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八章:狼狈为奸
苻璃本欲夜落之前全部撤离氐氏,却在他们启程动身之前,乌衣突然到访,并表示有要事相告。
撤离之事也因此耽搁,众人在氐氏不得不又多逗留了一夜,而恰恰是在这一夜,发生了一件任谁都未曾预料到的事情。
子夜,阴云蔽月。
一团烟雾在漆黑的夜幕下时凝时散,轻巧地躲过氐氏外的防御线,如同一阵无根的阴风,刮入氐氏。
在魔族南淭闯入神庙并成功取走内里秘密之后,众人料定魔族对氐氏的威胁已经解除,所以,氐氏外的防御恢复成了一切未曾发生前的模样。而这一夜,锦凰云铧离开,苻璃重伤、神思不属,却予了宵小一个难得的可趁之机。
一股夜风顺着支起的窗棱口子卷入室内,燃在壁角的灯盏晃了晃火苗,江心月从噩梦中惊醒,猛地睁开双眼,心有余悸地狠狠喘了两吸。突然,她似有所觉,猛地坐起朝室外望去,却看到一道紫黑色的身影从竹帘后绕出。
晕黄的烛光将那人的面容览照无余。
江心月瞬间睁大双眼,盛着水雾的眼瞳迅速爬满惊惶之色。那段被他掳劫、整日惶惶不安、暗无天日的记忆如同跗骨之蛆再次泛涌了上来。
“是你!”
南淭见她认出自己,殷红的唇瓣缓缓勾起,似笑非笑。
他瞬间掠到江心月跟前,细长白皙的食指轻轻挑起她的下颌,声音悦耳如同雀鸟清鸣,“本座借用了你的身体,也该来看一看。”
南淭姿容俊美,比多数修士都要来得出众,且他身段风流,眉宇间浸染着身为魔族的邪佞和魅惑,如同诱人沉沦的魅物。若是在平时,江心月见到此等人物,心思必定会蠢蠢欲动。
可她也同样见识过他噙着一抹浅笑,面不改色地将几名沧阆弟子撕成血沫。
她怕他,是真的怕。
魔族阴晴不定反复无常,她为了保命委身于他,可南淭根本不同于她的其他男人,他心思难测,她的通玉凤髓体质在他看来根本不值一提,她耍的那些手段在他似笑非笑的眼神中,更是仿佛跳梁小丑。
她想活命,他要借她身体,二人各取所需,达成约定。
江心月本以为,氐氏的事情一了,她于他便没有什么可利用的,而她也重回修真的羽翼之下,必定安然无虞了。可谁曾想,他竟又闯入了氐氏!
他这次夜访,又是为了什么?
江心月被迫抬着下颌,上齿死死咬着下唇内侧的软肉,单薄的身子如同风中的柳絮,不停地打着轻颤。眼瞳里萦绕的水雾迅速聚拢,在眼眶中翻滚涌动,整个人惊惧到了极点。
可她终究不敢做任何抵抗,甚至连呼吸都放到了最轻,生怕呼吸重了会惹他不快,被他一手毙于掌下。
南淭却像是极为满意她的反应,嘴角的弧线深了深,指尖捻着她的下颌,拇指指腹摩挲着苍白的**,漫不经心地道:“当真是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江心月心底忐忑极了,不知道他这次潜入氐氏又是为了什么,明明他都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她不会真的以为他是对她念念不忘,故而冒险潜入。难道,他是怕她泄露秘密,所以来杀人灭口?
此念一出,江心月越发惶恐,一直在眼眶中转动的泪珠终于不堪重负,顺着眼角滑落沁入发鬓,越发衬得她仿佛风雨中的娇花,柔弱而凄美。
南淭的眸色深了深,俯身凑近她,面颊贴着面颊,殷红的唇瓣几近含着她的耳垂,清酣温热的气息喷撒在她颈边,亲昵得仿佛情人间的耳鬓厮磨。
江心月的面色越发的惨白,身子骨颤抖得越发利害,只听他道:“芙蓉凝泪,如此模样,纵是再铁石心肠的男人,见了怕也只能化成绕指柔……”说罢,直起身,收回右手一翻,掌心化出两枚散发着浅蓝色光晕的软虫,如同胖嘟肥嫩的春蚕,彼此紧贴,仿佛伴侣。
他左手一挥,其中一枚倏地打入江心月的眉心,蓝芒闪烁,眨眼便隐没了下去。
“你给我种了什么?!”江心月惊恐地大叫,双手疯狂地抚摸自己的脸蛋,“这是什么?你给我种了什么?!”她看着他魅惑的面容,却只觉得像是地狱里爬出的恶魔,她紧紧揪着他的外袍,哭求,“……你的秘密我不会说出去的,我保证一个字都不会说!求求你,不要杀我!求求你……”
她这般哭闹,照理来说早该引起骚动才是,可现如今外面依旧静悄悄,显然并没有人察觉到她房中的异样。定然是南淭设下了什么屏障。如此一想,江心月的心底越发绝望,只觉得自己命比草絮,越发不管不顾地吵闹。
南淭秀眉蹙起,眸光中闪过一丝厌恶,却是俯下身,目光深深望进她的眸子里,食指竖起贴着她的唇瓣作了个“噤声”的动作,语气温柔得仿佛情人间的私喃,“嘘……别怕,别怕……”说着,食指再次挑起她的下颌,“这么楚楚动人的一张脸,本座怎么舍得呢?”
二人的面颊凑得极近,江心月甚至能透过他的眼瞳,看到内里缓缓流转的紫黑色瞳晕。她像是被蛊惑般真的不再吵闹,懵懂而无辜地看着南淭,如同初生的小兽。
“乖……”南淭满意地抚了抚她的面颊,殷红的唇瓣高高翘起,衬着他明艳的容颜,显得艳丽不可方物。
他将掌心的另外一只软虫放进江心月手中,对她轻哄道:“乖,带着这只失魂蛊去找苻璃,对他说,你想起了那夜魔族左使在神庙秘域的匣子里都拿走了些什么。”
“而后,趁他不察时,将这枚蛊虫打入他眉心。”
江心月感觉到掌心蛊虫蠕动带来的微痒触感,抬起头看他,神色怯怯地摇摇头,“苻璃尊者他修为深厚,我,我,做不来的……”
“你可以的。”南淭的嗓音软得不可思议,仿佛诱人堕入深海极渊的鲛吟,眉尾潋滟,“他受了重伤,此刻是最为虚弱的时候。而且,我也会在背后助你,不要怕。”
第三百七十九章:“分道扬镳”
他见她面露迟疑,仍有退意,又道:“这失魂蛊呀又名情人蛊,可让中雄蛊之人对中雌蛊之人一见倾心、至死不悔,方才本座打入你眉心的便是雌蛊。”
江心月懵懂胆怯的眸光骤然一亮,见状,南淭嘴角的弧线深了深,接着又道:“让修真界享誉盛名的苻璃尊者成为裙下之臣,你可愿意?”
此话一出,江心月眼里的惊惶和胆怯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呼之欲出的激动和贪婪,单薄的身子骨也不复颤抖了。她抬眼目光恳切地望着南淭,激动却又小心翼翼地问:“真的么?我,可以么?”
南淭噙着笑点点头,眼底却盛满了讽刺,然而,江心月此刻几乎被巨大的狂喜给淹没了,根本无暇顾及到这些,或许注意到了,却也没有嫌心去在意此事。
“走罢……”南淭直起身,转身往外走。
“等等!”江心月急急唤住他,“我,我要不要换身衣裳?”
南淭回身看她,精致的眉眼染着昏黄的光色,邪魅而惑人,“不,就需要这副模样。记住,你将将被梦惊醒,想起了些什么,所以,才会去仓惶寻他……”
江心月本就心计不浅,此刻沉下了心,又被南淭这么一点拨,瞬间便想了个通透。
她明了地点点头,立马换上急切和焦惶之色,越过南淭夺门而出……
……
命运的齿轮纵然偏离了原轨,但命运的无形之力到底强悍,有些事该来的,仍旧躲不掉!
而氐氏这一夜的暗流涌动,锦凰都一无所知,彼时,她正与云铧驾着飞行法器寻找夜宿的客栈。
他们打算前去仓古道。
苻璃的驱逐令虽然下得突然又莫名其妙,但有一点他没有说错,锦凰结印金丹已久,照理说早该去寻找自己的本命法宝了。但因为失忆、阴阳轮回諓以及炼魂术等事,一直拖拖拉拉至今,结果阴阳轮回諓也没有查出什么线索,倒不如趁此机会去寻找合意的本命法宝。
说来可笑,前世,她的本命法宝在她逃出沧阆与众人对战之时给毁了,后来也没有再去寻其他的法宝,而是一直用着坤元绫。那件法宝当时也是叱咤一时,惹多少人艳羡。然而,今生,在见识了幽冥鬼鼎和阴阳轮回諓此等无上神器之后,让她还如何瞧得上次一等的仙器?
而且,不知为何,在见过氐氏神庙内那座秘域里的玉像之后,冥冥之中仿佛有一股力量在告诉她,她可以得到更好的。
这也是为何她想到了仓古道。仓古道有最频繁的商客往来,自然就有最灵通的消息栈铺,比修真界都要胜之一筹。索性现在也没有什么头绪,不如去那里碰碰运气。
当日头沉入地下之时,二人正行至闵州地界。
眼见夜幕降临,夜深多魑魅魍魉恐生出事端,二人议定先寻一个地方暂住一宿,待明日天明之后再继续赶路。
飞行法器缓缓下行,却忽然看到前方数里之远的地方行来一行人,人人手中举着火把,状如长蛇,蜿蜒曲长朝这边迅速行来。乍一看,足有百余人之多。
锦凰凝神仔细去辨,听到风声之中传来“抓住她”“别”“跑了”等字眼。她视线一转,果然在长蛇的前方数十丈的地方,看到一名衣衫褴褛、形容狼狈的女子慌不择路地往前奔跑。
这一瞧,她便大概明白,大约是俗世里的哪个大户在追捕逃奴。
他们修士向来都不太插手世俗之事,毕竟人有各自的因果轮常,他们若是插手,替世人改了因果便是有违了天道。
然而,正当锦凰犹疑间,云铧已经驾着法器俯冲而下,她不及多想便也跟着追了上去。
他们与长蛇的距离迅速缩减,而恰在此时,那名狼狈奔逃的女子大约也是终于到了强弩之末,跌倒在地再没能爬起来。眼见其后追捕之人神色凶煞,气势汹汹,云铧极快地甩出一道符箓。
只见女子跌倒的地方,一道与之一模一样的人影从地上爬起,迅速朝另外一条岔路上急奔而去。其后追击上来的长蛇,竟似见也未见地上趴伏的女子,哗啦哗啦越过她,朝着那道身影急追而去。
待长蛇行远,锦凰与云铧二人才先后落地。
“昏过去了,没什么大碍。”锦凰收回手,道。
云铧点点头,“我们还是先找个地方落脚罢。”
最终,二人在距离此地以西二里的地方发现一处树洞,刚巧能容纳三人而不显拥挤。
锦凰负责医治女子,云铧则负责收拾,当一切拾掇妥当之时,已经月上柳梢。
“锦儿,你说,为何这次尊者突然间松口,不再阻拦我们?”云铧在她身侧坐下,过了半晌后道。
云铧看着头顶银河如织,只觉得这一日一夜发生的一切仿佛梦境。前一刻,他还在暗暗计量若是锦凰返回了沧阆山,他又该何去何从;这一刻,在苻璃的首肯下,二人已经踏入了世俗。
过了许久,久到云铧仿佛都已经看到二人仗剑天涯、策马豪情,锦凰幽幽的嗓音突然在耳畔响起,“大约,是想通了罢……”声线低得近似喃呢。
云铧侧首看她,锦凰望着夜幕的动作未变,月华如同薄纱覆在她面上,衬得她的肌肤说不出的细腻。星辰璀璨,倒映在她漆黑的眸子里,仿佛流萤般炫目。
“锦儿……”他忍不住痴了,不自觉地唤了声。
锦凰的眸光闪了闪,收回视线,也不看他。头一歪,轻轻靠上云铧的肩窝,慢慢阖上了眼帘。
是不是想通又怎么样呢?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对于他而言,她从来都是多余的……
……
第二日,在一片清脆悦耳的鸟鸣声中,锦凰睁开双眼。她依旧保持着昨夜入眠时的姿势,头靠在云铧的肩窝。
昨夜是少有的没有入定调息,而是单纯地入了眠。大约是昨夜那醉人的夜色,亦或是卸下了心房,一夜无梦,精神出奇得好。
锦凰下意识地动了动,立马便感觉到下方云铧小心翼翼地绷紧了肩膀处的肌理。
她直起身,侧首去看他。云铧显然是已经醒了,却依旧欲盖弥彰地合着眼。只是,若不是紧抿的嘴唇,以及泛红的耳垂和脖颈,大约要更为的可信些。
第三百八十章:遴选“贵女”
锦凰抿唇一笑,也不拆穿他,抬手将灵力灌入右掌,替他揉将起来。被她压了一夜,估计整条手臂都麻得没有知觉了罢。
“也不晓得挪一下,真是个傻瓜。”
而某个傻瓜依旧掩饰般地合着眼,明明整张脸红得几乎快要烧起来了,也难为他忍得住。
过了半晌,锦凰估摸着也差不多了,正要收回手。恰在此时,从后方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是昨夜那女子醒了。
锦凰忙起身走过去,见对方神色戒备,她开口道:“昨夜,是我们救了你。”
闻言,女子神色骤松,面露感激,冲她艰难地欠了欠身,“玉娘多谢小姐救命之恩。”
“你无需多礼。”锦凰伸手扶她,“你身上的伤我已替你医治,不日便可痊愈。你家住何处,我们送你回去?”
“回不去了。”玉娘摇摇头,脸色瞬间灰败了下来,跌坐在地,“回不去,那里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所了……”
锦凰蹙眉,“既然如此,那你可还有别的地方可去?”
“没有。”玉娘低垂着螓首,依旧摇头。
“你爹娘呢?又在何处?”正当锦凰无计可施之时,云铧终于不再假装入睡,走过来问道。
“爹爹和娘亲偷偷将我放走,我不能回去害了他们。”
锦凰与云铧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棘手。“那既然如此,你再好好想想,可有什么亲戚在别处?”
过了半晌,玉娘突然抬起头来,神色中带着迟疑和明显的不确定,“我有位姑婆在闵州县城,只是很多年都不走动了,不知道她人还在不在?”
“人在与否,前去一看便知。”锦凰一锤定音,只要有人便好,他们既不能丢下她不管,又不可能带着她一同前往仓古道,为今之计,只能将人安顿妥帖之后再上路。
三人简单拾掇了一番,便启程前往闵州县城。
他们所在为城外荒林,距离县城有至少两日的马程。不过,以锦凰他们的行速,将近傍晚时分便抵达了县城。三人寻了一间客栈入住,打算第二日再去寻找玉娘的姑婆。
玉娘因为伤势未愈,用了晚膳之后便早早睡下了。
锦凰与云铧左右无事,又见大堂人声鼎沸,甚是热闹,便假意同店小二要了两碟小食,坐在凭栏的位子,听众人闲谈。一开始说的都是些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小事,过耳便忘,当不得真。
正当二人觉得无聊之际,不知谁提了句,场面立马便沸腾了起来。
“唉唉唉,你们听说了没?这次我们闵州有三十多名女子被选为贵女呢!”
“这么多?以往可都只有十来人。”
“呵,你知道什么?”
“你又知道?你知道你倒是跟我们说说。”
“对啊,卓老五,你这次又有什么小道消息?来,跟我们说道说道。”
“呵,我跟你们说,我表舅的堂侄女的二婶子的三叔爷在知府大老爷家做伙夫。他听说,知府大老爷偷偷将他小女儿的生辰八字改成了阴月阴日。若不是年岁对不上,大老爷恨不得连年都改成阴年!”
“有这事?这可是欺君的大罪呀!”
“欺君?他们这些大老爷还不是动动嘴皮子的事儿?你想啊,若是他那小女儿真的入了国主陛下的眼……”
“也对。”
“……”
锦凰与云铧对视了一眼。
这些人说得什么遴选贵女他们不甚在意,但有一点颇为怪异,便是这个生辰八字。听这个“卓老五”话里的意思,似乎“阴月阴日”出生的女子便是得选的条件,若是生的阴年,更是上上之选了。
在修真界,这种生辰之说多与体质相关,但也并非一定是得天独厚,惊才绝艳。但是,就他们所知,世人对阴月阴日之人多避讳,尤其是女子,多视作不详。
闵州偏离修真宗派,当是世俗观念根深蒂固才属平常。但今日听闻他们这席话,却是国主特地遴选阴年阴月阴日的女子,且似乎已非一年两年的偶然。
此事,不可谓不怪异。
眼见店小二恰巧从旁经过,锦凰忙拦住他道:“小二哥?他们说得这是何事啊?这般热闹?”
那店小二最会察言观色,一见二人姿容俊美又衣着不凡,心知定然不是普通人,立马笑脸相迎道:“二位可是从外乡来?”
“正是。”
店小二了然,笑着解释道:“他们这说得是此次国主陛下派遣特使来我闵州遴选贵女之事。”
“遴选贵女?如何遴选?方才听他们说什么阴月阴日,不知又是何意?”云铧面露好奇之色。
“二位有所不知。国师测出,出生时辰为阴月阴日的女子,不仅与国主陛下的八字相合,更是能给我国带来昌盛国运。所以,每五年,国主陛下便会派遣特使下到各大州县遴选阴月阴日的女子作为贵女。”
“每到这种时候,许多达官贵人可都是卯足了劲头,让家中有适龄的女子入选呢。”说着,店小二凑近二人,压低声线道:“有偷偷更改生辰年岁的不在少数。”
锦凰闻言,立马露出心照不宣的笑。
所谓无利不往。正如方才那个“卓老五”所言,若是得了国主的青眼,整个家族都跟着水涨船高,铤而走险便属人之常情。
“那,这么多贵女被送入帝都,可有被国主看中?”锦凰好奇道。
“怎么没有?”店小二的语气甚是得意,“我们闵州送入帝都的贵女,可都被国主陛下留在了后宫,当了娘娘!”
“小二!”
这时,有别桌的食客叫唤,店小二应了声,对锦凰和云铧道了声“二位慢用”,便匆匆转身离开了。
“锦儿?你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云铧见她面色有异,压低声音道。
锦凰摇摇头,“倒并非不妥,只是觉得有些怪异。”见他不解,便继续道:“阴年阴月阴日之女子在俗世多被视作不详人,然此地国主却每五年便遴选一次,且均被留入宫中……”话还未说完,她就觉得这些缘由甚为牵强,便又摇头否决道:“大约是我多想了。”
“确实有些怪异,”云铧宽慰,但他并未觉得不妥,便又道:“可能,这便是此国的惯事。”
锦凰看着他,点点头,不再言语。
二人又坐了片刻,而后才离座上楼,各自回房歇息。
第三百八十一章:事有蹊跷
第二日,辰时一刻,三人离开客栈,前去寻找玉娘的姑婆。
路自然是玉娘指的。
三人经过同富街之时,发现前方人潮涌动,异常的喧哗。问了旁人方才得知,这是在进行最后一场贵女的遴选。
尽管经过了一夜,但锦凰心中终究还是存着疑惑,听说是遴选贵女,便停驻了片刻。
场地是设在了同富街尽头的琅嬛苑,听说是闵州一位富贾的私家别苑,此次为了遴选贵女之事特地出借几日给了官府。因涉及到了帝都来的特使,又是为国主陛下办差,官府未免有人混入或是从中作梗,特地拨了衙役和捕快于琅嬛苑外戒卫,防止有外人潜入。
不过,好在这座私家别苑是以绕城河为修建核心,绕城河又与外界连通,外人无法入内却也可以从外面远远瞻仰。所以,跨河石桥及两侧的街道上挤满了人潮。
虽然相隔甚远,但是于锦凰和云铧的目力,足以瞧清楚苑内的情形。
候选贵女于河心高台上展示才艺,而一众评审的官员则依次环坐于河边,华盖如亭,连绵如织。
锦凰注意到,在一众红红绿绿的官服中,有两人的衣着异常的扎眼。海蓝色的底服,缀以白色鹤纹,祥云和回纹为辅。二人的年岁颇轻,眉目间可见清秀俊俏,加之身量瘦削头顶玉冠,颇有一番仙风道骨的姿态。然而,落到真正修真之人的眼中,二人的神色流转间却不见磊落,反倒有股邪佞之态。
可见,二人并非正派之人。
“锦儿,你可有注意到那二人?”脑海中突然响起云铧的密语传音。
“嗯,你可是有看出些什么?”锦凰回他。
云铧语气凝重,“我观此二子眉骨间不仅染有血腥气,还萦绕着浓重的邪怨。只怕,他们手上沾了不少的人命,且皆非正常死亡!”
诡道既为幽冥鬼府的引路之人,必是见多了各种死法的鬼魂怨灵。目光如炬,有此见识倒也在情理之中。
锦凰闻言,默然,心中却起了另一番思量。
此二人依次近坐于正中央着豹纹红袍的官员身侧。她早已看出,这豹纹红袍官员为这一众官员中级别最高之人,应当就是那个所谓的来自帝都的特使。然而,即便是如此身份,他面对那二人时却也是低眉谄笑。
每逢河心中央高台上的候选贵女才艺展示完毕,这官员必定要侧首询问那二人一番。
此二人颔首与否,则决定了候选贵女到底是去还是留。
由此可见,这二人的身份要比那位特使还要高上几分。只是,奇怪的是,他们所着却非官服,也不知是何身份?
“这位大哥,小弟初来乍到,不知,这是在做什么?”云铧冲旁边一方脸中年男子拱拱手,客气地问道。
“你们外乡来的吧?不知道也不奇怪。每五年的这个时候啊,国主陛下就会派特使到我们闵州来选贵女,入宫伺候贵人。”方脸男子说着,伸出右手摇摇一指,“喏,坐在最中间那个,就是帝都来的特使,听说还是个大官儿呢。”
云铧一脸恍然大悟状,“原来如此,难怪这般热闹。咦,那坐在那特使身边的两人又是谁?怎地与其他人都穿的不同?”
“你们没见过自然不知道。这二人可是国师大人的弟子,协同特使一同来选贵女的。这些女子即使过了特使的眼,可若是被他们二人看出命理与陛下相冲,那也是绝不可以入选的!”
云铧点点头,奇道:“他们竟还能看穿别人的命理?”
“怎么不能?国师大人本事通天,可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作为他老人家的弟子能看穿别人的命理有何奇怪?若不是有国师护佑,我们如何能得来这么多年安稳的日子!”这方脸男子大约是极尊崇这个“国师”,一听云铧的质疑,脸色立马变得激动愤慨起来。
“大哥莫急!莫急!”云铧见状,连连赔笑,“小弟乡野粗人,未听说过国师大人的名头,一时多有冒犯,都怪小弟嘴拙,大哥莫怪!莫怪!”
方脸男子见他态度诚恳,又心道大约是从哪个乡野的犄角旮旯里出来的土包子,脸色倒也真的慢慢缓和下来,只是转过身去,再不理会他。
云铧碰了个没趣儿,冲锦凰尴尬一笑。二人挤出人潮,往外走。
“锦儿,恐怕你的疑虑是对的。”走出片刻,云铧再次传出密语传音。
“德高望重”的国师的弟子,手上竟沾有人命,且都死不得其所。这其中只怕还藏着些外人所不知道的东西……
“此事我们稍后再论。你可有发现玉娘很不对劲?”锦凰回他。
“自然。自从踏上同富街起,她便开始神思不属了。”
二人皆是修真之人,对周围的变化都极为的敏锐。他们嘴上不言语,并不代表他们没有察觉。
待二人远离人潮,锦凰状似无意地问道:“玉娘,可是身子还不适?你的脸色看上去很是苍白。玉娘?玉娘?”
玉娘目光涣散,自顾自的往前走,直到锦凰唤了三次她才恍恍惚惚回过神来,茫然地看向二人,“仙长?”
“玉娘,你看上去脸色很是苍白,可是哪里不适?”锦凰与云铧对视了一眼,再次问道。
玉娘面色一僵,眸光不自然地闪躲,不愿与他们二人相视,顿了半晌才期期艾艾地回道:“不,不是。只是,方,方才人太多,一时间,觉得有些喘,喘不过气来,现在,已经没事了。”
锦凰与云铧心如明镜,知她如此定是与贵女遴选脱不了干系,但也看出她不愿多谈,便也不好强求,点点头后便不再多言。
二人依照玉娘的指路,最后费了一番功夫才找到她的姑婆。之后,他们便返回了城中,打探出那两名国师的弟子所住何处之后,约定入夜后前往查探。
夜,如期而至。
幽夜森森,无月,多云,适合杀人放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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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二章:暗中追查
时值戌时,锦凰与云铧二人换上便于行事的夜行衣,依约前往先前探得的国师弟子的落脚之所。
那二人连同帝都特使,一同住在知府的私人别苑——玲珑山庄中。
锦凰与云铧潜入之时,山庄之中正在举办晚宴,与宴之人无一不是先前琅嬛苑的一众官员。此时没有外人,这一群人卸下了道貌岸然,丑态尽露。
每人的身侧都伏了两名陪酒舞女,左拥右抱,你来我往间推杯换盏,贴颈私喃,一派****。便是那两位所谓的国师的高足亦不例外,甚至姿态比他人还要来得放浪。眼波之间,可见yin邪。
锦凰活了这么多世,什么没有见过,眼见这副场景倒也无甚感觉。却是云铧入世尚浅,显然还不曾见惯,颇有些不适。
宴会一直持续到亥时三刻,众人才带着冲天酒气,携舞女三三两两散去。
锦凰脚下一动,还要再跟。因为在宴会之上,这些人所谈并不多,不过到底是让他们所了解的越发详尽了。
其一,确实是以女子的生辰年月为遴选条件。阴年阴月阴日为上上之选;阴月阴日为上选;阴月阴时为下选。而白日里,琅嬛苑所谓的才艺展示不过是锦上添花之举;
其二,此次入选贵女共有三十五人,其中阴年阴月阴日之女便有四人,为历来人数最多;
其三,不止闵州一地,其余各州郡亦有特使被派遣,为国主遴选贵女。
但是,锦凰发现,有一点颇为奇怪。当提及有四名阴年阴月阴日之女时,那两名国师的弟子,他们的神色要比特使更为激动。照理来说,特使才是贵女遴选之事的主理人,他们只是从旁辅助而已,神情外泄的该是特使才对。
正当锦凰准备提步追上二人之时,云铧红着脸,伸手拦住了她,密语传音中带着难以启齿的尴尬,“锦儿,我们还是先回去罢……?”
此二子满脸的色yu yin邪之态,又各自揽着一妙龄女子离去,返屋做些什么不言而喻。
若是男子倒还罢了,锦儿为女儿身,若是瞧见了那种不堪的场景,无论如何都是不妥当的。
锦凰见他闪躲的眸色和尴尬的神情,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她自然也没有窥人**的嗜好,但随着深入此事,其中的蹊跷之处越来越多,若不探查清楚,她心中疑虑难平。但转念一想,这群人寻欢作乐至夜中,离烂醉只差一步,若是跟去,只怕也探听不出什么,倒不如改日再行事。
锦凰点点头,“好罢。”
正厅内,人全部散去,只余下奴仆们收拾着残羹冷炙。
二人正欲从暗处隐退,却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庄外传来。来人一路冲进正厅,却发现里面早无人影。
那人神色紧张,直问知府的去向。这副情状,显然是出了什么事急需禀报。
眼见来人又匆匆转身,就要前去寻那知府。锦凰中指一动,一只米粒大小的黑色蜘蛛破空落在那人的背上。却见蜘蛛肢爪灵活地沿着脊背爬上肩头、脖颈,最后稳稳盘踞在发丝中不再乱动。
锦凰掌心的水镜随着蜘蛛的视角,一路行到一处紧闭的客房前,有男人轻浮狂浪以及女子故作娇柔的闺帏对话一字不差地从里面传出。可想而知,里面此刻是怎样一副情景。
那人在门前止住了步伐,冲里面焦急喊道:“大人?大人?大事不好了,大人?”
里面的人愤愤地咒骂了两声,继而屋内响起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几息后,眼前的房门猛地被拉开,露出一张怒意未平而欲求不满的脸,“若不是要紧事,小心你的狗头!”
“奴才不敢。”蜘蛛粘附的男子连忙告饶。说着,凑近那知府小声嘀咕,“有个阴年之女逃了……!”
闻言,那知府脸色骤变,一掌朝人狠狠拍过去。
锦凰手里的水镜随之晃了晃,接着便看到那知府压着怒气,沉沉地咒骂,“没用的东西!连个人也看不住!还不赶紧着人去追!”说着,冲人重重一踹,“快去!”
“是!是!”那人连滚带爬退了出去,经过中庭时,锦凰单手一挥,藏于那人发中的蜘蛛被她悄无声息地又收了回去。
她与云铧对视了一眼,而后从暗处撤出了山庄。
……
五日的光景转眼过去,很快便到了帝都特使启程返京的日子。
一行人在众官员及全程百姓的目送中,浩浩荡荡地离开闵州,锦凰与云铧依计暗中尾随在后。
这一动便足足走了月余的功夫。也不知是时间充裕还是其他什么缘由,这些人竟一点儿也不见焦急,一路上就仿佛游山玩水,十分之惬意。
经过多日来的观察,锦凰同云铧终于看分明,那两名国师的弟子虽然实力微薄,修的却是一种与双修很是相近的邪术。为何说是邪术,是因为这是一种单纯地以汲取对方的阴元来提升自我的功法。时日一久,对方就会阴元枯竭而死。
先前云铧曾提过,此二子身上不仅有血腥之气,还有黑色的怨毒气息,看来便是由此沾上的。
想通这一点,便也能明白为何在最初见到这二人之时,锦凰在他们身上会感觉到一股扭曲的违和感。
除此之外,也不得不让人生出一种怀疑,这二人修的是害人的邪术,那么,他们背后的那位“国师大人”身上,是否也藏着什么更深的不可告人的秘密?
……
终于,在草长莺飞的四月初,一行人抵达帝都城外的最后一所官驿。
一路行来,随着不断靠近帝都,州城也越显繁华。此处官驿与闵州的相比,真可谓一个天,一个地。
大约是早得了消息,早早就有官役在外等候。待大队行近,便有条不紊地将人迎了进去,不到午时就已全部安排妥当。
此档口正是人员混杂之际,亦是混入的最佳时机。
锦凰和云铧乔装改扮一番,不费多少工夫就成功潜入到了其中,她为侍女,而云铧则为仆役。
本以为会一如先前的无波无澜,却不想入住官驿的当夜,子夜时分,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波动将二人从闭目打坐中惊醒……
第三百八十三章:藏污纳垢
二人不约而同地睁开双眼,于不同的房间先后悄然潜出,朝气息来源之地急速飞掠,最后,在其中一名国师弟子的院前相遇。
“锦儿!小心……”云铧在暗处传出密语传音。
“嗯,我有分寸。”锦凰盯着前方那道黑影,回他。
来人身着黑色斗篷,头上风帽盖顶,下摆长及脚踝,全身上下笼罩在黑袍下,让人辨不出男女。
然而,云铧如此紧张出声提醒,不为别的,而是此人身上透出来的与那两名国师弟子如出一辙、却要比之浓郁且凶煞的血腥之气。
此人修为虽不入锦凰与云铧之眼,然而如此骇人的怨煞之气,沾在他手上的女子性命恐怕要比那二子多得多。
锦凰神色凝重,视线中黑影快速闪入房中,很快,里面便响起刻意压低的交谈声。
“大师兄?你怎么来了?”声音入耳熟悉,是其中一名国师的弟子。
他话落,屋内便紧接着响起一道陌生、暗沉且嘶哑的男音,可想而知就是那道黑影。
“师傅有令,命我立即带两名元女回去,要阴年之女。”
“好,随我来。”
“你们也莫要再耽搁了,尽快入京!”
“是!”
房门打开的瞬间,锦凰二人双双隐入两侧的檐角,而后一路尾随他们来到贵女所住的院落。
只见二人行踪鬼祟地将两名贵女掳出,那黑影左右各携一人藏于斗篷下,几经跳跃,很快便出了官驿。
“云铧,我们分头行事!”不及多想,锦凰匆匆丢下一句密语传音,追着黑影也跃出了驿站。只余下识海中云铧来不及多言的一句嘱咐,“小心行事……!”
白天临近傍晚时分,刚下过一场阵雨,地上的水迹还没有干透,照映着银色的月华,暗一块儿明一块儿。
黑影携着两名女子,速度却丝毫不减,如同夜行的鬼魅在弄道里灵活地穿梭。
突然,那黑影猛地顿住步伐,转过身,风帽下阴鸷锐利的眸光一寸一寸扫过长长的巷道。
偏僻的巷道空旷且荒凉,可谓一览无余。
没有看到可疑的物什,黑影的神情松了松,顿了片刻转回身,眨眼间便消失在了街尾。
锦凰从一侧的屋脊后悄悄探出,神色冷凝。果然,此人的警觉xing极高。她自信并未弄出任何异样,却仍是被他察觉出了一丝不寻常。
可见,此人并不似官驿里的那两名国师弟子,那般蠢钝和无知。最后,这道黑影几经跳跃,闪入一处奢华庞大的楼宇,牌匾上的烫金隶书在夜间依旧清晰可辨,摘星阁。
纵然是有夜幕的遮掩,但楼宇上方缭绕盘旋的浓郁怨气,依旧让锦凰心里骇了骇。
如此张牙舞爪、几欲化作巨兽模样的怨气,可想而知,这座摘星阁里发生过人命,且远远不止一条。
锦凰的视线落在楼宇侧墙靠后的地方。那里可算是一处死角,正是最合适不过的潜入点。
她将灵气灌入双腿,脚下生风,速度快得仿佛子夜的幽魅,几经起落,最后贴伏在一条长长的游廊的廊脊上。
游廊上,黑影袍摆猎猎。大约是到了自己的地盘,擒在左右两侧的女子也无需再遮遮掩掩,就这样大喇喇地曝露于灯火之下。
“大师兄!”
“大师兄……”
“大师兄。”
“……”
游廊上空无一人,然而将将转过游廊,一溜儿的人却骤然间都冒了出来。黑影掠过之处,一声声“大师兄”不绝于耳。十步一岗、丈远一哨,便是一路过去的宫灯都要比游廊来得密集,照得周围仿佛白昼般亮堂。
锦凰伏在暗处,心底暗暗掂量。这些摘星阁里面的人,身上透出来的气息与那黑影、以及官驿那两名国师弟子如出一辙,不过是实力高低有些差别,但无论如何,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要躲过眼前这些人,倒是不难,但照那黑影的行踪来看,明显他的目标是通道那端的那座灯火通明的五层楼阁,里面住的十有**就是那位德高望重的“国师大人”。现如今,她初探摘星阁,里面是什么情况一概不知。她若是贸贸然闯入,难保不会打草惊蛇。
正当她思索间,黑影已经飞快掠入了楼阁,不过却是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那人便就走了出来。而不知是不是锦凰的幻象,她发现,楼阁上空盘桓不散的怨气似乎又深了几分颜色,兀自缭绕,聚散变幻,凝结成庞然巨兽,铜铃似的兽目,凶相狰狞,张着血盆大口匍匐在上空,仿佛随时将一切吞噬。
她倒是要好好瞧瞧,这位手段通天、能通古今的“国师大人”,到底是何妨“神圣”?
想罢,魅影一动,眨眼便消失在了廊脊处。
……
翌日清晨,白昼的光线遮去了夜间所有的污秽和肮脏,照亮一片粉饰太平的假象。而于普通人而言,却是一日忙碌的开始。
“哑丫头,快快快,赶紧把这些菜摘了!马大娘催着要,动作麻利点!慢慢吞吞!没吃饭啊?”来人往水盆里丢下一把带泥的菜蔬,骂骂咧咧说完,提起一旁洗净的果蔬,趾高气扬地走了。
哑丫低垂的眼帘下,眸光中划过一丝暗流,抬手抹了抹脸上被溅的泥水,开始动手清洗盆里的菜蔬。
哑丫,不,或许该说是锦凰。
昨夜,她在摘星阁潜伏了一夜,在今早天未亮之时发现了早起的哑丫。之后,她便让人陷入沉睡,藏于空间中,而自己则易容成女子的模样,伪装成了“哑丫头”。
这座摘星阁不简单,贸贸然闯入不是明智之举,倒不如暗中潜入,探查清楚再一举攻破!
时间在忙碌中无知无觉地流逝,锦凰发现,这个“哑丫头”当真是这摘星阁里最卑贱的女婢,是个人都能上来踩一脚。将将洗完果蔬,便又被呼喝着去做别的,整个上午几乎没有空闲的时候。
到了午膳时候,因人手不够,她又被唤去上膳。然而,此时此刻才是锦凰一直等待的时机……
第三百八十四章:鱼儿上钩(上)
“你们!去封寂大人的院儿!跟上!快!”
“你们去临风公子的院儿!还有你们!说的就是你们!快!快!慢慢吞吞!”负责膳食的姑姑疾言厉色地指挥不同的上膳队列前往各处院落。
“你!快跟上前面!”眼瞧见被临时拉来、落在末端的锦凰,伸手便是一推搡,同时嘴巴里骂骂咧咧。若不是锦凰双腿站得稳固,只怕那一搡能把她手里的汤盅给拍飞出去。
一行人越过木桥、穿过假山,来到所谓的“临风公子”的院落。院里,早有人候在里面,从鲜亮的衣着和倨傲的眼神可知,必是院里得宠的丫鬟。
“春眠姑娘好。”领头之人恭敬又讨好地对那女子躬了躬身。
“放进去罢。”被唤作“春眠”的女子,就像是方才经过的假山旁清湖里养着的白天鹅,仰着细白高贵的脖颈,极矜贵地点了点头。
“是。”领头之人讨好地应了声,利落地跨了进去。
后面的人紧挨着,依次走进去。
轮到锦凰时,她正要提步,那春眠却突然伸手拦住了她,“等等!”说罢,轻慢的目光在她身上绕了一圈,而后颇为鄙夷地道:“你就不用进去了,免得污了公子的眼。”说着,抢过她手中的汤盅,扭着细柳似的腰肢,施施然走了进去。
锦凰低垂着眼帘未发一言,被泥灰沾污的漂亮唇角却几不可查地勾了勾。进或是不进,于她而言倒是无所谓,因为,早在来时的路上,她便已经将要办的事情办完了。现如今,唯一可做的事,便是等,耐心地等。
好在,也并未让她等太久,第二日便来了消息。
彼时,锦凰正一边做着活计,一边听其他人天南地北地胡侃。要知道摘星阁的事,没有什么比从他们身上着手更合适。
“……”
“唉,你们听说了么?祈沐和祈禹两位公子已经入京了。”
“真的?那如此看来,其他几位公子也快了罢。”
“这次回来,两位公子要越发得脸了。”
“两位公子什么时候不得脸了?”
“唉,我可听说,当初这随特使出京的差事原本没有指派给他们,后来是他们自己去求了大人才得来的。”
“大人本就宠两位公子,应允也没什么奇怪的。”
“说得也是。”
“……”
锦凰默默地做着活计,悄无声息地仿佛没有这个人。然而,耳力却是大开,敏锐地捕捉周围飘出来的每一个字眼。
这些人口中的“大人”指的就是那位“德高望重”的国师,而“公子”则是仆役们对国师众弟子的尊称。
锦凰初初听着只觉得怪异,如今却是听出些门道来了。公子,大人,大人,公子。这些公子于国师而言,一点儿也不像弟子,倒像是养的一群男宠……
这座摘星阁,倒越发的有意思了,锦凰在心底不无嘲讽地暗道。
“都没事儿干,是吧?”突然响起的喝骂声,惊得一众闲散的仆役仿佛被惊吓的鸭群,扑棱棱四散了开来。
“把这些都清洗干净!还有这些!你们两个,把屋里那两口缸提满水,听到没有?”马大娘站在拱门处,一手叉腰,一手来回指挥,肥硕的身躯衬得周身的气势都仿佛膨胀了数丈之高,唬得人一愣一愣。只让人恨不得曲着腰将自己缩成一团,躲过她的视线。
“二狗子,去,跟前面的管事说,这几日尽快给我们这儿多配些人手!”马大娘凶目一扫,冲做贼模样逃走的赵二狗骂道。
那赵二狗被唤住,先是一脸苦相,听闻她的话后面露不解地道:“马大娘,我们这儿又不缺人手,管事她能应允么?”
“你懂个屁!后院马上就要来一大波人,这儿不添人手,到时候哪里来得及?”说着,眉头倒立,作势就要踢他,“让你去便去,哪儿那么多废话?快点去!”
“我马上去!马上去!”赵二狗见状,侧身避过,一溜烟跑了个没影踪。
“小兔崽子,跑得倒挺快!”马大娘骂了一句,转身进了屋。
锦凰手上动作不停,脑中却在回想方才马大娘说的话。“后院马上就要来一大波人”,这句话是何意?
她看了看周围人的反应,很显然,他们对马大娘口中所说的事也存着疑惑。不过,据说马大娘已经在摘星阁做了八年的厨娘,所以,极有可能她知道一些新人所不知道的事情!
会不会……?
“马大娘在么?”一道略显倨傲的女声突然响起,打断了锦凰的思绪。
她抬起头,眼前的女子一如先前在“临风公子”的院落所见的“春眠姑娘”,衣着鲜亮,姿态矜贵高傲,掠扫周围的眸光中闪烁着嫌弃。
“梨落姑娘来了?”马大娘闻声从屋里匆匆走出,面带谄笑地迎上去。
“马大娘。”梨落矜贵地冲她点了点头,“封寂大人吩咐晚膳加一道清炖雪茸汤,要与昨日送往临风公子处的一模一样!马大娘,可清楚了?”
“清楚清楚!”马大娘连连应声,“晚上一定给封寂大人送过去!”
“嗯。”梨落点点头,吝啬地再不愿多呆片刻,转身出了院子。
众人一脸地不明所以,彼此面面相觑。显然方才的一幕颇有些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一旁静默无声的锦凰却是悄悄勾起了唇角,鱼儿,上钩了。虽然,来的不是那位预想中的“临风公子”,不过,封寂在摘星阁似乎更有分量,于她就更为有利。
傍晚时分,加了“东西”的清炖雪茸汤如期送入封寂的院子。
一连三日,日日如是。午膳加晚膳,一共六顿膳食,梨落姑娘特地叮嘱要加上这道清炖雪茸汤。然而,到了第四日,午膳未罢,院子里却突然气势腾腾地冲进来一拨人,当先一人一身黑色劲装,容貌冷峻,气势煞然,眸光锐利而阴鸷。
锦凰跪伏在最后,淹没在瑟瑟发抖的人群之中。
“今日的清炖雪茸汤是谁做的,马大娘?”男人如刀锋般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当前跪伏的女人身上。
第三百八十五章:鱼儿上钩(下)
女人听到自己的名字,肥硕的身躯下意识地一抖,而后才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来,也不敢看男人,小心翼翼地道:“封寂大人,可是今日的汤……不合您的胃口?”
“不是。”封寂惜字如金地吐出两个字。
马大娘闻言,悄悄松了口气,转过身往后看,刚要唤“哑丫头”。恰在此时,人群中缓缓直起一人,小心翼翼地道:“回封寂大人,是奴婢。”
封寂深深看了女子几眼,周围的空气随着他的沉默也跟着静了下来,就在众人屏息到几乎窒息的时候,他才沉沉道:“上前来。”
女子心头狂喜,低头抿嘴笑了笑,莲步走到他面前,姿态柔媚地跪下。这几日封寂大人嗜好清炖雪茸汤,整个院子谁人不知,如今他亲自寻来,又这般兴师动众地询问煲汤之人……若是她抓住这次机会,能入封寂大人的院子,日后……
女子正幻想着日后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富贵日子,封寂却突然伏下身,一手抬起她的下颌,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锁着她,问道:“今日的汤,是你做的?”
女子勉强高抬的眼眸中划过深深的恐惧,然而,对富贵的强烈***狠狠压倒了这种恐惧。她怯怯却肯定地回道:“是奴婢……”
闻言,封寂却冷冷一笑,突然手上用力一扣,只听见“咔嚓”一声脆响,接着,院子里便响起女子尖利的哀嚎声,“啊……!啊……!!”
众人悄悄抬眼,只见女子的下颌骨被生生掐的脱了臼,口涎和着鲜血滴滴哒哒流到石板砖上。见状,众人只觉得封寂就仿佛地狱的修罗,心底升起无边的恐惧,趴伏在地上瑟瑟发抖,恨不得能就地隐身了去,免得被殃及。
“封寂大人?”马大娘缩了缩,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抬起头。
凄厉尖锐的哀嚎声源源不断地刺激着耳窝,封寂厌恶地蹙起眉宇,冷冽的眸光扫向女子。那女子浑身猛地一震,巨大的恐惧促使她开始拼命地哀求,“宏几噶人劳宁!噶人劳宁!”喊着,突然间想到了什么,伸手往后猛地一指,大叫道:“似她!似她过个!宏几噶人,似她过个!”
封寂随着她的指证,锐利的目光精准地落在趴伏在最后的锦凰身上。
他绕过众人走到她身侧。
锦凰身子低了低,跪伏不动。
封寂如此兴师动众地来找人,早在她意料之中。她做了这么多事,在雪茸汤中加“东西”,又在今早不做反抗、任由彩蝶抢了她的活计煮炖雪茸汤,就是为了让他主动来找她!
至于彩蝶,便是跪在前头、被封寂掐得脱了下颌的那名女子。
这几日,锦凰收集了不少的讯息。已经了解到,这座摘星阁在外看来是国主眼中能承知天命、维持国运的不世高人,然而事实是,在这座楼阁里,那些公子名义上是国师的弟子,却都与国师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只除了一人,封寂。
据说,封寂为国师所养,是他最为得意的弟子和最最器重的属下。
在这里,除了国师,便是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这也是为何,其他弟子只被唤作“公子”,而他却能被唤作“大人”。
所以,要接触到那位至今只闻其名未得其颜的“国师”,就必须离开这座院子,而封寂,便是契机。
下一吸,锦凰便听到他冷声道:“抬起头来!”
她一怔,缓缓直起身来,一副不敢去直视他的模样。封寂却早已等得不耐,伸手一把抬起她的下颌,下一吸却整个人怔在了当场。
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冰雪初融、春暖花开,他甚至看到了银河虚渺、星辰璀璨。
锦凰能幻化自己的容貌,做到与真正的哑丫头一般无二。然而,一双眼眸子却是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的。所以,容貌是哑丫头的容貌,眸子却是锦凰自己的眸子。她的容貌是精致绝丽,可她不知道自己身上最最出彩的是那一双眼眸子,谁见了都要恍惚片刻的眼眸子。
锦凰恰到好处地流露出懵懂无辜的神色,在被对方用力掐着勉强抬起下颌的时候,又适时涌起一丝害怕和戒备。
封寂从来不信一个人的眼眸会说话,然而此时此刻,他信了。
他无意识地摩挲了下她颊边的软肉,低声问:“你叫什么?”问完,他便后悔了。心底快速升起一股尴尬和懊恼,像是补救般调转话锋冷声道:“今日的汤,是你做的?”
锦凰眸色怯怯地点点头。
封寂感觉到掌心她的动作,若是以往被人如此轻慢,他该是生气的,可今日他却一点儿也不觉得恼怒。
在前头,努力支着耳朵探听后方动静的马大娘,悄悄直起身小心翼翼地回他,“回封寂大人,这丫头是个哑巴,自小就不会说话。”见封寂神色冷漠却未有不耐,便大着胆子又道:“那清炖雪茸汤素来都是哑丫头熬制,今日是彩蝶抢了她的活计。”
封寂似有似无地“嗯”了一声,松开锦凰的下颌,抬手看了看拇指上从她脸上沾得的柴灰,顿了片刻后才沉声道:“从今往后,你不再是这里的人。”说罢,转过身,率先往外走去。
随他一道儿来的人见状,忙追着跟了上去。
锦凰正兀自“懵懂”,快步走上前来的马大娘恨铁不成钢地推了推她,低骂道:“还不跟过去!多长颗心眼儿……!”
锦凰回头看了看她,在对方又一次没好气地推骂声中,才“云里雾里”地追上前面的队伍,亦步亦趋地跟在最后。
……
封寂的院子名为“苍乾苑”,入了正厅锦凰便被他打发给了梨落,说一应事由皆由她安排。
锦凰“怯怯又小心”地应下,便随梨落退了下去。她清楚地感觉到,身后来自封寂的目光如影随形,紧紧绞着她的背影、透着一丝隐而未发的火热,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才将将收回。她低敛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对今日超出预期的进展十分的满意。
接下来的几日,封寂似乎都很忙,锦凰一面都不曾见过他,不过那盅清炖雪茸汤却是每日必上的菜肴。
第三百八十六章:另眼相待
这几日,她也曾数次尝试,趁夜潜入头一晚见的那座五层阁楼——承坤殿,然而,结果却不尽如人意。经过这几日的探查,她发现,承坤殿外除了有人轮流巡逻外,周围还布下了机关。这些机关虽然称不上是阵法,但也有其独到之处,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避过,比避开外面的巡逻队要难上许多。
而,更让锦凰忌惮的是,外围便已经如此,那么在她尚不明情况的殿内,是否还藏着更为精巧的机关?如果她贸贸然闯入,难保不会打草惊蛇。
考虑到这些,锦凰便也只能沉下心来,将视线转回到封寂身上,以期能从他身上寻找突破口。
所幸,这个突破口很快便自己主动送上门来。
这一日一早,锦凰本被知会封寂将不在苍乾苑内用午膳,所以她并未提前准备清炖雪茸汤。谁知,午膳过后约莫一个时辰,前厅来人匆匆传话,封寂已经回了苍乾苑。作为他每日必用的雪茸汤,自然不能够缺了。
此时再用文火慢慢煮炖起来,必定是来不及的。锦凰无法,只能暗中施术,终于在前厅第三次催促之前,手捧托盘,一路小跑着冲进了前苑。
她远远便看到封寂端坐在偏厅,周围没什么人伺候着。
锦凰眼底闪过一道暗芒,脚下跑势未变,却在跨过门槛之时故作莽撞,脚尖绊着门槛整个人往前飞跌出去。
说时迟那时快,原本端坐桌前的封寂脚下一蹬,朝这边飞掠而来,一手揽住她,一手托着汤盅,顺着飞势轻巧地旋了一周,将一人一物稳稳托住。
感觉到箍在后腰处那霸道有力的臂膀,锦凰心底暗暗一哂,却是以一副“尚不及反应过来”的呆愣模样抬起头,恰好撞进封寂低垂下视的眼眸。
时间,仿佛在彼此的对视中放缓了流逝的速度,直到一声沉闷刺耳的撞击声拉回了彼此的思绪。
锦凰猛地回过神来,“手足无措”地推开他,“扑通”一声跪下,整个人深深趴伏在地以视请罪。
她对面,被推开的封寂怔怔地看着空了的左臂,手掌似回味般地握了握,看着跪伏的女子,刚要开口言语。梨落却突然从外面闯入,看了眼砸在地上的托盘,视线掠过神色不明的封寂和跪趴的锦凰,眼底划过一丝恐惧,以及隐秘的幸灾乐祸。
而后,她一脸诚惶诚恐地跪下,连连告罪,“大人恕罪,是婢子管教不严,让这贱奴冲撞了您。婢子现在就领她下去施以惩戒!”说着,便大胆地猫着腰过去,意图拉扯锦凰。
封寂蹙起眉宇,瞧见她脸上明显的恶意,思及曾经见过她惩戒奴婢的那些刁钻手段,不及多想便开口拦道:“等等!你下去罢。”
“大人?”梨落不解地抬头看他,神色质疑。
“怎么?”封寂语气骤冷,眸光沉沉地看着她,面露不愉。
梨落对上他的视线,整个人不可抑制地一颤,哪里还敢耍什么小心思,慌忙跪下连连告罪,“婢子不敢,婢子知罪,求大人恕罪……”
空气停顿了几吸,就在梨落的一颗心几乎滚到嗓子眼儿的时候,头顶才将将响起封寂毫无温度的话,“下去罢。”
梨落如蒙大赦,噤若寒蝉地悄声退了出去。
经过两次的直面相对,以及同别人旁敲侧击得来的讯息,锦凰算是了解了此人的喜怒无常和阴鸷狠辣。不过也确实,就冲他身上那冲人的血腥和怨气,若不是心狠手辣之人又哪里去沾这么多条人命!
看来,要接近他还需小心行事,不能大意。
正当锦凰暗自掂量之时,却听封寂又道:“起来罢,替我布菜。”
没有惩戒自己?锦凰悄悄抬起眼帘,看着他已然转过身的背影,心念一转,站起身跟了过去。
这件事就仿佛是一个承接点。自那以后,继第一次布菜之后很快便有了第二次、第三次……不久之后,苍乾苑中就有流言传出,“哑丫头”得封寂大人青眼,颇是受宠,风头隐隐超越梨落等一干女婢。
而仿佛是印证这些流言,不日,封寂便当着众人的面亲口提了锦凰为一等丫头,随侍伺候。
这一命令,无疑让梨落等人恨得几乎咬碎一口银牙,背地里的绊子更是层出不穷。她们的这些个手段在锦凰眼中,自是不够看的,在吃了她几个漂亮的回击之后,再也不敢造次。而锦凰也能安心地隐匿在封寂身边,暗暗探查。
大约是想着,“哑丫头”是个哑巴,纵然是知道些什么也无法说出去,封寂慢慢地开始让她进书房伺候。全赖他这份“厚爱”,锦凰了解到许多先前无法探查到的事情。
比如说,这摘星阁内所有的大事都是呈递给的封寂,由他经手后再分派给各苑的公子。每日入夜后戌时一刻,封寂会只身入承坤殿,将这一日的大事禀报给那位深藏不露的“国师大人”。
而最近这段时日,封寂身上明显压着一件大事。整日整日的忙忙碌碌不见踪影,纵是在苍乾苑内,书房内也是进进出出没有闲暇。
锦凰猜测,这件大事十有**与那些个贵女有关。因为,她从他们口中不止一次地听到“元女”二字,而第一次听到这两个字,是在入帝都前的驿站中,封寂寅夜掳劫两名贵女入摘星阁的时候。
不错,那夜的那道黑影,就是封寂!
正是因了诸多关联,她才会那般肯定,那些贵女入京与这座摘星阁,与那位“国师大人”有关!而随着云铧带来的一些讯息,更是印证了她的猜测。
那夜,他们二人在匆忙之中分道扬镳后,云铧成功潜入到了队伍之中。之后,随大队进入帝都,入住专门安置贵女的馆驿。而后,待所有州郡的女子全部汇合后,由专事的宫中内侍一路接引,历经多日的礼仪教养,最后,全部被接入了宫。
然而,云铧却道,她们明着是被接入了宫廷,却在半道被人以移花接木之术转移到了摘星阁!
第三百八十七章:相会
“所有女子么?”锦凰顶着“哑丫头”的容貌问。
“是。”
云铧初初瞧见时还怔了怔,但一见她的眼眸,瞬间便认出来了。有那样一双眸子和眸光的,她是独一份儿。
“但是,他们动作很快,且训练有素。我来不及进一步探查,他们就已经将人转移走了。所以……”云铧有些懊恼,这般重要的线索竟被他跟丢了……
锦凰摇摇头,“这么多年,他们没有任何疏漏,足见其中的谨慎。”
“这么多年?锦儿,你的意思是……”云铧疑道。
“你可还记得先前在闵州,店小二曾说,每五年遴选一次贵女?所以,我怀疑,摘星阁如此偷梁换柱以遴选贵女的由头将阴年阴时的女子纳入摘星阁,绝不是一次两次。”
云铧闻言,漠然不语,神色却异常的凝重。因为,他心底非常清楚,她所言非虚,做的猜测也非无的放矢。
“云铧,你觉得这位有通天贯地之能的国师是何种身份?”
二人汇合之初,锦凰已将这几日暗用捕风蛛跟踪封寂进入承坤殿看到的事,全部说与了他听。她心中自有猜疑,但目前而言对那位国师所知甚少,到底还是不敢妄下定论。所以,她想听听他的想法。
“锦儿,我以为,他极有可能是妖物。至于为何妖气不烈,很可能是利用什么办法掩去了自身的气息。”云铧拧眉,又道:“这么多的阴时之女被掳入摘星阁,十有**是被他用来修习某种邪术。在妖魔界,这样的阴毒功法不在少数。”
锦凰点点头,“若我们所料不差,只怕这妖物的实力不在你我之下。”
“而摘星阁在国主和百姓眼中,被奉若神明,享有极高的地位和声誉。他们能以‘为国主遴选贵女’为由头暗度陈仓,可见其权势之大。”云铧接口道。
“是啊,若要将这座摘星阁连根拔起,单靠你我二人,只怕不易。”锦凰叹道,言罢话锋又转,“现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为今之计先搞清楚那位德高望重的国师大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到时,若真无计可施,也只能传讯回沧阆派了。”
云铧点点头,“也只有如此了。”说罢,目光深深望进锦凰的眼底,担忧之色立显,“锦儿,你如今潜伏在封寂身边,听闻此人阴鸷歹毒、手段凌厉,你万事可要小心。”
“你放心,他伤不到我的。”锦凰宽慰道,“你也小心行事,尽快探查出那些女子被关在何处。对了,先前我混入膳房之时,听马大娘随口提过一句,我怀疑,她可能知道些什么。”
“好。”云铧点头应下。
“我不便逗留太久,若有消息再传讯于我……”锦凰对上他期期艾艾的眸光,心头不觉一软,柔声道:“我先去了?”
云铧抿唇不语,只拿“如同被撇下的幼兽般”楚楚可怜的目光看她。
锦凰只觉好笑,心却软塌地厉害。她往前一步抱了抱他,将将退开时对方抬手,猛地用力,一把将她摁回了怀里,头抵着她的肩窝,嗓音闷闷地带着些许莫名的委屈,“锦儿,我……想你了……”
让素来皮薄羞涩的人说出这种话,恐怕,若是没有这夜色的遮掩,他整张脸都飞满了红霞罢。
一股难以言喻的感动夹杂着酸涩袭涌上来,锦凰双臂拢在他的两侧,轻声回应道:“我也是。”几乎是话落的刹那,搁在她两侧的臂膀瞬间收紧力道,有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颈窝间。
锦凰是知道他对自己有情的,可仿佛到了此时此刻才深切地感受到,他对自己的情有多深。
过了半晌,估摸着那边的宴饮也快散了,云铧才松开她,额头抵着她的,眸光深深地望着她,道:“回罢。”
“嗯。”锦凰看了他一眼,松开他,转身往回去。
回到苍乾苑的时候,刚巧,小厮正扶着封寂远远地自游廊那头走来,脚下倒不见踉跄,只是瞧着那模样,怕是喝了不少酒。
今日早些时候,约莫是他们一直着手的那件事终于有了了结,几位公子一道儿过来,说办了个宴饮庆祝,并邀他一道儿前去。也是因此,锦凰得了空闲,今夜才有了机会与云铧互通消息。
她一个旋身掠入膳房,坐于火炉前,一手持蒲扇,一手支额,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膳房内急急冲进来一人,火急火燎地连唤了几声“哑丫头”,“快快快,大人回苑了,正唤你呢!”
锦凰点点头,搁下蒲扇,将一直热着的醒酒汤倒进碗中,而后才端起托盘不慌不忙地跨出了门。
“下去!滚!”
将将走到门口,便听到一声夹带着怒意的醉吼声从屋内传来,接着,便看到梨落惨白着一张俏脸,惊惶地从屋里跌跑出来。
不用想也知道,方才里面发生了什么。
锦凰同那小厮在门口顿足,就这样与梨落堪堪打了个照面。
这小厮素来受梨落欺压,此刻见她如此狼狈,只恨不得立马找个地方钻进去。锦凰自是不怕她的,但此刻她是“哑丫头”,也只得作出一副瑟缩畏惧的模样。
大约是二人的神色反应取悦了梨落,她抬手扣上解了两粒盘扣的衣领,从容地理了理凌乱的衣裙,高昂着雪白的脖颈,神色傲慢,直直地撞开两人后姿态曼妙地走了过去。
“呸!不知羞的骚狐狸!”待她走远,一旁的小厮望着已经空了的廊道低声啐了一口。
锦凰转过头望了望他,对方冲她谄媚一笑,“哑姐姐……”
恰在此时,屋里又响起叫唤声,这次却是唤的“哑丫头”。
将将被梨落掀起了怒意,此刻锦凰走进去,怕是要触在霉头上了。
锦凰又看了看那小厮,对方一副如鼠般胆小的模样推推她,“哑姐姐,你快进去罢,大人在唤你了!”言罢,转过身一溜烟跑了,那速度比窜逃的鼠兽都不遑多让。
锦凰顿了顿,提步跨了进去。
第三百八十八章:李代桃僵
屋子里静悄悄的,不见人影。她绕过珠帘,看到封寂挨着左侧扶手,歪坐在木椅里。左手抚额,两指掐着两侧的太阳穴,神色难耐。
锦凰走过去,将托盘放在高几上,端起醒酒汤试了试汤温,而后递到他跟前,同时用手轻轻碰了碰他。
封寂睁开双眼,眸色沉沉,全然没有醉酒的迷瞪和浑浊。他就抬着眼拿目光望着她,也没有伸手接汤,这倒让锦凰有些吃不准了。
过了几吸,见他依旧没有接的意思,锦凰捻起汤匙做了个“不烫”的手势。将要搁手,却听他开口道:“没力气了。”眼帘低垂,语气绵软,倒是没了一贯的强硬和冷厉。
他这副样子倒是少见的很。
锦凰再次捻起汤匙,凑到他嘴边。这次倒是没有任何犹豫,老老实实地喝了下去。
一碗醒酒汤很快见底。
锦凰本欲转身端了托盘退下去,却见他猛地抓住自己的手腕,一把将人拉进了怀里,下一吸又把她手里空了的碗接过,搁置在高几上。动作之流畅,可不像是醉酒之人的行事。
“你是不是给我下了药?”
锦凰仰头看他,却见他慢慢俯下身,贴伏在上方,夹杂着酒气的灼热气息喷在她脸上,姿态暧昧,如同情人间的嘶喃。
他的眸色开始变得迷蒙而混沌,仿佛到了此刻,酒意才真正袭涌上头。
然而,锦凰却未放松丝毫戒备。他说的话还回荡在耳际……下药?他,莫不是察觉出了什么?
她悄悄打开腕间的储物镯,取出一物掐于掌心,只待他一有动作便……
此时,封寂又开口道:“一日不喝雪茸汤,便觉得心里念的慌。”
那是自然,那汤里加了能使人上瘾的罂果的汁水,一段时间不喝便能让人心痒的厉害。就是靠了此物,当初她才能劳动他兴师动众地去找熬汤之人,她也是借此才能进入苍乾苑。
锦凰望着他的眼眸子,藏于暗处的手掌却悄悄用力,内里藏着的物什受力碾压,迅速化为粉末。
封寂抬起手抚上她的脸颊,指间在靠近眼角的位置细细摩挲,流连。
“多美啊……”他说着,迷蒙的眸色逐渐浸染出痴迷来,“这双眸子,如此干净,纯粹……”说罢,右手扣住她的后脑,竟俯下身贴着她的眼皮亲吻舔舐起来。
锦凰蜷握的手骤然收力,有那么一瞬间,她差点儿控制不住那股强烈的恶心感,抬手一掌朝他狠狠劈下。但清醒的头脑和精明的计算,逼得她生生忍住了那股冲动。
却不想伏在她上方的封寂,动作却越发的放肆起来。扣在她脑后的力道倏然加重,将她整个人往他怀里重重摁去。
仿佛是不再满足于浮于表面的轻舐舔弄,封寂的动作变得粗暴起来。嘴唇下移,自眼皮到脸颊,下一吸似乎就要噙住她的唇瓣。而此刻,锦凰是真的已经忍耐到了极点。
封寂身上的怨气她本就不喜,如今又被如此对待,她能感觉到他身上灼烈的气息,夹着浓欲、燥热和迫切。一瞬间,属于前世那段几乎让她疯魔的阴暗记忆,争先恐后地挤进来。
锦凰心里的恶心顿时翻江倒海地作乱起来,再多忍一吸,只怕残存的理智再也压不住她心底的阴戾和暴虐。
在未彻底失却理智之前,她张开手掌,掌心的粉末立时如同烟化般升入半空,迅速消融在了空气中。
一……二……
点还未数到三,封寂便如同醉死的酒鬼,整个人压在锦凰身上。下一吸,她终于忍无可忍,右臂一挥将封寂大力挥开,同时整个人如同滑腻的泥鳅,从他身下灵活地脱开了身。
锦凰眸光阴戾地看了眼没了支撑、软倒在地的封寂,方才脸上被舔弄的触感,此刻依旧强烈得令人作呕。
她嫌恶地一连掐了十数个净身咒,那股子恶心仿佛才淡下去。而后,她抽出蟒鞭,鞭梢卷住一滩烂泥似的封寂,鞭柄用力往床榻一甩,封寂整个人便被甩进了榻中。
锦凰掐出隐身咒在床榻布下,封寂被笼罩其中,睡得死沉。他中的是能使人昏死致幻的药粉,只有她手里有解药。而这隐身咒,除却修真中人,外人根本瞧不出还有个人被隐身在床榻之上。
而后,她绕出内室,旋身来到封寂日常处理事务的书桌前。上面堆了不少从下面递上来的报文,以及往来的信件。她要找的,是与贵女遴选有关书面证据。
先前,她曾找机会进封寂的书房找过,但是一无所获,所以,现在他的卧房是唯一可能藏有这些证据的地点了。
锦凰翻遍了桌子上所有的报文和信件,结果,无一有关。这些人行事如此谨慎,这么重要的东西不可能摆到明面上来,一无所获当是在意料之中。
她站在桌前,眸光在书桌、摆件、书柜间一一逡巡。突然,视线猛地落在书柜上一处雕工精巧的花型金扣上。她走上前,五指掐住金扣,试探地往右旋转,竟真的被她转动了起来。
随着金扣发出一声近乎机关扣合的“咔哒”声,原本闭合的柜格兀自往两边缓缓打开,露出藏在后面的空间来。
里面只放了一只紫檀木盒子,锦凰将盒子拿出,抽去面上的遮盖,只见里面整齐地堆叠了一盒子的报文和信件。她将这些一一打开,上面的内容无一不与贵女遴选有关。
原来,真与她和云铧所猜测的一样,从头到尾,所有的一切均是国师的阴谋!
锦凰将紫檀木盒子收入储物镯,又将柜格归回原貌。做完这些,她便转身离开,想前去寻找云铧。恰在此时,从远处传来急奔的脚步声,直奔封寂的卧房而来。
她转头看了眼床榻上毫无知觉的封寂,心中顿生一计。
“封寂大人?封寂大人?”外面那人在门外焦急地叫唤,似乎又迫于封寂平日的做派,嗓音带着颤抖未敢全然放开。
“何事?”锦凰一面取下挂在屏风上封寂的外衣,一面模仿着他的说话方式应道。
“封寂大人,国师大人他……出事了,请您快快前去。”
锦凰系腰带的动作顿了顿。国师出事?倒是个极佳的机会。
“知道了。”她应了声,开始幻化自己的容貌。
过了片刻,门“吱呀”一声被人打开,穿戴整齐的“封寂”,确切来说是幻化成封寂容貌的锦凰,从屋里走了出来……
第三百八十九章:国师大人
(此章,为避免混乱,直接将封寂写作锦凰,其实是锦凰易容成了封寂,但在外人看来,眼睛里看到的就是封寂的脸皮。)
“到底发生了何事?”锦凰疾步走在前,以封寂的嗓音和口吻沉声道。
负责国师日常起居的奴儿快步跟在后头,闻言,心神不可抑制地一颤,眼珠子左右乱瞟,张着嘴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语来。
锦凰顿觉不耐,若是不能从此人口中套出些什么,如何应对即将到来的、未知的场景。她当即便沉下脸来,属于封寂的冷厉面容在时明时暗的光影里来变换,衬得那张脸越发的阴鸷可怖。
“不说?”声音不急不缓,却明显能听出里面包含的阴戾和煞气。
那奴儿抬眼小心翼翼地瞧了瞧她的面色,瞬间吓得脸色煞白,身子骨在夜风中筛糠似抖了抖,哪里还敢有所隐瞒,一五一十地交代道:“回……回封寂大人,今日大人招……招流觞公子侍寝,本……本一切均……均如寻常,无甚异样。谁知,不……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里面突……然传出桌椅翻倒的撞击声。”
“接……接着,便……便响起一声惊呼。奴们闻声赶过去,却见……见流觞公子一脸惊惶地从里面跑……跑了出来,白色亵衣上沾了一大块儿血迹,喊着,‘大人出……出事儿了!’”
“奴冲进屋,看见大人仰面躺在床榻上,旁边呕……呕了一滩血。奴当时整个人都吓……吓傻了,脑袋瓜儿混混沌沌,什么也想不起来了,还……还是被旁人撞得,才猛地惊醒过来。而后,奴跌跌撞撞冲出屋,跑来寻……寻大人您。”
那奴儿战战兢兢说完,见锦凰几吸都不言语,心中越发的忐忑,忙开口道:“大人,奴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欺瞒啊!”
闻言,锦凰从暗忖中回过神,微微侧首,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
正当二人对话间,他们已经疾步拐入通往承坤殿的游廊。
锦凰目力极佳,远远便看到一道人影手持灯笼,自承坤殿内快步走出。她迅速在脑海中搜索对应的脸孔,片刻之后,终于认出此人名为流觞,是国师的男宠。如此,便恰恰与方才奴儿所指,“今日大人招流觞公子侍寝”一事吻合。
那流觞步履匆匆,似是急着去办什么要紧事儿,竟全然没有注意到自远处走来的锦凰二人,径自转上游廊,朝着与二人相反的方向疾步而去。
“是流觞公子……!”目力远不及锦凰的奴儿此时也认出了那人,小声惊呼道。
锦凰微微侧首,心念一动,张口唤道:“流觞……?”
她注意到,被举在半空的灯笼猛地晃荡了一下,接着,流觞才转过身,微薄的灯火毫无遗漏地将他脸上未散的惊惶和无措照得明明白白。待看清是“封寂”时,他明显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整个人狠狠地松了口气。
“大师兄!”流觞快步迎上来,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激动。
“你这是要去做什么?”锦凰凌锐的目光在他披散的头发、白色的亵衣以及外罩的黑色斗篷上一一掠过,眸色阴厉而压迫,嗓音冷沉中夹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
“我……”流觞单薄的身子骨在火光中缩了缩,眸色惊惧、迟疑却又倚赖。全赖于封寂平日里宛如鬼刹般的作态,以及锦凰更比封寂的凶戾之气,流觞与她对视了一眼后便胆战心惊地移开了视线,根本没有注意到,此刻的“封寂”那全然不同往常的眼眸子。
这流觞公子,平日里仗着国师的宠爱颇为放肆霸道,明里暗里地打压其他公子,可对封寂这个大师兄,他是真的打心底里畏惧,不敢有任何造次。
国师的疼宠让他奢靡惯了,但今夜之事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直到此刻他的两股还在颤颤发抖,他迫切需要一个依仗,助他驱散那些恐惧。无疑,作为活阎罗的封寂是最佳人选。
流觞瞥了眼低眉顺手地跟在他身后的奴儿,心道他应当已将今夜之事如实告知了封寂,于是,便也不敢再迟疑,凑近封寂小声道:“大人命我去拿两名元女来……”
闻言,锦凰眸色一闪,心道今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想罢,眸色颇为阴沉地瞥了他一眼,而后侧过身,对身侧的奴儿道:“你先回殿中,该做什么准备不用我多说罢。”
“是,奴省得。”奴儿乖觉地躬身应道,转身欲走。
“等等!”锦凰沉声唤住他,声色并厉地嘱咐道:“今夜之事,若是日后被我听到什么风言风语,你该知道什么后果!”
那奴儿身子骨一颤,连连称“是”,转身疾步朝承坤殿跑去,似是身后有什么恐怖之物在追逐。
“走罢!”锦凰转过身,对流觞道,“我与你一道儿去,在前照明。”最后一句,将将巧巧断去了任何因她不认识路而牵扯出的猜疑。
于“封寂”的话,流觞不敢有任何反驳,想也未想便依照他所说,上前一步在前照明。
流觞所引之路毫无意外出乎锦凰所了解的地形范围,她跟在流觞身后侧,每每走过一段路便悄然留下一方标记。就在二人出发后片刻,她便暗中传出讯息,通知云铧前来。
她待会儿带出了元女,必定是要入承坤殿的,到时碰上那国师谁也不知会发生什么。所以,这条路必须也让云铧知晓,如此才能在之后伺机救出那些被困女子。
终于,二人绕过一处茂密的灌木丛,来到一处假山前。
那流觞抬起左手,张开手掌,此时,锦凰才看到他手里一直握着一枚玉璧。他将灯笼抬高,灯笼发出的火光照应在假山石上,在与人目光齐高的地方显现出一方凹印,那形状恰恰与玉璧的形状吻合。可见,这玉璧便是开启的钥匙。
恰在此时,锦凰耳中突然捕捉到后方传来一丝细微的动静。
她伸手拦住流觞即将将玉璧放入凹印的动作,“等等!”也不理会对方疑惑不解的目光,回过身,凌厉的眸光环视着周围。同时在识海中唤道:“云铧,是你吗?”
第三百九十章:庐山真面目(上)
“是我,阿锦。”云铧的声音冲入识海。
“这里是那些女子被关押的地方,待会儿,我会入承坤殿,你我各伺机行动。你万事要小心。”
“我会的。那国师至今未露过面,你也要万般当心。”云铧不无忧虑地叮嘱道:“若有异状,定要传讯于我!”
“好。”锦凰回他,转过身对流觞道:“无事了,是我多虑了。”
流觞如释重负地点点头,将玉璧嵌入凹印,顿了几吸,面前的假山突然自左往右开始缓缓移动,露出一人来高的洞口,有火光从下面透出。
流觞在前,锦凰在后,二人缓步走入洞中。
台阶自上往下倾斜,约莫下了一丈余深,地势开始变得平缓。
洞内的通道很窄,只容得下一人前进,通道左侧头顶高的位置每隔十步便嵌有一柄火把,将通道照得透亮,倒显得流觞手中的灯笼有些多余了。
洞内无人值守,二人走了没有多深,洞穴便骤然变得开阔起来,露出藏在内里修整得井然有序的一座座牢房。这些牢房均由铁铸就,四四方方分列在左右两侧,一直延伸到洞穴深处。粗粗一看,足有二十余座之多。每一座中皆关押了四到五名女子,正是先前那些被遴选为贵女的元女。
锦凰与流觞的到来惊动了牢房内的女子,她们的脸上不约而同地流露出强烈的恐惧和求生之欲。
“放了我们罢!”一人的求饶声惊动了其他人,牢房内瞬间响起此起彼伏的呼喊声。
“求求你们,放了我们罢。”
“求求两位公子,求求你们。”
“放了我们罢。”
“……”
锦凰的心头涌起丝丝不忍。这些女子均是如花般的年纪,若不是摘星阁的阴谋,根本不会落到如此境地。若是她与云铧并未发现其中的蹊跷,这件腌臜事不知又当何时才会被发现。
流觞打开其中一间牢房,左右手各擒出一名女子。此举,顿时激起一阵歇斯底里的哀嚎,在洞**久久不绝。
“不要啊!饶命!不要杀我!求求你不要杀我!”
“求求你!啊!我不想死!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
两女子拼命挣扎,对死亡的恐惧激起了她们强烈的反抗,力道大得几乎要把流觞掀翻了去,弄得他狼狈不已。
“大师兄!”流觞一面狼狈地压制二人,一面抽空望向锦凰求援。
此时还不到暴露的时候,所以锦凰走上前,手起刀落劈向二人的颈部,两人头一歪顿时便昏死了过去。
流觞一喜,将其中一人交予她,二人各擒一女,如同来时,一前一后走出了洞穴,之后又沿着来时之路,很快便回到了承坤殿。
承坤殿,一如锦凰先前预测的那般,内里布了不少精巧的机关暗哨,一环扣着一环。若是不熟悉之人贸然闯入,很难全然避过而不惊动他们。她一面跟随流觞的脚步,一面暗暗记下周围的布设。
二人一直上到五层,承坤殿的顶层,即那位至今“只闻其名未得其颜”的国师的居所。
奴儿早已等候在了那里,见二人拾步上了台阶,便快步迎上前,恭恭敬敬地道:“封寂大人,一切已经准备妥当。大人亦在里间候着大人您了。”
“嗯。”锦凰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对二人沉声道:“你们都退下罢,没有我的传唤不得打扰!”言罢,接过流觞手中的另外一名女子夹于臂弯。
上一次国师出事也是由封寂近身伺候,所以,流觞与奴儿未有半分怀疑,点头应下后便先后退了下去。
锦凰听着二人的脚步声一层一层往下,掂了掂臂下的两名女子,朝着里间缓步走去。越是往里去,那股自踏进承坤殿便有的腥甜味儿就越浓。唯一不同的是,一层最淡,随着楼层往上,便越加浓烈,直到五层最为刺鼻。
沾过血的人对这股味道都不会陌生,这是人血的味道。
以前,她利用捕风蛛藏在封寂身上进入承坤殿,只能看到蛛目视中之景,闻不到气味。却不曾想,这整座阁楼竟都充斥着血腥味儿!
当锦凰站到门口时,除了血味,她鼻子里已经再分辨不出其他的味道。可见,眼前这间屋子里,不知曾有多少罪孽被犯下,又不知有多少女子曾在里面遭遇毒手,才会造成如此令人作呕的气味!
“寂儿?”恰在此时,屋里传来一道虚弱无力、透着苍老迟暮的声音。
那声音有些尖锐刺耳,似乎是男声,但又夹着女声,而女声又似乎不止一道,像是有五六道甚至更多。这些声音糅杂在一起,变得嘶哑而粗粝,钻进耳朵里似是刮着人的耳窝,难听之极更刺耳之极。
这声音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与先前利用捕风蛛时听到的很像,可今夜这嗓音似乎更为苍老无力,也更为的嘶哑刺耳。但是,这间屋子里,除了那位“国师”不可能再有他人。所以,只可能是“国师”其人,至于为何会前后不同,大约是与今夜所出之事有关。
锦凰心中暗暗思忖,面上皱了皱眉宇,模仿着封寂的语气回道:“是弟子。”说着,侧身撞开房门走了进去。
“可把人带来了?”那声音自垂在半空的帘布后传出,话里的急迫和贪婪呼之欲出。
锦凰的视线从这些帘布上掠过,又落在前方以某种秩序摆放的屏风上。这两种物什,在她第一次通过捕风蛛看到后便暗暗研究过。布帘垂落的方位,以及屏风的摆放方位,连同二者上面绘绣的图案,构成了某种邪恶又古老的法阵。
这种感受,在此刻亲眼所见时达到了顶峰。
她能强烈地感受到从上面透出来的黑暗、邪佞以及强大。虽然,她不知这是什么法阵,但可以肯定,定然与造成那些元女的冤死脱不了干系!
锦凰暗暗戒备,口上回道:“是,弟子把人带来了。”
话落,那声音便迫不及待地道:“快!快把她们带过来。”
“是。”锦凰眸色幽暗,抿了抿唇瓣,夹带着两名女子朝声源的方向走过去。在绕过两层帘布和三重屏风后,从未现过真颜,便是用捕风蛛都不曾见到其真面目的“国师大人”,终于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第三百九十一章:庐山真面目(下)
法阵的中央是一座汤池,汤池并不大,约莫只能容下五六人。然而,令锦凰心惊的是,灌满这座汤池的不是泉水,而是造成这一整座承坤殿都充斥着腥甜气味的人血!
而那位“受万民敬仰”的国师大人,此刻正背靠池沿,大半个身子都浸在血池里面。
说实话,这位“深藏不露”的国师,今夜所见之模样与锦凰此前想象之中,可谓相去甚远。她本以为,他既已犯下如此罪孽,不是堕入魔道的人魔便是藏匿于俗世的妖邪,无论是哪一种都当与她前世所见的邪魔妖祟相差无几。
可眼前此人,形容枯槁,面皮松弛耷拉、布满褶皱,一头稀稀拉拉宛如鸡窝的白发,更像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东西。
若不是他身上冲人的血腥之气以及周身袅绕不散的邪怨之息,锦凰当真不敢相信。
“又可饱餐一顿了!”鬼鼎碎片突然在丹田之中毫无预兆地颤了颤,随即阿鼎兴奋的声音便传进锦凰的识海。
竟能将处于沉睡中的鬼鼎碎片唤醒,可想而知,这里充斥的邪怨之气该有多么浓烈!锦凰心中暗暗计较,未免对方瞧出端倪,她垂下眼帘,冲那人恭敬地俯身行了一礼,道:“师傅。”
“快!寂儿,将她们扔进血池,启动法阵!快!”国师迫不及待地催促,因眼皮收缩而有些突兀的眼珠子,充斥着兴奋和贪yu,使得那两颗眼珠子越发的凸出,形容癫狂。
锦凰咬了咬牙,从喉咙深处吐出一个字,“是。”
恰在此时,识海中,阿鼎突然“咦”了一声,接着又自言自语地道:“他是个人?不过,跟魔物也没什么差别了。”顿了一吸后激动地连连唤锦凰,“阿锦阿锦,你待会儿可要让我好好饱餐一顿!”
“你第一句话是何意?”锦凰不答反问。一面左手推出掌风,将昏迷倒地的两名元女推将出去,以防御屏障护佑;另一面取出火凌刺,以雷霆之势朝国师那老妖物近袭而去。
那老妖物没有丝毫防备,被雷火刀刃一掀,整个人从血池里翻出,在半空中狼狈的打了个旋,跌撞在后面的屏风上,吐出一口黑血。
被他从血池带出的血花在半空中被凌厉的风刃绞成血雾,弥漫在血池上空,使得周围的血腥之气愈加浓烈,甜腻得令人作呕。
锦凰飞旋着快速向后退掠,避过那些血雾。
她站定,识海中恰巧响起阿鼎的声音,“此人披的是人的躯壳,不过,内里却是外来之物。我感觉到他的腹中,有一股很强大的妖力。不太像是夺舍,倒像是误食了妖丹。”
锦凰回他,“你是指此人原本是个人,但是误吞了妖丹。妖丹的力量太过强大,他一介凡人之躯无法将其吸纳,最终反被妖丹之力所控?”这种情形极有可能,凡人无意中吞食了妖丹,若是无修为高深之人助其取出妖丹,以他凡人之躯根本不可能自行吸纳,如此一来,此人堕入邪魔妖道便只是早晚的事。
原来如此,锦凰心中暗道。难怪这般久的时间,她一直探不出他到底是何方妖物。
不过,本是凡人现如今也是于事无补了。
此人早已堕入魔道,且犯下如此罪孽,已不容于天道,更加入不了轮回。
“你不是封寂!你到底是谁?”对面,“国师”狼狈起身,面色阴鸷地盯着锦凰,声嘶力疾地喝(第4声)问。
锦凰懒得同他废话,双柄火凌刺上腾地燃起炙热的火焰,于身前交叉、刃尖向外。她一跃而起,凌锐的眸光紧紧锁住对方,薄薄的菱唇吐出一个“去”字,火凌刺上的炽焰瞬间幻化成一朵朵烛火般的火苗,朝着“国师”围将而去。
那“国师”见状,忙一个侧翻朝屏风后面狼狈躲闪。
无数炽焰飞芒在空中交汇,灵力与灵力的撞击瞬间使得火球在半空中爆炸开来。迸射开去的火焰朝四周飞溅,屏风、垂于半空的帘布沾上星火,立时便“呲呲呲”地燃烧起来,瞬间化为灰烬。
那“国师”手忙脚乱地拍打身上被溅的火苗,整个人狼狈而癫狂。他抬起头,枯槁的双眼阴鸷而愤恨地瞪着锦凰,双手成爪,瞬间四面八方的黑色邪息在他掌心上方凝聚,眨眼的功夫便几乎能将人半身淹没。
这团邪息狂乱而躁动,幻化成一颗颗骷髅的模样,张牙舞爪、争先恐后地要从气团中挣脱。
这些,都是被残害的元女,最后在这间屋子里滞留不去形成的怨灵恶念!
“国师”冲锦凰快意恶毒地一笑,接着,他手中的黑色邪息便化作无数股息带,宛如漆黑的游蛇,在半空中绞绕旋曲,朝锦凰飞袭而去。
“把他给我撕烂!”男中带女的刺耳声音,透出浓浓的恶劣与阴毒。
锦凰抿了抿唇瓣,双手掐着指法,口中默念法咒,在身前竖起一道屏障。黑色邪息不断撞击在屏障上,丝毫不顾屏障的灵力绞杀,发出恐怖狰狞的嘶吼声,似要冲破屏障将她狠狠撕咬。屏障被不断冲击,力量逐渐减弱,开始现出道道裂痕。
而此时,趁着锦凰被拖住步伐无瑕分身之际,“国师”快速冲到那两名被她带来的元女跟前,使计破开罩在外面的防御屏障,双手成爪擒住二人。
等锦凰反应过来,匆匆甩出蟒鞭缠上他的脖颈,将他整个人狠狠往后掼时已然来不及。那妖物在半空中将二人的精血全部吸干,等他摔落在地时,那两名女子已是两具被吸尽的干尸。
而同时,在锦凰愤怒而震惊的目光中,那妖物从一个近乎癫狂、行将就木的老东西,迅速返老还童,蜕变成一个只有二十来岁的年轻公子。不过,再怎么变,却是一样的一副堕入邪道的妖祟模样!
那妖物咧开猩红的嘴唇,发出依旧是不男不女的难听笑声,冲锦凰吼道:“受死罢!”。他眸光骤狠,身后突然冒出数条白色而毛绒的尾巴,在半空中肆意狂妄的舞动。
锦凰心中一数,竟然六尾!
“是狐妖的妖丹!”识海中阿鼎突然道,与她的猜测不谋而合。
第三百九十二章:两败俱伤
“阿锦,若是你能吞了他的妖丹,你的修为必定更上一层。”阿鼎又道。
“我也正有此意。”
六尾狐妖的妖丹,可是可遇而不可求啊!锦凰的眼底闪过势在必得。
在彼此停顿的几吸功夫里,那六条狐尾在空中迅速疯长,越过血池冲着她直面袭来。所谓双拳难敌四手,而那老妖物将将吸取了两名元女的精血,正是实力大涨之时。不消片刻,锦凰便被那六尾钳制的无法动弹。
那老妖物见状,分外的得意,面上流露出阴毒的笑意,不知从何处祭出一杆足有一人来高的幡旗。那幡旗呈倒三角状,左右两边都坠了铃铛,铃铛晃动却不见响声。幡面以暗色为主,上面用猩红的丝线绣出一道道诡异的符文,这些符文以某种未知的次序排列分布,透着一股莫名的黑暗和扭曲。
恰在此时,大约是听到了这顶楼的动静,有凌乱的脚步声从下面传来,片刻之后,便有人在门外小心翼翼地问:“大人,可是出了什么事,大人?”
“滚远点儿!”“国师”朝外骂了句,而后转过头看着锦凰,勾了勾猩红的嘴角,道:“我亲自收拾他!”
仿佛是已经预见到了锦凰的惨败,“国师”笑得分外阴鸷和得意,衬得那张原本还算得上清俊的脸说不出的丑陋和扭曲。他嘴巴开合,快意地道:“今夜,就让你死无葬身之地!”说着,手一扬将幡旗抛向上空。
那幡旗像是活了一般,绕着他开始飞舞盘旋。随着他不断地催动,幡旗上团聚的黑色邪息越来越浓烈,上面有黑色的骷髅幻出,鬼头攒动,张牙舞爪地嘶吼、咆哮。随着骷髅的浮现,幡旗上面的铃铛发出沉钝艰涩的叮当声。
锦凰的面色变得凝重起来。
“他竟然还有这等阴邪法器!”阿鼎在识海中啧啧称奇。
锦凰也瞧出来了。
这些骷髅与方才的邪息全然不同,方才是滞留在这间屋子里、那些被害女子的怨念恶魂。可现在这些骷髅却是不同,它们是被封印在这面幡旗上的恶鬼,十恶不赦的恶鬼!
被封印的恶鬼数目越多,幡旗的力量便越加强横。
“去罢!把他给我撕碎,咬成肉泥!”老妖物癫狂地大笑,双手一挥,那面幡旗瞬间便朝锦凰飞了过去。上面的恶鬼仿佛是见着了活生生的血肉之躯,嘶吼得越发厉害了。
锦凰见状,扯了扯被狐尾狠狠钳制的双臂和火凌刺,没有扯动。她咬了咬牙,双臂一震,外衣表层腾地窜起一层薄薄的紫色鬼火。她身上着的属于封寂的外衣根本无力抵御此等奇火,眨眼间迅速化为烟烬,露出底下她自己的法衣。
那老妖物发出吃痛的哀嚎声,往后跌退了几步,那几尾狐尾更像是被蛰般,猛地松开了对她的钳制。
狐尾松开的刹那,那面幡旗朝锦凰周身卷裹上去。她忙手举火凌刺去抵御,却不知这幡旗是拿什么东西锻造而成,竟连火凌刺都刺不破。幡旗上面的恶鬼沾到她身上的鬼火,瞬间如同被煎灼般发出痛苦尖利的嘶嚎声。
有探在前头的恶鬼被鬼火烧得灰飞烟灭,可纵是如此,依旧有新的恶鬼从后面钻挤上来,不管不顾地要撕咬锦凰。而同时,那“国师”还在对面不停地施法,幡旗感应般地不断收紧,丝毫不顾她身上的鬼火对幡旗造成的反噬。
然而,到底这幡旗的力量太过强横,而锦凰的鬼火亦尚为紫火,那老妖物以这种不计后果、两败俱伤的方法对战,说到底,拼的是他这面幡旗上被封印的恶鬼多,还是她的鬼火强。
最后,锦凰终是没能抵得过他。幡旗上面的恶鬼数不胜数,根本没有个尽头。她被幡旗层层捆裹住,不要说是挣扎,便是连给予鬼火燃蹿的间隙都没有。
锦凰咬牙盯着老妖物,是她轻敌了。
“唔!”
突然,食肉噬骨的痛楚从周身窜涌上来,是幡旗上面的恶鬼在啃咬她的血肉!含有灵气的血肉,对于这些恶鬼来说,无疑是难得的美味。腥甜的血味儿,更是刺激得它们鬼目赤红,发出兴奋癫狂的嘶吼声,争先恐后地扑上去啃噬撕咬。
皮破肉裂的痛楚,夹杂着辛辣和阴毒,痛得锦凰几欲晕厥。她的脸色惨白的可怕,气血的大量流失让她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刺骨阴冷。冷得她整个人,乃至骨骼都在打寒颤。
就在锦凰眼前一阵阵发黑之时,有什么东西从她腰腹中蹿出。她只感觉到一道极强的白光从她轻阖的眼缝下一闪而过,接着,便有一道道符文勾成的暗纹带在眼缝下旋绕流转。
她听到恶鬼们爆发出一阵阵凄厉的哀嚎声,透着临死前的无尽绝望和恐惧。下一吸,锦凰便感觉周身一松,狠狠卷缚着她的幡旗松了开来,也不再有恶鬼继续啃噬她的血肉。
锦凰跌倒在地,凭着直觉取出丹药,也不知有几颗就一股脑儿地全塞进了嘴里。清凉充裕的灵药之力迅速融于经络,熨帖了紊乱无序的灵气,亦抚慰了恶鬼啃噬带来的辛毒痛楚。
她睁开双眼,只见那面将她绞得无法喘息的幡旗,不知何时变得破碎不堪。而一道道由符文勾成的暗纹光带如同追魂的利箭,狠狠地刺穿从幡旗上逃脱出来的恶鬼。每刺穿一只,空气中便响起一声尖利悠长的哀嚎声。
那暗纹光带,锦凰并不陌生,同她腰带上浮现出来的暗纹如出一辙。
“阿锦,看!那就是阴阳轮回諓!”识海中,阿鼎突然出声提醒道。
不要它提醒,其实锦凰已经注意到了。悬浮在血池上方,周身散发出莹白光芒的卷轴法器正朝着她的面展开着,卷轴上,可以清晰地看到有符文在上面浮动,与暗纹上的符文没有二致。书轴的右端尾部还坠了一方穗子,在空中微微晃动。
它,就是阴阳轮回諓?
方才晃过她眼缝的白光,想必就是它所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