑞星吓了一跳,立刻躲开了,也不再仰头。
顾石头提起的心落了地,抹汗。他心说:你们哪个不长眼的敢抬头往上看,我扣谁。
周伯彥将顾石头的举动看的一清二楚的,然后伸了手臂出来揽住青舒的肩头。青舒要说话,他嘘了一声,带着青舒仰面躺到了屋顶上。这样一来,不管谁抬头都看不到他们。
青舒低声询问,“干嘛?”
“这样,没人能发现我们。”
青舒听了,不再闪躲,枕着他的手臂不动了。
然后,二人轻声细语地说话,只是闲聊,也没什么特别的。
后来,青舒开玩笑问他,她这样不避讳地跟男子私会,会不会被浸猪笼。
他当时翻脸,说道,“不许再说这种话。不把我先浸了猪笼,任何人休想碰你一根汗毛。”
青舒哼了一声,却是含笑不语。
最后,他们在下头的散场前悄悄自房顶爬下来,然后若无其事地、安静地坐在角落里,似乎他们一直坐在这里一样。
第二日清晨,周伯彥一行人整装待发。
青舒和青阳他们亲自送行。管家送上府里准备的一些干粮,以便他们露宿野外的时候垫肚子。
看着渐行渐远的队伍,青舒带着青阳他们进府,并让人关好府门。
No.274准备远行
自周伯彥离开那日起,青舒开始着手安排入京事宜。
往返京城一趟,不是三五天、十天就能做到的,至少得用一个月时间。要离开这么久,府里府外的许多事自然要方方面面都安排妥当。至于要不要带灏进京的问题,出发前才能最后做决定。
日子慢慢悠悠地翻开一页又一页。青阳他们本该休假了,可青舒找了卢先生谈了一次,使得青阳他们的休假延后了。
至于沈月华,她还是不肯迈出房门一步,整日里一个人呆在房间里不出来。
青舒觉得这样太危险了,担心沈月华一个人闷在屋子里久了,会胡思乱想,会想不开,会干什么傻事。因此,青舒操心远行之事的同时,还不忘每日去沈月华屋中坐坐。她负责提问或找出一个话题,沈月华则跟着她的问题或话题,写一些字出来回应。慢慢的,青舒发现了一些东西。
沈月华没有安全感,极容易受惊吓。她似乎很在乎毁容之事,心思过于敏感,总是微偏了脸来面对青舒,不把毁容的右半边脸示于人前。还有就是,她喜欢看书,喜欢绣花,除此之后,似乎没什么其他爱好。
奇怪的一点是,她不喜欢除青舒以外的人进她的房间。每日里,她自己清扫自己的房间不说,端茶倒水、送一日三餐的丫鬟也得停在门外。她会从门里接了,自己端进去用。用罢,她再端出来给候在外头的丫鬟。
青舒有些愁,并绞尽脑汁想要让沈月华开心起来。只是,她自认没有讲笑话逗人开心的才能,也没有知心姐姐的本事,便唯有从沈月华的爱好下手。那就是书和绣花这两样。
这天,青舒从卢先生那里借来了三本诗集,还把暂时无人照看的小笙歌带上,一起去了沈月华那边。
青舒让随来的丫鬟停在外边,轻扣门框两下,“沈姐姐,我可以进去吗?”
默默落泪的沈月华忙擦干眼泪,稳了稳情绪,这才过去开门。
青舒微笑着说道,“这是先生家的笙歌。先生娘子身子不舒服,所以,他暂时由我照看。我可以带他进去吗?”她看出沈月华哭过,却并不点破,只做不知。
笙歌站在青舒的脚边,一只小手抓着青舒的裙裾,此刻正抬头好奇地看着沈月华。
沈月华对上他乌亮的双眼,愣了愣,退后。
青舒明了,这是请的意思。她带着笙歌入内,然后把手中的三本诗集递给沈月华,“这是从先生那边借来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沈月华接过书,迅速看过封面上的书名,脸上隐隐有喜悦之色显露。
青舒见了,并不道破,而是把小笙歌抱到椅子上坐了,然后自己也落座。
沈月华放下书,在屋中转了几圈儿之后,眼一亮,端来了半盘的点心。她面带浅浅的笑意,把点心递向笙歌,并用空着的手作了个抓点心往嘴里放的动作,示意笙歌吃。
青舒掩藏好吃惊的神色,看着直直地盯着沈月华不放的笙歌说道,“笙歌,接点心,快谢谢姐姐。”
笙歌听了,伸了两只小手出来捧住点心盘子,声音软软地道谢,“谢谢姐姐。”
沈月华比划不用谢,然后自己坐到了绣墩上。她似乎忘记了掩藏右半脸,注意力一点都不在青舒身上,只是盯着笙歌看,眼中有点点的温柔之色。
对此,青舒惊讶极了。她若有所思地取了笙歌捧着的点心盘子,放到了桌子上,并捏了一块儿盘中的点心给笙歌吃。
笙歌的注意力离开了沈月华。他用两只小手捧了点心一点一点地咬着吃,样子有些可爱。
沈月华的眼中除了温柔之色,又多了点笑意。
“你喜欢小孩子?”青舒问的直接。
立刻的,沈月华紧绷了身体,看向青舒的目光中闪过防备之色。
青舒故作不知,笑吟吟地伸手摸笙歌的头,“我喜欢可爱的孩子,像笙歌这样的,很乖,很可爱。”
笙歌听了,对着青舒笑。
沈月华怔了怔,取了桌上的纸和树枝烧出的一节炭条,写下一行字,并举起来给青舒看。“我有个弟弟,我抱过他,在襁褓里时。三年过去了,估计和笙歌一样大了。”
“估计和笙歌一样可爱。”青舒很自然地说道。
沈月华的脸上爬上明显的笑意,点头,表示同意表舒的说法。
这天,青舒误打误撞地让沈月华敞开了心的一角,让沉闷多日的沈月华有了笑容,让沈月华整个人精神了许多。此时的她并不知道,沈月华三岁半的弟弟一点都不可爱,就是个被宠坏的坏小孩儿,很欠揍。不久之后,就是这个三岁半的孩子,会重重地伤沈月华的心,还差点害了沈月华的性命。
坐了一个时辰左右,青舒带着笙歌告辞。
沈月华送他们,竟然破天荒地迈出了房门,并立在院门内目送他们走远。
青舒弯腰,轻捏笙歌肉乎乎的小脸,“笙歌今天可是立了大功!回去了,姐姐给你拿好吃的。”
笙歌软软地说了声好,开始蹦蹦跳跳地跑起来。
青舒笑着跟在他后头走,不一会儿就回到了住处。
等了有一会儿工夫的苏妈妈迎了上来,“小姐,您回来了!”
青舒应了一声,交待小丫看着点笙歌,然后带着苏妈妈进屋去。坐定,她一边用手帕轻擦额角的细汗,一边问道,“阿琴还好吧?天气热,她又是身怀六甲之人,这会儿热的不定多难受呢!”
“谢小姐关心。她啊,能吃能睡的,没什么不舒服的。老奴出来时,她正在吃只红了一点的红果,看的老奴嘴里都冒酸水了。”只红了一点的红果,那可是酸的人受不了。可她家儿媳妇陈琴就好这口,小姐也舍得让她儿媳妇随便摘了吃。
青舒笑道,“苏妈妈,看她这嗜酸劲儿,怀的不会是个男娃吗?”
苏妈妈笑的欢,“这可不敢说。孩子不落地,谁知道是男是女?”不过,高兴之余也不忘规矩,“小姐,怀男娃怀女娃的话可不是小姑娘该说的。您在老奴面前说了就说了,可千万不能在外人面前说。”
青舒从善如流地答应,“好。”
“小姐,老奴过来是有事禀报。”苏妈妈说罢看左右,却不说事。
青舒看明白了,示意跟前伺候的三个丫鬟出去。
苏妈妈这才禀报起来,而且是声音压的很低,“英姑来过,跟老奴悄悄说了两件事。第一件事是,大夫人正在整理行囊,说是五日后会举家搬去三十里地外的马家村。第二件事是,大夫人把璃小姐许了人,许给了娘家那边儿的表亲家的晚辈。待他们搬去马家村安顿下来,就会挑个日子把璃小姐嫁出门去。”
青舒嗯了一声,没说别的。不过心里在想,古璃的事拖的太久了。马氏再不行动,古璃的肚子就会大起来,那可就不好看了。关于古璃怀孕一事,马氏以为瞒的死死的,其实不然,她早就知道了。
马氏曾偷偷摸摸地带了古璃去看大夫。她手下的丐帮成员可不是白给的,一直盯紧着人,对她们的异动自然是注意到了,并及时禀报给她知道。于是,她让管家去查。很快的,管家从替古璃诊脉的大夫那里套出了古璃的身体状况,古璃怀孕了。
不仅如此,她的手下还查出了古璃腹中孩子的生父之名,马闯。你道这个马闯是谁?原来是马氏娘家那边的表亲家的儿子,是个专门骗吃骗喝的混子。马闯见过古璃一回,便看上了一身小姐派头的古璃。于是,他向没有嫁成人的古璃献殷勤,自然是背着马氏献殷勤。
古璃一心惦记着周伯彥,自然是看不上乡间的一个混子。不过,古璃为了逃离马氏的掌控,利用马闯迷恋她的这点,她让马闯帮忙助她逃家、助她逃出康溪镇去。
马闯一心想娶古璃,又知道马氏不会把古璃许给他,所以,他动了歪心思。因为动了歪心思,他这才帮古璃逃家。出了镇子,古璃即刻翻脸,要甩了马闯往北方走。马闯自是不允,而且又有自己的小心思,还说出了自己的爱慕之意。
古璃便骂了他一些难听话,比如无耻,比如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等,还表明自己非权贵门第不嫁的立场。马闯怒,强了古璃。事后,他恢复了狼,吓得够呛。于是丢下寻死觅活的古璃仓皇逃走。这就是当初众人冒雨把古璃找回来时,古璃衣衫不整的原因。
后来,马闯请了家中长辈登门,向马氏求娶古璃,并透露了生米煮成熟饭的事实。马氏大怒,却狼地要马家那边闭嘴,不允许他们说露此事。她觉得,无论如何,她的女儿不该嫁个无所事事的混子。马家理亏,长辈们教训了马闯,硬压下了此事。可是,马氏发现古璃怀孕了。这么一来,马氏再无退路,被逼到了死角。
苏妈妈却不知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小姐,璃小姐太能折腾。嫁了好,早些嫁出去了,就没办法再连累小姐的名声了。大夫人这次可是明白了一回,做对了一件事。”
青舒摇头,“苏妈妈,马氏明白着呢,比谁都明白。她会选在这个时候把古璃嫁出去,可不是为了我的名声,而是为了维护长子的名声。若是古璃再闹出什么事来,污了古家人的名声,奔赴锦阳城参加秋闱的古青嘉还有前途吗?”即便没有古璃怀孕的事情,马氏也会为了长子的前途把古璃匆匆嫁掉,还要赶在秋闱开考前。
苏妈妈听了青舒所言,面有怒色,“好啊,弄半天一切都是为了他们那一房的,哪里是为了小姐的名声!这个英姑,本以为是个厚道的,哪知竟是这种人!她竟敢睁眼说瞎话,说什么大夫人怕璃小姐留的久了,再生出事端连累了小姐名声。鬼扯,全是鬼扯。”
“苏妈妈别气。以后啊,他们那房的话,听听就算了,不要当真便是。”青舒见苏妈妈的脸色还没好转,笑道,“就要当祖母的人了,可不许绷着脸。这要是吓到了阿琴肚里的孩子,生出来一个爱哭鬼可如何是好?”
苏妈妈哭笑不得,“小姐,小姐,您可不许再说这种话。姑娘家家的,怎么整日竟说怀孩子、生孩子的事?这可不妥。”又嘱咐了几句话,她这才退出去,回去做自己的事了。
屋中只剩青舒一人。她摆弄着手边的茶杯盖子,冷笑一声。
马氏果然没让她失望,宅斗招数绵里藏针,不声不响地肃清了一切阻碍,完全控制住了大房的人。马氏先是把古云福给弄瘫痪了,之后把古云福的两个姨娘与姨娘所生的那几个孩子收拾的服服帖帖的。再之后,她以不贞之名休掉古青嘉的娘子,让下堂妇带着所谓的野种滚出了古家。
这么一来,有些事情便说的通了。古青嘉只认慧儿是自己的骨肉,却漠视儿子的存在,而且对儿子的娘表现出了十足的厌恶之情。既然早知道儿子不是自己的,娘子也是不忠之人,他为什么不早早休妻?估计是古云福不让。现在好了,古云福废了,马氏替他休妻,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转眼之间,入秋了。庄稼地里到处是劳作的农人。在热火朝天的秋收时节,青舒的京城之行准备的差不多了。同时,周伯彥从京中捎了信过来。
青舒拿着信,有点紧张。因为,这封信将决定灏是否可以入京。
No.275出发
看罢信中内容,青舒提着的心落了地。她略坐片刻,打开古瑞星的亲笔信看。这封信和周伯彥的信是一起送来的。信中大意是,古瑞星感谢青舒对沈月华的照顾,还有就是拜托青舒把沈月华带去京城。
“小鱼。”青舒唤人。
小鱼应声而入。
青舒把古瑞星的信交给她,“给沈小姐送去。”
小鱼送信之事不提。
青舒收妥周伯彥的信,“小娟,让管家来一趟。”
不多时,小娟请来了古管家。
青舒让小娟出去守着门,然后与管家说道,“原计划是留洛护卫与三名鹰卫留守府中。现在计划有变,灏少爷会随我进京。如此一来,洛护卫我得带走,三名鹰卫照样留给你。”
古管家虽然诧异,但也本分的并不多问,应是。
她略一沉吟,宣布道,“还有一事,行程得提前。”
古管家一惊,忙问,“小姐,出了什么事?”
“放宽了心,能出什么事?只是彥公子来信说,住在内院的那位表小姐的爹娘思女心切,希望我能早日送她回家。”
这个理由,让古管家吊起的心落了地。“既如此,小姐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原打算九月初八出发的。如今计划被打乱,但好在一应事物都准备齐全了,提前动身倒也没什么大干系。只是,粮食不能从地里拉回来,我心中难安。于是我想着,再提前也不能提前太多的日子,初二吧,九月初二再动身。”
“九月初二?成,这日子不错。张管事和吴管事那边再加把劲儿,九月初二前差不离就收完庄稼了。”粮食从地里拉回来,就不怕被偷了。之后打粮、晒粮,最后入库,这些事可以不急。古管家这么想着,又说道,“铺子里由元河盯着,荒地上有张管事在,庄子上有吴管事管着,都是拿得出手的人,小姐尽管放心去。府里的事,老奴和苏妈妈会盯的紧紧的,若有任何差池,小姐回转后重罚老奴就是。”
若是不放心,若是不信任,青舒岂会安心远行!岂会将府里府外大事小情的处理权交给古管家!她便交待起来,“于县辅那边已经打过招呼。我不在的时候,遇到解决不了的事、为难的事、不公的事,尽管请于县辅主持公道便是。再有,临行时,陈知府那边我也会拜托一二。若是遇到于县辅解决不了的大事,尽管派人向陈知府求援。”
“是,老奴记住了。”
“腌制酸菜的事,你得拿起来。别误了。新鲜的嫩苞谷继续给一品楼提供,晒干的嫩苞谷米粒要收好、收妥。至于红果,红的发给一品楼,青的抓紧时间摘了收进菜窖里。”
“小姐放心,老奴记着。”
“没别的事,回去做事吧!”
古管家退出书房,边走边琢磨:既然出行的人数增加了,多了灏少爷与内院住的那位表小姐,是不是多准备两辆马车更为妥当?
这时候,前去送信的小鱼脚步匆匆地回来了。遇上古管家,她只是匆匆行了一礼,并急急进书房见青舒。“小姐,您快去看看吧!表小姐的情绪不太对。”
青舒一怔,“出了什么事?”
“表小姐接了信便关了门。奴婢想着,或许表小姐看了信会有口信传给小姐,奴婢便等在了外边。可是,表小姐突然就哭了,听那声音,哭的很伤心。奴婢便拍门问表小姐出了什么事。表小姐不理,只是哭,还落了门闩。小姐,您快去看看吧!”
这好好的,怎么就突然哭了。若说是信的缘故,青舒可不信。信的内容她也是看了的,没有任何不妥的地方。那么,沈月华到底在哭什么?她带着这样的疑惑,带上人赶紧去看沈月华。
到了地方,听到自屋中传出的呜咽声,青舒一脸急色地拍门,“沈姐姐,沈姐姐请开门,快快开门……”
过得片刻,门闩响,哭红了双眼的沈月华打开了门。她把青舒让进来,而后关了门,并请青舒坐。然后她自己也坐下了,眼泪还吧嗒吧嗒地掉着。
青舒看了一眼桌子上平平整整地摆放的书信,“沈姐姐,有什么不开心的,尽管告诉妹妹。可不能什么事都闷在心里,让自己害了病。”
沈月华拿着手帕,轻轻按着眼角溢出的眼泪,而后摇头。
真是急死人了。青舒试探性地问,“身体不舒服?”
沈月华摇头,只是眼泪怎么也止不住,还在吧嗒吧嗒地掉。
“那是失去喜爱的东西了?”她继续猜。
沈月华再摇头。不过,这会儿她不再只顾掉眼泪了,而是取了树枝烧出来的一节炭条,在纸上写下一句话。“妹妹莫急,姐姐是得知爹娘终于要接姐姐回家了,姐姐高兴,有些失控了。”
看到这些字眼儿,青舒知道这只是虚惊一场。她安心之余,有些怜惜眼前这个毁了容貌又失去了声音的女子,同时也明白了这个女子内心的痛苦煎熬。受了三年的苦,好不容易得救了,却不能直接回家,不仅要寄人篱下地借住到别人家里,还要日夜担心家人会不会接纳自己、会不会抛弃自己的问题。
沈月华又写道:抱歉,让妹妹担心了。
青舒浅浅一笑,“姐姐太见外了。”之后说令沈月华高兴的事,“六哥信中说的明白,要让妹妹带了姐姐回京。此事妹妹应下了。这几日,姐姐便准备准备,等到九月初二我们就出发。”
沈月华的眼泪还没止住,不过脸上有了些许的笑容。她对着青舒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青舒见了她这模样,冲门外吩咐,“快些打了洗脸水来。”
待沈月华洗了脸,稳定了情绪,青舒这才起身告辞。
第二天,青舒去了庄子上。庄子上只有留守的两个男丁、三个妇人和几个孩子。其他人全被吴管事带去了荒地那头儿干活。
如今,庄子上田地里的苞谷和高粱已经全部收割并拉回来了,都堆在打谷场和晒谷场上。留守的男丁与妇人正在一点一点地打高粱,并把打下来的高粱进行晾晒。苞谷棒子晒干需要时间,这个倒是不急着打。
至于接在冬小麦后头种的嫩苞谷,一直以来是现掰现卖的。还有就是掰下来苞谷棒子煮熟,然后剥了米粒儿下来并晒干储存的,与去年的做法一样。现在还没降霜,没有上冻,因此还有一部分嫩苞谷正鲜绿地立在地里。
青舒在庄子上停留的时间并不长,因为她只是顺路进来看的,主要还是要去荒地那边。五十顷良田与荒地挨的近,那边可是全员都在忙活收五十顷良田内的苞谷。
青舒到了地方,走下马车。她看着一百多号人在地里风风火火地干活儿,看着牛车一车又一车地拉了金黄的苞谷棒子往荒地上去,心里别提多高兴了。粮食,这些可全是粮食。周伯彥说,她的五十顷地的苞谷也就能打六七千石的粮食。
可实际上呢,今年的年景不错,没有病虫害,除了微旱,没有任何自然灾害。旱她不怕,因为她有别人没有的灌溉便利条件。再加上是良田,她的人又伺弄的精细,她的苞谷产量只会比去年高,绝对没有理由比去年低。
她曾说要用一万石粮食换灏的平安。那时候她就确认,她的五十顷苞谷定能打下一万石的粮食来。没有农药、没有化肥的时代,一亩地打一千斤甚至更多的苞谷是不可能的。但好地伺弄好了,亩产两石或两石半并不成问题。而她的良田,自己人估计了一下,平均亩产肯定在两石左右,或许还有上浮。意思是说,比去年的产量还高。她相信,她确信她的苞谷总产量肯定能达到一万石。
地里,吴管事很忙。他一会儿加入到掰苞谷棒子的行列之中,一会儿当总调度,指挥着干活儿的众劳力或拉苞谷的牛车。当他看到立在田边的青舒时,忙擦了把汗,走到了青舒跟前。“小姐,大家伙儿都很卖力。若是不变天、不下雨的耽误事儿,再有个四五天差不多就掰完了。”
“大家辛苦了。为了犒劳大家,丁管事拉来了二百斤的猪肉与肉骨头,中午给你们改善一下伙食。”
“多谢小姐!”吴管事替众人致谢,之后来不及说什么,就见地里有人喊他。
“去吧!”青舒说道。
吴管事便告了罪,过去查看了。
快午时了,地里做事的众人脸上显出几丝疲态来。吴管事挥手喊,“好了,把掰下来的苞谷棒子全部装车,回去了,开饭了。”
众人陆续停了手,按照吴管事交待的把掰下来的苞谷棒子装上牛车。然后,女人坐到牛车上,男人们步行跟在牛车后头,排了一长溜回到荒地那边去。
青舒是在荒地这边用的午饭。她没让另外准备,饭食与众劳力吃的一样,一个凉菜、一个肉片炒芸豆、一个肉骨头炖青菜,主食是高粱米干饭与苞谷面馍馍。
用过饭,众劳力去茅草屋躺两刻钟,女人们则去青砖房那边休息。休息过两刻钟,他们还要去地里干活儿的。
人要吃饭,黄牛自然也要吃草料。趁着劳力门休息的工夫,留在荒地上负责煮饭、做杂事的几人匆匆饮了黄牛,然后取了草料过来倒进槽子里喂黄牛。
休息时间结束,吴管事吆喝着该下地了。劳力们陆续起身出来,一起去良田那边干活儿。
青舒看着众人下了地,打道回府。路过小古家村时,正遇上赶着黄牛车准备进村的古哲大。
古哲大喊住随行的丁管事,笑着说道,“你们庄子上借了牛车给我家,我家今年的地收的很快。这不,再拉一车苞谷回来,地里的粮食就收利索了。”一般的农户哪里来的牛车,他们往年收粮食,就是用背篓一点一点往家背的,或是挑担子一点一点往家担。今年多亏了古府借给他们牛车,不用人累死累活往家背粮食不说,还省了一点一点往家背的人工。
丁管事拍了两下他的肩膀,“你爹有你们哥儿几个壮劳力在,秋收不愁。”
“我爷也是这么说的。对了,既然遇上丁管事了,我也不用特意去庄子上问了。”
丁管事诧异,“问什么?”
“我爹说,明日要带了我们哥儿几个过去帮工。不过,不知道你们现在在收庄子上的粮食,还是荒地那边的。我爹本来要我晚些时候去你们庄子上问的,既然遇上丁管事了,就不用我特意跑一趟了。”
“有心了。庄子上的粮食差不多都收了,现在所有人都在荒地那边掰苞谷棒子。”
“成,明早我们就过去荒地那边帮工。”
之后,古哲大赶牛车进村,丁管事则去追走出一段距离的队伍。
当他向青舒禀报古大树父子几个要去荒地帮工时,青舒面有喜色地点头。古大树就是会做人、会交人,不枉她出手拉拔他们一家。
就这样,青舒为各种杂事忙碌了七八天,一晃眼就到了九月初二。
清晨,厨娘许三娘早早准备了主子们的饭食,而关婆子和铃兰准备了下人们的饭食。主仆用过饭的时候,古管家已经着人把车马都套上了,还把上了马鞍的红将军绑到了青舒乘坐的马车后头。红将军是青阳点名要带的。他说若是坐马车坐的乏了,他可以骑上红将军看风景。
青舒答应的痛快。红将军身为战马,整日被圈在马厩里,最多也不过每日被牵出来溜溜,实在是埋没了它的战庐名。因此,借此机会,她是想让红将军撒开蹄子跑一跑。
该交待的事情都已经交待过了,青舒也不墨迹了,带着沈月华、带着青阳他们坐进马车里,一行人踏上了上京的旅程。
可以说,此行的队伍,主仆全部加起来,人数上可不少。古府这边,杜洛二护卫、五名鹰卫、两名普通护卫、丁管事、四名家丁。除此之外,还有青舒的大小三个丫鬟,有青阳和灏的书童。
洛小荣这边,护卫、管事,丫鬟婆子和小厮全部都带着。
陈乔江这边,同样的,保护他的护卫及伺候他的管事、婆子等人都在。
还有卢先生。因为学生远行,他便空闲了下来。于是决定带着妻儿回祖籍探望爹娘。
古管家带着府中所有人送行。直到主子的车马看不见了,他这才一脸怅然地带着人进府,并关紧了门户。
No.276在路上
青舒一行人出镇时,与平安护卫队汇合。古府今年送往锦阳城一品楼的红果,专门交给了平安护卫队来护送。今天,正是平安护卫队护送今年的最后一次红果至一品楼的日子。
第二日上午辰时初,青舒他们到达了锦阳城。两路人马分开,平安护卫队押着几车的红果前往一品楼交货,青舒则带着人去陈府。
陈知府人在官衙,不在府中。陈夫人得知青舒一行人到了,虽身为长辈,却亲自出来相迎。大老爷和六老爷正在府中,得信后过来接待了卢先生。
陈夫人有意留青舒姐弟在府中住一晚。可青舒是要进京的,路途遥远,赶路要紧,岂能刚走了一日的路途就停留一天。青舒一解释,陈夫人也理解。陈夫人便吩咐厨房准备丰盛的送行宴。
陈知府得讯回府的时,陈乔江立刻扑上去,祖父长祖父短地嘘寒问暖。陈知府被孙子的反常惊到。可毕竟是为官多年的人,这些年,他什么事没见识过,何况是小孩子的一点把戏!于是,他挑开话问道,“有事说事,别以为几句**汤就能收买了祖父。”
小把戏被看穿,陈乔江只失望了那么一下下,立刻又一脸讨好地说道,“祖父,小荣要回京探亲,青阳和青灏要跟着姐姐进京吃喜酒,他们一走就是一个月。孙子不干,孙子每日同他们一起读书、一起玩耍的,他们都不在,孙儿会无聊,孙儿会温不进去书。祖父,孙儿也想去京城。”
陈知府听了,立刻板着脸说道,“不许。”
陈乔江虽然有点怵祖父的臭脸,可想到不仅一个月见不到青阳他们,而且等青阳他们回来,只有他一个是不知道京城长什么样的人,他觉得郁闷无比。于是,他决定缠到底、磨到底,装可怜,不停求,“求您了祖父,求求您了祖父,让孙儿去吧!求您了……”
陈知府还是那句话,不行。不过,看着孙子不再任性地乱发脾气,也不再霸道耍横,觉得很欣慰。他这个孙子,是他八十岁的母亲最为疼爱的曾孙。有了老太太的宠爱与回护,乔江这孩子便自小养成了任性、霸道又目空一切的性子。他六儿子有心纠正乔江的这个性子,可老太太不让。他这个当祖父的想要纠正乔江的性子,老太太还是不许。
老太太是府中上下哄着、供着的,哪个敢和老太太作对?哪个敢惹恼了老太太?因此,关于乔江的教养问题上,他和他的六儿子可是愁的不行。后来,他听闻卢先生坐镇古府,一心一意教古青阳读书时,便动了心思。
老太太虽上了岁数,有时候会犯糊涂,可卢先生的大名也是知道,有些事情上也是明理的。因此,他一提要把乔江送去给卢先生当弟子,老太太虽有不舍,却是点了头。
如今,孙子越来越懂事,性子也在改变,每次回来探亲虽不忘淘气,可总能把老太太哄的开开心心的,霸道性子也收敛了许多,学识也在增加,府中上下也不在看到他就觉得头疼了。
如今乔江想要进京,他是万万不能应的。老太太许久没见到乔江,甚是想念,定是希望在未来的一个月里天天见到乔江的。再有就是,出门在外岂是那么容易的,就是他们愿意让乔江跟去,人家古青舒都不会答应。路途遥远,这中间若是出了什么差错怎么办?古青舒又不糊涂,怎敢应下这种事情?
陈乔江自然不懂大人的顾虑,不懈努力地求着陈知府。
陈知府瞪眼睛,“再敢胡闹,祖父定要重重罚你。去,去陪着你曾祖母。”而后冲是下人命令道,“来人,把他送去老太太屋中。”
陈乔江没有像以前那样耍赖闹事,只是一脸沮丧地要上前的小厮退下,然后无精打采地自己去了曾祖母那边。为了跟去京城,他求过亲娘,求过亲爹,再求了祖母,然后是祖父,到头来,居然没有一人答应他的请求。
当宴席备妥,作客的青舒等人被请入席。卢先生由陈知府带着几个儿子作陪。
青舒、卢娘子和笙歌则是被请去了老夫人(陈乔江的曾祖母)屋中,与陈府中的老少三辈的女眷一起用饭。屋中,三张桌子坐满了人。老夫人估计也是个爱热闹的,一顿饭吃下来,从头到尾都乐呵呵的。
青阳他们,则是与陈乔江一辈的陈府嫡孙们一起用的午饭。
待午宴结束,青舒他们休息了两刻钟左右,便提出来告辞。天黑前他们是要赶到下一个镇子落脚并住宿的,陈府众人便不再留他们。这时候,陈夫人身边的一个管事婆子捧了一个精致的匣子上前。
陈夫人笑道,“青舒,这是为步家姑娘准备的贺礼,麻烦你捎给步家姑娘。”他们陈府本与京城的步家没有往来。因此,若是他们陈府特意派人进京喝喜酒,难免会让人想入非非。通过青舒,他们得知了步家姑娘出嫁的事,青舒与步家姑娘交好,他们陈府与青舒的关系又很亲密,如此,陈府与步府通过青舒可以产生交集,他们让青舒捎贺礼给步家姑娘,合乎情理。
青舒应下,让小鱼接了匣子。这之后,她拜别了陈知府等人,登上马车,再次出发。她不知道的是,她走后不久,陈乔江悄悄收拾了一个包袱背上,并准备溜出府去,想要追上他们。
好在,平日里一言不发的陈虎这个贴身护卫不是白给的。他算准了陈乔江这个小主子的小心思,就在小主子马上就要溜出府去的时候,把小主子截了下来。
为这,陈乔江气的直嚷嚷不要陈虎这个护卫了。陈知府斥责了他几句,他才安静下来,并赌气地连晚饭都没吃。
再说青舒他们,一出锦阳城的北城门,就见步五骑在马背上等在路边。而步五的身后,是随行的十余名骑士。
青舒听了丁管事禀报,立刻掀开车帘子往外看。
步五驱马过来,“青舒妹妹,你让五哥好等。”
青舒一呆,“五哥在等我?”
步五微笑着答道,“是啊。语嫣发了话,一定要五哥陪同青舒妹妹一同回京。五哥便想着,你定要入了九月才会出发,因此五哥在此处多滞留了一些时日。”
所谓的陪同,自然是指一路护送。步语嫣觉得,她五哥早回京、晚回京都无所谓,反正家里替她张罗婚事的人很多。她五哥办完锦阳城的差事,多留些时日,正好可以一路护送青舒进京。
左右赶得及在妹妹出嫁前回京,步五便答应了。不过,他没有提前告诉青舒,而是默默地等。今天,古府马车一进锦阳城,他便收到了信儿。之后青舒进了陈府,而车马却停在了外头。这事,他的人自然也是及时禀报了。人进去,车马却没进去,说明停留的时间不会太长。他便猜到,青舒不会留宿陈府。他的行装早已备好,随时可以走。因此,他才会掐着时间在此处等。
青舒道了谢,问道:“五哥可见到周伯彥的商队了?”说好今日的这个时辰在此处汇合的,如今却不见商队的影子。她担心商队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步五笑道,“妹妹放心,他们临时有事耽搁了。宋全,就是周记商队的首领,刚才派人过来与我打了招呼,说是马上就来,让我们稍等片刻。”
步五所言不假,等不过一刻钟,宋全带领的周记商队出城了。五十五车的货物,随行人员是车夫加镖师共有一百六七十人。五十五车的货物中,其中的八车是昨日从古府的庄子上拉过来的嫩苞谷。因为要和青舒同行,他们便在锦阳城多停了一日。
宋全上前,向青舒告罪。
青舒自然是客气了一番,然后三方汇合后的大部队出发了。紧赶、慢赶的,他们终于在天黑前赶到了下一个镇子上,并投宿客栈。
第二日大清早,一行人匆匆用过早饭,接着赶路。这时,卢先生带着妻儿与他们分道扬镳。因为青舒他们要一路向北行,而卢先生要往东偏北的方向走。青舒派了两名家丁与一名鹰卫护送卢先生一家三口。人送到了地方,家丁和鹰卫再去追青舒他们。
一路上,食住行这三件事根本不用青舒操心,步五全给安排的妥妥当当的。原本,周伯彥把这些事情交待给了宋全。如今宋全被步五抢了差事,碍于身份,他也不好说什么,于是一路上的安全问题他盯的更紧了。
天气越来越冷,青舒把带出门的三个弟弟照顾的滴水不漏。沈月华这边,她自然也不会怠慢,时不时会去沈月华独自乘坐的马车上,陪沈月华说说话。
这日下午,他们天大亮时到达了某个小镇子上。他们人多,因此步五包下了当地最大的一间客栈与相邻的一家小客栈。很快的,大家都安顿好了。
见天色还早,在马车上闷了一日的青阳提出,“姐姐,我们在镇子里逛一逛好不好?”
洛小荣和青灏听了,忙竖起耳朵,等着青舒说准还是不准。
青舒失笑,“你们等着,姐姐这就派人和五哥打声招呼。”
青阳一脸喜色地问,“姐姐这是答应了?”
青舒故意眨了眨眼睛,“你说呢?”
不多时,青舒脸上蒙了面纱,带着青阳、青灏和洛小荣在镇子上随便走走看看。又不是多大的镇子,其实没什么可看的。但对于整日闷在马车里的人而言,天黑前能这样走走也不错,至少能动动筋骨。
青舒感慨。曾经,他们匆忙离京,只为避祸。如今,他们要重返京城,只为吃喜酒。此行在外人看来是单纯的吃喜酒。可实际上,她要办的事可不少。
一缕香包子铺开业至今,她这个东家都没露过面。好在帮忙经营铺子的是步语嫣的二哥,换作他人,早生异心霸占了她的铺子。她得看看自己的铺子,还要感谢步二哥辛苦帮她经营铺子。
再有,他们的府邸,顾府签契租了两年。如今契约到期了,顾府有意继续租住,她在信中同意了,但新契未签,租金还未收。这事,她顺道得办了。
当然了,这些事,不算事,容易办。她所要担心的,只有灏的事。周伯彥在信中说,他的皇帝舅舅想见灏。
突然,青灏说道,“这里没有我们康溪镇好。”
青阳和洛小荣听了,点头称是。
青舒回神,笑了笑,没说话。确实,这里不如康溪镇,因为整个镇子给人的感觉很萧瑟。而且,行走在街上的百姓的衣裳多为补丁加补丁的,可见这里的总体生活水平不如康溪镇。
突然,一个蹲在路边的汉子迟疑地问道,“是……古少爷?”紧接着,他霍地站了起来,不可置信地喊道,“真的是古少爷。”
No.277救命银子
第一时间,鹰卫将这个嘴里喊着古少爷的汉子挡开了。
青舒、青阳他们则是停下脚步,诧异地转过脸去看路边的汉子。
这是一个方脸汉子,二十三四岁的模样。他的个头挺高,不过,整个人面黄肌瘦的,也不知是生病了,还是吃不饱饭的缘故。他身上穿着洗的褪色的粗布衣裳,上边的补丁至少有五处。就连他脚上穿的鞋子,也是打着补丁的。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的莽撞了,或者其他什么理由。方脸汉子眼中的惊喜之色褪尽,告了罪,并一脸灰败地退开。他停在一个跪在路边的小姑娘身边,还把小姑娘抱了起来。
这个小姑娘,也就五六岁的模样,整个也是面黄肌瘦的。她的头发有些枯黄,身上穿的碎花衣裳也带了补丁。此刻,她的头上插着一根草,正眼中含泪地怯怯地看着他们。让见者忍不住生出几分怜惜之情。
青舒他们看了几眼,准备走开。
这时候,那个汉子哽咽着喊,“卖小女葬母,二两,二两银子就卖,请好心的老爷、夫人、小姐、少爷们行行好,买了小女吧!”
迈开脚步的青阳一下就停了,回头看过去。
小姑娘怯怯地看着行人,语带哭音地说话,“卖身给奶奶,给奶奶,”她吸了吸鼻子,“发丧。”这话,明显是大人教的。
青阳看了看小姑娘,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青舒,而后不由自主地摸自己身上的钱袋子。
洛小荣和青灏见了他的这个动作,转过脸多看了要卖身的小姑娘几眼。
这时候,丁管事悄悄对随行的小娟说了什么。小娟诧异地看方脸汉子,然后上前几步,对着青舒耳语。
青舒听了,转过脸看向丁管事,“没有认错?”
丁管事恭敬地答,“小的没有认错。”
青舒略一沉吟,吩咐丁管事,“你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然后唤了青阳一声,“走吧!”
青阳的手还在钱袋子上。他犹豫了一下,小声问青舒,“给二十个铜板,好不好?”
青舒摇头,然后率先走开。
青阳见了,再不多问,与洛小荣他们跟了上去。
他们不紧不慢地走着。不多时,丁管事追了上来。青舒示意他上前。丁管事自然不敢怠慢,上前来,恭敬地跟在青舒身侧走。
“怎么回事?”
青舒的问题问出口,引来青阳他们几个的侧目。
丁管事便讲,“此人的确是冯家村的。他名叫冯虎子,是山子要好的兄弟。他说,今年此地闹过一次水灾,水是退的很快,可粮食产量却减半。他们,交了官府的税粮后只剩几斗的粮食,百姓们都要活不下去了。为了活命,为了不让儿女饿死,许多百姓都卖儿卖女的。他原是坚持着将孩子留在身边的。只是,昨日他娘没了。他没银子安葬老人家,这才走到了这一步。”
青舒沉默。
丁管事的声音低了下去,“小姐,他娘,是为了给孙子孙女省一口吃的,活活饿死的。他媳妇,也已经饿的起不了身了。”
青舒的声音淡淡的,有丝悲伤,“山子一家如何了?”他们当年离京时,有日遇雨,因而借住在了庄户人山子的家中。
“山子的祖父祖母觉得自己是拖累,差点上吊了。山子发现的早,把人救下来了。境况也不怎么好。”
若是不相识的,闭上眼睛不管也就不管了。可是,丁管事认出了虎子,而虎子认出了青阳。她,不能视而不见,“给他一两银子,让他回去安葬老人家。人,我们却是不要的,我们不缺丫头。”
丁管事答应一声,回去办青舒交待的事。
这时候,青阳他们都安安静静地跟在青舒身边,一点闲逛的心情都没了。青舒不想原路返回,不想遇上冯虎子父女二人。因此,他们绕道儿回了客栈。而迎接他们的,是一脸做错事表情的丁管事。丁管事的脚边还立着一个泪眼汪汪的小姑娘,头上插着一根草的小姑娘。
青舒皱眉,“怎么回事?”
丁管事头垂的低低的,“小的按小姐的指示,给了冯虎子一两银子,让他拿回去安葬老人家。同时说清楚了,小姐不缺丫头,不买这丫头。哪曾想,冯虎子磕了头,对着这丫头说了几句什么,拿了银子,把丫头丢下就跑走了。小的去追,这丫头哭着在后头跑,还摔了一跤。小的,小的回头扶她,把人追丢了。”
青阳很气愤,气鼓了小脸,“他坏,都不要女儿。”
哇的一声,小丫头哭了起来,并用细细小小的声音反驳,“爹好,爹好,你坏,是你坏。”
青阳傻眼。而洛小荣和青灏的反应是,迅速捂着耳朵躲到青阳身后去了。
青舒叹了口气,“小阳,她爹不坏,她爹会丢下她,是为她好。大概是想,丫头跟着我们至少有口饭吃;若是带了回去,怕是没什么活路,饿死是早晚的事。”
青阳怔住。
小丫头非但不感激青舒为她爹做的辩解,反倒哭的更大声。
青舒按了按额角,“带她去吃点东西,明日送她回家。”
一听可以回家,小丫头的哭声渐弱,并吸了吸鼻子,拿袖子抹眼泪鼻涕。
青舒再不多言,带了青阳他们上楼去。
步五立在廊道上,笑吟吟地看着他们,“听说你买了个小丫头?”
青舒郁闷了,嗯了一声,说自己累了,进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日一早,他们离开小镇,继续赶路。出镇六七里地,有一片树林。车马穿越树林时,青舒想起了当初在这里发生的事。就在这个树林里,他们古府一行人大白天地遭遇了埋伏。当时是周伯彥拿他们一府人作诱饵,这才引出了当地的一伙儿为祸一方的匪徒,并一网打尽的。虽然能把匪徒一网打尽是好事,但他们古府上下是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周伯彥当成诱饵的。为了这事,她可是气够呛。
那时候,她一点都不待见周伯彥。如今,她却把心遗落到了周伯彥身上。若无意外,日后,她就是周伯彥的娘子了。
穿过了树林,冯家村错落的土坯房远远可见。
丁管事加紧几步,跟到了青舒的马车旁,喊了一声小姐。
马车内的青舒听了,说道,“去吧!快些回来。”
丁管事应了,把冯虎子家的小丫头带上,还叫上了一个家丁,三个人一起往冯家村走。两年过去了,冯家村没有变得富裕,反倒因水灾越发穷困。进了村,丁管事记不清山子家的位置,便问身边的小丫头,“山子家怎么走?”小丫头似乎有些蒙,他又问,“你山子叔家怎么走?认得不?”
小丫头似乎反应过来了,点头,然后往东一指。
很快的,丁管事找到了山子家。他一边大声问“有人在家吗?”一边推开了篱笆门。院子还是那个院子,对村人而言很大。只是,院墙与房屋比两年前更破了。
堂屋门打开,走出来一个汉子。他方正的脸,面色黝黑,与冯虎子一样的面黄肌瘦。他的身上,曾经给人的那种磊落直爽的感觉淡了许多,似乎是被一种压抑的,萎靡的东西给冲淡了。原来高大壮实的汉子,因为饥饿,硬生生弯了脊梁。
丁管事试探性地喊,“山子兄弟。”
冯山子一怔,待看清丁管事的长相,尤其是丁管事脸上的疤时,眼中现出惊喜之色来,“你是,你是古少爷的人。快请,快快请进。”他一边热情邀人入内,一边冲屋里喊,“小草娘,快出来,家里来了客人。”
一名消瘦的妇人快步走出来,怀里抱着个一岁多的男娃子。她温和地问道,“是我娘家来人了吗?”等看到丁管事与丁管事脚边站的小丫头,愣了,“这是……”
五六岁模样的一个小姑娘跟在妇人后头出来,高兴地冲着小丫头轻喊,“小花,你不是享福去了吗?”昨日傍晚的时候,她去虎子叔家找小花。虎子说,小花去大户人家享福了,再不回来了。
小丫头,也就是冯小花,她吸了吸鼻子,“我要回家。”然后掉头往外跑。
跟来的家丁要去追,丁管事拦住了,“本就是要送人回来的,让她家去吧!”
山子夫妻请了丁管事入内。而后,小草的娘用粗瓷碗盛了一碗清水给丁管事。
丁管事看着空荡荡的屋子,猜到家里的东西怕是拿去当了。他收回视线,直奔主题,“是这样的。昨日我们主子在镇上歇脚,碰巧遇到了你的兄弟冯虎子。他要二两银子卖女儿。小姐和少爷见了不忍,便给了一两银子,让他回家安葬老人家,并说明不会买他的女儿。只是,他接了银子,竟然丢下女儿便跑了。”
山子不说话。这事,昨晚冯虎子悄悄告诉他了。见到丁管事领着小花过来,他也猜到人家是不想要小花。人家不要小花,可虎子把银子花出去了,怎么办?他忍不住要揪头发。
“帮衬是帮衬,但主子是不会买小丫头的。如今人送回来了,过后你与你兄弟说一声。”丁管事自袖袋里掏出五两的碎银来,“照顾好一家老小,咬咬牙,开了春就好了。开了春,就不怕饿肚子了。”有了野菜、野草吃,人就活得下去。
山子抱头,一脸痛苦地说道,“丁管事,这银子我们不能要,拿,拿回去吧!”他不想卖儿卖女,可是,他真的养得活儿女吗?
“别以为这是白给你的,这是借给你的。主子说了,等你渡过了难关,好好干,三两年日子就好过了。三年后,主子会派人过来,到时候,你把借的五两银子还上就是了。”说到此处,丁管事又拿出二两的碎银来,“这,拿给冯虎子。这么一来,他欠我们主子三两银子。同样的,也是三年后还。”
听了这话,山子霍地抬头,“借,借的?”眼中的惊喜之色是那样亮。
“是,是借的。赶紧收起来,省着用,一家人总能熬过去。”
山子抖着手拿起银子,“多谢你们主子的救命之恩,多谢。”他的娘子在一旁捂着嘴,竟是落下泪来。小草虽小,可也知道银子是可以换粮食吃的。她直直地看着银子,忍着不让自己吞口水。
山子激动地说道,“等,等等,丁管事,这就,我这就去秀才家,让秀才给写借契。我画押,画押,三年后还银子。”
丁管事一把按住他,“山子,不用了,主子说了,信得过你。就是因为信得过你,昨日主子见到落难的虎子,才会给他银子的。”之后,他站了起来,“好好过下去,别泄劲儿。我得回了,主子着急赶路,耽误的久了,不好追上去。”
山子和小草娘极力挽留,丁管事说主子等不得,并告辞出来,匆匆离开了冯家村。山子感恩之余,一直送丁管事出了村子,直到见不到人影儿,他才转回家。
这时候,见到女儿回家的冯虎子跑去了山子家。山子便把丁管事交待下的二两银子交给了虎子,还把丁管事的话给重复一遍,说他们两家都欠了古少爷的银子。虎子激动,抖着手收好银子。
不得不说,山子这个人心细。“虎子,昨日的一两银子全村都知道了,但今日这二两,你得收好,少许少许地买粮,不能让人发现。家里婆娘都要嘱咐好,千万别给露了。如今大家都吃不饱饭,若是给露了,会惹来祸事。你也知道,你的几个兄弟都不是省心的,那可是会抢的……你婆娘的娘家人也不能让知道,都不是省心的……”
虎子受教地认真听着。
送走了虎子,山子嘱咐小草看好门,若有人来家记得喊一声告诉他们。而后,他与小草娘一起去见虚弱地躺在炕上的爷爷奶奶。有了银子,就有了救命的粮食,他们一家六口人有活路了。
另一边,丁管事用跑的,不多时便赶上了队伍,并向青舒复命。
青舒听了山子家的境况,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粮食,粮食,真的是太重要了。明年,她还要种苞谷。因为,就目前而言,只有苞谷的产量是最高的。她给了山子与虎子家救命的银子,她已经尽力了,之后这两家人会如何,全看他们自己的了。
No.278出城相迎
九月十六,夕阳西下,周记商队、古府一行人和步五带领的小队,这三股汇聚而成的长长的队伍就要到达丰县县城了。四五里路,算不得远。眼前又没有遮挡视线的庄稼地或树林,县城城门近在眼前。
这时候,算不得华贵、又不是太差的一辆马车,由六个随从护卫着,隔着七八米的距离缀在青舒他们一行人的后头。这辆马车是在上一个岔路口的时候遇上的,明显也是要进县城的。
没用多久,他们长长的队伍进了县城。丰县县城不大,但很是富庶繁华。到了此地,离京城就不远了,只剩一日的路程。
进得城门的那一刻,古府的马车之一脱离了队伍。车夫驾驭着拉车的马往旁边移开,让出了主路,让后头的车马过去。骑在马背上的杜护卫跟随这辆脱队的车马也让出了主路。
等到他们队伍中的最后一辆马车驶过去,后头便是缀在他们队伍之后的那辆不华贵、却也不太差的马车。这辆车由六名随从护卫着,往东拐,继续前进。
这时候,杜护卫示意脱队的马车向东走。车夫收到指示,往东拐。杜护卫跟随,并不动声色地注意着前头那辆马车的动向,不时为车夫指明方向。大概走了两刻钟左右,那辆车拐进了一处巷弄之中,并停在了一处宅院的后门处。
这时候,杜护卫没让车夫跟进去,而是让马车顶着巷弄口停了下来。这时候,有穿着不俗的一个婆子、一个丫鬟走了过来,向马背上的杜护卫行了一礼。
杜护卫见了,对着护卫的车说道,“到了,请小姐下车。”
听了此话,有小厮过来摆下马凳。婆子和丫鬟立刻垂首上前,前打开车门,后者伸手去扶人。
马车之上,身穿素色锦衣,头戴帷帽的一个女子把手递给了丫鬟,并由丫鬟扶着、踩着马凳下了车。而后,丫鬟和婆子簇拥着她往巷弄之中走。一旁垂手而立的小厮迅速收走了马凳。
女子莲步轻移地往前走,走了十来步,她突然停步,回头。因她戴着帷帽,谁也不知道她回头到底是在看什么,或者在看谁。这时候,顶在巷口停的马车动了,杜护卫面无表情地轻夹马腹,正从巷口走开。
婆子和丫鬟轻声催促,“小姐,公子等您多时了。”
看着巷口的车马与骑士没了踪影,女子这才转过脸。她莲步轻移地继续走,然后由婆子和丫鬟引路,走入了某个宅院之中。不多时,这个宅院前门大开,驶出了一辆华贵非常的马车。马车由十个配刀随从护卫着,扬长而去。
杜护卫与其护卫的马车没有掉头,而是继续走。他们转了一大圈儿,才改西行。而后一路打听,一路走,很快就找到了“长泰客栈”。
丁管事立在长泰客栈外头。见杜护卫他们回来了,示意客栈内迎客的小二准备马凳。马车停了,小二把准备好的马凳一摆,丁管事亲自打开车门。
小娟先一步下车,而后回头,伸手扶了青阳下来。
完成使命的青阳进了客栈,第一时间去了青舒屋中。他进门就说道,“姐姐,人送到了。”
缠着青舒要听故事的洛小荣和青灏看过来。
“哥哥快来,姐姐要讲故事。”抱着青舒的手臂不肯放的洛小荣说道。
“是爹爹的故事,哥哥快来听。”说话时,青灏的眼睛亮闪闪的。
青阳立刻冲过来,并抱怨,“你们俩个,竟然背着哥哥听故事。哼,哥哥要从头听。”
青舒的眉目间尽是温柔的笑意。缠着她听故事的从两人增加到三人,她回忆着自己听来的一些事,选了一件关于将军爹的英勇事迹讲给他们听。故事告一段落时,步五来叫他们姐弟四人去吃饭。用过晚饭,天已黑透。大家消了一会儿食,然后洗漱了,各自回房安睡。
一夜无话,第二天清晨大家继续赶路。行至一半,却见前方尘土飞扬,远远的似有一队骑士正向他们的队伍飞驰而来。
宋全吆喝了两声,“注意警戒,注意警戒。”虽然已经离京城不远了,但谁也不能保证京城附近就是安全的,谁也不能保证在京城附近不会遇上麻烦。对于干他们这一行的人而言,在没有交货前,任何时候都不能掉以轻心。更何况,他们此行还得保证未来主母的安全。
周记商队的从车夫到镖师,每个人的神态都变了。
步五的人也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留意着前方的动静。
马蹄声声,前方的一队骑士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人们能够看到骑士的轮廓。这时候,一队骑士放慢了速度,飞扬的尘土变小,让人看的更真切了一些。
须臾,走在队伍最前的回头,挥手大呼,“是自己人,是公子,公子出城了。”
听闻呼喊声,步五笑了,“这都迎出来三四十里地了,呵呵……”
坐在车内的青阳恰好听到了。他立刻掀开车帘,探了头出来,看向步五,“五哥,谁迎出来三四十里地了?”
步五用手中的马鞭往前方一指,“自己看。”
青阳便顺着马鞭所指的方向努力探头看。之后,他惊喜地一边挥手一边大喊,“彥哥哥,彥哥哥……”
与他同车的洛小荣和青灏听了,忙过来,一左一右地拽青阳,嘴里说着让他们也看看的话。
他们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来,坐在后头的马车内的青舒自然是听到了。
小娟激动,趴马车窗上往外探头看。然后,她迅速回过头说道,“小姐,小姐,真的是彥公子。”
青舒眼底的笑意怎么也掩饰不住,但也不忘斥责小娟一句,“坐好,没规矩的臭丫头。”
小娟伸了一下舌头,立刻坐好。
一身蓝衣的周伯彥,英姿飒爽地骑马迎上来。他在商队成员的“见过公子”的声音中继续前行,然后在整个队伍的中间位置找到了古府的马车,这才拉住缰绳,让自己的爱马在原地转了几圈儿,这才调转马头。
步五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倒是心急。”
周伯彥并没有接这句话,而是面带笑容地看着狭小的马车窗内挤在一齐的三个脑袋,“这是做什么?”
“哥哥是来接我们的吗?”青阳笑着问。
“我们在看哥哥。”洛小荣答。
“哥哥好。”青灏腼腆地小声打招呼。
周伯彥笑道,“坐好,你们这样,马车颠簸起来容易嗑脑袋。”
青阳他们三个齐声答好。立刻的,挤在一起的三个脑袋不见了,车帘放了下去。
周伯彥的视线转开,落到了古府的第二辆马车上,然后让自己的马跟在这辆马车的一侧慢慢走。
洛护卫向他抱拳,然后驾地一声,催马上前,让出了守护此辆马车的位置。
周伯彥没说话,立刻占据了洛护卫让出的位置,配合着整队人马的速度行进。
顾石头骑马跟了过来,跟在自己的主子身后。“古小姐,路上乏了吧?公子已经安排好了休息之处,还备了接风洗尘宴。”
马车内没有动静。反倒是周伯彥回头给了他警告的一眼。
顾石头立刻耷拉了脑袋,不敢再说话。
就这样,青舒在车内,周伯彥骑马跟在车外,两个人谁也没说话,只是安静地赶路,并把三四十里地路走完了。京城的南城门巍峨地矗立着,守城门的官兵示意这支长长的队伍停下检查。洪威上前,从腰间解下一块儿纯金的腰牌,向官兵出示。
官兵见了腰牌,自然不敢拦人。其中似小头目的人二话不说,挥手喊,“放行。”
如此,长长的队伍自南城门进了城。
青阳到底没忍住,再次掀开车帘子探了头出来,“彥哥哥,我要骑马,我要骑马。”
青舒一惊,却听周伯彥说道,“过来。”青舒皱眉,嘴里嘀咕了一句乱来,却没有出面。不多时,她便听到外边有青阳的欢呼声。
青阳坐在周伯彥的身前,想到周伯彥能轻而易举地把他从行进的马车上抱过来,兴奋的不得了,“哥哥好厉害。”
周伯彥一手抓着缰绳,一手扶着青阳,“不怕姐姐生气吗?”
乐昏头的青阳这才反应过来,忙向车内人告饶,“姐姐不要生气,见到哥哥来接我们,小阳太高兴了。小阳想看城门,想看看京城的模样,这才忘了规矩。姐姐不生气好不好?”
青舒不想说话的,可弟弟都告饶呢,她哪能装聋作哑下去,于是说道,“一切,安顿下来再说。”意思是,这事没完。
青阳忙抬头看周伯彥,“哥哥,姐姐生气了,怎么办?”
周伯彥笑着嘘了一声,然后说道,“哥哥也有错,姐姐生气,哥哥也怕。先不说这事,看前面。与两年前相比,这里是否有所变化?”
青阳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眼睛盯着主街道两旁的景物。两年前这里是什么模样的,他记不清了。两年前,他只跟着姐姐逛过了两天的京城。再然后,他们离京。而离京的时候,他老老实实地坐在马车里,连往外偷看都不敢,南城门里是什么样子的,他根本不知道。
No.279舒苑
车马停了下来。只听与周伯彥共骑(qi)一骑(ji)的青阳欢快地告知车内的青舒,“姐姐,我们到了。”
等候多时的几名小厮人手一个马凳,第一时间在几辆马车下摆好。另有婆子丫鬟眉开眼笑地上前来打开车门。
青舒走下马车,一抬头便看到“舒苑”二字的门匾高高地悬挂在眼前的府邸正门之上。她微愣。她以为,周伯彥或为她找好了客栈,或为她租下了一处小宅院,但万万没想到会是“苑”。在京城,苑是指花鸟虫鱼、珍禽异兽与珍贵树木无一不缺的园林式宅院。是的,它是宅院,是处处风景宜人、处处鱼鸟花香的宅院。
青阳他们小,再者又没见过苑,即便是洛小荣也不知道苑。因此,他们三个只是走过来站在青舒的身侧,好奇地看着周围,没有别的想法。
周伯彥含笑催促,“上轿吧!一切都已准备妥当。”
接受也好,不接受也罢,这里的确不是说话的地方。青舒颔首,与青阳他们分别坐进等在一旁的三顶软轿之中,进了“舒苑”。大概是想让他们看一路上的景致,软轿的帘子一直挑着,没有放下。
此时的青舒并不知道,舒苑是以她的名字命名的,是周伯彥于半年多前让周管家找来工匠修缮的。而“舒苑”这个门匾,事实上,是他此次进京后亲笔所题,再由工匠精心雕琢而成的。而且,门匾是三日前才完成,前日才挂上去的。
乘坐软轿的青舒他们所经之处,苑中做事的丫鬟、小厮等不时停下见礼。
舒苑之中,这个时节自然没有鸟语花香,却有四季常青的松柏,有假山流水,有美不胜收的建筑群。这一切的一切,令青舒叹为观止。
乘轿足有一刻钟左右。“落轿”,跟随伺候的婆子声音不高不低地喊出声来。
软轿落地,立刻有丫鬟上前,伺候青舒他们下轿。软轿撤走之事不提。青舒看着眼前的院落,心道:真是无处不精致。
在周伯彥看来,青舒他们一路舟车劳顿,目前休息解乏是紧要的。观赏苑中景致什么时候都可以,它又跑不掉。因此,陪在一侧的他含笑说道,“这里是春、夏、秋、冬四院,按四时不同而建。眼前的是春苑,依次往东是夏、秋、冬三院。都看看,挑可心的住。”此处是苑中居东的位置,春、夏、秋、冬四院入秋时便已修缮好,里面的一应物什也已准备齐全,随时可入住。
青舒是没的挑,于是把这个决定权给了青阳和青灏,“你们俩个看看,你们喜欢哪个院子,我们就住哪个院子。”
青阳和青灏欣然接受这个委托,并扯了洛小荣先是进了眼前的春院。之后,他们又挨个儿看过夏、秋、冬三院,最后回到青舒身边,三个小脑袋挨到一起一阵嘀咕。
青舒也不催他们,只是站在那里,含笑看着他们认真商量的模样。不过,看他们一时半刻似乎是拿不定主意的样子,她转开了视线,问一直陪在她身边的周伯彥,“你怎么知道我们会今天到?”
跟前伺候的婆子丫鬟个个垂着头立在那里。周伯彥便几步挨近青舒,要牵青舒的手。
青舒立时躲开,并递给他警告的一眼。
周伯彥觉得遗憾,却也没有跟进,而是退开一步,“六日前收到你的来信,信中提到你们将在九月初二那日出发。我估计了一下商队的速度,猜你们不是今日就是明日到。”
青舒听了这话,又问,“今日没到怎么办?”他不知确切的日子,居然就迎出了三四十里地。若是她明日才能到,他准备迎到哪里去?
这时候,那些低头且垂手而立的婆子丫鬟个个竖起了耳朵,屏息以待。说实在的,她们对主子的八卦垂涎以久,恨不能把主子与面前这位小姐的所有事情都挖出来,然后向周管家报备。周管家说了,哪个能伺候好这位小姐,并能将公子与这位小姐的情事探出一二来,这个月月钱加倍。
周伯彥自是不知手下的周管家的恶趣味,因而并不避讳丫鬟婆子在场,答,“到丰县县城迎你们。”
这个答案,让青舒一呆。
此时,青阳、青灏和洛小荣已经商量好了。青阳代表另两个人开口,“我们喜欢冬院,我们要住冬院。”
周伯彥这才将视线自青舒脸上收回,笑道,“你们一人住一个院子也可以。”
青阳就说,“不,我们不要分开,我们要住在一起。”他看了,这里的每一院都很大,相当于他们在康溪镇上的府邸内四到五个小院那么大。而且,里面有很多房间。
对此,周伯彥没发表意见,而是看向青舒。
青舒略一思索,想到京城不比康溪镇,有许多规矩必须要守,于是说道,“青阳和青灏住冬院,姐姐住秋院。至于小荣,等我们安顿好了,姐姐会亲自送你回家。当然了,冬院里定会为你留房间。等你来看我们的时候,也好有个休息的地方。”
洛小荣刚有一点被遗弃的感觉。还没露出委屈的模样,便听到青舒如此说,他的小脸上立刻有了笑模样,“谢谢姐姐。”
事情就这么定了。周伯彥一挥手,丫鬟婆子立刻动了起来,忙而不乱地安置青舒他们带来的东西。
青舒他们带的东西,自然不会是行李之类的东西,而是换洗的衣物及钱匣子、首饰匣子等物。那些远道运来的特色礼,自有丁管事盯着,往苑中管事指给他的空库房中搬进去。
秋院之中,有丫鬟端来了洗脸水及洗漱用具。青舒洗漱过了,正坐在梳妆台前重新梳理头发。这时,青阳、青灏和洛小荣三人结伴过来了。
青阳走到青舒的身侧,说道,“姐姐,哥哥说酒席备好了,叫我们过去用。”
现在是午后未时末,马上就到申时了。既不是午饭时间,也不是晚饭时间。但是,午饭时间,他们只在途中草草吃了些干粮垫肚子,这会儿都有些饿了。因此,周伯彥才会一到舒苑便嘱咐厨房准备席面。正如顾石头所说,周伯彥早为接风洗尘宴做足了准备。如此,厨房自然食材齐全,什么都不缺。他一声令下后,厨房做事的哪敢耽搁,便风风火火地以最快的速度准备出了二十盘的席面来。
待青舒他们入了席,刚吃两口可口的佳肴,就听外边有女子清脆的“舒姐姐”,“小阳弟弟”的声音渐行渐近。同时,有下人此起彼伏的“见过步小姐、见过步公子”的声音传入食厅之中。
青舒一脸喜色地放下筷子,刚离椅准备转身,便有粉红色的身影飞扑而至。这粉红色的身影不是别人,正是刚刚得到消息的步语嫣。
原来,青舒他们进了城门,宋全带领商队与他们分道扬镳,而步五也告辞离去。步五是骑马的,速度自然比坐马车的青舒他们快。他回到位于富贵巷的步大将军府,第一时间去拜见了祖父祖母,然后遇到了正在祖父祖母跟前撒娇的妹妹语嫣。
步语嫣见到自己的五哥,自然明白青舒已经到了。她欢喜非常地问步五人是不是接回府了。步五实话实说,说人被周伯彥接走了。听了此话,步语嫣自然是不依的。她拽着步五说要去把人抢回来。
已经告老卸职的步大将军瞪眼睛。步语嫣这才不说抢人回来的话了,而是说要过去探望青舒。孙女的急性子步大将军与步老夫人哪有不知道的,于是只说快去快回,别耽误人休息。如此一来,她一刻都等不得,拽了刚入门、连口水都没喝上的步五找了过来。
此刻,扑过来的步语嫣紧搂着青舒的脖子,又蹦又跳地喊着“舒姐姐,好想你,你可下来了。”
青舒来不及感动,只觉得对方搂的太紧了,弄得她都有些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她忙道,“松手,步小八,快松手。”
“语嫣,快松手,你太用力了。”跟在后头进来的步五一脸无奈地提醒。
激动过头的步语嫣这才反应过来。她忙松开青舒的脖子,而后退后两步,对着青舒伸了一下舌头,“舒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总算可以自由呼吸了,青舒哭笑不得地拿手指戳了一下步语嫣的额头,然后故意作出凶巴巴的样子,“步小八,皮痒了是吧?敢让姐姐难过。”
步语嫣立刻讨饶,然后扑向另一边,并热情无比地一把抱住了青阳,“小阳弟弟,姐姐好想你。”
不等青阳表示什么,她立刻舍了青阳,转去抱住正好奇地看她的洛小荣,“小灏,是小灏弟弟对不对?”她不理会洛上荣涨红脸的模样,开始自我介绍,“我是语嫣姐姐,来,叫声姐姐来听听。”
青舒很想翻白眼儿,但想到形像问题,她忍了。
青阳微张了嘴,一脸见鬼表情地看向青灏,并冲着青灏眨了眨眼睛。
大概是被步语嫣的热情给吓到了,青灏立刻舍了手中的筷子,跑到了青舒身后躲起来。他觉得被人错认的小荣弟弟很可怜。
正在从身上找见面礼的步语嫣见了,面露诧异之色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她先是看看小脸依然红着的洛小荣,再看看自青舒身后露出的浅紫色衣角。她眼珠子转了转,然后一脸迟疑地问,“哪个是小荣,哪个是小灏?”
洛小荣气鼓了红彤彤的小脸说道,“我是小荣。”
步语嫣这才知道自己弄错了人,尴尬地笑了一下,也就一下。她冲着被周伯彥请入席的步五质问道,“五哥,你怎么都不提醒我?”话虽如此,可她立刻移到了青舒身后,并不理会青灏脸上的惊诧表情,双手齐上,对着青灏的小脸一阵揉搓,“小灏,小灏,我是语嫣姐姐。姐姐知错了,再也不会认错人了。”
青灏一脸怕怕地左躲右闪的,只为远离步语嫣。
青舒看不下去,推开步语嫣的手,“臭小八,不许欺负他们。过来,坐下,就要嫁人了,还像个孩子一样蹦蹦跳跳的,像话吗?”
步语嫣讪讪地笑,嘴里嘀咕了一句,“舒姐姐怎么变得和我娘一样罗嗦了?”
青舒听见了,拿眼睛瞪她,“坐下。”
步语嫣冲她吐了吐舌头,然后随便找了个空位子坐了,并一脸抱歉地看着洛小荣。
洛小荣很有个性地扭过头,哼了一声,表达心中的不满。
步语嫣为了哄他,居然做起了鬼脸。
在丫鬟加餐具的工夫,青舒对步语嫣说道,“有话用过饭再说。”然后又让青灏回座。
青灏不肯,因为步语嫣就坐在他座位的旁边,他不要再被她揉脸。
青舒见了,没说他什么,只是让丫鬟在她的左手边加了把椅子。
青灏这下高兴了,坐了过去,并取了丫鬟挪过来的筷子继续吃饭。
步语嫣面色哀怨地瞄了青灏一眼,倒是没再说话,而是安静地陪着青舒他们用了些饭食。
用罢饭食,青舒坐了片刻,便说要送洛小荣回家。步五听了,嘱咐青舒送人回来早些休息,然后难得强硬地把粘人的步语嫣拖走了。
青舒让青阳他们回房躺一会儿,然后叫了丁管事上前,问道,“准备好了吗?”
丁管事将礼单双手捧上。
小娟从旁接了,放到青舒手边的桌子上。
丁管事这才说道,“奴才照着这份礼单又查验了一次,准确无误。红果也已经全部打开重验了。坏的已经丢掉,好的已经按十个一匣子装好了,共得一百一十二匣子。按照礼单,奴才已取了二十匣子的红果,此时已放到了马车之上。”
青舒颔首,表示满意。她略一沉吟,看向一旁的周伯彥,“二十匣子,会不会太少了?”
周伯彥放下手中的茶杯,“如今京中的红果已经断货了,有多少银子都买不到。二十匣子并不少。阿舒,剩下的红果,交给我安排可好?”
青舒一呆,立刻挥手让跟前伺候的下去。等到厅中只剩他们二人,她才开口低声说道,“我原打算,你舅舅那边送五十匣子,洛府二十匣子,步府二十匣子,古瑞星爹娘那边二十匣子。除去这些若是有剩,再分送到徐副将和顾大人的府上。”她顿了顿,“既然你有安排,那么,洛府、步府和古大将军府的六十匣子你得给我留下。剩下的,你看着办就是了。”
周伯彥摇头,起身,移到了青舒身边的椅子上坐下,“还好我问了,否则,你就把公主府给落下了。”
公主府,自然是指景阳公主府。景阳公主在周伯彥心中的地位很高。自己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人物给忘记了,青舒恼自己,“我只想着你肯定得给你舅舅送,却把公主给忘了。除掉坏的,一共就得了一百一十二匣子,这不够分啊,怎么办?”
他看不得她恼,说道,“别恼。就按你说的,六十匣子留给你分配,剩下的,我来安排。”
她叹了口气,“早知道,再多装些好了。”
想到另一样东西,他问,“果酒可带了?”
“嗯。”临行前,她检查过今年酿造的果酒。成是成了,但因放置的时间还不够长,味道还不够醇厚。即便如此,她带了一斤装的五十坛出来。路上怕打,她的人可是做尽了各种保护措施,这才保住了全部果酒。
“怎么打算的?”
“你舅舅二十坛,洛府、步府和古府,各十坛。”
他说出自己的想法,“这样,洛府和步府,红果二十匣子,果酒八坛。古府,红果二十匣子,果酒四坛。剩下的,归我安排。”
“我听你的。徐副将和顾大人府上的礼,我明日再做打算,不急。”
他挑眉,“顾大人?哪个顾大人?”
“礼部的,至于是什么官职,没打听过。我只知道他的名字,顾城。古管家喊他顾三老爷。”
他似乎知道此人,点了点头,“你给徐副将备礼,那是应该的。给顾城备礼,为什么?”
她便把曾向徐副将和顾三老爷借过银子,因而欠下了人情债之事说了说。
他立刻说道,“给顾城备礼,大可不必。”
她疑惑,“什么?”
“你只知其一,却不知其二。顾城此人看似光明磊落,实则心胸狭隘。当年,他得你爹恩惠,却在背后嫉恨你爹拥有比他更多的人脉,曾暗中向你爹下过绊子。他的表面工夫做的好,连你爹都不知道曾被他暗算过。此事,我是在追查一桩陈年旧事时无意中发现的。你放心,我查的清清楚楚的,绝不会冤枉了他。”
她一惊,很是不解,“既如此,他为何又借银子给我们?”
他的脸上明显带着几分不齿之色,“你当他愿意?实际上他借的并不情愿。”
“难道有什么内情不成?”她心中感慨,原以为顾城是重情义的人,没想到这中间却是另有内情。
若不是青舒提及给顾城备礼,他还想不起顾城之事来。顾城既是该防之人,他自然要把其中的厉害说与青舒知道。“他敢慢待古管家,别说徐副将饶不了他,就是古大将军也饶不了他。古大将军常驻边疆,每次回来都会打听你们的境况。古管家在找徐副将借银子前,先是去了兵部的一位大人那里。别说借到银子,古管家连对方的府门都没能迈进去,便被人轰走了。”说到此处,他脸上的表情一暗。
她听罢,蹙眉。居然还有这种事!古管家从没对她提起过。
他继续讲道,“之后,古管家才找上了徐副将。徐副将当时手头并不宽裕,但他一口答应了。回过头,他便找到古大将军借了三千两银子。借来的三千两,再加上他自己手头有的一千五百两,共四千五百两,全部借给了你们。轰人的也罢,徐副将也罢,从未想过将事情张扬出去。可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当时人在京中的古大将军,得知了事情的前后,夸赞徐副将之余,下朝时当着百官的面把避不见面的那位大人打的鼻青脸肿的,并大骂此人是忘恩负义之辈。”
她震惊无比,“原来还有这种事,我竟是一点都不知道。”原来,古大将军一直在用自己的办法在照拂他们姐弟,她却什么也不知道。
“别说是你,依我看,此事连古管家都不知情。”他的猜测无误。古云虎死后,古叶氏概不见客,不与任何人往来,古府之中基本什么消息都传不进来。再说古管家,他又不是朝中之人,若是没人特意告诉他古大将军所为,他哪里能知道这些事。
她这下明白了。事隔一年后,古管家找上顾城借银子的时候,因为有兵部某位大人作前车之鉴,顾城心中虽不情愿,却又畏惧古大将军,因此才会假仁假义地借给他们古府三千两银子。
“那笔银子既已还了,恩怨两清,不要再来往了。”这是他的忠告。
她称是。顾城这样的人,确实不能往来。将军爹有恩于他,他都要暗中向将军爹使绊子,真是个小人。
“走吧,我陪你送小荣回府。”
她没有异议,让丁管事从装上车的礼品中取了两坛果酒下来,而后吩咐丁管事,“步大将军府、古大将军府的各二十匣子的红果,你即刻派人送过去。”红果不同其它,即便摘下时是绿的,可也已经在马车上呆了十六七天。保存的再好,已经在途中捂红的红果恐怕也放不过五六天了。既如此,早些送过去,也好让人趁没坏之前早早食用,省得浪费。其它的礼,她明日亲自拜访时再送过去不迟。
不用周伯彥说话,从公主府刚赶过来的周管家恭敬地说道,“丁管事是小姐手边得力的管事,理应跟着小姐前往洛府。至于小姐所言红果,奴才这就着人送往步大将军府与古大将军府。”
周伯彥颔首,“就这么办吧!”
No.280哪家小姐
按照规矩,正式拜访他人府邸应选在上午。青舒的情况却不同,因为她是送洛小荣回来探亲的。不说洛府其他人,只说洛九茂与郭氏这对当爹娘的,那可是思儿心切。他们若是知道儿子回来了,而青舒又没在当天给送回去,指不定会多伤心呢!
车马停在洛府的前面。洛府的守门家丁见了周伯彥,用跑的过来接缰绳,并不由好奇地打量跟随周伯彥而来的车马。
这时候,跟随洛小荣的洛管事偕同丁管事上前来。洛府家丁之中有一人认出了洛管事。他吃惊地眼睛睁老大,却因一时激动竟发不出声音来。
洛管事一脸喜色地说道,“磨蹭什么,还不进去通报!古小姐送孙少爷回来了。”
一石惊起千层浪,那家丁估计是反应过来了。他二话不说转头往里跑,刚跑进府门去,差点就和一名往外走的管事撞上。
这位管事姓宁,是负责前院的管事。他见家丁如此莽撞,呵斥了家丁一句。
却听家丁激动地喊,“宁管事,孙少爷回来了,孙少爷回来了。”
宁管事一时没反应过来,“胡说什么?”几位孙少爷今日都在府中,什么叫孙少爷回来了?
家丁这会儿什么也顾不上,竟是甩了宁管事就往里跑,“老爷、夫人,孙少爷回府了,孙少爷回府了……古小姐带着孙少爷回来了……”他一路跑,一路喊。
正站在二道门内说话的洛九茂和洛管家被惊扰到了。没等洛管家呵斥出声,那高兴过头的家丁停了下来,并手舞足蹈地喊,“二老爷,荣少爷回府了,古小姐送荣少爷回来了……”
洛九茂一惊。却见平日里沉稳非常的宁管事竟也失了常态,正向他飞奔而来。他呵斥一句,“放肆”。
不成体统地跑来的宁管事急急地告了罪,然后嘴里说的话竟与家丁说的差不多。“二老爷,二老爷,快,快,古小姐送荣少爷回来了,荣少爷回府了。”他禀报完毕,冲着呆住的洛管家喊,“管家,快,快,荣少爷就要进门了,快准备迎接荣少爷。”他喊罢,转头又往回跑。通传完毕,他还记得回头去迎接。
洛府上下可是被洛小荣回来的消息给震到了。洛九茂半信半疑地抬脚急急往府门口走。洛管家也是半信半疑的,用跑的去看情况了。而府门外那些亲眼见到洛小荣自马车内探出头来的家丁们,立刻一拥而上,有请周伯彥入内的、有围着洛小荣这位孙少爷行礼问安的、有取了马凳往车下摆的。
这时候,通传消息的宁管事已经跑出来了。他开始指挥家丁们迎接孙少爷与贵客。
洛管家赶过来了,正好看到洛小荣踩着马凳要下车来。他激动的老泪纵横。然后,矮胖的他竟以不同寻常的速度奔过来,并一把将踩在马凳上的洛小荣给抱了起来,“荣少爷,荣少爷,真的是荣少爷回来了。”
洛小荣的小脸红扑扑的。他笑咧了嘴,冲着将自己抱起来的老管家问道,“管家近来可好?”
觉得被小主子关心了,洛管家高兴的有点找不到北的样子,“托荣少爷的福,老奴近来样样都好,都好。”
洛九茂出得府来。见到外边的阵仗和失仪的老管家,他重重地咳嗽一声,提醒管家别乐昏了头。而后,他一脸喜色地和周伯彥打了声招呼,并转过脸打量着青舒说道,“你这丫头,提前连封信都没有,竟是不声不响地来了,打得全府上下一个措手不及。”
“见过叔父。”青舒行了女子礼,而后说道,“晚辈不敢,晚辈只想送惊喜。”
此时,青阳和青灏走过来,向洛九茂行礼问安。
一时之间,洛府门前热闹非常。当周伯彥、青舒等人被二老爷洛九茂热情地往里请的时候,洛老尚书正乘矫从外头回来。
这时候,以洛老夫人为首的洛府女眷已被惊动。郭氏作为洛小荣的亲娘,哪还坐的住,她由丫鬟婆子簇拥着往前头过来了。
青舒含笑看着洛府上下的反应,心中明了,洛小荣在洛府是非常受宠的。
过不多时,洛府的会客厅中。洛尚书及其夫人叶氏坐在主位之上,洛九茂等洛家子孙在右侧坐了一排,周伯彥、青舒、青阳和青灏四人被安排在了左侧客位之上。
等众人坐定,青舒带着青阳和青灏站了进来。她们三个走到会客厅的中间,向主位上的洛尚书和洛老夫人行礼问安。
“孙女青舒拜见祖父祖母。”
“孙儿青阳拜见祖父祖母。”
“孙儿青灏拜见祖父祖母。”
洛尚书笑的合不拢嘴,“好,好,好。”连说三声好。
洛老夫人也是笑眯眯的。她向青舒姐弟三人招了招手,“来,到祖母跟前来。”
青舒赶紧带着青阳和青灏上前。
洛老夫人退下手腕上的一对血红色的玉镯,直接套到了青舒的手腕之上。青舒有心拒绝,却听洛老夫人说道,“祖母给的见面礼,不许推辞。”青舒只得忐忑的接受。此时的青舒并不知道,因得了这对玉镯,竟无端遭人记恨。
大老爷洛九江的夫人秦氏,嘴角含笑地看着发生的一切,心里却在想:婆母一出手便是这对价值连城的玉镯,也太高看古青舒了吧!还是说,这其中有她所不解的缘由?
二老爷洛九茂的夫人郭氏,心里欢喜非常。她的小荣因认下了古青舒姐弟而远离了病痛。因而,她视古青舒姐弟为恩人。婆母送的见面礼如此贵重,不仅说明公爹与婆母重视古家姐弟,也说明了他们对小荣的疼爱程度。原来,即便不在眼皮子底下,她的小荣依然是孙子辈里最得二老欢心的那一个。
送出一对玉镯的洛老夫人,紧接着用左手轻握住青阳的右手,并用右手从婆子端的托盘上取了一对儿巴掌大的圆形美玉的玉佩,轻轻放进了青阳的手中,“祖母送的见面礼,不许说不要。”
青阳看了青舒一眼。见青舒只是含笑看着他,并没有摇头或暗示什么,他这才安心地收了玉佩,“多谢祖母。”
紧接着,洛老夫人送了青灏一对儿椭圆形美玉的玉佩。青舒这才带着青阳和青灏回座坐好。
这时候,周伯彥口气泛酸地说道,“只他们三个讨喜,晚辈难道就不讨喜吗?”
洛老夫人笑骂,“臭小子,老婆子当年可是给过你见面礼的!”
周伯彥笑道,“原还想蒙混得些宝贝的,不想您老竟然记得这么清楚,可惜了!”
这话引得在场众人都笑了。
笑罢,洛尚书对青舒说道,“你这丫头,回京这么大的事情,居然信中提都没提,真是淘气。”
青舒答,“孙女这不是想给您老惊喜吗?”
“的确够惊喜的,你们说是也不是?”洛尚书问旁边的儿孙们。
大家齐称是。
又说了一会儿话,周伯彥起身告辞,并带着青舒、青阳和青灏离开了洛府。
距离洛府府门二百米左右的地方,停着一顶粉红色的轿子。轿子周围,八名轿夫低着头、垂手而立,四名穿着考究的丫鬟随侍在侧,另有四名配刀侍卫跟随护卫。
此刻,轿中人将轿帘的边缘一角用一只纤纤素手抓的紧紧的,牢牢的。须臾,那半露在外边的纤纤素手松开了轿帘,隐没在轿帘之后,再也看不见。然后,柔和、软棉又轻如鸿毛的女子的声音自帘后传出,“小眉,那个女子是哪家的小姐?”
高瘦的丫鬟忙答,“请小姐恕罪,奴婢这就去查问。”意思是,她不知对方是谁,更不知对方的底细。
轿帘后的女子悠悠一叹,“算了,回府吧!”那个人明明是个清冷之人,那个人无论走到哪里都会疏离地离着年轻姑娘家远远的,今日为何会如此反常?如此反常地竟带着一位年轻姑娘作客洛府?
轿起,并转了方向,很快便走远。
青舒姐弟三人随周伯彥回到舒苑。周伯彥想着让他们早些休息,便对跟前伺候的丫鬟下令,“传晚膳。”
青舒正低头把玩手腕上戴的玉镯。听得此话,她立刻抬头,“免了吧,我们不饿。”洛府要留饭,她也是以刚吃过为由好不容易推掉的。
周伯彥自有自己的道理,“我自然知道你们不饿。只是,长夜漫漫,申时用的饭到了半夜便该让人饿的难受了。厨房晚膳准备的是粥品,易消化,你们多少吃些,吃罢也好洗漱了早些安歇。”
青舒觉得有理,“随你安排。”
等在一旁的丫鬟这才退出去传膳。
青舒颇有些犹豫,咬了咬唇,最后还是问出了口,“洛府为何会送出这么重的礼?你知道原因吗?”血红的玉,在大安是极稀少的。洛老夫人将玉镯套到她手腕上的当下,她就觉得不妥。只是,当时她想不出拒绝的好理由,便忐忑地接受了。
在场的青阳和青灏听了,不由自主地抬头看向周伯彥,似乎也想知道答案。
周伯彥挨个儿看过他们姐弟三人的表情,不由笑了。“你们今日喊洛尚书与洛老夫人什么?”
“祖父祖母。”青阳先一步答了。
“这不就是了。小荣喊你们姐姐、哥哥,你们又将小荣照顾的健健康康的。你们所做的这一切,难道还胜不过死物的价值吗?”周伯彥见青舒怔愣的模样,微勾了嘴角,眼中含笑地说道,“送你画的时候,洛尚书不是说还要为你置办嫁妆么!难道你忘记了?”
嫁妆?青舒的脸腾一下就红了,并下意识地偏过脸去看青阳和青灏。
只见青阳和青灏眨巴着眼睛,然后青阳举了手中把玩的玉佩问,“难道这些是送给姐姐的嫁妆?”
青舒一呆。
周伯彥含笑说道,“给你的,自然是你的。给你姐姐的,才是你姐姐的嫁妆。”说罢,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呆住的青舒一眼。嫁妆呢!她都开始攒嫁妆了,他们的婚事或许有望提前。
青舒觉得,自己被调戏了,而且是在弟弟面前。她立时恼了,却没有发脾气,反倒笑吟吟地以挑衅的目光看向周伯彥,“本姑娘的身份水涨船高,嫁妆越来越多。如此看来,等本姑娘孝期满了,上门提亲的媒婆怕是会踩坏了本姑娘的门槛儿。到那时,本姑娘便会发现,天下的好男儿何其多,挑人都会挑花了眼。”
周伯彥被她这么一噎,挑了挑,而后看向青阳,“除了你姐姐,谁对你最好?”
青阳答的干脆,“彥哥哥。”
周伯彥厚脸皮地问,“你希望谁是你姐夫?”
青阳刚要张嘴作答,青舒恼怒地喝道,“周伯彥,不许你教坏他。”
周伯彥一脸无辜地看着青阳,“我有吗?”
青阳的回答是,拽上青灏走人。他觉得,姐姐这会儿估计很想收拾彥哥哥,那他避开就是了。
青舒见两个弟弟就这么走了,先是呆了一下,而后像个孩子一样得意地哼了一声,起身要走。
周伯彥的动作比她更快,在她反应不及的时候就到了她的身侧,并牵住她的手。她要挣开手,他却压低声音和她说话,“这就生气了?”
青舒忙看左右,还好厅中就他们二人。
“用过晚膳,我就去景阳公主府安歇。好不容易有独处的机会了,你忍心不理我?”他重视青舒,在是非多的京城,他自然会考虑青舒的名声与安全。为了青舒的安全,他把青舒安顿在自己的地盘上,要确保青舒安全无虞。为了青舒的名声,他只在白日里呆在舒苑之中,晚上则会去景阳公主府过夜。
若问他为什么不回长公主府过夜?答案很简单。长公主府如今只有他一个主子,一切都是他说了算。没有合适的人可以为他作证,为他和青舒的清白作证,为他和青舒之间没有任何逾矩行为作证。他住到景阳公主府就不一样了,能为他作证的人不下五个,且个个够份量。
青舒自然是不忍心的,即便他有时候说话很可恶。不过,她是不会轻易放过他就是了,于是狠掐了他几把来解恨。
他们说了一会儿亲密话,晚膳就好了。于是,两人不得不分开,并叫上青阳和青灏去吃饭。饭罢,一路舟车劳顿的姐弟三人便洗漱完早早安歇了。
一夜无话。第二日用过早膳,青舒便让丁管事确认了礼品,然后带上青阳和青灏出门去。周伯彥还没过来,周管家更不敢怠慢,安排了十二名随扈人员,并亲自跟着青舒姐弟三人出门去。这时候的周管家只想着伺候好主子心仪的姑娘,却在一刻钟后万分庆幸自己亲自跟出来了。
青天白日里,在天子脚下,有几人敢当街抢人?
No.281抢人
周管家在前引路,后头是由舒苑中的十二名随扈与杜洛二护卫带领的鹰卫、家丁等簇拥前行的两辆马车。
青舒姐弟三人坐在第一辆马车里,后一辆是整整装了一车礼的马拉的板车。
车内,青舒正陪青阳、青灏玩儿填字游戏。
突然,前头引路的周管家中气十足地大喝一声,“此乃长公主府的车马,谁人敢拦?”与此同时,前行的马车停了下来。
青阳和青灏吓了一跳,而青舒却是舍了手中的填字本,一左一右地把坐在对面的青阳和青灏拉过来,护在身侧,并屏息听外边的动静。
突然冲上来阻挡去路的二十几个家丁左右一分,便有一名十七八岁年纪的公子大笑着从中走过来。此人乍一看,让人觉得俊俏非常,再配上他一身天青色的锦衣华服,倒是有几分贵气在。只是,你若多瞅他几眼便会发现,他的长相过于阴柔,且眼中透着几分的不怀好意和阴邪之色。
在他身后,还一左一右地紧跟着两个年轻公子。左边的是身穿金线镶边的枣红色锦衣的十五六岁模样的公子。右边的是身穿深紫色锦衣华服的十六七岁模样的公子。
为首的公子大摇大摆地大笑着上前来。他打量周管家几眼,立时收笑,“你当本世子是什么人?岂是那么好哄骗的?长公主府的车马上岂会带有‘古’字的嶓?”
周管家在那二十几人左右分开时便已经看清了此人的长相,立时心里咯噔一下,心道:坏了,坏了,怎么就碰上了这尊瘟神?可是,再厌恶,他也不能表现在脸上。于是,他不卑不亢地作了个揖,“小人是长公主府的管家周平,周平见过普世子。”
为首之人,也就是普世子,他一脸鄙夷地看了周管家一眼,视线便定在了带着古字幡的马车之上,“滚下来,本世子倒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敢冒充长公主府的人。”
周管家敛尽眼中的厌恶之色,毫无惧意地重复道,“小人是长公主府的管家周平,周平见过普世子。”他重复此话,只是在提醒普世子,找麻烦前请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
不等普世子说话,身穿金线镶边的枣红色锦衣的公子似笑非笑地说道,“啧、啧、啧……好大的胆子啊!竟敢不知死活地冒犯普世子。”
周管家说了声不敢,并对说话的公子一揖,“周平见过钟少爷。”
身穿深紫色锦衣华服的公子嗤笑一声,说道,“普世子,这种狗奴才就该乱棍打死,省得他四处乱吠,污了世子爷的耳朵。”
周管家再一揖,“周平见过姚少爷。”
身穿深紫色锦衣华服的公子,即姚公子说道,“普世子,看看这该死的奴才胆子有多大!竟敢阻您去路。”
普世子此刻正阴沉着脸,明显的不高兴。他在不高兴什么?自然是马车上的人忤逆了他,没有按他说的做,即没有听话地滚下来。这让他很不高兴。如今有人煽风点火,一向无法无天的他自然是要采用手段的。他一挥手,“车上的人,本世子要了。”
此话一出,那二十几个家丁便挥舞着手中的短棍,一边吆喝一边冲过来。
周管家张开了手臂,“站住。”
舒苑的十二随扈一字排开,并右手按在配刀的刀柄之上,立在了周管家身后。
普世子的家丁犹疑地停了下来。
周管家再次向普世子作揖,“请世子爷三思而行。小人是长公主府管家不假。今日,小人是特奉了主子之命,准备护送古府小姐和少爷到步大将军府做客的。小人自知人微言轻,但还是要恳请世子爷,恳请世子爷看在彥公子的面子上,放过我等一码。”
“彥公子是个什么东西?嗯?”普世子阴阳怪气地发问。
钟少爷嗤笑一声,并没说话。
姚公子却接道,“自然不是什么东西。”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周管家气的涨红了脸,“你们,你们竟敢……”他不解,主子与普世子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今日这是怎么了?
一向横行霸道、无法无天的普世子趾高气扬地说道,“本世子就喜欢漂亮小姐。小的们,去,把车上的小姐弄下来,让本世子看看长得如何?”他说罢,心中暗想:彥公子算个什么东西?他娘是公主,我爹还是王爷呢!已死的公主权大,还是活着的王爷更有份量,今日就让世人看看。
周管家万万没想到,普世子竟敢惹他的主子。“住手,住手,哪个敢乱来?长公主府可不是好惹的。”
普世子的手下迟疑地看向自己的主子。的确,长公主府不好惹,彥公子一向低调,可是真的很不好惹。
普世子做了个向前冲的手势,“六王爷府也不是好惹的。”
对啊,他们六王爷府也不是好惹的。普世子的二十几个手下立刻冲了上去。
“保护好公子的贵客,快。”周管家大喊一声,并攥紧了拳头,气的额角的青筋直跳。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抢人,还抢到了他们公子的头上,简直找死。
眨眼间,普世子的二十几个手下和舒苑的十二随扈便缠斗到了一起。
洛护卫看着眼前的混乱,对车中人说道,“小姐,怎么办?对方人多,周管家带的人少。”他这是在请示青舒,他们要不要出手。
满脸怒色的青舒吩咐道,“分出一半人来,听从周管家调遣。”
洛护卫得令,随手点了四名鹰卫,而后看向杜护卫。
杜护卫背着长剑,抱胸稳坐马背之上,“快去。”
丁管事领着从府中带出来的家丁守在马车周围,对洛护卫说道,“请洛护卫放心,这边还有我们。”
洛护卫颔首,带了四名鹰卫加入到混战之中。他没有拔剑,因为在天子脚下,动拳头可以,却不能随意拔剑。再有,对方可是王爷府的世子。对皇亲国戚挥剑相向,想干什么?想造反不成?
不过,即便不能拔剑,还可以拿剑鞘抽人不是!年少时,他也曾是京中的少年风云人物,他也曾顽劣地惹事生非并打架。在京城打架的分寸,他还是有的。于是,他举起剑鞘,抽下;再举起,再抽下。随即,传来两声惨叫。
舒苑这边的本就人少,周管家又示意只防守自保,不得伤人。因此,他们显明落于下风。
而洛护卫的行径,一下就改变了敌强我弱的事态。不仅惊了周管家,也惊了正高喊“使劲儿打”的普世子。普世子的手下们见到接连倒下的同伴哀哀惨叫的模样,吓的三三两两地后退数步。
普世子一脸阴霾地上前,并一脚踹开自己的一名手下,“本世子倒要看看,哪个敢伤本世子?”说罢,他径直往周管家他们走。
周管家与脸上挂彩的十二随扈被逼的一步一步后退,洛护卫带着鹰卫也不得不后退。他们打普世子的奴才可以,却不能动普世子一根汗毛。
普世子就这么往前走,须臾之间就逼到了马车车门前。
杜、洛二护卫也罢,周管家也罢,青舒这边的所有人手心里全是汗。他们空有一身的本事,但面对强权,他们无能为力。
外边的紧张气氛,青舒感觉到了。外边的实际情况,她也从车帘的缝隙中看到了七七八八。她把青阳和青灏推到里头,并护在身后,紧紧地盯着车帘。
窟通一声,周管家跪到了地上。“请普世子高抬贵手,放过他们吧!车中之人是长公主府的贵客,是公子重视的人,世子爷请……”
普世子一脚踹在周管家的肚子上,“闭上你的狗嘴。”
周管家闷哼一声,抱着肚子疼的一时发不出声来。
普世子重重地哼了一声,几步走到了车门前。
随侍在马车下的小鱼吓的直抖,却咬紧了嘴唇堵在车门前,不挪开。小娟也是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她和吓的发抖的小鱼紧挨在一起,同样堵着车门的位置,誓不让开。
洛护卫等人不敢妄动,只能紧紧地盯着普世子。
谁也没注意到,一向冷面的杜护卫轻抖袖子,手中便多了非剪非刀的一样东西。他在等,等一个时机。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什么都敢干。
普世子是何许人,自十三岁起便欺男霸女惯了。在他眼里,丫鬟算什么东西,碍他眼的,他会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轻易杀掉。不过,今日他不想杀人,“滚。”
小鱼吓的一缩,后背贴在车门上直抖。
小娟却是扬高了下巴,狠瞪着普世子。
“找死。”普世子自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来。
立刻的,他的爪牙冲上来要抓人。
洛护卫闪身移来,剑鞘一横,正横在了小鱼和小娟身前,挡住了准备抓人的爪牙。
普世子骂了不敢妄动的手下一句“废物”,自己两步上前,理也不理横在空中的剑鞘,抬脚踹小娟。
小娟疼的叫了一声,一下撞到了身后的车门上。
车内的青舒忍无可忍,轻斥出声,“住手。”而后,她亲自打开车门,把手伸给了丫鬟。
小鱼眼中含泪,转过身去扶青舒。小娟已经站正,从另一边扶青舒。
普世子循声看过去,眼一亮。只见眼前的女子有一张古典的美人脸,即瓜子脸。这个女子虽不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可也是容貌不俗、清新妍丽的美人。他细细地打量她,打量她的柳眉杏眸、打量她小巧而挺的鼻梁、打量她薄厚适中而不笑自弯的唇瓣。他眼中露出占有之色。如此佳人,面色不虞却依然妍丽,柳眉微蹙、眸显怒意却更添一分别样的味道。不错,不错,他喜欢。
青舒迎上所谓的普世子的贪婪目光时,恶心的差点吐了。
杜、洛二护卫及鹰卫齐喊一声小姐,眼中已有杀意。
即便没有马凳,青舒由两个丫鬟扶着下车时不显一分的狼狈之态。
普世子的双眼整个粘在了青舒身上,竟是伸了手要捏青舒的下巴。
杜护卫藏在袖子里的右手刚要动,洛护卫一下抓住了他的右手腕,并摇头。
同一时间,就在普世子的脏手要摸到青舒的下巴时,青舒往旁边一躲,正好躲开了。她抿紧唇,“周管家,本小姐怒极所做的事,你家公子可兜得住?”只两年而已,京城之人竟忘记了她的悍名。
普世子因她的躲避行为不悦,但听得她的问题,一时没明白过来,“你在说什么?”
周管家也是一呆,“啊?”
“你想做什么,放手做就是了。他兜得住。”人群后,有一人面无表情地歪坐在马背上,如此说道。
No.282没事吧
出声的不是别人,竟是不知何时出现的安荣舟。他吊儿郎当的歪坐在马背上,身穿云纹楚锦的斜襟青袍,墨发歪束,手拿一个酒葫芦,以醉眼迷蒙之态看着在场众人。
周管家激动地喊,“舟少爷,您可知公子身在何处?”在第二轮混战开始的时候,他派出一人去景阳公主府送信了。只是不知公子是否还在景阳公主府。
一派浪荡子模样的安荣舟说不知道。
“凭你也敢多管闲事?”普世子猖狂地说道。这安荣舟向来以彥公子的义兄之名混迹京城。可是,彥公子在人前从未承认过这个义兄,彥公子在公开场合也从未同安荣舟一起出现过。
更重要的一点就是,安荣舟并不住长公主府。足见周伯彥对他的厌恶。他常年眠花宿柳的,以青楼楚馆为家,这使得他花名在外。再者,他只知吃喝玩乐,每日里游戏花丛,实打实的是个浪荡子。有关他的一切,京城贵少们时不时会拿出来当笑话讲。
当然了,当笑话讲的京城贵少中包括普世子。
此时,听得普世子的话,安荣舟的回应只是散漫地掏了掏耳朵,然后冲着青舒笑,笑的露出了一口白牙。
普世子奉送安荣舟鄙夷的一眼,而后再次伸手要捏青舒的下巴。
啪的一声脆响,震的安荣舟脸上的笑容定格,震得杜洛二护卫一呆,震的在场所有人都看向了声音发出的方向。然后众人发现,普世子偏过了脸,普世子的左脸上印着五指印。众人又发现,被普世子看上的俏佳人正冷着脸收回手,并一脸嫌弃吹了吹手掌心。
活到十八岁,从未吃过亏,打娘胎出来就没挨过一下的普世子顿时蒙了。耳光,居然有人敢甩他耳光。蒙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居然被个身份不明的女子甩了耳光,他觉得被羞辱了。恼羞成怒的他转过脸,想也不想,抬高手臂往青舒的脸上扇了过去。
青舒又不是傻子,敢甩他耳光,自然不会站着不动让他打,自然不会没有防备。只见她往旁边一闪,躲过了这一巴掌,并清晰地感觉到了自颊边刮过的掌风。安荣舟说,无论她做什么,周伯彥都兜得住。她信。既然信,那么,有些窝囊气她便不必忍受。
因身份、尊卑问题,周管家还有护卫们不能奈何普世子。可她身为正经人家的小姐、又是女子,被人调戏自然可以反抗。待掌风擦着脸颊刮过,她看准时机两大步上前,管她什么形象不形象的,双手提了裙子,抬脚便踹,还正踹在了普世子的右膝盖上。
普世子疼的大叫一声。这一叫,可是让蒙掉的两边人马反应了过来。普世子的手下喊着保护世子;杜、洛二护卫喊着保护小姐。两边人迅速往上冲,场面顿时混乱了起来。
混乱中,忠心不二的小娟上前,帮着自家小姐对着普世子连打带踹的。
小鱼几次想上手,几次被人给撞开了。若不是近处的一名鹰卫及时扶住了她,恐怕她已经摔倒在地,早成众人的踩踏对象了。
鹰卫哪有工夫一直照顾柔弱的小鱼,于是匆促地将小鱼拎起来塞入马车里,然后迅速反身加入混战之中,还时刻注意着周围的情况,不让对手靠近小姐。
杜护卫谨遵本分,将保护两位少爷放在第一位,寸步不离马车。只要有对手接近,他会毫不留情地拿剑鞘打人。两位少爷要下车帮忙,他自然阻止,并命令小鱼堵住车门的位置,看好两位少爷。
这会儿,得小娟帮忙的青舒是火力全开地打。怒火中烧的她使劲儿一抓,普世子的脖子上便多了几条血痕。她挥出了拳头,普世子的鼻子便流了血……
普世子惨叫连连地护着头部像无头的苍蝇一样团团乱转。
本想趁乱逃走,却不知被什么人踹进混战中的钟少爷和姚少爷也是苦不堪言。
有人奋力挤到普世子跟前护主。自然也有人拥过来保护青舒。
打到一起的两边的主子被分开,混战的两边人马也自动分开。青舒与自己人占据马车这边,因为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忘记要保护车内的弟弟,自然不会远离马车。
已经鼻青脸肿的普世子被手下左右扶着,很孬地一边哭,一边指着青舒喊,“贱人,你等着,有你好看的时候。”
青舒将散乱的一绺发丝往耳后一勾,而后皮笑肉不笑地作了个上的手势,“今日,本小姐气不消,谁也不许喊停。”
此话一出,周管家脚下一个踉跄,心说:公子,您看上的这是什么姑娘?太凶悍了。
洛护卫却在第一时间带着人冲了上去。他举起手中的剑鞘,冲着普世子的喽罗一阵抽。
“大胆,大胆……”普世子吓的心脏直抽抽。他连连后退之余,除了喊大胆,再无它话。
青舒活动着手腕,眼睛盯着普世子的孬样,“保护好少爷们。”
“是。”此刻正亲自守着马车门的杜护卫答应一声。
打都打了,自然要打到够本。青舒如此想着,抬步向前。小娟自然是紧紧跟随的。
普世子退了又退,“别过来,不许过来。”此刻他左右可没人保护,他的手下都让洛护卫他们拎到一旁去打了。
青舒继续向前。
普世子居然掉头就跑,嘴里喊着,“爹,救我,快来救我。”
一只酒葫芦从天而降,正落在普世子的脚下,噗的一声,碎了。葫芦里的酒洒了,酒味儿迅速窜到空气里。
普世子一脚踩在酒葫芦的啐片上,脚下一打滑,扑腾了几下趴地上了。
青舒瞄了一眼歪在马背上打盹的安荣舟,心里暗暗给了他腹黑的评价。她像个女匪似的,一脚踩在趴地上的普世子的后背上,“叫声姑奶奶来听听。”
普世子趴在地上哭,“大胆贱人,你等着,有你好果子吃的。”
青舒一脸的黑线。死小子,刚才抢人的匪气哪里去了?挺大一个男的,被姑娘家打了不觉得羞愧,居然还有脸哭!
“放肆,还不放开世子爷。”蹲在一边当缩头乌龟的钟少爷喊。
青舒一个冷眼看过去。钟少爷觉得脊背一凉,生生把下边的话咽了回去。青舒的视线一移开,他立刻给了同样蹲在此处当缩头乌龟的姚少爷一拐子。
姚少爷一个激灵,发现是同伴,而不是对方的人要打他。他松了口气之余,却见同伴不停给自己使眼色。他看看同伴,看看被女子野蛮地踩在脚下的世子爷,心道不好,“竟敢殴打世子爷,你们有几个脑袋?”一句话说完,他牵动了嘴角的伤,嘶的一声,又道,“你们可知本公子是谁?本公子是太,啊……”话没说完,他便惨叫一声。
原因无它。周管家假装没站稳,倒下时直接把这位,也就是要对自己的身份爆料的姚公子给压在了下边。周管家压着人,不理会下边人的挣扎,竟一脸痛苦状地捶着腰,“老了,老了,不中用了,闪到老腰了。”心里却说:敢惹到我们公子的头上,压死你。
这时候,脚踩普世子的青舒,弯下腰来便往普世子的后脑勺上赏了一记锅贴,“记住了,以后出门眼睛睁大点儿。见到本小姐,有多远就躲多远。否则,本小姐见你一次,打你一次。”不等脚下的人说话,她接着又赏了一记锅贴,“这就是调戏本小姐的下场。”
前后两记锅贴,打的普世子的脑门儿连续两次磕到地上,疼的他直呲牙。
热闹看到此处,见多识广的安荣舟承认,他是真的真的被华丽丽地雷倒了。他家彥弟的眼光,果然独特!
传闻,步峰步将军的夫人年轻时上得厅堂,下得战场,豪气不输男子。传闻,古大将军的夫人出嫁前温柔娴熟,出嫁后暴力非常,常常追着儿子们满府地打。还有一个步语嫣,也就是步夫人连生七个儿子后得的宝贝女儿,一条鞭子让京城的纨绔子弟抱头鼠窜。这老少三个女人已经很让男人头痛了,却不想,在这里还有一个更让人头痛的。
安荣舟嘴里咕哝了一句,“彥弟,自求多福吧!”而后,他看着那些紧闭的府门,冷笑一声。右相府、左府、顾府,很好。你们紧闭门户想自保,可以。但你们万不该由着下人躲起来看热闹。若有一句不利于古青舒的传言流出,他一定会告诉彥弟,源头就在这里。
远远的,一支京畿巡逻队过来了。可是,他们在三四百米开外的地方停了下来。须臾,又掉头往回走,对这边的群殴事件视而不见。
普世子原以为援兵到了(不要怀疑,在他看来京畿巡逻队就是他的援兵,就该是他的人),没想到的,人家根本没有接近就掉头走了。眼泪鼻涕一大把的普世子以趴着的姿势,胡乱挥着手喊,“一群狗奴才,还不过来救本世子!”
他不喊还好,一喊“救本世子”,那些京畿巡逻队的官兵不但没有回头,反倒改走为跑,离去的速度那才叫一个快。
普世子气炸了,大喊,“你们这些狗奴才,本世子定要砍了你们的脑袋,全砍了。”
青舒眼中透着浓浓的疑惑。既是京中巡逻队,这些官兵不就是负责京中治安的吗?这边有打架斗殴的事件发生,还是群体性的。官兵们发现了,不是应该冲上来抓人吗?怎么会跑的比兔子还快?
她不知道的是,她踩在脚下的这位世子爷的名声实在太臭,京畿巡逻队见了都要绕道儿走。这位世子爷,时不时会带人出来打架斗殴。当然了,因为他世子的身份,一向是他单方面的打人。起初京畿巡逻队遇上,还会尽职尽责地过来劝阻。是的,只敢劝阻,不敢抓人。
可是,为非作歹的普世子有个纵子又不讲理的王爷爹。巡逻的小头目谁敢带兵出面阻止,谁就会倒霉的不是被降职,就是被扣了月俸,或者被调去坐冷板凳。这自然是六王爷对京畿护卫营的负责人施压的结果。此类事情发生的次数多了,京畿护卫营的大人对不讲理的六王爷烦的不行,同时也不愿意自己的手下总被这样打压。于是,这位大人对手下们发了一道不公开的命令:见到普世子绕道,见到六王爷绕道。
因此,近两三年,京畿护卫营的巡逻兵们很好地贯彻了此条命令。今日,他们收到消息。说是富贵巷内,右相大人府邸附近有人闹事。这支队伍离此处最近,于是过来查看了。
离着五六百米远,他们就发现了这架打的惨烈,似乎还有女子。他们以为又是普世子的杰作,因此以蜗牛的速度往前慢慢移,想确认一下。可是,他们看了又看,没有发现疑似普世子的人。他们迟疑,上,还是不上?上了,若真是普世子在闹事怎么办?
正这时,路边有几个男人不时指着闹事的方向,并窃窃私语着。发现巡逻队的官兵,这些人立刻噤声,不敢再说话。
巡逻队的陈姓小头目立刻过去问话。其中一人一脸神秘地跟他咬耳朵,告诉他说,普世子今日踢了铁板,拦下了不知是哪府小姐的车驾,意欲调戏人家小姐。却不想,这位小姐是个厉害的,把普世子给打了。这会儿,明显是凶悍的小姐占了上风,普世子落了下风。
陈姓小头目听了,二话不说,立刻掉头走人。三年前,他因普世子的事情丢了职位,成了巡城的普通官兵。如今好不容易爬回了原先的职位,他岂会再犯同样的错!再者,挨打的是普世子,他觉得解气,可不会傻的凑上去解救普世子。
听到普世子自他们身后喊“救本世子”,他假装没听到,一挥手,“跑步前进。”
他手下的官兵也怕撞到普世子的手上。因此,头目一声令下,他们便改走为跑,并且是没命地跑。他们呼呼啦啦地跑的飞快,不多时便离得出事现场远远的,回头已经看不到人影了。
正这时,迎面却有十余骑飞驰而来。陈姓小头目立刻带着自己人让出主路来。不想,十余骑拉住缰绳,在一片马嘶声中停在了他们跟前。
一身墨衣的周伯彥沉着脸,一抱拳,“敢问这位队长,附近可有不妥之处?有没有看到长公主府的一行人经过此处?”
听得这两个问题,陈姓小头目神色骤变,但一时之间不知要如何回话。他大胆猜想,前头群殴的难道是长公主府的人和普世子的人?一有了这想法,他就觉得自己的猜测**不离十是对的。放眼整个京城,敢对抗普世子及身后的六王爷的,肯定是有长公主府那样势力的大人物。
顾石头催马上前,“彥公子问你话呢?快点回答。”
彥公子?陈姓小头目一个激灵,立刻单膝跪地,“小人陈城见过彥公子。”紧接着,他说道,“小人得信,附近有人闹事。小人便火速赶来,正在寻找闹事之人。”
周伯彥蹙眉。
陈城说道,“公子来的这个方向,可有人闹事?”
顾石头答,“没有。”
陈城立刻说道,“小人这就去查另一边。”说罢,起身,吆喝了自己人掉头,然后往回跑。
周伯彥看着巡逻队掉头跑走,问身边的顾石头,“这可是前往步大将军府的路?”
顾石头想了一下,“没错,从舒苑到步大将军府,的确会走这条路。”
“走。”周伯彥说罢,轻夹马腹,追在巡逻队的后头。
陈城一边跑,一边低声警告手下巡逻兵,“不想掉脑袋,都管好自己的嘴巴。”他心中暗恨:果然,碰上普世子准没好事。
当跑到原先停留过的位置,陈城大喊一声,“谁在那边闹事?”
周伯彥骑着马,视线上占了优势,自然是看到了前方的情况。他紧紧盯着前方的湖绿色的女子身影,“驾”的一声,让坐骑自巡逻队一侧跑过。
当他们到达现场,并拉住缰绳的时候,只见青舒双脚踩在一个面朝下趴在地上的男子身上,冲着他们嫣然一笑。不,确切地说,她是冲着周伯彥笑的。
顾石头及锦衣护卫们还好。从未见过这等阵仗的陈城及手下的巡逻兵们,也不知是太过吃惊,还是吓到了,竟是个个张大了嘴巴,一副不敢相信眼前所见的模样。
周伯彥迅速翻身下马,马缰绳随手松开,几个箭步就到了青舒跟前。他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之色,但眼中明明白白地写着懊恼两字。他抬手,怜惜地为青舒整理散乱的发丝,并轻声问道,“没事吧?”
No.283傻瓜
被青舒狠收拾了一通,又被青舒踩在脚下却不敢挣扎的普世子,听到来人的声音,便努力侧过脸,想要看看此人到底是谁。
死小子,还敢动?青舒二话不说,往他后背上跺了一脚。
普世子嗷一声嗓子,不敢再动。不过,他已经看见来人了,是周伯彥。
脚下的人老实了,青舒冲着周伯彥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在她摇头的当下,刘海摆动,左眉的眉尾处有一道细细的血痕若隐若现。
他眼中冰冷之色骤起,手指轻抚上她眉尾处的血痕,“谁伤了你?”
因着他的动作,眉尾的刮伤微微刺痛。她没有躲避他的动作,而是右脚抬起并往下使劲儿一跺,引得脚下的人嗷地又叫了一嗓子。她似乎很满意,勾起嘴角,“他,指甲刮的。”打架的时候,普世子要抓她的头发,她躲开没让普世子得逞,却是被普世子的指甲刮了一下,便有了这道小伤。她心里清楚,刮的并不严重,只是破了点皮而已,几天就好。不需要照镜子,根据疼痛感就能确定。
他低头,视线扫过贴在地上的青青紫紫的半张脸,只是扫过,没有停留。他握住了青舒垂在身侧的双手,然后拿起来,托在掌心里看。他立刻发现,青舒的指关节处已经红肿。他眯了眯眼,抬头时一脸的平静,“我们回府。”
青舒嗯了一声,终于把双脚自肉垫上移开,踩到了地面上。
周伯彥不敢牵她的手,怕弄痛了她,于是轻握住她的手腕,准备带她走。
刚刚还被人踩着不敢乱动的普世子,这会儿得了自由,立刻哼哼唧唧地爬坐起来,恨恨地说道,“周伯彥,你好样的,竟敢让人打伤本世子。”
周伯彥回头,面无表情地一脚踹过去,当场把普世子踢翻在地。他收回脚,冷声下令,“一个不留,全部押回去。”
因为命令是没点名下的,立刻有两人同时大声称是。其一,是周管家。其二,是陈城。
周管家他们抓人之事不提。
周伯彥不理会仰面倒在地上鬼吼鬼叫的普世子,径自陪着青舒走到马车跟前,并看着青舒坐进了马车里。
眉目如画的两个漂亮丫鬟挤开小娟和小鱼,抢着要放下车帘。她们是舒苑的管事派给青舒的四个贴身丫鬟中的两个。另两个,青舒留在舒苑之中没有带出来。
青舒出手阻止,不让她们放下车帘,然后直视周伯彥的眼,“你不生我的气?”问罢,屏息等待他的答案。
他一脸平静地回视她,轻声问道,“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
青舒的神情中没有一点的后悔之色,“我似乎打了一位世子爷。”
他顺势问道,“你为什么打世子?”
青舒哼一声,说道,“他拦了我的路,打了你的管家和随扈,打了我的人,光天化日之下还要抢我回去呢!”
这话不用她说,在见到普世子的那一刻,他已经猜到了。因为普世子就是那样的一个混蛋。他便道,“打了该打之人,我不生气。”他顿了一下,面有自责之色,“我在生自己的气。我没有保护好你,竟然让你遇到了这种事情,对不起。”
眉目如画的两个丫鬟似乎很震惊,竟然忘记了要低垂着脑袋,同时抬了脸看周伯彥。其中,瓜子脸的丫鬟眼中居然闪过几分痴迷之色。
青舒没有注意到这些。心想,他好像真没怪她,反倒对她说对不起呢!她突然有了一股想哭的冲动。不过,她没哭,反倒给了他一个灿烂的笑容,“本姑娘可是给你捅了个大篓子,你毋须自责。我们回去吧!”
“嗯,这就回去。往里进去一些,坐好,坐稳。”他说罢,亲手放下车帘,并越过眉目如画的两个丫鬟,点名让小娟关车门。
此时,眉目如画的两个丫鬟一身清爽干净地立在车旁,衣裳一点褶皱都没有。而且,她们的丫鬟发髻梳理得整整齐齐的,没有乱掉一分。
再看小娟与小鱼。小娟的脸上青了两块儿,丫鬟髻变得松散且有几绺发丝落了下来,衣裳褶皱且身上沾染了尘土。小鱼的下巴上有一条红痕,衣裳褶皱,头发也乱了,抬手做事时手背上露出青紫的瘀痕。
只几眼,周伯彥便打量到了这些,并冷声唤道,“管家。”
正在旁边指挥抓人的周管家答应一声,并迅速整理了仪容,跑了过来,“公子有何吩咐?”
周伯彥一脸淡漠地扫过身上清爽干净的两丫鬟,“发卖出去,重挑两个伺候小姐的贴身丫鬟。”
周管家顺着公子的视线看过去,一打眼,便明白了“发卖出去”的理由。他答,“是。”他心中暗想:舒苑的管事该换了,竟敢挑这样的丫鬟给公子心仪的女子,蠢。先前顾不上注意这些,如今想来,小姐被人逼下马车、小姐被人调戏、小姐反击与普世子打起来的时候,这两个丫鬟都不在跟前。想来,她们是躲到马车另一边去了。这样的丫鬟,确实留不得。
顶着漂亮脸蛋,关键时刻却躲起来的两个丫鬟慌张地跪下,连连磕头,“奴婢错了,请公子责罚,请公子责罚,求公子不要发卖奴婢……”
周管家呵斥道,“闭嘴,谁准许你们说话的?”这会儿求饶,早干什么去了?
周伯彥不理这些。顾石头牵马过来,他便翻身上马,并从顾石头手中的接了缰绳。他看向四周,安荣舟不知去向,普世子及其手下们全部被抓获,左近的府门仍然紧闭,周围没有一个闲杂人等。
他的视线在离的最近的右相府邸的朱漆大门上停留了几秒钟,而后抬手示意车夫赶车。马车一动,他轻夹马腹,带着所有人往舒苑的方向返。发生了这种事情,哪里还能拜访步府!他是急着回去给青舒治伤。而且,他已经派出一名锦衣护卫去请御医了。
普世子、钟少爷和姚少爷三人并不老实,被人押着依然不知死活地叫嚣着,似乎是忘记了先前所受的教训。
普世子对着推自己的随扈们放下各种各样的威胁之语。对此,随扈们充耳不闻。他不肯走,随扈便推他一把;他想逃,随扈便扯了他回来,继续推他前进。他发现种种威胁没有任何作用,便冲着前头大喊,“周伯彥,你不用得意,你等着。等我父王知晓了你的所作所为,肯定饶不了你……太后更不会饶你,你这个克死长公主、克死驸马的污秽之人……”
一旁,钟少爷见普世子骂的欢,便挣扎起来,对押着自己的人喊,“该死的奴才,放开本少爷,放开。”接着冲前头喊,“周伯彥,你不用嚣张,也别太高看了自己。你是长公主的儿子又如何?本少爷还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子呢!”不知他是太蠢,还是太过相信皇后娘娘与太师府的权势,“守着一个没有公主的公主府,竟敢打伤世子,打伤本少爷,你等着,本少爷的祖父绝对饶不了你……世子爷说的对,你就是个克死长公主、克死驸马的污秽之人……”
姚少爷看着这二位的表现,不甘落后地加入了进来,“呸,你算个什么东西?别人喊你一声彥公子,你就找不着北了,以为天下都是你说了算!世子爷姓什么?你姓什么?你一个姓周的胆敢动皇族之人。”他再次牵动嘴角的伤,嘶了一声,继续,“有个当公主的娘有什么了不起的?本少爷还是太后娘娘的外孙呢!”
周伯彥面无表情地继续前行,眼中却有讥樊色闪过。心道:你们把上位者一个一个抬出来,当自己的靠山来恐吓我,正合我意;你们侮辱我,便是侮辱长公主与为长公主而死的驸马(他人眼中驸马的确死了);你们喊的越大声越好,过后我也好拿你们的话来做文章。
默默走着的周管家,原还担心这事不好了结。不曾想,这三位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他愤怒,却想到了什么,提着的心放下了一半。别说公子占理,就是公子不占理,任何人敢拿长公主说事,尤其带有侮辱之意,太后娘娘第一个会发威。
就这么的,一行人一路走,有三个不知死活的一路在大放厥词。
到达一处三叉路口的时候,他们要继续直走,不需要往南拐。
走在队伍最前的洪威第一个到路口,然后一惊,回头报一句“是景阳公主”。转回脸,他立刻拽住缰绳,“吁”了一声,不等马停便翻身下马。他牵着马上前,而后面向南路口,单膝跪地,“洪威见过公主。”
周伯彥作了个停的动作,整队人都停在了路口附近的位置。他翻身下马,对车内的青舒说了一句,“别下车”,然后正准备过去拐角处见礼,却见景阳公主端坐马背上过来了。他便立在原地见礼,唤了声姨母。
景阳公主的脸色很不好。她是长公主的五妹,她和长公主、皇帝、六王爷、十公主、十三王爷乃一母所出,都是太后亲生。已经三十多岁的她,因保养得宜,看上去就像二十七八岁的女人,眼角细纹若不贴近了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她很美。不过,她的美和长公主的美不同。长公主是倾国倾城的美,是大多数男人喜欢的娇艳、柔软、尊贵兼具的美。而她的美,则是娇艳、尊贵与英气十足的美。此刻,周伯彥喊她姨母,她脸色虽不好却是嗯了一声。
普世子冲撞着挤上前来,扬起脸,左脸的红肿与鼻子的青紫一下映入景阳公主的眼帘。见景阳公主皱眉,他以为景阳公主在心疼他,他立刻指着周伯彥的鼻子告起状来,“姨母,是他,是他指使人把普儿打成这样的,他居心……心……测”。他想说居心叵测,但因不曾认真读过一天的书,想要使用这个成语却一时想不起来,于是心了半天把“叵”字给丢了。“是他指使人把我们打成这样的。”他手指转了方向,指着自己的手下及钟少爷与姚少爷,“姨母,您得给普儿作主。”
“混账东西,还不住口。”景阳公主大声呵斥道。
普世子的手臂一抖,立刻傻住。其实,他若不上前来告状,景阳公主或许会心软地劝周伯彥几句。
先前提过,周管家在混战之时派了一名随扈去景阳公主府找周伯彥。得令的随扈骑了洛护卫洛三的马,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景阳公主府。他急匆匆地滚下马背说要找彥公子。公主府的守门人却告诉他彥公子一早就走了。他问公子去了哪里,守门人说不知道。守门人见他很是着急的样子,便通传给了管家。
管家出来见了他,告诉他彥公子是接了一个帖子离开的,没有言明去哪里。他急的团团转,管家便问出了什么事。他立刻反应过来,求见公主,说有十分紧要的事,是耽搁不得的大事。既是与彥公子有关的事,管家不敢大意,带他去见了公主。
他拜见了公主,禀报说普世子带人拦路,要把古小姐抢走。周管家都下跪求了,他们都认打了,普世子照抢不误。最后逼的没办法,如今都打起来了,都要出人命了。他连连磕头,请求公主前去解救古小姐。
不用解释,这个古小姐是谁,景阳公主清楚的很。普世子的混帐性子她是知道的,无奈人家亲爹纵着,她能如何?现在倒好,抢人都抢到自家人头上了,这还得了!古青舒是谁?那可是彥儿如今的命根子,若是古青舒有个三长两短的,彥儿指不定会发疯!
景阳公主如此想着,沉着脸、憋了一肚子的气赶了过来。临近三岔路口,她便听到有人在大喊大叫的,听那声音越来越近。等她准备转角时,却是听清了大喊大叫的内容。太后、皇后、长公主、太师府、王府这些字眼不时出现,谁克谁、谁是污秽之人、要砍了谁脑袋……等等妄语连篇袭来。
景阳公主没过转角,而是阴沉着脸停下来听。报信的舒苑随扈,跟随公主出府的丫鬟、护卫等,全都胆战心惊地地屏息以待,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之后,就是洪威发现了景阳公主,然后就发生了后面的事情。
憋了一肚子气的景阳公主,在看到普世子的狼狈样时,火气立时消了一半,心软了。只是,普世子这个没脑子的上来就告周伯彥的状,使得景阳公主立刻想起普世子办的混帐事,她心中的怒火再次熊熊燃烧了起来。大声呵斥不算,气急的她接着下令,“堵住这混帐的嘴,丢到牢里去喂老鼠。”其实,堵嘴不让再说妄语是真,丢到牢里去只是一时的气话而已。
普世子信以为真,蹬蹬后退几步,一脸不可置信地喊,“你们是一伙儿的,是一伙儿的,都欺负本世子。爹,父王,快来救孩儿,父王,快来救孩儿……”
景阳公主气大了,按着胸口喊,“还不快让他闭嘴!”这个孽障,丢尽了皇家人的脸面,真是个孽障。
公主有令,有人呲呲几声撕了布条下来,并抓住普世子,彻底让普世子闭了嘴。
钟少爷和姚少爷看着这一切,努力往人后躲。
周伯彥上前,低声说话,“请姨母息怒,千万别气坏了身子。余下的事,彥儿自会处理,请姨母安心回府。”
景阳公主还要说什么。
周伯彥摇头,让所有人都退开了一些,而后低声说道,“六王爷有多难缠,您是知道的。越是亲近的人,他越是缠上没完没了的。彥儿不同,彥儿从不与他亲近,他想缠也缠不上来。若是再不给个教训,这父子二人早晚会捅破了天去。到那时,谁也救不了他们父子。”太后也不能。这一句,他没有说出口。
景阳公主是聪明人,通透的很,“难为你了。”
“难为的是姨母。六王爷找您要人,您便说彥儿连您的话也不听了,您正在生彥儿的气。”
景阳公主叹了口气,心思不明地看向马车的方向,而后掉转马头。
“姨母,您忘记斥责彥儿了。”周伯彥提醒。
景阳公主回头,“彥儿,她,值得吗?”
周伯彥的面色变得柔和,“值得。”
景阳公主再次看向马车的方向,而后大喊出声,“打也打了,你还想怎样?再混帐,他也是你的表弟。”
周伯彥立刻绷了脸,“谁家的表弟会拦路抢未来表嫂?您以前见过吗?”
“你,你竟敢……”景阳公主一脸失望地摇头,而后怒气冲冲地带着自己人离去。那样子,像是两人闹翻了一样。
周伯彥转身,沉着脸下令,“回舒苑。”
到达舒苑,他命令马车直接驶进去,这才让青舒姐弟三人下车。
软轿已备好,周伯彥示意青舒上轿。
青舒神色忧郁地看着他,“对不起,若早知如此,我,我……”普世子他们三个一路喊的话,她一字不落地认真听全了。她是真的给他捅了个大篓子,牵涉一个王府不够,居然还牵涉到太师府、皇后、太后等想都不敢想的势力。可是,她若不反抗,便真就被恶心的普世子抢走了。
周伯彥不再想那些避讳的事,抬手轻抚她的脸颊,“傻瓜。”
No.284砸上门
御医来了,是个四十多岁的矮个儿大夫,姓何。他隔着帘幕看过青舒手上的伤后,留了两个小瓷瓶的药膏。一个是涂上治伤的,一个是伤好了涂上避免留疤的。之后是诊脉,他问帘后的青舒是否精神不济、浑身乏力。青舒答是。他没说话,退了出去,由顾石头引路去了茶厅。
周伯彥请何御医入座,然后问道,“如何?没有大碍吧?”
何御医恭谨地答,“手上的伤没有大碍,治伤膏药和除疤的膏药用着,不日便好。只是,小姐浑身乏力,身子有些虚,得吃上三副汤药才成。”
周伯彥皱眉,“怎么回事?她怎会身子虚?昨日还好好的,精神头十足。”
何御医回的谨慎,“应是身子疲累在先,加之大喜大怒的情绪变化,或是受了惊吓,这才有了这些症状。公子放心,吃上三副汤药便成,毋须太过担心。”
周伯彥的声音有些沉,“那好,开方子吧!”
何太医取了桌上准备好的笔墨,提笔沾墨开始写药方。
“临来时,可有人嘱咐过何太医什么话?”周伯彥这样问是有理由的。每次他回京,宫中便有无数双眼睛会盯着他。他的人进宫请太医,代表各方势力的不会注意不到。
何太医答,“无人。”他刷刷几下开好一个方子,在另一张纸上又开了第二个方子,然后放下笔,向周伯彥告辞。
“何太医慢走。”周伯彥起身相送,并吩咐顾石头,“告诉管家,派人送何太医回去。”
何太医连连说留步,不让周伯彥送,这才跟着顾石头出去了。
留在原地的周伯彥走过来,看何太医留下的方子。两张药方是并排摊开的。第一张药方确实是药方。第二张药方却不是药方,上边写着:谭顺义,姚丙坤。
谭顺义是谁,周伯彥不知道,但他知道姚丙坤。在太医院,姚丙坤是个不惹眼的小人物,医术过关但并不出类拔萃,专门负责给品级低等的后宫女子诊病。他会知道这样一个小人物,只因他的人偶然查到这个不惹眼的人物居然是太后安插在太医院的人。
太后娘娘这招儿很高明。姚丙坤虽姓姚,但因在太医院默默无闻,又不受重视,便无人将其与太后娘娘的娘家姚太师府联系到一起。表面上,姚丙坤此人没有后台,太医院中又没有他能攀得上关系的人物,想要往上爬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难有出头的机会。人都有竞争心理,都有危机意识。
就因他没有往上爬的条件,太医院上下都不怎么防他。如此一来,他不用刻意去跟别人套近乎,别人时不时会在他面前发泄不满、说些牢骚话,还会指使他做些跑腿的事。跑腿也罢,听牢骚也罢,看上去他就是受欺的。实则不然,他往往能从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中得到有用的消息。就是那些品级低的后宫女子,偶尔也会无意间给他提供一些宫闱中的小消息。
对于控制欲极强的太后而言,这样的姚丙坤是个很好的探子。
顾石头送客回来了,“公子,周管家派人准备了马车要送何太医回去,巧的是,何太医刚迈出府门去,便被景阳公主府的给接走了。”
周伯彥把玩茶杯的动作一顿,不知想到了什么,递了药方出来,吩咐道,“拿给管家,让管家亲自找行家看看。若是没问题,把药抓回来,交给古小姐的丫鬟煎。你去一趟公主府,向景阳公主讨一瓶密制百花芙蓉膏。若是景阳公主问起用途,就说是古小姐伤了额头,不好看大夫。我担心她额头会留疤,便想到了讨要百花芙蓉膏。”
顾石头欣然领命,抓着药方屁颠屁颠儿地离去。
周伯彥猜到,景阳公主派人接何太医大概不为别的,是想知道他为谁请的大夫。如果是为青舒请的,她肯定想知道青舒伤的轻还是重,从而确定他对六王爷出手的轻重。之后她才会真正做决定,决定到底是袖手旁观,还是从中说和。
周伯彥走出茶厅,“洪威何在?”
洪威立刻现身,上前见礼。
周伯彥吩咐道,“派个可靠的人出去,查一查太医院的谭顺义谭太医。行事谨慎些。”
“公子,小的立刻去办。”洪威答应罢,转身要走。
“慢着。可是问出了什么?”
“这……”洪威迟疑。
“说。”
“据普世子的小厮讲,昨日天黑之时,芸郡主找普世子过去说话。芸郡主表现的很神秘,摒退了所有人,兄妹二人足足说了半个时辰的悄悄话。这之后,普世子的心情一直很好,曾说‘明日一早便有美人在怀’等话。”其实还有一些污秽之语,洪威没敢讲。
周伯彥神色不明地说道,“继续。”
“还有一样,今早普世子起的比平日早,一直坐立不安的,似在等什么。早膳刚传,芸郡主那边派了丫鬟过来,似乎对普世子说了一句什么。普世子相当高兴,安安稳稳地坐下用过早膳,之后便说‘美人等我’,便带人出府等在那里了。”
意思是说,普世子是专门在那里等着抢人的。周伯彥的脸色暗了暗,“派人盯住六王爷府,盯住芸郡主。”
洪威应声退下。
周伯彥在屋中踱步,想到今早接到的帖子,顿了顿,大步走出去,“来人,备马。”
留在秋院养伤的青舒时不时就叹一口气。她是挥拳头打人时弄伤了拳头,红肿、破皮再加上出了点血没错,但她的手还没残废好不好!就这么点伤,居然什么也不让她干。她想看书,青阳不允。她说让青阳帮忙念出来,青阳拒绝。理由是她病了,需要静养,任何有可能让她劳神劳力的事情都不可以干。
青灏居然不停附和,明显是和青阳站在一起的。
小鱼端了煎好的药上来。青舒伸手要接,青阳立刻抢去了,并摆出我来喂姐姐吃药的架势。青舒无语。明明一口气就能灌下去的药,悲催地竟然被青阳一勺勺地喂完。嘴里的味道,太,太那个了。她连吃了七八颗蜜饯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青灏拍了拍床上的枕头,“姐姐,睡觉,睡觉病好的快。”
青舒很想说我不困。但是对上青灏热切的闪闪发亮的眼睛,她很没用地点头,很没用地像个重症患者一样由着青阳和青灏一左一右地扶到床上躺下了。她敌不过他们两个紧迫盯人的方式,只得闭上眼睛假寐。不知过了多久,假寐的她倒是真睡着了。
一觉醒来的时候,已时午饭时间。青阳和青灏面对面地坐着,正在练习棋谱。
她觉得左眉眉尾处凉凉的,伸手要摸。
“别动。”青阳喊了一声,立刻跑至床前,“姐姐,彥哥哥从公主府拿来了祛疤的药膏,我给姐姐涂上了。”
青舒支着手肘坐了起来,“谢谢小阳,抹上去很舒服,凉凉的。”
就这么着,青舒一整天都像个废人似的,一切都有人伺候。她是真正过上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
外头眼看天就黑了,她好奇地问,“彥公子可回来过?这会儿该回景阳公主府了吧?”
正在给青舒削苹果的青阳抬头,“回来有一会儿了。哥哥说,今晚不去景阳公主府,要在舒苑安歇。”
青舒愣了一下。
青灏叉了一块儿削好的苹果递到青舒嘴边,“姐姐吃。”
青舒张口咬了,笑眯了眼,“真好吃,你们也吃。”
青灏又叉了一块儿送到还在努力削皮的青阳嘴边,看着青阳吃了,这才高兴地往自己嘴里送。
小娟从旁打趣道,“两位少爷把奴婢的差事都抢去做了,就连给小姐擦手、吃饭、喝水、吃水果的事情也不放过,这是在给奴婢休假吗?”
青阳辣气壮地表示,“要不是你粗手粗脚地弄痛了姐姐,我们才不会抢你的差事,哼!”小娟给姐姐上药的时候,不小心戳到了姐姐的伤口,害的姐姐疼的直吸气。他才不要这样粗手粗脚的小娟照顾姐姐。
“小姐,你看看,你看看,少爷都开始嫌弃奴婢了。”小娟向青舒告状。
青舒冲着小娟做了鬼脸,“就是嫌弃你了,哼!”
小娟想假装哭一下,却见小游立在了内室门外。
小娟问道,“有事?”
小游见礼后轻声说道,“公子来看小姐了,公子问方便进去吗?”
小娟一愣,看向青舒。按理,男子不该进女子的闺房。
青舒倒是没多想。她穿的整整齐齐的,又没有不妥的地方,身边又有丫鬟与两个弟弟在,有什么关系!于是她说道,“请。”
小游退下,很快便引了周伯彥进来。
屋中点了四盏油灯,油灯上罩着浅色绘有花鸟的漂亮灯罩,这令屋中的光线柔和非常。
青阳热情地请周伯彥坐,还问他要不要喝热茶。
周伯彥说不用,见青舒的气色很好,心情好了起来,“好些了吗?”
青舒答,“好些了。听说你刚从外头回来?”
“是。”
“用过晚膳没有?”
“用过了。”
小鱼正端了药进来,轻声说道,“小姐,该吃药了。”
“公子,管家来报,六王爷正在砸门。”小游匆匆进门,低头禀报。
No.285一招败敌
六王爷是过了中午才收到儿子被抓的消息的,因当时他不在府中。就是六王府,也没有第一时间收到消息,是姚、钟两府联袂找过来时才知发生了何事。也不知这是六王爷做人太失败的结果,还是怎么着?
普世子一伙儿与长公主府的群架是上午很早的时候打的,还是在京城显贵的地盘富贵巷中。再有,周伯彥抓走普世子的时候,普世子他们也曾一路大喊大叫地叫嚣过。
按理,富贵巷中不少显贵应已得知了此事。权贵之间的关系总是盘根错节的,这么大的事,只要有一人知道,与其相关的、不相关的人差不多也就都知道了。像姚太师府、钟太师府在事后不过两刻钟便先后得到了此项消息。独独六王府没有及时收到消息。
姚老太师,即太后娘娘七十多岁高龄的爹。当他得知曾孙姚珢(读ken)被抓,他老当益壮地拍桌喊是哪个王八犊子干的。有人便委婉地告诉他,他的曾孙跟着普世子去抢长公主府保护的一位神秘小姐,然后被彥公子给抓走了。他听了因由,立刻面色一僵,老半天没说话。
钟太师,即皇后娘娘的爹。当他得知孙子钟斐被抓了,还是被彥公子给抓走的,顿是阴沉了一张老脸。他倒是没有当场发作,而是问详情。来人吞吞吐吐地讲出自己所知的前因后果时,姚太师气的差点吐血。他叫来长子便是一通骂,骂够了,“你教的好儿子,你自己去救。别指望爹会出头。”然后一甩袖子就走了,走时嘴里还在骂,“丢人,我钟家的脸面都让你的不肖子给丢尽了。”
之后,姚府和钟府都找上了六王府。事情是六王府的普世子带头儿干的,救人之事自然要找六王爷出面。王爷与太师,自然是王爷的份量更重。不巧的是,六王爷不在府中。而六王妃一副普世子的死活与我何干的模样,爱搭不理地让管家去通知六王爷。六王妃不过问普世子的事情又不是一天两天了,王府管家自然不敢指望六王妃出面,因此,他派出不少人满京城地找六王爷,结果是怎么也找不到六王爷。
六王府管家最后想到一处地方,但他不敢派下头的人去那个地方,担心会被六王妃听到风吹草动。于是,他只得小心谨慎地自己亲自跑去了。果然,六王爷果然在秘密养在外头的女人身边享受软玉温香。管家寻来,和美人午睡未起的六王爷这才得信儿,并匆匆起床穿戴好了出来。
六王爷火冒三丈地带人去了长公主府,可长公主府府门紧闭,无论他的人如何敲、如何喊,竟然半点动静皆无。这种情况,并不稀奇。周伯彥长年不在京,长公主府长年便是紧闭府门的状态。而且周伯彥遣散了许多下人,诺大个长公主府,底下做事的奴才不超过三十人。守门的还是个耳背的五十多岁的老头,不应门是常有的事。
六王爷猜测,周伯彥大概绑了他的宝贝儿子后躲起来了。于是,他火冒三丈地让人打听周伯彥的下落,并闯进宫去,找太后娘娘要人。
太后娘娘是个消息灵通的,早已知晓今日轰动京城的丑事。她无法原谅周伯彥,她愤怒。周伯彥竟敢纵容一个孤女当街把堂堂的世子爷给打了。事后,周伯彥不担不主动进宫认罪,竟抓走了世子,还包庇了那个粗野的孤女!
与之相比,她更加无法原谅眼前的六儿子,以及六儿子养出的废物。堂堂世子爷,调戏人不成,反倒让一个孤女给打的抱头鼠窜,还让人给踩在了脚下,真真是丢人。他们皇家没有这样的废物!于是,她厉喝一声,“滚出去,哀家不想见到你。”
六王爷吓了一跳,“母后……”
太后娘娘再难维持尊贵、优雅及从容的姿态,拿起手边的茶杯砸向六王爷,并大骂一句,“草包养草包,滚。”
六王爷低头及时,茶杯自头顶飞过,啪一声落地碎了。而他的头顶上多了一片茶叶,是仙子引,是周伯彥孝敬给太后娘娘的。六王爷第一次见到太后发这么大的脾气,一时吓到,不敢停留,逃也似地退出了太后的宫殿。
可是,想到宝贝儿子,他哪能无功而返,于是去了御书房。不曾想,太监进去通报,便听御书房内皇帝大发脾气地吼了一句,“居然还有脸来见朕,让他滚。”
走了两处,两处都没得脸,六王爷很郁闷。他心说,不对啊,以前他儿子也时常调戏漂亮姑娘,也时常打那些看不顺眼的。若是闹的大了,参他的本子会递上御案,但有太后在,皇上也只能装聋作哑的不过问罢了。而太后娘娘,顶多会数落他两句没有管束好儿子,再无其他。
今天这是怎么了?他宝贝儿子都让人抓了(此时他还不知道他的宝贝儿子让人给打了,因为没人告诉他这一点),皇上和太后不骂周伯彥就算了,怎么还返过来对他发脾气?
他不敢再回太后娘娘那边寻晦气,而是向宫中当值的宫女、太监或护卫打听周伯彥是否在宫中。他们畏惧不讲理的六王爷,大多都是实话实说:今日没见到彥公子。在御书房行走的小太监却没有告诉他实说,其实周伯彥上午来过御书房,只是知道的人不多而已。
都说没见过。六王爷的火气蹭蹭往上涨,抬脚想踹人,但想到皇帝曾警告过他一次,警告他不能伤宫中当值者一根汗毛。他只得硬生生地忍住。
这时候,太监总管洪总管过来了。洪总管是来传话的。皇帝说了,普世子太不像话了,六王爷想领回儿子,那就坐下来和彥公子私下解决。再敢闹到宫里来,再敢去烦太后娘娘,绝不轻饶。
说句实在的,六王爷此人只怕一个人,那就是皇帝。以前有太后罩着他,他倒是敢对皇帝阳奉阴违。可今日太后摆明不理他,他可不敢忤逆了皇帝,于是憋着一肚子气灰溜溜地出宫了。
之后他派人四处打听周伯彥的去处。景阳公主府,没有;周府,没有。步府,没有。古大将军府,没有;如意酒楼和一品楼也去过了,都没有。有人说曾看到周伯彥出了东城门,他立刻派人去守着东城门。眼看天就黑了,人还是没找到,他急的不行。突然管家从旁提醒,或许景阳公主知道周伯彥的下落。
六王爷觉得有理,忙去见景阳公主,然后被景阳公主给骂到臭头。但好在,景阳公主告诉他,周伯彥今晚会留宿舒苑,并告诉他舒苑的位置。
于是,六王爷立刻找到了舒苑,二话不说让人砸门、撞门。今天他可是受了一肚子的鸟气,这是平生头一遭,他如何咽的下。说白了,他是不把周伯彥放在眼里。
自小,他就瞧不上长公主。虽是一母同胞,可父皇、母后都喜欢长公主,疼爱长公主胜过他们这些皇子们。他只占了母后是一国之母的好处,其他方面既赢不过其他皇子,也不得父皇、母后重视。他觉得,一切都是长公主的错,是长公主不要脸地耍尽手段夺走了属于他的那份宠爱。
后来,父皇薨,他的太子兄长登基为帝。母后照样重视长公主,新帝继父皇之后依然重视并宠爱着长公主。在世人眼中,长公主虽是女子之身,却是辅佐新帝的功臣。而他六王爷,只是个没用的草包王爷。他如何不怨!
没有人知道,长公主的死讯传来,他有多开心!可是,长公主死了,所有属于长公主的宠爱全部转嫁到了周伯彥身上。理所当然的,他的怨恨转移到了周伯彥身上。不管是出于真心还是何种目的,皇亲国戚个个想着巴结周伯彥。唯有他,唯有他对周伯彥嗤之以鼻。即便碰上,他也没给过周伯彥好脸色。
看着随从们用棍棒哐哐砸门,六王爷觉得解气,心里终于舒坦了一些。人人都说他纵着儿子,纵的无法无天。他才不管别人说什么。总之,他小时候没有的,他小时候想得到却始终没有得到的,他要通通补偿到儿子身上。他就是要纵着儿子怎么了?别人管的着吗?
只是,无论怎么砸,舒苑之中竟是一点动静都没有。怎么回事?六王爷的眉头皱的死紧。
六王爷的人足足砸了半个多时辰,舒苑厚的离谱的府门才被砸坏一角。众人刚想欢呼一声,却从砸坏的一角看到了里面的情景。竟然,里面竟然还有一道门。众人吞了吞口水,将此事告知了等的不耐烦的六王爷。
“什么?”六王爷眼睛瞪老大,一脸的不敢置信。只是,当亲自见到往里大概不过一米多远的地方竟然还有一道厚重的木门时,六王爷气的差点吐血。
正这时,有数十名御林军护着太后身边的得力嬷嬷与宫女出现。那嬷嬷四十来岁的年纪,向六王爷见过礼后,在火把的光亮中一下就看到了砸坏的舒苑府门。她立刻倒吸一口凉气,竟有些失态地急道,“王爷,六王爷,您这是闯祸了。”
六王爷眼睛瞪老大,“本王乃堂堂大安王朝的六王爷,不就砸了一个晚辈的府门吗?哪个敢说本王有罪?”
嬷嬷急挥着手中的帕子示意六王爷快别说了。
有了太后娘娘补偿心态的庇护,六王爷近几年来是越来越霸王、越来越不讲理了。他根本不把嬷嬷放在眼里,梗着脖子大喊,“别说一个别苑,就是长公主府的府门,本王也要砸。”
嬷嬷心里想着,这就是个看不清现实的混球,只是面上并不显,凑近了小声说道,“王爷,您万不能再这样说话了。此乃圣上御赐之门,岂是可以砸的?更遑论砸坏了。”
六王爷僵在当场,“什,什么?什么时候的事,本王为何不知?”皇权至上,他先是皇上的臣,而后才是皇上的六弟。皇权至高无上,神圣不可侵犯。他,干了什么?
嬷嬷知道六王爷终于明白轻重了,于是低声说道,“王爷,请赶快想办法补救,若是晚了,谁也保不住……”她不敢往下说了,告退,并急匆匆地回宫。能不急着回去吗?破坏御赐之物是死罪,六王爷这下不死也得脱层皮。她得快些回去禀报给太后娘娘知道。
因惹下了弥天大祸,六王爷如丧考妣地颓然倒下。若不是有机灵的及时扶住了他,指不定他会直挺挺地倒到地上去。
厚重而坚实的木门开启的声音传来,里边的那一道门缓缓打开。周伯彥背着手,由家丁和护卫簇拥着走了出来。
前边的家丁打开外边这道门的门闩,并四人合力,将砸坏的府门缓缓推开。
周伯彥立在内外双层门的门洞中,眸光明灭不定地看着六王爷,“本公子今日才知,六王爷的胆子竟是大过了天。”
一招便败下阵来的六王爷发不出声音来,更遑论讨要宝贝儿子了。直到此时此刻他才知道害怕,才隐隐的明白,为何皇族子弟没一个敢挑衅并得罪周伯彥了。周伯彥此人,要么不出手,一出手便要出狠招儿,还是要人命的狠招儿。
六王爷知道,此刻他应该低头,他应该向周伯彥低头。可是,他不甘心,很不甘心。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年纪轻轻的,为何要如此狠辣?本王可是你的王爷舅父!”
周伯彥脸上闪过讥樊色,却是语气平淡地说道,“六王爷说笑了。本公子可是什么也没做,本公子劳累了一天,早早就安歇了。哪里会知道,有人竟胆敢趁天色黑透之时来恶意砸门,并硬生生地砸坏了门!御赐之物损毁,本公子还得担罪责。”他的话外音是,他是被连累的那一个。他没有守护好御赐之物,他的罪责虽没有毁坏者重,可也不轻,全看皇上的意思了。
六王爷惨白着脸,竟是被堵得无话可说。
周伯彥淡然说道,“请吧,六王爷。兹事体大,你、我二人须得抓紧时间进宫面圣,自行请罪。若是等到天亮,御史参你我的折子就递上去了。到那时,一切已成定局,再难有转圜的余地。即便圣上有心网开一面,饶恕你我,可满朝的文武百官都在看着,祖宗的礼法岂可废?”
六王爷脚下踉跄地走了几步,而后哭喊,“天要亡我!”
“爹,父王,您怎么了?”普世子自舒苑跑了出来,一把扶住了六王爷。
六王爷见到宝贝儿子,却已经忘记了来此闹事的初衷,抱住儿子继续哭,“普儿,父王见不到明日的太阳了,父王再也不能照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