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现代都市食味生香TXT下载食味生香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食味生香全文阅读

作者:卫风     食味生香txt下载     食味生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三十一 饺子

    阿青迎上去,不用太仔细去察颜观色,也能发现吴婶的气色并不太好,眉头皱头,整个人都显得很疲惫。

    和她早上出去时的状态判若两人。

    “娘,喝茶。”

    吴婶接过茶杯,几乎是有些贪婪的几口就喝了下去,这让阿青庆幸自己倒的茶并不烫,是正适口的温度。吴婶喝完了一杯,又要了一杯,也是一气喝完。

    难道她去做客的人家不但没给饭吃,连茶也没招待一杯?

    大妞很有眼色,吴婶表现这么异常,却到现在一个字没说,她想大概是她在这儿有点碍事了。

    “我回去下,昨天买的东西还没归置呢。”

    吴婶只点了点头。

    阿青轻声说:“娘,你换了衣服歇一歇吧。”

    她很想知道吴婶今天遇到了什么,但是吴婶现在最需要的,肯定不是她的刨根问底。

    吴婶换了家常衣裳,发髻也放了下来,阿青还打了水来让她洗了把脸。

    吴婶的精神渐渐恢复过来,尤其是阿青又端来了一碗热腾腾的汤面之后,她二话不说埋头就吃。

    砂锅里的面条滑溜溜的,筷子在里面翻了翻,面下面盖的丰富材料就都被搅了起来。吸饱了汤汁的笋丁,肉粒,豆干,和面条混在一起,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面条和里面的配料吴婶全都吃了,连汤都喝的干干净净。

    人吃饱了,心情也会变好。吴婶的状态比刚回来时已经判若两人了。

    “我没事,”吴婶露出了笑容:“你们今天在家做什么了?”

    “打算买几包种子,想种菜。”既然吴婶不主动说起,阿青也不追问。她取出了自己划的草图,和吴婶讨论起后园的规划来:“这里离水井近,想提水浇菜也方便。这边没有墙和树遮挡,一天都能晒着太阳。”

    吴婶点点头:“不错,你可不要去干那些粗活儿,有什么事让你弟弟干就行了。”

    那口气……说吴婶是小山的亲妈真没人相信。

    吴婶换下的绸衫搭在椅背上,衣裳就穿了这么小半天,除了有一点不太明显的褶折外没别的问题,并不需要收去熨洗。这种料子娇贵,洗过那么两回,颜色就会褪浅,光泽也大不如前。总之,也就是件出门见客的衣裳,平时在家可舍不得穿上。

    暖阳从敞开的窗子洒进屋里,吴婶靠在床头,本来只想闭目养会儿神,结果养着养着就睡着了。阿青替她掖好被子,轻手轻脚的出了屋。

    吴婶一觉直睡到日头偏西才醒,吴叔已经回来了,正背对着她在桌前翻弄什么东西。听见她醒来的动静,吴叔转身大踏步走了过来,手在她额前贴了一下,又不放心的用自己的额头来试温,这才松了口气。

    吴婶有点好笑,也有点感动:“我没生病,就是累了。”

    长途跋涉的赶路,收拾安置的疲惫,还有她一直紧绷的神经,让吴婶都已经不堪重负了。她往窗外看了一眼,暮色已经悄悄笼罩了院子,阿青肯定已经在预备晚饭了,在屋里都可以闻到香浓的气味。

    “今天是怎么了?是不是事情不太顺利?”

    吴婶推开被子,靠着床头坐着,想了一想,才把今天的事情从头说起:“我到了于府,先找的梁婆子,于府的人说她儿子生病,她告了假去庄子上照顾儿子了,不在府里。我说,那见夫人身边的佩玉姑娘也行……”

    “也没有见到?”

    吴婶点头:“他们说,佩玉因为犯了错已经被发卖了。”

    吴叔马上意识到这不是一个巧合。

    “那,她们主子呢?”

    “于府的人说她病了,不能见人。我想进去探病也不能够。”

    “她是真病了吗?”

    吴婶摇了摇头:“我不知道。门上的人也不是前次来的时候见过的那几个了,全是生面孔。说话很不耐烦,塞钱也不要,不管我说什么都不通融……我不甘心,还找于府邻近铺子的人想打听打听于府最近的事,也没问出什么来。”

    吴叔马上做了决定:“于府你不要再去了,我去找人打听一下京城最近的事情。”

    吴婶轻声问:“你说……于府的变故,是不是因为我们?”

    连于夫人都不能幸免,他们一家也没有还手之力吧?

    “说不好。”吴婶也难以判断现在的情形:“要是冲我们来的,上次我们可能连京城都出不了。”

    吴叔沉吟片刻:“我去同张大哥商量商量,既然说是生病,张大哥又是郎中,或许他能有办法,总比我们强些。”

    张伯果然一口应下,说:“今天晚了,明天一早我就去寻人问问,虽然不知道于府的人请哪家的郎中看的诊,但是药铺里一定能问到。”

    尽管心事重重,但是面对家里的孩子时,长辈们还是露出了轻松的笑脸。

    晚上包了饺子。

    其实同享受饺子的美味相比,阿青更享受包饺子的过程。和面,拌馅儿,擀皮,然后大家一起动手包饺子。馅准备了两种,一素一荤。头一茬的嫩韭菜,煎成金黄色的鸡蛋皮儿,一起剁碎了调和好,荤馅儿则是鲜肉蘑菇。

    小山包馅子手艺不成,可是擀皮儿的本事还是很拿得出手,他一个人擀,阿青、吴婶和大妞一起包。大妞冒失,包的倒是快,可是一个个歪歪晃晃的在案板上站不稳,还有的馅儿放太多了,口合不上,虽然硬捏在一起,可是馅儿已经从另一头又漏出来了。可以预见,这样的饺子下了水,肯定很快就当了开口罗汉,烂成一锅汤了。

    阿青包的饺子也很有特色,圆胖圆胖的,象是一个个元宝,挺胸腆肚,好不神气。吴婶心里存着事,手上的动作也比平时要慢了,阿青包的饺子都排了两行,她还没包出一行来。

    锅里的水泛花了,掀开盖,把排成排的饺子下进锅里,先不忙用勺子搅动。可即使这样,大妞包的饺子也原形毕露了——因为水面上立刻泛起了油花,还有零星的菜叶和蛋皮露出来。

    大妞咳嗽一声,赶紧转移话题:“我来剥蒜。对了,咱家醋还有吧?要不再上巷口去打点儿醋?”

    阿青忍不住笑了,也没拆穿她:“你剥蒜吧,让小山出去跑腿就行。”

    小山摸着头:“每次都使唤我。”

    吴婶脸一沉:“让你去你就去!”

    以前小山跑腿是没有什么不情愿的。可是他现在……总觉得自己也是个大人了,还总把他当小孩儿似的让他干这种活,他觉得丢脸哪。

    “天都快黑了,人家说不定已经关门了……”

    小山小声嘟哝,但是母命难违,他还是提了瓶子拿了零钱出去了。

    阿青往外看了一眼——

    弟弟现在正是半大不小的时候,青春期的男孩子特别敏感,自尊心出奇的强。

    唔……下次他要是不愿意去,就别勉强他了。

    饺子盛了出来,一大碗一大碗的,热气腾腾。蘸料也调好了,一起端上桌。

    吴叔把蘸料碟子推开:“沾了这个就吃不出饺子香了,先不用它。”

    吴叔吃相豪迈,饺子不算多么小巧玲珑,他都是一口一个。蘑菇和鲜肉馅儿的口感滑嫩鲜美,咬一口感觉满满的肉汁充满了口腔,那种满足感是吃的别食物都比不上的。

    “小山,别光吃肉的,回头腻着了,你也尝尝这素的。”

    小山吃的头都不抬,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阿青拨了几个素饺子到他碗里。

三十二 温酒

    “有这么好的饺子,该温点酒喝啊。”张伯提议。

    阿青应了一声正要站起来,大妞比她动作还快,站起身的同时还按了一下阿青的肩膀:“姐你吃吧,我去温酒。”

    张伯抬头嘱咐女儿:“姜别放多了。”

    大妞笑着说:“知道了。”

    酒很快温好了端上来,小山这回不用人吩咐就站起来,拿酒勺给大家添酒——当然先从长辈开始,等桌上的人都添过一圈了,才给自己添上。

    吴婶虽然心事重重,还是没有忽略一个细节。

    小山给别人添的都是五分、七分满,给自己添酒的时候很不客气的以权谋私了,他的酒满的都要溢出来了。

    要是平时,小山这么干肯定要被吴婶喝斥一顿,并责令改正。但是今天吴婶实在很累,都没劲儿冲他发火。

    小山不知情,还觉得自己是成功的瞒天过海了,坐下的时候就低头闷了一口。

    热烫烫的黄酒滑下肚,感觉一团暖暖的温度从肚腹向着周身扩散开来,说不出的舒服惬意。

    阿青并不嗜酒,顶多是在蒸鱼、炖肉的时候放点酒提鲜去腥的。她那碗酒放在面前几乎没动,等吴叔他们一离桌,小山眼疾手快把阿青那一碗端了过来,一口气喝了一半下去。

    “你小心点。”阿青用筷子虚点了他一下。

    小山的脸有点红了,酒有点热,喝的又有点急,差点呛着。

    大妞帮着阿青收拾,她也喝了酒,脸红扑扑的,呼出的气也热热的。阿青做的饺子特别好吃,每次家里包饺子,大妞都恨自己没有多长一个肚子,不然岂不是可以吃双份了?

    “姐,这还一板生的没下呢。”

    “先罩上,明天早上煎了吃。”

    大妞一声欢呼:“好好,煎着吃好。”煎饺也特别好吃啊!表皮煎得微黄透着焦脆,馅汁会更显得鲜美,跟水煮的相比,可以说是各有千秋啊。

    收拾完厨房,阿青在出门前,习惯性的回头再看一眼,确保窗户关上了,炉膛里没有余火了,所有的东西都在应该的位置上,这才关上了厨房的门。

    大妞摸摸肚子:“姐,咱们等会儿再睡吧,走一走消消食。”

    ——她吃多了。

    阿青善解人意的点头:“行。去后院儿吗?我去拿灯笼。”

    “不用不用,你看,今晚月亮好,不用灯笼也看得见。”

    “行。”

    后院地方不小,虽然现在还显得空旷,但是不久后,撒下的菜种就会出苗、长高,开花结果,到时候这里就会变得果蔬累累。

    今晚的月亮确实很好,树影婆娑,吹在脸上的风一点都不凉。

    “姐……”大妞明显有些犹豫。

    “怎么了?”

    后院里只有她俩,大妞还凑近了她小声说:“婶子今天出门,是不是给你说婆家去的?”

    阿青感觉啼笑皆非:“谁跟你说的?”

    “我猜到的。”大妞说:“咱们搬家之前,婶子不就说过要给你找婆家?”

    “我娘那是随口一说,开玩笑的。”

    “好吧,就算那时候是随口说说,可是姐,你确实到了该说婆家的年纪了。”大妞说:“要不是为了婚嫁大事,我猜咱们两家也不用千里迢迢的搬到京城来了。你看婶子今天出门穿的衣裳,她要去的人家肯定是富贵人家。”她捂着嘴嘿嘿笑了一会儿:“姐你不用不好意思。要不这么着,我去婶子那儿给你打听打听?她不和你说,也许会和我说呢。”

    “不用去了。”阿青对嫁人这件事其实没多大期待。

    大妞认真打量她一会儿,她们俩一块儿长大的,阿青固然很了解大妞,同样的,大妞也挺熟悉阿青的。

    看得出她不是害羞,更不是口是心非,大妞奇怪了:“姐,你不高兴?”

    “有什么好高兴的?嫁人这事儿……不管嫁给谁,嫁到哪里,我都不会象现在过的这样快活。”

    大妞愣了。

    “为什么……姐你是担心遇到恶婆婆吗?”

    在大妞看来,最大的问题也就是遇到一个坏婆婆了。他们以前的镇上也有这样的,一个**守着儿子,娶进了媳妇之后总是虐待她,甚至不许儿子和媳妇住一起,而是让媳妇整夜整夜的睡在她床前的地上。

    “还是担心嫁个酒鬼?”这个镇上也有,那个酒鬼把家里的钱全买了酒,而且一喝醉了就打人。

    阿青就算是满腹心事也让她逗笑了。

    “不是的,你别瞎想了。”

    嫁人后遇到的问题很复杂,不止是恶婆婆,酒鬼丈夫这些。即使没有这些,也有更多的更复杂的问题要面对。象吴叔和吴婶这样简单和恩爱的夫妻毕竟是很少的。

    他们肯定是在成亲前就已经熟悉彼此,相互了解,而且……彼此相爱。

    多好啊。

    她们在后院里慢慢绕圈子,一直到风变得有些凉,两人才往回走。

    等到躺下之后,她们也没有立刻就睡着,总是会习惯性的再聊一会儿。

    “明天我把笔和书找出来,你可有好多天没练字儿啦。”

    大妞也知道自己偷懒的时间太长了。以前阿青总是固定每个月会教给她一些新字,还会教她算术。大妞学这些比较慢,有时还会偷点懒。

    “哦……”果然大妞不是很快乐的答应了一声。这个年纪的姑娘,心思总是有点儿不安定。

    “姐,你想过将来想过什么样的日子吗?”

    她这句话中间顿了一下,阿青猜她原来想问的大概是她将来想嫁什么样的人,但是话到嘴边又改了口。

    大妞隔了一会儿没听见阿青的回答,她以为阿青是不是睡着了。不过转过头看,阿青没睡着,她的眉头微微皱着,似乎正在费力的思索答案。

    “我不知道……”

    她理想的生活,她觉得现在就很理想了。

    她不想改变现状,但是谁都知道这不可能。

    人人都要长大,没人能永远赖在父母膝下当一辈子孩子。

    第二天一早张伯就出去了。他也说是要去拜访一位故交,还交待中午不用等他吃饭。阿青在做中午饭的时候想了想昨天,量米时还是多放了一碗的量。

    结果不出她所料,张伯果然在午饭前就回来了,阿青的饭还没蒸熟呢。

    这做客也做的忒不划算吧?

    还是京城的风俗小气,来了客人都要在饭前送走,绝不招待一粒米?

    张伯大踏步的进了步,吴叔立刻站了起来。

    他和吴婶都在等回音。

    张伯只说了句:“于夫人死了,昨晚的事儿。”

三十三 栽花

    吴叔和吴婶都没有动容,吴婶倒了杯茶给他。

    张伯把茶一仰而尽,他显然一秒钟都没耽误,得知这个消息后就马上赶回来了。

    “于府门前已经挂出白灯笼了,我找的人对此事所知不多——不过他能确定的是,于府的人没在药铺抓过一副药。”

    “那于夫人病了多久?”

    这个张伯也不确定,但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据说从正月十五之后,就再没人见于夫人露过面。”

    这明显是不正常的,怎么可能病两个来月都不抓一副药?就算是贫民之家,老婆病了,有钱没钱也要熬两副药渣吃吃看。

    三个人围坐在圆桌旁,后院里传来年轻姑娘们的笑声,听起来带着无忧无虑的欢快。

    吴叔问妻子:“你们最后一次见面时,都说了些什么?当时有没有哪儿不对?”

    吴婶尽力回想那天的情形。她的记性很好,这件事情她又格外慎重,现在想起来那天的细节仍然历历在目。

    “那天我是从后角门进的于府,梁婆子替我代的路。头一次去她不冷不热的,但是那天她格外客气,我想着那是于夫人特意吩咐过的原因。于夫人那天……”

    那天梁婆子引她进了院子,佩玉姑娘打起帘子请她进屋。那天天气很冷,说话的时候嘴边呵出白雾,廊下挂的鸟雀笼子都盖上了毡布……

    和头一次过去相比,院子里显得冷清得多。头一次去的那天也很冷,院子外墙那里有扫地的小丫头,冷的直跺脚。

    细想起来,她进来的这一路上,一个旁人都没遇见。

    当时她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但是本来她来见于夫人就是一件不可张扬的事情,所以对于夫人的谨慎,她并不觉得奇怪。

    她进了屋之后,于夫人还是在西屋见的她。屋外头冷,可屋里的炭盆烧的特别热,一掀起帘子,混合了脂粉头油气的热意直逼到脸上来,一下子让人觉得有点喘不过气来。吴婶穿了厚厚的袄子,进了屋就觉得额头往外冒汗。于夫人待她的态度比上一次还显得亲近客套些,说完话她告辞的时候,于夫人还把特意准备好的首饰和料子交给她,让她捎给家中的孩子。

    并没有什么特别异样的事情。

    一切都很平顺。

    当时她回来后,也和吴叔说过,夫妻俩都没有觉得有哪儿不对。

    但现在发生了这样的事,于夫人死的离奇,他们对此事毫无头绪。

    沉默了一会儿,张伯问:“她没质疑你的身分?”

    “我和她是旧识,她还没出阁的时候,与我们小姐关系就很亲近。侯府出事之后,她还曾经让人送财物给我们。”

    “想要迁回京城来,是你提起的,还是她先提起的?”

    吴婶顿了一下:“是她先提出来的。她说……姑娘家到了年纪总是要出阁的,在穷乡僻壤的小地方胡乱嫁了岂不误了终身,不如回京城来再做打算。侯府当年也是无辜卷入二王叛乱的,这两年京中都说新皇仁慈,当年的事情肯定不会再追究了。”

    张伯慢慢转着茶杯。这些事情他们也都听说过,并且已经观望了许久,最终于决定回京的。当年一并卷进二王之乱的人,已经有不少陆续返乡或是回京的了,还有不少人在上下活动想为当年的事情翻案。最明显的一个信号是,当年因卷入二王之乱被查抄的庆国公府后人已经走通了承恩公的路子,甚至还谋了一个正六品侍卫的缺。

    虽然官卑职小,与庆国公府当年的威势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但这是一个明晃晃的信号啊!侍卫虽小,但是既然赦了罪,重回了京城,总有再爬上去的一天。

    庆国公府这个例子让众多当年因二王之乱获罪的人都看到了希望。

    吴叔吴婶并不指望太多,侯府当年满府上下几十口人只逃出一条命来,阿青又是个姑娘家,没什么重振家业的重责大任。吴叔吴婶只是希望她能嫁个好人家,过上与她身分相匹配的生活,不要在底层苦苦挣扎温饱,嫁与贩夫走卒,一辈子过得困顿艰难。

    再说,阿青一天天长大,模样越来越好,这样的美貌若没有自保之力,将来如何是好?

    张伯站了起来,在屋里走了几步:“于夫人有没有犹豫,或者嫌恶?怕沾惹麻烦?”

    吴婶又仔细回想了下,认真摇头:“没有。”

    “她没出嫁前也是这样热心肠的人吗?”

    吴婶愣了下。

    于夫人没出嫁之前……

    她不确定了。

    那时候她不怎么注意于夫人。于夫人只是自家小姐的表姐,有时候一年里头会来住些日子,有时候就不来。她和自家小姐算是在闺中比较要好一些的,要说真了解,吴婶可不敢说。

    小山在外面喊:“娘,娘,你来一下。”

    吴婶没好气的提高声音问:“怎么了?”

    听着吴婶情绪不好,小山还是坚强的把话说完了:“你来看看这花移到哪儿?”

    吴婶哪有心情理会这样的小事,沉着脸一声大吼:“别问我!”

    后院里小山一缩脑袋,看着手里头已经被连根挖出来的茉莉花。

    他认得的花不多,好不容易这个他能认得。前阵子吴婶还说想在屋里养盆儿茉莉花呢,一开花整间屋都香,他兴冲冲的想来表一表孝心,结果迎头挨一棍。拎着花转了一圈儿,小山找了个空花盆,铲了土,把那株瘦巴巴的茉莉摁到盆里,再浇上一回水。想着新移栽的花最好别狠晒太阳,他把花盆抱到墙根下晒不着太阳的地方。

    不知道移栽完能不能长好,要是长不好就算了,长好了再给娘端过去。

    阿青忙出了一头汗,她不大干这样的活计。刨坑种菜不算重活,但是得一直弯着腰。大妞和她一起干,两个人把这一小块地全种上了。

    虽然累,但是两个人都挺高兴。

    “小青菜长的最快,其他的要慢一点儿,不过等七八月的时候,肯定都能吃上了。”大妞乐滋滋的。

    突然换了个地方,人生地不熟,这里的人说话都和家乡不一样,不能随便出门,整天圈在屋子里院子里……这些都让大妞觉得不适应。干这样的活让她觉得又回到了熟悉的生活节奏里。

    ——————————————

    吃完晚饭太累太困了,忍不住睡了一觉,睡到十一点钟,醒了以后半天没想起来现在到底是什么时间。。

    下次还是不能这样睡,人都睡糊涂了。

三十四 南瓜饼

    以前过的日子那是天宽地广,去山上摘野菜一去一天也没人管,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高兴了还能唱呢。

    那时候她可不觉得这样野跑的日子有什么稀罕。相反,她稀罕的是城里人的日子,住着大院子大房子,吃的穿的,天天做的事儿,都比乡下要强。

    但真的进了城过上了这种日子,大妞就开始觉得憋闷了。怎么活动就只有这么巴掌大的院子,外面不能去,外面的人也不认识,睁眼闭眼都是一样,连呼吸的气味都不如老家那么好闻,总是带着一股说不上来的,混沌的不干净的味道。

    大妞很想家。

    现在的家不是不好,但是她不习惯,也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喜欢。

    阿青也想家,但是阿青比大妞更懂得随遇而安。她的心境和阅历可比大妞要成熟和丰富得多了。

    “姐,歇会儿吧。”大妞抹了抹汗,抬头看了一眼天:“京城的天儿可真热。”

    “现在就说热?那后头半年你怎么过?”

    两个人并肩坐在墙边,茶壶里的水冷热适中,还有阿青做的小南瓜饼当点心。这是把老南瓜皮去了蒸熟,压成南瓜泥,拌上糖和糯米粉之后煎成的。口味当然不用说,就是拿在手上,看着也叫人心里喜欢。

    阿青有一套很齐全的点心模子,是她刚学下厨不久的时候吴叔和吴婶一起送她的,图样子是吴婶精心收集的,找了镇上手艺最好的一个木匠刻的,共分四块,每块上头有六种不同的花样。别看模子不算大,可是用料好,份量可不算轻。这次搬迁,阿青别的什么没收拾,先把这套点心模子仔细包好先放进箱子里头。她平时用的也特别爱惜,时时擦拭保养,轻拿轻放的。昨天做南瓜饼的时候拿出来用了,有蝴蝶、如意、金鱼、梅花、桃心……做出来的南瓜饼个个形态不同,金黄金黄的,别提多漂亮了。

    大妞捡了一个桃心的放在手里把玩的半天,才很小心的咬下去。

    甜丝丝的,可是又不特别甜。虽然是用油煎过的,吃着也一点都不油腻。

    “真好吃……就是做的太少了,不够吃的。姐,赶明咱们再做吧?”

    “要是天天吃,就不稀罕了。”阿青笑了,凑过来小声说:“晚上咱们做红豆饼吃。”

    大妞的两眼顿时“噌”一下亮了,简直象两只超瓦聚光小灯泡。

    真可爱。

    阿青只觉得手心儿痒痒,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伸手抓着大妞的辫子一阵摇:“吃吃吃,你就长了个吃心眼儿。”

    其实阿青做南瓜饼,是因为看吴婶心情不好,饭也吃的少,想着做些点心,让她早晚吃几口找补一下。而且做点心和做饭又不一样。做饭炒菜是要赶着饭时做的,虽然做的也顺手,但总有点紧迫感。而做点心就不用了,没规定什么时辰一定要上桌,尽可以由着性子慢悠悠的做,想起个什么新奇的点子也可以马上实验一下。而且相对于做饭来说,做点心没有那么烟熏火燎的,阿青觉得做点心就是一种休闲和享受,她在过程中得到的,并不亚于最后的成果。

    因为天气突然热起来,晚饭特意多做了两个凉菜,小葱拌豆腐和凉拌金针。果然,热菜大家没吃光,但是两碟凉菜全都被扫空,连盘底都刮净了。小葱拌豆腐不用说了,清爽可口,凉拌金针是酸酸凉凉的,非常开胃。用过晚饭,阿青果然拉着大妞一起又泡在灶间里做点心,还请吴婶过来帮着调味。

    女儿希望替她排解烦难,这个吴婶明白。这孩子从小就懂事。

    有时候吴婶难免会想,是不是因为这孩子早早就知道了自己并非吴家的亲生骨肉,所以才心细多思,懂事早熟?不然的话,象小山似的,只知道憨吃憨玩儿,半点心事没有。

    “娘,还要不要再加点糖?”

    吴婶回过神来,仔细品了品嘴里豆沙馅:“不用了,这样正好。”

    其实阿青早就尝过味了,不过是看着吴婶又走神了,才有意这么问一声。

    连神经粗的象马路的大妞都能看出家里长辈们这两天不对劲,小山也知道要栽花讨好,更何况阿青?

    她不但看得出家里遇到了难题,还看得出,这难题十有**同她有关。

    吴婶他们白天商议了一番,最终还是不能确定于夫人的死是否同他们有关。如果无关,他们一找到于夫人,于夫人就出了事,时间上未免太巧合。如果有关,那么下手的人既然有办法让于夫人这么一个有身份有财势的官家太太都这么“病死”,对付他们这种小人物更不是费吹灰之力,不可能于夫人都死了,他们却安然无事?

    如果是针对他们的,吴婶前天去于府就不可能太太平平的全身而退了。何况,二王之乱已经过去多年,先帝已逝,新帝登基,行事作风一向宽和仁厚,不会揪着过去的事情念念不忘。不可能有人还因着当年的事情再为难他们吧?侯府当年上上下下都死绝了,只有一个女孩儿活了下来,若是个男丁还好,一个姑娘家能对人有什么威胁?

    现在他们面前的难题有两个,一是于夫人的死会不会波及他们,二是……于夫人死了,那么先前考虑好的安排就被迫全部作废,他们得选择另一条出路。

    哪有那么简单呢?

    先不说当年和侯府亲厚的人家差不多都在二王之乱里被一扫而空,就算还有漏网之鱼,也不愿意再和当年的晦气事情扯上关系。

    吴婶抬头看了一眼阿青的脸。阿青正和大妞一起做饼,大妞脸上糊了好几处面粉,肯定是刚才出汗她自己用手抹的。阿青脸上就没有蹭上面,但是她也出汗了,微微的汗意衬着红润的脸颊,仿佛夏日里盛开在水面上的荷花,令人见之忘俗。

    这孩子是她看着一天天长大的,饶是如此,有时候吴婶都会看呆。她也太会长了,当年小姐的相貌是不错,姑爷也是一表人才,可小姐完完全全超出了父母的综合水平。这样的相貌,任何人都不可能无视。倘若被不怀好意的人算计……

    儿女真是债啊,上辈子欠了他们的,这辈子要劳心劳力一世来还。

    ——————————

    昨天去新房子打扫卫生,实在太累了,写了一半睡了,这章是补昨天的,今天的更新稍后送上。

三十五 送礼

    晚上下起了雨。

    雨来的很从容,阿青一开始没有听到什么动静。她用笔蘸了水在桌盘上练字,笔锋与盘面摩擦时那规律而轻柔的声音听的久了,让人沉迷。

    过了好一会儿,还是大妞去外面一趟回来告诉她:“下雨了。”

    雨虽然不大,但是雨丝很密,大妞的发丝上沾满了晶莹细密的水珠。

    阿青停下手,侧耳听了听。果然,外面有沙沙的轻响。

    她站起来去推开一扇窗子,雨吹着雨丝拂到她脸上,那种潮湿的凉意让人昏昏沉沉的精神为之一振。

    大妞高高兴兴的说:“太好了,今晚能睡个好觉——咱们不关窗了吧?”

    “留一条缝吧,怕晚上会下大了。”

    一条缝就一条缝,总比全关上的强。

    “你还有半篇字没写呢,过来写完吧。”

    大妞没想到她出去逃了一圈儿,回来阿青还记着她欠的字。

    “不早了……要不咱们先睡吧,我明天一早起来肯定补完。”

    大妞不是个懒姑娘,但是她就是对写字不行。小小的一管笔,她觉得简直比一把硬木锨还重,一提起笔来手就不由自主要发颤,就是不听使唤。写出来的字是忽大所小,笔划忽粗忽细,让她写几个字,比让她去挑担水都费劲。

    “不成,今天的事儿,今天干完。”阿青可不上她的当。明日复明白,明日永远不会到来,这件事情也就一直拖下去,遥遥无期。

    大妞唉声叹气坐下来,阿青特意把灯端近了些,让她看的更清楚些。

    大妞提起笔,还是不甘心:“小山这些天也没有写字啊。”

    这种“我倒霉也得拉个作伴”的心理让阿青忍不住笑起来。

    “他不写,自有爹娘管教他,不用你多操心,你把自己的这份儿干了就行。”

    大妞垂头丧气的写字,活象斗败的鸡一样。阿青就在旁边盯着,她也不能敷衍了事随便对付过去。等她把剩下那半篇几百个字写完,都快三更了。

    “行了,睡吧。”

    大妞如蒙大赦,赶紧把笔搁到一边,那模样活象晚一步那笔就会咬她的手一样。

    大妞褪了鞋子爬上床躺下,阿青拆了头发,也躺了下来。屋里一静下来,显得外面的雨声格外清晰。天气一天天热起来,人都变得心浮气躁的,到处尘嚣飞扬。这时候能下场雨,真是一件好事。

    早上醒的时候雨还没停,仍旧是牛毛细雨。小山不肯打伞,到后院儿跑了一圈儿回来,头上身上全是潮气。

    “你别淘气了,下着雨,衣裳湿了可不好晾干。”阿青掀开锅盖,拿出一个包子来给他:“尝尝。”

    小山嘿嘿笑着,也不怕烫,三口两口把包子吃完了,一抹嘴:“好吃。”

    “行啦,帮我端碗吧。”

    盛好饭,一家人围着圆桌坐下来。

    因为早上没什么菜吃,阿青把昨天买的菜瓜切条后用开水焯一下再凉拌,另外就是切开的咸蛋和辣炒萝卜干了。这其中咸蛋是有数的,一人半个,辣炒萝卜干大家特别的捧场,就着粥把一碟子都吃完了。

    前几天油炒的东西大家吃的不多,那是因为天气的原因。今天这道菜大受欢迎,也是天气的原因。

    刚吃完饭收拾完,阿青正擦手,就听见有人叩门。

    很规律的声音,笃,笃,笃,不紧不慢的。

    阿青有点意外,和身旁的大妞互相看了一眼。

    这时候有什么人会来?

    阿青把布巾放下,大妞已经跑到外头去了,隔着大门问了一声:“是谁?”

    外面有个女子的声音问:“这是吴通吴老爷家吧?”

    找吴叔的?

    还是头一次听见有人称呼吴叔叫老爷,大妞倍感新奇——又觉得很怪异。她印象里,被叫做老爷的,都是脑满肠肥,身穿绫罗,眼睛都长脑门上,说一个字要拖三声长腔的人。吴叔这样的,哪象个老爷啊。

    大妞正纳闷,吴婶已经走了过来,示意她让到一边,也问了一声:“是哪一位?”

    她把门打开了半扇,外头有个穿青色衫裙,梳着圆髻的婆子,客气的问:“这是吴通吴爷的家吧?我们爷和吴爷是旧识,知道吴爷一家迁到了京城,我们夫人特意差遣我们过来请安的。”她顿了一下,接着说:“我家老爷姓孙,住在华阳街,吴爷肯定记得的。”

    吴叔站在堂屋门口,这番对话他都听的清楚。阿青注意到他的神情,是先有些茫然,然后象是想起什么,变得疑惑不解。

    吴婶回头看了一眼丈夫。

    “你家老爷是孙重延,孙老爷?”

    那个婆子笑着应了一声:“正是,我们爷和夫人差遣我过来向吴老爷吴夫人请安。”

    既然真是相识,当然要请人进来。

    那个婆子倒先不忙进,转身招呼身后的人抬东西进来,足足四抬礼盒,沉甸甸的把抬棍都压得有点弯了。抬礼盒的人都穿着一样的服色,行动俐落有礼,放下礼盒后向吴叔躬身行礼,又退到门外头。

    这不但突然有客上门,带带了这样的重礼。吴婶看着那个婆子递上的礼单——干果,糕点,绸缎,茶叶,酒还有火腿。吴婶这些日子对京城的物价大致上心里都有谱了,就这些东西,加起来怕是没个成百两银子置办不来。再扫一眼东西的成色——绝不是那种只是看起来光鲜,本质上却华而不实的场面货。

    这礼送的又丰厚,又实惠。

    那个婆子很会说话,送上这样的厚礼,还堆着笑说礼太简薄,因为来的匆忙,很不周到。她还递上了一张贴子,贴子是给吴婶的,邀她们母女两人后日去孙府做客。

    吴婶问她名姓,又让她坐下吃茶。

    吴叔从说了刚才那句话就一直沉默,那个婆子自称姓胡,她不肯坐下吃茶,正要告辞的时候,吴叔才问:“孙老爷是何时知道我们家进了京的?”

    胡婆子虽然态度热情,但口风很严谨,只说自己只是下人,并不知情。

    胡婆子来去匆匆,只留下了那四抬厚礼,还有一个沉甸甸的疑团给吴家众人。

三十六 旧识

    “这个孙重延,是什么人啊?你怎么从来没和我提过?”

    吴叔面色凝重:“没想到……没想到啊……”

    “你别没想到了,你有什么想不到的,我帮着你一起想。一人计短,两人计长啊。”吴婶都快急出汗了。

    吴叔过神来,清清嗓子:“说来话长,都好多年前的事儿了,那时候我还不认识你。”

    “那你就慢慢说。”吴婶脸上明明白白写着“老娘有的是耐心和你耗。”

    吴叔有时候真拿老婆没辙。要是搁在二十年前有人跟他说他会怕老婆,他肯定会打人打个臭死。可是现在他觉得,男人怕老婆怎么了?原就该怕的啊。惹恼了老婆,不但晚上没床可睡,早中晚没饭可吃,一连十天没衣裳可换……这都不算什么,关键是那种被无视的感觉,让人如坐针毡,一刻都捱不下去。

    吴叔想了想:“那会儿我也就比小山大个两岁,总不爱上学堂,家里人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跪祠堂更是家常便饭。后来家里看着我实在不是个念书的材料,就通了关系,给我找了个地方学武。我就是在哪里认识了孙重延。”

    “你们那时候要好吗?”

    “一开始不对脾气,我觉得他就是个小酸丁,他八成觉得我是个愣头青,反正我们跟的师父不是一个,平时两拨人是井水不犯河水。后来吧,有一回他们在街上遇着麻烦,都是熟人不好当没看见,就上去帮忙解了围,那之后算是有了来往,觉得他们那些人也不算讨厌,嘴皮子一套一套的,笔杆子功夫也特别的能耐。孙重延吧,挺有才,在他们那拨人里还算个头儿。”

    这么一来吴婶算是明白了两人认识的由来。

    “可你们关系有那么好吗?”

    “我救过他一命。”

    “啊?”

    “冬天大家伙儿在冰上玩的时候,他掉进冰窟窿里头,我把他捞上来的,第二天他发起烧,我们住的地方在半山上,我还背着他跑了十几里山路去山下找郎中救命。”

    “那,那他这是念着当年的救命之恩,所以才……”

    吴叔露出有点忸怩的表情:“但是,他也帮过我的大忙,我俩说不上谁欠谁的。在山上待了快两年,我家里给我找了份差事让我下山,他也离开了,那之后只见过一两次。”他摊了下手:“再后来你也知道了,二王之乱的事,我家也牵扯进去了,家里人死的死散的散,这么些年我没再回过京城,也不可能和他通过消息。说起来,虽然他家住哪儿我还记得,我家在这儿他也知道,可是他的消息有这么灵通吗?”

    吴婶虽然心中也还有疑虑,但是她努力往好的方向去揣测:“既然你们当年交情好,那说不定他一直注意老宅这边的动静。咱们上回来请人收拾房子,没准人家就猜着咱们要回京了。咱们到京城这也有段日子了,知道咱们回来也不难。”

    “是啊……”

    这猜测是合情合理的。

    但是刚刚出了于夫人这件事,孙重延这时候出现,难免就让人多想了。

    “那他妻子是什么样的人?”

    这个吴叔也答不上来了:“我们当时分开他还没娶老婆呢,我哪知道他媳妇是哪家的。怎么,你打算去啊?还带着闺女吗?”

    吴婶点点头:“孙家应该不会知道阿青的身世吧?”

    吴叔想了想,摇头:“应该不会的。咱们和于夫人的往来没什么可指摘的,你当年虽然不是伺候她的丫头,但是总算有点亲戚情分,咱们想回京城,去投靠她,想走的近一点没有什么不对,别人不会想到孩子身上。”

    吴婶下了决定:“既然你和他当年关系那么好,那我就带阿青过去一趟,兴许……”

    兴许后面的意思,吴叔也明白。

    “你也不要太着急了,我再找找人,还有张大哥,他也有些旧日的关系,办法是人想出来的,车到山前必有路啊。”

    吴婶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不成,这做客的日子这么赶,阿青还没有去做客的衣裳首饰呢!”

    吴叔一句话被噎在喉咙里,看着妻子象阵旋风般卷出门,张嘴想喊她,末了只是摇头苦笑。

    有时候他觉得……虽然已经成亲十几年,夫妻相扶相携的这般恩爱,可他仍旧不了解妻子的一些古怪坚持——而且他也注意到,好象大多数女人都是这样。

    她们总是把一些男人看来无足轻重,甚至根本没必要的小事,当成举足轻重的头等大事来对待。

    比如现在,吴婶就在阿青的屋里,翻箱倒柜,要找出一套能出去做客的衣裳来。

    不急不成啊。

    要知道这世上的人都是先敬衣裳后敬人。这孙家,还有那位孙夫人,吴婶虽然没见过。可是见微知著,从刚才她看到的种种,吴婶已经大致能推断出孙家的层次了。

    有这样一个举止进退都不俗的仆妇胡婆子,有刚才抬礼盒时几个明显是训练有素的下人,再说他们的穿着打扮,还有那份一出手就让人心里不安的厚礼。

    孙家的层次决不会低,在这京城,有财无势并不值得羡慕,有势无财……呵呵,那种人可不常有。更多的人是两者兼顾,拥有了其中一样,自然就会去谋划另一样。

    孙家既然有财有势,自家去做客,那稍一个不慎,就要遭人耻笑啊。

    阿青看着吴婶忙得团团转,也十分无奈。

    “娘,不用忙了。我就穿上次做的那件粉色的衣裳,不是挺好吗?”

    “那怎么能成呢?那衣裳在乡下穿穿还凑和,在京里头,有身份的小姐怎么会穿那样的衫裙?我上次带回来的料子还有吧?赶一赶,兴许能做出套新的来……”

    阿青拉了吴婶坐下,又倒了茶递到她嘴边,看着吴婶喝了,才慢慢的劝:“娘,人有多大的头,就戴多大的帽子。咱们本来就是乡下来的,这有什么好丢人的?我们又不偷又不抢,从没做过见不得人的事情。就算咱们穿金戴银的去,孙家也知道咱们是从乡下来的,何必打肿脸充胖子呢?”

    这话说的有点太直白,吴婶的脸都红了。阿青自悔失言,赶紧想再补救几句。

    吴婶并非一个虚荣的人,她只是对面子和礼节看得重些。她这么张慌也不是为了她自己,而是为了阿青。

    “唉,你说的对……”吴婶已经放弃了刚才那些忙中生乱的打算。不管是想去买成衣还是现现做,时间都太紧了。还不如就象阿青说的,就这么一身本色的去。反正孙家既然派了人来了,肯定也知道他们家的底细,穿戴的再体面,也无法掩盖真实。

    ——————————————

    好困,感觉这些天体力精力都透支的厉害。。眼睛都睁不开了。

三十七 衣裳

    “娘……”阿青觉得自己说的话可能让吴婶不高兴了。

    “你说的对。”吴婶把茶喝完,茶杯在手里慢慢的转。他们家当然不可能带着茶壶茶碗一起上路,现在用的这东西就是到了京城之后再置办的。这一套茶碗在普通人家用的东西里也算是不错的了,起码表面没有粗粒坑洞,看着也大方。这茶碗上面画的梅花红彤彤的,很艳丽,也很喜气。但要说精致,品味什么的,那种东西是找不到的。

    自己家本来什么样人家都知道,光穿件好衣裳,什么也改变不了。

    “行,那咱们看看穿哪一件吧。”吴婶笑着说:“就算不穿新衣,也得打扮得漂亮些啊。”

    阿青看吴婶真的没生气,笑着摸了一下脸:“娘,看你说的,你对你闺女也太没信心了。我这样的人才还需要打扮?就算我披个麻袋去作客,人家也得称赞你会生,养了个这么漂亮的女儿啊。”

    吴婶摆着手呸了她一声:“你倒会自卖自夸。”

    话是这么说,吴婶也觉得,自家女儿这品貌,真是一般人比不了啊。过去这一冬天吴婶都奔忙不休,没来及怎么好好打量她。现在厚衣裳都脱下了,吴婶这么仔细看,就看出来了。

    “你好象……长个儿了。”吴婶不确定的说,她站到阿青身边,伸手比了一下——真长高了!阿青去年春天这会儿就她一般高了,而现在吴婶和阿表站到一起,明显看得出阿青比吴婶高出约摸半寸呢。

    “那穿哪件衣裳好呢?去年秋天做的是不是又短啦?可是冬天的时候新做的现在天热了又穿不上身……”

    阿青还是坚持刚才的看法:“我那件粉色的衣裳就不短,做的时候就留出空余来了,现在穿很合适。”她倒是在想另一件事:“光咱们俩去吗?带大妞一起去吧。”

    吴婶愣了下,然后笑了:“好啊,人多热门。孙家看着挺大方的,肯定不介意多一个客人。”

    而且大妞也是吴婶看大的,小时候给她洗过尿布,给她梳过头,手把手教她怎么吃饭,跟吴婶的女儿也差不离。

    “那娘你看你穿哪件衣裳呢?大妞穿哪件呢?”

    阿青说完这话就有点后悔了……没错,她有一种自己打开了潘多拉盒子的感觉,真是一失言成千古恨。

    能出门做客大妞当然也高兴,但是她又怕人家其实并没请她,她自己就跟过去不好。更担心自己穿着打扮表现不得体,给吴婶和阿青丢人。

    至于吴婶,她也开始纠结穿哪件衣裳了。

    一家子的女人都有点神经兮兮的无事瞎忙,男人们敢怒不敢言。可是就算他们想置身事外也白搭。比如吴叔,白天被老婆催着出去打听孙家的事,大晚上该睡觉的时候也不让睡觉,老婆把所有的衣裳都翻出来,床上桌上都摆着一件一件的,然后挨件的试,还非逼着他回答哪件更好看。吴叔都急出汗来了,因为在他看来哪件都一样啊,穿红的是他老婆穿绿的依然是他老婆,什么区别也没有啊!

    更过份的是,同样是两件青色的衣裳,老婆非问他哪个好。天知道!他哪里分得清楚捏褶和压褶的区别?他也不知道腰带结平系和竖系有啥不同!

    张伯和小山也受到不同程度的迫害。张伯还好点,他闺女毕竟不敢太得罪老爹了,小山却同时被吴婶和大妞两个人进行了全方位无差别的各种的骚扰。不是被老娘逮住,就是被大妞荼毒。

    说起来都是一把一把的泪,小山心酸的想,还是姐姐最好。姐姐从来不问他这些莫名其妙的蠢话,而且姐姐还会做好吃的犒赏他。

    京城里吃鱼虾比较贵,但是肉相对来说就比较便宜了。阿青做了好些肉丸子,晚上他们就吃丸子汤。丸子外面炸酥了,里面的肉馅儿还软嫩可口,汤里搁了醋和胡椒,吃的人人都出了一身汗,小山更是一边希里胡噜的喝汤,一边用袖子猛扇风。

    吃的时候虽然热,但是吃完了出了汗之后,却觉得一身轻松,非常舒服。

    到了做客那天,一早天没亮吴婶就早早起来了,她选好了要穿的衣裳。不是那件她穿去于府的那件绸衫,而是另一件,是紫色的,因为浆洗过,还褪了点色。但是原来那个紫吴婶觉得有点儿艳,这褪了一点儿之后倒觉得更自然了。

    阿青选的衣裳就是她自己那天说的那件粉色的,这件衣裳褪色更厉害了一点,远远看去的颜色是介于粉和白之间,很素淡,下面就配一条白色绣玉兰花的裙子。

    大妞穿了她最喜欢的一件衣裳,上身是浅黄色短衫,裙子上有许多只正展开翅膀翩跹飞舞的蝴蝶,看起来非常活泼俏丽。

    至于首饰,年轻的姑娘本来就不需要什么繁复名贵的首饰。阿青戴了一对小银珠子的耳坠,头上簪了两朵小小的绒花。大妞干脆只用红头绳系了对和裙子上一样的蝴蝶结扣,耳坠子也是简单的一对小银鱼而已。吴婶戴了一只银钗,样式有些老旧,但是也很大方。

    看着阿青和大妞一起屋来,吴婶有些感慨,更多的是骄傲。

    时光过的真是快。她们小时候的样子还都在眼前,一转眼,都长成大姑娘了,婷婷玉方,又懂事又漂亮,该说婆家了。

    吴叔叫了辆车来,送她们去孙家。

    孙家住的并不太远,大妞一路上都掀着车帘子往外瞧。她从到了京城也没出过几次门,现在自然看着既热闹又新鲜。

    阿青也好奇,她虽然不能象大妞那样自由自在的看,可是她能听见外面的种种声音,的确好热闹——嗯,她还可以闻到,被风吹过鼻端的各种气味。

    嗯,有墨香,八成路过了卖笔墨的店。有茶叶味,那八成是茶庄。还有……点心的甜香,这个味道阿青最上心。光是闻,她就能判断出路边的店铺应该是在做芝麻酥一类的点心,因为芝麻受热后的那股香气特别浓烈。

    ——————————————

    今天去看爸爸,吃午饭的时候大橙子忽然问,姥姥呢?他也参加了葬礼,但他还不懂得生老病死的意义。

三十八 做客

    孙夫人与吴婶的年纪应该差不多,但是养尊处优,看上去可比吴婶年轻一大截。她打扮的很爽利,头发全往后梳成髻,插着现在京里女子流行的鱼骨簪——并不是说这簪是鱼骨头做的。而这簪子做的较长,从髻的一边插过去,从另一边穿出来,两边留出的长度相等。这样的簪整齐的平行的插上三根以上,从后面看起来连发髻带簪子就象一条鱼的骨头一样。也不知道这种梳妆方式是什么人先发明的,看起来是有一种奇异的对称的美感。

    但是阿青看着,总是想发笑。为了不让自己真笑出声来,她就垂下视线,不再去看孙夫人的头了。

    孙夫人额头较宽,脸孔有些扁平,神情一看就十分精明能干。孙夫人和吴婶虽然是头次见,两人身份差的也大,但是坐下来上了茶,两人客套了几句,聊的倒还算投机。孙夫人问吴婶到京城之后习惯不习惯,有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又说起京城的天气,吃食……不仅如此,她还把自家的孩子叫了出来,跟阿青和大妞认识。

    孙夫人有三个孩子,一个儿子,两个女儿。儿子孙哲还小,七岁了,个子到阿青的腰间,穿着一件缃色对襟书生褂,外面罩着大红的坎肩,一张小圆脸儿,白胖可爱。这个年纪的孩子总是好奇心过份旺盛,按着孙夫人说的见过礼问了好,就盯着阿青和大妞看个不停,眼睛忽闪忽闪的,不知道小脑袋里在转些什么念头。

    他的两个姐姐就要稳重多了。她俩年纪也算大,一个九岁,一个十一。老大孙颖长的很象孙夫人,也是宽额头,但脸上肉乎乎的,倒不象孙夫人那样。不过阿青觉得,等她再长大,长高一些,脸上的婴儿肥消褪了,大概就会成为一个翻版的孙夫人。

    而老二孙佩长的和姐姐、弟弟都有些象,但又都不象。她和弟弟一样有大眼睛,小嘴巴,额头不象姐姐那样宽,但脸形能看出和姐姐一样。

    大概父母的特点在三个孩子身上分别都有所体现。

    遗传真是一样奇妙的东西。人们无法准确的描述出来它的全貌,但总会在不经意间转身发现它无处不在。

    即使阿青并没有探究往事的好奇,可是这一刻她也忍不住要去想——她的亲生父母,是什么样的人呢?她是长的象谁更多一点?

    孙颖很客气,话不多。但是孙佩就不一样了,这小姑娘很活泼。孙夫人笑着说:“你们到外头去玩儿吧,可不许拌嘴。”

    孙佩一听这话,马上就站了起来,还是孙颖拉了她一下,她才有些敷衍的向孙夫人和吴婶福身告辞。孙颖有些不安——冒失的明明是妹妹,但是这个做姐姐的显然认为这是自己管教不慎的责任。

    离了长辈,大家都显的轻松自在了些。孙颖看看外面的太阳,试探着问:“吴姐姐,外头热起来了,晒得慌。要不要去我屋里坐坐?”

    阿青点点头,大妞当然也没意见。

    孙颖在家里招待过客人,但多半是父亲同僚的女儿,还有亲戚家的表姐妹们,阿青和大妞年纪比她大,又是外乡来的,孙颖有点拿不定主意,怕找不着话题,又怕准备的茶点客人吃不惯,弄得她自己一直挺紧张的。

    孙佩可没有姐姐想那么多了,她一直在看阿青。后来觉得自己不该这么一直盯着人看,太失礼了,就硬把目光移开,可是没过一刻又忍不住转头看她。

    她长的真好看,孙佩见过的人里,从来没有哪一个生的这么漂亮。

    要说她怎么好看,孙佩又形容不上来,她的皮肤看起来那么白,那么软,象绸缎一样……绸缎大概也没有那么软吧?她的眉毛象画上去的一样,眼睛……眼睛她更不知道怎么说。阿青看着她的时候眼睛里带着微微的笑意,那清亮而安静的目光让人刚才还忐忑的心情一下子就平静下来。

    “到啦,我就住这院。”孙颖指着房门说:“这边我住,那边妹妹住。”

    院子不大,但是这院子显的格外清雅,一看就是姑娘家住的地方。门前垂挂的帘子上绣着山茶花,显然是新换上不久的,叶的绿与花的红还都很鲜艳。院子里有一只深口的大鱼缸,鱼缸里养着莲花,当然现在水面上只能看见圆圆的莲叶,花苞还没长出来,有鱼儿在莲叶下头蜿蜒游摆。屋角还有一丛竹子,绿叶森森,风一吹就沙沙的响,在地砖上投下摇曳不定的影子。

    孙颖让丫环倒了茶送上来,还送上了四样点心。碟子小,点心也做的精致。大妞一点都不见外,拿起一块糕,掰两半,递给阿青一半,另一半啊呜填进嘴里。

    “嗯,豆沙馅的。”大妞说:“好吃,不过甜了点,青姐,和你做的味不大一样。”

    “这里头加了玫瑰酱呢,所以闻起来才有这股香。”

    孙颖问:“吴姐姐你会做点心?”

    阿青笑着点头:“在家里没别的事做,就喜欢弄些吃的。”

    大妞点头肯定:“青姐手艺很好的,做的东西都特别好吃。”

    孙颖十分佩服,她识字念书,会刺绣缝纫,还能帮着母亲看看账本,但她不会下厨。孙佩忍不住追问:“吴姐姐你会做菜?会做点心?你做什么最好吃?”

    阿青还真让她问住了。她做什么最好吃?她还真的没有比较过。

    这方面,吃的人可比做的人有发言权,大妞想了想,替阿青回答:“青姐做的红烧肉特别的特别的好吃,还有芝麻酥饼,我也最喜欢。那饼里面夹的糖,火一烤就化了,渗到外面来,外面的饼壳都沾了一层焦焦的糖衣,又脆又香,上次青姐做的时候,我一个人就吃了半箩呢!”

    孙哲插不上嘴,他在一边玩着一块琥珀,那是一块天然的鱼形琥珀,大小正适合他的手握住。

    阿青喝了一口茶,孙家显然对他们一家是真心欢迎的,若是那个孙大人有什么不好的打算,也不会让自己的孩子们同她们亲近了。

    ————————————

    作者是个属乌龟的。

    慢性子,慢手速。还有一点就是……胆小。因为都半年没写字了,最近也写的不好,写的又少,每天贴完文就飞一样把网页关上,根本不敢去评论区瞅一眼,要是看到大家的抱怨和差评我一定玻璃心崩溃。可我又想看看大家现在对这个文的看法。

    好纠结啊tat

三十九 关注

    听大妞描述的饼子,孙佩想象了一下,顿时觉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她迫不及待的说:“那吴姐姐你下次来,也给我们带点来吧,让我们也尝尝你的手艺。”

    大妞笑着点头:“好啊。”

    今天他们来做客当然也不是空手来的,不过点心就是外面买的,老字号的点心铺子,礼盒提着很体面。不过真的下次再来,就不用这么做样子了,这回是头次登门,还是显的正式一点好。

    孙夫人招待他们,吃的也是外头叫来的席面。据说是至少要提前三天去预定,一席可不便宜。先上来的是果脯和干果,然后是八个凉菜,阿青尝了一块酥鱼,倒觉得这个酥鱼做的不错,腌的很入味,炸的火候也是恰到好处。

    吴婶十分不安,满满的一席菜,丰盛自不必说,关键是孙家这种种安排可见是非常用心。

    “咱们就几个,哪里吃得了这么些菜,实在不必这样客气。”

    孙夫人笑着说:“今儿是你们头一回来,总不能就跟平时一样吃粗菜淡饭。再说,我们平时都在家里,光听说这家的菜做得好,可是没什么机会去吃。今天也借你们的光,我们娘几个也尝个鲜。”

    大妞虽然平时好吃嘴馋,这席上一大半东西她不但见都没见过,甚至都没听说过,比如燕菜、鱼翅,干贝和海参,可是她吃的并不太多。阿青看得出来,她并不是矜持或是紧张,是真的对菜不怎么感兴趣,这让阿青觉得很奇怪。等他们从孙家告辞出来,阿青在车上忍不住问起她来,大妞摇头说:“我觉得那些菜也不怎么好吃,名义恁大,还不如咱们家炖一锅肉吃的香呢。”

    吴婶点点头,她早年伺候小姐,是有脸面的贴身侍婢,好东西也吃过穿过见过,今天这饭吃的也是很不安心,并不觉得太好吃。

    阿青笑笑:“我觉得挺好吃的,都是金贵材料,又是名厨烹制。那个果仁豆腐应该不难做,回家咱们也试试做。”

    吴婶看着俩姑娘头凑在一起小声说话,车**概是碰着了什么障碍,车身颠了一下,大家都给颠的左摇右晃。

    要是没有当年那事,阿青肯定过的是锦衣玉食,呼奴唤婢的好日子。衣食住行四件事,她现在没条件给阿青穿绫罗绸缎,没条件给吃她珍馐佳肴,住的房子不用说,连出门都只能乘这样的大车。要是现在坐的轿子,哪能让她颠成这样?

    吴婶琢磨着,回家后还是先找牙婆来,买两个人用。让阿青这么自己汲水烧饭打扫,吴婶心里特别难受。

    阿青可没觉得这有什么不行的,又不是重活儿,一家人你做一些,我做一些,家务家务,不就是这么回事儿吗?

    不过中午这顿,山珍海味,南来北往的东西夹杂在一起吃下去,凉的热的肥的素的,肚子里感觉确实不那么平服。很多人可能都有这样的感觉,去外面美美的吃了一顿大宴,可是肠胃却不是那么接受,自己回想起来,也不大想得起席上都吃了什么,远不如在家里一碗面条或是一碗热粥吃的那么舒服自在。

    吴婶掀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吴叔坐在赶车的位置上,背挺的直直的。大约是夫妻间有点感应,他察觉到背后的视线,转头看了一眼,做个手势,示意吴婶坐好。

    吴婶索性往前挪了位置,坐到了丈夫身后面,反正她都这把年纪的人了,不忌讳在外头抛头露面。

    “你今天,见着孙大人了?”

    她们女眷去了内宅,丈夫就留在了前院,午饭也是在孙家吃的。

    “见着了。”吴叔赶着车靠街边走。这会儿街上人没有上午那么多,大多数都显得有些懒洋洋的:“他没大变样。”

    “那,他有没有说……”

    为什么又找上他们呢?会不会有别的目的?

    “他说年前咱们整修老宅子的时候他知道了,但是打发人过来问的时候,咱们已经离开京城了。他还问我以后是不是就长住京城了。”

    “那你怎么说呢?”

    “要是没什么意外,就不再走了。”吴叔环顾四周,这里是他出生长大的地方,纵然离开了十几年,他也仍然对这里感到熟悉亲切。孩子们也大了,今天饭桌上,孙重延问起儿女的事情来,问他有什么打算。女儿嘛,当然是要说个婆家,吴家现在在京城人生地不熟的,这事儿肯定得请托人帮忙。儿子也不小了,不能游手好闲的过下去,也得给他谋个前程。

    吴叔知道,吴重延这个人实在太聪明,当年他们一起在山上的时候,孙重延就是那群读书人里的尖子。阿青的身世,根本经不起推敲,头一个年纪就不对。阿青是在二王之乱那年出生的,那时候他还没老婆也没离开京城,孙重延肯定知道这一点。

    而且,孙重延在话里直接透给他,还有人关注他们一家,知道他们到了京城的事情。

    但那个人是谁,孙重延没说。

    “是个你、我都惹不起的人物,看起来对方并没有恶意,不防等等再看。”

    还有什么人会关注他们?吴叔想不出来。

    在街上不是说话的地方,到家后他把这事告诉了妻子。

    女人的胆气到底比不上男人,吴婶一下就紧张起来了。

    “是什么人?”吴婶噌的站了起来。

    “诶,诶,别这么紧张。”吴叔按着她的肩膀,让吴婶坐下来:“回来的路上我已经想过了。孙兄说的有道理,如果真的还有旁人在注意咱们一家人,那也应该没有恶意。”

    “孙大人知道那人是谁?”

    吴叔没出声。

    孙重延肯定知道,如果能说,也一定会告诉自己。他不说,有不说的道理。

    是怕隔墙有耳?还是怕自己知道了之后反而乱了阵脚,弄巧成拙?

    而在京里,让人如此敬畏,连提起都顾忌的人物——位高权重,而且身份可能会很敏感。

    吴叔心里是有一翻猜测的,从孙重延的态度言语里头。两人虽然十几年未见,孙重延待人并没有改变。

    跟早上出门之前相比,现在吴叔的心里要踏实多了。

    大妞今天拘束了大半天,回来以后赶紧换衣裳换鞋子,把头发一拆,长长的松了口气:“唉,可松快了。”

    她在孙家没喝多少水,怕在人家家要去茅房不方便,这会儿口渴。提起桌上的茶壶晃了晃,里面还有半壶凉茶,她对着壶嘴咕咚咕咚的喝了几大口。

    阿青也换了衣裳,坐在那儿一边梳头一边说:“你别喝那凉的,去倒点儿热的喝。”

    “没事儿,今天天热啊,冻不着肚子。”大妞笑嘻嘻的说,趴在阿青肩膀上:“姐,你真好看,今天吴家那小姑娘和她弟弟老是偷看你。”

    阿青苦笑。

    如果可以,她情愿平凡一点。这不是什么矫情的话,她是真心这样想。

    ——————————

    今天好冷!!!

四十 酸糕

    孙家隔了一天就又送了贴子来,这次贴子是孙颖孙佩姐妹俩写的,请的是阿青和大妞姐俩去做客。

    这种闺秀间的社交活动在京城是非常普遍的,已经去过孙家一次,吴婶这次虽然还有些不放心阿青和大妞单独出门,也没有拦阻她们。

    阿青还笑着说:“我们打算做点东西带过去,空手过去白吃白喝不太好意思。”

    “这是应该的。”吴婶问:“你想做点什么?”

    “点心吧。”

    这个阿青拿手,吴婶根本不用操心,她这会儿过来是和阿青说另一件事情。

    “天气热起来了,该做夏天穿的衣裳了。我想和你商量下,是请人来家量了尺寸做,还是买了布料咱们自个儿做?”

    “咱们自己做吧,家里的布料还有好些呢。”请人来量身缝制花费比较贵,也麻烦。他们家现在就是怕麻烦,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自己做也成,就是咱们不知道现在京城的人都时兴穿什么,绣花镶边这些咱们自己也做不好。”

    “绣花啦镶边啦这些东西华而不实,有没有都不要紧,咱们随便对付一下就成了。至于样式,我们明日再去孙家的时候,倒可以向孙姑娘她们打听一二。”

    这倒也是,孙家这会儿只怕也在做应季衣裳,向他们打听打听应该不是难事。

    阿青做了两样点心,用提盒装了带去孙家。她今天还是在旧衣里找了一件最合身的来穿,这件衣裳扯布的时候是淡黄色。颜色很娇嫩,就象初春的柳叶色。但是这种嫩嫩的颜色……也十分的不坚牢,洗过几次之后,就褪得不行了,现在看起来,是乳白色里透出一点黄,就象是,煮热的牛奶再冷凉时上面凝结出的那层薄奶皮的颜色。

    阿青不觉得去做客一定要穿新衣,正相反,她觉得旧衣更舒服,更自在。新衣嘛,总是有点拘束,可能在自己没意识到的时候,就担心蹭脏划破了,感觉行动起来也不那么方便。

    孙家姐弟三个早早就开始做迎接客人的准备。孙颖是有招待客人的经验的,客人来了,喝什么茶,吃什么点心,做什么消遣,要不要留客吃饭,如果用饭,饭的菜式和用饭的地方都有讲究。

    以前几次请客都招待的不错,但这次孙颖很费力气。

    她先是担心准备的消遣不合适。一来,吴家姑娘年纪比她大,她和以往的同伴喜欢的那些,吴家姑娘未必喜欢。上次聊天的时候她说在家的时候会琢磨下厨,可是孙颖自己对下厨却是一窍不通啊。再来就是准备饭菜的事。孙夫人已经吩咐的厨房,胡妈妈还特意过来问大小姐关于菜单有没有什么额外安排。

    孙家有几样早年从老家带来的特色风味菜,算是保留节目,招待至交好友的时候总少不了它们登场,孙颖从里面挑了两样。然后她想了想,现在当季的鱼正鲜肥,于是再添一道鱼。接下来呢?她有点拿不定主意了。

    孙佩问:“吴姐姐她们是不是有什么家乡菜?让厨房准备个?”

    孙颖觉得不好。他们家厨子未必会做,做了也不一定是地道风味。

    胡婆子出了个主意:“现在京里挺流行南菜的,咱们家厨房里也会做,想必吴姑娘她们也没怎么吃过,不如做两道南边儿菜来,尝个新鲜。”

    孙颖虽然还是觉得不太满意,但也只能如此了。

    孙佩则把自己的衣裳首饰摆了一床,挨件儿试,哪件都觉得不太满意,又来翻孙颖的屋子。当然了,孙颖的衣裳她是穿不了,可是首饰还是能借来戴戴的。孙佩年纪小,除了绒花、小钗子,镯子,项圈这些首饰,就没有别的了,她还没到要好生拾掇的年纪,孙夫人当然也没有多给她这些东西。但孙颖这里的首饰就多了,孙佩都要挑花眼了。

    “你这是做什么哪?”孙颖看的很无语。

    “我想打扮好看点。”孙佩转过头来,眼睛里亮亮的全是憧憬:“姐,你说吴姑娘好看不?”

    “那当然了。”

    孙佩又转头看看镜子,嵌着明珠的钗子戴在她的小脑袋上怎么看怎么怪异,一点儿都不美,她有些沮丧的又摘下来。

    孙颖把钗子放回盒子里:“你还小呢,再大个几岁戴这些才合适。”

    孙佩苦着脸:“再大几岁也没用……”

    再大几岁,她也不会变得象吴姑娘那么美丽。人家那是天生丽质,不教脂粉污颜色。

    那天她来做客的时候,穿的就是件旧衣,头上也没有首饰,连眉都没有画,但就是那么美,比画上的美人还要美,让人看着她的时候,别的什么事都想不起来。

    连孙哲都对这个漂亮姐姐印象特别深刻,尤其是他还记得她说的点心,一想起来就流口水。

    阿青果然没让他们姐弟三人失望。她一下车,孙佩的目光就移不开了。阿青身上那件一看也不是新衣裳,但是在阳光下面,浆洗过数次的衣裳有一种暖融融的特别柔软的感觉。她的头发也弄的特别简单,从头顶分做两股,简单的用丝带一缠再挽起,整个人就象是一句诗里说的,清水出芙蓉啊。

    阿青带来的点心也让孙家姐弟十分惊艳。两样点心,其中一样就是大妞说过的那芝麻酥饼,阿青特意做的个儿小了些,烤的时间也长了一点,里面的糖汁浸在壳上,一并烤得焦香甜脆。这个其实刚出炉时最好吃,现在虽然凉了一点,但是风味也没有损失太多。

    另一样点心孙家姐弟没见过,是用糯米粉蒸的,吃起来酸酸的带着果香,非常爽口,但是又看不见果子在哪儿。

    这酸糕与芝麻酥饼恰成鲜明对比,酥饼脆,它软糯。酥饼甜,它酸酸的让人忍不住想打哆嗦,可是明明这么酸,却吃了还想吃。

    “吴姐姐,这点心怎么做的?”

    “是我们那儿山上的一种野果子,我以前摘了好多,做成了果酱。和面的时候就把果酱掺在里面了,酸吧?”

    “酸。”孙佩和孙哲的小脸儿都皱成一团了。

    ——————————————————

    记得小时候家里过年必买:花生糖,麻片,羊角蜜,蜜三刀。

    现在那些甜食都不敢吃了。

四十一 送人

    这糕是真酸啊。

    可是很奇怪,越酸还越想吃,简直是给自己找罪受嘛。

    孙颖也觉得……这酸糕挺有意思的,虽然酸,但是果香特别的浓,而且吃完了之后,回味泛甘,那种舒服劲儿就甭提了。

    “喝茶吧。”孙颖的自制力比妹妹和弟弟好多了,虽然也想再试试这酸糕的的味儿,但是一想着被酸成那样实在不雅,硬是忍住了:“吴姐姐,你们这两天在家里都做什么了?”

    “啊,说起这事,还要请教你。”阿青就把这两天家里想做衣裳的事情说了。

    孙颖笑着说:“正巧我们家这两天也说要裁衣裳呢,我娘还把下人们裁衣的事吩咐我来做,让我练手。”

    正说着话,孙夫人打发了丫头来叫她们过去吃点心。

    “这是人家刚送来的新鲜点心,说不是咱们这儿做法,你们也来尝尝。”

    孙夫人今天戴了一条抹额,阿青虽然针线工夫不那么精湛,眼力却不错。孙家生活条件不错,但是孙家上上下下并不奢侈,孙夫人也不讲究穿戴。这条抹额绣的手艺当然挑不出毛病来,用的料子应该不是特别名贵的,关键是颜色配的不好。孙夫人本来就额宽脸大,这头发全往后梳,额头更显大,戴个抹额应该是为了挡一挡看着不那么大,但这个抹额用的是酱色,又用绛紫细细的镶了一道边,看着要多老气有多老气,凭空给孙夫人添了五岁还多。

    孙颖轻声细气的跟孙夫人说了做衣裳的事,孙夫人笑着说:“这有什么难的?铺子里送来的那样本子还在呢,去拿来你们自己挑,看看喜欢什么就挑什么。”

    阿青一听就知道,孙家这做衣裳没用外面的裁缝,他们自己家应该就有绸缎铺子。等那个样本子送来,果然挺大的,足足三大本子。

    阿青和大妞互相看了一眼。她们俩也不笨,要是在孙夫人这里挑了衣裳样子,孙夫人肯定会来一句,那就一起做吧。一套衣裳下来所费不赀,这样平白占人家便宜可不成。

    两个人也跟着看,但是光看不吱声。反正样子看个大概记得了,回家去自己裁也行。阿青其实对穿也不讲究。人常说衣不如新,但是阿青觉得旧衣穿着更自在。大妞是个急脾气,跟小山似的,衣裳总是穿不了几回就勾了蹭了,又心疼又后悔。

    孙夫人看她们不肯挑,心里也有数,转了话题问:“前日你们来的时候,听你母亲说起你家也要寻几个伺候的人,有眉目了吗?”

    阿青抬起头来坦然地说:“怕买不好,还没找呢。”

    孙夫人没出声,朝一旁的胡妈妈点了下头。

    中午饭孙夫人没和他们一道用,孙颖做主人招待两位客人。没长辈在跟前,净半大孩子,当然都不拘束了,吃的算是宾主尽欢。

    阿青心想,做衣裳这一节可以抹过去了,挺好。

    没想到衣裳是没送,孙夫人转手送了人。

    阿青当然知道这种卖断终身的奴仆跟其他物件一样,是可以送来送去的。可是知道归知道,这是头一回见着,还是别人送给自家。

    孙夫人把一字排开四个丫头指给她们看:“这四个都是教过规矩的,到家就能上手。还有两个婆子,两个小厮,规矩上差点儿,到家让你母亲自己多费费心吧。”知道吴家人不多,壮年男仆一个没送。

    要说送衣裳阿青想得到,这个送人她就完全懵了。

    这不是送吃的穿的用的,这是活生生的人啊。

    孙夫人想的很周到,这几个人肯定不是今天现准备的,那几个丫环行礼跟一把尺子量过似的那么整齐,脚边都有个打个整整齐齐的包袱,给阿青见礼就称呼姑娘,而不是吴姑娘,显而易见已经把自己当成吴家的人看了。

    阿青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这该怎么办?

    她两辈子加起来都没遇见过这样的事情。她没让人伺候过,也没打着让人伺候的主意。这是人啊,大活人,不是随便什么一件东西,拿家去往屋里一放就行了。哪怕领个小猫小狗回去,还得给搭个窝给一天弄三回饭,还得管着洗澡清洁防病呢。

    大妞也傻了。来的时候吴婶儿还说呢,说要是孙家夫人送她们什么东西,小件东西可以要,贵重的东西不可收人家的。这送人……这该怎么办?

    孙夫人一看就知道她们吓着了,笑着说:“你们没经过,不要紧的,以后就知道了。这个带回家去,你母亲也肯定不会推辞的。这买人不比置办其他事项,总要知道根底脾气才好放心使唤。”说着就吩咐把人带上车,直接给她们一道送回去。

    这架式根本不容拒绝,阿青和大妞一直到家还晕陶陶的。等到了家见了吴婶,一时间还真不知道怎么开口说这个话。

    还是胡妈妈跟着送人过来,和吴婶说这事儿:“我们夫人说,时间赶得紧,来不及细细教了,请您先将就用用。这四个丫头手脚都麻利,左边儿那个做事心细,话少,中间俩手都巧,做衣裳、扎花、做鞋都拿得出手。最后面那个粗笨些,但是力气大,跑腿传话,屋里的粗重活计只管指派她。”

    而吴婶也真就没把这事儿当成多大的事儿,笑着收下了盒子。

    大妞不知道盒子里是什么,阿青能猜着。

    八成是身契。

    大妞嘴快,胡妈妈一走她就问出来:“婶儿,这……这些人都算是咱家的人了?”

    吴婶收了笑意,点点头。

    孙家送人,当然也是解了她目前的一个难题。但是这送来的人根底脾性她一概不知道——

    这么来往两人回,她看得出来孙家是没有藏掖着坏心的。孙重延还张罗着给吴叔谋份职差先干着,两家叙过去的渊源,论现在的来往,送几个下人实在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大妞问:“那,他们住哪儿啊?晚上咱们要做多少人的饭?”

    吴婶让她逗笑了:“你还要做饭给他们吃?”

    大妞见吴婶笑,知道自己说的不对,也笑了。

    “后院儿的屋子空着呢,让他们自己过去打扫一下,晚上先将就一晚上吧。吃食的话,咱们家的锅灶还真有点儿小了,做大锅饭不好做……”

    大妞在旁边出主意:“婶儿,其实不用多麻烦,我家那边儿房子、锅台都现成,我和爹天天在这边,那边空着也是空着嘛。”

    吴婶想想,这也是个办法,嘴上却说:“这哪能行。”

    “这怎么不行啊,今天都这会儿了,让她们现收拾也来不及啊,先住着呗。”大妞说的别提多大方了。反正她那个家她自己根本就一次都没住过,天天吃睡都在吴家,跟吴家的女儿一个样。

    ————————

    昨天喝了大半天冷风,晚上头疼加胃疼。实在对不住大家啦。这章是补昨天的。

    嗯,以后我也得养成习惯,如果更不了我也得上来请个假才行。

四十二 四桃

    吴婶想了想,也不讲究了,先把人安顿下来再说。

    四个丫头站在屋里,那俩婆子和小厮只能站院子里了。吴婶抬头看了她们一眼,问:“都叫什么名儿?几岁了?一个一个说。”

    左边儿头一个站出来说:“原来在家叫来娣,今年十四了。”

    吴婶问:“孙夫人没给你们改名?”

    四个丫头一起摇头。

    吴婶以前也是做过丫头的,一想就明白了。这些小丫头买进去先让人教规矩,**的好了,分了职差正经开始伺候的时候,才改名的,孙夫人的这一批丫头应该也是如此。

    吴婶笑着问阿青她们俩:“你们来想想,给他取什么名儿?”

    阿青一愣,连忙摆手:“我可不会。”

    大妞更白给,她自己的名字都是这样的,跟来娣算是半斤八两,到现在也没取个正经的大名,更不要说让她给别人起名了。以前在镇上的时候,镇上有好几个大妞呢,然后下面再有弟弟妹妹就二蛋、三妮儿的这么混着叫下去。不过张伯没了老婆,那就只有大妞一个,下面没什么二三四了。

    吴婶笑了:“又不是叫你们干别的,起个名有什么难的?”不过最后名字还是吴婶儿起的,后院儿里那树桃花虽然开的晚,但是开了个头儿之后,精神越来越好,现在满满当当的都快开一树花了。吴婶觉得这是个好兆头。家里气运旺足,花木才能生发。于是就指着桃字,给她们都改了名儿。头一个就是刚才的来娣,改名叫桃叶,后头的依次改名叫桃花、桃枝。最后那个肤色有些黑,看着最结实,干脆起了名叫桃核。婆子倒不用费心改称呼,原来姓什么还怎么喊就行了。至于俩小厮,这个吴婶就不管了,交给了小山。

    小山没想到去出转了一圈儿,家里一下子多了这么多人,吴婶笑着问他要不要丫鬟伺候,他吓得嗷一声从屋里窜出去,喊着:“我不要我不要。”

    吴婶和阿青她们在屋里笑的腰都直不起来,连几个丫头也跟着偷偷捂嘴笑。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见了鬼呢。”吴婶知道儿子野惯了,丫头呢,他一时习惯不了,那就等等再说。反正还有两个小厮,让他先用着吧。

    儿子说不要,吴婶理解。女儿也说不要,吴婶就不答应了。

    阿青说:“我什么事都能做,不需要人伺候。”

    吴婶不乐意了,拉着她在身边坐下:“你摸你的手,都是干活儿磨粗了。咱们去孙家的时候,你看孙家姑娘的手了吗?那才是白细柔滑啊。不光不能多做活,平时还得好生保养,才能把手养好呢。”

    阿青忍不住笑:“干嘛把手养那样?什么都干不了,那人不废了吗?”

    吴婶白她一眼:“净胡说,什么废了不废了。有福之人哪用得着忙。”

    阿青看吴婶这架势是要动真格的了,也不再顶嘴了。反正人给都给了,总不能再给退回去。

    “这四个里,你先挑两个。”

    阿青说:“一个就够了,用不着两个。”

    “一个哪够。”吴婶觉得两个都太少了!正经的大家小姐,那都是一步出八步迈,身边的的丫鬟怎么都得分个一二三等。他们家以前在乡下,不讲究也就算了。现在姑娘眼看都要说婆家了,得马上把规矩立起来。孙家送几个人来解了燃眉之急,可是家里看着还得再添几个人。

    “娘,咱们家就这么大点地方,人多了住都住不下。”

    “净胡说,咱们家收拾一下,空儿大着呢。”吴婶这会儿已经盘算好了,两个婆子干什么,住哪儿。两个小厮虽然小,但是也应该住前面儿去。四个丫头,吴婶琢磨自己留一个,多教一教就能顶事儿了。

    “我看桃叶就不错。”一听她原来的名字就知道在家肯定是长女,虽然不知道她有没有带来弟弟:“刚才胡妈妈也说,她心细周到。”

    阿青点头说:“行。”

    “那你再挑一个吧。”

    阿青实在是不习惯,这真不是挑个桃挑个梨的事儿。大活人站在面前让她挑挑选选的,心里特别别扭。

    桃叶已经定下来了,剩下三个还没着落呢,这会儿都有点儿忐忑。吴家和孙家是不能比的,孙家富贵,吴家贫寒。可她们的身契都被一并送来了,肯定是要在这里长待了。这位姑娘看起来又漂亮又和气,能伺候她当然好了。

    阿青真费难,这比挑苹果费劲多了。苹果不会这么眼巴巴的看着你,挑谁不挑谁,这让人怎么取舍呢?

    她的目光匆匆从桃花和桃枝身上扫过,都没敢多停。到了最后的桃核身上,停住了。

    桃核可能觉得自己不会被挑中,毕竟她那样子一看就象是做粗活儿的,不是贴身伺候人的样子,所以头已经耷拉下去了,看起来很可怜。

    阿青突然就想起上辈子的事儿来了。刚从学校毕业那阵是和别人合租的房子,那个楼下常有野猫和流浪犬。虽然看着冬天里头它们饥寒交迫很可怜,但是又没有那个能力收养,每次看到都觉得很揪心,只能隔三差五的给它们弄点吃的。

    “就……桃核吧。”

    吴婶有点儿意外,在她看来,桃核确实是不符合贴身伺候的标准的。这身边儿的丫头人来客往都是要露面的,长的太不拿不出手了也不行。

    不过既然阿青这样说了,吴婶也就点了头:“好,那就是桃叶和桃核吧。”她又问大妞:“大妞,你瞧着这两个哪个好,也挑一个。”

    大妞瞪大了眼:“啊?我不要。”

    她可没实心眼儿到家,人家这丫头真不是给她预备的。再说了,她要丫头干什么?她又不是那风吹吹就倒的娇小姐,难道还要个丫头扶她走路?

    “都有都有。”吴婶笑着说。大妞是她看着长大的,她只生了个皮小子,差不多也把大妞当女儿看了:“阿青有了,当然也不能码下你,我这一碗水可是要端平的。桃枝和桃花你看哪个好?”

    大妞抓了下脸:“桃花吧,听着就好听。”

    人她是根本没看,等桃花儿跟她福身她才看清楚桃花儿长什么样。

    桃花儿长的真不错,可以说是四个丫头里面最好的一个了,这个桃花的名字虽然吴婶是随口取的,但是她生的俏丽,真当得起这名儿。

    大妞笑着说:“婶儿,你看,要是我俩站一起,她比我还象小姐。”

    这下桃花可不自在了,手扭着袖子直低勾头。哪个丫头也不能比小姐更出挑啊,不然小姐能喜欢你吗?

四十三 伺候

    家中三个长辈对于家中忽然有了下人这件事,都适应的十分良好——完全没当回事儿。但是三个小的都不适应。

    一早醒来,大妞还是挤在阿青旁边睡的,半张着嘴,口水又淹了枕头了。

    阿青真想掐她。

    不过好在自己再受罪,也就这么几年了。往后要受罪的就是大妞未来的夫婿了,他可得受后半辈子哪。

    虽然不知道那个未来的倒霉蛋是谁,但是阿青已经在心里兴灾乐祸的给他点蜡了。

    人就是这样的,自己倒霉的时候,只要想想有人比自己更倒霉,瞬间心理就平衡了。

    外面有人问了声:“小姐要起来了吗?”

    阿青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是谁在说话,又是在对谁说话。

    门又被轻叩了一声,阿青这才如梦初醒:“啊……我起来了。”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桃叶端着水盆进来,稳当当的迈过门坎,再稳当当的把水盆放下,其间一滴水也没有溅出来,而且她步态从容,走路一点儿声响都没有。

    看她放下水盆走到床边来等着,阿青突然明白过来,摆手说:“我自己穿,自己穿。”

    桃叶轻声应着:“是。”然后往后退了几步。

    阿青赶紧拉过床头的衣裳披上,麻利的系上腰带,再把裙子套好。说话功夫,桃花也进来了。

    大妞眨眨眼,打了个哈欠:“什么时辰了?”一睁眼忽然看见床前头站了个人,吓得噌一下就坐了起来:“谁?”

    桃花赶紧回话:“小姐,我是桃花,来服侍小姐起身。”

    大妞眼神渐渐从迷惘变成清醒——她也想起来了。

    家里有丫环了,阿青姐有两个,她也有一个!

    “啊,不用你,我自己会穿。”大妞反应比阿青还大,简直象黄花大闺女遇见**一样往后直躲:“你出去。”

    桃花有些无措的看了一眼桃叶,桃叶示意她也退后跟自己一起等着。

    俩丫头都被晾一边儿了。

    阿青洗完脸,桃叶周到的把面巾递过来。她坐下要梳头,桃叶已经把梳子拿在手里摆好姿势了。

    总不能……什么都不让人干。

    阿青犹豫了一秒,也就默认了桃叶帮她梳头。

    专业的就是专业的,连持梳的手势都不一样,当然,被服务的人感受也不一样。很轻柔,很舒服,梳得又快又好还完全没有扯到头皮,和大妞绝不是一个水准的。

    阿青忍不住问:“你学过梳头吧?”

    桃叶轻声说:“奴婢手笨,只会梳几个家常简单的发式。”

    这就是承认学过了。而且阿青想,她嘴里的“家常简单”和自己平常在家梳的那肯定不是一回事儿。

    阿青只有一个要求:“梳个简单的点儿的,别容易松散了就行。”

    桃叶应了声:“是。”熟练的给阿青把头发梳好。

    这边大妞也别别扭扭的坐下来,让桃花帮她梳了头。

    饭也不用她们做了,昨天一并来到吴家的两个婆子已经把早饭烧好了。

    这真是过上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

    都说由简入奢易,可是阿青和大妞各种不适应。原来她们做的事儿都被别人做完了,那她们做什么?庭院打扫了,饭有人做了,连上街买东西跑腿儿也有人做了,她俩坐在屋里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

    “我说……”大妞小声说:“她们以后还走吗?”

    “呃……”如无意外,应该是不会走了。身契都在他们家了,人走哪儿去啊。

    “那活儿都让她们干了,咱俩干什么?”大妞说:“要不,咱们出去转转?”

    这个出去转转也是指到后院,出门的话,吴婶一般是不会答应的,阿青到现在也没出过两次门。

    结果她们俩一站起来,桃叶就殷勤的问:“小姐要做什么?”

    阿青对这个称呼也适应不良:“就去后院走走。”

    桃叶居然马上叫桃核过来:“桃核,撑把伞。”又转头对阿青和大妞说:“今儿太阳大,还是当心些好。”

    桃核还真拿了把伞撑起来了。

    阿青和大妞俩都要傻了。

    她俩这么顶着太阳晒了多少年了,怎么今天一觉醒来变这么娇贵了?

    桃核个头不高,大妞比她还高点儿,让她举着胳膊给她俩撑伞,这不是折腾人嘛。出了门阿青就对桃核说:“别撑了,我俩想晒晒太阳。”

    桃核看了她一眼,又看看大妞,听话的把伞收起来,默默跟在她们后面。

    阿青悄悄松了口气。

    虽然还有人跟着,但是桃核既不多话,也不多事,存在感比较低,倒是让她俩自在多了。桃叶和桃花两个太周到了,反而让她们吃不消。

    大妞小声问阿青:“姐,孙家的姑娘……还有,那些大户人家的小姐们,都是这么过日子的?整天吃饱了没事做?”

    她们都忙惯了,这乍一闲下来,简直浑身不自在。

    “她们有她们做的事。”比如象孙颖,她在看书、弹琴、写字这些事情之外,还帮着孙夫人管理家务。其他的闺秀们,大概过的也都是差不多的日子。但是这样的日子阿青和大妞一时接受不了。

    随着这些人的到来,一下子生活节奏全不对了。

    后院儿就这么点儿大,一圈儿很快转完了。不等她们再转第二圈儿,桃枝来了,说吴婶叫她们俩过去。

    得,以前吴婶要叫她们,高声喊一声就听见了。现在真是……还得让人来喊。

    吴婶正翻看衣料,招呼她俩一起看:“来,你们俩也来挑挑,一人怎么也得做两身衣裳,不然出门总穿旧衣,也不象话。”

    看着俩姑娘都不说话,明显是兴致不高,吴婶坐下来:“怎么了?你们俩今天一天都没怎么说话。”

    大妞凑过去,挨着吴婶坐下了:“家里突然多了人,不习惯。”

    阿青点点头,靠着吴婶另一边坐下了。

    “只是不习惯?”

    “不自在啊……明明是不认识的人,突然间就进了咱们家了。我干嘛她们都盯着,我一站她们也过来,我一走她们也要问……”

    这别扭不是一句两句说的完的。

    “还有,事儿都让她们干完了,我们俩闲坐在屋里没事儿干了。”

四十四 粽子

    吴婶笑了一会儿才说:“慢慢来,习惯就好了。你们俩也不会闲着,待在屋里的时候可以看看书,写写字,绣绣花,阿青想下厨的话还是可以去,不过烧火动刀子那些活计可以让唐妈妈和赵妈妈两个来做。你们姐俩可以琢磨一下做衣裳啊什么的,再看看家里要不要添置什么东西,可做的事情多着呢。”

    简而言之,就是她们以后的生活,要从体力劳动为主进化为脑力劳动为主——其实就是游手好闲的代名词吧?

    突然转变的生活方式是一方面,还有就是……丫环这种事物,阿青以前只有看小说电视里头出现过,突然间自己生活中出现了这样的陌生人,不但要帮她梳头穿衣甚至连她上茅房都要跟着。

    感觉一点**都没有了!

    没有安全感啊。

    阿青和大妞的排斥,桃叶她们也感觉到了。所以吃过午饭之后,桃叶她们都没有待在屋子里头,把空间留给了阿青和大妞。

    大妞抓抓头发:“早知道进城这么没意思,还不如待在老家呢。”

    阿青没什么诚意的安慰了她一下:“人往高处走嘛。你以前不是很想到京城来吗?”

    “那是我不知道进了城过的这么闷啊,这除了墙就是墙,连个山都没有。”

    家里突然多了这么些人,干活确实省劲了。这时候的天气,差不多家家都在干拆洗晾晒的活计。有人说这个月份的太阳是一年里阳气最旺盛的,现在把被子、衣裳都晾干了,往后一年里都不会生霉斑。拆拆洗洗,裁布制衣,慢慢的,陌生人也就变得渐渐熟悉了起来。

    等新衣裁好,家里拾掇得差不多,桃叶她们也正式的安顿下来,阿青才发现,端午节到啦。

    每个节日都是大事。

    ——每个节日都少不得吃。过年要吃饺子,上元节要吃汤团,二月二要吃糖豆果子,端午节要吃粽子,八月十五要吃月饼……

    总之,过节大家很高兴,高兴的表现方式就是吃。

    粽子预备包好几种馅儿,咸肉的,火腿的,花生的,红豆的,当然,还有最经典的蜜枣粽。

    大妞对于城里头连苇叶竹叶都得去买表示了一下不满,但随即就被对粽子的热切期待给取代了。

    别的吃食,大妞做的不如阿青,一来她做事有点鲁莽,火候、下多少料,怎么做的更精细好吃,这些她都没耐性。但是粽子,她包的可是相当有水平,有棱有角,饱满扎实。只要她克制得住贪心,不往叶子里包太多的馅儿,基本上成功率是百分百的。

    各种馅料都准备好了,粽叶煮过,糯米泡好,一个个粽子被包紧扎好放进一旁的木盆中。等包好了满满一盆,也不用叫旁人帮忙,桃核自己把一只大盆轻轻松松抱起来,端到了大锅边去。

    大妞扯扯阿青的袖子,示意她抬头看。

    阿青也很震惊。那只盆本身就不轻,里面最少也装了几十个刚缠好的沉甸甸的粽子。要让她或是大妞,两个人一起抬还差不多,绝不可能一个人轻轻松松的就给抱起来。

    这些天下来吴婶也看明白了,做精细活儿,桃核完全不是那块材料,她好象有点笨笨的,前几天她自己衣裳要补,纫了半天,针都没纫上,桃叶帮她纫了针之后,她又把衣裳缝成了一个大疙瘩,差点儿报废,最后还是桃枝接过来帮她补好了。

    但是这姑娘确实力气挺大的,很多搬搬抬抬的活儿她都干得了,那天吴婶甚至见她一手拎一只桶,从井边一溜小跑的进了灶房——那可不是空桶,那是刚打完了水装得满满的两只大桶啊。

    那样的两桶水,壮汉拎着都吃力,对她来说简直小菜一碟。

    吴婶心说,孙夫人送来的这几个丫头,确实各有各的用处。细心的比如桃叶,手巧的比如桃花和桃枝。还有个既不细心也不手巧,但是特别老实听话力气又特别大的桃核。

    这样一来,她们的活计很好分派,各人擅长什么就干什么,免得纷争烦恼。桃叶隐然成了四个丫鬟的头儿,另外三个都愿意听她分派。前些天裁衣的时候,桃枝和桃花就显出来了,她俩做的衣裳看着挺括,穿上服贴。花绣的精致又不张扬,针脚细密齐整。这手上的功夫行不行不是靠吹出来的,一下手就知道了。

    孙夫人这几个丫鬟肯定不是一天两天能**出来的,这一下都给了他们家用,想的确实周到。

    那两个婆子唐妈妈和赵妈妈也挺得用。天天早起晚睡,把院子扫的一丝土儿都看不着,干活根本不用人吩咐了才去,很勤快。

    当然了,也有可能是因为现在刚到吴家,她们想好好表现。日久见人心,时日长了才能看出一个真正的本性是什么样。

    吴婶也探问过她们的来历。唐妈妈是**,没有孩子,婆家人容不下她,她也没有娘家可以投靠。被孙家买下之前,她做事的那一家也是京官,不过因为罢官要回原籍,带不走那么多下人,所以很多人都被发卖了。赵妈妈也和她差不多,两个人都无牵无挂。到了她们这年纪,已经没有年轻人那么多选择,只能踏实用心的干活,用力气挣碗饭吃。

    粽子下了锅煮,甜粽咸粽是分开的,煮的时间也并不是越久越好。小山在锅边转了几圈儿,确定晚饭前是吃不到粽子了,这才垂头丧气的出去了。

    大妞其实也是心痒难耐,吃过晚饭就一直缠着阿青:“姐,先捞个尝尝熟了没。”

    阿青看着火侯差不多了,点点头。

    不用她动手,桃叶取了一只碗,桃花把锅盖掀起,取了一只粽子出来。

    锅盖一掀一合,腾起的热气里裹挟着糯米与粽叶浸透了焖熟了的香气。

    桃叶把系绳剪断,剥开外面的粽叶。

    粽子最外面的那层米被粽叶染成了浅绿,浓浓的米香格外诱人。

    大妞接过桃叶端给她的碗。

    其实……她还是觉得粽子要自己剥,吃的才更显香。让别人剥嘛,总觉得少了点儿什么似的。

四十五 端午

    大妞张开嘴,“啊呜”一口把咬掉了粽子的一个尖角,然后再去咬下一个角,这是她的习惯,把角全咬掉,让菱角形的粽子变成个团子形状,再开始美美的享受中间的馅儿。

    看她那副馋相,还以为她晚上没吃饭呢。

    阿青不免嘱咐一句:“只能尝这一个,这都要睡觉了,别吃多了晚上积食。”

    粽子是美味,但是不那么好消化。

    大妞僵了一下,抬起头来,可怜巴巴的看着阿青。

    “想吃明儿早起来吃也一样。”阿青不为所动。

    大妞低头看看碗里的粽子——早知道只能尝一个,她肯定不那么大口吃了,应该要小口小口的咬,这样可以多咬一会儿。

    小山生就着一双特别灵敏的鼻子,这会儿闻香而来,口水滴答答的陪着笑央告阿青:“姐,也给我个尝尝呗,给我捞个肉的。”

    阿青点头:“也只能尝一个。”

    小山眨眨眼,挺痛快的就答应了:“行,一个就一个。”

    他要答的不那么利索,阿青大概还不会怀疑他别有居心呢。

    “我们包的粽子,可都是有数的。”阿青笑眯眯的说:“就防着有野猫、耗子夜里来偷吃。”

    小山的脸一下就绿了。

    大妞捧着碗嘿嘿的偷笑起来。

    对嘛,这才公平。

    两个小的一人吃了一个粽子,又热又烫又香又糯,馋虫刚勾起来,舍不得就这么走,挨着阿青磨磨蹭蹭的歪缠,想再弄一个吃。

    小山眼尖的看见桌上放着的篓子:“姐,那里头也是粽子?”

    “嗯,那是单留出来的,明儿打发人送到孙家去。”

    以前在镇上的时候,亲朋好友,邻里之间也常常互相送吃食。你家包的包子,我家做的汤羹,都会互相赠送分享。因为有时候一做就难免做多了,又没有冰箱没办法存放,所以大家一起吃掉最好,不浪费。小山对于要送粽子给孙家的事情并无异议,只说了一句:“别让我去啊,我一见他们家的人就浑身不自在。”

    大妞嘿嘿笑,其实她去孙家也觉得拘束。

    “嗳,你身边那俩小孩儿呢?怎么样?”

    小山一下来了精神:“听话着哪!我教他俩打拳来着。”

    “你给他俩起名儿了吗?我听见婶儿说让你起的。”

    “起了啊。”说起这个来,小山洋洋得意:“俩都是我起的。”

    “那起的什么名?”

    “黑点儿的叫扬威,矮一点儿的叫振武。”

    阿青忍着笑,大妞可忍不住,哈哈哈的大笑:“就那俩豆丁,扬得起,振得出来吗?你这牛皮都要吹破了。”

    吴婶以前还琢磨着想让小山念书,可是这孩子硬就不是个念书的材料,晚上做梦都在拳打脚踢,咬牙切齿的,也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多假想敌。

    好吧,这俩名字取的其实还是有水平的,对小山来说。

    但是一看到杨威和振武的真人,阿青也忍不住扭过脸去偷偷笑。

    杨威看起来也就是个小学生的样子,还是发育不良的那一种。夸张点说,发育良好的幼儿园大班小朋友也就是这样的。振武呢,头大身子小,活脱儿一个萝卜头儿,走起路来总让人担心他下盘不稳,这振嘛……现在还看不出端倪来。

    但是两个孩子都很勤快听话,成天跟在小山后面跟两个小尾巴一样。而小山呢,刚开始大概是不习惯,这些天下来,大概是把自己假想成了一个小将军,那俩孩子呢,就是他手下的兵了。一早起来就带着他们扎马步练拳法,有模有样的。

    不管他将来会怎么样,现在的他非常认真,而且很快活。

    “只送粽子吗?”

    “当然不是了,还有五色糕,蒸福饼。”阿青在篓子上面翻了一下,拿出一串香囊。香囊小巧玲珑,从大到小一串也是五个,最大的那个有鸡蛋大,最小的那个只有小拇指头大,里面都塞了艾草,不管是系在襟扣上还是佩在腰上,都非常合适。

    小山先扯了一串出来,往腰里一掖。随后想起什么,又扯了两串。

    阿青说:“轻些,别都给我扯散了。”

    虽然阿青说了粽子是有数的,可是这也挡不住馋猫们夜里偷偷摸摸的活动。大妞借口要喝水,出去了起码两回。早起来阿青看了一眼粽箩,少了起码八只!

    塞下这么多粽子,晚上撑的还能睡着觉?

    大妞指天誓地,说自己只吃了两只。这个呢,阿青觉得与她真实偷吃的数目应该出入不大,大妞的肚容积阿青还是了解的。那也就是说,小山自己偷吃了六只!

    等阿青审他的时候,小山也赌咒保证自己只拿了四只,他自己吃了两只,给扬威和振武一人一只。

    那还两只便宜了谁啊?

    以前嘛,家里人少,这些事情好弄清楚。可现在家里人多起来了,谁也说不好谁嘴馋或是肚饿,顺手摸一只粽子吃。

    这不是什么大事,下人晚睡早起做活又多,阿青自认绝不是计较一口吃食的小气鬼。

    给孙家的粽子是吴婶送去的,孙夫人殷勤留客,吴婶吃了几盅酒,回来时脸色晕红,笑容也比往常多了。

    端午那天,阿青他们也吃了酒,是黄酒,而不是雄黄酒。

    脍炙人口,让白娘子现了原形,吓死许仙的那雄黄酒,家里也泡制了,不过是用来外用的。

    阿青酒量不行,黄酒只喝了三杯,就脸发烫头发晕,不得已先离席了。

    桃核尽责的跟着她,阿青不招呼她,她也不出声。

    桃花已经落尽了,枝头全是叶子,长得又密又高。

    “桃核,帮我倒杯茶来吧。”

    “是,小姐。”

    阿青伸手挡住照在脸上的阳光,她觉得自己的脸烫的快要烧起来了一样。

    阿青拔开后门的拉栓,迈步走了出去。

    带着水气的风吹在脸上,带来了凉意。

    阳光还是一样炽烈。

    阿青没敢再往前走,她怕自己脚下不稳,滑到水里可不是好玩的。

    她就在靠墙的青石板处坐下来。

    远处大概有人也在过节,嘻嘻哈哈的听起来非常热闹。她随手揪了脚边的草,拧成一股,编成一只草兔子。

    小山小时候她用这个哄过他。不过那会儿她手艺不行,编的不象,还容易散。而且有一次不知道采了什么草,编完了才发现整个手掌都被灼红了,全都肿起来了。

    有片阴影罩在她头顶。

    阿青抬起头来,眯着眼往上看。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2722/ 第一时间欣赏食味生香最新章节! 作者:卫风所写的《食味生香》为转载作品,食味生香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食味生香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食味生香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食味生香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食味生香介绍:
民以食为天,谁一天也少不了三顿饭哪。 一句话概括:这是一篇闲话废话很多的文。(哎哎大家不要走!) 爹死娘不在,阿青开了家小饭铺养活弟弟。有一天,上山打兔子的弟弟捡回来一个麻烦,从此阿青的生活麻烦不断,再也不复平静……食味生香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食味生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食味生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