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1节:款款盈盈步
走出来的自然是陆小姐了。她肩削身软,粉面含春,走路时步态轻盈,身上的佩饰轻摇慢曳;盈盈美目,晶莹透亮,朝座间稍稍一瞥,众人便觉满室生辉。
她双手叠加放在小蛮腰间,屈膝下弯,轻施一个万福,朱唇微启道:“小女子陆柔拜见各位英雄。”她虽然养尊处优,礼节却也周全。想是陆离儿平日教导有方,很是下了一番功夫。
刚从血腥战场归来的众人,满耳被杀伐和死亡惨叫声填满。她脆而不腻的声音,使众人心中的戾气和烦躁一扫而光,跟口渴难耐时痛饮一大碗清酒一样,只觉胸中清爽无比。
在座诸位除陆离儿和李栋以外,人人呆愣起来。世间还有这等美妙方物,不知花、落‘谁、家,便宜哪个小子。
陆柔款款来到杜伏威身边,施福笑说:“你就是李栋吧。吃相好不厉害。”
众人先是一呆,然后哄堂大笑。她的父亲陆离儿笑得最利害,手里的筷子掉了都没发觉。县尉县丞作为陆离儿的下属,当然不敢过分大笑了,只是捊着胡子微笑。
杜伏威尴尬一笑,忙起身离席回说:“小娘子大概认错人了。我不是李栋。”心里却微微得意,在陆小姐心目中,我才佩得上“少年英雄”这个四字。
李栋坐在陆离儿身边,看着一帮子人笑得前仰后合,禁不住也是开心一笑。心想这位陆柔小姐实在可爱得紧,还没弄清楚谁是李栋,就冒然说人家吃相不好看。
也难怪陆小姐这样说,杜伏威那席间的人,几百年没吃过饭的饿死鬼一样,片刻功夫饭菜已经下去大半。
“噗嗤”一声,陆柔也笑了,显然她也没有料到,自己认错人了,脸上飞红一片。讯问的眼神看向她的父亲陆离儿。意思是说,这里这么多人,谁是正牌的李栋?
哈哈一笑,陆离儿向女儿招招手,说:“来来来,到这里来。李栋不正在为父身边坐着嘛。”
很自然的,陆柔就看到了微笑着的李栋。随着陆柔的视线,众人目光集中到李栋身上。众人醒悟,陆柔口中说的少年英雄,原来是他。
走到父亲身旁,陆柔微有惊讶:“听说你很年轻,没想到如此年轻。你的年龄还没有我大呢,你倒说说看,怎么破了知世朗十万大军?”
她这一说,众人又是一笑。她一片少女情怀,天真烂漫,毫无心机。哪有当着人的面,怀疑怎么破解十万大军的。
李栋赶忙站起来还礼,谦虚回说:“陆小姐抬举在下了。我纵使身有三头六臂也阻挡不了十万大军砍啊杀啊的。在座诸位人人有功,我哪敢私自揽在自己身上,让陆小姐见笑了。”
“不要谦虚了。父亲已经给我讲过了。要不是你出奇谋,屈屈三千兵马,怎么会让十万贼军落荒而逃?”陆柔清澈的眼睛把李栋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始终看不出他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如果非要说些与众不同,那就是他身上没有任何年少轻狂的举止。坐在那里十分稳重,眼神中隐隐还有坚毅的味道。
陆柔天真的疑问,勾起了李栋心间的隐痛。穿越以前与女友的种种事迹纷至沓来,刹那间涌上心间。
李栋晃了晃身体,差点倒下去,脸色苍白,眼睛充满了不解和迷惘之色。
眨眼间李栋跟换了一个人似的,陆柔一见吓得后退两步,忙问:“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么?还是我哪里说得不对,冒犯了你?”
众人正在乐呵着,听她这么一说,都发现了李栋身上的异常。杜伏威是个急性子,忙跳过来关切地问:“李栋你怎么了?在战场上受了暗伤?”
陆离儿神色也是一变,把李栋身上打量一阵子,并没有见到血迹。忙问:“是啊,你怎么说变就变。”又对杜伏威说:“你回席间去吧,这里由我和柔儿照顾就好了。”
杜伏威只得回到席间坐下。他身边那些大汉们凑到一块,不知低声说些什么。不时往李栋这边观望。
按下心头往事,李栋苦笑一下,恢复了神色,歉意地说:“没事没事,大家不要往心里去。这就好了。”
陆离儿却对女儿吩咐道:“柔儿,扶李栋到里面休息片刻。”说完不等李栋有什么反应,架起他的胳膊便往里面推。
陆柔忙搀住李栋的手,柔声说道:“跟我来。”
陆柔的手很细腻也很柔软,握在手里跟没骨头似的。李栋心里一片激荡,本来不想去里面休息的,却神不知鬼不觉的跟她身后离了座。
这样以来,在座的人就算是傻子也明白怎么回事了。特别是县尉和县丞,事先知根知底,妒嫉李栋得了个大便宜,羡慕得不得了。李栋的父亲李浑终于如愿以偿,攀上了明府这个高枝。以后还是多多巴结李浑这小子吧。
杜伏威等人眼里一片黯淡,想是对陆柔也有一片思念之心,看到李栋与陆柔牵手走到里间去,己没有希望了。不过转念又想,李栋身上有种特殊的味道,举止十分稳重,看问题十分独到,将来必定成就大事。万万不可因为一个小女子而与李栋交恶,从而错失一片锦绣前程。
陆柔在前,李栋在后,二人步入侧室。
难道陆离儿有意把女儿下嫁于我?李栋心里一阵胡思乱想。我是接受还是不接受呢?穿越隋末以后,时空相错,物是人非,可党雨芊对我的爱意绝不能因此而损减丝毫。
小芊,你现在还好吗?你可知道我在深深的思念着你?你也想念着我吗?你现在在哪里?还在洛阳,还是穿越到了这个乱七八糟的世界?
如果不是有陆柔陪在身边,李栋就会仰天长啸,以释放心中的郁闷之情。穿越给了自己一个珍贵的机会,也使自己错失了深爱多年的女孩。
除了党雨芊,任何人都不再能够再次闯入我的世界。陆柔纵算有千般好,万般的优秀,也抵不了小芊对我的万分之一。何况我与陆柔隔着一千余年的距离,没有丝毫的感情可言。把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娶到家里,有什么意义么?
李栋心里想着什么,陆柔一概不知。对他依然十分温顺,扶他在炕上躺下后,命贴身丫鬟去熬鲜汤了。侧室只余下李栋和陆柔二人。隔壁喝酒行令的豪爽声音断断续续传来。
李栋的心思已经飞回了穿越前,那个特殊的时刻……
陆柔见李栋躺在炕上,双目失神,望着房顶,呆呆地一动不动。她不时伸出小手搭在李栋额前,发觉额头并不发烫,说不上来他有什么病况。
这人好生奇怪。刚才有说有笑还好好的,转眼就沉默如海。是的,就像大海,表面风平浪静,其实一场凶猛的暴风雨正在悄悄酝酿。他一定有不愿意说的心事。
虽然弄不明白李栋神情大变的真正原因,陆柔也猜到了六七成。又想到刚从一场恶战回来,大概很累的吧,我就不去打扰他好了。
坐在李栋身边,陆柔尽量不弄出任何声音,双手托着粉嫩的下巴,望着李栋坚毅的面庞呆呆地出神。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事情,脸上一片红霞飞转,抿嘴一笑,接着出神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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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2节:祸起仓促间
丫鬟手托木盘,端着热腾腾的一碗鲜汤,推门走进内室时,眼前出现惊讶的一幕。
炕上两人都已入睡。李栋躺在内侧,陆柔俯身炕边,枕着自己的胳膊。脸上带着知足的笑容,显然做着一个甜蜜的梦。
俏脸一红,丫鬟不敢去扰醒他们,把鲜汤放下,悄然退出室外。不一会她又回来,拿着一张薄毯子,轻轻给陆柔盖在身上,才蹑手蹑脚抽身离去。
睡了不知多长时间,李栋悠然醒过来,揉揉眼睛发现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双手撑炕慌忙坐起。
见陆柔俯在身侧睡着时,心说:这都是什么事啊。八字还没一撇呢,却先同床共眠了。我与陆柔确有一段缘份?咳!都是自己不好,一不留神就睡着了。要是陆柔加害于我,这条小命不带翅膀也能飞翔了。
转念又想,也许昨天深夜引军潜在白云湖太久了,白天又经历了一场恶战,困乏至极才睡着了吧。也有吃酒过多的原因,可自己只喝了几杯酒,放在往日,几杯薄酒怎么也不会使我昏睡这么久。
陆柔身为县令之女,大家闺秀怎能这样睡呢?丫鬟也没来叫醒她?着凉感冒了怎么办?
咦???
李栋疑虑重重,进来的时候,喝酒行令声听得清清楚楚,现在一点声音也没有了。也许他们酒足饭饱后,把酒席撤了吧。
可是……怎没人把我叫醒呢?他们去了哪里?李栋悄然下了炕,穿上鞋套上衣服,从内室走了出去。
当李栋赶到外室的时候,已经空无一人,地面干干净净,丝毫看不出,下午曾有十几人在这里喧嚣万丈,房顶差点掀翻。那么多人说走就走,也没人和我打声招呼?
一个不详的念头油然而生。我得去问问陆柔小姐,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李栋不敢肯定心中的猜测,心急火燎赶往内室。
赶到内室,李栋傻了眼,片刻功夫,陆柔竟然不见了。不由得纳罕阵阵,室内外相隔不过五六丈远,就算她睡醒了,也应该有声音有动静啊。她现在去了哪里?
正迟疑不解时,外室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李栋赶忙回到外室,来人却是父亲李浑,慌慌张张从外面赶来,脸带焦急,站在空空的房内四处张望。
“哎呀呀,你个浑小子,还呆在这里。快把为父了吓死了。”李浑擦一把脸上的汗水,喘息未定,庆幸地说道。
“我现在不是很好吗。”李栋问道:“发生了什么事?干吗惊慌失措?”
李浑苦笑一下,说道:“捡了一条小命。要不是我先前在明府面前说道。这会儿你也身陷牢狱了。还是为父看得远,挠住了那陆离儿的痒处。”
“牢狱之灾?”李栋听不明白父亲的意思。这到底怎么回事?
摇了摇头,李浑说:“你年龄还小,只知道在两军阵前冲啊杀啊的,哪懂官场这些人肚子里的曲曲折折?”当下,李浑便把李栋守城的时候,陆离儿把自己看管起来的事,说了一遍。
“陆离儿怎么能这样欺负我?”得知父亲被看管,李栋非常生气,他现在安然无恙站在面前,也仅仅是有惊无险,也就稍为放心了一些。
心里只非常郁闷:“在两军阵前拼啊杀啊的,不正是为了使章丘不被攻破?陆离儿釜底抽薪,大概担心自己引兵回攻,只得拿父亲当人质,好要挟自己。”
陆离儿啊陆离儿,你太小看我了。我要有意取你性命,何苦骗那三千兵马?放任知世朗攻城不就行了?然后趁乱结果你的小命。小肚鸡肠,绝非器物之资。
李浑说:“明府这样做,我还可以理解。这事放在我身上,我也这么做。可是……可是……”可是了半天,他也没有把杜伏威和张君可被下入大牢的事讲出来,似乎有极大的隐情,不方便当时对李栋讲。思忖片刻又说:“见到陆家小娘子了吧?”
“见到了。模样漂亮,人也温柔体贴,刚才我们还同……”说到这里,李栋俊脸一红,不敢与父亲直说,刚才还与她同床共眠。二人虽然没有实质性的事情,可刚才的情况说给父亲,不知他会高兴成什么样。估约还会逼自己娶她入门。
古代婚姻多由父母说了算,由不得自己作主。不像穿越前的,婚姻开放自由,由情生爱,自然牵手。眼前李浑并不是自己真正的父母,可李栋也不想就这件事与他闹翻。毕竟在名义上,自己仍然是他的儿子。
更不想因此事再次惹火陆离儿,席间发生的事情,李栋已然推测,他把自己当成准女婿了。父亲李浑还在他手下做事,受制于人,闹翻了对谁都不好。
其实连李栋自己也不愿意相信,经过与陆柔相处,多少在内心产生了一丝好感。限于对穿越以前女友党雨芊的深深思念之情,拒不愿意接纳其他女孩子。
李浑老脸一喜,忙问:“刚才你与陆柔小娘子发生什么事了?”眼中闪出异样的光彩,紧盯李栋的眼睛,生怕漏掉了哪怕一丁点有价值的讯息。
“没什么。只在一块说了几句话而已。你不要多想。”李栋心想,还是不告诉他为好。免得多生事端。陆柔忽然不见了,自己却不知道她住在哪里,还得请教父亲,就问:“明府住在哪里?”
李浑乐开了花。心想这个浑小子莫非是要夜探陆府?想从窗户攀进去,与陆柔幽会?想到这里李浑悄悄凑到李栋耳边,跐牙咧嘴,眼珠泛白,一字一顿地说:“把她生米做成熟饭。做了她就是你的人了。跑都跑不了。”
当时只有李浑和李栋二人在,父亲李浑反常的表现,把李栋吓得一大跳,急往后退两步,打量半晌看陌生人一样看着父亲。心说这个老头实在可恨,想媳妇想疯了,怎么能做这种低级下流的事情?
万一弄巧成拙,岂不是被陆离儿恨之入骨?不止是我,就连你的头颅也难保了。
“这个万万不行!”李栋坚决拒绝,连连摆手。现在陆柔在不在陆府仍然未知,我去是为了探听虚实,怎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李浑见李栋拒绝,心忧如焚,焦急万状。杜伏威等人已被押入大牢,万一受他们的牵连,能保你小命的只有陆离儿了。他为什么保你这个八竿子都打不住的浑小子?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的女儿陆柔,怀上你的骨血,使他投鼠忌器,不得不保你一条小命。
这个时候,李栋正在为陆柔突然失踪而担忧,还不知道杜伏威等人因为什么被下入大牢,当然也不知道危险带着喘息正在步步逼近。
李浑见李栋执迷不悟气得全身电擞,恶声恶气说道:“杜伏威私自引山贼张君可潜入章丘,意欲图谋不轨,你也脱不了干系。现在没有抓你入狱,不代表将来不会治你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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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3节:疑云重重生
这句话对李栋来讲,不啻于平地炸响雷。他心里十分焦急,脸上却不动声色。
果然和自己推测一样,张君可是盗匪出身。眼前浮现出遇到他们以后种种反常的一幕幕。这种事情,杜伏威如果不主动把实情讲出来,别人也不会知道啊。急着邀功请赏,利用他们以后杜伏威又欺骗了他们?
张君可出身草莽,豪爽有余,细心不足。有这个可能。可他为什么心甘情愿跟随杜伏威来章丘?他对杜伏威非常尊重,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不知道官匪自古势同水火?
心里头绪乱七八糟一团,李栋非常想找到杜伏威当面问清楚。可是,这边陆柔也无缘无故突然消失,连招呼都不带打的,她又发生了什么事?
李栋问道:“是谁告发了他们?”
“除了他,还有谁?”李浑看着眼前的儿子,有些不敢相认,这还是自己那个顽皮得令人头痛的儿子吗?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冷静,遇变不惊,倒是有一番大将风范。
“我知道了。这人不是个好东西。”李栋骂道。现在还不是找他说事的时候。先想办法救杜伏威等人出来,再看陆柔有没有遇到危险,之后找他算账也不算晚。
要事优先办,难事巧着办,急事缓着办,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主动去办。事事落后陷入被动,只会使问题越来越复杂化,办起来也就越来越棘手。必需在他们做出切实行动以前,抓紧机会,抢先一步,变被动为主动。不然等杜伏威等人头落地,或是讯息传到上层齐郡,超出章丘范围那麻烦就大多了。
李栋转身就要走。
李浑赶忙拽住他的胳膊,急问:“你要到哪里去?”
“我去监牢看望他们。”李栋对父亲毫不隐瞒,也没有隐瞒的必要。
李浑急道:“你疯了?还是傻了?”在李浑看来,杜伏威等人正是李栋带到城内来的,没有把他作为同案抓起来,已经够宽容的了,他偏偏还要往风口浪尖上去闯。
“大人请放手。我知道该怎么办。”李栋被父亲紧紧抱着肩膀摇得七零八落,差点成了变形金刚,忙叫停了他。杜伏威是自己派出城搬救兵的,他没有把张须陀请来,却请来了一伙山贼。但效果是一样的,都解决了自己和章丘燃眉之急。怎么能够过河拆桥,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呢?
眼下整个章丘城内,也只有自己才能为他们说几句公道话。
“你知道个屁!”李浑气急骂道,不过还是把手从李栋肩上拿下。心里思忖,那牢内派重兵把守,李栋现在闯过去,不说事情会不会成功,擅闯大牢这一条就够条件把你抓起来再说。
何况监牢正是县尉掌握的一亩三分地儿。自己与他多年不和,贼军攻打章丘时,那么危险的时刻,他还念念不忘整自己和李栋一把。现在主动钻到人家的刀下,岂不是嫌命活得太长久了?
“我倒是有一个巧妙的办法,神不知鬼不觉的就能进入牢内。”李浑心想,眼下能帮儿子的也只有自己了。拼了一把老骨头,也要帮他把事情办成。身边没有几个贴心人是不行的。如果儿子成功,身边就多了杜伏威等人,在章丘多少也有一些份量了。
李栋问道:“什么办法?”父亲李浑官职卑微,做事前怕狼后怕虎,现在这么危险的事情,他也愿意参与进来,肯定是有很大的把握,要不是这样,他绝不会冒险帮助自己。
李浑放松下来,一边想一边说:“牢内有一人,我曾有恩于他。”
原来,监牢内有一个狱卒杜雨,家里十分穷苦,吃了上顿没下顿。大业七年河南山东大水之时,父母饿得奄奄一息。
李浑掌管着仓禀,却是一个肥差,除了章丘最高的三人以外,人人对他奉若神明。李浑恰好知道杜雨的情况,私下里接济过他一些钱粮,帮他渡过难关。当时他非常感激,跪下给李浑磕头,说日后用得着他,一定不遗余力。
不过杜雨为人非常正直,不知道会不会为自己冒风险。目前事情到了紧要关头,不能不试一把了。
李浑把来龙去脉讲了,李栋胸中已经有了三种计划,最稳当的办法就是自己去。
父子二人商量完后,步出县衙往杜雨家赶去。路上遇到一些熟人,和李浑问安。他一一敷衍回礼,有人问干吗去,他爽快回说去拜访个友人。依他手里的权利,无人不可以做他的朋友,他的回答也等于没有回答。
赶到杜雨家的时候,李栋心里一阵寒酸。
县衙高门漆红,雕梁画栋,看上去十分的威严肃穆。杜雨家却茅屋一坯,树枝扎的篱笆墙还破烂不堪。身为朝廷一员,每月有固定的官俸,应该比普通百姓家里更为富裕,他把日子过得这么拮据,只有一个可能。
杜雨不像其他狱卒,向关押犯人的家人索要钱财。一个人把财钱看得很淡,便没有什么**,也就极难打得他的心肠为自己所用。无欲则刚嘛。这也正是他受穷的主要原因。
推开篱笆门,家里有一名苍老的老头迎了出来,不用问他自是杜雨的父亲。一问之下,杜雨却外出办事还没有回家。父子二人只得小憩片刻,等他回来。
没过多久,杜雨急匆匆从外面回来,一见大喜过望,便要跪下给李浑磕头请安。杜雨之父一见儿子对来人行大礼,唬得手足无措,为自己待慢了二人念念叨叨后悔。
李栋见杜雨面目清瘦,双目有神,身材与自己相仿,胸中蓦然一动,觉得事情就有了七八成的把握。
李浑赶忙扶起他,寒喧几句,便旁敲侧击暗示找他有事要办。
杜雨也是个明白人,无事无非李浑闲得蛋疼,才到自己连狗都嫌弃的窝窝里来?肯定有事要自己帮忙。想那牢狱关押着他的亲朋故友,想托自己捎带一些吃穿用品,便爽快地答应了。
李栋便说:“我们找你办的这件事,是一件极为重要的事儿。弄不好有掉头的危险。我考虑你还是不要亲自去办,让我来办好了。”
杜雨奇道:“什么事情这么重要?难道你想劫狱不成?”
李栋便把章丘被困,命杜伏威杀出城请救兵,却带回一帮山贼,解了章丘之困的前困后果,讲了一遍。又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说道:“对城内百姓来说,无论是官还是匪,都是大大的功劳。现在却遭奸人谗害,被关入大牢,所以我想当面去问问他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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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4节:一根搅屎棍
李栋说要进入监牢内部,与杜伏威当面问发生什么事时,杜雨头摇得像波浪鼓。
“掉头的大罪,这事难办啊!”杜雨低头沉思,脸色很为难。
“得让该死的人去死,不能让英雄蒙冤,使流血保卫章丘的人惨遭杀戳。”李栋在立有军功这方面大说特说,而对是不是匪徒只字不提。
杜雨忽地站起来,在屋内连连走动,神情有些激动。显然他内心处于激昂澎湃的状态。
李栋父子相互对视一眼。寻思杜雨果然如先前预料的一样,是个非常正直的人,不会轻易被打动。
“你们小看杜某了。”杜雨在李浑面前止住脚步,大声说:“绝对不让英雄流血又流泪。”他解释说:“我是晚上当差,今天刚刚发生的事情,杜伏威关押在哪里我还不知道。今晚先探探虚实,明晚再去探监。”
“必需在今晚,耽误了时机,事情就更难办了。”李栋说:“不用你亲自去问,我假装成你的模样,混入大牢就行。”没想到杜雨原来也是一个极为豪爽的人,李栋为刚才对他的误会感到有愧。只所以亲自去,担心转来转去,失去原话的意味。
杜雨摇摇头,坚决地说:“我本人去最安全。我见机行事,不耽误你的大事。你可以候在牢外,我得到消息即为你捎出来。”
李栋还想说什么,李浑忙用眼神制止了他。李栋可以不担心自己的生死,作为父亲却不想让儿子冒险。还有比监牢内部人打听消息更安全可靠的?简直就是板上钉钉,妥妥的。
晚上,月光不太明了,夜色如晦。李栋换了一件暗色衣服,与夜色十分接近。
位于县城西郊的监牢防守很严,十人一队的伙兵,拿着明晃晃的兵器在夜间巡逻游弋。
戌时夜间更加安静。李栋潜在监牢外,等了很久也没见杜雨的身影,心里十分着急。暗暗揣测,事情难道很棘手?到现在也不见他的踪影。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有一个身影蓦然出现,行为鬼鬼祟祟。仔细看时,正是杜雨,正到处寻找自己藏身的地方。
看看四下无人,李栋探身出来,鬼魅般忽然出现杜雨跟前。
杜雨身体一怔,微感意外,发现来人是李栋,忙压低声音说:“还以为事情败露,被人发现了。”他紧皱眉头,惊魂甫定地说。
“怎么样?”李栋忙问。本想自己突然出现,会吓他一跳,没想他很平静,心理素质十分强大,大概他也是一位大勇之人。
“你是不是弄错了消息?”杜雨问道:“在监牢里巡了几个来回,根本没有发现你找的人。这几天知世朗攻城,全城慌乱不堪,这几天都没有新犯人进来。”
“怎么可能?”李栋不敢相信。给自己传消息的,随便换一个人,李栋都会怀疑。那可是李浑,自己的父亲,怎会欺骗自己?
“没有铁证以前,不可过早下定论。”杜雨若有所思道:“我问过白天当差的狱卒,他们都说这两天没有任何新犯人。除非……”
正懊丧失望之际,忽听他话里还有隐情,李栋忙问:“除非什么?”
杜雨说:“城东南荒凉之地,有非常隐秘的一个大牢,那里关押的都是重刑犯,除非在那里,别无其他地方了。”
“走,我带你去。”杜雨将手里陌刀一横,下定了决心,说完猫腰潜行,率先隐入黑暗。
李栋非常感激。今晚要是自己潜入监牢,最多知道事情更加复杂了,哪知城东南还有一处关押地。暗暗庆幸遇到好心人了。等事情结束,一定要好好重谢杜雨,是一条真好汉。
如法炮制,李栋也猫下腰紧随其后。约有半个时辰,来一处破庙前,院内黑糊糊的,没有丝毫灯光。
止住脚步,杜雨朝身后悄然招招手。
李栋无声无息跟上去,寻思:这就是隐秘大牢?事先不知道情况,很容易把破庙忽略了,这里确实关押重要犯人的好地方。
杜雨介绍说:“常往这里送押要犯,我和狱卒很熟悉。里面看守人员不多,只有五六人。你留在外面,我去瞧瞧虚实。”
李栋点点头,隐入黑暗之中,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李栋猜测看守不多,大概位置隐秘,人多反暴露给世人。
约有一顿饭功夫,破庙的门忽然打开,从里面走出近十人。影影绰绰的,看起来有些熟悉。他们都不敢说话,随着一个人迅速撤离。等看清楚那十几人的面目,李栋差点窒息过去。
这十几人正是杜伏威一行人。杜雨做了什么事,这么短的时间事情办得这么利索?仔细看时,杜雨身上溅满鲜血,刀头滴滴嗒嗒也流着新鲜血迹。难道杜雨把看守全部杀死,独自把事情办妥当了?
“你……你怎么能这样?!”李栋惊声尖叫,脸上现出一万个不相信。饶是见多识广,处事平静,他也忍不住感叹起来。真是看走眼了,杜雨这人,咳,真是出人意料啊。
杜雨淡然一笑,回说:“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快些离开,免得夜长梦多,生出其他事端来。”
“请受在下一拜!”李栋深深施了一礼,杜雨他绝对承受起这大礼。
杜雨连连摆手,说道:“昔日我受难时,大人李浑对我有大恩。我无以为报,希望做这事弥补我的平衡。”
杜伏威等人一见李栋,怒不可扼,奋袖出拳,想当场动手。不干不净喝道:“猪狗田舍汉,陷害我等被送入牢狱,你还有脸来见我们。看招!”
杜雨急忙制止他们,叹道:“你们都误会了。陷害你们的人是县尉,羁拿盗贼正是他本职。想那陆离儿门槛也不曾迈出去,怎么会知道你们是盗匪?”
李栋忙解释说:“饮酒的时候,那些酒内有蒙汗药。我也昏睡了一个半晌。我起来的时候,已是人去楼空。如果我陷害你们,还会冒险救你们出来?”
“为何你没有被下入大牢?”杜伏威仍然十分激动,追问了一句。
“到底是什么原因,我也整不明白。那县尉与我父亲不和,我推测他曾经也想陷害于我,只是被陆离儿拦住了。”
李栋这么一说,杜伏威等人意识到有这个可能。吃酒的时候,陆离儿的女儿陆柔亲自搀着李栋步进里间,大家都看得出,陆柔对李栋十分依恋。爱屋及乌,陆离儿保护他也属正解。何况保护章丘,李栋居功在先。而引狼入室则是自己一个人的行为,没有牵连到他。
原因说开,误会解除了,杜伏威等人对李栋很是感激。倒身就要下拜,被搀扶了起来。
李栋说:“趁夜色还深,你们快跳下城墙远离这里。县尉那狗贼就交给我了。让他生不如死,比死还难看几分。”
“多多保重。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后会有期。”杜伏威和张君可抱一抱拳,迅速离开破庙。
李栋揣测,在破庙内杜雨宰了几名看守,把杜伏威等人放走,明天一定会全城轰动。万一追查起来,露出蛛丝蚂迹,自己岂不是拖累了他?李栋就把自己心中担心的事说了出来。
杜雨却很不以为然,说道:“我敬重你是一条真汉子,才不惜风险帮助你。婆婆妈妈絮絮不止,让我杜雨小看你了。我自有办法解围,这个你不用操心。”
李栋脸上一红,心里感叹,穷乡僻壤竟有这等大仁大义大勇之人,真是看走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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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5节:温柔旖旎乡
深夜如漆,阗寂无声,幽暗深处传来夜枭古怪的叫声,令人毛骨悚然。
杜伏威等人走后,估莫着这会儿已出了章丘城。李栋向杜雨再三感谢后,二人分道而行。杜雨是一个打着灯笼都难找的人才,李栋对他的敬佩之情愈来愈强烈,日后一旦发达,一定请他为自己做事。
眼下还有两件事亟需去办,陆柔不辞而别,她回家了还是被人劫走了?这要去陆府打探情况才知道虚实。另外一件事就是,想办法打击县尉。
知世朗攻打章丘,关键时刻你龟缩城内不及时杀出,致使贻误最佳战机,失去彻底击败贼军的机会。世事难料,谁也不敢保证,知世朗不会卷土重来,下次再发生这样的事儿,绝不再出头管闲事。
战后,你对立功的人严酷打击,下次谁为你浴血拼杀?这个官场老油条,遇到自己他倒八辈子的血霉了。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通嘛,找个合适的机会,狠狠羞辱他几把,让他知道盐是咸的而血是腥的。
不过一定计划周全,收拾一次就让他痛到骨髓,不给他反咬一口的机会。陆离儿这个因素也可以利用,眼下对县尉造成打击的,也只有他一个人了。
想着心事,李栋悄悄回到家门前。自家是典型的小四合院,北面是主房,东西两边是厢房,中间一条青砖铺就的小道,院内东南角有一棵老榆树,树下就是五谷轮回之所。
本想叫人来开门,深夜稍微一点动静就传很远,被人知道自己深夜归来,杜伏威等人逃跑的案件调查起来,难保不会传出去。李栋便没有打扰任何人,往后退了几步,然后猛跑,借助冲劲双手在院墙上轻轻一按,轻飘飘跳进院内。
翻墙对李栋就是小菜一碟。穿越前在特种部队训练攀爬项目时,几十米的七层高楼,不借助任何工具,也能在半小时内冲到楼顶。
穿越的时候,身体素质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加强,比原来更快更高更强了些。现在只是自己的身体还年轻,身子骨尚未完全成形,发挥不出固有的水平。
蹑手蹑脚打开厢房的门,尽量不弄出任何动静,不惊醒任何人。父亲李浑虽说知道自己外出办事,现在夜已深,正是香甜酣眠之时,打扰他老人家于心不忍。
李栋摸黑往前走,本不想点灯,脱了衣服睡不了多久天就亮了。可炕上的被子已经伸开了,似乎还躺有一个人,黑糊糊的看不太清楚。
出门前记得很清楚,自己把被子叠起靠墙一边放着,虽不是豆腐块那样方正板正,也比较像回事。现在被子伸开,一团黑影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这是谁?为什么鹊巢鸠占?
在黑暗中摸索到火镰和火石,打了几下点着青油灯,厢房内慢慢亮敞起来。被子下面果然躺有一人,全身都藏在被子里面,看不出是男是女,年龄有多大,只是被下的人身材似乎不高。
要说李栋不吃惊纯属骗人,无缘无故谁会偷偷钻入自己的被窝?难道苍老师也追随自己穿越而来,天降艳、福于我?还是未知的仇家深夜来行刺?仔细想想,往日并没得罪人,除了县尉老杂毛。
李栋不得不提高警惕心,做好随时出手的准备,万一对方暴起攻击,也不致祸起仓促,中了人家的暗算。然后,李栋一只脚在前,一只脚在后,前进一步就是攻击,后退一步就是防守。捏住被子一角,倏然把被子扯掉。
愣了!
硬了!
榻上真是一个少女,身材娇小,脸朝墙侧躺,臻首玉颈,青丝如黛,腰身柔软,线条曼妙有致,双手拢于背后,手腕被一条纱巾紧系。
看到这一幕,李栋放松了警惕心,往前走两步,心间迟疑不决。她是谁呢?被强行绑至自己榻前,她不会大喊大叫让人救她?
此时此刻,榻上的少女明显也感觉到了厢房内有人来,灯都亮了,还会没有人?她的身体柔软如蛇,左右扭动,上下起伏,要多美妙就有多美妙。嘴里却“呜呜呜”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嘴巴大概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难怪不能喊人救她脱离水火。
李栋伸手搬住她的香肩,使她身体翻过来,一见之下,大惊失色。这不是陆柔吗?她怎么在这里?
陆柔嘴巴大张,塞有一块破布,眼睛溢满泪水,显是受了莫大的委屈。她一个娇贵少女遭到如此毒辣的对待,就是自己被人绑到现在,嘴里还塞个东西,整晚都合住嘴,那滋味也不好受。
赶忙把破布从陆柔嘴里揪出来,同时李栋把手伸到唇边,轻声“嘘”了一句,意为不让她大声喊叫。深夜里一声尖叫,那得多大事儿?孤男寡女独处一室,陆柔还被绑在榻间,自己有嘴说不明,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见站在面前的人是李栋,陆柔更加委屈了,眼睛一闭,泪水无声滑落,噼哩叭啦,一刻功夫胸间衣服就湿了一片。但她极为听话,嘴里的东西被去掉以后,也没有大喊大叫。
“乖,不哭,没事了啊,见到我就没事了。”李栋一边柔声相劝,一边赶忙把她的手从背后解开,并从榻间扶起来。抬屁股坐榻上,与她面对面坐着。
陆柔一张粉嫩俏脸,已哭成梨花带雨了,灯火摇曳下衬托得更加柔和,削肩随着声声抽噎一擞一擞的,显是受这一番遭遇伤心至极。
李栋忙伸出手去,替她擦拭脸上泪痕,又理了理额前凌乱的头发,关切地问:“乖,莫怕。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她少女独有的香气令李栋胸中一窒,心神激荡,心猿意马起来。
这夜,这房,这人,这美,这味道,魂不守舍是正常的,除非他不是男人。很显明,李栋是个男人,不折不扣的大男人,穿越以后的几个月内,都没碰过女人的身体。也就今天遇到了陆柔。
无声啜泣了一会,陆柔埋怨道:“你把人家整到这里,干吗如此虐待人家?”
李栋一怔,忙站起来,对天发誓:“天打五雷轰。后晌吃酒有些头晕,我便同你去里间休息去了。等我起来到外面看看情况,再回来时你已经消失了。那时我就有些怀疑,没料到你竟然被绑到这里来了。”
对李栋一番说道,陆柔也不相信,低声埋怨:“你倒好,躺榻间就睡着了。不知不觉的我也睡着了。再醒过来的时候,就呆在这里了。手脚都被绑得死死的,嘴里塞了这么个破玩意,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说着把塞入嘴里的破布恨恨一扔老远。
“不是你绑的,还会是谁?”陆柔反问道,明显还固执认为是李栋把她绑到此间的。
“如果是我绑你,我会等到现在才下手?”李栋嘿嘿一笑,有些无耻地说道:“仔细回想,绑你的人,身上是不是有些特殊的味道,或是其他什么东西,你能记住多少,就说多少,让我们一块分析分析,究竟是谁做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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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6节:破布惹悬疑
陆柔娇羞低下头,心里扑通扑通跳起来。李栋太可恶了,什么到现在才下手,乱七八糟的。白天人模人样还像个少年英雄,一到晚上就真相毕露了。
虽然如此,陆柔心间也泛起一阵莫名的甜蜜,哪个少女不思、春,哪个少男不多情呐。何况李栋还是她很是欣赏一个少年朗。
为掩饰内心的复杂念头,陆柔娇嗔道:“那时间人家正在昏睡嘛,醒来就在这榻间了,你说的那些我怎会知道。”
“仔细想想,经过这一大番折腾,肯定会留下一些你不大注意的线索,再想想。”李栋尽力引导她回想以前的细节,灯下陆柔的娇羞模样更加楚楚动人。不是事关重大,李栋就想凑过去吻她一下了。
陆柔是县令陆离儿的女儿,章丘城内说一不二的角色,谁胆大包天敢把她掳来给我下套栽赃?可以肯定这次绝对不会是县尉,借他水缸粗的胆子他也不敢在陆离儿头上拔毛,那意味着他真活得嫌命长了。
“呃……”陆柔沉吟一会儿,水灵的眼睛好看的眨了几下后说:“那时在睡梦中,人家似乎闻到了不好闻的一些汗臭味。”你们男人身上都有这种味道,只是有人淡有人浓,不会凭这个味道就能断出谁下的手吧?那也太神奇了。
“汗味?”李栋喃喃重复一句,陷入沉思。想了一会,抬起袖子凑到鼻子下嗅了嗅。嚓!臭不可闻,这小妮子说我呢!穿越以后条件不允许啊,别说一天洗澡一次了,一星期洗一次都困难。再加上这几天流血流汗的,身上的味道比“老干妈”酱味还浓几分。
陆柔见他闻自己的味道,眼睛眯成一个弯弯的月芽儿,掩嘴“吞儿吞儿”偷笑起来。
“那味道浓还是淡?”李栋被他笑得不好意思,慢慢往后挪动身体,有意与她保持些距离,省得被她闻到身上的味道再次耻笑。
“应该浓重无比吧。试想梦中也能感觉得到,还会淡到哪里去?”陆柔回道。
李栋从榻上跳到地面,皱眉来回踱了几步,又紧走两步凑到榻前,不怀好意地嘿嘿一笑,说道:“让我闻闻你的衣服。”
陆柔顿时紧张起来,小臂交叉抱于胸间,身子往后缩,惊恐莫名娇叱:“男女授受不亲,你做得不要太过份。”这人坏死了,来得太突然了,让人家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你不会温柔一些,婉转一些,含蓄一些?
“你误会了在下的意思。”李栋解释道:“带你来这里的人身上有浓重的味道,你身上一定还有残留。我……我想亲自闻一闻,分辨是什么味道。”
陆柔轻舒一口气,这才将高悬的心放下来。“怎么不早说,一惊一乍的,把人家的瞌睡吓飞了。”说着,果断把外面一层薄纱脱去,轻轻抛到李栋怀里。
陆柔身上还穿有一件短襦,不过颀长胳膊却露了出来,雪藕般细白,令人目眩神迷。
把细纱递到鼻子下面,李栋果然闻到一层浓重的汗水味道。凑到灯下仔细看时,一大片细纱小孔孔间塞入一些黑乎乎毛绒绒的棉线。这就是极为重要的线索了。
挟持她到这里,绝不会在白天这个时间,人多眼杂,量他也不会有这么大的胆量。这些黑色棉线就是从他衣服上磨掉的,证明那人早有夜行衣,是个老手惯犯。
盗贼的可能性不大。盗贼可有偶然潜入县府行窃的可能性,却不会知道我李栋住在哪间房。更不可能在陆柔与自己单处后就把她掠走。应该是提前做有准备,轻车熟路抵达县府而不被人知,身手也不会低到哪里去。
这般漂亮少女扛在肩上,却对她没动手动脚,这人也不是个**之徒,或陷害自己对他的利益更大,他才按压住心间窜起的火苗。
“哎呀,痒死我了,该死的蚊子。”陆柔突然轻声娇喝,伸手赶走趴在雪藕般胳膊上的蚊子。
李栋扭头便看到一只小蚊子飞来飞走,盘旋在陆柔身体左右,还没飞走,大概少女的血液新鲜,喝了一口还想再咬一嘴。
忙迎着蚊子飞的方向,逆向一挥,猛然一抓,李栋就把蚊子捉到手里。摊开手掌一看,蚊子粉身碎骨,掌心留有米粒样大小一个小血斑。
“哇,好强大,好邪恶。你怎么做到的?”陆柔见吮吸自己血液的蚊子眨眼就被弄死了,感叹李栋出手如电快如旋风。
李栋呢,身为穿越之人,想起网络上广泛传播的一个笑话,这时也起了卖弄的心思,神秘兮兮一笑,坐在她面前笑道:“它可是你的儿子啊。”
陆柔脸上一下子飞红起来,人家还没有拜堂成亲,怎能随意开这样的玩笑?便毫不客气地回他一句:“它是你的儿子才对!”
就知道她会这样说,正中李栋下怀。李栋讪笑着说:“你仔细想想。蚊子喝了你的血,身上便流淌有你的血。将来你有了儿子,儿子身上不也流着你的血?这只蚊子岂非等是你的儿子?不想承认也就算了,它至少还是个私生子吧!”
“哎呀不理你了!”陆柔被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语,脸如红布,转身面向墙壁不再理睬李栋。绕来绕去为了沾人家的便宜,可恨的是自己还口误,说蚊子是他儿子,他和自己有共同的儿子,那意味着什么?真是坏死了,不理你了。
十六岁正是身体发育高峰时期,谁不想入非非?只是李栋与她面对面,还在无人的深夜,榻间,说出这些话,让人总有一种引诱人失、身上当的感觉。有些事情不能操之过急,要如温水炖青蛙,不知不觉火候到了,也就到你碗里来了。
陆柔生性温柔如水,当然是慢性子,听不惯这些调调。
李栋见她赌气,转身走向黑暗处。
陆柔扭过脸来却说:“你走了,我怎么办?”
片刻功夫,李栋又回来了,拿着陆柔刚才扔到角落的那团破布,问道:“我可以肯定这布不是我家的。仔细看下眼眼熟不?”
陆柔还以为他也生气了,没想到却是捡塞到嘴中的那团破布,一见就生气,怒道:“我家哪有破布?”
想想也是,身为县令掌上明珠,怎么会与破烂相伴。那只有一种可能,是带她到这里来的那人身上临时撕下来的。颜色却是浅灰色,想是洗得久了,被水漂白而致。外黑里灰,什么样的人会有这身奇怪的打扮?李栋一时想不明白。但这绝对是一条极为重要的线索。
李栋又问:“再仔细想一想,带你来这里的时候,是一个人还是很多个人?”
“应该是多人。只觉得梦中有杂乱的脚步声,其他就一概不知了。”陆柔不再生李栋的气,温顺如羔羊,柔声回说。
陆柔瞥了一眼李栋手里的破布,突然想起什么,嚷道:“白天时我见过一个人穿着这种颜色的衣服,一定是他对我下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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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7节:被子和辈子
白天时,陆府门前来了一位远脚僧。恰好陆柔出门去见李栋,便施舍他一些钱财。那僧侣骨瘦如柴,穿灰色僧袍,贼眉鼠眼的不像出家人样子。陆柔多瞟了几眼,因此有些印象。此时李栋举着那团破布,她想起这件事,就讲了出来。
和尚?李栋估摸着,上午知世朗大军还在攻城,城门紧闭谁也进不了城内。下午进城以后,不知城门是不是关了起来。那僧人怎么进城的?难道提前埋伏在城内?
知世朗从攻打章丘到战败而逃,也不过是十二个时辰。有这个可能。没开战前,很方便乔装打扮混入城内。脚步杂乱说明进城的不会是一个人,还有其他同伙。
他劫持的为什么是陆柔而不是陆离儿?把他劫了,章丘失去主心骨,就成了一盘散沙,城池不攻自破,知世朗就可以长期盘据了。
扫地不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出家人慈悲为怀,不会生出贼眉鼠眼般的模样。乔装打扮就说得通了。仗着出家人的身份,掩人耳目,招摇过市,穿大街走小巷打探虚实非常方便。他们知道自家在哪也就不足为奇了。
这样以来也就解释了,陆柔为什么被放在自己的被窝而不是张三李四王二麻子的被窝。对方要陷害自己,好让陆离儿杀掉我。如果推测属实,章丘还处在危险中,极有可能知世朗还会卷土重来。
不过他们的美梦将要破灭,计划将要落空,陆离儿已有把女儿嫁给自己的念头。他们此举正好印证了父亲告诉自己的话:“做米做成熟饭”。
鸡叫三遍了,窗外蒙亮起来,再过一段时间,就到了卯时。空气有些冷了,二人并坐榻间,盖一条被子,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陆柔从下午一直沉睡到深夜,并不觉得困。有天仙般的美女相伴,李栋也不困倦,何况下午也睡了一觉。
陆柔嚷着要李栋给她讲故事,最好鬼故事,自幼喜欢听鬼故事。
明明最怕鬼,还偏要听鬼故事,有时实在不知女孩们什么心理。李栋说:“讲鬼故事也好,被吓掉魂了不许哭鼻子!”
他这么一说,陆柔更坚持要听了。嗔道:“鬼才哭鼻子呢,小狗才怕鬼呐!不信你讲试试。”
李栋便把在部队时听到最恐怖的故事讲了出来。大致如下:
有位老人在乱坟岗当差,许多无名尸和夭折的尸体都在此下葬。因为没有棺木装殓,老人便把尸体烧了用罐子装起埋掉。也可以说老人一辈子烧人无数。
某天,老头在河边闲逛,遇到算命的吴半仙,他对老头说:大事不妙,不出旬日你家将有血光之灾。老头笑说:我烧了一辈子人,恶鬼也不敢惹我。吴半仙见他不信,便再三警告:不要不相信我的话,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某天早晨,老头起来后,发现老伴躺在榻间一动不动,用手摸老婆鼻子,发现气息全无。昨晚不知什么原因已经死翘翘了。他躺在老太婆身边,一点动静也没察觉,大感奇怪。但想人老终有一死,虽然悲伤也没有想起吴半仙的话。
刚把老婆埋掉,老头便接到一封奇怪的信,是用冥纸做成的,上面只写一句话:你儿媳旬日间将死。
老头这个时候才想起吴半仙的警告,不敢给儿子和儿媳讲,心里忐忑不安。老头只是旁敲侧击,要儿子儿媳多注意安全,没事不要出门,晚上早睡,不要因为婆婆死掉有什么负担等。
时间流逝,十天很快过去。老头没发现儿媳病亡的迹象。老头很庆幸,以为诅咒过去了,没什么事了。
那天晚上,儿子和儿媳看望老头。老头发现儿媳脸上贴有一张纸,别人不知道,老头太熟悉了,这纸是把人烧掉前贴在脸上的,意为让他瞑目,不要留恋人世间的种种繁化。
老头吓得要死,担心出什么意外,固执地要他俩睡在自家,没让他们回去。
儿子以为母亲刚死,父亲孤单也就同意了。
第二天早上,儿子的房间传来号陶大哭声,儿媳在昨晚无缘无故的死掉了。和她的婆婆一样,无疾而终。
这个时候老头才真正害怕起来。想找吴半仙给破局,可惜没找到,恐怖像只小怪兽撕咬着老头的心脏,他吓坏了。
刚把儿媳埋掉,在儿子脸上又发现了那张冥纸条。老头这个时候已经崩溃了。
旬日后,儿子果然也死掉了。
亲人接二连三死掉,老头知道要不了多久,这死亡之局就会降临身上。因为他一辈子烧人无数,肯定哪个厉鬼来报仇的,不把自家所有人全部送下葬,他不会罢手。
果然,儿子死掉后他又接到一封信,上面仍然只有一句话:今晚子时我来拜会你。
亲人接二连三死掉,老头也丧失了信心。把后事都准备好了,就等晚上黑暗时刻的来临。
晚上,老头没有开灯,把门虚掩着,坐在马扎上,静静等待着那个时刻。到了子时,外面传来打更的声音:咣-咣-咣!咣!咣!咣!响了六声。
此时,房门无缘无故的突然吱呀一声自己开了,屋内的油灯突然也亮了起来。老头抬起头,发现门前飘着一个人。
老头问:你的脚呢?
那人阴恻恻说:给你烧了。
你的头呢?老头又问。
那人用吓人的声音回说:也给你烧了。
老头又问:那你的手呢?
李栋伸出一只手,形成鹰爪的形状,把手突然抓到陆柔眼前,左右晃动,还模仿厉鬼的凄厉叫声:“嗷-嗷-嗷”。
起初陆柔还觉得有些好笑,亲人接二连三死掉,这不是骗人的嘛。可听到门前来了一个人,不是站在而是飘在门前时,好奇之心已起。当李栋的抓到眼前时,她完全代入故事里面了。只觉厉鬼的爪子递到眼前,眼睛一翻,脸色铁青,小手紧捂胸口,不由自主大叫一声:“妈呀!!!”
她娇柔的身体一缩,便躲进李栋的怀里,伏在那里一动不敢动。
“哈哈哈!”李栋大笑,眼泪也笑出来了:“上当了吧?说了不会讲鬼故事,偏逼着我给你讲。”
陆柔的确被吓坏了。伏在他胸间,身体仍然止不住地发抖。
李栋把她轻揽怀中,抚着她的玉背好言劝说:“不要怕不要怕,故事里都是骗人的。”
陆柔这才抬起头,泪眼婆娑,怒道:“讲故事就讲故事呗,干吗把你的鬼爪子伸到我眼前?事先也不吱一声,这不摆明要吓我啊。”
她一发话,李栋便知她被吓得不轻。只能柔声安慰,帮她拭去眼角残泪,当手指触到她的肌肤时,陆柔全身一震,无声地又俯在李栋宽宽的胸间。
此时此刻,俩人同榻而坐,盖同一条被子,李栋不觉想起“一被子”和“一辈子”谐音。胸中一动,觉得将陆柔娶了,也不是不可以。她性子温良如水,对人极温顺,多年战场征伐,焦灼的一颗心不正需要这样的美人安慰么?
只是这样以来,对不住党雨芊了。但穿越一千多年,人世相隔,总不能让自己坚守一辈子不娶吧?父亲李浑也不会答应。
他刚拿定注意,就听到家门前有人“砰砰砰”猛烈敲门的声音,还伴随着嘈杂的吆喝声和愤怒的骂声。
二人刚刚享受片刻的温存世界,就被生硬打断了。李栋一激凌,忙把陆柔安排好,起身去开门。开门前还脱掉了衣服,免得被人看出来,一晚上没有睡觉。那麻烦可就大了。
大门打开,门前列出一哨武候,为首的认得李栋。便满脸堆笑道:“刚才听到有女人尖叫声,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没事了,我这就回去交差。”
说完那武候首领往李栋身后直瞟,顿时脸色大变,朝身后一挥手,便把李栋给五花大绑起来。要动起手,他们根本不是对手。李栋只是奇怪,为什么看到身后就把自己抓起来了?
李栋偷眼打量一下,身体顿时僵住了。不知什么时候,陆柔竟然从房内跑了出来,站在院内好奇地打量着他们。趁李栋失神发呆之际,他们三下五去二把李栋五花大绑起来。
李栋明白过来以后,已经被绑了个结结实实。挣扎几下,绳子丝毫没有挣脱的迹象。心里奇怪他们是不是抓错人了。刚才还有说有笑的,就要回去交差。“误会,误会,纯属误会,大家一定抓错人了。我可是……”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为首那人打断了,狠恶恶吼道:“抓的就是你。走,跟我们见明府去。”
“陆小姐,你受惊了,明府还在家等你呐。我们这就回家去。”为首那人对陆柔和风细雨讲道。与李栋说话时恶狠狠的语气判若两人。
这样以来李栋更奇怪了,哪有县令抓女婿的?岂不是闹了个天大的笑话?杜伏威等人没来得及逃走,被抓个现形,经不住刑讯逼供,把我招了出来吧?那下场可就惨了,怕啥来啥。
陆柔站在一边也不劝止,看着李栋只是冷冷发笑。一个念头在心间霎时点亮:难道这小丫头昨天晚上讲的全是假的?欺骗自己被抓才是她真实的目的。
只觉得天旋地转,李栋几乎站立不稳。这世界还有放心的人嘛?尤其貌美如花的女人,不对,是心如蛇蝎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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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8节:衙堂骂贼爽
父亲李浑这时披着衣服匆匆赶到门口,一眼见到李栋被五花大绑起来,脸色都变绿了,双手抖擞强声问道:“怎么弄出这种事来?”
当他看到只穿一件内襦双肩luo露的美艳女子陆柔时,嘴巴就闭上了。李栋被办案的武候抓个现形,还需要争辩么?
谁知陆柔却温声劝道:“老人家还是回屋吧,此刻空气忒凉,您年龄老迈,身骨虚弱,招风受凉就难办了。”说着搀起老人往屋内走。
儿子就要被绑走了,李浑就这么安安静静回屋去?他甩下胳膊挣脱陆柔的手,怒道:“你是何人,衣不遮体无缘无故出现我家宅院,是何居心?”
李栋心想,原来父亲竟不知道陆柔就是陆离儿的千金。以前还极力撺掇自己娶了她,现在倒好,落入人家的手掌心,只怕是飞不出去了。
陆柔也不恼,俯在老人耳边窃窃一阵,完了笑看老人。此间发生的事情与她好像没有任何关系,犹如儿戏一般。
李浑似乎中了魔,竟也顺从的回屋了,不再回头看哪怕一眼。
李栋又惊又怒,把我骗了以后还想欺骗老头子,这女人的心肠不是一般的毒辣。想阻止父亲李浑不要轻信她的话,无奈他已经回到屋内了,只得大吼道:“千万不要相信她说的一切话,都是骗人的。”
武侯哪会给他更多的说话机会,推推搡搡把李栋扯走了。陆柔呢,回到屋内穿了那层细纱,由余下的几名武侯护送到陆府。
去县衙的路上,李栋十分懊悔,心想自己实在太笨了,简直笨得要死。刚刚过去的一个夜间,就犯了两个不可饶恕的过错。
其一是拯救杜伏威时犯的错,由于杜雨职务低微对他胆略有所低估,造成处处被动还欠人家一个天大的人情。欠着的滋味很不好受,现在这种情况,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偿还给他。
其二就是看走眼了陆柔的为人。天使般的面容,魔鬼一样的心肠。可笑自己太天真可爱了,还以为自己要成为乘龙快婿了,没料转眼已成阶下囚。
其实,李栋还犯下第三个失误,只不过因为第三个失误隐藏更深,影响也更为深远,暂时看不到端倪而没发觉。
赶到县衙时,李栋已盘算好了对策,要凭出色的口才说服陆离儿放了自己。不管是哪种陷害,陆柔不是自己亲手绑去的,这是铁的实事,能为自己多少洗刷一些罪名。
自己要没被五花大绑,凭超凡的身手杀出城外,去长城岭投奔杜伏威落草为寇。只要他还念自己对他的眷顾,将来隋朝统治崩溃天下将乱,作为一名穿越而来的优秀军事指挥官,还不至于落到现在的下场。
唉!战场上的拼杀虽然血淋淋令人不敢直视,至少还来得畅酣淋漓些,哪像官场杀人不带血吃人不吐骨,死到临头还闹不明白什么时候被人家下了套。
县衙内明镜高悬,下面跪坐一位微胖的中年男人,不用说他就是县令陆离儿了,一脸的倦怠之色,大概昨晚一夜没睡。女儿无缘无故失踪,放谁身上也都难以酣然入眠啊。何况堂堂一县之令,那还不派出大队人马把城内搜个底朝天?
李栋与杜雨实施拯救计划的同时,陆离儿就派出两队人马彻夜搜城。他们没有遇到搜城的武侯既有幸运的份,也有监牢牢牢掌控在县尉手中,过于大意而没有去查看造成的。后来天将亮时,李栋讲的鬼故事把陆柔吓一惊一乍的,这次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刚巧被听到。打开门一看,嗬!折腾一夜脱层皮,原来竟然躲在这里。
管你是不是拯救章丘的英雄好汉,先拿住交给明府让他做主,我们交了差回家睡觉去才是正事。管你接下来是死是活是杀是刮还是放,我们只是奉命行事,天塌了由陆离儿顶着。
大堂两旁侍立着章丘城内方方面面的要员和权威人物,父亲李浑身份还不足以位列其中,所以便没有来。
李栋进来的时候是点卯时间,陆离儿一见之下大惊失色,忽地从堂上挺身起来,伸手指着武侯就要为他松绑时。武侯先说话了:“启禀明府,陆柔千金一宿没归,直到将近卯时才在李栋家中发现,现将他带来请明府做决定。”
武侯话音刚落,堂上就乱成了一锅粥。
李栋起身开门的时候,特意把外衣脱去,好让人见到错以为刚刚起来。现在倒好,陆离儿的女儿在李栋家呆了一个晚上,如今被捉到堂上却是衣衫不整,堂上所有人用大拇脚指思考,也知道昨晚他和陆柔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
陆离儿脸上当时就挂不住了,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明府在上,某有下情回禀。”李栋忙解释道:“令千金陆柔被绑到寒舍,绝非在下所为,乃奸人栽赃陷害于我。想使你我上下离心,好让知世朗再次攻打章丘时,毫无抵抗力轻而易举地拿下。”
“哎呀呀,说得比唱得都好听。这种好事我怎么没遇到呢?章丘没被攻破难道只你一个人在阵前拼杀?往自己脸上贴金你自己也佩!”第一个站出来提出反对意见的,不听也知道除了县尉没有别人了。
一见县尉李栋火就大了起来,高声怒骂:“狗贼!我引兵偷袭敌阵,关键时刻你却做起了缩头乌龟!不敢率军杀出城外,千载难逢的战机白白浪费在你这胆小鬼之手。你这头脓胞在胜后却对杜伏威等人狠下毒手。现在又凭空诬蔑于我,贪生怕死之辈还有脸见我焉?”
李栋一句一骂,句句如鞭,无情抽打在县尉心坎间。当着一众人的面,县尉被骂得怒不可扼,气得上窜下跳,恨不能当时跳过去,把李栋的舌头割下来喂狗。堂上的人当时就哗然起来,县尉原是这一号人呀,今天真开了眼界。
县丞慢悠悠朝陆离儿一抱拳回说:“禀明府,卑职有下情回说。”
站起身来到李栋面前,踱着方步陈述道:“保护章丘乃县尉职责,李栋以白身辅佐,却由后渐前由次渐主;在与知世朗对擂之际,李栋居功甚伟,大家有目共睹,天日可鉴,不可任由极居用心的人,三两句摆活就轻易抹杀。县尉连城门都不曾迈出,乃失职之罪也!误兵之罪也!按律当斩!”
县尉怒道:“老匹夫,我再不济也与敌军拼杀而负伤累累。你呢?拿过一柄枪端过一把刀吗?”
李栋接过去说:“文官与武官不具可比性,职责不可同日而语。保护一方平安是县尉本职无庸置疑。可你既不敢杀出重围搬救兵,又不敢引兵伏击,要你这样的县尉还有何用?即使守城的百姓都比你强百倍,因奋勇杀敌而身遭屠戳者大有人在。”
“你不去为他们安排后事,置一家人孤苦零丁于不顾,却为身受一点点的浅伤,在堂前大肆宣扬。芝麻绿豆大一点屁事,说得有西瓜那么大,上可与日月齐辉,中可与五岳比肩,下可与四海较深浅,你还能再无耻一些不能?”
在深处危难之时,县丞不顾个人安危,挺身而出,慷慨陈词,失职误兵两大罪行,字字如箭,射在县尉身上,攻得他首尾不能相顾。李栋也就不能不对县丞施以救手了。站好队伍相互提携是古今官场第一铁律。
那县尉被李栋和县丞两人说得张嘴结舌哑口无言。战后要做的善后事情太多了,而他确实也抱有立功受赏的心理,因此没有及时安排一些应该做的事情。现在被李栋抓住把柄往死里整,李栋每说一句话,他都吓得心惊肉跳,不能自已。
“放肆!!!”陆离儿把惊堂木重重一拍,“啪”的一声堂下顿时鸦雀无声。陆离喝道:“是功是过是对是错,我已经呈圣上龙目御览,日后自有分晓。李栋不是没有功劳,县尉也不是没有杀敌。在这里吵吵嚷嚷成何体统?传出去让全城百姓鼓掌笑掉大牙?”
“县尉你也一大把年龄了,何苦与一个黄口小儿,十六岁的孩子一般见识?难道你真的老糊涂,不合适坐这个位置了?给我退了下去!再放肆敢说半个字,大板侍候!”
县尉张口结舌,屁都不敢放一个,灰溜溜地回到自已的席位间跪坐,垂头丧气不再吱声了。
县丞很有眼色,一见陆离儿动了怒气,也趁机回归席位,不再掺和其中。
陆离儿发了一通子脾气,火也降下来了,没有刚才那么冲动,胸间却兀自起伏不定,显然是怒气还没有完全消失。
李栋也不敢在他盛怒之下大放厥词,静静站在堂前平视前方,琢磨着怎么应对接下来的风暴。
陆离儿跪坐在那里良久,大概“气功”炼到火候了,才沉声说道:“交战之前,你父亲李浑曾向我家女儿陆柔提过亲事。当时我曾问你的生辰八字,奈何贼军攻势很急,尚未及细说。如今你们两小无猜,两心相悦,我意亦甚悦。”
席间众人都知道,陆离儿的女儿陆柔在李栋家留宿一晚,他这是要当着众人的面,把脸面找回来。既然陆柔的父亲都同意了他们的婚事,别人再嚼舌头那就是自找没趣了。
李栋当然也知道他的真实意图,可为什么陆柔见自已被绑却冷笑不止?她心里到底在想着什么?难道还不知道她父亲的一番心意?真真教人莫明其妙。
这时后堂走来一人,呈一卷手帕给陆离儿,他接过去展开一看,脸色巨变,将惊堂木再次高高举起,重重落下,众人耳中“啪”的一声巨响,全身一哆嗦。
陆离儿声厮力竭怒吼:“把李栋给我拖了出去,拖了出去!午时开刀问斩!不得有误。”
堂上一众人等莫不呆若木鸡,不明白那手帕里到底写了什么,才使他大为震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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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9节:法场流星劫
刚才陆离儿还信誓旦旦说,问过李栋的生辰八字了,不知奴仆转交一方什么样的手帕,使他立场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转眼又命人把李栋拖到午门问斩。
酒要一口一口的喝,路要一步一步的迈,步子大了容易扯着蛋。陆离儿这一步迈得确实大,席间诸位都觉得裆间一紧无比痛疼。
陆离为了自已的颜面,暗示已将陆柔许配给李栋,众人觉得这是一碗干饭加一份炒白菘等于一笼包子的感觉,多少还理解得了。要将准女婿推到午门问斩,那就变成将魑魅魍魉和耄耋进行饕餮,再籴粜謦欬氍毹,即可得到趑趄葳蕤和呶呶的节奏了。一点也弄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但陆离儿是章丘明府,向来说一不二,谁敢在他大怒之下强逆其鳞?嫌小命活得太长了?
县丞与李栋的父亲李浑走得近,见此时再不出手拉他一把,李浑那个老儿就得断子绝孙了,便在李栋即将被拉出衙门时,大喝一声:“且慢,我有话说。”
武侯立刻止住脚步,李栋以为事情有了转机,心里也是一喜。
谁知陆离儿根本不给县丞说话的机会,大手一挥斩钉截铁命令道:“速度与我拉了出去,午时问斩!”
如狼似虎的武侯立即又把李栋拎出衙门,转眼消失不见了。
李栋等一行人刚刚走出门外,这边陆离儿却得意哈哈大笑起来。众人被笑得莫明其妙一头雾水,却没人抖胆敢吱哪怕一句话。
陆离儿笑了一会儿,止住笑声对众人风趣地问道:“刚才诸位是不是都以为本府动了盛怒,要将李栋推出问斩?”
众人越加摸不着头脑了,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眼里带着小圈圈。陆离儿这是气糊涂了还是胡弄玄虚,吓唬李栋来着?
陆离儿又道:“刚才陆柔托人传来一方手帕,我读来与在坐诸位听上一听。你们自见分晓了。”
原来那方手帕是陆柔传过来的,上面写着几句话:李栋昨晚讲述了一件骇人听闻吓人要死的鬼故事,请父亲大人假意将其推出午门问斩,也吓唬他一程,为女儿出胸间一口恶气。绑女儿到李家宅院的绝非李栋所为,乃是一方妖僧为之。据悉近期知世朗仍有攻打章丘之嫌,望父亲大人及早备战。柔儿敬上。
听完手帕上面的字句,众人又是一惊。县丞忙起身离座赞说:“令千金才思敏捷,巾帼不让须眉,佩服佩服。”
县尉不甘示弱啊,阿谀奉承道:“一个小小娘子将官场一席老怪物玩弄股掌之间,我等被耍得几乎团团转找不到北了。明府生养出这样才情的女儿来,真羞煞在下也。”
席间其他人等也都随声附合纷纷赞叹陆柔心机之深,不输于任何人,实在是章丘一大奇女子。
这一番话陆离儿听起来还是十分受用的,得意地仰天哈哈大笑起来。吩咐一名府兵手持令牌,在刽子手举刀之前,务必阻挡下来,万万不可使李栋遭受任何大意的闪失。
府兵窃笑不止,接过令牌急匆匆赶往法场,准备在李栋吓得屁滚尿流之际,把他从死神手里抢过来。
李栋被推出问斩,县尉听了很是高兴,这会儿又要把他从生死线往回拽,便有些不满意了。他因被陆离儿一番痛骂而斯文扫地,脆弱的小心脏不堪强烈的打击,便把陆离儿玩弄律法这一笔帐暗暗记在心里,准备将来好对他反戈一击。
法场上李栋被结结实实绑成一粒端午节的肉粽子,法场外围观的普通贫民神情激昂:“没天理!昨天还拼死拼活在阵前杀敌保护城池不被攻破,今天就把人绑到法场杀头掉脑袋!”“陆离儿那个狗贼,过河拆桥鸟尽弓藏,不是什么好东西。”
众人叫嚷的声音乱糟糟一片,没人注意到有四名身穿灰色僧袍的壮年和尚,正在慢慢向前挤,离李栋越来越近了。
李栋垂着头始终弄不明白,陆柔从头到尾唱的是哪出戏。好端端的一个温柔脾气,忽然间神情大变,冷漠得几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陆离儿也奇奇怪怪神神经经的,说话颠三倒四前言不搭后语,让人摸不着头脑。
要是因为拯救杜伏威等人而被砍头,为兄弟而死还有一丝义气可存,死也值得了。现在倒好了,成了那几名不明身份的僧人的替死鬼,想想心里都窝着一股无名邪火。死不瞑目哇!死了会不会穿回当代去?
奇怪的是父亲大人李浑到现在也没来法场来看望自已一眼,自已可是他唯一的儿子啊。为什么他听了陆柔的一番耳语以后,便对自已不再正看一眼?他们商量了些什么东西?老头子也入了迷了?
时间流逝,午时三刻到来,刽子手端一碗酒喂给李栋,这是临刑前的上路酒,之后便要人头落地了。李栋苦笑一下,把那碗酒喝到嘴里却不咽下去,准备在关键时候,急转过去喷射刽子手眼睛,使他双眼辣得不能睁开,趁机逃掉。先保住小命再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然后再把一切疑问弄个水落石出,不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穿越一次就白白浪费了。
执刑官看天色已过午时三刻,立即拿出法票拖长声音高声喝道:“开——刀——问——斩!”
那名府兵忙举起令牌,可惜他话还没有出口,李栋还没来得及扭头喷射酒箭,人群之中蓦然探出一条细细的绳索,绳索尽头是一个圆形套,不偏不斜,恰好套在李栋脖颈间。
李栋只觉脖子间倏然一凉,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身体便腾空飞起。那绳索的劲道十分强劲,李栋的身体犹如一颗流星匆然划过天空,坠入人群之外。
外面有几匹快马早着准备在那时,拾起李栋的身体往马鞍上一搭,撒马扬鞭一溜烟儿冲出人群,消失得无影无踪。
刑场上一众人等莫不惊慌失措。最为吃惊的莫过于刽子手和执刑官,眼睁睁坐等不明身份的人把犯人劫走,这下吃罪可是不小。其次便是带着陆离儿令牌来的小府兵了,临走前一再叮嘱万万不可使李栋遭受一点闪失,现在何止是闪失啊,简直就是了飞逝仙逝了。
围观的普通百姓却鼓掌大笑大叫起来:“苍天在上,黄天有眼,没有让英雄蒙难,真是大快人心。”
李栋只觉得身体轻飘飘的像腾云驾雾一样要飞了起来,与穿越时的感觉非常相同。迷迷糊糊感觉到那口酒没有喷射出去,脖子间便是一凉,那刀肯定是砍将下来,一条小命就此交待了。
几匹快马速度不减,冲破城门斥侯的阻拦,直奔城外,穿山越岭一路向南疾驰而去,一直赶到一座大庙间才停止下来。
第020节:萌僧相与共
从昏迷中悠然醒来后,李栋发现躺在一处十分安静的禅房内。禅房墙壁上张贴有一个极大的“佛”字,榻间被褥粗布麻线,躺上面有种粗糙的摩挲感。地面干干净净的,窗格外面斜射进来几处光线,四下静悄悄的。这里确实是修身养性的一方净土,远离尘世远离纷争,不知不觉一颗心就安静下来。
左左右右将脖子扭几扭,感觉还在肩膀间扛着,摸摸也没有留下被砍伤的刀痕。知道自己侥幸没死,但对身边环境感十到分陌生。
禅房不正是出家人静修之地么,难道和尚把自己从法场劫掠此处?然后李栋脑袋就浮出陆柔嘴中被塞的那一团破布,那正是僧人身上的衣服颜色啊。
陷害我的人和救我的人出于同一伙人之手?陷害了为什么还要救我?如果不是一伙人他们为什么要救我于死亡边缘?有什么真实的企图?世事越来越离奇不容易分辨了。
撑身从榻间坐起身体,左右活动几下,发觉四肢依如往日灵活,没有任何羁阻和不畅的感觉,思维也和往日没有差异,不一会就重拾信心。现在这种情况不正是自己要想的结果?
李栋推门便从禅房走了出去。院内植满花花草草,修剪得十分整齐,被曲曲折折的小径分成一个又一个小方阵,花草后面掩映着宏大威严的大殿,庄严的钟声低沉而雄浑,与远方传来的诵经声和“笃笃笃”的木鱼声混合在一起,院落里显得愈加幽静。
有功夫把花草树木修剪整齐有序的人,一定也是一位极居修养的高僧。
一个年龄不足十岁的少年沙弥,光溜溜的小脑袋看上去非常可爱,捧着几件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正往这边赶。一见李栋站在门前,大喜过望:“施主什么时间醒的?我这就去告诉师傅去。”
李栋忙唤住小沙弥问道:“小师傅,请问此处是哪方宝刹,尊师法号尊讳是谁?”
小沙弥脸色一紧,回道:“师傅法号慧通,此处是大明寺,你还想知道什么,师傅来了你自己问吧。”说完把衣服递到李栋手上,转身急匆匆走掉了。
李栋心想“慧通”?我现在一点也弄不通与他们有什么必然关系。
片刻间一行四名中年僧人赶到李栋所在的地方。最前面的僧人身材高大,眉头粗重,神色威猛,口诵佛号道:“施主醒来有多久了?”
李栋回礼道:“刚醒。敢问是慧通师傅吗?”
“贫僧法号圆通……”转身介绍后面的三位僧人道:“这几位是我的师弟,他们分别叫申通,中通和求通。施主刚才提及的慧通却是我们方丈大师兄。”
余下的三位师傅双手合实,念了声阿弥陀佛,便不再言语。
李栋胸间一畅,强忍才没笑出声。我擦!申通、圆通、中通、慧通四大快递公司到齐了啊,寺庙变成物流公司改送快递了?最后那位师傅俗家姓“全”就更有意思了:全球通。
大概寺内和尚“通”字辈居多,不知还有没僧人法号称其他什么通的。李栋就问:“多谢高僧出手搭救,他日如果有机会,一定重谢,绝不食言。”
“施主言重了。感谢我们并不重要,我们只是奉命行事……”说到这里圆通师傅打住便不再往下说。
奉命?奉谁的命?他们师兄慧通方丈么?出家人不应该掺和尘世间的纷争中啊。不过唐传奇里也有少林寺十三棍僧救唐王的故事,他们现在救我也说得过去。但这里面一定有大猫腻。时机成熟我得仔细弄清楚,绝不能再这样糊里糊涂了。
李栋便问:“敢问慧通师傅还在贵寺内么?”李栋将四个一一打量以后,发觉没有如陆柔所说,生得贼眉鼠眼的那位僧人,现在只方丈一人没有见面了,就有心想见上一见。
“阿弥陀佛,贫僧在此。”佛号甫闻,人影闪动,一名中年大和尚嗖然出现面前。
此人较圆通师傅身材更为高大宽厚,生得慈眉善目的,往那里一站,威风立即显现出来。其他四人躬身施礼说:“见过方丈师兄。”
慧通方丈回了一礼后,对李栋问道:“但不知施主见贫僧有何指教?”
一见之下,李栋还是略有失望之心。想想也不会是贼眉鼠眼的和尚做方丈啊。又问:“不知贵寺救我出于什么何意。要知在下藉藉无名乡野村夫,见识粗陋得紧,辱没了大和尚的金手。”李栋谦虚地称道。
慧通方丈沉吟片刻回说:“既然施主想知道,告诉你也无防。我们受知世朗之托,将你救出章丘,实在是想请施主加入起义大军。同时想奉劝施主一句,大隋气数将尽,天下战火纷起,只合适有德者居之。看在天下苍生将陷入无尽战火的份上,还希望施主不要倒行逆施,万万不可助纣为虐。”
他这番说辞恰好解释了一直以来,李栋心中的诸多疑问。
如果大明寺的和尚站在知世朗一军,把陆柔劫了却没有劫色这倒是符合和尚的身份。四大皆空嘛。然后放在自己的厢房内,施的是离间计,使自己与陆离儿上下离心,趁机攻打章丘。城内没有了自己,只凭县尉那脓胞的曲曲弯弯,肯定玩不过他们。
既然想到了县尉,何不使个借刀杀人之计?借这些大和尚之手,将县尉解决掉?省得我亲自动手,脏了我的双手。而且从眼前情况来看,那位贼眉鼠眼的和尚还没出现,估摸还呆在章丘城内,他动起手比我也更为迅捷。
打定好主意,李栋便说:“想要攻下章丘,必需拿下一人。此人颇有心计,奇招频出,往往出人意料之外。纵使是我,也是在他的指点之下,才略有成绩。”当即便把县尉的身份相貌为人和大概居住在哪里讲述一遍。
慧通方丈没有阻拦李栋,一直静听他说完才称道:“代知世朗先行谢过施主。我那最小的师弟小灵通,此刻还在章丘城内,我可传信于他,使他想办法务必除去此人。不过……明日一早,我便要带你去见知世朗,不知施主意下如何?”
李栋一听差点跳起来,我擦,大明寺真是一座千古奇葩的寺庙,还真有一位和尚法号叫作小灵通啊!
第021节:夹缝求生存
慧通方丈要带自己见知世朗,李栋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触。
昨天还在为章丘城浴血奋战,为挫败知世朗的阴谋心力憔悴,相互打得热火朝天不亦乐乎。今天便被大和尚带去见对方,目的只为不使更多无辜百姓卷入是非而惨遭杀戮。
穿越以前身为维和部队的一员,保护一方平安即是李栋的天职。树欲静而风止,暴政暴徒倒行逆施,解决的办法只有一个:拿枪干他!吹尽满天乌云荡涤无耻屑小和魑魅魍魉,还给老百姓一个清平世界朗朗乾坤。
从这点出发,大和尚的胸怀与李栋如出一辙。但身为出家人的大和尚,不像李栋那样有着七情六欲,这是一种更为复杂的人类情感,也是所有人共同拥有的。
加入知世朗大军在名义上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心怀苍生。可让李栋须臾间掉转枪头去攻打父亲李浑任职的章丘,去攻打与他有肌肤之亲同榻而眠盖同一条被子的陆柔以及她父亲陆离儿的城池,哪怕陆柔做出一些对不起自己的事情,情感上也仍然觉得行不通。
但知世朗却又十分欣赏李栋的智谋和勇敢,不惜费尽周折先是陷害离间,然后施以救手再进行拉拢。最懂得你的价值的人不是天天跟在你身边的人而是你的对手,这句话说得太正确了。
“我考虑好以后再给你答复。”李栋对慧通方丈说:“眼前情况太复杂了,我不得不慎重考虑。”
慧通方丈也没有步步紧逼,答应了李栋后,带着四名师弟离开了禅房。
李栋没有直接答应还有很深的原因。知世朗王薄起义是第一支起义反隋的农民队伍,这时大隋实力还很强劲。杨广征集一百一十多万府兵,连同运送粮食的役夫号称二百万浩浩荡荡开赴东北攻打高句丽。知世朗不过在章丘和邹平两个县城聚拢了十万贫苦百姓的力量,还没有更广泛的苦人响应他,很多人都认为造反必死而不敢投奔。
从道义上讲,打败土谷浑,降服突厥等番国以维护扩大隋的疆域,也十分必要。所以师出无名,名不正则言不顺,再加上不得民心这一基础,其结果必然以惨败收场。
对李栋而言,从个人感情、时代背景和家国道义三方面来说,都不具备参与到他的队伍中的条件。
决定了去向以后,李栋的心情也就舒畅起来,在大明寺内毫无拘束地晃来晃去,看看风景,瞧瞧建筑,欣赏下花草树木,研究下出家人的起居生活。一时间潇洒得像遁出世外不在五行之中的方士,一派悠然自乐地享受美好时光。
晚饭时分,小沙弥送来一份干饭和炒鸡蛋,李栋的胃口大开吃完以后意犹未尽,让小沙弥又盛来一碗才吃了个肚圆。
小沙弥眼睛都看直了,这人太能吃了,一个人的饭量顶三人,可方丈有吩咐他也只能满足李栋的要求。
没过多久,有人来敲门,李栋猜测应该是慧通方丈,打开门果然是他。只是这次他身边没有三大快递公司跟随,孤身一人站在门外,口诵佛号:“阿弥陀佛,施主在敝寺住得还习惯么?”
“谢过方丈师傅。一切都好,好得不得了。”李栋脸带笑容回说。
“去年水灾,今年圣人征北,百姓多饥馑,因此敝寺香火也是大为锐减。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施主多多原谅。”慧通方丈语气相当平淡,谈到时事也不见他刻意加重语气。
李栋随着他也客气了几句,知道他此行拜访目的只有一个,想知道自己是否决定了,会不会加入知世朗的队伍。要不然掌管着偌大一处大明寺,全寺上下大大小小的和尚都等着他去安排,无事无非他会亲自造访?
“承知世朗错爱,大和尚抬举,如此看重于我。我决定明天随你去见知世朗,如果不出意外,我就不再回来了。”李栋也没有信誓旦旦的表示,一定要加入知世朗,而是说不出意外的话。
“如此甚好。这就圆了贫僧一个多年以来的遗憾。”慧通方丈见李栋答应下来,态度虽然不是十分的坚决,但自己总算帮了知世朗的一个忙,还了他一个人情。脸上微带笑容,显然是心情大好。
“但不知贵寺何时与知世朗有了交往,欠了他什么?”李栋觉得慧通和知世朗之间,肯定还有着更为深层的关系,不然他也不会用遗憾这个词眼。
原来,知世朗生于富庶之家,喜欢留连山水之间,多年前曾游玩到此。那时大明寺还默默无名,知世朗便慷慨解囊,赠送大明寺巨额资金,使之修葺一新。还四处奔波广为宣传大明寺的恩业,这才使大明寺慢慢闻名起来。
慧通方丈便答应知世朗,以后若有需要的地方,不遗余力去支持他。
知世朗起义以后,便想到了大明寺和尚,人人习武,身手不凡,便派人请慧通助他一臂之力,为他操练役夫。慧通不方便出寺,派出身手不比自己差多少的灵通小师弟前去助阵。
知世朗被李栋屡使奇计,打得摸门当窗户时,便想到了以武力私下铲除李栋的想法。小灵通见李栋年纪轻轻指挥大军很有一套,私下改变了注意,变打击为拉拢,想使李栋加入知世朗一方,便有了后来发生的一切。
原来如此啊。李栋感叹,知世朗为人倒是不坏,要不然也不会有十万人马愿意把命交到他手里。只是生不逢时而已,既然这样,那自己就更要加入他的队伍了,虽说不能保证使起义星火燎原,至少可以保证知世朗不在战乱之中一命乌呼。
李栋的如意算盘是,现在要兵没兵,没马没马,孤身一人注定也成不了气候。先假意答应下来,在暗中保护章丘和陆柔,等见到杜伏威等人以后,再决定是否将知世朗反收到自己部下。
眼下李栋有两件重要的事需要去做,第一是建立一支听命于自己号令的队伍,凭着出色的指挥力和对隋末各种人物事件的先知先觉,先保护一方平安,并慢慢扩大实力。
第二件事是没有一件合手的兵刃,前几天打到激烈之处,兵器因砍杀过多卷了刃,不得不冒险从对方手中抢夺武器,如果有一件好武器随身携带,在乱世之中不亚于穿越以前的防弹衣了。
李栋答应加入知世朗一方以后,慧通方丈心情很是高兴,与李栋坐而论禅。李栋也乐得了解下自己陌生的领域,俩人秉烛夜谈,直谈到深夜慧通才不得不离去。
翌日,饭毕,在圆通等三名师傅的带领下,李栋骑一匹快马,赶赴知世朗大营。奇怪的是,圆通师傅等一行人所带的路不是去邹平方向,而是径直赶往章丘。那儿是陆离儿掌管着属于大隋的势力范围呀,难道他们弄错了?
李栋把马提快了速度,与圆通师傅等人并行飞驰,抽空向他们说明心中疑惑。圆通师傅哈哈一笑,回说:“施主放心好了,我们是不会带错路的,你只管跟我们一路奔过去就是了。”
这下李栋心中的疑惑更加浓重起来……
第021节:胜败孰难料
三僧一俗,一路烟尘弥漫,策马奔腾在去章丘的路上。约有半个时辰便赶到城下,四人扯住缰绳放缓速度,站在城下举目观望。
城还是那座城,以前这样,现在这样,以后还会这样。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这个道理亘古不变。改变的只是城池的占领者。谁是强者谁便会占领城池,也只有强者才能成功守住地盘不被别人觊觎和掠夺。
知世朗十万大军足够强,陆离儿担任的是文官,又因长期处在太平时期,从来没有经历阵仗,因此足够弱。但这还不是章丘改弦易帜的重要原因。
主要在于杜伏威辅公袥等人的倒戈投降。
世间最大的悲哀不是被对手打败,而是被朋友出卖。不仅陆离儿得知消息后惶然无措,就是李栋知道以后,也大为吃惊:杜伏威?他不是由我送出城外了,怎还会与知世朗里应外合?
在李栋离开章丘城一天一夜之间,知世朗引军第二次攻打章丘。没有了李栋的章丘城还是章丘城,守城之战却打得异常惨烈。几乎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两败俱伤。
如果李栋还呆在城内,凭他神鬼难料的计谋,知世朗再攻打十次一百次,结局仍然讨不到好处。可惜的是李栋被知世朗设计先骗出了城池。
昨天深夜,知世朗连续攻城,双方酣战至天色微明,城内外的士兵们都累得眼皮直打架,刀枪都几乎握不住了。
突然之间,城门洞开,吊桥放下。知世朗提前埋伏了一支万人的兵马,一窝蜂冲进城内,奔上城头,杀死守城的府兵,迅速占领了章丘。
县令、县丞、县尉全部下入大牢。而原来被关入大牢的囚犯,全部发放武器,改编成为知世朗大军的一部分。带着仇恨大隋统治的囚犯们,迅速杀死了一些官员,而章丘三名县字级的官员,要择日公开受审,全城百姓都来参与。
他们计划先把三名罪魁祸首从心灵上羞辱个够,然后施以极刑。
杜伏威等一行人因为建下奇功,便是这次万人公审的主审官。
李栋来到章丘城下,昨日浮云已成枯萎的黄花。
得知消息以后,有一件事令李栋心忧如焚,比迫切想知道杜伏威滞留城内更为迫切的是:陆柔的下场怎样了。
父亲李浑他倒是一点也不担心,并不是因为他不孝顺。作为人家的儿子,若不孝顺父母,不止古代是大不敬之罪,即便穿越以前也为人所不耻。
一个人连父母都不尊敬,谁还愿意和他交朋友?
李栋不担心父亲是因为,小灵通师傅已经知道了他住哪里,更会知道他的父亲就是李浑。既然知世朗想要拉拢李栋,也就不会放任如狼似虎的役兵们踏进李府半步。
如果哪个役兵胆敢越雷池,等待知世朗的将是死无葬身之地。知世朗身为一名并不笨的首领,很显然也是懂得这个道理的,而且更为重要的是,他不想死,相反还想活得更为滋润。
而陆柔就大不一样了。因为陆柔是一个女人,漂亮得令女人都妒嫉的女人,温顺得令七尺钢铁男儿汉都变成绕指柔的女人。
役兵远离家乡,远离老婆孩子热炕头儿,见了一头老母猪眼里也会冒青光。若是见了陆柔的超凡脱俗的姿色,焉有不动心的道理?一名柔弱的女子被男人看中了,下场只有一个:倒下。要么被砍倒,要么被推倒。
在圆通师傅等人的带领下,李栋等人没有受到任何的阻拦,一路畅通,直抵县衙大堂。
端坐大堂正中的便是知世朗王薄,暴眉细眼,阔嘴咧腮,神情之间非常威猛。随便打量一眼,便知道这人是一名出色的虎将。虎将就是虎将,永远不会幻化成龙。注定了一生奔波在三山五岳而不是腾云驾雾直冲云霄。
堂下战将罗列,左首一排分别是杜伏威、辅公袥、张君可,右首一排分别是孟让,小灵退和谋士贾行。
王薄见到一行人赶到,十分开心,命人看座,也就是跪坐的一方席子。
圆通师傅讲明来意,把李栋介绍给王薄道:“这位即便王首领念念不忘的少年朗李栋。”
“哈哈。昨天还是对手,今天便化干戈为玉帛,我们是不打不相识啊。”王薄笑道,眼神里满是欣赏的意味。
“是的。主要是我负责打胜仗,而你负责打败仗。”李栋淡然回道,看着面前的酒盏,不动声色地说。
“哈哈。眼下的结局,依少年英雄的眼光来看,是谁胜了,又是谁败了?”王薄也不恼,反而豪爽一笑,玩笑间反问道。
谋士贾行忙喝斥道:“休得放肆,识相的在王首领面前放规矩些。一名手下败将,岂容你在堂前撒野?”
李栋对贾行所说的一番话当作是放屁,根本不予理会,对知世朗报拳称道:“胜者当然坐在大堂之上,而败者却被押在大牢之内。”
知世朗听懂了他话里的多重含义,贾行却没有听懂,他认为王薄是胜利者,当然坐在大堂上面,而陆离儿等失败者却在大牢内关押着。
实际上李栋的意思是说自己并没有败,相反也是胜利者,因为他也坐在大堂上面。
贾行还想再说什么,王薄却挥了挥手,命他闭嘴。他立即不再言语,却一直没有参透,一向对他言听计从的王薄,今天为何举止反常起来。
杜伏威也听出来李栋的另外一种含义。知世朗之所以能够取胜占领章丘,是因为他李栋没有呆在城内。那么知世朗占领的只是章丘这一座孤城,却并没有在战场上击败李栋。
一个孤零零的前章丘守城者,面对挥舞大军刚刚占领章丘城的首领,赤祼祼地说出这番话来,含义只有一个:你弱暴了!
这话说得就十分有火药味道了。
火药可是危险品,一触即爆,一爆就会死人。
知世朗不想死,李栋更想活着。矛盾便由此而生。
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
王薄爽朗一笑说:“此话甚合我意。少年朗今年累了,送他回李府休息,我们明天再议。”
李栋慢悠悠起身,对知世朗躬身谢过:“谢首领不杀之恩,在下告辞。”
杜伏威随即也起身说道:“我去送送他。”
王薄并没有阻拦,也没有理由阻拦,那就只有同意了。
杜伏威赶到李栋身边,喜上眉梢,看看四下无人,忙说:“我有一份大礼,要送给将军。”
李栋冷笑道:“这份大礼看来我是非要不可了?”
“嘿嘿,嘿嘿,除你之外没人敢要这份大礼。除非他不想活了。”杜伏威嘻皮笑脸地回说:“还没见到礼物,你就想拒绝?”
李栋说:“你的礼物当然非常大了!我替全章丘城的百姓先行谢过你啦!!!”
杜伏威一怔,知道李栋对自己引知世朗入城仍然梗结,便腆着脸笑说:“将军请随我来。”说着硬是扯着李栋的胳膊,左穿右穿,左拐右拐,来到一处极为僻静的地方,看看四下无人,才轻轻拍了拍门。
奴仆开门后,二人走了进去。
杜伏威神秘兮兮地竟然把门从里面锁了,牵着李栋的手,并行到主屋里间一处闺房。之所以说是闺房,是因为隔着老远便闻到了一股女人的体香。
李栋一愣:“这股体香竟然如此熟悉,莫非竟然是她……”
第023节:冰火两重天
李栋来到一处僻静的宅院,杜伏威扯着他的胳膊竟然往闺房内闯。
闺房内飘出阵阵的幽香,这种味道李栋非常熟悉,正是自己朝思暮想,心急火燎寻找下落的陆柔。
依她年轻貌美的姿色,万一沦落到役兵手中,或是哪名小头目手中,下场不言自明将会非常悲惨。失去了陆离儿的保护,再失去自己的保护,她一个弱小女子,在这乱世纷然之际生存也是困难的。
没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想不到杜伏威竟然如此有心,不知从哪里搜到陆柔的,悄悄隐藏起来,如今当作一份大礼送给自己。
李栋一时之间百感交集。
自己的确没有看错人,杜伏威果然是一条好汉,得到了陆柔却没有私自享用,并想自己所想,急自己所急,替自己办了一件大好事。
陆柔及陆离儿将自己绑往法场砍头的时候,他们不会料到眨眼间城池易主,如今自己却反客为主,以胜利者的姿态重新站在他们面前。虽然陆柔做出了令自己心痛的事来,李栋却不是小肚鸡肠的人,不会因为这些事梗梗于怀,而不对他们施以援手。
当然了,直到此时李栋仍然不知道,陆柔与陆离儿演的双簧戏,把他绑往法场是为了报李栋讲了一个极为吓人的鬼故事,用这种办法吓唬他,并非真要砍他的头。
接下来要办的就是,怎样才能有效保护陆柔的安全,保护她的安全并不困难,困难的是如何在知世郎占领章丘,到处都是他的人这个大环境内,有效保护她且不被外人知道。
自己家里肯定不行。王薄一定派重兵保护着,一旦进去便等于自投罗网,虽然并不一定会招来杀身之祸,却比不上呆在眼下这个地方更为安全。到现在为止,李栋还不想与王薄撕破脸皮,真刀真枪动起手来。因为李栋人单势孤,还不是他的敌手。
陆柔背朝外脸朝里面侧身躺在榻间,满头乌发搭在榻侧一边,柔软的娇躯一动不动,显然是在沉睡之中。
李栋悄然退了出来,招招手让杜伏威出来,他们走到另外一间房内。
李栋问:“你在哪儿发现她的?”
“当然在陆府了。奇怪的是,别人都已经四散奔逃了,她却毫不惊慌,也不四处躲藏,一个人呆在陆府花园内,拈花微笑。”
李栋点点头,心里毫不惊奇,这正是陆柔的可爱之处,不谙世事,不畏艰险,心灵如水纯洁,为人温顺腼腆,却有着大人物的心胸和风范:处变不惊。假以时日,一定会有所作为。
“难得兄弟如此替我着想。替我办下这等大事。眼下我自己也同被知世郎严密看管,不方便救她脱离虎口。让她暂且藏在你这里,等我想到好办法的时候,我再把她接走。就劳你多费心了。”李栋说着对杜伏威深施一礼。
杜伏威忙躬身回礼说道:“将军这说的是哪里的话,你能将我看成是自己人,我不胜荣幸之极。能替将军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儿,是我莫大的福份。不过夜长梦多,我们必需及早把她转到城外,不然将来事情败露,那麻烦就大了。而且……不久之后,我就要公审她的父亲,我也束手无策啊……”
李栋点点头,知道杜伏威现在是风箱里的老鼠,两头不得好。回道:“让你受委屈了,我会尽快想出办法来。”
这时杜伏威却不说话了,看着李栋身后表情丰富且十分古怪。
李栋扭身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陆柔悄没声息地站在身后,好看的双眼睁得大大的,脸上写满着“十万个为什么”。
李栋心中一咯噔,刚才的谈话内容估计她听到了,至少听了一大部分。她不仅了解到了自己的处境也了解到了她父亲陆离儿的处境。因为她的表情泄露了一切。她不敢相信以前,也就是昨天还是父亲座上客的两位保护章丘的英雄,今天却站在了知世郎一方,对她的父亲要有不利的行动。
“叛贼!谁胆敢对我父亲不利,我决不饶他!”陆柔话音未落,眼睛里已满是泪水。泪水从她光洁如瓷的脸上无声滑落,延着下巴滴到脚下地面,摔得粉身碎骨。
杜伏威急了,忙道:“陆小姐你听我讲,事情绝不是你刚才听到的那样,有着更为复杂的局势。我们正在想办法……”
“哼哼!办法?大言不惭,还在说想办法?与其被逼无奈以后再想办法,当初何苦引狼入室?叛贼就是叛贼,一朝反叛,终身叛贼,容不得你花言巧语为自己开脱。”陆柔越说越激动,声音也越说越高,到最后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娇喝了。
李栋赶忙制止她,道:“杜伏威的确有他的苦衷,还请陆小姐千万不要误会了。”
“还有你!”陆柔怒喝:“亏我父亲那么信任你,把章丘精锐全部交到你手上。如今站在反贼身边为他开脱,我父亲真是瞎了眼,养出你们两个这样的白眼狼来。章丘百姓苦啊,所遇非人,这下遭了殃了。”
李栋知道陆离儿刚才听到一番谈话以后,心情较为激动,这会儿已经是非不分,黑白不辨了。如果再任由她胡说八道下去,指不定会说些什么难听的话出来。就窜了两步到她身边,伸手捂住她的嘴,不让她继续讲下去。
陆柔在李栋手里挣扎一会儿,见毫无效果便不再反抗。躺在他的怀里,眼睛一闭,只是流眼泪。
“我们要是有心杀你父亲,何苦再救你脱离水火?难道你以为我们会忍心眼睁睁看着你伤心欲绝?我们何苦要折磨你并自我折磨?”李栋语出暴竹,一口气说出这些话来,陆柔听了毫无反应。
李栋这才将紧捂在她嘴上的手放下。
半晌她才一字一顿道:“我若有机会,一定亲自手刃你们这两个逆贼!”说完便再不说任何话,站在那里一幅大义凛然的模样,要杀要刮悉听尊便,我所谓。
“将来你会知道的!”杜伏威冷冷回了一句,便朝屋外走去。
李栋劝了陆柔几句,说道:“我日后再来看你,这会儿事情极为复杂,还不方便给你讲更多的原因。总之以后你自然就会明白。”
说完也不等陆柔回答,关门闪出门外,紧追几步,撵上杜伏威,与他并行。
“误会已经产生了,恐怕将会越来越深。我也是被逼无奈啊。”杜伏威向李栋诉苦道。
“你说的我能够理解。全然能够理解。但有一事我十分不明白,你想请你当面解释于我。”李栋知道,眼下能够救章丘的,全靠杜伏威手里还掌握着一些兵权了,但他刚刚获得这极为宝贵的权利,会不会甘愿放手,还在两可之间。
杜伏威奇怪反问:“什么事让你难以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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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4节:侠义摆中间
李栋皱眉问道:“你和张君可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提起张君可,杜伏威脸上便扬溢起得意的笑,赞道:“这是一条真汉子!将军绝不能小看此人。”
关于和张君可之间的事情,战败知世郎进章丘城时,杜伏威曾讲了一个开头,被突然来到的县尉打断了思路,现在这个节骨眼上李栋提及此事,肯定有他琢磨不透的用意,杜伏威便叙述起他们之间相识相交的过程。
从历城赶往章丘的官道有段路极为僻静,而山势又险,地处密林深处。这里环境非常符合伏一支队伍,杜伏威见事不妙,刚催促大家加快速度超过去时,就被一哨人马拦住去路。
杜伏威提马走前面,怒吼道:“知道死活的赶快让开道路,耽误了大事,必将你们碎尸万段。”
那伙人哄堂大笑,笑得张狂,笑得肆无忌惮。我们人多,你们人少,还敢如此张狂说大话,洗干净脖子等挨刀吧,人人以为杜伏威等必败无疑。
为首一条中年大汉,面红长须,高大威猛,骑一匹快马来到阵前。见对方只一小部分府兵,灰心丧气的没有一点儿精神。
张君可哈哈大笑,将手中大刀一横,轻蔑地说:“就凭这些残兵败将,从长城岭过去真是可笑。要是把命交待到我张君可手里,让一缕残魂回到章丘,还有一说。”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看情况中年大汉就是首领。杜伏威拍马舞刀,直取张君可。只要把他战败,余下的山贼便不在话下。
战场上对擂,天时地理人合等各种因素瞬息万变,并没有固定的输赢。哪怕你的功夫比对手高上一畴,只要犯了大意的禁忌,也会落败。张君可收起轻蔑,也纵马向杜伏威冲来。
杜伏威使的是双刃刀,长有一丈二。两马交错之际,使出一招“小鬼推磨”,横刀直取张君可腰部。这招要给砍中,人就断成两半,命肯定是没有了。
张君可忙把刀竖起来,侧身以刀杆挡住杜伏威袭来的一招。两刀在空中相击,发出一声震天巨响:“当”。观战的府兵和山贼被震得耳内一阵轰鸣。章丘府兵们大声喝彩为杜伏威加油。
杜伏威的刀虽被荡开,张君可手腕有些发麻,心想这员小将年龄不大,力气倒是不小。必需多留心,要在阵前丢人现眼,威信大打折扣,让山寨众兄弟看笑话,那就不好了。
观战三名首领见张君可迟疑,忽啦一声提马闯上来,把杜伏威团团围住。辅公袥一看,哎呀,欺负我们人少不是!也催马加入了战团,将两名首领缠住,以一敌二,奋勇大战。
杜伏威年轻有拼劲,与两名山寨首领杀成平手。可辅公袥不太幸运了,大约几十个回合就被人拉住腰带扔到马下。
章丘府兵想把辅公袥救回,那些山贼仗着人多,把府兵们围在中间。官匪向来殊途不同路,双方丁丁当当交起手来。山贼人多力量大,效果很明显,府兵损失了几十人后,余下的几十人都被五花大绑。
这时战场上只杜伏威一人苦苦支撑。如果辅公袥和府兵没落败被绑的后顾之忧,杜伏威还能再坚持一阵子,侥幸取胜也不是没有可能。他们这一败,杜伏威心里琢磨怎么救他们,心里一分神,独木难支,很快就有了败像。又过了几招,被张君可把刀架在脖子上,只得束手就擒。
山贼喽罗闯上去也把他给绑得结结实实,和其他府兵一道掳到长城岭的山寨内。
这些府兵从章丘出来,主要目的是到齐郡请救兵,身上并没有带任何值钱的物事。山贼一搜之下大失所望。把几名小兵踢了几脚泄私愤。被踢的小兵破口大骂,一时之间山寨内骂声不绝,热闹至极。
张君可也有些不太高兴,山寨内的粮食剩的已经不多了,本想多劫一些值钱东西,渡过难关。这下挺好,虽然不怎么费力气战胜了官兵,还逮到两员将领,可逮到的却是比自己还穷的一堆府兵。
没米下锅的局面仍然没有解决。
府兵越骂越越厉害,张君可心头火起,命人把马匹留下充实实力,余下的全部砍掉。
杜伏威被折腾得灰头土脸的,神情十分悲壮,见几名小喽罗来拉扯自己,一脚一个全部踹倒在地。负责砍掉他们的山寨首领,便亲自操刀。
杜伏威突然对那首领说道:“我死了没什么可惜的,但我私藏的那些金银可就再也没有见到天日的时候了。”
那首领笑嘻嘻地问道:“有多少金银?要是分量足的话,我可以向张首领求求情,饶你不死。”
杜伏威说:“这里人多眼杂,我只能对你一个人说。你俯耳过来。”
首领见他说得十分真诚,也是财迷心窍,把头凑到杜伏威嘴边,说:“说吧……”
话音没落,杜伏威张嘴过去,死死咬住他的耳朵,猛然甩头,用力一揪,把那首领的耳朵给撕咬下来。也不嫌血腥味重,大口咀嚼,把耳朵咬得咯嘣咯嘣响,嘴角流着鲜血,神情狰狞恐怖,要多渗人就有多渗人。
那首领的刀也撒手扔得老远,捂住耳朵痛得满地打滚,杀猪般叫了起来。
张君可听到手下小弟鬼哭狼嚎,从山寨大厅内闪出来,一见之下,大惊失色,继而火冒三丈。寻思杜伏威诡计多端,必需除掉,否则日后一定成为心腹大患。便命人喽罗用箭支射死杜伏威。
杜伏威破口大骂:“没种的东西,有本事和小爷单对单,个对个,凭真本事对决。要败在你的手下,某死而无憾。以多欺少不是英雄好汉。我杜伏威一千个不服,一万个鄙视你。变成恶鬼也要来找你算账。”
张君可身为山寨首领,平时十分威风,当着一众小弟的面被骂得无法还嘴。杀死杜伏威也很容易,只用一挥手就结果了他的小命。可是日后再统领山寨一帮凶悍的匪徒们,威信就会大打折扣。
他也是一个极为粗豪的人,当时就甩掉衣服,命人放掉杜伏威。
杜伏威被解了绑,活动活动血流不畅的四肢,与张君可对面站立。武器肯定是没有了,只凭一双拳头说话。
杜伏威说:“如果败在我的手下,需按我的吩咐做事,把所有人都放了。”
哈哈一笑,张君可说:“山寨里全靠实力说话,胜了我的拳头,头把交椅就由你坐。但是,你若败了,章丘不能回去了,必需紧随我左右,为山寨效力。”杜伏威虽年轻,却有宁折不弯的冲劲,张君可心下珍惜他,便改变了想法。
两人约好,走到近处击掌三下,约定就生了效果。二人亮出招式,你一拳我一掌打开了。
作为山贼首领,张君可长年累月在刀头舔血,实战经验十分丰富,死在他手上的人海了去了。因此他出手绝对不是花拳绣腿,每招都足以致敌于死命。
杜伏威年轻,实战虽然不足,但血气旺盛,身法灵活,出拳捷若奔雷,专门攻张君可意料不到的部位,招式古怪刁钻,辛辣无比。
两人战了十几回合,张君可捞不到一丁点好处,累得气喘吁吁,身上开始冒汗。观战的小喽罗都为他捏着一把汗,因为他们刚才看过,张君可与杜伏威用兵器对决时并不占光。
打了一会儿,张君可发现对方的优势在于年轻,跳跃灵活,自己出招无论多么凌厉,都被他轻松躲过去。不时还能抽冷还给几个狠招,逼自己不得不收招格开。
张君可心想,要把他治服,便不能由着他的性子闪转腾挪,得和他贴身近打,不给他跳开。手上招式便加紧攻击,不给他留任何喘息的机会。
突然之间压力骤升,杜伏威知道对方想和自己贴身对打。心里冷笑一声,既然你想贴身近打,那就和他干脆拧到一块,不留一点点的空间,那时候你就是有弄天的本领,也无法施展了。
张君可虚晃一招冲来的时候,杜伏威也打着同样的心思,二人就扭成一团。不一会跌到地上左右翻滚,一会你上,一会他上,像肉身车轮子,在演武场台四处翻滚。
后从演武场掉落下来,在凹凸不平的山石间扭得没完没了。约有一顿饭功夫,二人都汗流浃背,衣服也破了,脸上也花了,谁都没有占到多少便宜,也都没有吃多大的亏。
杜伏威力气大,张君可几次偷袭都被他硬生生接住。又过了一会儿,杜伏威终于翻身在上面,骑在他身上,从地上顺手摸起一块碗大的石头,还带着尖尖的锋,高高举起,横眉立目,高喝一声:“去死吧你!!!”说着便把石头朝张君可头上狠命砸去。
围观的山寨小喽罗大惊失色,胆小的已经捂住眼睛不敢再看了。人的头怎么能和石头碰?何况还是朝死里砸。这下山寨首领一定得交待了。
张君可也是这样想的。已经闭上眼睛等死了,没料到耳边“咔嚓”响过以后,并没有觉得头颅被打得生疼。睁开眼睛一看,杜伏威把石头砸到了耳朵旁边。
杜伏威脸带怒气,威武喝问:“服不服?”
在鬼门关走一遭,跟闫老大握了握手,这条命跟捡回来的差不多。死对张君不是一件难事,天天都是把脑袋挂在裤腰带上混饭吃,但要低头就此服软,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何况山寨内一帮兄弟还在一旁观战,这下老脸丢大发了,还不如被结果掉性命来得干脆。张君可就把头一摆,眼睛一闭,说道:“你砸死我吧。”
“放开大哥!我和你比试,我们三局定输赢!”张君可已落败,按规定得把府兵下山去,或杜伏威坐头把交椅。其他首领并不服杜伏威,要再和他比试拳脚,再战一场。
杜伏威放开张君可,只得再比一场。与第二把交椅走了几十招,他又取胜了。
这下山寨的所有首领就被震住了。
他们长年劫掠钱财,极少遇到对手。被劫的人遇到山寨一帮子人,还没有开战,就吓得双腿战战,往往不到十个回合,就能将对方斩落马下。今天遇到这个小将,怎么凶狠如厮?不仅不害怕,还连败山寨两名功夫最好的大寨主和二寨主?
别人跳过来再比较,下场不言自明,还是手下败将。
张君可也主动制止了别人跳过来比试的企图,带领着一帮山寨首领,跪倒杜伏威脚下,说:“请寨主坐头把交椅!我等愿随寨主左右,鞍前马后,在所不惜。”
正常社会以王朝法律为行为准绳,符合条条框框保你无事无非,不特符合这个条条框框,自有官府与你说事。或打或罚或杀或刮,也有人执行。
绿林好汉做打家劫舍的勾当,不同于正常社会,做事依据的也不是律令条款,而是朋友之间的义气和信用。一口吐沫一个钉,说到做到,上刀山下火海也绝不食言。相对普通人来说,他们最讲究义气和信用。
既然比试以前约定好的,杜伏威胜了就要把山寨头领让给他做,张君可便率领一帮兄弟,臣服于他了。
杜伏威初次接触到这种事情,以为之前他说的,不过一句大话。可目睹张君可一番做为,确实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他忙把一众人搀扶起来,说:“我只是个过路的,真没有抢你头领的想法。再说我也有要紧事去办,山寨头把交椅,我坚决不能坐。”
张君可等说:“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被绑在一旁的辅公袥亲眼见到,忙高声喊杜伏威:“既然张首领礼贤下士,抬爱我们,你就答应了吧。”
杜伏威可以不接受张君可的请求,辅公袥的话却不能不考虑。一来是自小光屁股玩大的朋友,二来在这紧急关头,他不顾生死大喝一声,肯定有更深层次的考虑。如果冒然坚决拒绝,凭他们这一些人,无论如何是逃不出长城岭的。
杜伏威只得答应下来。现在,时间对于他们这些府兵来说,就是生命。在长城岭多呆一顿饭的功夫,章丘城内就多一份危险,可能就是一大批一大批撒手尘寰。
辅公袥及那些府兵被放下来以后,杜伏威来到他们身边,愧疚说道:“都是我没有能耐,使你们受苦了。我们现在就离开长城岭,赶回章丘。”
辅公袥摇了摇头,说:“现在回去,不是自找死路吗?长城岭上有吃有喝还有兵,坐山寨头把交椅,怎么着也是鸡头不是?干吗赶回去做牛尾?处处受制于人?”
杜伏威吃惊看着他,不认识一样,喝斥道:“你也是个没见较的人。章丘那么多普通百姓正在水深炎热之中,我们怎么能够在这里享清福,不顾他们的死活?”
“这话说得就不对了!”辅公袥把头摇得像拔浪鼓,凑到杜伏威身边神秘地说:“就凭我们这不足一百人的残兵游勇,回去肯定是死路一条。既然长城岭现在由你说了算,何不把他们带到章丘,去攻打知世朗的大军?”
杜伏威打架有一套,论智谋和心计那得算辅公袥,吃的粮食多过的桥也多了。杜伏威当即大喜,随后又不无担心地问:“他们要是不同意,怎么办?”
辅公袥胸有成竹地说:“这个就要看我的了。自有办法让他们心甘情愿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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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5节:英雄反目仇
“他用什么办法让张君可等人同意,随你到章丘助阵的?”李栋问道。张君可主动付诸承诺,将山寨首领让给杜伏威,李栋便起了结交之心。这种血性好汉可遇而不可求,既然遇到了就要收到身边,将来总有用着的时候。
“粮草!”杜伏威回道。张君可下山劫掠正是为解决粮草不足的窘境。帮助李栋解决章丘之困,知世郎大败之际,粮草来不及及时运走,那就拣了一个大大便宜。
章丘之役结束后,长城岭的山贼便忙着抢辎重。要不是李栋出手及时,将横刀飞掷插入小兵胸内,张君可差点被那名垂死挣扎的小兵射死了。
几天前发生的事当然还记得,再经杜伏威提示,李栋心中便是一片释然。明白了为什么县尉开城门时耽搁了那么久,县令陆离儿招待他们入席时,饭菜跟提前做好一样。县尉早就认出了他们是长城岭的山贼,便设下请君入瓮之计,将他们一举拿获。
“从监牢出来以后,你们为什么不及时逃走,却在城内躲藏了一夜,并在第二天打开城门,将知世郎放入章丘?”李栋问道。那天虽然短短的一夜,自己却接连犯下三个错误。看走眼了杜雨的豪爽和忠义,看走眼了陆柔的为人,第三件事便是错误以为杜伏威闪出城了。
“阴差阳错啊。我们也想逃走,可城上武候巡视非常严密,城内还有两支队伍在搜查,我们潜伏了很久,努力了很多次,都不能安全有效的跳出城外。如果强行逃走,一旦被发现,我们步行,对方骑快马追赶,同样会被捉回来。”杜伏威想起那天晚间的事,还心有余悸,愤慨不已。
李栋苦笑一下,摆摆说道:“不用多说了,我都知道了。那天晚上回去后,我也遇到了一件相当尴尬的事。因为陆柔被人从陆府劫掠走了,陆离儿便派了两支队伍彻底查询。”
杜伏威嘿嘿一笑道:“其实我们不逃走的话,也不会出很大的危险。知世郎第二天便攻打章丘了,谅他也来不及将我们押送历城张须陀处。”
李栋沉思一会儿后说:“你放知世郎进来,如意算盘是趁乱混出城外,去长城岭落草为寇。却没有料到弄巧成拙,反被他重用,也就贪恋他允诺的锦绣前程,不再回长城岭了?”
杜伏威尴尬一笑道:“我心里想些什么,被你都看穿了。这就是你和我不一样的地方。现在这种情况,你觉得我还能去长城岭吗?章丘都没守住,何况长城岭那片破山?岂非一攻就破,一打就败。我也是被逼无奈啊!”
李栋笑了一下,告诉杜伏威:“好好善待那一千长城岭山贼,将来我有大用处。”
杜伏威立即便知道了李栋的真实意图,二人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杜伏威笑道:“我看他也是极不顺眼,早想拿掉他了。”
蓦地,有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喝道:“两个恬不知耻的小人,在这里密谋何事?难道不怕被知世郎知道,将你们拿下砍头示众吗?”
话音刚落,门就被踹得倒飞进院内,门前地面倒着两人的尸体,尸体旁边站着一人。
这人就是李栋念念不忘的,一心想纳到自己阵营内的,那个为报恩亲手杀掉狱卒,放掉杜伏威等人的杜雨。
杜雨身材不高,与十六岁的李栋相仿,身材瘦弱,但暴发力惊人,手上功夫也很不错。从门前两人倒下的尸体样子来看,绝对是一招致敌,没有给对方留下任何还手的机会。
李栋和杜伏威站在院内站谈话间,杜雨便把门前两人宰掉了,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这种身手不止是不错,应该是相当的可怕。
杜雨冷笑道:“我看这两个人鬼鬼祟祟的俯在门口偷听,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便替你们解决掉了。”
杜伏威大喜,走过去正要与他道谢,李栋却一把拉住他的衣服急道:“不要过去,他……现在已经不是救我们的那个杜雨了。”
李栋这句话让杜伏威大为不解。仔细看了看,杜雨与前天晚上没有一点点的变化,怎么就不是前天的那个杜雨了?他如果不是杜雨,何必替自己解决两名窃听者?
李栋无奈地说:“我了解他。而你并不了解他。”
杜雨哈哈一笑,豪爽地说:“看来你的声名并非虚名,的确有些本事。可惜你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李栋无奈地问道:“杜兄?难道你我非要拼个你死我活才肯罢休?凭你的身手,无论在什么地方哪个阵营,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吃了上顿没下顿啊。”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像猜谜一样隔空对话,杜伏威觉得脑袋不好用了。将自己从大牢解救出来,杜雨不正为了帮助李栋么?现在他一路跟踪到这里,竟为杀掉李栋,而李栋也知道他此行的目的,并制止了自己过去。
为什么?他为什么先救再杀?岂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李栋急道:“你我非要一较高下,分个胜败不行吗?”
杜雨摇头叹息道:“你说错了。我不是来和你比武的,是要杀死你,或者被你杀死。二者只能选择其一,要么你死,要么我亡。”说着将手里的陌刀一横,喝道:“出招受死吧!”
“等等!”杜伏威急忙制止道:“雨兄,请原谅在下这样称呼你。但请你告诉我,这究竟怎么一回事?我……你们把我搞得有些糊涂了。”
“想不明白么?那就到十八层地狱的时候,向牛头马面问吧,他掌握着你需要的一切。”杜雨说完便先下杜伏威下了手,刀如闪电,直奔咽喉袭来。
杜伏威岂能让他得手?只得抽刀格开,抽空急道:“雨兄,有话好好说,快把刀拿刀,刀剑无眼千万不要伤了自家兄弟的和气。”
杜雨也不答话,只是将手里的陌生一招紧似一招,波浪一般涌向杜伏威身边。
毫无办法,杜伏威只能勉力格挡,却不用心还手。杜雨却是志在杀掉二人,招招进逼,险招频频递到,杜伏威稍有不慎便有被砍中受重伤的可能。
看了一会儿,李栋发现了杜雨刀法中缺陷所在,知道自己一出手,便能将他制服。可始终下不去手,杜雨为人不坏,做事往往出人意料之外,必需想一个万策之计,将他服服帖帖收为己有。
虽然知道这样做比杀死他的难度更大,或说几乎不可能,但只要有一线希望便不能轻易放弃,毕竟杜雨对自己还是有恩在先的,隋末大乱将至,李栋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迫切地建立一支属于自己的队伍这样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