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四章:仆句(八)
生死符上所绘的符篆,与下在修士身上的法阵存在感应。通俗些讲,便是生死相连。而此时此刻,眼前的生死符,上面的光芒像是快要湮灭了般。那么,换而言之,修士的命也正像这光一样,即将走向死亡!
锦儿!
苻璃心念大跳,一贯淡然冷持的容颜此刻流露出明显的焦惶之色来。也不见他有何动作,便见大殿前方上空层层叠叠的如浪云气中,一道卓然璀璨的蓝光一闪。接着,便有一道蓝影自云层之中窜起,直冲天际。下一吸,又恍若九天星垂,冲着大殿的正门直击而来,璀璨夺目。蓝影所过之处,周围数尺皆被蓝光笼罩。
蓝影的速度极快,去势迅猛,疾如闪电,然而却是未有半分杀气。下一吸,那蓝影又戛然而止,竟稳稳当当地停在了苻璃身前,华光尽敛,仿佛刚炫耀完绝技又乖乖消停的孩童,竟是一柄光芒四射的蓝色宝剑。
苻璃此刻哪有那个余心去理会自己的剑灵,身形一动便已经站在坤吾之上。坤吾早就与他心意相通,此刻一知他心底的急迫,也不用他催出法诀便载着他如一道蓝光急窜而出,转眼便淹没在了重重云幕间。
只见人去楼空的岺枢峰主殿内,宽大精巧的案台上,东倒西歪地散落着十几只由传讯符幻化而成的纸鹤。每一只纸鹤都闪烁着微弱的幽光,微薄的灵气一圈圈向外扩散。上面传回来的讯息,无一不是“没有消息”。
却说苻璃御使着坤吾离开岺枢峰,眨眼之间就落在天机峰大殿前。
天机峰前的坪台上人来人往,忽然听到头顶法器呼啸,伴随着狂风骤雨般的恐怖威压席卷而来,剧烈的嗡鸣声在天机峰上空来回震荡盘旋。坪台上走动的弟子无一不受其害,实力稍弱的七窍流血,倒地不起;修为可观地忙坐下打坐调息。
有些目力不错的弟子勉力支撑,隔着模糊朦胧的视线看到一道流星般的蓝芒疾速而来,蓝光中的白色身影一闪而过,心底不由得大惊,竟然是尊者。
苻璃单脚方踏上天机峰主殿的台阶,天机峰白嶶真人便早有感应,正疾步迎上来。
“白嶶拜见师叔。”白嶶真人一见来人,便双手合拢,躬身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道礼。
白嶶修的是符篆占卜之术,被修士誉为“天机策师”,修为实力自然比不得其他的修士。明明骨龄不到三百来岁,模样却非常的苍老。老态龙钟,命入古稀。这是因为,天机策师窥探盗取了旁人的命理轮回,违逆了天命伦常,所以,是以天机策师的寿命作为代价。他此刻站在苻璃身侧,明明比苻璃还要年轻个数百岁,但是从模样上看却像是祖父与孙儿。
苻璃随意地摆摆手示意他免礼,而后直接越过他掠进了大殿。白嶶不敢怠慢,追着他的步伐也跟了进去。
“本座前来是想让你为锦儿卜上一卜。”在殿内站定,苻璃便道明来意,同时取出锦凰的生死符放于掌心。
白嶶主修符篆,自然明白上面逐渐微薄的光芒意味着什么,神色随即一肃,凝重地点点头,“好,弟子马上准备占卜之具。”
苻璃蹙着眉宇低应了一声。
占卜之具对于白嶶就如同宝剑之于剑修,平日里都是保管妥帖的。所以,根本就不用耗费什么时间。
白薇手捧着一只贴有符篆的宝箱从内室里出来,将里面东西一一取出,小心地放置在铺有红色绸布的案台上,分别是一片布满金色圆纹、两端开口的龟腹甲、三枚刀戟状的青铜钱币,以及几根蓍(shi)草和一方三足兽面纹小圆鼎。这块绸布也是占卜器具之一,上面的红色是用世上寿命最为漫长的灯塔水螅虫的芯血淋烤而成。
白薇捻起那几根蓍草在半空中晃了两下,顶端便燃起了火星子。他将这几根蓍草放进那方三足兽面纹圆鼎内,立马便有袅袅薄烟从圆鼎上面的镂空鼎盖中冒出,幽幽渺渺地浮上半空。
接着,只见白嶶的白色长须动了动,轻轻合动的嘴唇无声地吐出一句法诀。原本安静地躺在案台上的龟腹甲猛地直立而起,以尾部的开口为支点开始旋转。与此同时,案台上的三枚古朴的青铜刀戟钱币猛地蹿上半空,如一道疾光,又骤然钻进龟腹甲朝天的头部开口中。
只听见三声深浅不一的叮当声过后,哐当哐当的撞击声不绝于耳,直立的龟腹甲旋转地越来越快,搅起周围的灵气形成一圈小小的白色风暴。风暴中,蓍草燃烧而成的苍色浮烟丝丝缕缕,成螺旋线回旋上浮。
纵然心底焦迫,但天机策师占卜之时绝对不能受扰,不然,强烈的反噬足以将策师的修为尽毁。所以,符离也只能静静地站立一旁,耐心等待。
白嶶雪白的胡须被风暴吹得撇向一侧,他闭着双目,嘴巴不停地开开合合,无声的法诀从里面不断地飘出。龟腹甲旋转的速度极快,几乎与灵气风暴融为一体。
等待的时间总是显得特别的漫长。终于在半盏茶功夫之后,从疾速旋转的龟腹甲中“刷刷刷”地飞出一物,正是先前钻进去的三枚上古青铜钱币。
这三枚钱币掠上半空,在半空中回旋成三足分立情状,也不停顿,便沿着分立的姿态开始飞快旋转,钱币的中央形成一方正圆,有铜盆的面那般大。
有白色的灵气在正圆内迅速拢聚,幻化成一面可以探知过往和未来的虚镜。下一吸,这些灵气又奇异地消失无无形,仿佛被拨开的云雾。
云雾之后,骤然而现的赤红色几乎映红了在场两人的双眼。
只见虚镜之内,铺天盖地的熊熊烈火充斥着整个正圆的镜面。火势迅猛而放肆,嚣张的火舌疯狂地跳动摇曳,下一吸,烈火之中,有什么东西飞蹿而出,直冲天际。
两人定睛看去,却是无数条火红色的仿佛绸带一样的东西。这些绸带连接着冲天的烈火,蹿向天际,疯狂地伸展蔓延,在半空中不停地转换着方向,杂乱无章,无迹可寻。(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五章:仆句(九)
真的是无迹可寻么?
苻璃蹙眉,无声无息地看着虚镜中的画面。突然,他眸光一凝,只见那些绸带所过之处勾勒出来的画面,竟是一瓣瓣赤红色的硕大莲瓣。一瓣,两瓣……七瓣,八瓣……九瓣……
火红色的红莲妖异诡丽,在烈火的上空恣意地舒展开莲瓣,然而,这画面也仅仅停顿了一吸,那朵红莲的莲瓣间骤然迸射出灼然刺眼的红光,下一瞬间,整个虚镜也仿佛承受不住那股强悍的力量,“轰”地一声炸裂开来。
整个大殿空间随之猛地一抖。
构成虚镜的三枚古铜币被弹飞,朝三个方向激/射而去。虚镜中央的白色灵气没有依附,朝四面八方疾速扩散开来,仿佛一朵白色的蘑菇云,先是腾空而起,后又向四周极速膨胀扩散开来。
面向虚镜的白嶶首当其冲受到气浪波及,又是天机策师,强悍的反噬之力几乎瞬间就作用在五脏六腑和奇经八脉之上。有鲜血从他嘴角迅速渗出,滴滴答答沿着他白色的胡须打在灰色的法袍上,溅开一朵朵红色的小花。
他一掌捂着胸口,一掌“啪”地拍在案台上,才勉力支撑住身/体没有滑倒。
苻璃广袖一挥,右手滑出一道半弧,半空中扩散膨胀开来的灵气气浪瞬间化为虚无,而原本在半空中极速飞弹的古铜钱币,下一吸便调转去势,倏地蹿回他的掌心。
“先服了这枚丹药。”苻璃一个极步便掠到白嶶身侧,指间捻着一只瓷瓶。
白嶶先是点头谢过,而后便接过瓷瓶拨开塞子。立马就有一股清新怡人的气息从瓶口溢出,瞬间,胸口的滞闷之感仿佛被奇异地熨帖了,整个人不由得心神一震。
苻璃给的东西自然不会是什么凡品。
白嶶倒是没有丝毫迟疑,从里面倒出一枚便吞进了嘴里。丹药入口即化,仿佛一股清流,瞬间就抚顺熨帖了体内因反噬而紊乱的灵气。同时,重伤的五脏六腑也在灵气的包围下,开始迅速恢复。
白嶶喘匀了一口气后,忙道:“弟子无能,师妹的命格奇异却也强大,以弟子之能无法窥探究竟。但终究不负师叔所托,方才的那番浴火凤凰的画面,师叔想必也看到了。师妹天纵奇才,所遇之事均可化险为夷。”
白嶶的策师之名享誉整个修真界,自接任天机峰首座之位以来从未遇到过此类虚镜崩溃之事,甚至就他所知,修真界也极少发生此事。但是,也并非不曾有过。
那还是在当年,他拜入天机峰前任首座,也就是他的先师,的第一年,他的师叔也就是苻璃,结成元婴,深入荒芜之墟寻找神兵利器坤吾剑,结果命悬一线。当时,他的师伯祖,也就是苻璃的先师也曾请他的师祖卜过一卦。
他的师祖可是修真界首屈一指的天机策师,至今也极富盛名。然而,却也是无法窥探出苻璃的命格,结果惨遭反噬。
他的师祖曾留下过一句话,“苻璃在,沧阆存,苍生安。”
如今,仿佛命里轮回般,他唯一的徒儿也出现了同样的征兆,凤凰乃是上古神兽,浴火凤凰更是祥中之瑞。作为沧阆弟子,白嶶与有荣焉。相信,沧阆有两位能者在,必能固若金汤,苍生必定安定无虞!
与白嶶的惊喜和激动全然不同。明明是祥瑞之兆,然而苻璃高蹙的眉心却没有消下去的迹象。
白嶶说方才虚镜中呈现出来的画面是浴火凤凰,然而,为什么他一眼就看出那是一朵九瓣火莲,甚至他还知道,那火不是普通的火,是地狱业火。
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这种奇异的直觉?明明作为一名天机策师,白嶶所说的更为可信才是,但是那个认知却仿佛与生俱来一样,莫名地就浮现在了脑海中。
甚至,那样一幅画面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很熟悉、很熟悉,仿佛曾在什么地方见过。然而,他可以十分肯定,他从未见过这样纯粹的地狱鬼火。
这些都暂且不提,更让他无法释怀的是,为何锦儿的卦象所呈现出来的会是地狱业火。地狱之火是上古奇火,属于冥界之物。锦儿她……
对于白嶶的话苻璃不置一词,他将手中的三枚古青铜钱币放在案台上,整个人如同一道闪电,魅影千重,眨眼就到了殿外。而后踏上坤吾,仅在一吸之间,蓝影再次冲入云霄。
和来时一样,疾速而来,化风而去。快得让天机峰上那些想要一睹沧阆尊者风华的芸芸弟子,连远远膜拜的机会也没有。
苻璃此刻哪里知道这些,来天机峰本是为了解惑,然而,如今的结果是带来了更大的疑团,他心底的担忧不减反增。
地狱之火属于冥界之物,冥界即为与生相对的死亡,这让他如何安心!
锦凰生死符上的辉光越来越弱,可见她的性命正危在旦夕,唯一的徒儿正在生死边缘挣扎,他作为师尊如何还能坐的住!
苻璃近乎完美的容颜此刻眉峰高蹙,神色冷峻。两侧呼呼呼啸的风流卷起他披散在脑后的发丝,在空中张牙舞爪地飞舞,白袍猎猎。
如今,已是别无他法。所有明哨和暗哨传回来的消息都是一句话,“没有任何消息”。
唯今之计,只能再上碧荫洞!
锦儿是卷入绿芜布下的传送阵才失却了踪迹,绿芜又是碧荫洞萧碧络的高徒,阵法之术总不会比萧碧络还要来得高深。说不定,她能看出锦儿在传送阵中到底发生了何时,又是被法阵传到了何处。
苻璃幽若深潭的眼眸中浮起一丝烦郁之色。年前,还是碧荫洞创派大典之时,对于萧碧络的不论是明言还是暗示她心慕于自己的言语还是举动,他自问已经给出了明确的答案,以萧碧络的聪慧不可能看不出来。
她自小聪慧机敏,不然当初他救下她的时候就不会将她送到碧荫洞。他早说过,情/爱一事乃道之大忌,若她再泥足深陷,滋生心魔之日近在眼前。倒不如,他来做这个绝情之人,让她彻底心死,一心向道,说不定反倒能成就她悟出自我之道,也算是他的功德一件。(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六章:浴火(一)
在锦凰这事之前,苻璃原本打算是若非必要不再上碧荫洞,以免又勾起萧碧络的情丝。自然,更多的还是免除二人的尴尬。他身为男子倒是不在意这些,但萧碧络到底是个女子,又是碧荫洞洞主。碧荫洞素来将男女大防看得极重,若有什么风言风语传了出去,对她的声誉到底有损。
但此时此刻,锦凰之命危在旦夕,刻不容缓。
苻璃的迟疑也仅仅停顿了几吸,他眸底的烦郁之色转瞬即逝,最终,还是徒儿的性命占据了上风。
坤吾已知他的心意调转方向,朝碧荫洞方向飞去。苻璃双手负于身后,身姿挺拔俊逸,衣襟上银色丝线织就的祥云暗纹在阳光下闪烁着似有似无的光,白色的法袍被周围飘渺的云雾笼罩,袍摆卷起的勾角与连绵的云气袅绕缠绵。
而此时此刻的锦凰,再一次陷入了那个奇怪诡谲的梦境之中。
那个梦,一如既往的遥远而沧桑,仿佛亘古不变的漆黑和阴戾铺天盖地地弥漫着整个空间,严丝合缝;阴诡血腥的扭曲像是能深入骨髓,能勾起人最深的欲/念,最可怕的心魔。
天空依旧是黑幕笼罩,无穷无尽,看不到起始亦看不到终点。黑幕下,星星点点的幽蓝色光点晃晃悠悠,像是璀璨星芒又像是幽蓝色的萤火虫,缓缓升起,飘向更遥远的天际。
黑幕下的河依旧寂静流淌,然而河道两岸盛开的却不再是先前看到的娇嫩欲滴的曼珠沙华,而是放肆摇曳的熊熊烈火,一路铺展,妖/冶惑/人。
锦凰放眼望去,视线之内倒映出的是万里浩渺,烈火焚烧的奇景。
漆黑沉郁的夜空、幽蓝色浮动的星芒、妖冶跳动的烈火,蓝红交映的绵延不绝的一线天际,仿佛亘古朔今,又仿佛异世浮空。
天地万物,不及眼前之景,山河纵横,唯此而已。
突然,她感觉脚下有什么东西,锦凰下意识地低下头去,却看到自己正站在烈火之中,重重烈火将她包围,四周火舌跳动摇曳,仿佛欢快的孩子缠绕在她的膝头。明明她能够清楚地感觉到那火的温度,是与之颜色截然不同的阴冷,但是她却感觉不到那股冷意,反而是一种温顺和服帖,一种来自于鬼火的温顺和服帖。
不知为何,她竟半蹲下身子伸出手去感受那股奇异的感觉。鬼火纵然放肆而摇曳,但到底不及人高。可是,她右手伸出去的时候,脚下的鬼火竟仿佛有了神识般渐渐蹿高,火舌的尖端竟真的触碰到了锦凰的掌心。
没有预想中的浸入骨髓的极度阴郁的森冷,亦没有如蛆附骨的强烈的血腥、扭曲和暴戾,只有淡淡的服帖和微弱的欢喜。
这鬼火竟喜欢她的触碰!锦凰不敢置信,这是因为梦吧,所以才会有如此诡异的感觉。
还不待她多想,原本幽静的无声无息的空间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一下子放开了禁制,所有该有的声音一下子冒了出来。鬼火疯狂燃烧的噼里啪啦声,怨魂挣扎的疯狂呐喊声,恶灵诡谲多变的凄厉嘶嚎声……声音铺天盖地,尖锐刺耳,充斥着鼓膜,让人恨不得自戳双耳。
怨魂?恶灵?
锦凰忍不住抬头四处寻找,先前没有声音的时候不曾注意,此刻才看清,前方浩渺的万里烈火中,那些此起彼伏的蹿高的火舌中,朝天高高伸出的,竟是一只只皮肉焦黑的鬼爪,和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头颅。
他们疯狂地嘶吼着,呐喊着,挣扎着,一声高过一声,皮肉尽化,面容扭曲,颌骨大张,狰狞可怖。
诸鬼尽焚的场面也不过如此吧……锦凰在心底暗道了一声。
恰在此时,有风啸声从远处传来,伴随着越发撕心裂肺的哭嚎声和绝望凄厉的呐喊声。锦凰转过头去,视线中映出一道白影,仿佛惊雷撕开夜幕,携着凛冽的杀意和戾气。
那白影落在石桥上,背对着锦凰,右手握着一柄黑色宝剑,宝剑上黏稠猩红的鲜血顺着剑身滑落,滴滴答答滴在石桥桥面上。隔着梦境,锦凰仍能感觉到一股浓郁腥甜的血腥味迅速在空气中弥漫开来,有种压抑的沉闷。
熟悉的背景,熟悉的背影,上次在七星峰吞噬鬼鼎碎片时她陷入的就是这个梦境!那个身携仿佛要摧毁一切的可怕杀戮之气的男子,一声声像是要印刻进她脑海中的撕心裂肺的呼唤声。虽然时隔数年,但是那个梦境中的场景,她回想起来,仿佛依旧能清晰地浮现在眼前,萦绕在耳畔。
这一次,又是这个梦境!那白影转过身来,面容与印象中的轮廓重叠在了一起,还是那样看不真切、面部像是蒙了一层灰蒙蒙的雾气、眉心黑紫色的火形魔钿鲜艳而邪恶。
男子看着眼前熊熊鬼火中疯狂嘶嚎、剧烈挣扎的血尸恶魂,眼眸中却浸透出刻骨的痛苦和深沉的悔恨。锦凰听到那人嘶声吼道:“妤儿,你看到了吗?我把冥界毁了!你出来!出来找我啊!”
“我错了,妤儿。你回来……!”说到这儿,男子的嗓音转沉,声线嘶哑得干涩,像是用尽力气后只剩下了苍凉,“你的心好狠,为什么连一丝解释的机会也不肯给我留……?”
说罢,他手中宝剑指着桥下肆意燃烧的鬼火,整个人仿佛陷入了极致的癫狂中,冷冽道:“百鬼枯竭,地狱尽毁,妤儿,你看啊!你说过,阴阳轮回,天理循环,神魔不可违逆。如今地府尽毁,从今往后,所有的冤魂恶鬼都将滞留在其它五界中,妤儿,你放得下吗?容许得了六界陷入一片混沌中吗?你快出来啊!出来惩罚我这个罪魁祸首啊!”
“……为什么不出来?为什么?妤儿……你还是不肯见我么?……”男子一手捂着心口处,仿佛痛楚难当,脚步虚浮着往前踉跄了几步,用剑尖抵在桥面上,才堪堪稳住了身形。(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七章:浴火(二)
不知是这一声声痛苦的嘶嚎触动了锦凰的心绪,亦或是其他的什么,她竟感觉到一阵尖锐的疼痛直往心口钻,像是有一条条细细的仿若蜉蝣一样的虫兽在心脏里面不停地穿梭、撕咬啃噬着血肉。
这痛楚一阵又一阵,不是很致命,甚至称得上无以名状,却牵动着四肢百骸,深入骨髓。仿佛只有等整颗心脏都被虫兽蚕食干净,才能从这种痛楚中解脱出来。
“唔……”锦凰疼得秀眉深蹙,右手紧紧揪着心口,两眼紧闭,一双薄薄的羽睫仿佛蝶翼,不停地颤抖着。精致的容颜扭曲起来,雪白的皓齿用力咬着下唇,唇瓣血色尽失,有一丝殷红从牙齿尖端缓缓渗出。
光洁的前额上,细细密密的汗珠参差不齐,缓缓膨胀,最后汇成几股汗滴沿着脸颊滑至下颌,最终滴向地上的鬼火,“兹”一声化成一股白烟,消失于无形。
过了许久,这股尖锐的痛楚终于缓缓褪了下去。锦凰轻轻吁出一口去,竟感觉背后**的,额头和脸颊两侧汗湿津津,像是在深水中泅了一个来回方才爬上岸一样。
她再次抬起头来,石桥上那男子像是彻底疯魔了一样,时而仰天嘶嚎,时而俯首低喃,时而大笑,又时而哭泣。周围在烈火中剧烈挣扎的鬼魂恶灵仿佛感应般,疯狂地呼号、呐喊和哀嚎。
天地间,鬼火妖异,妖风呼号,百鬼挣扎,皆是无边炼狱。
不就是无边炼狱吗?
先不论那男子口口声声呼唤的“妤儿”到底是何许人也,但他方才口中提到,“他把冥界毁了”,又说“地府尽毁,从今往后所有的冤魂恶鬼都将滞留在其它五界中,不得轮回”,话里话外,不就是在说这里就是令五界闻之变色的鬼府地狱,是万物的终结之地。
可是,为何她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梦到这个地方?
第一次,是在七星峰,她将另外一片鬼鼎碎片融合,同时晋级之时,她看到了眼前这个堕入魔道的神祗;第二次,在之前的血海幻境,她看到一个身穿大红喜服的女子,徒手将一块石头上的字抹去;第三次,也就是这一次,便是眼前之景。
地狱鬼府……她是死了吗?锦凰暗道,随即便摇头否定,不,她并没有死。那么,眼前所见的是幻境,梦境,亦或者是真实所发生过的事情?
首先,不可能是幻境。因为出现幻境,无非是两种可能。其一,幻境由法阵所起,使得入阵之人陷入幻境之中;其二,某些其他非法阵的外因,构成了幻境空间,使得他人深陷其中。如她所知,这些外因,可以是一些能致人陷入幻境的妖兽,比如说魇蛇;又或者是某些拥有强悍力量的法宝,比如说魔道法器万花镜。
不论是法阵还是非法阵的外因,不可能锦凰身处三处不同的地域却陷入一样的幻境,所以,幻境一说可以排除在外。这样,就只剩下另外两种可能,梦境,还是真实发生?
先不谈梦境,如果真的是后者,那么地府被毁真的就是此人所为!甚至……造成鬼府镇压鬼邪的上古神器幽冥鬼鼎,残缺不全,身魂分离,也是在此次大难之中!
但是,此处又有一个矛盾冒了出来。如果以上皆为真实,鬼府地狱被毁,那么,就像此人所言,“从今往后,所有的冤魂恶鬼都将滞留在其它五界中,不得轮回”,但是,现实却并非如此。修士最终依旧是陨落,凡人死后也并没有变成鬼尸,为祸人间,峊州大陆并没有大乱。
所以,她此刻眼前所见是梦境?之前的两次,也是梦境?
不知为何,心底仿佛有个声音在告诉她,是后者,是后者,她的所见所闻都是真实发生过的。脑中的思维开始与内心的直觉对抗纠缠,难分难舍。锦凰头部隐隐有些作痛,她摇了摇头,强自按下心底的矛盾。
恰在此时,耳边传来轰隆隆的响声,伴随着地面微微摇震,锦凰回过神来,转头望去,看到石桥上的魔右手前伸,掌心凭空生出一团黑紫色的漩涡。
漩涡的中心有魔气在里面疯狂地回旋翻搅,即便隔着数丈远,锦凰依旧能感受到那股来自漩涡中心的强悍吸力。
周围熊熊燃烧的鬼火受到魔气气浪地搅动,不稳地左右剧烈跳动,却没有丝毫被削弱的迹象。
轰隆隆的震动声越发强烈,漩涡正对的方向,正是石桥边上那块锦凰曾经见过的、通体漆黑、约有一人来高的无名岩石。此刻,这岩石受到吸力的牵引正剧烈地震荡,不到片刻,只听见一声猛地“轰隆”巨响,岩石拔地而起,朝石桥方向径直飞掠过去。
岩石的速度极快,眨眼之间,便听到“哐当”一声沉闷的重击声,岩石骤然砸在石桥桥面上,锦凰脚下的地面也随之猛地狠狠一震,激起飞尘无数。
他要做什么?
锦凰脑中倏地闪过这一想法,接着整个人就像是瞬移般掠到了石桥上,站在那人的身侧。那魔脸上萦绕不去的模糊雾气,并没有因为她视线的拉近被削弱半分,无论锦凰怎么看,那团雾气始终蒙在那人脸上。他的容貌仍旧是灰蒙蒙的,只模糊地现出一个大致的轮廓。
但是,纵然是模模糊糊,可奇怪的是,不论如何她都能准确无误地知晓他脸上的神色,痛苦或是悔恨,她竟都能知道。锦凰秀眉蹙了蹙,心底无端有些烦扰。第一次是这样,这次依旧如此,为何她总是看不清此人的容貌。就是上次也是,那名身穿喜服头戴凤衩的女子,她也没来得及看清她的正脸。
不待锦凰多想,那男子就跨前一步走到岩石跟前,右手在虚空中一挥,那岩石光洁平滑的面上竟浮现出无数鲜红的文字来。这些文字有深有浅,有清晰有模糊,有苍劲有力有娟秀柔美,有端正规矩也有笔走龙蛇。
“顾湘湘,韩易。”“傅若雪,梁子息。”“李嫣然,张童。”“……”
一个个,竟然都是人的名字!而且,还是一对对男女的名字紧凑在一起,满满占据了岩石光洁平滑的表面。
锦凰蹙眉,通体漆黑的岩石、无数鲜红的男女成对的名字,到底是什么?
(猜猜看,是什么?下章揭晓。)(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八章:浴火(三)
那男子的目光在上面逡巡了半晌,低喃道:“没有!怎么会没有!”他说着,视线下移,落在岩石下方一处石面上。石面上有五六道刮痕,明显是被什么东西刮去了一层岩体后留下了这痕迹。
锦凰凑过去一看,一眼便认出那一处正是上次那名身穿红色喜袍头戴凤钗的女子,用手硬生生抹去什么东西的地方。她看了眼满目嫣红的名字,如今看来,那女子抹去的应该是名字无疑。
是谁的名字呢?锦凰心里暗道。
仿佛回答她的问题般,那男子突然满脸痛苦,捂着胸口几乎弯下腰来,脚下踉跄虚浮,五指嵌进岩体内,有猩红的鲜血从岩体表面沁出。男子蓦地笑出声来,“呵呵呵……”嗓音嘶哑低沉,声量逐渐放高,最后竟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笑到最后,他的嘴角竟慢慢渗出血来,一滴一滴砸在衣襟上。
“妤儿,我终于知道,你是有多么的恨我!你斩断了我们所有可能的牵绊,哪怕是这三生石上你我的名字,你都要生生毁去,不给我们留下任何一丝可能。你好狠的心。你怎么下得去手?你怎么舍得?”他一边说,一边嘴角的血不断滴落,雪白的衣襟上点点红印,仿佛雪地里盛放的红梅,妖异唯美。
“你要我们再无可能?不,我不准!我不会放手!”男子突然切齿凶狠道,右手猛地爆发出强悍的力量,食中二指倏地cha/入岩体,锦凰只听见“扑哧扑哧”血肉被什么东西搅动的声音,一横一竖鲜红的笔划在岩体表面缓缓现出。
“三生石上三生路,石上三生,缘定三生。妤儿,就算上穷碧落下赴黄泉,无论是十世,哪怕是百世,纵是星辰陨落,我也会找到你!”男子一边以指代笔不停地书写,一边狠狠喃道。
三生石上三生路,石上三生,缘定三生?锦凰心底不自觉跟着低喃,这块通体漆黑的岩体竟是传说中掌管姻缘轮回的三生石?上面一对对男男女女的名字便是跪求姻缘轮回的痴/男怨/女?
传说,三生石由上古大神女娲所造,被放于鬼门关忘川河边,掌管三世姻缘轮回,神力可贯通三生三世,故又称“姻缘石”。所以,眼前这片目力所及的天与地就是传说中的幽冥鬼府?旁边这条一直静默流淌的河是忘川?他们此刻脚下所站的桥是奈何桥?
锦凰脑中的思绪开始翻转,先不论她三次所见到底是真实所发生过的事情还是只是她的梦境,到了此刻,有些东西已经可以连贯起来了。
三次所见,漆黑的天幕下一座桥一条河,正是六界之中最为神秘也最令人恐惧的鬼府幽冥界;而男子口口声声呼唤的“妤儿”就是那名身穿红色喜袍头戴凤钗的女子。至于男子的身份,凭借他眉心的魔钿可知,他曾是上神,后可能因为某些原因堕入了魔道。
这二人该是情侣才对,却不知因为什么原因,此二人最终并没有得到美好的姻缘。女子心灰意冷,甚至不惜一切将三生石上面二人的名字抹去;而男子呢,为了她捣毁鬼府,百鬼哀嚎、业火蔓延、彼岸花尽,又将女子抹去的名字再次刻上三生石。
可是,这些又与她锦凰何干?为何她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看到这二人,看到这鬼府冥域?不论是从情理还是内心的那种无以名状的感觉来讲,她仍旧是更倾向于,即三次的所见所闻均是曾经真真实实所发生过的事情。至于,为何没有出现冤魂恶灵滞留五界之事,在上古距离现今的万万余年了,或许又发生了别的什么事情,平衡了六界的秩序。
因为,只有有了这样的解释,作为镇守地府且拥有强悍力量的上古神器幽冥鬼鼎为何会四分五裂,才有了最好、也是最有可能的理由。换而言之,这名男子既然有那可怕的能力足以毁掉整个幽冥界,那么,作为鬼域神器,幽冥鬼鼎自然也不能幸免。
所以,鬼鼎便是毁在了那场噩难之中,毁于此男子之手!
脑海中的思路连贯理顺,锦凰抬起眼帘,目光再次落在眼前这个如疯似癫的男子身上。就在她出神的几吸功夫间,男子已将女子的名字书写完毕,血肉模糊的双指深深嵌进岩体,左起“妤”,紧跟一个“菀”字,浓稠殷红的鲜血混着岩石的碎块从表面缓缓滑落。
原来,那女子名唤妤菀。
接着,男子开始写自己的名字,一笔一划,苍劲有力,力透岩体,仿佛要将这几个字永久地刻在上面。
“唔……”一股突如其来的晕眩沉闷感袭上来,锦凰只觉得眼前一阵接着一阵的发黑,体内灵气虚散,有什么东西在迅速地攫取着她的力量。无形之中,仿佛有一块巨石压在她的心口,压制着她的力量,让她无法动弹。莫名的心慌和窒息感随之而来。
然而,心底却有一股强烈的欲/念迫使着她努力睁大双眼,努力去看清那男子即将刻下的名字,似乎对于她来说这名字至关重要。
可是,那股沉闷压抑的窒息感太过强烈,锦凰只来得及看到那一横一竖盘旋成一团不停旋绕的血红色漩涡,然后眼白一翻便从幻境中醒了过来。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目光所及是一团血红色的红光。红色的光芒并不刺眼,有些幽暗,并不纯粹,仿佛有黑色的东西掺杂在里面。这红光有种诡魅莫测的力量,像是能将人吸噬在里头。
锦凰方醒过来的时候头脑还有些晕眩,过了片刻后涣散的视线才聚拢。原来,那团血红色的光芒竟是一具骷髅的双眼。那双眼散发的红光诡谲莫名,色如朱砂,像是有恶灵附在骷髅上一样。红光直直地对着她,仿佛要将她的灵魂吸进去一般。
她环视四周,发现自己的周围竟规矩地散布了五只一模一样的骷髅。骷髅原本空洞的眼眶此刻全部闪烁着血红色的红光,且一致地面向于她的方向。换而言之,她整个人被包围在骷髅构成的五芒星圈中,血红色诡异的光芒当头将她笼罩在内。
即便这种布局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但显而易见,这并不是一种能为正道所容的法阵。(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九章:浴火(四)
那股无形的强悍禁制并没有因为锦凰从幻境中醒来而消失于无踪,反而更为的真切。
她浑身动弹不得,唯有一双眼珠子还能灵活转动。她发现自己正盘褪坐在一处高台的正中央。昏迷之前的记忆争先恐后地挤进脑海中。
当时,她、风扬和叶酒三人一同来到仆句部落的中央高台,想要一睹所谓的斗法大会。她记得自己的目光对上那头被尊崇为“使者”的毒蛇的蛇目后就陷入了漆黑绝望的可怕梦魇中,醒来后不肖片刻就仿佛力竭般昏死了过去。
她扫了眼周围虎视眈眈又诡异莫名的五具闪烁着血色红芒的骷髅头,体内的灵气和力量在持续不断地外泄,而她动弹不得无能为力,心中顿时升起不详的预感。
风扬呢?叶酒又在何处?她昏迷之后到底发生了何事?
根本容不得她多想,只听到周围乌压压的仆句人墙中爆出一声高喝,随着这声高喝,人墙外熊熊燃烧的火焰顿时冲天而起,骷髅空洞的眼眶中血红色的红芒瞬间大炽,整个高台和广场的上空蔓延开殷红的光,仿佛散开的血雾。天际,一****如圆盘的满月高挂枝头,被这红光一遮,整张月轮都仿佛被染成了血红色,诡谲恐怖。
下一刻,站在高台周围的人墙突然动了起来,手舞足蹈,嘴里呼喝着奇怪的仆句语,像是咒语,短促而密集,密密麻麻的仿佛蛛网,铺天盖地地笼罩在众人上空。
这些人脸上的表情兴奋而庄重,青白的脸皮照应在血红色诡异的红光下,一半晦一半明,有种诡异的扭曲和狰狞。他们绕着高台一边移动一边舞蹈,双臂在半空中挥舞晃荡,投影在地上的影子像是一团团长有无数手臂的漆黑色怪物。
这时,那名身穿黑色斗篷的首领右手高举法杖,法杖的端部刻有栩栩如生的骷髅。锦凰注意到,那骷髅两只精致小巧的眼眶中,不知何时也闪烁着血红色的光,与她之前看到的那条毒蛇的猩红蛇母如出一辙,从里面折射出阴狠冷厉的森森寒芒。
却见那首领猛地将法杖砸向地面,端部的骷髅碰击在地上,发出一声尖脆的撞击声。接着,像是地表皲裂般,整个高台面发出“咔嚓咔嚓”的碎裂声。以撞击点为起始点,一条裂缝像是游蛇般向前撕开,同时又像枝杈般向周围不断扩散。
裂缝绕过锦凰所在的方向,围成一个圆圈,然后继续向前蔓延。这绝对不是裂缝开裂能够形成的正常的纹路。直到裂缝扩展到高台边沿,再无路可去。锦凰的眼珠子纵观周围,才发现,所有裂开的纹路形成的图案竟像是某种阵法的图案。
这图案,以她为中心,五个端部连接着那五只诡异的血红骷髅。
图案成形的同时,不停舞蹈的仆句男女又骤然停了下来,双腿跪地,双手前伸趴伏在地上,仿佛朝拜又像是臣服。周围寂静无声,连空气都仿佛停止了浮动。整片天地,除了火架燃烧的“噼里啪啦”声,再无其他响动。
锦凰看到,宽大的黑色风帽下,那首领干瘦的下颌迅速抖动,像是在不停地说着什么。但是诡异的是,并没有声音从风帽下溢出。
下一吸,她就感觉到一股强悍莫名的力量笼罩在全身,灵气和力量外泄的速度骤然加重。此刻,她终于清楚地感受到,是有一股外来的吸力在不停地攫取着她的力量。
接着,鼻息间蓦地浮起一丝腥甜味,由最开始的朦朦胧胧渐渐变得浓郁,是人血的腥味!
恰在此时,正对着锦凰的那具骷髅,眼眶中血红色的光突然迸射出一束红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倏地蹿进她的眉心,红光在眉心处浮现出一方血红色的骷髅光影,转瞬便隐了下去。
与此同时,她感觉到一股诡异莫名却强悍非常的力量蹿进四肢百骸中,不停地游走蹿动。在攫取着她力量的同时,在不停地冲击着她。锦凰感觉神识开始涣散,无以名状的疼痛缭绕在周身,撕心裂肺,痛入骨髓,仿佛是在将魂魄从她体内生生抽离!
她神识恍惚间,似乎闻到空气中的血腥味越发的浓郁了。涣散的视线扫到,有殷红的血浆从她身下的裂缝圈中缓缓流出,沿着枝杈般的纹路流淌,慢慢灌满缝隙,一路向前蔓延铺展。
那是她的血!锦凰甚至能感觉到血浆从身体里面流出的“汩汩”声。纵然她是修仙之人,但到底是**凡胎,失了心肺会死,流尽鲜血也会死。
那股力量强悍的可怕,非大能之人的力量碾压,而是一种无法言喻的至强至悍之力。在那股力量面前,锦凰只感觉到一种发自肺腑、从灵魂深处弥漫上来的无力和屈服感。这股力量来自于“首领”口中无声的咒语、来自乌压压的仆句人、来自四周诡谲的情境,还有她身/下以血为路的阴毒诡秘的法阵。
它在锦凰的血管里、皮肤里、经络里不停地蹿动,横冲直撞,暴力而激烈。
锦凰神识越发的溃散,撕心裂肺的痛楚如蛆附骨,但是她脑海中却有个坚定的信念,一定要咬牙支撑下去。大仇未报,她如何能够悄无声息地死在这个鬼地方!
她知道,魔道中有一门邪恶阴毒的功法,是以修士的魂魄作为祭品,供魔主熔炼,最后进行吞噬,以供养自身,提升修为实力。
锦凰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到底知道一些。此时此刻,此情此境,不正是与此邪法有相似之处吗?
鲜血的流失让她感到一股阴冷的虚弱从深处向周身蔓延开来。锦凰黑一阵白一阵的视线中看到,只差最后的一圈纹路,殷红稠郁的血浆就要将整个高台台面上的沟缝全部灌满。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身体里可以流出这么多的鲜血。
终于,鲜血灌满所有沟缝。融汇的一刹那,高台边沿面面相对的五具骷髅中猛地迸射出血红色的光,在锦凰头顶上方汇聚。汇聚的瞬间,台面上,有血红色的光影从灌满血液的沟渠中升起,竟是阵法的图案。光影形成光柱,冲天而起,连接五具骷髅中迸射出来的红光,通天贯地。(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章:浴火(五)
赤红色冲天的火焰、血红色的阵法和光柱,整片天地都被染成了血红色,浓郁腥甜的血腥味迅速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血色夜幕下,庞大的光柱法阵,锦凰被围困在正中央,苍白虚弱的容颜照应在血色的红光中,无力且孱弱。
法阵光柱和骷髅红芒交汇的刹那,有暴力疯狂的戾气从充血的缝隙纹路中如龙卷风般喧嚣荡漾而出。极致的黑暗、狂暴、阴冷、血腥、狰狞和扭曲,永无天日的绝望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无边炼狱,笼罩在锦凰周身,笼罩着整座高台。
有血色的雾气在法阵光束间袅袅升起,邪恶诡异。
锦凰的头顶上方,法阵光影开始极速旋转,诡谲莫名的法阵符文开始自行拆分,又各自结合,不停变换。但是,锦凰能够感受到法阵升起的力量在不断增强,因为加诸在她身上抽离神魂的力量更加的强悍了。
仿佛到了一个界点,锦凰所剩的余力再无力支撑起她的身体,她一个侧歪趴倒在地,微弱的鼻息里蹿进浓郁腥甜的味道。她听到自己的血缓缓流动的汩汩声,身体在被一点点的抽空,令人恐惧绝望的黑暗越来越肆无忌惮地侵占她的视线。
可以说,在锦凰曾经所经历三世中,无数次的九死一生,云波诡谲,不算上两次的自爆,这一次无疑是最令人难忘的。
世上最令人绝望不甘的是什么,是明明有了可以期待的机会,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机会从指缝间溜走。此时此刻,锦凰就是这样的心境。
在方过去的短短片刻时间里,有个念头已经在她脑海中萦绕了无数次。她,真的是要在此处结束么?真的没有机会了吗?
她不甘心啊!怎么能够甘心呢!所有那些曾加诸在她身上的上,每一道每一寸她都记得一清二楚!她还没有一一还回去!她说过要让那些人血债血偿!真的没有机会了吗?
还有她的挚爱,云华。她还没来得及去寻找他!她还未曾见过云华清绝无双的面容!
他们曾说好,要一起去极北的神州海地纵览七彩极光。还有东海之隅的婆椤山,听说上神曾在那里布下一局通天玄青法阵,是以围棋为谱,将棋谱之道运于法阵之中。
云华棋艺精湛,又喜钻研法阵之术,说若是能见上这上古奇阵一见,便也无憾了。
还有许许多多的事情未曾完成,她如何能够甘心赴死?她不甘心!绝不甘心!
然而,恰在此时,法阵中央突地生出一股拉扯之力,将她整个人高高抛起,像是一只残破无力的蝶兽,在圆形的血色光柱中,穿过无处不在的阴森肃杀的戾气,被扯至光柱上空的法阵光影正中央,不受控制地漂浮旋转。
锦凰仰面正对着血色的夜幕,背躺巨大的法阵光圈。在她所不能目视的背部,有白色透明的神魂一点点从她背部慢慢沁出。而她原本盘腿所坐的地方,不知何时,一条通体漆黑、鳞片泛着森森寒芒的细长毒蛇正盘附在上面,正是那条被仆句人奉为“可通冥域,被鬼王赋予无上力量”的“使者”。
此刻,那条毒蛇比方才盘附在托盘上的时候明显大了许多,不过,仍旧又细又长。它盘在光柱圆圈中,细长的蛇身支着倒三角状的蛇首,蛇首顶端微微突起,仿佛小冠。蛇首高昂,一双猩红的蛇目冷冽无比,盯着漂浮在半空中的锦凰,折射出来的寒芒嗜血、阴森,更多的却是贪婪。
不远处的叶酒看着眼前这一幕,身体因为激动不断地打着颤。一双略显苍老的眼眸此刻竟睁大到了极致,炯炯地看着高台之上,有扭曲的癫狂在里面不停地旋绕翻涌。
严格说来,这一幕叶酒也是第一次见。仆句人以炼魂为道,妖兽的兽魂、凡人的魂魄、修士的神魂、妖的妖魄……,几乎所有有魂魄的活物,落到仆句人手里,都难逃厄运。其中,以修士的神魂为最。修士的修为越是高深,炼魂时所能获取的力量就越是强悍。
就叶酒所知,魔道中有一种邪恶功法,也是将人的魂魄进行炼化,以提升自己的修为。他早就怀疑,这种功法或许便是源于仆句人的炼魂之道。
魂魄一旦被炼化,便再难存于世,最终将消融于六界之中。冥界素来是天地万物最后的终结,然而,炼魂之道的存在,却造成了有始却没有终。故而,炼魂之道违逆天地轮回之常,是逆天之举,是为六界所不容!
如果他所料不错,这仆句部落不仅是他们鬼宗的始源,甚至还是魔道的源头!
然而,叶酒早已不关心这些。在被困此地不见天日的数百年里,贪婪、痴癫、疯狂等等早就将他心底的正道之义腐化!叶酒整个人早在百年前就已经彻底扭曲!这种人,即便真能走出这里的结界,也会沦入魔道,不得善终。
这些,他早已经不想,什么正道魔道在他眼里早就化成了狗/屁!。此刻,他内心充斥的只有滔天的兴奋和激动!
目睹了数百年一尘不变的斗法大会,就在今夜出现了变数!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此地诡异的循环正在被打破!更说明了,他离开这个鬼地方指日可待!
然而,叶酒的野心远不止这些。
他很清楚这诡异的禁制后面藏了什么,当禁制破碎之际,便是宝物现世之时。
此异宝,他叶酒势在必得!
他扭曲的眼珠子紧紧盯着已经沁出半数神魂的锦凰,嘴角挂着变态兴奋的诡异微笑。快了!快了!
“小锦!”恰在此时,耳边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声,是从昏迷中清醒过来的风扬。
他一睁开双眼就看到锦凰神魂与身体即将分离的一幕,眼瞳顿时狠狠一缩,没有人不懂两者分离将意味着什么。他根本顾不得身上传来的剧烈痛楚,运起周身灵气就从地上爬了起来。
然而,他一人的力量终究太过渺小,更何况他还身受重伤。不要说仆句人不能容忍有人亵渎他们至高无上的“服伺之礼”,叶酒也不容许有人从中作梗!
(停更太久,马甲也不记得前面的情节了(-__-)b,下班回去要赶紧回去补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一章:浴火(六)
听到动静的刹那,叶酒猛地转过头来,眼底的狠辣凌厉毫不掩饰,仿佛穷凶极恶的妖兽,下一吸就要扑将上来,狠狠咬断对方的喉咙!
他右手一抬,掌心蹿出一道掌风朝风扬打过去,掌力之劲用上了五成的实力。纵然如此,但叶酒本就是元婴修为,而风扬又受了重伤,一旦被这一掌击中,恐怕会当场毙命。
叶酒他,是下了狠手,要置风扬于死地!
掌风中,有灵阴之气勾画出狰狞的骷髅模样在里面呼啸,几欲挣脱掌风之力朝风扬撕咬过去。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放慢了流逝的速度。
叶酒原本慈眉善目的面孔露出阴毒狠辣的表情来,面皮扭曲,嘴角逐渐勾起一抹狰狞的笑。风扬本欲朝高台飞扑过去,听到身后的动静缓缓转过身来,当目光触及到逐渐逼近的强悍掌风时,眼瞳不自觉大睁,从里面沁出浓郁的惊恐来,同时,有灵气在脚下缓缓凝聚。
在二人的背后,被血色红光笼罩的高台之上,刺目耀眼的血红色法阵光圈中,一团透明的人形模样的白影从背部沁出,只差几吸就要与躯/体彻底剥离。
光圈下,血浆围灌而成的圆圈中,一条通体漆黑的毒蛇蛇身在光束中缓缓支起,蛇首高昂,细长的蛇身挂在空气中,细细长长,仿佛悬吊而下的麻绳。
蛇身上细小的鳞片照应着血色红光,折射出粼粼森芒。蛇身每升腾一寸,错身而过之时鳞片与光束中的空气擦出蓝紫色的电花。
一时之间,圆形光束中空气翻涌,血色的空气荡起层层涟漪。有细小的泡泡从底下不断升起,仿佛煮沸的开水,“咕噜噜”向上升腾。
一双猩红的蛇目贪婪地盯着那团白影,尖锥似的蛇嘴缓缓张开,细长血红的舌头从嘴中探出,像是要迫不及待地将那团白影生吞入腹。
恰在此时,天地间响起“轰隆隆”宛如闷雷的沉闷响声,伴随着连续不断的震荡,仿佛地动袭来。高台下方,虔诚地趴伏在地面上的仆句人被这动静所惊,纷纷从地上抬起头来,不明所以地四处张望。
却见周围郁郁葱葱,几乎遮天蔽日的巨树之后,有红光冲天而起,轰隆隆的沉闷响声混着噼里啪啦的爆裂声,黑色的夜幕被这红光染红,恍如白昼。
来了!
叶酒哪还有闲工夫去关心风扬躲过了他的哪一掌。他回身一望,入眼便是熟悉无比的一幕。
子时已到,业火将至!
他大睁到极致的双瞳炯炯地来回扫视着周围,自左往右自下而上,不肯错过任何一个角落。他坚信,那异宝一定会现世。只要它一现世,他便冲上前去将它抢夺过来!
它在这个鬼地方带了两百余年,那异宝只能属于他叶酒!
现在,他只需要静静地等那一刻的到来……静静地等……
周围的动静越来越嘈杂,逐渐逼近,有“咔嚓咔嚓”巨木折断的声音此起彼伏,“砰砰砰”巨物砸向地面的响声不绝于耳。
有火红色的东西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聚涌而来。气势之壮,力量之劲,所过之处,摧枯拉朽的力量将一切尽数摧毁、吞没。
一切发生地悄无声息,只在瞬息之间,没有丝毫征兆。
仆剧族人全身僵硬地保持着跪趴的姿势,目瞪口呆地看着突如其来的一幕,看着精巧玲珑的竹舍一座接着一座地坍塌,被吞噬,半晌没有反应过来。所有人仿佛都被下了定身术,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那火红色的东西奔腾汹涌,片刻的功夫就已经行到了广场外围。外围均是参天的巨木,那东西一碰到巨木,就仿佛灵活的猴兽,一骨碌就窜了上去。接着,整棵树便都蹿满了那火红色的东西。
竟是连绵不绝的滔滔烈火!
那烈火汹涌且澎湃,就像是海面上奔涌不息的浪潮,气势之凶,能将一艘占地百亩田地之大的巨轮顷刻间吞噬。明明是至炎至热的赤焰色,却仿佛是世间至阴至寒之物,阴森冷冽,暴戾冰寒,深入骨髓,像是从灵魂深处透出来的阴冷一样。
这森冷能勾起人内心最深沉最隐秘的恐惧、绝望,让人陷入无边无际的扭曲、暴戾和血腥之中,不得生不得死,只有永无止尽的折磨和绝望。
熊熊的烈火将巨木烧得噼里啪啦作响。树连着树,火焰彼此涌蹿,眨眼的功夫,四周便全部被这烈火侵占。火势几乎要冲破天际,整片天地都被笼罩在烈火生出的赤焰色火光中,炙热却阴冷。
这烈火极为强悍霸道,几吸的功夫,连绵的巨树便被烧得分毫不剩,只有黑漆漆的灰烬飘散在空气中,沉沉浮浮。
“尚巫甘哒哗!”乌压压的仆句人中,不知谁突然冒出一句话。
这句话像是投入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千层巨浪。方才还呆愣若木鸡的众人一下子惊醒般,纷纷兴奋而狂热地高呼起来。
“尚巫甘哒哗!尚巫甘哒哗!”
“尚巫甘哒哗!尚巫甘哒哗!”
“……”
“哈拉哒斯库,巫它哩哈咚齐嘛哈,哩哩哒啊!”人群中又有人冒出一句。
接着,所有跪趴在地的仆句人如潮水般纷纷冲着中央高台不停地叩拜,嘴里一致地呼喊着“尚巫甘哒哗”。虔诚恭敬,仿佛叩拜的是他们的信仰,至高无上的神祗。
愚蠢!叶酒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
“尚巫甘哒哗”在仆句语中意为“圣火”。他们信奉幽冥鬼域,将地狱业火视作是圣火。他们以为自己的诚心感到了幽冥鬼王,所以出现了这地狱业火。却不知,这业火是来送他们下地狱的!
当所有仆句人都虔敬地叩拜突然降临的地狱业火之时,那火并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朝着中央高台聚拢,气势依旧磅礴万丈,锐不可当。
高台中央,血红色的光束法阵突然不稳地晃动起来,红光一闪一烁,内里疯狂喧嚣的血腥戾气和血色雾气仿佛猛然间被打散了一样,开始在法阵中疯狂流窜。
漂浮在法阵上空的锦凰随着气息的波动,在半空中时起时沉,来回晃荡,像是随时可能跌落下来。(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二章:浴火(七)
风扬看到这一幕,心瞬间就狠狠地揪了起来,但他稍稍一靠近就感觉到自法阵传来的强悍的力量,以他的修为根本容不得他前进半分。
先前,仆句人有能力撑起这个邪恶的法阵,但是到了此刻,此阵已经成熟稳固,力量也是到了极盛之际,在场诸人恐怕已经没有人有那个能力将法阵停下来了。
“小锦!”风扬内心焦灼万分。小锦的神魂与身/体眼看就要剥离,下方的毒蛇又虎视眈眈,该如何是好?
风扬撑起重伤的身/体勉力支撑,脑中更是疯狂地转动,思索可行的办法。可是,轮了一圈也没有可用之举。
没有!没有!
风扬满心满眼的焦惶,此刻更是暗恨自己为何修为如此的浅薄,为何平日里修炼的时候不再上心一些?若是自己的实力哪怕再提升一级,此刻也不会如此的捉襟见肘!不会像现在这般无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锦陷入困境,而他只能站在旁边干着急,连一点力也使不上!
正在风扬内心疯狂焦灼的时候,他的眼角余光突然瞥见数丈之外的熊熊业火,脑中顿时如茅塞顿开般一道白光一闪而过。
既然这火能将整个仆句部落都焚毁殆尽,那么它或许也能破了这诡异的邪阵!且看这火势还未逼近,那法阵就出现了不稳的晃动,这无疑又给风扬不安的心下了一剂护心丹!
心随意动。风扬强力催动灵气,迎向业火而去,企图引流业火浇铸法阵!
然而,他还未有所行动,骤变突生,血色法阵上空倏地亮起无数道蓝紫色的光,仿佛东升的旭日普照大地般笼罩在整个广场的上空。
风扬慌忙回头,只见刺目逼人的光芒中有什么东西蓦然闪现,这些光便是由此物所生。
风扬脸色大变,心底方升起的希望又如落日般沉了下去。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难道,他们二人真要命丧于此么?
恰在他心念灰败之际,只听见“噼里啪啦”如电击般的声音传来,抬头看去,蓝紫光芒与血色法阵相互接触的地方,有赤色的星芒源源不断地擦出,然后从半空中纷纷坠落,宛如天降流火。
风扬沉下去的心瞬间又浮了上来。
一时间,整座高台升起强大的劲风,天地动荡,风云变色,鬼火摇曳,阴森诡戾,云波诡谲。
有狂暴的肆虐和藐视一切的凛冽从上空荡漾而出,一层又一层的力量巨浪从蓝芒与血阵的撞击处一圈圈向外扩散。轰隆隆的震响、剧烈摇晃的地面,堪比雷电直击地表。
空气的动荡和交错闪烁的刺眼光芒将所有的一切都阻隔了,什么也看不真切。
风扬只感觉眼睛一阵尖锐的刺痛,下意识地紧紧闭上双眼别过头去。耳力却是大张,只听见身形飞掠的响动声,耳畔有什么东西一掠而过,方向是中央高台。
他明确记得,他的附近,除了叶酒别无他物!
想起锦凰说过的话,风扬心头猛地一跳,根本顾不了什么光芒刺眼,忙睁开眼朝声音的去向看去,只堪堪看到叶酒的袍子霎那间被刺眼的蓝红交错的光芒吞没。
却说锦凰被一股莫名却强悍的牵引力拉至半空,体内狂肆的力量不断冲击着她的魂魄,生拉硬拽着她的魂魄,迫使神魂血淋淋地撕离肉/体,她的神智也一点点被撕心裂肺的痛楚和阴暗可怖的黑暗侵蚀。但她时至今日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初入阜州的单纯女孩儿,背叛、陷害、绝望以及不计其数的生死徘徊,早已让她练就了非凡的意志力。
锦凰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大仇未报,谈何言死!
所以,纵然折磨一直都在,但她的脑海中仍旧存留着一点信念,绝对不能让神魂彻底溃散!
当贪婪的毒蛇逐渐逼近,她感觉到神魂即将离体的刹那,长久以来压制的仇恨和大仇未报的不甘和恐惧猛然间爆发,滔天的怨念疯狂喧嚣,随即,不知为何,她感觉到一股强大而冰冷的力量突然从头顶罩下,直接冲入她体内,冻得她如坠千年冰窟,整个人几乎都僵硬了。
这力量虽然阴冷强悍的恐怖,但是钻入她体内的瞬间却仿佛收敛了所有的狂妄和凛冽,变得出奇的温顺和服帖。但是,这力量太过强大,超出了她的经络所能承受的范围。所有的力量就像是会流窜的雷电,争先恐后地挤入到奇经八脉之中。
锦凰感觉到每一条经脉都被强制地扩张了一倍有余。剧烈的胀痛感从发梢开始,漫过四肢百骸,最终汇聚到腹中丹田。
丹田就像个蓄灵的器皿,无处宣泄,力量只能是越聚越多,逐渐膨胀开来。锦凰感觉自己就像只注满了气的蛙兽,整个人都胀得奇大无比,只要稍稍一用力碰触就能炸得血肉模糊、尸骨无存。
就在锦凰感觉自己真的要爆裂开来的时候,丹田之中的鬼鼎碎片猛地一震,接着,丹田之中以鬼鼎为底倏地现出一个如倒斗般的漩涡,汇聚的力量在漩涡中疯狂旋转,同时生出一股强劲的牵引力,疯狂地吸纳周围的灵阴之气。
在锦凰所看不到的外面广场,高台上构建的血阵剧烈地摇晃动荡,霹雳哗啦的电火花以及刺目的蓝红光芒中,有血色腥狂的雾气混着灵阴之气疯狂地肆虐呼啸,从四面八方涌来,盘旋成漩涡状的气流,纷纷涌向锦凰,透过皮肤,流经脉络,争先恐后地涌入丹田。
从外看去,她的周身就仿佛撑起了一座巨大恐怖的血色风暴,而她的身体就是风暴的中心。
一时间,天地混沌,腥红一片,分不清何为天何为地,何为空气何为尘埃。
血阵的正中央,腾空而起的漆黑毒蛇,猩红的蛇目中闪烁着不顾一切的贪婪、怨愤和阴毒。蛇嘴大张,血盆大口正对着锦凰苍白色的神魂,尖利如半月的獠牙泛着碧绿色的毒芒。黑色坚硬的鳞片片片倒立,根根凌厉,与疯狂呼啸的飓风激烈刮擦,发出“噌噌”的嗡鸣声。
有殷红的鲜血从鳞片之间哗哗流下,还来不及滴落在地就被狂肆的飓风绞碎在空气中,化成了稀薄的血雾。
(没有忘记乃们,爱你们哟,么么哒!)(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三章:浴火(八)
突然,只听见“铮”的一声悠长的嗡鸣声,有数片鳞片从黑蛇的蛇身挣飞了出去,竟是被飓风的强劲力道所击,从蛇身撕裂了开去。
黑蛇的喉咙里顿时爆出一声吃痛的怒吼,猩红的蛇目动了动,里面竟划过一丝诡异的恐惧、恼怒和决绝,细长的蛇身刺破飓风,不顾一切而直截了当地朝锦凰溢出的神魂咬去……!
“唔……”撕心裂肺的剧烈痛楚让锦凰几乎心神俱灭,仿佛下一吸就要魂飞魄散。
但没有,锦凰还存有一线生息。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沉沦在无边无际的痛楚之中,神智溃散而混沌,但又留有一丝意识,让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正在承受着什么。
突然,她的身体里猛地生出滔天的暴戾和煞气,是宛如叱咤天下的王者被冒犯被亵渎之后的暴怒和乖戾,不可一世,狂傲凛冽。
这股暴戾之气化成强悍的牵引力,锦凰感觉自己的神魂正一点点被拽回自己的体内,随之,撕心裂肺的痛楚也在一点点减弱,混沌渐渐被驱散,神识慢慢变得清明。
“啊……!”丹田中的力量迫使她仰天大啸,锦凰整个人浮在半空,四肢分开,下背血阵上面天幕,长直的墨发在气浪中疯狂地飞舞,如同疯长的海浪。
仿佛是为了缓解腹中诡异强大的力量,锦凰下意识地嘴巴大张,疯狂地大吼,尖利的啸声连绵不绝。强悍恐怖的力量从她口中和四肢爆出,在空气中一层一层地掀开,可怕的气浪与外界的血阵、未知的蓝紫光芒、空气中的阴戾之息疯狂地摩擦,生出一道道儿蓝紫色的游电,笼罩在漩涡风暴的周围。
整个高台就仿佛是巨大的风暴口,空气尘埃在天翻地覆地旋转,混沌一片。此情此景,就像是有一只巨手在里面狠狠地翻搅撕扯!
外围的业火已经逼近高台,所过之处的一切全部熔于火海炼狱。风暴升起,自锦凰为中心爆出的气浪和外界力量的撞击源源不断地向外扩散,将被业火熔炼的灰烬再次掀起、翻涌、绞碎,周围一片狼藉。
原本分坐在高台边缘呈五芒星状的五名仆句人,早被强悍的力量飓风掀翻,滚落下高台,和趴伏在下方虔敬叩拜的仆句族人一道儿被冲击在地,七窍流血。
有些实力稍弱的,被气浪扫飞,直接经脉尽毁,血肉模糊,当场毙命;有些修为深厚的,比如元婴中后期,气浪升起之时眼疾手快地撑起护身屏障,亦或是祭出各自的本命法宝用以对抗冲击,然而,结果无一不是屏障爆裂,法器被毁。
外围的业火蔓延而上,这些幸存的仆句人纵然躲过了气浪的波及,但依旧没能躲过地狱鬼火。
鬼火诡谲恐怖,暴戾阴森,普通的水根本无法将其熄灭。这些火一沾上人身,就像是有生息的灵藤,攀着人的躯体就蹿了上去。
火势汹涌,不可一世。
冰冷阴寒的戾气,像是狂风骤雨般掀开,瞬间,整片高台的外围都仿佛陷入了无边炼狱,遍地挣扎的血尸,半空中回荡着撕心裂肺的哀嚎,血淋淋的吞噬,活生生的摧残,最后只剩下死亡和绝望。
“哗!”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从风暴中心飞弹而出,在漫天的红光中划出一道弧线,“啪”的跌进了肆意摇曳的鬼火中,瞬间传来血肉被火焚灼的炙烤声,难闻的焦苦味立马从业火中向四周蔓延开来。
依据包裹着那东西的破碎布料可知,那团血肉模糊的东西不是他物,竟是叶酒!
原来,先前的时候,当高空中突然爆出蓝紫色的刺眼光芒,叶酒便知道是那异宝现世了。早已让贪/yu和扭曲滋生出心魔的叶酒哪里还能忍得住,即刻便催动灵气冲进了那团光芒中。
然而,那东西既是异宝又哪是等闲之物,刹那间迸发出来的力量,加之血阵的力量,甚至叶酒都不能近身半寸。
但是叶酒他哪里肯死心,心里的贪念和不甘促使着他对异宝的必得之心。他使尽毕生修为也要闯入阵法的中心,然而,才在血阵中徘徊鏖战了片刻,内里的五脏六腑便已经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还未喘息片刻,法阵中央突地升起强悍的风暴漩涡,与血阵的力量,两厢撞击抗衡,犹如正与邪的较量,所爆发出来的力量足以毁天灭地,荡漾出来的气浪波涛当即就将他震了个半残,下一吸便被弹飞了开去。
外围的业火又是地狱鬼火,令无数的恶鬼邪灵绝望和畏惧,血肉模糊的叶酒一旦沾上鬼火,如何还能脱身。
只见,两只焦黑的臂膀从熊熊摇曳的鬼火中伸出,十指指向天空弯曲成诡异的形状,似是在极力地抓住些什么,然而,最终也只是僵硬地挥舞了两下,不到片刻的功夫,臂膀血肉消融,白骨成灰,最后灰烬消散在空气中,只余下不甘的嗡嗡余音在空气中渐渐涤荡开去。
“呜……!”
突然,高台上漩涡风暴的中央骤地爆发出一声愤怒不甘的尖啸,被奉为“使者”的黑鳞毒蛇想要做最后的一搏。
连绵不绝的嘶吼咆哮声携着诡异强大的力量,自风暴中心一道接着一道地掀开,与周围的力量不停地摩擦,肉眼可见的气浪涟漪如涛涛巨浪般从中央向四周震荡推排开来。
整片天地像是被无数双无形的巨手狠狠地撕扯,刹那间变得颠倒扭曲,仿佛下一吸就会轰然崩溃。
只听见“轰”地一声炸响,血阵崩塌,内里疯狂喧嚣的血雾和灵阴之气融成的飓风风暴没有了约束,疯狂地四散,哗哗哗的气浪像是决堤的洪水猛地朝四面八方扩散开来。一时间,周围围拢着的地狱鬼火,火舌倒向一侧疯狂地跳动摇曳,火势却因着灵阴之气骤然炙烈。
法阵中央,失却了阻隔的红色漩涡,刺目的蓝紫光芒中,锦凰的身影和毒蛇的轮廓逐渐显现出来。(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四章:浴火(九)
毒蛇乌黑倒立的鳞片此刻已经失却了一大半,均是被气浪剔刮弹飞。细长的蛇身一片血肉模糊,皮肉翻卷,有些地方甚至露出了森森蛇骨。淋漓的鲜血争先恐后地往外冒,一触及到空气,瞬息的功夫就被飓风碾成细沙般的血雾,随风袅绕盘旋。
黑蛇猩红的血目中折射出浓烈的惊惧恨怒,以及不顾一切的狠绝。
在蓝紫光芒迸射出来的刹那,它就已经知道那是何物。
“震惊”二字已不足以表达它内心的情绪,它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掌管六界阴阳生死的阴阳轮回諓竟然会出现在仆句,那是不是说明,轮回諓的主人-冥界之主也在此地?
一定是!如若不然,那作为镇守冥府的三大神器之一的阴阳轮回諓除了冥界之主还有谁能够驱使的了?周围虎视眈眈、阴戾诡寒的地狱鬼火又作何解释?
唯一的答案是,冥主亲临!
毒蛇,不,确切来说是巫鬅peng,它的心底升起极致的恐惧。当年它九死一生叛逃出冥域,失却形体,未免被冥界发现它的踪迹,它不得不以残魂附身于黑蛇上,以黑蛇为躯体,躲到世俗界,更是藏身在仆句这等与世隔绝的深山老林之中。
千余年来,它苦心孤诣,蝇营狗苟。凭借仆句族人的供奉和信仰,以熔炼吞噬生魂为力量之源,提升修为和实力。只差最后一步便能重塑形体,叱咤风云,难道现如今所有的一切都要功亏一篑?不,它不甘心!更不会认命!千余年的心血要它付之一炬,它办不到!说什么也得拼上一拼!
当年,冥界万千阴兵鬼差的重重围捕,都不能让它束手就擒,最终让它得以逃出升天,这一次,为何不能?!
冥主来了又如何?只要吞了眼前这枚生魂,就有一线生机!
想罢,巫鬅忍着身上一道道劲浪加诸在蛇身上剔骨刮肉般的剧痛,又是发出一声刺耳绝然的尖啸,蛇身四周瞬间掀起乌黑色的狂风劲道,对抗周围气浪漩涡的交缠撞击,企图最后一搏。
然而,早在蓝紫光芒崩现之时,巫鬅就已经大势已去,而作为它力量支撑的血阵在崩塌之际,更是再无转机的可能。
而就在巫鬅决计最后一搏的时候,锦凰的神魂彻彻底底地被拉回到了她的体内,混沌尽散,精神复燃,力量完全恢复了过来。
但是,她感觉自己的身体里还存在着另外一个魂魄,说魂魄或许不太准确,只能算是活物。
这活物是由沁入到她体内的力量所生,自然其力量也比锦凰强悍。她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神识有一大半被这活物掌控了。换而言之,此刻她的所思所想很大程度上是受这活物驱使,而非她自己的意愿。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却又无法反抗。
有时,甚至于,当它的力量刹那迸发,超出一定限度之时,连锦凰的神识都出现了模糊和混沌。而这个时候,这活物便是彻彻底底地取代了她对自己这具躯体的掌控。
如此情状,其可怕程度丝毫不亚于神魂被毒蛇吞噬。但是,尽管这样,锦凰还是能感觉到来自于这股力量的善意,它的服帖、它的温顺。
它是在助她击败强敌,脱离险境!
将将恢复清明的锦凰还未来得及彻底明了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就感觉到两股强大恐怖的力量,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杀伐乖戾,一股不顾一切的暴戾黑暗,两股力量相互碰撞相互挤压,喧嚣出摧枯拉朽的气浪风暴。
而她这个**凡胎就被夹在中间,无数的力量捶打冲击压在她身上,令人窒息,仿佛整颗胸腔上顶着千斤巨石,瞬间能将她整个人碾成肉碎。
好在,那股沁入她体内的力量虽然强横霸道,甚至携带着诡谲的阴戾寒气和煞气,但于她而言,却仿佛是乖巧听话的孩童、最为忠诚的奴仆,奇迹般的顺服,熨帖了胸口的滞闷,乃至全身上下所承受的所有外来的冲击都被它一一化解。
丹田中的力量对锦凰的掌控明显加剧,它控制着她浮于半空之上,御风而立。那截散发出刺眼蓝光的物什仿佛舒展开的卷轴,服帖地匍匐在她的脚下,轻轻地托着她。
这一幕落在巫鬅猩红的蛇目中,内心又是一番难以言喻的翻江倒海。
阴阳轮回諓是何物?是上古父神赐予冥界,用以掌控六界生死轮回的上古神器,与幽冥鬼鼎、沉渊并称鬼府三大神器。
如此神器,早已有灵性,绝非普通灵器玄器可以比拟。单单是久经杀伐的煞气和目空一切的乖戾就绝对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让它臣服,更不会轻易供人驱使,除非认主!而,阴阳轮回諓的主人,毫无疑问,当是鬼府冥主。
可现如今它看到了什么,它竟看到阴阳轮回諓像是忠诚的奴仆一样,心甘情愿地伏在这个小小的凡人修士脚下!
巫鬅无论如何也想不出其中的因果来,一度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是身上撕心裂肺的痛楚又明明白白地提醒着它,这便是实情!
不要说它,便是锦凰这个当事之人也不知为何。
她感觉体内的那股神秘力量已经彻底地掌控了她的神识和躯体,而她自己的意识则在逐渐溃散,慢慢陷入到混沌和黑暗之中。
巫鬅蛇目中的惊惶疑惑之色方过,就见锦凰昂首立于阴阳轮回諓之上,周围恐怖的气浪漩涡绕着她的周身疯狂吹刮,鼓起她身上的袍摆,拂到她身后哗哗哗作响。
一头乌黑浓密的发丝被尽数刮到脑后,在半空中如同海底疯狂滋长的水草胡乱地飞舞,精致的面容苍白如玉,皮下蓦地一道红光一闪而过。下一吸,眉心处现出一道火红色的眉钿。眉钿的形状似跳动的火焰,又似绽开的莲瓣,色如朱砂,却比朱砂的颜色还要来得鲜红莹亮,仿佛活的一般,似火焰般灼热,甚比红莲妖娆。
这样的眉钿巫鬅看过一次就难再遗忘,况且还是这眉钿,预示着娇艳妖娆的曼珠沙华,以及放肆张扬的红莲业火,除了鬼域冥主还能有何人?
(这里应该能看得很明显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五章:浴火(十)
巫鬅不敢置信地看着御风而立、释放出强横慑人力量的锦凰,猩红的蛇目中倒映出一道刺眼的蓝紫光芒,正极速逼近它。它想要逃离,但蛇身乃至魂魄都仿佛被某种诡异强大的力量禁锢住了一样,不能动弹分毫。
它还未反应过来,就只觉得一股撕心裂肺的剧痛骤然传来,猩红的蛇瞳中映出一片血红,接着,周围飘起细砂般的血雾,然后它看到自己的神魂被撕裂成了无数的碎瓣,被抛向高台的外围。四周熊熊燃烧的业火仿佛饥饿的斗兽,一见那些碎裂的神魂就像是见了猎物,争先恐后地扑将上去,将神魂吞噬,焚尽。
瞬间,周围响起此起彼伏痛苦的哀嚎、咆哮和嘶吼,照应着红光冲天的夜幕,仿佛百鬼夜啼,说不出的恐怖渗人。
整个仆句部落,无穷无尽的赤红色业火,浩渺万里,仿佛气势汹涌浩荡的千军万马,开疆劈土,所过之处皆是焦黑一片,敌虏尽扫。
令人胆寒的鬼哭狼嚎声渐渐消散,最后只剩下一长串悠长的呜咽声弥散在空气中,仿佛下一吸就要被掐灭。
恰在此时,天地间猛地一颤,一声惊天动地的惊雷声响起,仿佛一道闪电横贯天幕而过,形成一张巨大的口子。整片天幕沿着这口子,被两股相斥的力往两侧撕扯拉开,接着,有如丝如缕的金光从口子中倾泻而下,犹如利箭穿云破日,气势如虹,磅礴万丈!
随着这口子越开越大,泻下的金光越发刺目逼人,整个空间震荡不已,轰隆隆的巨响通天贯地,其势仿佛山崩地裂。
金光所照之处,地面上放肆摇曳的地狱鬼火像是被水浇灭了一样,如潮水般逐渐退散。
给予巫鬅致命一击之后,控制着锦凰躯体的那股神秘且强大的力量就仿佛功成身退般隐没了下去,沉寂在她的丹田中,兀自积蓄流转。而对自己身体重获掌控权的锦凰,并没有当即醒来,而是依旧深陷混沌与黑暗之中。
如此情状,其实也不难理解。
锦凰纵然再天赋异禀,到底也只是筑基后期修为,她的身体所能承受的实力冲击自然也不会超出金丹中期实力。而方才那股强横恐怖的力量,纵是仆句那么多元婴期实力的大能者都被轻而易举地摧毁了,其力量可想而知。
而方才,那股力量突然注入到锦凰体内,如果不是这股力量同时在其体内调和,她整个人早已经爆体而亡。更何况,片刻之前,她还与巫鬅进行了一番激战,身体早已过了所能承受的限度,此刻陷入昏迷才只是轻微的。
由阴阳轮回諓发出的蓝紫光芒一点点被削弱,疯狂的风暴漩涡也在逐渐消退,整片空间正以缓慢的姿势一步步归于沉寂。
锦凰的身影轮廓从风暴的中心渐渐显现出来。
她双目紧闭,面容精致而苍白,细腻的肤质仿佛凝滑的脂玉,一双卷翘的睫毛像是两只停下歇息的蝶兽,乖顺地伏在脸皮上,宁静而安详。她的脚下,舒展开的阴阳轮回諓小心翼翼地托着她缓缓降落。
随着天幕上那道口子越来越大,刺眼的阳光如同九天降下的圣光,口子的中央、光芒的尽头,有浅蓝色的天空隐隐浮现。
突然,只觉得整片天地狠狠地晃荡了一下,以口子为源头,无数或粗或细的裂缝仿佛极速生长的藤蔓,向四面八方极速地扩展开来,同时,这些裂缝之中,亦有刺目的金光无孔不入地洒下。而后,整个空间只停顿了一吸,接着,被照应得发红的黑色天幕便以这些裂缝为纹理,猛地碎裂开来,“哗哗哗”仿佛纷纷扬扬的雪絮,连带着整片天地也是晃荡不已。
空间破碎,所有被冥域摒弃、被时间遗忘,所有一切被禁锢在仆句这个无死无休空间里、本不该再存在的人和物,随着破开的碎片,以及越来越多泻下的金光,瞬间化为碾尘飞灰,飘散在空气中,随风化去。
毫无知觉的锦凰如同掉落的枯叶,从半空中直直坠下,噗通一声,跌进冰冷刺骨的江水中。
万余年前,这里还是崇山峻岭,时间的洪流让这片土地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原本的土地山林竟裂演变了江川河流,而锦凰坠落之地便是贯通洛水、河泽,连通东海的洎ji江。
本早该灭族的仆句因为阴阳轮回諓的影响,而至今存在于这个世间,其实只是在现实的空间中撕开了一道口子,在这道口子中创造出了新的空间。
在这个新的空间中,时间流逝的速度显然不可与外界现实之中的相比拟。叶酒以为自己被困仆句已有两百余年,其实不然,按照外界现实之中的计时方法算来,已经过去了上千年。所以,锦凰他们误入地狱之井,粗粗算来不过被困月余,却不知,外界已是过去了大半个春秋,又是天寒地冻的隆冬时节。
在锦凰坠入江水的刹那,浮在半空中的阴阳轮回諓奇迹般地自己收起了卷轴。只见一道蓝紫光芒一闪,阴阳轮回諓追着锦凰的身影极速钻入水中,绕着她缓缓坠落的身体浮动了一圈,最后附在她腰间的蓝白色腰带上,闪烁了两下便彻底归于沉寂。
乍一眼看去,腰带与先前并无什么不同,但若定睛去看,却不难发现,与蓝色相间的白色布料之上有银色的暗纹浮现,像是用银色丝线绣成,却又明显不是。那暗纹图案怪异晦涩,竟是前所未见,甚至也不是任何一枚古梵文的图案。但是,若盯着的时间久了,那暗纹竟仿佛有摄魂的诡异力量,让人生出无边无际的扭曲、绝望和血腥。
对于这些,锦凰都是毫无知觉。
她此时此刻就仿佛沉睡了一样,玲珑娇小的身影在水中缓缓坠落,水流轻柔地拂动着她的衣袂,飘飘摇摇仿佛晕开的蓝色水墨,黑色的发丝在水中肆意地舒展,仿佛尽情生长的水草,精致细腻的脸庞沁在清透的江水中,晃晃悠悠的水波像是给她蒙了层面纱,幽宁安详,却又神秘撩人。(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六章:伤魂(一)
禁锢仆句的这个空间在破碎之时,看似几乎要毁天灭地了一样,然而,从外界看去,却是无声无息,连空气都未有一丝波动,除了锦凰和风扬二人先前经历过的地狱之井和血海。在空间破碎之时,幻境也一并消失不见了。
其实,确切来说,仆句部落这个空间确是因为阴阳轮回諓才得以存在。试想,既然阴阳轮回諓掌管六界生死轮回,仆句竟能在空间夹缝中存在上万年之久而脱离轮回因果,除了阴阳轮回諓,还能是什么原因。
而作为上古神物,又是镇守冥域三大神器之一,地狱之井和血海亦是因为阴阳轮回諓以及仆句空间的影响而生,所以,阴阳轮回諓现世、空间破碎,地狱之井和血海自然也随之消失。
对此异动,世人毫无所觉,却是前来焦急寻找锦凰的苻璃、以及被他请出碧荫洞助他寻找锦凰踪迹的萧碧络敏锐地察觉出了异样。
但,阴阳轮回諓毕竟是上古神器,又是构建出来的空间夹缝,饶是化身中期实力的苻璃也只是嗅出了一丝轻微的异样,倒是萧碧络凭借着碧荫洞的秘术,在幻境消失之际便迅速感应到锦凰的气息乍然消失于无形。
苻璃神色骤沉,眉间萦绕着拂不去的郁色,眸光看向萧碧络掌心的指引符。上面闪烁的辉光骤然暗了下去,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掐灭了一样,他的心也跟着沉到了谷底。但他到底心绪沉静,手掌一翻化出锦凰的生死符,却见上面蓝紫色的莹光竟比之前明亮了许多。
如此情状代表着什么,不言而喻。
苻璃深蹙的眉宇缓缓松开,连带着上面浓重的郁色也被削弱了不少。
也难怪,从天机峰下来他就马不停蹄地赶往碧荫洞。期间,这枚生死符上代表着主人生息的莹光几度熄灭,可见锦凰正命悬一线,他的心也像是在油锅里被翻来覆去地煎煮一样,甚至心底已经做好了某种可能的准备,如今看到生死符复又亮堂了起来,这无异于天大的惊喜!
这一番由阴转晴的情绪变化,在他素来表情寡淡的面容上可谓难得的丰富。这也更是在萧碧络已经被伤得血肉模糊的心口上又狠狠地捅了数刀。
明明是那样一个冷清到吝啬表情的人,却每每都会因为锦凰的事动容!
萧碧络只觉得喉咙一阵接着一阵地发苦干涩,真的只是如他所说的师徒情谊吗?苻璃,你骗的过自己却瞒不过她!
锦凰对于他而言,是不同的!
苻璃,你知道自己对她的心思吗?不,你还没看清楚自己的内心!可是你知道吗,她是你的徒儿!是你的弟子!你竟然对自己的徒儿……
萧碧络此刻终于肯承认一直以来被她压制在心底、一个她早已看穿的事实。可是,承认事实的代价却是摧心剖肝的痛楚。
萧碧络的呼吸下意识变得急促,仿佛被人掐住了喉咙一样,胸口气闷胀痛,像是立马就要窒息而亡了一样。下一吸,有一股腥甜的铁锈味儿涌了上来。
她这一番动静,或许放在世人堆里不会被看出什么,但此刻身旁之人是苻璃。苻璃的感官敏锐,空气中极细微的波动他也能有所感,但萧碧络却发现自己这一番动静,他却连一个侧目都不曾给予。
她感觉自己的心就要被绞成碎末了,每喘息一下就能牵扯出撕心裂肺的痛,连带着鼻腔中的血腥味儿也越发的浓郁。
萧碧络看着因为锦凰的生死符而脸色明显放松缓和的苻璃,显然半分也没有注意到她,亦或许除了锦凰,别的人都不曾被他放在心上过,连这次他上碧荫洞也是为了他心爱的徒儿。
若不是锦凰生死攸关,而她又有方法探知她的下落,恐怕以他的脾性,除非必要绝不会再见她一面!
苻璃的绝情她早该知道的!
她还在期待什么?还在妄想什么?萧碧络扪心自问。
突然,一个怨毒的想法乍然崩现。
苻璃,当你有一日察觉出对自己的徒儿存有异样的心思,你到时候又该如何自处?如何选择?是同她一样默默压抑自己的情感?还是选择坦诚自己的内心?
若是后者,身为修真尊者的你又该如何面对众人异样的目光?或许你可以无所谓,但是锦凰呢?你觉得那个时候的她,又将如何看待自己尊敬的却对自己存有难言心思的你?
萧碧络一想到苻璃会同如今的自己一样,挣扎在情yu的深渊中求而不得,心底便不可抑制地生出泄愤的快/感来。她想,若真有那个时刻,她必定会仰天大笑,看着苻璃痛快地吐出一句,“没想到尊崇无上的苻璃尊者,竟也有这么一日!”
可是,这一怨念才堪堪成形,又有另外一股强烈的悲哀将它取而代之。
他对另外一人求而不得,既然那么痛苦,为何不回头看看一直站在他身后的自己?只要他一回头,这痛苦便会烟消云散,不药而愈,只要他肯回头……
记得以前她师尊还在世的时候便一再告诫她,莫要沾上情/爱之/欲,说情/爱是世间最可怕的毒,能将人从云端拉下地狱,让人生死不能。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她辜负了师尊的教诲……
萧碧络脑子里乱糟糟的,许多杂乱无章的念头像洪水一样争先恐后地涌进去,挤压得脑子突突突地疼。胸口窒息压抑的感觉越发沉厚,加之先前因为绿芜的死以及情伤带来的反噬,此刻终于再难压抑,腥甜冲破喉关,根本不容任何阻挡,萧碧络便捂着心口喷出一口鲜血来。
苻璃也终于回过神来,眸中划过一丝凝重,右手飞快取出一枚丹药喂她服下,同时以掌力虚贴着她的侧臂将灵气导入她体内,助她调息。探出对方心绪波动的厉害,他眉心一凝,沉声提醒道:“放空神识,莫要多想!”
萧碧络也知此刻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当下依言闭上双眼放空神识,调动体内灵气自我调息。
(今天一大早看到乔任梁意外死亡这个新闻,第一个念头就是“假的吧”。可是,随着各种各样的新闻冒出来,不得不慢慢承认,或许是真的。至今记得他的电影,他虽然看上去人有种邪邪的帅气,却是个很上进的艺人。还这么年轻,得了抑郁症,自杀,不得不让人感慨一句,世事难料。出了事,最伤心的莫过于父母吧。
所以,亲们,你们也要好好的,每天开开心心的,不要惹爸爸妈妈生气~~~)(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七章:伤魂(二)
萧碧络因为绿芜之死,以及苻璃的正面回绝而导致郁气郁结,进而走火入魔,最终被紊乱的灵气反噬,一直断断续续没有彻底痊愈。
今早她受苻璃所托,寻找锦凰踪迹,也是拖着病躯。弟子们不停劝阻,可她如何能够拒绝他?千里寄思,哪及半刻的相伴?
可如今,她该真的死心了吧……
萧碧络这一口血原本就是郁结在心口的淤血,此刻喷了出来,虽然情状看着颇有些骇人,却让她一直沉闷的胸口反倒轻松了许多,像是吐出了长久以来萦绕不散的怨气和郁气。
她根基本就扎实,又有苻璃沉厚温和的灵气疏导,不消片刻就感觉到暖融柔和的灵气在四肢百骸中流转,通体说不出的顺畅熨帖。
苻璃收回灵气,右掌一翻复又背于身后,眸光扫了一眼萧碧络苍白虚弱的容颜,心底到底一动,眸光深处划过一丝不忍,转瞬即逝。他心底默默一叹,随即移开视线投向远处飘飘摇摇缓缓浮动的白云,静待她调息完毕。
差不多在几吸之后,萧碧络将灵气沉于丹田元婴之中,而后缓缓睁开了双眼。
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不过比之先前要明显好了许多,而那双温婉的眼眸,或许是因为郁气疏散又或是想通了某些事情,眸光也较之前多了几分释然和通透。
萧碧络看了眼放目远眺的苻璃,心中又是一阵尖利的刺痛。她轻轻地吁出一口浊气,同时合了合眼帘。再次睁开双眼时,眼底多了些许冷淡和沉静。
她冲苻璃行了一个道礼,漠然道:“还望尊者见谅。指引符突然断了方向,想必是发生了一些变故,切断了锦凰的气息。如今,碧络也是无能为力,恐有负尊者所托。不过,以锦凰的生死符看来,她应是已经脱离了险境了。”她说得不疾不徐,沉顿有度,不过,嗓音之中尤自带着虚弱的无力。
苻璃自然也明白这些,他点点头,复又看了看掌心逐渐恢复亮堂的生死符,眸光隐隐浮动出丝丝喜色。
他将生死符又收回空间,转过头道:“洞主内伤未愈,本座还劳烦洞主出山,是本座思虑不周。如今,锦儿也算是有了消息,找到她的踪迹也不急在一时,本座先护送洞主回玉横山罢。”
苻璃是只身去的碧荫洞,而两人又是匆忙离开的玉横山,所以,萧碧络并未携弟子在身旁,此刻周围就他们二人。如今,萧碧络重伤吐血,若放她只身回去,在路上有个不测,他如何向碧荫洞上上下下交待?又如何面对整个修真界?
一来,是他邀请萧碧络出的山,于情于理他都该将人安全无虞地送回;二来,萧碧络内伤,实力不比全盛之时;三来,魔界为了追杀乜祭,魔界左使手下的魔徒在峊州大陆上频繁动作,不见消停。
近日,沧阆派刑法堂的弟子有情报递上,说南淭突然现身北部,似是在探查可以破除魔尊裂苍穹封印的方法。
不论何种缘由,他都该将她护送回去。
听罢他的话,萧碧络的心不自觉一颤,方才放下不到几吸的情愫和执念复又蠢蠢欲动。她闭上双眼,吸了口微凉清新的充裕灵气,努力压下心中的执念,再次睁开眼时,眼底多了分绝然。
她矮下身子朝他行了个道礼,疏离道:“尊者言重了,严格说来,锦凰也是因为碧荫洞才失却的踪迹,碧络也想尽一份绵力。不过,好在如今也算是有了消息,碧络及碧荫洞上下也能稍稍心安,只是碧络此前内伤未愈,恐无法再继续陪同尊者一道儿前行,还望尊者见谅。”
疏离客套的话语,萧碧络的态度苻璃已然明白她的意思,心底不由得有些欣慰。暗道,她能想明白是最好不过,于她于他都是幸事。至于护送一事……苻璃见她还要再说,当即便接过话道:“无妨,洞主言重了。锦儿已经脱离险境,也不急在一时,我们这便走罢。”
见她还想再说,便当即补口道:“洞主想必也知道魔界一直在暗中动作,不寻到乜祭不肯收手,如今峊州仍是不太平,洞主还是莫要逞强为好。”
萧碧络闻言转念一想,苻璃说得在理,魔界左使南淭一直不肯罢休,多年来一直在寻找可以解救裂苍穹的方法,她此刻内伤未愈,心中属意的继任人选又不幸陨没,碧荫洞还需要她来主持大局,的确不是逞强的时候。
于是也不再坚持,面色淡淡却礼数周全道:“如此,便劳烦尊者了。”
“洞主言重。”苻璃回以一礼,左臂在半空中划出一段弧度,宽大的袖袍中飞出一只纸折模样的讯鸽。讯鸽哗哗地扇动了两下翅膀,下一吸倏地幻化出六只一模一样的讯鸽,七只讯鸽朝着西北的方向径直飞去,转眼就湮没在了重重云幕之中。
萧碧络收回眼角的余光,眸底氤氲出一丝苦色,他人虽则在护送她,心底还是惦记着锦凰……她眨了眨眼,眼底的苦意又迅速隐没了下去。
萧碧络抬头看向远处的天幕,淡淡道:“既如此,我们这便启程罢。”说罢,催动脚下的飞行法器,转眼便窜进了不断翻涌变幻的云层之中。
苻璃回头看了眼西北方向,下一吸,坤吾载着他如一道蓝影,转瞬便只剩下一点星芒。
……
今年的冬天似乎特别的冷,玉华岭以西的大西北已经连续下了七天七夜的鹅毛大雪,连数千年来不曾结冻的洎江都结了一层厚厚的冰。
玉华岭是横卧峊州大陆的三大奇峰之一,其峰座不算极高,与玉横山的高度相差无几,然而,它的奇就奇在其山脉跨度极为的广阔。左起西部的偏远小县陶然县,右至北部渺无人烟的奇绝峰,如同一条趴伏的卧龙,横贯峊州大陆的西北方向,更似一道天堑将峊州分划成了东南与大西北。
连带着玉华岭两侧的天气也是截然的不同。东南地域,四季分明,冬冷夏热,春秋舒怡;而玉华岭以西,则是常年气温偏低,就仿佛从来没有春和夏,只有秋和冬,即便是秋季也是深秋。
(此章过渡章。)(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八章:伤魂(三)
除了赫赫有名的玉华岭,大西北还有一条孕育了无数儿女的河流,名为洎江。
洎江西起西境,沿着云华岭的山势一路奔腾,在山水郡横穿云华岭山中峡谷,而后分成三条支流,最终贯入东海。
不同于东南地域的少山多水,大西北虽则幅员辽阔,却一半的地域都被沙漠覆盖,剩下的一半,其中的七分又被山川和密林侵占,剩下的约莫三分才能为世人所用。而这茫茫的西北地域上,只有洎江这一条江河,其他所有的河流浅滩也均是它的支流。
所以,大西北的百姓对洎江抱有深厚的感情。他们认为,是洎江给了他们生命,为他们带来了财富。所以,大西北上最富硕的城镇是沿江各郡,而最繁茂热闹的行当便是码头船运。
在才过去的大雪纷飞的七天七夜里,可谓是洎江上最平静的几日。
连续的鹅毛大雪将洎江冻了个结结实实,江面上最厚实的冰块几乎可达青壮汉子的一臂来长,沿江各郡纷纷发出布告,封锁河道。所有码头关闭,严禁任何船只入江。
直到前日,天空中一直弥漫不散的乌云终于开始渐渐散开,有耀眼的金光从云层间的缝隙中无孔不入地洒下,驱散了多日的阴霾,大西北的百姓终于又迎来了光明。
今日一大早,未及寅时,沿江各郡便纷纷撤除禁运布告,所有滞留在各码头的客商贩夫一得消息,便迫不及待地收拾行囊,登上客船货船,催动船只争先恐后地驶入洎江。
一时间,吆喝声、喧哗声、气鸣声充斥着洎江两岸,竟好不繁盛。
一众船只在码头散开,在江心短暂的相遇后又由各自的舵手掌舵,纷纷驶上各自的航道。
玉华岭以东,因为天气稍微温和,所以冰雪融化得也较为快速。江面解冻,上面零星还漂浮着一块块剔透的浮冰。但是,一过玉华岭的山中峡谷,驶进西北地界,却是温度骤然下降。只见由人工凿开的河道,一块块巨大的浮冰堆积在洎江两岸,剔透的冰块棱角尖锐,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眼凌厉的光芒。冰块之上,还堆积着尚未融化的雪堆,足有半尺来厚。
突然,哗哗哗水浪翻滚的轰隆声自玉华岭山中的陡峭峡谷中传来,伴随着警示可能有狭路相逢的其他船只的气鸣声,一艘稍显华贵却刻意低敛的货船从峡谷中幽幽驶出。船头,标识着货船商号的旗帜被穿堂的劲风刮的哗哗作响,但依旧不难辨认出,是一个苍劲有力的“司”字,却是大西北最大的商号,“司家”!
安全驶过山中峡谷,船上众人纷纷松了口气。
司宅的老管家陈叔收回远眺的视线,又交待了船工几句,安排妥帖后才放心地转身钻进了船舱。内外明显的冷暖差异让他冻僵的脸瞬间开始回暖,皮下的血液复又开始流窜起来。
他活动了下脸皮子,一双饱经风霜的枯手从厚实的棉服袖口中钻出,垂放在身体两侧,步履沉稳地朝船舱尽头的屋子快步走去。
刚走到屋边缘,右侧的通道处行出一道娇俏的身影。来人一身华贵的绛紫色裘袍垂到脚后跟,领口一圈雪白的狐绒裹着女子鹅蛋般娇丽的脸蛋,仿佛托着一颗价值连城的明珠。女子的脸蛋带着些冰冷的白皙,不像是病气,倒像是被冻着了似的。
在陈叔看清来人前,那人倒是先看见了他,嘴角一咧,笑盈盈地张口便喊了声“陈叔”。
陈叔亦是一笑,眸光慈爱,回道:“大小姐。”说着,视线落到跟在她身后婢女手中端着的药盅上,又在她被冻得有些冷白的俏脸上扫了眼,忍不住开口叨叨:“大小姐,以后这些事还是吩咐下面的人去办罢,这厨房和外面一冷一热的交替,容易过上病气。”
这几句话,陈叔唠叨了不下几十次了,司芙霜都快听出老茧来了。不过,她也知道陈叔是疼她,便笑嘻嘻地道:“陈叔,我哪有那么柔弱,而且,我都有穿着袍子,你放心好了!更何况。这次的古方是我去寻的,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交给下面的人我哪里肯放心。”见陈叔张嘴还要再说,忙继续道:“好了好了,陈叔,我知道了,下次会注意的……”
话音还未落,旁边的屋子里突然响起一道沉静的男声,“是霜儿和陈叔吗?进来罢。”嗓音清越,语速不疾不徐,听在耳朵里有种恰到好处的舒悦感。只是,这声线虚软,其中气明显不足,显然话音的主人带着病气。
司芙霜俏皮地吐了吐舌头,伸手推开前面的舱门,小巧的脑袋率先探了进去,见司剑正扶着司瑾然坐上轮椅,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懊恼地唤道:“哥哥,是不是把你吵醒了?”
司瑾然正将司剑盖在他腿上的绒毯往上扶,听到这话,抬起头看向她,温和一笑,摇摇头道:“没有,刚巧醒了。”他的笑很淡,有种水上涟漪的感觉,却并不冷漠,反而非常的温和。
听罢,司芙霜吁出一口气,也不再懊恼。转身从婢女手上接过药盅走进屋子,放在案台上后又亲手将药一勺一勺倒进药碗,都不肯假手于人。
司瑾然见此,忍不住道:“霜儿,还是让司剑来吧。”
“不行!”司芙霜用眼神喝退听到吩咐正要上前的司剑,嘟了嘟嘴看向司瑾然,“这药是我去求的,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该注意些什么!更何况,出门前娘可是嘱咐我,要好好照顾好哥哥,我可不想回去挨娘的训。”
闻言,司瑾然无奈地摇摇头,眸光暗含宠溺,却是没有再说什么。他这个妹妹就是这般伶牙俐齿,你说一句话,她总能有多个理由来回嘴。更何况还是在这件事情上,他们比他还要执拗。
司瑾然放在腿上的双手下意识地紧了紧,依旧是数十年不变的毫无知觉和痛觉,半晌后,一双手才又缓缓松了开来。
从出生到现在,司家总共搜罗了不下千张药方,可一次一次的希望并没有给他们带来想要的结果。到了如今,他也早已心死。只是爹娘和霜儿,他们至今还不肯放弃。既如此,他也不忍心拂了他们的心意,也就随他们去了。
(一大早就看到更新,惊不惊喜?开不开森?)(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