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五十 谨慎
阿青记得在文安公主那次的赏荷宴上见过靖国公府的二姑娘,很灵秀女孩儿,虽然没说过话——不过阿青觉得那不是个难相处的人。
如果真要做妯娌,当然还是希望来一个性情好的。至于对方的家世会不会压她一头,这个阿青并不在乎。
可是就象李思敏说的,人家姑娘样样都好,家世好,相貌好,性情好,何必要选择安郡王府这门亲事?就算阿青都觉得,靖国公府的二姑娘要是真嫁进来了,真是可惜了。
“菊苑真漂亮。”李思敏以前没怎么来过,阿青特意陪着她屋前屋后的都逛了一遍。
菊苑中房舍齐整,正房五间,西面有厢房三间,花园更是别致,可是又不至于喧宾夺主。当时老太妃在安郡王府里可是说一不二的人物,她给自己修的院子,特别舍得花银子花功夫。当时堆叠假山的石头都是特别差了人去南方采买的,在当地买的时候就不便宜,再千里迢迢运到京城,可以说是花了大本钱了。
可是修好了,她自己却没住上几天,想想挺讽刺的。
假山上还有个小小的六角亭,亭子中间有一张棋桌,旁边放着两个檀木雕莲花棋盒。
“嫂子你和我哥还下棋哪?”
“我下得不好。”实际上她的水平也就是刚刚能记准规则而已,李思谌也没有那个时间。这套棋子放在这儿不过是摆设。
李思敏打开棋盒,里面是玉石琢雕的棋子,晶莹剔透。触手生凉。
她信手抓了一把,又松开了手。听着棋子再落回盒子里,棋子撞击发出叮叮咚咚的脆响。
有两个丫头从假山下走过。两人一个穿着桃红棉缎背心,一个穿着鸭蛋青的长比甲,花树横斜,她们不知道亭子上有人,笑嘻嘻的说着话,一个恼了,挥着粉拳要打另一个,两人追追打打的走远了。
这样不安分不规矩,却生得妖娆美貌的丫鬟。院子里有好几个。她们做活不行,却很会惹事生非,据桃叶说,她们有一个算一个,都想往正屋凑。
漂亮是漂亮,但是却不聪明,心里想的什么全写在脸上了。
她们图的是什么?傻子也能明白。
李思谌成了世子,在她们的眼中那就成了一块香气四溢的
“你这院子里人可真不少。”李思敏笑着坐下来,信手揪着一朵伸进亭子里来的花:“各路神仙汇聚一堂。”
阿青明白她是什么意思:“总要慢慢理。”
李思敏在屋里的时候只跟她说些琐碎小事。两人出来之后她才说这个,也是防着隔墙有耳的意思。
“王爷是个风流自赏的人,但府里这些年都没有一个孩子再生出来。那些姬妾要么就怀不上,要么怀上了却因为各种原由没能生下来。我记得前些年。旁人送了王爷一个姬妾,生得很好,后院里头那些女人有一个算一个。全不如她。王爷很喜欢她,整整有三个月都没有踏进王妃房里半步。”
阿青轻声问:“那后来呢?”
现在的安郡王府可没有这一号人物啊。
“王妃非但没有恼她。反而处处退让,有一次还被王爷看见她在房中暗自垂泪。问她为什么,她又说自己被风吹迷了眼,并没有人惹她气她。”
谁说后院的女人读书不多?天生就精通兵法,三十六计玩的滴溜转。王妃这是以退为进,先把自己软弱的形象竖立起来,让安郡王心生怜惜。
李思敏接着说:“那个宠妾怀了身孕之后,被另一个心怀嫉妒的妾给暗算了,一尸两命。暗算她的那个妾也没得着好,她被怎么处置的我就不清楚了,总之没再见过她。”李思敏口气很平淡:“这事儿从头到尾都没扯到王妃身上,一下子拔了两根刺,那些日子王妃脸上难得春风满面呢。这样的事情在王府里不是一桩两桩,一惯如此。”
阿青明白了。
好人她做了,恶事都由别人沾手。而她在这后面出了多少力,至少明面上是不会有人看出来。
最起码,安郡王看不出来就行。
思敏这是转弯抹角的提醒她,阿青懂得。
可她也不是软柿子。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安郡王妃的招数来来回回无非就是那么几招。
“我猜,她也不会在明面上为难你,不然传出去的话她可不好给亲生儿女找亲事了。可是她肯定日日夜夜都在琢磨怎么把你们这对绊脚石踢开。”李思敏比阿青要了解安郡王妃:“喏,刚才那样的丫鬟,在你还没进门的时候,就已经安置在这里了。”
“还有一件事。”李思敏小声说:“前年王妃把两个娘家的表亲姑娘接进了府里来住着,话里话外那意思,是想把她们之中随便哪个许给哥哥都行,当时连王爷也默许了。王妃那意思,就是怕哥哥和她、和她生的孩子不亲,要是娶了她娘家的姑娘,这关系就更近了,将来府里也更和睦了。”
李思敏说着,露出了有些不屑的冷笑:“这样的鬼话,也就能骗骗王爷了。”
这件事阿青知道,李思谌和她提过。
正因为不想受这样的摆布,他才多方安排,求圣旨赐婚,打乱了安郡王妃的如意算盘。
但是据阿青知道的消息,在他们的亲事定下来之后,王妃娘家的亲戚就都送回家去了。
“你们出门那天,王妃就打发身边的心腹妈妈出门去了武英伯府上。”
阿青既然嫁进来,对婆家的各路亲戚也有一定了解。武英伯夫人是安郡王妃的表姐,两人关系要好,时常走动。连当初安郡王府到吴家下定的时候。武英伯夫人也有出面。那天人多乱糟糟的,阿青就匆匆看了一眼。印象中武英伯夫人个子高挑,说声音也亮。打扮的很华贵。
至于其他的就完全不了解了。
李思敏进一步说明:“当初那两位表姑娘有一位已经回了老家,听说已经定亲了。还有一位当时没有走,就住在武英伯府。王妃说不定觉得身边寂寞,想找个人说说话,再把这个外甥女接回来也说不定。”
阿青点点头。
表哥表妹……这种事情古往今来层出不穷,已经毫不新鲜了。
归纳一下,这样的情况也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郎有情妾有意,说不定哪天就情不自禁了,到时候出了这样事情。常见的处理方式就是一床被掩过,那么安郡王妃的目的也就达到了。另一种呢,就是剃头挑子一头热。李思谌对这个所谓“表妹”那是完全不感兴趣的,但是架不住意外多啊,比如落个水,摔个跤,酒后乱个性什么的,一般发生这些种种意外的时候,一定会被人当场逮住。然后不想负责任也不行了。
阿青想想那情形,都觉得有点轻微的恶心。
明明是住在一个屋檐下的家人,家本来是应该让人放松、安心的地方,是在外面经历了风雨之后提供温暖与保护的避风港。
可是现在这样的情形。阿青怎么可能把安郡王府当成家呢?
他们夫妻和安郡王妃是不可能有关系好转的一天的。
她不害怕。
但是她不喜欢这样的生活。
李思谌很快回来了。
从他脸上看不出来他和安郡王谈的话题是否愉快,不过要么说的事情很简单,要么就是话不投机半句多。这一点很好推断出来。
——因为如果谈的投机,又或是事情重要。就不会这么快回来了。
他一进屋,李思敏笑着站起身来。同阿青一起迎他进屋:“哥哥回来了。”
李思谌对这个妹妹还是挺和气的:“你怎么过来了?”一看到桌上放的两块料子:“你拿来的?留着自己穿着,你嫂子不缺这个。”
李思敏笑着说:“我也知道嫂子不缺东西。你们成亲那天,宾客里头有那爱嚼舌头的说嫂子娘家贫寒,一看到满满的嫁妆,眼都晃花了。嫂子就算有座金山,我送的东西也是我的一番心意。”
她很有眼色,人家新婚夫妻两个相处的时间多宝贵,她在这里杵着多不合适。说过两句话,她就先告辞了。
“思敏怎么突然想起来给你送两块料子?”
阿青让桃叶把那料子先收起来——现在事情够多的了,她不想在这时候节外生枝。再说她现在的衣裳都穿不过来了,很不必再赶着新做。
“我不是让人把从庄子上带的东西送去给她们嘛,她就顺路过来送这个,陪我说了一会儿话。”
李思谌问:“你们还去逛花园了?”
“你怎么知道?”
李思谌微笑着指了一指她的脚边。阿青低下头看,她的鞋尖上沾了一点泥印。
这人眼真尖。
“快换衣裳吧。”阿青替他解下外袍交给琥珀收去:“热水都预备好了,你去泡一泡,也解解乏。”
李思谌拉了一下她的袖子,低声说:“你呢?”
阿青本能的转头看——琥珀她们已经出去了,屋里就只有他们夫妻俩。
“你先去,我等下帮你洗头发?”她的口气里不知不觉就带上了劝哄的意味。
李思谌当然听出来了——他甚至还想,阿青在家的时候是不是经常这样对她的弟弟们说话。
她在弟弟面前可是很有权威的,什么事都打点的样样齐全周到。
一大桶热水白气腾腾的,一边木几上摆着胰子、梳子、香露、澡面子,一个个盒子罐子显得格外精致考究。除了这些,还有折的整整齐齐的澡巾和细棉布做的里衣。
李思谌踏进浴桶——水温也正合适。
有了媳妇就是不一样啊。
李思谌掬起水洗了脸,整个人舒舒服服的往后一仰。
有个人在漫漫长夜陪伴着你,嘘寒问暖,体贴备至。
这种有人牵挂着的感觉,对他来说是陌生的。
但是这种感觉真好。
过了不多会儿阿青也进来了。她已经把外面的衫裙脱了,只穿着件半臂短衫,下面米青色棉绸单裤,长度到膝盖下面一点。
严格来说这一身并不暴露,可是她一进来,李思谌的目光就落在她露面外面的线条优美的小臂、小腿上。
阿青被他看的一顿,不知为什么有一种转身逃跑的冲动。
……冷静,他也没什么可怕的。
阿青端起一旁的小木盆,坐在了李思谌的身后:“我帮你洗头吧?”
李思谌声音有些哑,嗯了一声。
阿青做了深呼吸,告诉自己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以前她不也这么帮小山,帮大妞洗过头洗过澡吗?吴婶这一次有身孕的时候,阿青不放心,还和桃枝一起照料过她沐浴呢。
她把李思谌的头发解开,先用疏齿的木梳梳顺,然后把头发打湿涂上皂膏。
她动作特别轻柔,李思谌感觉到她的手指在他头上按压轻揉,那种感觉别提多么舒服了。
舒服得他都要被她给按睡着了。
阿青替他按摩了一会儿,让她闭上眼,然后舀水替他冲洗头发。
头发洗净了,阿青先用发绳替他系了一下,扶着桶沿站起身:“你……你再泡一会儿吧,我先出去了。”
李思谌的手伸过来,按在她的手背上。
“陪我再待会儿。”
阿青犹豫了下,又坐回了原处。
“刚才王爷找我过去,说了两件事。头一件是万寿节。”
阿青因为成亲都忙晕了,被他这么一说才想起,可不是,万寿节也就一个一个来月了,得好生预备着。呈送给皇上的寿礼,一定得谨慎、用心才行。
“这个你不用操心。”李思谌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我都预备好了。不过到时候得进宫朝贺领宴,前后得热闹好几天,你得先预备这个。”
阿青点点头:“我记得了。那,还有一件事是什么?”
李思谌嘴角弯起,但这个笑容看着并不由衷:“王爷让我给二弟找个差事。”
“啊?”阿青微微吃惊:“让你给找?那他想干点儿什么?”
“务必要体面,又升迁快,又还要实职实权。”李思谌淡淡的说:“总之不能吃苦受累,还得风光显贵。”
阿青忍不住吃吃的笑出声来。
李思谌转头看她:“你笑什么?”
“没什么……”阿青替他把粘在脸上的一绺湿发挑开:“就是想起以前听人说,找差事要找钱多事少离家近的,感觉和这个要求差不多。”(未完待续。。)
二百五十一 挖坑
钱多事少离家近?
李思谌听了这话先是一愣,接着也跟着阿青一起笑出声来。
太贴切了!
“没错,虽然话粗了点,可是道理是一样的。你是听谁说的?”
“以前在别处听说的。”阿青心说,听说的地方离此地太远了,在一辈子都到不了的地方。
安郡王这要求真令人无语。且不说李思谌有没有那么大本事替李思炘安排一个这样的差事。就算李思谌真有那个本事替他安排了,他会干什么?难道让他去尸位素餐,贪贿枉法吗?
而且话又说回来,李思谌凭什么要管这件事?安郡王一张口就是这样的要求,想过长子会有多么为难吗?李思谌能有今天,他半分力也没有出过。现在看着长子在皇上面前得了圣眷了,倒是理所当然的要跟着沾光。
“为什么突然提起找差事的事情?”阿青有点纳闷。
这年纪不大不小的。想找的话早可以着手了,又或者可以等他成家了之后再找也不晚。
“因为王妃现在四处张罗他的亲事不顺。”
哦……
阿青问:“人家嫌他一无是处?”
李思谌当然不懂什么叫点赞,可是这会儿他真觉得妻子和他心有灵犀一点通了。
这话说的叫一针见血啊。
“可不是么。李思炘自命不凡,可要啥啥没有,干啥啥不行。以前王妃觉得自己儿子可能会做世子。还觉得自家很是奇货可居,轻易不肯松口答应提亲。现在风水轮流转,一没有了世子这个筹码之后,王妃也就突然间发现她的儿子什么优势也没有了。”
“他们现在天天都做些什么呢?”阿青虚心求教。
没办法,她对这些宗室公子们的日常生活确实不了解。自家的情况不足以做为参照。
吴家一个闲人都没有。吴叔有多忙就不用说了,小山在外求学连家都回不得,张伯和大妞也忙于事业,而吴婶虽然是全职主妇,却从睁开眼到闭上眼都没闲着。家里的事,田庄铺子的事。还要照料孩子。简直连睡个午觉都得掐着点,有时候小石头要是闹腾起来,她连个午歇的空儿都没有。
这么一算,阿青可以说是家里最闲的一个人了。
至于交好的孙家、还有吴叔的同僚好友的家中。子弟也大都被安排了文武课业。事情多得很。
至于宗室子弟们要做什么。能做什么,阿青还真不知道,张尚宫也没有特意对她讲过这一块的常识。
“打着读书的幌子。其实整天吃喝玩乐游手好闲呗。”李思谌一笑:“宗室里男丁从四五岁的时候都一起开蒙读书,他宫学也去过几年,可是到现在连四书有几本只怕都说不清楚。现在宫学也不去了,整天和一群帮闲在外游荡。”
呃……
阿青很理解那些有女儿的人家。谁家有姑娘,也更愿意他嫁一个肯吃苦勤学之人。李思炘原来有可能做世子,将来就是下一任郡王。当王爷这可是个铁饭碗,又没有什么什么降等世袭之说。
象现在的安郡王,就一辈子这么吃吃喝喝玩玩乐乐的过来了,只要头上戴着王爷这顶帽子,就不需要什么本事,也更不需要去谋什么差事。
但是——
这一设想已经落空了。
别看李思炘离世子之位好象曾经很近,可这一步他没能跨上来,兄弟之间顿时拉开了永远也填补不了的距离。
他的将来,可以参照李思谌的二叔和三叔。他们的现在就是李思炘李思涵兄弟的将来了。没有爵位,没有差事,二叔过得紧紧巴巴入不敷出,三叔靠着有钱老婆,软饭吃的倒是倍儿滋润,赚了一点风流才名。
但安郡王府的财势富贵,已经和他们永远无关了。
谁家有女儿愿意嫁他呢?多半也就是二婶三婶娘家那样的。贫寒的低品官,或是想与宗室扯上关系的豪商们。
但这样的亲事,安郡王妃怎么可能看得中呢?
“那你是怎么回答王爷的呢?”
阿青舀起一瓢热水,从他肩膀淋下去。
“这件事情,背后离不了郡王妃的撺掇。”李思谌毫不糊涂:“不管我应不应,她都不吃亏。”
阿青深以为然,点头说:“没错。你不应,在王爷那儿讨不得好,显得你没有做兄长的度量和能耐。你应了,费心费力的真替他们办成了事,他们也不会谢你。老二安排了,那还有老三呢?以后麻烦多着呢!要是差事做不好惹了麻烦,还得你负责给他们擦屁股。”
李思谌一笑:“夫人好生聪明。”
“这算什么聪明,你这事儿,就好比替人说媒的一样。我们在老家的时候,有个邻居大婶帮着自家外甥说了一桩亲事,两人从成亲起,十几年没有一天不吵闹的。那家的婆婆也抱怨她,怨她给说了这么一个不贤不孝的儿媳妇进门。而且只要那夫妻俩一纷争,就得把她叫去调停,把她悔的啊,说这辈子干的最大一桩错事就是给人说了媒,一辈子都解脱不得。”阿青说:“你这事也差不离,这明显就是给你挖了个坑。”
安郡王妃提出这个要求,多半也没指望李思谌会答应,只想用这事儿来恶心他。她当然不相信李思谌会给自己的儿子寻差事,所以只要等李思谌拒绝,她就可以散布李思谌做了世子就开始苛待兄弟的话了。
阿青简直都能想象出来她会怎么编排。
比如说他“能在皇上跟前连赐婚都求下来了,这是多大的体面啊。现今要给兄弟找个小小的差事做,都一口回绝了。到底不是一个娘生的啊,将来我们娘几个哪还有活路……”巴拉巴拉诸如此类的话。
“我答应了。”
“啊?”阿青吃了一惊,手一滑,水瓢没拿稳,掉进了桶里头。
李思谌替她把瓢儿又递回来:“不用吃惊。”
“你答应给他找差事做?”
李思谌点头。
“你……”阿青当然不觉得自家丈夫是个傻冒冤大头。
那他怎么会答应下来呢?
“我跟父王说了,先要清楚他自己愿意做些什么才好。要说补进龙武卫里,倒也不难。可是不管是谁家子弟,进去了都要先轮值开始的。一天里最少也得站三个时辰,他能不能站得来?”
“那王爷怎么说?”
别人看着龙武卫威风体面,将来前程可期。可是吴叔就掌着龙武卫。阿青还能不知道里面的道道儿?这站立一项可以算是基本功了。不说纹丝不动,可也得站得笔挺竖直,让人一看就显得神俊英武才算这一项过关,这可是皇家的门面哪。
“王爷果然踌躇了。让我再找找。又说这差事只是看着体面。其实也什么好处,前程也说不定怎样。”
“这还嫌不好?”阿青心说,这是张着嘴等天上掉馅饼。还嫌这饼不热乎。要是谋一个龙武卫里的差事,前程什么先不提,李思炘要说亲的时候就可以说他是侍卫身份了,这一下就能把亲事的档次提高好些呢,娶个官家闺秀完全不成问题。
“要油水的差事也有啊,只是不在京里。要说捞油水,那还得指着外放去做官。”李思谌握着阿青的手指轻轻抚摩:“我一提外放,王爷连忙摆手,说王妃肯定不会舍得。”
这……
阿青看着李思谌,这事也真难为他。
不是说他处理不好这件事,而是安王爷的态度实在是让人不平。
都是儿子,对次子这般,对长子呢?
阿青对郡王妃并没有什么看法,一开始就没有。盖因为她是继母,谁对后娘抱有期待呢?
可是安郡王不一样,他可是李思谌的亲爹啊。
都是一样的儿子,都是亲骨肉,却厚此而薄彼,偏心偏的这样明晃晃的,这让李思谌的心里怎么想?他刚才和安郡王在书房里头谈这些话时,他情何以堪啊。
“王爷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我已经是世子了,将来王府都是我的,子子孙孙都享不尽荣华富贵。而我两个弟弟却落了空,所以我理当补偿他们一些,至少也得给他们找个营生,让他们将来能过得衣食无忧。”
“说得好。”阿青实在忍不住了,胸口堵的难受:“那王爷该以身作则,先给二叔三叔谋个职差吧。”
话一出口她就知道自己冲动了。
无论如何那是长辈,她身为儿媳,怎么也不能说这样的话。
李思谌一看到她的表情就笑了,捧着她的手说:“说得好!你不用觉得自己说话过分了。我当时说的话,也和你差不多。”
“啊?真的?你也说了?”
这……这……
这时候可是孝字大过天哪,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李思谌怎么能这样顶撞安郡王呢?这一时嘴痛快了,可是最后肯定是他吃亏啊。
“王爷生气了没有?”
李思谌没有立刻回答。
生气了没有?
那是当然气了。
可是他生气又能怎么样呢?
不错,他们是父子。父杀子都能无罪,他无理顶撞,从表面上看起来确实他要吃亏了。
可是安郡王又气又急,却并不敢对这个儿子发火。
从好几年前,安郡王就发现,他已经管不了这个儿子了。
那时候是为了什么?安郡王也记的不太清楚事情的起因了。好象是因为长子又对王妃无礼,还打了弟弟,安郡王要让人把他捆起来行家法,结果他直接踢翻了两个想对他动手的下人扬长而去。安郡王气的大骂逆子,还让人出去找他,一看见了就马上捆回来。
他就差连清理门户的话都说出来了。
可是末了呢?
那天后来下了雪,儿子晚上回来时穿了一件斗篷,那斗篷一看就不是凡品。安郡王好歹在让人动手把他拿下之前先问了一句这斗篷哪里来的,李思谌轻描淡写的告诉他,这是泽亲王给的。
安郡王的一腔怒火顿时烟消火散了。
泽亲王可是宗令哪,是现在宗室内为数不多的大长辈了。他的威望在宗室中无人能及。安郡王要教训儿子,往小了说是家务,往大了说,这是宗室内务,也须得听从于宗令。
现在他正嚷着要打,李思谌却披着宗令赏的斗篷回来了,这让他能打得下去?
这样的事情有一就有二,如是再三之后,安郡王面对长子,就再难端出做父亲的权威来了。现如今李思谌能娶自己的意中人,能做世子,这靠的都不是安郡王。他先斩后奏做了这些大事,安郡王都只能捏着鼻子认下,他根本做不了儿子的主。
“王爷没怎么生气,不过这事看来也谈不成,我就先回来了。”
没怎么生气?这话说的真有意思。
没怎么生气,那还是生气了吧?
可是他虽然生气,李思谌却从从容容全身而退,直接把他晾在那儿自己回来了。
呃……安郡王这个爹当的,真是面子扫地啊。
可是阿青却一点都不同情这个公公。
脚下的泡都是自己走出来的,有昨日的因,才有今日的果。
“先出来吧,”阿青替他递了干布巾:“我让人预备了果子露和莲子羹,你先垫一垫,晚饭还得等会才好呢。”
“好。”李思谌接过布巾:“哪个太不甜?”
阿青想了想:“莲子羹不怎么甜,果子露我也尝了,酸酸的也适口。”
“那要莲子羹吧。”
看他要起身了,阿青赶紧站起身,头也转到一边去:“我……我先出去等你,你把头发擦干一些再出来,免得着了凉。”
看她象逃跑一样匆匆出了门,李思谌忍不住笑了。知道她脸皮薄,怕看见他没着衣裳的身体。
刚才在书房和安郡王谈的话,虽然他对父亲早不抱什么期望,也不会为这件事儿反倒把自己气着。
可是那些人,那些事,明明彼此厌弃憎恶却还不得不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这对谁来说都不是一件愉快的事。
可是从他进了这个院子,看到她明丽的笑颜,那些不快就象冰雪遇上火焰,全都消散融解了。同她聊天,哪怕是最普通的话题都显得妙趣横生。
李思谌出去的时候穿着一身干净松软的里衣。以前他没穿过这种软软的棉质料子,从妻子嫁过来,顺带把他的习惯也给改了。
贴身穿着这个,确实感觉比绸子丝缎要舒服。
一掀开门帘,他就闻到了莲子羹清甜甘香的味道。(未完待续。。)
二百五十二 心情
“不要莲子羹。”大妞苦着脸摇摇头,揪着脸上的肉问桃花:“我这脸又胖了一圈儿吧?对吧?”
“哪里有啊。”桃花笑着劝她:“这还是姑娘自己说的,说春天内火躁盛,要多吃些滋润清火的东西。赵妈妈特意单在小灶上做的,姑娘要不吃,赵妈妈知道了该难过了。”
大妞其实也想吃的,她可喜欢吃甜的了。热乎乎的莲子羹摆在面前,甜香味儿直往鼻孔里头钻,让人怎么忍得住啊。
可是……
可是昨儿裁衣裳,她分明听见量体的妈妈交待要给她的裙子腰多放出两寸来。
两寸啊!
哪怕她不指望能象阿青姐那样有一把杨柳似的细腰,可这裙子做出来,总不能象个上下一般粗的粮食口袋吧?
可她平时……吃的也不多……吧?
她无比纠结的把一碗莲子羹吃完,赶紧站起身来:“我出去走走。”
桃花笑着收了碗:“姑娘等一等我,我马上好。”
“你不用陪我,我自己在后院里转转消消食。”
大妞抬脚出了门,绕过花墙,习惯性的就往左转。
走到台阶上她就愣住了。
房门是闭着的。
这屋子的主人已经出嫁了。
大妞站在那儿愣愣的出了一会儿神,桃花已经收拾好了从后面赶过来,她远远就看见自家姑娘站在大姑娘门前发呆。
桃花放慢了脚步,走到近前:“姑娘?”
“哦。”大妞转头看她一眼:“没事……顺路走过来了。”
桃花有些小心翼翼的说:“那咱们走吧?”
“来都来啦。”大妞推了一下门。门并没有上锁。只是虚扣着的,她这么一推就开了。
都说有人住的屋子才有人气,桃花觉得这话很道理。
大姑娘在的时候,这屋子可不是这样,连气息都不一样。大姑娘不喜欢关着窗子,无论天气阴晴,她都喜欢敞着一扇窗。那时候这屋里总是有股香味儿,说不上来是什么香。花香?脂粉香?点心香?茶香或是墨香?可能都有一点儿吧。
以前这儿……让人总是惦记着想来,来了就不想走了。
可现在屋里空荡荡,静悄悄的。窗子都关着。光亮和风都透不进来。
大妞站在门口。她眯了一下眼,等习惯了屋里的昏暗之后才往里走。
多客格上还摆着几样玩器摆设,是大姑娘没有带走的。在架子靠下靠中间的地方放着一个浅浅的鱼盆,盆是天青色的。
桃花记得。原先天气还热的时候她过来。这盆里盛着一汪水。小小的两条鱼绕着细细的水草打转,鱼鳍将平静的水面划出弯弯的彀纹。
不过后来因为天太冷,大姑娘把鱼放到外头大缸里去养了。鱼盆就空了下来,只剩下了盆底一小堆小小的圆石子。
这个盆大姑娘没有带走,还摆在原处。
大妞也看见了那个盆。
盆空荡荡的,盆沿上好象也落了薄薄一层灰。
大妞看着那灰就觉得刺眼:“就算姐姐出了门,这屋里也该好好打扫才对。”
桃花顺着她说:“姑娘说得是。为了忙活前几天的喜事,家里头这些天才收报拾清爽,能腾出手来好好拾掇。”
大妞走到窗户前,拔开锁闩,把窗户推开来。
微暖的醺风吹在脸上,吹进屋里,顿时把那份寂寥和沉闷吹散了不少。
“姐姐走了,这屋里也没人收拾了。”大妞麻利的收拾起来,桃花很有眼色的去打了盆水来,帮着她一块儿干。
主仆俩挽起袖子,收拾齐整东西,又把桌椅条案窗台什么的都擦了。
大妞都出汗了——她也知道捂春晾秋的道理,可是背上潮乎乎的,确实不太好受。
桃花很了解她,一看她抹着汗解领扣,就赶紧劝她:“姑娘先把汗擦擦,褂子别脱了。我让人预备下热水,回头姑娘连头一起洗洗就舒服了。”
正说着,门外又来了人。
大妞听见脚步声响,转过头就看见了吴婶。
她赶紧把抹布放下,手在裙子上蹭蹭:“婶儿,你怎么过来了?”
吴婶嗯了一声,踏进屋门来左右看看:“顺路过来的,听见屋里有动静。”
大妞自己刚刚也“顺路”了一回,很理解吴婶的心思。
吴婶这个顺路只怕是跟她一样,都是脚不听自己使唤,走着走着就过来了——象被谁牵着一样。
“你们俩在屋里干什么呢?”吴婶看看还没端出去的水盆,还有刚用过的抹布掸子等物:“你俩怎么在这儿干起活来了?”
“这几天家里事情多,也没有顾得上打扫这里。”大妞解释说:“看着屋里都有落灰了,所以想擦一擦。”
吴婶点点头。
刚才她也不知怎么就走到这外头来了,看见窗子开着,又听见屋里有人说话的声音,有那么一刹那,吴婶还以为阿青回来了,拔脚就往里进。
其实到了门坎处她就明白了。
女儿已经嫁出去了,这屋里的不可能是她。
“小石头白天也来过。”吴婶说:“许妈妈紧赶慢赶的没追上,不过门他没有推开。别看他人小腿短,可是跑的却快。我看要不了两年,许妈妈她们几个根本撵不上他了。”
说起孩子,气氛比刚才轻松多了。
大妞笑着说:“男孩子嘛,哪有不淘气的?要是跟个面瓜一样傻呆呆的,婶儿你该更担心了。”
吴婶看着眼前一样亭亭玉立的大妞,一恍神。当年那么一点点大的孩子已经长这么大了。
其实大妞和小山都没有让吴婶操太多心,那时候有阿青在,她可省事省心了。
唉,又想起阿青了。
吴叔让她不要老去想,可是吴婶怎么能不想?
白天的时候世子差人来过一趟,送了一车庄子上的东西,吴婶这才知道小夫妻俩出城去庄子上小住了,今天回城。
“怎么能刚过门,就和世子两个人跑出去呢?”吴婶得知这件事之后就替阿青担心。
小夫妻恩爱当然是好事,吴婶也替阿青高兴。
可是做人家媳妇哪有那么容易?尤其是婆家一堆尴尬人。找碴生事都来不及了。哪里会体谅他们新婚燕尔的心情?
吴叔劝她不要多操心:“世子是个心里有成算的。要是娶个媳妇就是为了让她去受罪,那还成这个亲干什么?”
“你们男人懂什么?难道只有打了骂了才是受罪?不打不骂,那眉毛眼睛里也净是官司打。”吴婶白他一眼。
吴叔好脾气连连点头:“是是是,我不懂。”
就算他作小伏低的。吴婶的担心还是一分不少。
女人和男人不一样。连一点小小的纰漏都不能有。阿青是新媳妇。这会儿正该谨慎再谨慎,不能让人抓着话柄。
这离开王府出城去,肯定不是阿青的意思。准是世子提出来的。
新婚夫妻总是恨不得时时黏在一块儿,王府里那么多人,多不自在啊。准是他想出去松快两天,阿青只是随行。
这事儿确实不太好办。站在阿青的立场想想,丈夫说要去,她说不去,那难免扫了他的兴,说不准还会伤了情分。可是她去了,回来旁人不会说世子的不是,只会说她不懂礼不尊重。
吴婶心里被这些事塞的满满的,心没着没落的,人在屋里坐不住,这才出来的。
“婶儿,咱们去散散步消食吧。”大妞不想吴婶坐在这儿睹物思人,劝着她了去。
吴婶点点头,大妞赶紧扶着她站起身来。
吴婶走到门口又回过头看了一眼:“回头记得提醒我,让人记得时时打扫这里。”
“放心吧,我不会忘的。”
桃花走在最后,她重新把窗子都关上,门也扣好。
夫人和姑娘这心情,看起来一时半会儿的缓不过来。
不过照桃花想,夫人也伤怀不了太久了。
大姑娘嫁了,后头就该轮到她家姑娘了吧?
桃花心里也有些忐忑,不知道姑娘的终身将着落在何处。
还有小山少爷,他明年就该学成下山了,到时候夫人只怕就得忙活着张罗他的亲事了。还小少爷,一天比一天长大了,也越来越好动淘气了。
一忙起来,也就顾不得伤心难过了。
李思谌这个婚假歇了有半个月,可是他一点儿都没觉得长,反而觉得……时间过的从来没这么快过,似乎就眨了个眼,半个月的时间就象淌水一样全流走了。
以前他从来不会留恋什么,对整个郡王府毫不牵挂。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即使他出了门,心好象还有一半落在了府里,时时惦记着不能忘记。
她现在在做什么?过的顺意吗?会不会有什么不开眼的人找她的麻烦?
他的神不守舍,当然被赵增文第一时间就发现了。
赵增文是过来人,当然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世子乍看起来和成亲前好象没什么不同,可是熟悉他的人,就能看出其中的差别来。
从前世子可不会看着看着公文就出神,更不会在出神的时候眉眼温柔,嘴角含笑。
都说温柔乡是英雄冢,哪怕是百炼钢也要被化为绕指柔。
这话可一点都不假。娶个媳妇,好象吃了仙丹妙药一样人,傻劲儿让旁边的人硬是看不下去。
这不光现在傻。等过些日子,世子夫人要是有了好消息,那还有得乐呢。
赵增文也难免跟着想起了过去的好日子。
刚家破人亡的那时候,他睁眼闭眼看见的都是惨死的亲人,心中满是戾气。等到报了仇雪了恨之后,也许是心里终于放下了包袱,他再想起过去,更多的是想起那些好时光。
李思谌咳嗽一声,两人一起收束心神。
“前两天在永华门外逮着的。”赵增文把手里的一根簪子递了过来。
这根簪子看起来毫不起眼,李思谌接过来看了看,拧掉了簪头,簪杆中空,里面能藏书信。
“还真会藏。”
赵增文说:“那人被逮着之后,立马就想把簪里的东西吞掉,我们手快,总算抢下来一半。”
皇后一开始“卧病”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动作。可是时日一天天过去,皇上没有流露半分要宽恕皇后的意思,皇后终于坐不住了。
她不甘心就这样一直“病”下去。前车之鉴犹未远,这样病个一两年,说不定她就要被落得被送进太平观幽闭至死的下场,到时候才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这送出来的东西,李思谌不看都知道上面写的什么。
他扫了一眼,一旁的人知机的把烧字纸的炭盆端了过来。
那轻飘飘的半片丝帛上面写着细如蚊蚋的字迹。
李思谌要松开的手忽然握紧,细看上面写的最后两句。
赵增文发现他举止有异,关切的伸了伸头——不过两人本来就各据一案,那丝帛上的字又太写的太细密,他什么都看不清楚。
“大人?”
前面的话是皇后向娘家求助,这个没什么新鲜。可是最后两句却提到了一个人。
石氏……惑主……
狐媚惑主,说的应该就是秋猎时那人了。
饶是内卫司手眼通天,也只知道秋猎时跌伤的人并非什么御前宫人,而且,根本就不是宫里的人。
到了现在李思谌才知道这女子的姓氏。
石氏?石氏是谁?这京城内外,姓石的女子多不胜数。
这字太模糊,李思谌不能肯定自己有没有看错。
“那人呢?”
赵增文忙说:“押着呢,死硬的很,这一天一夜里头,总想瞅空子寻短见,我让人牢牢的看着他。”
虽然丝帛只剩了一半,上面的字还模糊了,可石这个字还是看得清楚的。
这个字让李思谌心里觉得有些……异样。
世人都知道他娶的是吴家姑娘,可是他自己心里清楚,阿青原本应该姓石。
虽然东平侯府已经没人了,只有阿青这最后一个后人,她也不可能再改复原姓,也不可能再传承石家的香火宗祠。
可是突然间看到这个字,还是让李思谌觉得心头莫名的一跳。
也许这是不过是巧合。
可如果……当年东平侯府还有人活下来呢?李思谌为了阿青,又为了追查于夫人之死,没少打听探查仁化末年的事。
可是于夫人的死,到现在他都没有找着正主。(未完待续。。)
二百五十三 猜测
能够让内卫司也查办不了的案子,那只有出自禁中了。
于夫人一个普普通通的命妇,有何德何能能让禁中之人出手要她的命?她所做下的事情李思谌一件件一桩桩都查过,那些打杀小妾之类的小事,绝不至于惹动连李思谌都不甚了解的那股势力。
于夫人最后做的一件事,就是秘密派家人收买了亡命之徒,要害吴家一家四口的性命。
虽然内卫司也是只向皇帝一人效忠的,但毕竟他们这些人都有家,有父母亲人,有各方面的顾忌和牵扯。比如赵增文,他的内卫司身份就有不少人知晓。
而除了内卫司,皇上还另有一拨连李思谌都知之甚少的力量。
这些人都是宦官。
这些人和内卫司还不一样。内卫司要查一个人,也是因为这个人本身不妥。如果要杀一个人,总还需要一个理由,得走程序。可是那些宦官就不一样了,他们根本不需要任何理由与证据,只要皇上发话,行事百无禁忌。
于夫人之死李思谌查不出结果。但这个查不出结果,本身已经是一个重要的结果了。
吴家人虽然说不是普通的乡下人,阿青更与于夫人算得上亲戚,可是禁中凭什么为吴家而出手呢?
吴叔的升迁经历也足以令人瞠目结舌。短短两三年间,从一个八品巡检小官直升到龙武卫指挥副使,这种升迁速度实在太不寻常。仅仅靠一个有旧交的孙重延绝不可能。
别说孙重延到现在也没有真正接手到六部事务。就算他是吏部、兵部尚书,也没有这么破格提拔任用私人的道理。
这只可能是皇上的意思。
李思谌和内卫司的其他人在秋猎坠马事发之前,半点不知道有这么一个重要的女人存在。
可是皇后却是知道的,她不但知道,她还出了手。
坠马事件事后细查,并非误副车,而是一开始就瞄准了那个陪伴在皇上身边的女子。但是再往后,也就没法儿查下去了。
这两件同样困扰他的事情,忽然间因为一个石字,让李思谌冒出来一个想法。
或许……这两件事情中有关联。
这个石字。也许和曾经的东平侯府也有关联。
李思谌记性甚佳。虽然说不见得真能一目十行,过目不忘,可是重要的人与事他都在心中分门别类的记得一清二楚。
东平侯府嫡支共四房,当时被抄家锁拿的时候。一个都没有遗漏。阿青的亲生父母当然也在其中。阿青更是在囹圄困顿中出生。当时她的生母薛氏处境艰难。生孩子时大伤元气,以至于吴叔抱走孩子之后,她心神一松。没了那股意志支撑,都没有能熬到吴叔第二次前去接应就已经撒手人寰。
以当时的情形来看,石家确实是满门老幼都没有能逃过灾厄……
可是……
等等,出嫁女并不在其列。
阿青的父亲石建裕是有姐妹的。妹妹当时年幼,所以一起遭难,可是,石家应该有出嫁的女儿的。
那是谁?为什么从来没人提起过?
李思谌迈出去的步子停住了。
于夫人是薛家亲戚,薛家也出了事,可是她因为已经嫁入于家从而躲过一劫,舒舒服服的过了这么些年。
那么东平侯府的出嫁女呢?
是早没了?是没有人知道?
还是……知道的人,不开口?
这一刻李思谌那充满疑问的心中,想到的并不是皇上身边可能有一个石姓女子,首先想到的阿青可能还有亲人活在这世上。
不是于夫人那样心如虎狼的所谓姨母,而可能是她的嫡亲姑姑。
是的,东平侯府很可能还有其他人活在这世上,当初给石家一家人处置后事入土下葬的可能就是这个人。
可是去审那个夹带皇后密信出宫的人却没有成果,那人根本就是个一根筋,他光知道自己是替皇后带了信,可信中是什么内容他全然不知,他也不识字,只是个跑腿办事的人。
这件事李思谌甚至不能同赵增文商量。
他回去的时候心事重重,不过要进院门时,却停下来站了站,等觉得自己情绪调适好些了,不会被阿青看出什么不妥来,他才大步进门。
他自己都没发现,他的脚步加快了,而且步子也迈的更大了。
一天都没见着她了……
她好吗?吃的怎么样?在家里做了什么?有没有人敢为难她?
也不知道她想他了没有。
李思谌颇有自信的琢磨,想是一定想了,就是不知道想的次数。
进屋门的时候他简直迫不及待。
这人走太快了,阿青都没来及出屋门迎一迎他。
虽然说她觉得这年代女人得把丈夫供在头顶,走时得送回来得迎,不是一般的繁琐也不是一般的憋屈,可是好歹也得做做样子,李思谌不计较不代表旁人不会说闲话。
再说……她,也有点想早点见着他的,迎一迎怎么了?
“回来了?”阿青含笑朝他点头。
李思谌也点点头,说:“回来了。”
两人都没说什么我想你,你想我的话,就这么干巴巴的两句对答,桃叶在一旁看着两位主子你瞅我,我瞅你的,眼神儿象是胶黏在一起了,撕都不撕不开。
可也不能这么干站着啊。
阿青先回过神来:“累了吧?在家歇了好些天了,乍一办公事肯定容易累。”
现代人管这个叫长假综合症。
李思谌到屏风后去换衣裳,阿青已经把他在家穿的常服预备好了。因为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现在夹衣已经穿不住了,在屋里头也就是两层单衣。
李思谌换着衣裳,两夫妻隔着屏风说话。
李思谌问她:“今天家里没什么事吧?”
说到家里这个词,以前没什么感觉,现在说起来,却凭空多了许多牵挂一样,这牵挂并不是负累,而是让人觉得心里更踏实。
怪不得以前听那些光棍汉子说,娶个媳妇置个家。单有房子,并不是家。而有了你一心牵挂的人之后。家才是家了。
“没有什么事。就是王妃今天出了趟门。”
阿青今天去给郡王妃请过安了,也并没有受多少留难。郡王妃在认亲那天吃了她一个钉子之后,心里对这个儿媳妇的脾气多少有点谱。
虽然看着长的文秀,但毕竟武将家的闺女。有个弟弟也是学武的。母亲又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出身。脾气肯定和软不了。
之前还听说,宗正寺打发尚宫去吴家教导她规矩。看起来这规矩学的可不怎么样。
早上她去请安的时候,从表面上安郡王妃也挑不出错来。
她问:“王妃晚上睡的好吗?”
安郡王妃懒得理她。
反正就算她做出慈和热情的样子来。对方也一个字都不会信她的,何必白费力气呢?这里又没有外人,用不着作戏给别人看,瞎浪费功夫。
两人冷场了一阵,阿青就告退了。
出了那屋门她顿时觉得一身轻松。
这样面对面的不作声,又彼此心知肚明关系的恶劣,实在是太熬人了。
王妃要出门的事阿青并不是听旁人说的,而是她去请安时,看安郡王妃的穿戴,就不是平时居家的打扮,后半晌可以确定,她是真出门了。
“出门了?去了哪里?”
“听说是去武英伯府了,用过了午饭才回来的。”
李思谌点了点头。
安郡王妃要做什么事一点悬念都没有。她现在心里肯定就是两个愿望比较迫切。一是抓住一切机会给他们夫俩添堵,二来就是给李思炘寻个好亲事。
李思谌当然不会只被动挨打,安郡王妃很快会发现她期盼的事情不可能顺当如意。
李思谌在换衣裳的时候就想好了。
石家的事,先不告诉阿青。
现在还没有眉目,如果到最后也查不出什么,又或是查到的事情并不尽如人意,何必现在说出来让她白白的空欢喜一场呢。
这件事李思谌甚至不能同赵增文商量。
他回去的时候心事重重,不过要进院门时,却停下来站了站,等觉得自己情绪调适好些了,不会被阿青看出什么不妥来,他才大步进门。
他自己都没发现,他的脚步加快了,而且步子也迈的更大了。
一天都没见着她了……
她好吗?吃的怎么样?在家里做了什么?有没有人敢为难她?
也不知道她想他了没有。
李思谌颇有自信的琢磨,想是一定想了,就是不知道想的次数。
进屋门的时候他简直迫不及待。
这人走太快了,阿青都没来及出屋门迎一迎他。
虽然说她觉得这年代女人得把丈夫供在头顶,走时得送回来得迎,不是一般的繁琐也不是一般的憋屈,可是好歹也得做做样子,李思谌不计较不代表旁人不会说闲话。
再说……她,也有点想早点见着他的,迎一迎怎么了?
“回来了?”阿青含笑朝他点头。
李思谌也点点头,说:“回来了。”
两人都没说什么我想你,你想我的话,就这么干巴巴的两句对答,桃叶在一旁看着两位主子你瞅我,我瞅你的,眼神儿象是胶黏在一起了,撕都不撕不开。
可也不能这么干站着啊。
阿青先回过神来:“累了吧?在家歇了好些天了,乍一办公事肯定容易累。”
现代人管这个叫长假综合症。
李思谌到屏风后去换衣裳,阿青已经把他在家穿的常服预备好了。因为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现在夹衣已经穿不住了,在屋里头也就是两层单衣。
李思谌换着衣裳,两夫妻隔着屏风说话。
李思谌问她:“今天家里没什么事吧?”
说到家里这个词,以前没什么感觉,现在说起来,却凭空多了许多牵挂一样,这牵挂并不是负累,而是让人觉得心里更踏实。
怪不得以前听那些光棍汉子说,娶个媳妇置个家。单有房子,并不是家。而有了你一心牵挂的人之后,家才是家了。
“没有什么事,就是王妃今天出了趟门。”
阿青今天去给郡王妃请过安了,也并没有受多少留难。郡王妃在认亲那天吃了她一个钉子之后,心里对这个儿媳妇的脾气多少有点谱。
虽然看着长的文秀,但毕竟武将家的闺女,有个弟弟也是学武的,母亲又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出身,脾气肯定和软不了。
之前还听说,宗正寺打发尚宫去吴家教导她规矩。看起来这规矩学的可不怎么样。
早上她去请安的时候,从表面上安郡王妃也挑不出错来。
她问:“王妃晚上睡的好吗?”
安郡王妃懒得理她。
反正就算她做出慈和热情的样子来,对方也一个字都不会信她的,何必白费力气呢?这里又没有外人,用不着作戏给别人看,瞎浪费功夫。
两人冷场了一阵,阿青就告退了。
出了那屋门她顿时觉得一身轻松。
这样面对面的不作声,又彼此心知肚明关系的恶劣,实在是太熬人了。
王妃要出门的事阿青并不是听旁人说的,而是她去请安时,看安郡王妃的穿戴,就不是平时居家的打扮,后半晌可以确定,她是真出门了。
“出门了?去了哪里?”
“听说是去武英伯府了,用过了午饭才回来的。”
李思谌点了点头。
安郡王妃要做什么事一点悬念都没有。她现在心里肯定就是两个愿望比较迫切。一是抓住一切机会给他们夫俩添堵,二来就是给李思炘寻个好亲事。
李思谌当然不会只被动挨打,安郡王妃很快会发现她期盼的事情不可能顺当如意。
李思谌在换衣裳的时候就想好了。
石家的事,先不告诉阿青。
现在还没有眉目,如果到最后也查不出什么,又或是查到的事情并不尽如人意,何必现在说出来让她白白的空欢喜一场呢。
李思谌当然不会只被动挨打,安郡王妃很快会发现她期盼的事情不可能顺当如意。
李思谌在换衣裳的时候就想好了。
石家的事,先不告诉阿青。
现在还没有眉目,如果到最后也查不出什么,又或是查到的事情并不尽如人意,何必现在说出来让她白白的空欢喜一场呢。(未完待续。。)
二百五十四 米粥
等晚饭摆上来,李思谌一眼就看出了不对。
食器碗碟换了,里面盛装的内容更换了。
熬的稠稠的小米粥,闻着那一股香气就让人觉得有点站不住了。四样小菜也都素淡。郡王府开饭,大都脱不出两种风格。郡王喜欢美点细脍,郡王妃则讲究个珍奇异罕,总之都不是朴素省钱的主儿。上行下效,安郡王府在食膳一块儿上头抛费不少,比较朴素的菜式在郡王府的饭桌上看不到的,最起码在主子们的饭桌上看不到。
象今天这桌上的素烧豆腐,清炒虾仁之类的,要是王府的厨子做,肯定不是这个作法。
“这是……”
“小厨房今天通了灶开了火,这两个是我做的。”阿青也没让人近前伺候:“听说府里设了好几处厨房。”
“可不是,前后院的厨房加起来大概有四五个呢,各院还单有自己的茶炉子。”
说是茶炉子,其实也就跟小厨房没什么差别了。
既然可以从府里支领炭、茶、糕点、补品、药材这些东西,那再弄些菜蔬米粮也不是难事。就连萱楼住的姑娘们,也单有一个这样的茶炉房,象熬点燕窝粥,冲点藕粉,做个蛋羹什么的,可以不用单跑到厨房去要了。一来二去不但麻烦,还把时间都花了路上。
所以阿青这儿也很顺当的弄了个小厨房,并不需要再为这事儿特意去向一家之主或是大管事们去商量请示。
李思谌坐下来先喝了一口粥。
米粥熬的恰到好处,小米费火。急火熬不透,须得慢火细熬,粥才能这样香醇稠软。
李思谌以前没有察觉,现在一喝这粥,就想起在七家镇养伤的那段日子了。
张家父女对厨房的活计都不精通,他那时候吃的饭食汤羹,多半都是出自阿青之手。
尤其是粥,那阵儿可没少吃。
当时吃粥吃的真是……套句坊间杂曲的话“嘴里淡出鸟来”,只想吃点有味道的。可是等他离开张家之后,却不知为什么。总是想起她煮的粥来。
吃什么都觉得不是那个味儿。吃米饭觉得硬了。吃馄饨觉得咸了。
尤其是累了,疲了,在外头奔波不得片空闲时,就想再吃一回她煮的粥。
李思谌菜还没吃。先把粥喝完了。伸出碗说:“再盛。”
阿青接过碗又替他盛了一碗。
不过这一碗。他能缓着喝了,就着那嫩嫩的烧豆腐,还有甘脆弹牙的虾仁。这粥是越喝越有味。
比什么大鱼大肉,山珍海味吃着都香。
一个人吃饭总是没什么胃口的,阿青其实中午就没吃多少,但是这会儿看他吃的香,她不知不觉也跟着多吃了一些。
饭后还有点心,是核桃酪。
李思谌满意的接过来,闻了闻那股甜香气,由衷的说:“小时候倒是吃过……这都隔了多少年没吃了。”
阿青主要是想着给他补一补。都说核桃补脑,他每天做的事必定既劳力又劳神,吃食上头再不精心补养着点,那天长日久的,人不就熬坏了?
阿青却已经吃不下去了——她今天已经是超水平发挥了,不过男子和女子的饭量天然就有差异,她再来一个胃,也没法儿象李思谌那样敞开了吃。
核桃酪挺好的,吃着省事,做起来却不怎么省事,先得把核桃仁剥出来,再泡水,把皮细细的捻去,这一步骤最繁琐。同样,做豆饭豆粥的时候,捻皮这个步骤也是最熬人的。
阿青以前做当然都是自己慢慢磨,现在当然这一最繁重的工作有人接手过去了。
核桃酪盛在琥珀盏中,别说吃了,光看着就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不过盏并不大,对李思谌来说也就是几口的事儿。他都吃完了,看阿青那碗还没有动。
“你不爱吃?”
“我实在吃不下了。”
李思谌忍不住笑了,索性把她那碗也端了过去:“那我替你吃了吧。”
李思谌拉着她出去散步,今天天气晴得好,白天就是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晚上也是月郎星稀,只隐约有几丝云影。
星云隐隐,月光皎洁,园中花香浮动。
阿青突然想,这就是人们常说的花前月下了吧?
“我不在家,你一个人闷不闷?”
“有一点。”
不过她也有许多事情要做。现在院子还没有收拾齐整,各样东西、箱笼、书本还都没有安顿好。
“你要是想念岳母,就回去看看。”
“那样不太好……”
“别人说什么不用理会,日子又不是给他们过的。”
“我娘也会说的。”
呃……
李思谌这下没话说了。
丈母娘是万万不能得罪的,这个道理不用旁人来教,他自己就无师自通的领会了。
他咳嗽一声:“那待我休沐,我陪你回去。你要是一个人闷,也别总待在屋里头,要不就叫思敏过来陪你说话,你们不是挺要好么?”
“我知道。”
“院子里的人事你随意安排。”李思谌手一撒,表示自己绝不干涉:“要是有不服管事的,你就交给郭妈妈去办,自己不用跟那些人置气。”
“郭妈妈?”阿青想了想,点头说:“这两天我看了一下院子里的名簿,也见过郭妈妈这个人。她这个人倒是没有冒头多话。”
很默默无闻的一个人,混在仆妇丫鬟之中一点都不起眼。
然而李思谌却单点了她的名。
这说明郭妈妈是个很深藏不露的主,李思谌既然说她可以用。那阿青就老实不客气了。
有些话,有些事,做为刚过门的新妇是不好说不好做的。
而她带来的人里头又没有这种精熟后宅门道的妈妈,那几个陪房主要是管着外头的事情,在郡王府里,她现在最缺的就是得力帮手。
“好,那……多谢你了。”
“谢什么。”李思谌趁势把她的手握住:“我们夫妻一体,说什么谢。”
阿青低下头没说话。
李思谌没听到她的声音,微微有点失望。
不过妻子面皮嫩,想现在就听她说出他想听的话。是有些难。就算催着她说了。也没有趣。
况且,就算不说,他也能够猜到一些她的心思。
两人之间的静默,反而是此时无声胜有声。
李思谌拉着她的手往前走:“对了。你听岳母说起过石家的事情吗?”
“说过。可不是不多。”
因为吴婶本身就没在东平侯府待太久。她本是薛家的丫鬟,到石家的时间短,对石家也谈不上什么了解。她提起更多的是薛家。还有阿青的生母。
吴婶并不怕多提起故主,阿青就会同自己离心了。正相反,她怕阿青不记得生母,所以尽己所能的想多告诉她一些。
在吴婶口中,薛氏差不多是个十全十美的人物了,生得好,心灵手巧,温柔大方,待人也从无坏心。
人们在叙述和回忆的时候,有时候不是有意夸大,而是记忆会自动的把往事和故人加以美化,就象影楼里的艺术照片,多少要ps一下,至少也得加层柔光。
阿青相信吴婶说的话,但是她对那未曾谋面的生父和生母的确毫无印象,想到他们的时候,心里也会替他们的遭遇觉得难过,除此之外,就没有更多了。
“怎么想起来问这个?”阿青有些不解。
李思谌略一思忖,有保留的告诉她:“我在想当初替东平侯府料理后事的人。如果不是至亲至近的人,在那种时候,不会有人甘冒风险做这样的事情。”一个搞不好,就会被牵连进来自身难保。
在当时那种时局,已经没处讲理了,许多人就象疯了一样,而其他的人要么跟着一起被逼疯,要么就是被这些疯子灭掉。
阿青想了想:“你是说,当初东平侯府除了我,可能还有别的人活了下来?”
李思谌点点头。
“你在查找这个人吗?”
“当年旧事知道的人太少了,又过了这许多年,我现在还没有什么头绪。”
“你……这件事会不会惹上麻烦?”对阿青来说,虽然她也想了解自己的过去,可是她更担心这件事会给李思谌带来麻烦。
“没事的,你不用担心。”
李思谌心说,其实知情人还是有的,就是人家不会张口。碍于对方的身份和情面,李思谌也不好软磨硬泡。
更何况,这件事情现在扑朔迷离,如果真牵涉到皇上,那李思谌确实也不能硬着那股劲儿去犯天子之忌。
他和阿青说起一些有趣的见闻。
“……有一次我到放生池边上,看着不知道哪里来的一只花猫蹲在池边的石头上,想伸爪去捞放生池里的鱼吃。放生池说是池,其实是个大潭,又有活水,只有人往里放生,没人去捕杀,有的鱼甚至身长三尺。别说那猫够不着,就是够着了,是它吃鱼,还是鱼吃它呢?”
阿青果然被逗笑了:“我不大去放生池,下次去真要好好看看。”
她一笑,李思谌讲的更起劲了。
“都说人气旺,草木之气也会跟着旺盛。这话一点不假。御园里的茶花虽然有花匠精心养护,开出来的花总有一种孱弱之态。可是神光寺前的茶花,乃是信徒所种,僧人们也没有去怎么打理过,顶多就是除除杂草,可那茶开的满株都是,远远看去有如云霞。都说是神光寺有人气,有佛光,所以花也比别处的旺盛。”
阿青点头:“我也发现了,万佛寺后面的梅花也生得特别好。”
僧人虽然也会照管那些花木,但绝没有自家花匠照看府中的花木那样精心,因为和尚的本职工作不是伺候花。可是一边是精心照料,一边是野生野长,府里的就是没有那佛寺前的好。
所以地气、人气之说,也是有道理的。
“那这院子的花,开的其实也不错啊。”
“以后会越开越好的。”李思谌心里是这么想的,嘴上也就这么说了出来。
夫妻俩散过步,阿青白天已经练过字,就拿起针线来做,李思谌写了两篇字,过来看她做活计。
这是给他做的,不用问一眼就能看出来。
“给我的?”
阿青点头,还说:“我是拿着你原先的袜子比的大小剪的,你脱了鞋让我再比比看。”
这袜子不比别的东西,衣裳做大了还能凑和穿,袜子作大或是做小了,脚可吃不了委屈。
李思谌十分配合的把鞋袜脱了,让阿青拿着一只完工了大半的袜子在他的脚底比量了一下。
李思谌笑微微的看着她认真的扯着袜子丈量他的脚,感觉自己这只脚从来没有这般享受过。
“还好,”阿青松了口气。
要是大了还好,可以在脚趾那里再截短一点。要是小了……那就没办法了,连想送给别人穿都不大可能。
因为吴叔和小山的脚都挺大,比李思谌的大,这李思谌要是穿着小的袜子,他们更不可能穿得上了。
李思谌看着那只做的很是用心的袜子,忍不住加提了个条件:“我看京里近日来,都流行带一种头巾,后头带坠角,正中一般是嵌玉或是镶金珠的。”
“你喜欢?”阿青也见过那样的头巾:“可我怕做不好。”
吴叔没有那个喜好,他这人对花哨的东西从来都跟看不见一样。不光他,吴家的其他人的日子一样过的很朴实,就算到了京城日子过的舒服有下人服侍,也没有变得奢侈讲究起来。象这种头巾,阿青是见过的,但是从来没有做过——家里人都不戴嘛,做给谁?
不过李思谌不一样,宗室子弟总是在仪表上要更讲究一些,而且他生的……比旁人好,戴这个一定也很好看。
“那我回头试试。要是做的不好……”
“肯定好。”李思谌赶紧捧场。
阿青琢磨,回头让人去外面的衣帽铺看看,买一个回来当样子,依葫芦画瓢总不是难事。她的手艺这一两年没少做活计,比以前精进多了。就算不能做的比外头那种强,至少不比那样的差。
男人穿着自家媳妇做的针线出去,有时候也是一种可以夸口的体面。(未完待续。。)
二百五十五 休沐
一早起来李思谌天已大亮。
他转过头,看见明亮的日光照在窗子上——
竟然已经这个时辰了。
随即他想起来,今日休沐,他说了要陪妻子回趟娘家。
成亲已经一个月了。
每一日都过得飞一样快,可是现在想一想,又觉得好象已经过了半辈子似的那么长,因为他已经不太记得从前一个人的时候是怎样生活的了。
阿青还没有醒。
她半边脸埋在枕头里——李思谌以前都习惯睡硬枕,成亲没几天他就习惯了跟妻子一样睡软枕。
硬枕有硬枕的好,但软枕睡起来确实更舒服。
阿青的面庞泛着微微的红晕,长长的睫毛就象安静的停栖的蝶翼。
李思谌凑了过去,在她柔嫩的面颊上轻轻一吻。
阿青睫毛动了动,有些含糊的问:“什么时辰了?”
“天亮了。”
阿青本能的伸手挡在眼前,过了片刻眼睛适应了光亮,她才算彻底的清醒了。
“哎呀,都这么晚了。”她一下坐起身来:“快快,快起身。”
桃叶和琥珀进来服侍两人穿衣梳洗,阿青的急躁李思谌可以理解。
她肯定好几天之前就盼着今天了,因为两人说好了,今天他可以陪她回娘家了。
阿青确实等这一天等的心焦了。
她想见吴叔吴婶,想见张伯和大妞。更加想见小石头。
不知道他这些天听主知不听话,吃的好不好,有没有再淘气。
阿青最不放心这个小弟。
一想到因为长年累月不能见面,他可能迟早会渐渐忘记姐姐,以后姐弟俩的关系也不可能太亲密,阿青心里就一阵阵揪得慌。
李思谌已经束好了发,过来站在她身后,看着她梳妆,还帮着她出主意。
“这个钗不错,今天戴吧?”
阿青小声嘀咕一句:“这个太重了。”
“那这个呢?”
阿青点点头。李思谌兴冲冲的替她把钗戴上。
阿青越来越觉得……男人嘛。有时候一把年纪了还象孩子。
就象李思谌现在,那模样就象得到了心爱玩具的孩子似的。
呸呸,她可不是要把自己比成玩具。
这段日子阿青日子过的挺顺利的。安郡王妃把持着掌家理事的大权,对她严防死守。
可阿青压根儿对她手里把持的东西没有多大兴趣。
她自己手里的事情才刚刚理清。庄子上的事。铺子里的账。还有自己院子里这一摊事情。
郭妈妈果然是个可靠能干的帮手。
阿青是后来才知道她的经历的。郭妈妈虽然不是李思谌生母的陪嫁。但是却也是从李思谌还小的时候就照顾过他,她在王府里摸爬滚打了一辈子,已经伺候过三代主子了。这府里的事情就没有她不知道的。
其实郭妈妈连孙子都有了,是就可以回家荣养,要不是因为李思谌的安排,她可不会这把年纪了再来伺候年轻主子,当差受累。
有这样一位得力帮手,阿青对王府里的情形也了解的更清楚明白了。桃叶她们也从她那里得了不少指点,恭恭敬敬的称她一声妈妈。
院子里的人手是足足够用了,甚至是人比事情多。光是照料花木就足足分派了六个人。郭妈妈很会用人,对府里的人事又熟悉,哪些不安分,哪些背后关系复杂,她都一清二楚。
至于那娇滴滴的几个丫头,郭妈妈把她们全都支了去做针线活计。做完春装做鞋袜 ,做完鞋袜做窗幔,折腾得她们叫苦不迭,可饶是如此,却没有一个打退堂鼓的。
郭妈妈看着她们一个个搔首弄姿自命不凡的模样,心里暗自冷笑。
世子要是能看得上这样的女子,房里还不早就被挤爆了?
郭妈妈算是实实在在看着李思谌长大的,深知道他有多么不易。幼年丧母之后,他的日子过得实在是太苦了。这么些年下来,郭妈妈从没见过他象现在一样快活过,只要见了夫人,脸上就从来没有断了笑容。陪着夫人写字看书散步下棋,半点都没有不耐烦过。
郭妈妈心里也替他高兴,更盼着夫人早些有好消息。
世子总要有个儿子,地位才更稳当。
而这些丫头们打什么主意,郭妈妈当然就更清楚了。
都觉得世子是棵大树,想方设法要攀上来。
全都不是什么安分守己的胚子,真要让她们得了手,一准要兴风作浪,你争我夺,到时候院子里只会乌烟瘴气,一点好处也没有。
郭妈妈既有手段又有威望,那些丫鬟对着她也是又敬又怕,有她镇着,到现在也没有谁敢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阿青他们乘车出的门,也没有事先让人打招呼,车进了巷子吴家才得到消息。
李思谌先从车上下来,转身扶阿青下车。
有个矮胖的小人儿抡着小矮腿从门里冲出来,象个小炮弹一样直接撞在了他腿上。
“呃……”李思谌低下头,小石头正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
一早起来李思谌天已大亮。
他转过头,看见明亮的日光照在窗子上——
竟然已经这个时辰了。
随即他想起来,今日休沐,他说了要陪妻子回趟娘家。
成亲已经一个月了。
每一日都过得飞一样快,可是现在想一想,又觉得好象已经过了半辈子似的那么长,因为他已经不太记得从前一个人的时候是怎样生活的了。
阿青还没有醒。
她半边脸埋在枕头里——李思谌以前都习惯睡硬枕,成亲没几天他就习惯了跟妻子一样睡软枕。
硬枕有硬枕的好。但软枕睡起来确实更舒服。
阿青的面庞泛着微微的红晕,长长的睫毛就象安静的停栖的蝶翼。
李思谌凑了过去,在她柔嫩的面颊上轻轻一吻。
阿青睫毛动了动,有些含糊的问:“什么时辰了?”
“天亮了。”
阿青本能的伸手挡在眼前,过了片刻眼睛适应了光亮,她才算彻底的清醒了。
“哎呀,都这么晚了。”她一下坐起身来:“快快,快起身。”
桃叶和琥珀进来服侍两人穿衣梳洗,阿青的急躁李思谌可以理解。
她肯定好几天之前就盼着今天了,因为两人说好了。今天他可以陪她回娘家了。
阿青确实等这一天等的心焦了。
她想见吴叔吴婶。想见张伯和大妞,更加想见小石头。
不知道他这些天听主知不听话,吃的好不好,有没有再淘气。
阿青最不放心这个小弟。
一想到因为长年累月不能见面。他可能迟早会渐渐忘记姐姐。以后姐弟俩的关系也不可能太亲密。阿青心里就一阵阵揪得慌。
李思谌已经束好了发,过来站在她身后,看着她梳妆。还帮着她出主意。
“这个钗不错,今天戴吧?”
阿青小声嘀咕一句:“这个太重了。”
“那这个呢?”
阿青点点头,李思谌兴冲冲的替她把钗戴上。
阿青越来越觉得……男人嘛,有时候一把年纪了还象孩子。
就象李思谌现在,那模样就象得到了心爱玩具的孩子似的。
呸呸,她可不是要把自己比成玩具。
这段日子阿青日子过的挺顺利的。安郡王妃把持着掌家理事的大权,对她严防死守。
可阿青压根儿对她手里把持的东西没有多大兴趣。
她自己手里的事情才刚刚理清。庄子上的事,铺子里的账,还有自己院子里这一摊事情。
郭妈妈果然是个可靠能干的帮手。
阿青是后来才知道她的经历的。郭妈妈虽然不是李思谌生母的陪嫁,但是却也是从李思谌还小的时候就照顾过他,她在王府里摸爬滚打了一辈子,已经伺候过三代主子了,这府里的事情就没有她不知道的。
其实郭妈妈连孙子都有了,是就可以回家荣养,要不是因为李思谌的安排,她可不会这把年纪了再来伺候年轻主子,当差受累。
有这样一位得力帮手,阿青对王府里的情形也了解的更清楚明白了。桃叶她们也从她那里得了不少指点,恭恭敬敬的称她一声妈妈。
院子里的人手是足足够用了,甚至是人比事情多。光是照料花木就足足分派了六个人。郭妈妈很会用人,对府里的人事又熟悉,哪些不安分,哪些背后关系复杂,她都一清二楚。
至于那娇滴滴的几个丫头,郭妈妈把她们全都支了去做针线活计。做完春装做鞋袜 ,做完鞋袜做窗幔,折腾得她们叫苦不迭,可饶是如此,却没有一个打退堂鼓的。
郭妈妈看着她们一个个搔首弄姿自命不凡的模样,心里暗自冷笑。
世子要是能看得上这样的女子,房里还不早就被挤爆了?
郭妈妈算是实实在在看着李思谌长大的,深知道他有多么不易。幼年丧母之后,他的日子过得实在是太苦了。这么些年下来,郭妈妈从没见过他象现在一样快活过,只要见了夫人,脸上就从来没有断了笑容。陪着夫人写字看书散步下棋,半点都没有不耐烦过。
郭妈妈心里也替他高兴,更盼着夫人早些有好消息。
世子总要有个儿子,地位才更稳当。
而这些丫头们打什么主意,郭妈妈当然就更清楚了。
都觉得世子是棵大树,想方设法要攀上来。
全都不是什么安分守己的胚子,真要让她们得了手,一准要兴风作浪,你争我夺,到时候院子里只会乌烟瘴气,一点好处也没有。
郭妈妈既有手段又有威望,那些丫鬟对着她也是又敬又怕,有她镇着,到现在也没有谁敢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阿青他们乘车出的门,也没有事先让人打招呼,车进了巷子吴家才得到消息。
李思谌先从车上下来,转身扶阿青下车。
有个矮胖的小人儿抡着小矮腿从门里冲出来,象个小炮弹一样直接撞在了他腿上。
“呃……”李思谌低下头,小石头正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
一早起来李思谌天已大亮。
他转过头,看见明亮的日光照在窗子上——
竟然已经这个时辰了。
随即他想起来,今日休沐,他说了要陪妻子回趟娘家。
成亲已经一个月了。
每一日都过得飞一样快,可是现在想一想,又觉得好象已经过了半辈子似的那么长,因为他已经不太记得从前一个人的时候是怎样生活的了。
阿青还没有醒。
她半边脸埋在枕头里——李思谌以前都习惯睡硬枕,成亲没几天他就习惯了跟妻子一样睡软枕。
硬枕有硬枕的好,但软枕睡起来确实更舒服。
阿青的面庞泛着微微的红晕,长长的睫毛就象安静的停栖的蝶翼。
李思谌凑了过去,在她柔嫩的面颊上轻轻一吻。
阿青睫毛动了动,有些含糊的问:“什么时辰了?”
“天亮了。”
阿青本能的伸手挡在眼前,过了片刻眼睛适应了光亮,她才算彻底的清醒了。
“哎呀,都这么晚了。”她一下坐起身来:“快快,快起身。”
桃叶和琥珀进来服侍两人穿衣梳洗,阿青的急躁李思谌可以理解。
她肯定好几天之前就盼着今天了,因为两人说好了,今天他可以陪她回娘家了。
阿青确实等这一天等的心焦了。
她想见吴叔吴婶,想见张伯和大妞,更加想见小石头。
不知道他这些天听主知不听话,吃的好不好,有没有再淘气。
阿青最不放心这个小弟。
一想到因为长年累月不能见面,他可能迟早会渐渐忘记姐姐,以后姐弟俩的关系也不可能太亲密,阿青心里就一阵阵揪得慌。
李思谌已经束好了发,过来站在她身后,看着她梳妆,还帮着她出主意。
“这个钗不错,今天戴吧?”
阿青小声嘀咕一句:“这个太重了。”
“那这个呢?”
阿青点点头,李思谌兴冲冲的替她把钗戴上。
阿青越来越觉得……男人嘛,有时候一把年纪了还象孩子。
就象李思谌现在,那模样就象得到了心爱玩具的孩子似的。
呸呸,她可不是要把自己比成玩具。
这段日子阿青日子过的挺顺利的。安郡王妃把持着掌家理事的大权,对她严防死守。(未完待续。。)
二百五十六
阿青笑着应:“我知道,什么都好吃,就是眼前亏吃不得。对了娘,小山有信来吗?”
“有,有。”吴婶赶紧说:“还想着差人给你送去呢,可巧今天你来了。玉纹,你去把里间案头上那信匣子拿来。”
小山写来的信,吴婶总会看好几遍,然后专用一个匣子收起来。一面抱怨着儿子写信不多,一面再把从前写回家的信拿出来再重温一遍。
不知不觉的,积少成多,这信也快装满一匣了。
吴婶把小山单给阿青写的拿出来,这信还没有拆。
“也不知道这孩子在想什么,以前写信,就是一封。这回倒好,分了三个封套来装,一封给我的,这一封是你的。”
阿青把簪子拔下来挑破封口,顺口问:“还一封谁的?”
“给大妞的。”
“哦。”阿青把信纸抽出来,有些急不可待的往下看。
小山说他已经到山上了。新来了一个唐师傅给他们讲解兵法武略,这师父生的格外心宽体胖,证据是,原来几位师傅坐着都没事的那把黄杨木椅子,被他给坐散架了……
阿青看到这儿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吴婶在一旁看她笑,心里很是好奇:“他说了什么?”
“他说新来的师傅有点儿……胖。”
后头小山说,因为他请了假,旁人都已经学了快一个月了,他拉下不少功课。最近赶得的很是吃力。幸好方师兄够义气,把前些天他漏听的地方都做了简记,有了这个,他还省了不少力气,不然根本不知道从何下手。
吴婶听阿青转述了这一段,点头说:“这方家的孩子人品是不错。小山能交到这样一个好朋友,哪怕别的事都没学好,这几年时间也不算白费了。”
“是啊。”
能得一个知心至交,象吴叔和孙重延这样的交情,确实很难得。小山和他这位方师兄共同经历了生死难关。交情当然非比寻常。
吴婶还是挂念儿子。不过这次因为阿青出嫁,小山已经缺了不少功课,再想多留他在家住几天也不行。
后头小山说,让阿青在婆家千万要好好的。如果有人欺负她。一定别忍气吞声。也别和人硬顶,总之,他这个弟弟不是白给的。赶明一定会替姐姐讨回公道。
阿青看完了一遍也舍不得把信放下,就从头又看了一遍。
娘俩又说了一会儿悄悄话,小石头睡了午觉醒来,发现姐姐还在,乐得又叫又笑。
“我就是不放心他。”阿青捏捏他的小胖脸。
“放心吧,就算你不能时常回来,他也不能忘了姐姐。”吴婶问阿青:“你……最近身子怎么样?”
这话问的很是含蓄,可是阿青一听就明白吴婶这是在问什么。
“……没什么。”
哪有这么快的,这成亲满打满算也才将将算是一个月呢。
吴婶也有些矛盾。
她既想女儿能早早有好消息,在郡王府站稳脚跟。又怕她年纪还小,冒然的有孕其实对她并不好。
阿青怕吴婶再问下去,赶紧扯开了话题。
“对了娘,你知道……当初东平侯府除了我,还有别人活下来吗?”
吴婶愣了一下:“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阿青犹豫了一下,轻声说:“世子帮我打听过东平侯府的事……他说,当年有人替东平侯府的人办了后事,送回老家渤州安葬了。”
吴婶也听吴叔说起过这件事,但吴叔知道的也并不比李思谌更多。
“你爹也提过一次……”吴婶极力回想从前,过了一会儿还是摇摇头:“我实在不太清楚。当年我要是没有留在城外养病就好了。我所知道的也就是进城之后听人说起的那些。可是当年连太夫人都没能逃过一劫,你亲娘当时也快临盆了,那些人也未曾动恻隐之心肯网开一面,怎么会还会有其他人幸免于难呢?”
“那……”阿青想了想:“出嫁女不是不在其列吗?当时东平侯府有没有嫁出去的姑娘?”
“有。”这个吴婶知道,因为这并不是什么秘密的事。可是不等阿青欣喜,吴婶接下来的话就像一盆凉水泼过来:“老一辈的姑奶奶都不在了就不用说了,长房和三房都有姑奶奶嫁出去了。三房的姑娘是庶出,嫁的也远,听说夫婿不过是个穷举子,从嫁出去就没有消息了。”
“长房的那一位呢?”
如果是长房的,那……也就是说是她亲生父亲的姐妹,同她的血缘关系更近。
“她已经死了。”
“啊?”阿青意外的问:“也是因为二王之乱牵连吗?”
“不是,她在变乱之前就已经过世了,听说是游湖的时候落水了。”
“娘你见过她吗?”
吴婶摇摇头:“没有。我不曾见过她,我到侯府的时候,大姑娘也才刚嫁出去没多久。只听人说起过,这位姑娘很有名气,生得美,还有才气。可惜这世上好人都不长命啊,生的太好了老天都要妒嫉的,所以才早早的就没了,真是红颜命薄啊。”
那也就是说,东平侯府得以活命的人还是只有她。
也是,如果还有别的线索,吴叔肯定也早早就找了,吴婶对她也不会不提起的。
可是这样一来,又会是什么人替东平侯府的人张罗了后事呢?
不是至亲至近的人,旁人怎么会做这种风险又大,又没有好处的事情。
阿青本来是想等大妞回来了,两人见着面说了话再走的。可是这丫头八成在铺子里又有事情绊住了,阿青看着天色不早。实在不好再等下去。李思谌陪着她回来这事还没什么,可是要是回去的太晚也不好交待。
吴婶也催着她走:“你快回去吧,见不见的也不急在今天。反正郡王府离咱们家也不远,你下次提早打个招呼,我一定把她留在家里等着你。”
阿青和李思谌登车离开,巧得很,车到了巷子口的时候,恰见张伯和大妞回来。
张伯背着手,穿着一件深灰的长褂,大概因为天气热也没系扣。就这么敞着襟。大妞一手提着个装药书的布囊。一手还拿着油纸包。父女俩看见有辆车从自家巷口驶出来,也都站住了脚。
大妞认得这车子,郡王府的马车和一般的车子规制不一样,而且上次阿青回门的时候也坐的这车。
她乐的赶紧迎上两步。大声喊:“阿青姐!”
车子停了下来。阿青掀开车帘。欣喜的向她摇手:“大妞。”
“你几时回来的?怎么不提前说一声……你这是要回去了?”
阿青点头:“不想你们太麻烦了,所以没有提前说。”
“那你也可以差人到铺子里去叫我呀。”大妞有些怏怏不乐:“结果我要回来了,你却要走了。”
阿青倒是没想过去把她叫回来。被大妞一提醒才想起来——
“不要紧的,下次我来还呢。”阿青看着她在黄昏余晖中显得红扑扑的脸,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大妞好象又高了一点?
不止是高了一些,好象眉眼也长开了些似的,看起来不是那种孩子气很重的感觉了。
有少女的亭亭玉立了,眉目流转之间显得很娇俏。
天天待在一起的时候觉察不到,现在突然间分开了些日子再见,就会发现有很大的变化。
大妞摸了一下脸,不知道阿青在看什么。
难道脸上沾了墨没洗掉?
这样在路边见着面也实在没办法多说什么话了,大妞很是不舍,又没有办法。
李思谌也下了车,同张伯寒喧,大妞也称了一声姐夫,问了好。
“行啦,时候不早了,你们也回去吧。”张伯到底是长辈,比大妞想的要周全:“回去晚了也不好。”
大妞撅着嘴不乐意,可是她也知道阿青姐现在做了人家的媳妇,肯定不象原先那样自由自在。
“姐,这个给你。”大妞把手里的油纸包塞到阿青手里。
“这是什么?”
油纸包还热乎乎的呢。
“我买的夹肉烧饼。”大妞说:“可好吃啦,你尝尝鲜。”
这姑娘……
阿青都叫她给逗笑了。
“好,那我拿着了。”
他们重又上了车,大妞站在车后头使劲儿的摆手。
阿青一直往后看,直到车子驶上大道,再也看不见暮色中张伯和大妞的身影,才转过头来。
“舍不得啊?”李思谌轻声问。
“总算是见着了,知道他们过得好,我也就放下心了。”阿青努力振作精神,把手里的纸包放在小几上打开:“还热着呢,看样是刚出炉的,你要不要尝尝?”
李思谌笑着说:“那就尝个鲜。”
阿青用帕子替他擦了手,然后取了一个饼递给他,自己也拿了一块。
饼确实是刚出炉的,又香又酥。从一端切开,里面夹的是卤肉和菜丝。卤肉咸香,菜丝脆脆的正好解了肉的油腻。
大妞认得这车子,郡王府的马车和一般的车子规制不一样,而且上次阿青回门的时候也坐的这车。
她乐的赶紧迎上两步,大声喊:“阿青姐!”
车子停了下来,阿青掀开车帘,欣喜的向她摇手:“大妞。”
“你几时回来的?怎么不提前说一声……你这是要回去了?”
阿青点头:“不想你们太麻烦了,所以没有提前说。”
“那你也可以差人到铺子里去叫我呀。”大妞有些怏怏不乐:“结果我要回来了,你却要走了。”
阿青倒是没想过去把她叫回来,被大妞一提醒才想起来——
“不要紧的,下次我来还呢。”阿青看着她在黄昏余晖中显得红扑扑的脸,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大妞好象又高了一点?
不止是高了一些,好象眉眼也长开了些似的,看起来不是那种孩子气很重的感觉了。
有少女的亭亭玉立了,眉目流转之间显得很娇俏。
天天待在一起的时候觉察不到,现在突然间分开了些日子再见,就会发现有很大的变化。
大妞摸了一下脸,不知道阿青在看什么。
难道脸上沾了墨没洗掉?
这样在路边见着面也实在没办法多说什么话了,大妞很是不舍,又没有办法。
李思谌也下了车,同张伯寒喧,大妞也称了一声姐夫,问了好。
“行啦,时候不早了,你们也回去吧。”张伯到底是长辈,比大妞想的要周全:“回去晚了也不好。”
大妞撅着嘴不乐意,可是她也知道阿青姐现在做了人家的媳妇,肯定不象原先那样自由自在。
“姐,这个给你。”大妞把手里的油纸包塞到阿青手里。
“这是什么?”
油纸包还热乎乎的呢。
“我买的夹肉烧饼。”大妞说:“可好吃啦,你尝尝鲜。”
这姑娘……
阿青都叫她给逗笑了。
“好,那我拿着了。”
他们重又上了车,大妞站在车后头使劲儿的摆手。
阿青一直往后看,直到车子驶上大道,再也看不见暮色中张伯和大妞的身影,才转过头来。
“舍不得啊?”李思谌轻声问。
“总算是见着了,知道他们过得好,我也就放下心了。”阿青努力振作精神,把手里的纸包放在小几上打开:“还热着呢,看样是刚出炉的,你要不要尝尝?”
李思谌笑着说:“那就尝个鲜。”
阿青用帕子替他擦了手,然后取了一个饼递给他,自己也拿了一块。
饼确实是刚出炉的,又香又酥。从一端切开,里面夹的是卤肉和菜丝。卤肉咸香,菜丝脆脆的正好解了肉的油腻。
他们重又上了车,大妞站在车后头使劲儿的摆手。
阿青一直往后看,直到车子驶上大道,再也看不见暮色中张伯和大妞的身影,才转过头来。
“舍不得啊?”李思谌轻声问。
“总算是见着了,知道他们过得好,我也就放下心了。”阿青努力振作精神,把手里的纸包放在小几上打开:“还热着呢,看样是刚出炉的,你要不要尝尝?”
李思谌笑着说:“那就尝个鲜。”
阿青用帕子替他擦了手,然后取了一个饼递给他,自己也拿了一块。
饼确实是刚出炉的,又香又酥。从一端切开,里面夹的是卤肉和菜丝。卤肉咸香,菜丝脆脆的正好解了肉的油腻。(未完待续。。)
二百五十七 万寿
安郡王妃对王府里的事情是大小一把抓,可是牵涉到外头,她就有点儿懵了。
她也知道要让人办事,不花钱是不成的。尤其是前两年,听说龙武卫内班侍卫,一个缺花个八千银子都还买不下来。多的是勋贵子弟想借此谋个出身的。他们这样人家的孩子,有几个能读书肯吃苦的?可是年纪也不算小了,总不能一辈子游手好闲的吧?
之前安郡王妃从来没有担心过儿子的前程,在她心里,炘儿是要做郡王的,而且他成了郡王,当然也不会亏待他弟弟妹妹。
不想平地一声雷响,把自己的好梦全震碎了。
为了儿子她不怕花钱,可她怕钱花出去了事情却没有办成。
八千两也不是个小数目啊。
安郡王妃嫁进来的时候,头上戴的身上穿的,连带箱笼柜子里的东西全算上,也不值五千银子。而且最贵的凤冠和首饰等等,还都是王府给的聘礼,嫁妆里能看过眼的东西,也都是宗正寺给置办的。
她掌管家务这么些年来,借着这个便利,给自己攒下了一份儿厚厚的家当。从前她花用起来也并不小气。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她得省着算计着用。
她不能把家务和账目交出去,否则准会出问题。从账面上看,还能勉强敷衍过去。可是关键是账面与库房是对不上的。
安郡王妃自己心虚,对阿青更是处处提防。生怕她提出要插手家务。
对一般百姓来说,最要紧的节日应该是过年了。可是现在阿青才发现,万寿节是个比过年更重要的节日。
而且这个节日并不象其他节日一样,日子是固定不变的。这万寿节哪天过,得看当今皇帝是哪天生的。
眼下皇帝的万寿将至,天气一天比一天热起来,可是安郡王府上上下下都紧张忙碌起来。寿礼是一早就备好的,中规中矩不会出错。到了正日子,他们还都得进宫朝贺。
李思谌他们去长明殿朝拜,之后也有领宴。
至于阿青她们就往后宫去了。
这种场合。阿青当然得和安郡王妃一起出席。不管在府里关起门来关系如何。当着旁人的面,总得做出个和睦的样子来。李思容前两天受了凉,这两天都有些发烧,今天就没有随着一起进宫。她既然去不了。李思雯也乖巧的表示自己就留下来照顾思容。和她作伴。
她很明白。自己在安郡王妃眼里是可有可无的,不能盖过李思容的风头。
果然她这样说了之后,安郡王妃的脸色好看多了。
听说以往万寿节。女眷们多由皇后召见然后是赐宴。可是今年……
皇后还“病”着,领头出面的人变成了慧妃。
慧妃是个十分谦逊温和的人,脸上带着和气的微笑。
阿青这是头一次吃到传说中的宫宴。
可惜传说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
宫里的御厨们就算水平再高,今天这种大锅菜吃起来也让人大失所望。色香味都没有,而且全是半凉不热的。
阿青就吃了点笋片,那些鸡啊肉啊肘子啊之类的菜一凉了就全变了味儿,根本让人提不起食欲来。
她身上揣着点心,可以找机会拿出来垫垫肚子。
不过她也没觉得饿。全副武装,精神又绷得紧紧的,哪还有心思想吃的。
这种场合也没有谁是真的奔着吃来的,大家都又不缺这一口饭吃。
慧妃自己好象也就吃了两口。
阿青倒不觉得饿,就是觉得嘴里干渴。
怕如厕不方便,她只能端起茶来小小的抿一口,含在嘴里片刻,再缓缓咽下。
这点水当然不够解渴的,可是能湿湿嘴唇,润润喉咙也就够了。
宫宴之后还有戏听,安郡王妃才懒得带着阿青应酬,直接撇下她,坐到昱王妃身边去说话了。
她不在,阿青正落得自在。
面前有四碟蜜饯果子,阿青拈了一粒盐津梅子放在嘴里。
一开戏,头一出唱的就是长英会里的一折天下太平。这戏很热闹,文武君臣站了满满一台子,不过都是当布景的,真正唱的就三个人。这一出戏大概是必点的,尤其是在今天这样的日子和场合。
这种官样文章颂圣戏码大家都没有兴趣,耐着性子看完了,下一折则是寿南山。
等这一折也唱完了,又来了一折贺花王,这三折戏就唱了多半个时辰。
阿青转头看了一眼,慧妃看完第二折就起身去更衣了,再回来时换了一身儿衣裳,头上的钗也去了两只,看起来更亲切随意了一些。
贺花王这出戏依旧是出热闹戏,花王自然是牡丹花,其他的花仙穿的五彩缤纷,满台莺声呖呖,行动间彩绸旋舞,缤纷灿烂,比前两出有看头,唱的也要好听得多。
阿青正盘算着什么时候能熬完这一天。
穿的里三层外三层的吉服,坐的板正笔直,不到四更天就起身,阿青这会儿已经觉得有点儿撑不住了。
腰酸,脖子酸,甚至脸也觉得酸。
这看戏根本不是享受,分明象是受罪。
宫女过来替她换茶,轻声说:“世子夫人,我们公主想请您过去说话呢。”
阿青有些意外,顺着宫女示意的方向看过去,隔着御园里盛开的芍药花,三公主和李思敏两个正站在廊子下头朝她招手。
阿青有些犹豫:“我这样离席不打紧么?”
宫女笑着说:“没事的,也不会走远。”
阿青站起身,那宫女替她引路。
三公主穿着一件大红的宫装,脸蛋儿也红扑扑的。正用帕子一下一下的扇风,看着阿青过来,笑着说:“你也真能坐得住,看着都替你累得慌。”
阿青先向三公主行过礼,轻声说:“我还是头一次看宫戏呢。”
三公主赶紧摇头:“年年都看一样的戏,我都看怕了,他们也不换换样子。”
虽然说看戏是小事,可是万寿节这样的日子,看的戏目哪能随便更换?听说慧妃是个谨慎的人,做大小事情都本着一个原则。那就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尤其今年 皇后还在病中,慧妃不过是代皇后出面,只会更加谨慎,出格的事情她是肯定不会做的。在这种情况下。她哪擅自更换戏目呢?
反正今天来的人里。也没有几个真的是来看戏的。
三公主有些无奈的说:“本来想请你去我那儿坐坐喝杯茶的。可是我们住在景明宫,离这儿太远,一来一去的不方便。”
阿青微笑着说:“不打紧。下次有机会再去,也是一样的。”
三公主指了指前面:“咱们去那儿坐坐吧。”
三公主说的那是建在靠湖边的亭子,远离了戏台和人群,湖面上的风带着凉凉的潮意,吹在脸上让人觉得精神为之一振。
宫人送了茶点过来,三公主说:“每年都要为万寿节的节礼发愁,还是小时候好,那会儿不懂事嘛,跟着磕个头说句吉祥话就应付过去了。现在可没有那么简单了,提前两三个月就为这事伤脑筋。”
阿青问:“公主今年送了什么寿礼?”
三公主扯着扇子上缠在一起的穗子:“还和去年一样,抄了佛经,还做了一个荷包。”
“这就很好。”
阿青说的是大实话。三公主是还没出嫁的女儿,皇上也很偏爱她。女儿送上亲手抄的佛经和做的针线,这寿礼虽然不贵重,可是却体现了她的一片孝心,又得体又贴心。
三公主问:“你这是头回进宫吗?”
“第二回了。”头一回是成亲后进宫谢恩,不过那会儿他们只去了勤政殿,后宫、御花园她都是头一次来。
三公主打量着阿青,感觉她和上回相见的时候不一样了。
当然哪,她已经嫁了人了,头发也挽了起来,穿着打扮都和做姑娘的时候不样了。
可是,变化不止这些。
三公主在肚里暗琢磨,原来成亲会让人的改变这样大。阿青看起来容光焕发,眉眼间比起成亲之前,多了一股说不上来的韵味。
她和世子一定非常恩爱。
“拜见过慧妃娘娘了吗?娘娘有没有和你说什么?”
阿青摇头:“人这样多,娘娘哪里忙得过来 。我就远远看了几眼,觉得娘娘真是个和气慈爱的人。”
三公主点头说:“没错,慧妃娘娘人确实很好,再说,她在父皇身边的时间最长,算是资历最老的一个了。今天皇后不能出面主持,由她来主持是再好不过的。对了,阿青姐,你生辰是哪一天?”
“我是冬天生的,是快进腊月的时候。”
实际上,吴叔和吴婶 也不知道她具体的出生日子是哪一天,只能按着吴婶当时记得一点时间来推算。既然日子都不知道,时辰什么的就更无处打听了。
阿青对这个倒不看重。
三公主说:“那咱俩可正好反过来,我是大暑天里生的。我母妃说我出生的那天是个艳阳天,天热的很,坐在屋里都闷的喘不过气来。”
李思敏接着说:“我是秋天生的,比你们俩都强。秋天又不算太热,天也还没有真正冷起来。”
来传话的宫人走过来的时候,三个人说着闲话,阿青还是没敢大口喝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在宫里失态丢丑虽然说不至于酿成什么大祸,可是她不想连累着李思谌也被人嘲笑。
那个宫人屈膝行礼,轻声说:“世子夫人,娘娘叫您过去说话呢。”
“娘娘叫我?”阿青很是意外。
就象她刚才说的那样,她只是和众人一起远远的给慧妃行过礼,连一句话都没曾说过,慧妃怎么会想起来叫她呢?只怕慧妃都不知道今天进宫的人里有她这么个人。
李思敏也有些意外,客客气气的问来传话的宫人:“娘娘怎么会想起见我嫂子了?”
“是文安公主来了,陪娘娘说了几句话,不知怎么提起了世子夫人,慧妃娘娘才让奴婢来寻世子夫人过去说话。没想到夫人没在楼下听戏,倒让奴婢好找。”
听到是文安公主提起的,阿青和李思敏心里变得踏实了些。
文安公主和阿青很是投缘,既然是文安公主向慧妃提起来的事,想必不会有什么问题。
“我也有段日子没见文安姑母了。”三公主站起来:“那我们一起过去看看吧。”
文安公主因为驸马去世,一直深居简出,万寿节这种热闹场面更是很难见到她的身影。不管是和人交际应酬,还是象现在这样听戏作乐,她都有意的的避开了。
听说今天她也进了宫,三公主当然很是好奇,也想过去打个招呼。
那宫人含笑在前引路,阿青落后一步,小声问李思敏:“你瞧我头发乱不乱?有什么不得体的地方吗?”
李思敏也小声答她:“挺好的,没有哪儿不妥。”
慧妃并没在前头听戏,而是隔着扇屏风,正与文安公主坐在内室说话。
今天是万寿节,大喜的日子文安公主也没有再穿着一身素色,她穿着一件雪青色宫装,发间戴着一支步摇。尽管如此,她的气质也和今天寿辰的欢乐气氛格格不入。
至于慧妃,阿青可不敢大剌剌的对她上下打量。绕过屏风惊鸿一瞥,阿青已经看出来,慧妃年轻的时候必定是个美人儿。即使现在她已经是四十来岁的人了,可在她脸上完全看不出岁月留下的痕迹,坐在那儿的样子就象一副画。
阿青先向慧妃行礼问安,慧妃笑着说:“哎哟,别这么多礼,这儿又没有旁人,来来,走近些让我仔细看看。”
阿青依言向前走了两步,站在慧妃身前。
慧妃拉起她一只手,仔仔细细的把她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转头对文安公主说:“是个好孩子,怪不得你一直在我跟前夸她。没见她之前,我还觉得你说话是夸大其辞了。现在看来,她可真的是讨人喜欢。”
三公主插了一句:“姑母真偏心,上次你开的赏荷会邀了这么多人,独独没有叫我。今天又只顾着夸嫂子,心里根本就没有我。”
文安公主笑着说:“你瞧瞧你,这一点干醋也吃得这么起劲儿。我怎么不疼你了?你把我的观鸟图上抹满了墨,我有怪过你吗?”
三公主跺着脚不依:“那都什么年月的事了,那会儿我还小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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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五十八 小菜
慧妃身边的尚宫捧出见面礼来,慧妃笑着说:“别嫌简薄,也算是我的一点儿心意。”
阿青看那礼物一点都不显简薄,正要推辞,慧妃说:“头次见面,这是应该的。以后你就是想要,我也不给了。”
慧妃说话这样风趣,文安公主也在一旁笑着说:“快快收起来,能叫铁公鸡拔毛可不是易事,错过这回可没下回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阿青只能收了这份见面礼,向慧妃道谢。
慧妃唇边带着笑意看着她。
阿青行过礼直起身,把慧妃脸上现在的神情看得很清楚。
慧妃象是在看着她,可是目光并没有焦距。
她象是陷入了沉思之中……又象是透过阿青在看着别的什么人一样。那秀丽的眉眼与温和的笑容,在此刻看起来象是带着伤感和苦涩一样。
不过那失神只是一瞬间的事,处在慧妃这地位的宫嫔对于情绪的掌控力肯定远远高于一般人,她笑着同文安公主说:“我还一直觉得自己年轻着呢。可是看这些孩子都长大的长大,成家的成家,真是不能不服老了。”
文安公主摸着脸,笑着说:“你要认老你自己认就行了,别拉扯上我一道,我还觉得自己正是风华正茂呢。”
陪慧妃和文安公她们说了一会儿话,阿青她们三人从屋里头告退出来,三公主把阿青得的见面礼好奇的一样样拿起来看看。其实一般见面礼给的东西都差不多的,慧妃这给的是两块衣料。一套首饰头面。
李思敏扯了阿青一下,阿青会意,两人走到回廊靠花圃的那边。这种花阿青叫不上名字,想来御苑中不可能生长出无名的野花,这花想必也是什么贵重的名种,树株有一人高,开的异常繁茂,一树的花引得蜂蝶嗡嗡嘤嘤盘绕不去。
李思敏示意阿青往前看。
正巧她们站的地方前面不远,隔着一张紫檀木雕花的矮屏风,就是昱王妃和安郡王妃坐的桌子。
“我可能过不多久。又要再多一个嫂子了。”思敏笑吟吟的说:“你瞧。她张罗得多热络。我听说她这次看中的人就是昱王妃娘家的侄女儿,要是能谈妥,只怕今年就会进门。”
阿青清楚李思敏的性格,如果只是没根底的流言。她压根儿不会相信。更不会当成一回事来同自己说。
既然她这样说。那想必这门亲事十有**会成的。
三公主这时走了过来,两人的话题就没有继续下去。
她们出宫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到了安郡王府门前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下来。夜色中门前挑挂的灯笼显得格外明亮。
李思谌从马背上下来,过来扶她下车。
阿青在车上摇摇晃晃的,差点就睡着了。这会儿有点迷迷糊糊的,看着李思谌在灯影下的面庞,一时想不起来自己身在何处。
“困了?”李思谌问。
“嗳,”阿青清醒了一些,扶着他的手臂踩着脚凳下了车。
早上起的太早,一天又硬撑着,这会儿真觉得整个人快要散架了一样。
前面就是安郡王妃的车,她披上管妈妈递过来的披风,正在系带子,忍不住转头往后面看。
李思谌小心翼翼扶阿青下车的动作,她都看的一清二楚。
本来今天同昱王妃说的很顺利,她心情还不错。可是看着这两人,安郡王妃的好心情就象长了翅膀一样,立时飞的无影无踪了。
管妈妈扶着她往里走,安郡王妃问:“容儿今天怎么样?药可吃了?病好些了没有?”
管妈妈小心回话,可安郡王妃听着听着就走了神。
她想起自己刚成亲的那个时候了。
现在想起来,就跟上辈子的事情一样。
安郡王对她从来就没有那样细心体贴过,哪怕是他们正新婚燕尔的时候也没有。一直是她小心翼翼的,打听他的喜好,在他面前连一句话也不敢说错。
因为她知道自己的终身就只能指靠安郡王了,他看重她,她才能过得好。
曾经她也以为自己成功了,她的儿子会成为世子,她会象曾经的老太妃那样过着事事顺心遂意。
忽然起了一阵风,安郡王妃眯起了眼。
好象有土灰落进眼里了。
阿青和李思谌正缓步往前走,李思谌问她:“今天在席上没吃饱吧?宫宴上的菜都只能摆着看看,真吃的话实在难以下咽。”
阿青问他:“那你今天就吃饱了?”
李思谌老实的摇头。
“那回去看看厨房里还能寻摸点什么吃的垫一垫。”总不能饿着肚子睡觉,那也睡不着啊。
正说着话的时候起了风,李思谌抬起手来挡风,另一只手揽着阿青把她护在怀里。
阿青抬手掩着口鼻,被灰土呛得咳嗽了两声。
李思谌揽着她,大踏步往前走,直到进了屋才松开她的手:“呛着了?”
“没……咳咳……”想说没事,还是咳嗽起来。
珊瑚急忙端了茶过来 ,阿青漱了一回,连灌了两杯茶下去。
让她说这一天都吃了什么,干了什么,她也说不上来,总之是又累又渴,倒不觉得饿了。
“小厨房一直预备着呢,不知道世子和夫人想用点儿什么?”
李思谌转头看她,那意思是都听她的。
阿青这会儿没胃口吃东西,只想赶紧把头上身上这些累赘脱了卸了往床上一倒,睡他个三天三夜才好。
可是她不吃,李思谌大概也要跟着说不吃了。
“有粥没有?”
“有,有。”珊瑚连忙说:“有甜粥也有咸粥。”
“甜咸的都来一碗吧。”
珊瑚连忙出去吩咐。桃叶已经把要换的衣裳准备好了,桃核打来了热水。
桃叶服侍着阿青沉重繁复的吉服脱下,换上一身家常穿的衣裙。头上的首饰也都摘了下去,散开发髻。
阿青舒服的长长的松了口气。
今天梳的髻太紧了,头皮被扯得发疼。突然间这么一松开,简直就象是松了绑一样,整个人都解放了。
桃叶替她轻轻把头发梳顺。
李思谌也换了衣裳过来了,他一来就接过了桃叶的活计,服侍阿青梳头。
“今天真是累着你了。”
阿青的笑容也显得倦怠无力:“就是不太习惯。以前没经过这样的应酬。我看慧妃娘娘今天也挺辛苦的,戏唱了前三折。她就躲进内室去了。”
“和娘娘说话了?”
“说了。慧妃娘娘确实很和气。一点儿没有架子,还送了我一套首饰,两块料子呢。”
不过慧妃也不容易,今天对她来说肯定也不轻松。躲进屋里头就不必端着宫妃的架子。坐得笔直僵硬。在屋里好歹还能靠一靠。略歇一歇。
小厨房一直预备着。就等着主子们回来。这会儿一声吩咐,利马就把粥和菜端了来。
果然甜粥咸粥都有,阿青要吃甜粥。李思谌则选了咸的野鸭子肉粥。
说是要粥,厨房当然不能只送粥来,随着送来的还有四碟小菜配粥。
茄鲞、白切鸡、雪菜、还有一道是嫩嫩的酸酸的白菜心。
阿青吃了一小块鸡脯肉就没有再动了,只用雪菜和白菜心就着,把一碗粥喝完了。
李思谌看样子在外面是真的没有吃好,不但喝了好几碗粥,几样小菜也都被他给扫光了。
阿青已经放下筷子了,看他吃的香,就坐在一旁陪着他,看着他吃。
“够了么?不够让厨房再送些糕点来。”
李思谌放下碗筷:“够了,马上就睡了,也不宜吃的太多了。”
撤了饭桌,两人宽衣躺下。
阿青已经习惯了两人共同分享枕头和床铺。李思谌总是要挨着她睡,阿青前几回手臂都被他压住了,很不舒服。后来也不知道从哪天起,她就把手臂反压在他胳膊上头了。
一开始这么做的时候她还颇有些不安。按这时候的礼法来说,做妻子可不能凌驾于丈夫之上。俗话常说,这夫妻间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阿青想到这个,还有些担心李思谌不悦,觉得这是妻子想要他的强,压他一头。
可是李思谌毫不在乎,自打他发现阿青这个姿势睡的比较舒服之后,反而每天都主动的把手臂放好给她压,给她枕。
阿青从起初的不安,到后来也安之若素了。
这夫妻之间也未必非得象人说的那样分个强弱高下出来。难道她枕着李思谌的手臂入睡,就代表李思谌一定会对她俯首贴耳,言听计从了吗?
这也太荒唐了。
万寿节一连热闹了好几日,阿青从李思敏提醒过她之——就留意观察安郡王妃的动作。
确实,虽然她也同其他人说笑寒喧,可是大多数时间都和昱王妃在一处说话,两人之间的关系显见着要比旁人密切得多。
而李思谌显然对于这个消息毫不意外。
“我听说了。”对于阿青的问题,李思谌轻描淡写的回答:“据我所知,那位王姑娘今年也有十九了吧?比你还大呢。”
阿青有些诧异:“那不是和二弟同岁了吗?”
不是她对年纪有什么苛求,而是按这时候的习惯,姑娘家会拖到十九、二十不出嫁,必然有会有些什么缘故。安郡王妃就算心急想给儿子定下亲事,也不会急切到这种地步吧?
“听说以前议过亲,但是中间出了点岔子,亲事没有成功。昱王妃的娘家人为了避风头,把她送到江南的亲戚家中住了两年,最近才接了回来。”
至于为什么安郡王妃看中这个姑娘,个中原因李思谌很清楚。
无非就是因为两样。
一是想借她娘家和昱王府的势,与自己分庭抗礼,甚至把自己除去,好给李思炘腾地方。至于女方年纪略大些,安郡王妃肯定也是有考量的。
年纪大些,于子嗣上倒是可能更顺利。
阿青现在的年纪……毕竟身子骨还没有完全长开,现在就孕育孩子,对她来说负担太重了。
李思谌转头看向妻子,阿青正站在窗边,微微垂着头,专心致志的研墨。
天气渐暖,春衫轻薄,她站在窗前,窗外头暖融融的阳光照在她的侧脸上,就象给她镀上了一层金边。
李思谌心中也矛盾。
他盼着两人早早孕育孩子,不管男孩儿女孩儿都好,他要把这世上最好的一切都捧来,给他们的孩子。
可是,他又担心阿青现在无法承担怀孕产子的重负。要是再过两年,她年岁再大个两岁,身子再康健一些……
最终他还是决定顺其自然,没有刻意求子,也没有房间避孕。
就顺应天意吧。要是有了,那就是孩子与他们有缘,注定要在这时候来到。要是一时没有,那也不是什么坏事。
关于昱王妃的娘家、还有那位王姑娘,内卫司所掌握的消息,远比京中人们听说的要多得多。
可是那关他什么事?安郡王妃看好这门亲事,指望着新媳妇进门能成为他们母子的助益,李思谌绝不会在这时候从中作梗的。
就算他跳出去说这亲事结不得,也不会有人感激他。安郡王妃和李思炘指不定会怎么想怎么说呢。
就让她张罗去吧。李思谌含笑走到阿青身边,握着她的手同她一起研墨。
阿青微微侧过头看了他一眼,并没说什么,也没有躲开他的动作。
她今天戴的是一对银托嵌红宝的坠子,那宝石红的纯粹,颜色又深又浓,在雪白柔软的颈项边轻轻打晃。
阿青习惯了每天都亲手下厨,倒也不多做,要么一道菜,要么是一道汤。李思谌喜欢吃她做的饭菜,虽然他体贴她,从来不主动要求。可是如果桌上出现了她亲手做的东西,他一定能够准确辨别出来,而且一定会把那一道全都吃光。
阿青在这上头花了不少心思,既想他吃的合口,也要兼顾到荤素搭配和食性平衡。羊肉性燥,就用马蹄百合等来中合。豆苗寒凉,就辅以温补的佐料。至于汤羹,又滋补又不油腻,更是时时出现在餐桌上。
李思谌自己也能感觉到这一日一日间潜移默化的改变。
自己的身体自己是最清楚的。
气色好了,精神健旺,这些他怎么会感觉不到呢?(未完待续。。)
二百五十九 来客
他和阿青说起这事来,阿青只是笑:“家里现看着一个好郎中,平日里多少也能学着点。”
实际情况是,小时候家里没书看,张伯那里的几本医书什么的都被她借了来当识字教材了,不光认得上面的字,连上面画的药材药性什么的一起都记住了。
当时阿青不懂,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是现在觉得,张伯那几本破书当真不是烂大街的东西,上面讲的养生之道,的确是大有用处。
张伯的医术渐渐名气也传出去了,药铺刚开的一年间都没见多少营利,加上药材又不是耐放的东西,过了时效就没用了,不能再用,还贴进去不少。不过现在就好多了,时常有人上门来请张伯出诊。这出诊的车马费诊金一般不少挣,加上病家送给郎中表心意表谢意的东西,张伯现在可比刚进京的时候着实宽裕了。
早起趁着清晨凉快,李思谌换了衣裳,自己去门外头打了一趟拳,又练了一套剑法,最后进屋时,还没忘了从枝头上剪了两朵芍药花进来。
这芍药开得特别好,花瓣重重相抱,蕊做金黄色。阿青正在梳头,李思谌于是亲手把花替她簪上了。
早上上的是灌汤包子,李思谌就着白粥自己一个人就干掉了两笼,阿青没有他这么好胃口。用过饭送他出门了,阿青照例先去给安郡王妃请安,一来一回也用了多半个时辰,回来之后她先进了西侧间。
她这里也有不少事情要做。有人下贴子给她。去不去总得回一个信儿。还有田庄上送来的账目,阿青看的很仔细。
还没到吃午饭的时候,安郡王妃难得的打发人来叫她过去,说是来了亲戚。
阿青有些纳闷,郭妈妈一边替她拿帕子,一面轻声说:“是王妃的娘家亲——两位表姑娘,一位姓陆,一位姓尹。”
安郡王妃就姓陆,看来一位是她本家的姑娘,另一位就不知道是什么亲戚了。
阿青想起从前的李思谌跟她提过一回的事。问郭妈妈:“二位表姑娘以前来过王府没有?”
郭妈妈答:“旧年来住过一段日子。当时就安置在王妃正院西面的小院里头住着。后来因为府里要办喜事,有客人在也怕不周全,就让家里接去了。”
那也就是说,这俩姑娘就是当初安郡王妃想撮合给李思谌的那两个了?
当时安郡王妃想把她俩中随便哪个嫁给李思谌为妻。只可惜盘算落空。这事过境迁了。又把人接来做什么?难道还想塞个妾进来不成?
阿青一边走一边琢磨这事儿。
李思谌对她们是没有那个意思的。这种事情剃头挑子一头热也不能成事。关键是这种后院里的事情说不清爽,安郡王妃要是打定主意要恶心她,弄个什么摔跤、落水、酒后乱性之类的事情来。到时候就算没什么事也说不清楚了。
阿青有点儿明白为什么她出阁时吴婶这样担心她了。
这不象别的麻烦事,拼着破点财甚至受点罪,闯过这一关就好了。这又分不了家,整天住在一个屋檐下,名义上是家人,其实却在背地里相互算计,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就连睡觉都不能踏踏实实安安心心的睡。就算是自己的院子里,还要想着后面罩房里有几个不省心的丫头。
不是阿青戴着有色眼镜看人,有偏见。
的确,是有那种人穷志不短,洁身自爱的丫鬟。比如大妞那里的桃花,生的在吴家算是头挑的好,可是人家从来不做什么让人看不起的事情。再比如自己身边的珊瑚和琥珀,也都知进退懂分寸。可是后面那几个丫鬟,阿青是真的看不惯。天还不算热,她们就都把单衫、薄裙换上了,腰束的细细,走起路来象风摆扬柳,阿青看她们走路的那样子,几乎都要在肚里替她们念起拍子来。就是那“扭啊扭,扭啊扭啊扭”的节奏韵律。
李思谌倒是说,看不顺眼就打发出去,别留在跟前闹心。
可阿青没这么干。
只要源头没掐断,这些俏丫鬟送走一批,后脚人家肯定还能再给塞进一批。
有这些人还不够,安郡王妃还把自己娘家侄女儿弄来。
阿青心气有些浮躁,她自己就马上觉察到了,赶紧深呼吸,让自己别跟这种人一般见识。一动气,心不安静,把自己降到和安郡王妃一个水平去了,再和她呕气争斗,那不如了她的意了?
郭妈妈本来也怕世子夫人年轻,心里存不住事。今天这事儿要不说清楚,怕夫人以后知道了更不痛快。可是说出来了,又怕夫人心里想什么脸上就带出来。
可是这么看着,世子夫人年纪虽不大,却很沉得住气,郭妈妈也就放心了。
她一把年纪本来可以回家去享儿孙福的,要不是因为世子亲自同她说,她也不会再来伺候世子夫人。
世子夫人是个明理的,平时对人也客客气气,说话行事都有章法,让郭妈妈也觉得这差事不难当。等过两年世子夫人在府里站稳了脚,上上下下都熟悉了,郭妈妈觉得到时候她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就是郡王妃,郭妈妈觉得她可不象当初了。
当初郡王妃进门的时候,郭妈妈还在府里头正管事呢。那会儿她是个多谨慎的人,一点错处都让人挑不出来。
不过……日子长了,一个人原本的品性如何,总是能看得出来的。尤其是她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有了底气,府里的大小权力又渐渐握在她的手里,人当然不如一开始收敛谨慎了。
就象这件事儿,她说是想念娘家人。接侄女儿、外甥女儿来和自家姑娘做伴,可是真实意图是什么,府里头人个个都心里敞亮。
这还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上次郡王妃接人也是用的同一借口。可是既然说接来是与府里姑娘做伴的,那得安排在萱楼住在合情合理啊,要不然叫什么做伴呢?可郡王妃就没有这么做。
她接人来根本就不是为了和自家姑娘亲近,倒是为了想和自家公子亲近亲近呢。
安郡王妃屋里总是熏着香,香气还都比较浓的那一种。阿青就不喜欢进她的屋子,待上一会儿出来,总觉得鼻子都要失灵了一样,什么味儿都闻不出了。总得过好一会儿才能渐渐缓过来。
天冷的时候还好。天气一暖起来,再闻着冲鼻的香,只觉得心里越发的焦躁了。
阿青并不反对熏香,这时候要驱虫避秽。总得熏点艾草香草之类。可是凡事都要有度。过犹不及。
进了安郡王妃的正屋,这位平时总是爱搭不理的婆婆脸上破天荒带着一点笑,说:“来给你们嫂子问安。”
靠左边坐的两个姑娘一起站起身来向阿青福身问好。阿青也微笑说:“快别多礼,都不是外人。”
两个姑娘都正是花样年纪,穿桃红的那一个把这娇艳的颜色穿的十分相衬,鹅蛋脸,杏核眼,她行过了礼,借着一抬头的功夫打量了一眼阿青,心里暗暗吃惊。
她上回在安郡王府住着的时候,就是打着谋个终身有靠的主意,不想大公子另出奇招,请了圣旨赐婚,她和尹姑娘两个人只能怏怏而返。
当时她就在想,不知道这位吴姑娘是个什么样貌,都说是个美人,可是陆应贞自忖自己也是拔尖儿的,难道真比她差了那么多?
可是眼下这么一看,她还真觉得心里一沉。
吴氏眉目如画,气定神闲,微微而笑的样子叫人半点嫉妒之心也生不出来。
尹姑娘也和她差不多心思。
年轻的小姑娘在一块儿,没有争胜攀比之心的是少数。她也听说世子夫人貌美,心里也暗自不忿。
她却是从下往上看的。
月白的裙子——素了。上头衫子是天青的——也素。
可是这俩色配在一起,倒是怎么看怎么雅道。
等再看到脸的时候,尹姑娘也有片刻功夫是什么也想不起来的。
阿青笑吟吟的问候这两位“表妹”。说是表妹,可是这两个哪一个都比她大。
听她们嘴里叫出嫂子二字来,总让人有点别扭。可具体哪儿别扭,又说不上来。
安郡王妃还说:“你们年纪差不多,想必话也能说到一处去,以后多亲近亲近。”
阿青嘴上应着是,心里却只想笑。
安郡王妃也不急在今天一时,反正来日方长,机会总不会少的。
晚间李思谌回来,阿青今天做的是藕夹。藕切片而不断,中间抹上馅儿裹了面炸,完了再炖出来。这道菜香腴不腻,藕自然带着一股爽脆甘甜,吸了肉汁之后味道更显得美味。
李思谌连呼好吃,一大盘藕夹都让他一个人给包圆了。
用过饭,还不等阿青提起,他先问:“今日府里来人了是不是?”
得,还真没有什么消息能瞒得了他的。
“是王妃的亲戚,两位姑娘。”
李思谌点个头:“我知道她们。姓陆的那一个也不是王妃的嫡亲侄女儿,隔房的。祖父曾经做过五品官儿吧?父亲没什么出息,去世也早,就一个寡母。姓尹的那一个关系就更远了,家里是做买卖的。”
阿青忍不住说:“你倒打听的清楚。”
她觉得自己话说的没什么别的意思,可李思谌却机灵的从里面听出了一丝醋意来。
他急忙表明心迹:“她们都不过是王妃手里的棋子,我可不会中她们这圈套。说起来这圈套也笨得很,真把人当傻子。”
“笨不笨的不怕,说不准就有用呢。”
阿青口气发酸,李思谌反而觉得欢喜。
老婆吃醋,说明在意他啊。要是不闻不问的一如往常,那才说明不把他当回事呢。
“你放心,这事儿心里有数,绝不会中她们的计。我另有安排,这一回就让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阿青有些疑惑的看他。
他在盘算什么呢?
被盘算的安郡王妃这两天还有得忙,她让人收拾房舍安排两位表姑娘住下,打发人去叫李思炘过来。
与昱王妃讲定的日子就是这两天,虽然两家人互相都有意了,但李思炘却不肯就这么定下来,缠着安郡王妃讲,想看一看那姑娘究竟是什么样。
安郡王妃觉得儿子这话说的也没多出格,毕竟是他娶媳妇,高矮胖瘦他心里总得有个谱才是。再说,不但他们要相看王家姑娘,王家也想找机会相看一下李思炘。
既然双方都有意,当下一拍即合。安郡王妃借着上香的理由带着儿女一起出门,还打发人来问阿青要不要一同去。
阿青客客气气的回绝了,她才不会碍着面子一同前去,到时候没得安郡王妃母子难受,她自己也难受。
她不去,安郡王妃当然乐得少个麻烦,两下里都舒服多了。
安郡王妃带着李思炘、李思容,还有陆应贞与尹素梅两个人一道去了宏化寺。他们这一行应该当是十分顺利,因为回来之后没两天,安郡王妃就与王爷商量之后,替李思炘定下了王家这门亲。
这事儿阿青可不关心,不过安郡王妃要操办儿子的亲事,府里上上下下可忙开了。这成亲可不是上下嘴唇一碰就成了的事,先请人提亲,下定,一系列流程少了哪一环都不行。阿青冷眼看着安郡王妃铺排张扬的作派,真是公中的钱花起来不知道心疼啊。
李思谌之前说的一点都没错,安郡王妃毕竟是心急了,她急着想给儿子多拉一门助力,想抢在李思谌夫妻之前得一个孙子——那可是安郡王的头一个长孙呢。婚期就定在了十月里,离现在已经不到半年功夫了。
到底王家姑娘岁数也不小了,再拖就过二十了,到时候说起来也不好听。
陆姑娘和尹姑娘在郡王府住了下来,倒是常往阿青这儿来,时不时的送个针线,送个点心之类的。只可惜李思谌早出晚归,她们每每来只能见着阿青,李思谌从头到尾就见着过一回,还只得说了一句话。(未完待续。。)
二百六十
李思炘的新房选的位置不知道是不是有意,就在菊苑后头,如果从菊苑的角门儿出去,走个几十步就到了新房的正门。
既然要修缮收拾成新房,那当然进进出出的的人少不了,这么一来阿青出入时难免不方便,索性她也很少出门。
天气一天天热起来,窗子上糊的纱换成了浅浅的粉色,隔着这轻烟似的窗纱看着窗外的茫茫绿意,让人觉得象是生活在画中一样。
府里头上上下下都换了夏衣,阿青有一件黄绿二色的新衣,轻柔的质料象是春水一般软软的,上面没有什么多余的镶边和刺绣。穿着这身儿衣裳,头发随意一挽,她喜欢用罢晚饭这样在院子里走一走。
李思谌今天紧赶慢赶的也没有赶上晚饭,回来的时候脚步难免比平时更显得匆忙一些。
赵增文还取笑他,自从他娶了妻之后,每每来上差时磨洋工,要回去的时候却归心似箭了。
被笑就笑吧,李思谌才不在乎。
他一进院门就看见阿青了,她站在一株扶桑花前头,这花开得特别旺,一树满满的都是花。阿青转头朝他笑笑:“今天回来的晚了些啊?吃了没?”
李思谌只要一见她,就快把外头的事情都忘了,老实的说:“还没吃呢。”
阿青这身儿新衣裳真是好看,又衬着这一树的花,暮色之中看起来就象这花成精了一样,袅娜动人。
“那你先去换衣裳吧。”这天气热了。一天里头一两身儿衣裳根本不够,哪怕坐着不动,一会儿也是一身的汗。
阿青让人在浴水里加了一些药材——本来她是想加些花露的,好些花露天然就祛虫防疹子。
可是他又不喜欢身上洗的香喷喷的,说女子这样合适,他一个大男人弄得这样香,都不好出门见人了。
那只好给他换成药汤浴了。
李思谌舀起水淋在自己肩膀上,听着隔着一道门,阿青细碎的脚步声响起,还有她轻声吩咐丫鬟摆饭的声音。
“对。汤先端出来。凉一凉,要不太烫了怎么喝呢?琥珀你去小厨房看看,南瓜不用焖太久,焖得久了就烂了。”
琥珀应了一声去了。
李思谌泡得差不多就出来了。穿着细棉布新裁的长衫。下头没有穿鞋。趿拉着一双木屐就出来了。
阿青一看他的头发,赶紧把手里活放下,拿了布巾来替他擦头发。小声唠叨他:“倒是把水擦干净啊,回来湿着头发吹了风会头疼的。”
李思谌笑着坐下来,看看桌上摆的四个菜一道汤,就知道这肯定不是现做出来敷衍的,而是早就准备好的。
中间摆着的是个圆不溜丢的南瓜盅。阿青伸长手臂,用筷子将上面的扣着的盖揭开,里面是浓浓的还在翻沸的鸡汤。
“太烫了。”阿青还是有些不满意。
要是起锅早了,怕汤失了风味。现在端出来,又太烫了,一时难以入口。
阿青替他盛了一碗汤,汤里还有两大块拆开的鸡腿肉。
“吹一吹再喝。”
李思谌含着笑接过她端的汤。
好香——
一闻着这香气,好象全身上下的疲惫都被赶走了。
真是奇妙啊,都不用喝,光闻着这香气就能止饥了,身上泡完澡本来很疲怠,现在却觉得又精神起来。
汤里还有火腿肉,混着南瓜特有的甘甜味,鲜得真让人的无法形容出那种感觉来。
李思谌坐在那儿吃饭,阿青坐在一旁陪着他。
“这两天后头还吵吗?”
阿青笑着摇头:“动静很小,差不多听不到什么。中午歇中觉的时候,一点声响都没有呢。”
一开始的时候从后面新房传来的动静很大,叮叮当当的装修的声音从早响到晚。
阿青不想为此生事,虽然觉得有些吵扰,但是还不至于影响到她的正常起居。但是这样响了两天之后,李思谌就知道了。
他可不乐意府里的下人这么不知分寸。
府里的人都会下人下菜碟,一方面安郡王妃还是现管着他们,一方面阿青是新媳妇,不好和这些人认真计较。
可是阿青好脾气有涵养,却会被这些势力小人当成是软弱可欺。
这个李思谌是万万不会容忍的。
他让人去敲打了一下——也不用大动干戈,小小的惩戒就足以让那些人长足记性。
果然这些人就是欺软怕硬。阿青不作声,他们就肆无忌惮,自己不过小小的惩治,就让他们夹起尾巴小心做事了。
“我听说前两天还有人搭着梯子换檐瓦?”
后面离着菊苑太近,搭起梯子站得高了,很可能也能越过墙头看见菊苑这边。
“这我倒不太清楚。”阿青想了想:“应该看不见什么,咱们后头沿墙的树长得高。”
对于李思炘的新房就设在自己的院子后面这件事,李思谌原来是想给他挪个地方的。不过转念一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就让他待在那儿吧——反正他们也不会待太久的。
“总之这些日子,交待我们院子的人要严守门户。”
“我知道。”
阿青已经事先交待过了。
新房装修,连带着那院子里栽的花树也都移栽换种了,来往的匠人多是壮年男子,阿青从一开始就提高了警惕,绝不能给人钻了空子。
万一不谨慎,真有一盆脏水泼到头上来,这种事情对女子的打击实在太重了,足以让她身败名裂。
虽然不知道安郡王妃是不是打着这个主意,但小心行得万年船。绝不能因为一时大意而后悔终生。
那些人不会有机会的——李思谌心里有数。
就算王妃重赏之下有勇夫,可是那些人也不傻。好处再大,没有命花用也是白搭,更要连累全家。
门外有动静,阿青站起身说:“你先吃饭,我去看看。”
李思谌跟着站起来,握住她的手说:“我和你一起吧。”
阿青知道他的主意太大,轻易不会听别人的话而改主意,也只好由他跟着一起出来。
桃叶走了跟前,就站在门前石阶下回话。
阿青问她:“外头刚刚怎么了?”
“刚才尹姑娘的丫头敲门。说出来散步经过咱们这儿。灯笼被风吹熄了,想借根蜡烛。”
借蜡烛?
阿青好气又好笑,问她:“那你们怎么说的?”
“我们说时候不早,院门已经闩了。让她们再往前走。到穿堂那儿有婆子们的地方借蜡烛去。”
连门都没给开。
须知这门一开。就不是一句两句话的事了。好歹她也是客,总得请进屋坐坐吧?茶得给一杯吧?她这哪里是来借蜡烛?分明是来找男人。
不给进门最省事。
就算她去找安郡王妃诉苦也没用,因为这事儿从头到尾都是她的丫头和菊苑的丫头打交道。与阿青无关哪。
如果她去告状,没准儿安郡王妃还要骂她一句无用呢,连门都进不去,也是够笨的。
李思谌也笑了:“行了,这事你们处置的不错。你们夫人没那么多精神应付这些不相干的人,以后再有这样的事还照今天这么回话就行了。”
桃叶精神一振,知道这件事儿办的让世子满意了。只要世子和夫人满意,桃叶才不怪得罪人呢。世子这人有本事,又护短,她只要一心为主,世子肯定会护着她们这些人的。
“是。”
李思谌把南瓜盅里的鸡肉火腿都吃了,汤也喝完了。汤足饭饱,他才发现南瓜上还雕了花。
“这是谁雕的?你做的?”
“不是。”阿青说:“上次你说不让我动刀子,我今天可一下也没有碰,这是厨房的人雕的。”雕的什么阿青其实也没注意看。
李思谌指着瓜壳说:“你瞧。”
阿青探头看了一眼,忍不住捂嘴笑起来:“这还真是……”
上面雕的是一只猫儿趴在球上,那模样让阿青一下子就想起大小美人来了。
也有一段日子没见它们了,不知道这阵子它们怎么样了。
用过饭,夫妻俩移到西侧间里头品茶说话。
李思谌问她:“王妃这几日没找你麻烦吧?”
“没有,她忙都忙不过来了。”
李思炘的婚期越来越近了,安郡王妃真是忙得片刻都不得闲,阿青不用和她面对面的互相折磨,也感觉轻松了不少。
安郡王妃可不愿意让她插手自己儿子的亲事,就算她再想找碴,也绝不会在这件事情上头寻衅滋事。
儿子吉期将至,安郡王妃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出什么事,添乱又添堵。现在天大地大都没有她娶儿媳妇这件事情大。
“桌上那么一撂贴子,都是谁送来的?”
“也没有什么要紧的,我问过郭妈妈,一些无关紧要的应酬场面就不去了。不过文安公主今天也打发人送了一篓蜜瓜、一篓香梨来,还说让人我三天后去她府上游园散心。”
“又是赏荷会吗?”
阿青笑了:“就算是吧。”
想一想去年这个时候去文安公主府上,确实日子差不多。
那一片荷花真是让人难忘啊。
提起文安公主,阿青难免想起去年在她府上遇到的事情。
“对了,乐安公主现在还在太平观里头吗?”
李思谌点头说:“对。”
阿青有些诧异:“她……在那里怎么待得住呢?”
可是皇上不待见她,其他人和她又没有多深的交情,犯不着为了她的事情操心劳神的。
唯一会帮她的,也就是文安公主了。
去年的事情到现在早就不新鲜了,没几个人还惦记着那些旧闻。京里的新鲜事天天都有,层出不穷,比乐安公主的逸闻还新奇呢。这会儿文安公主倘若出面求恳,皇上看着她的面子,多半是会答应的,放乐安公主一马,让她从太平观出来。
可是文安公主大概是铁了心要给乐安公主好好一个教训,让她以后能改了从前的习气,不再招惹是非。所以到现在也没有替她求情的意思。
阿青不知道太平观是什么样,可李思谌是知道的。太平观墙高院深,门又厚又重——而且那门平时是不开的。平时菜蔬布帛柴米等等运进去都是走一扇小门,而且那门上的锁也轻易不开。
更何况太平观位置又那么偏僻。
外头的人进不去,里头的人也别想出来。
以乐安公主那好新鲜热闹的性子,在里头一定是度日如年,天天盼着逃出生天。
这件事夫妻俩也就是随口提一句,毕竟两人和乐安公主都没有什么交情,对她的处境如何也不是太关心。
“那你去不去呢?”
“乐安公主人很和善,对我也一直不错。再说,思敏、思静,还有三公主,她们那天也都去,我们也是借着文安公主的地方聚一聚说说话。”
妻子有交好的闺中好友,李思谌是乐见其成的。
可是有件事他得先说在前头:“去赴宴没什么,可是有一件事情咱们得先说好。”
阿青偏过头,模样十分俏皮:“什么事?”
“不能在那儿过夜。”
阿青一愣,随即忍不住笑起来:“这……你真想得出来。”
“你先答应我。”李思谌不屈不挠:“不然我就不同意你去了。”
“公主未必会留我们住下的。”阿青无奈的说:“就算她留客,住个一天半晌的也没什么啊。”
“你倒是没什么,那我可怎么办呢?”李思谌一脸哀怨:“难道要我独守空房不成?”
“你……”阿青脸上发烫。
独守空房这词儿哪是这么用的啊!
再说,他们天天都在一处,她就算在文安公主那里逗留个一晚两晚的有什么啊?他这样要是传出去,一定会被人笑话的。
“我说的是真话。”李思谌十分认真的强调:“让我一个人守着冷衾孤枕我睡不着的。你到时候要跟文安姑母说清楚,你不能留宿。到时候我会过去接你的,你心里有数就行。”
“你别这样啊。”阿青真不知道说什么。
去年……他也跑到文安公主府去了,今年又这样,这让她以后还怎么见人哪?会被人笑话死的。
“我们是新婚夫妻啊,这有什么。”李思谌理所当然的说:“这事就这么定了。”(未完待续。。)
二百六十一 投诚
“见过世子。”
李思谌停下脚步,看着前面假山之后忽然闪身出来的姑娘,心里厌烦之余,也对她的毅力表示赞服。
真是有恒心。
可是无论她怎么努力也白搭,用的力气越大,撞上南墙的时候就会疼的越狠。
因为李思谌是不可能给她半分机会的。
他根本当做没看到尹素梅一样,继续迈步向前走。
“世子爷,我有一件事情想请世子爷成全,这件事于世子爷并无害处。”尹素梅生怕这次机会又白白从手边溜走,她为了能成功堵到人已经花了不少心思和钱财了。昨儿晚上她鼓起勇气跑到菊苑外头去,想借机会进门能见着他,可谁成想她连门都没能进去。
对于这个尹素梅并没有多少怨言,菊苑的人看她和陆应贞就象看两只臭虫一样,巴不得把她们赶得越远赵好。
她又快又轻的说:“我不愿与人作妾,还请世子爷帮我。”
李思谌疑惑的转头看了她一眼。
有门!
尹素梅赶紧把在心里过了好几番,已经滚瓜烂熟的一番话掏出来。
“之前世子爷没成亲的时候,我也想过嫁进王府的好梦。可现在情形不一样了,世子爷已经娶了新夫人,我们太太和王妃的安排我不能不从,可是我真的不愿意与人为妾。”
“我虽然记在我们太太名下,可我是姨娘生的。我不求大富大贵的过下半辈子,只要能堂堂正正为人正妻,能回过头照拂一下我姨娘,就于愿足矣。”尹素梅知道这个机会有多难得,错过这次,下次不知道还能不能再成功的堵着人,能把这些话说出来。看李思谌不为所动的样了,尹素梅心一横,在石子地上干脆俐落的跪下来:“求世子爷成全我这点心愿。我还有个要紧的消息要告诉世子爷。王妃打算设计您,预备着就是这几天了。”
“哦?”
看到李思谌终于有了反应。尹素梅精神一振:“王妃还没有细说。可我猜着许是醉酒,也有可能是下药之类,总之……”她一个黄花闺女说起这样的事情来总还是有些难堪:“未必真的要成事……只要让人撞破了就足够了……”
没错。
如果真如安郡王妃所想的那样,两人独处一室。再来个衣衫不整之类。就足以把黑锅扣在他的头上了。到时候这事他不认也得认。说不得最后他房里就要多出一个“表妹贵妾”出来。
“那是你,还是陆应贞?”
尹素梅小声说:“还没最后定,不过……十有**会是我。”
她生的美。她家是商家,虽然富有却毫无权势,更容易控制。还有一点就是,陆应贞毕竟还姓陆,和安郡王妃的关系还要近一些,做得太难看了,陆家也未必就真肯把脸撕下来放在地上让人踩,出了这件事,其他陆家姑娘的行情也会受影响的。
而她做为一枚弃子被抛出去,安郡王妃是绝不会心中不安的。
在李思谌还没有成亲之前,尹素梅不是没有做过嫁给他为妻的美梦。他生的这样俊,怎么说也是王府长子。就算将来世子位轮不到他,日子应该可以过得不错。可是现在情形不同了,李思谌已经有了明媒正娶且是圣旨赐婚的妻子了,作妾是个前程,看自己的姨娘就知道。
而且郡王妃要促成这事,并不是为了她好,而是为了把李思谌拉下马。想想也知道,到时候自己只会两面不是人,在郡王妃那儿,她肯定不会让自己生下孩子过得富足安定。在世子这里,她难道能得到信任爱重?
不可能的,到时候她只会被两边的人同时厌弃,将来会是个什么下场,想想都叫她心惊胆寒。
能得个太平终老大概都是奢望。
姨娘给她生了这样一张如花似玉的脸,可是现在她更希望自己是姐妹间最平庸的一个。
她如果消极躲避,大概能躲过这次。
可是以后怎么办?太太打定主意不会给她好好寻门亲事,躲过这回,下回可能还是会被送人为妾。
她的年纪比世子夫人还大两岁呢,实在是等不起了。
“求世子成全。”
尹素梅现在可以说是孤注一掷了,她没有退路,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
“我知道了。”李思谌的语气总算比一开始客气了一些:“你且起来说话。”
尹素梅赶紧扶着地站起身,膝盖刚才实打实的撞着地,现在疼的厉害,可她一声不敢吭。
“你先回去吧,王妃让你做什么,你只管听话就行。”
什么?
尹素梅疑惑不解的抬起头来,可是当她看见李思谌平静无波的面容和冷静沉深的目光时,急忙低下头,心里也稍微踏实了一点。
这意思是……
他已经算是接受了她的投诚吗?
可是具体要怎么做,他都没交待她。也没有给她个承诺,说会帮她达成心愿啊。
身后不远处传来脚步声,这会儿也来不及再追问了。
尹素梅又躲到了假山后头,听着李思谌走远了,心里忐忑彷徨难以安定。
她知道世子是个有本事的人。如若不然,现在就不是他做世子了,而自己或是陆应贞,可能早就嫁给了他。
姑母的算计可以说是无孔不入,说不定……她会成功。可是尹素梅不想拿自己的终身去赌这个可能。
如果姑母赢了,那自己也没有什么好果子吃。如果她输了,那就更不必多说。
她可不想在安郡王府这个泥潭里越陷越深,也不想回到家中再被嫡母当成礼物和棋子。
希望……
现在她也只能希望。世子会帮她了。
毕竟她也提供了一个这么重要的消息不是吗?
如果世子还想让她打听安郡王妃近日里有什么动静,她也会一五一十知无不言的全都告诉他。
她心里倒没有觉得有什么对不起安郡王妃的。反正彼此间的关系说来是亲戚,可自己不过是安郡王妃的一颗棋子罢了。她待自己哪有几分真心?既然如此,那自己也不算对不住她。
至于陆应贞……
尹素梅觉得这么明摆着的事,她居然看不明白,一门心思只奔着安郡王妃给她画的那个大饼去了。
安郡王妃对她们说的当然都是些好听话,把未来前程描绘的一片繁花似锦。说李思谌现在已经做了世子了,给他做个贵妾,等到他承袭王府之后,少不得也有个侧妃、夫人的封诰。不比一般人家的主母强么?再生个一儿半女的。立住了脚。倘若那个吴氏生不出或是生出来了养不大,那再若干年,这王府是听谁的?
陆应贞对安郡王妃的话深信不疑,不知天高地厚的姑娘居然还反过来在话里承诺安郡王妃。话中的意思是。要是将来自己富贵了。绝忘不了姑母今日提携之恩,必不会让姑母将来无所依恃……
郡王妃放着自己的亲儿子不扶持,要你这个外八路的侄女儿出息了再来照顾她?
愚不可及啊。
可是这话。尹素梅不会跟她说,也不能跟她说。
两人关系并不和睦,虽然这两三年来两人总是同住同食,同进同出的,可是陆应贞心里忌惮她呢。盖因为之前两人都想嫁给李思谌,互相之间是防备敌视的关系。到现在虽然尹素梅改了主意,可陆应贞又不知道,还只当她要与自己争抢。
单以相貌来说,尹素梅生的比陆应贞更袅娜娇美一些。也因为这个原因,陆应贞一直对她颇为忌惮。
尹素梅也信不过她。要是自己的心事被她知道了,她信不信王妃包藏祸心是一说,就怕她反倒去向王妃告密,那自己岂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知道前面是个坑,再看着有人一路欢腾雀跃的奔着坑去了,心里的感觉总是怪怪的。
尹素梅这会儿出来连个丫头都没带,就怕事情不机密走漏了风声。至于世子……虽然他身边是带着两个人的,但世子身边的人是有名的嘴紧,尹素梅倒不怕他们会乱说什么。
就是裙子因为刚才跪下的时候,沾了点泥污。不过个不算什么大事,随意找个借口就能遮掩过去。
隔了一天就是阿青出门的日子。她带着珊瑚出门,桃叶领着其他人看家。
这会和出趟门可麻烦的很,备车、跟车的人,随身伺候的人,还有带着以备替换的衣裳、梳妆用的家什,还有几样常备的药丸——就怕有个万一,带着总是有备无患。
李思谌送她过去,叮嘱她要是去坐船,一定小心可别落水。
阿青心说,她水性虽然不能说精熟,可是至少在文安公主府那个湖里是淹不着她的。不过这话不能当着李思谌的面说,不然他恐怕更不放心她出门。
所以他说什么,阿青先一五一十的都应下来。
到时候按不按他说的做,那是另一回事了。
李思谌送她到了文安公主府门口,想了一想才说:“要是姑母非要留你住下……你就住一天也无妨,她一个人长日寂寞,难得她和你倒是投缘。”
咦?
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真是让人觉得……好不真实啊!
前两天他还耳提面命的让她不得外宿,今天居然肯解禁松口了,真是让人难以置信。
谁说只有女人善变哪?男人这要变起来也不落其后啊。
阿青直到下了车,看李思谌上马走了,还觉得有些回不过神来。
李思静从门里头迎出来,笑着扯起阿青的一只手:“嫂子来啦。”
阿青觉得自己对嫂子这个称呼还得再适应适应……
她笑着问李思静:“你几时来的?”
“我也刚到。听齐尚宫说你到了,我想和你先说会儿话,就出来了。跟你说,公主府新修了一座楼阁,就在临湖的地方,取名叫荷叶楼。那屋瓦檐角和一般的屋子不同,很圆滑,看起来真象荷叶的边一样,你见到就知道了。”
阿青和她说笑着一起进去。
她这是第二回来文安公主府,不过身份却同上一回完全不同了,心情也随之不同。
李思敏伴着三公主也来了,这都是认得的。还有唐姑娘、郭姑娘也曾经见过。文安公主虽然没有露面,齐尚宫却笑盈盈的出来招待客人了。她的身份不同,很多时候都代文安公主出面,各人和她都很客气。
齐尚宫待阿青尤其客气,今天来的多是未婚姑娘,新嫁作人妇的就只有阿青一个了。站在一起一眼就能把她从众人里认出来——发型不同嘛。
齐尚宫笑吟吟的行礼说:“世子夫人有礼。”
阿青侧身只受了半礼,摇头说:“齐姐姐又来作弄我。我和你说,你只管行礼问安,可我今天没有带见面礼来,你别指望打我这儿揩油啦。”
齐尚宫也让她逗的乐的不行:“这不打紧的,没有钱,把人押这儿也成,回头让世子爷拿了传家宝来赎抵,就是不知道他舍得不舍得。”
李思静在一旁笑着起哄:“我看他必定舍得。我和你们说,刚才我去迎新嫂子,在门前远远就见着思谌哥哥了。他是亲自骑马跟车把嫂子送来的,到了门口两人还离情依依舍不得分开。哥哥走了老远了,嫂子还倚门相望……”
阿青急的去捂她的嘴,李思静绕着椅子躲她,一屋子的人都笑。
其实阿青也不是真的恼,新媳妇起码得被这样打趣个一年半载的,等大家的新鲜劲褪了才算能得着平静。在这之前……还是得乖乖的当那个被众人调戏的新妇。
被人这样打趣,你既不能摔了脸真恼,也不能面瘫如水毫无反应,那就太扫大家的兴了。中间的尺度,还真得好好拿捏。
这会文安公主也来了,听着屋里笑成一片,进屋头一句话就问:“你们乐什么呢?也说给我听听?”
一众姑娘赶紧向主人行礼,文安公主今天穿的倒不象往日那样素净,雪青色的宽衽宫装,裙子边做起了今年京里常见的卷瓣花边,发上还簪着一枝新从枝头上撷下的玉色素樱花,淡扫蛾眉,看来雍容端庄,又透着一股柔美的韵质。(未完待续。。)
二百六十二 闻风
今天赏荷果然不是乘船了,而是将宴设在了刚才李思静说的荷叶楼。
当然,这楼的名字其实叫闻风楼。
这取名子,象听风、聆风之类的比较多见,闻风还是头次看见,李思敏笑着问文安公主:“这名儿谁起的?真别致。”
文安公主笑着说:“我自己取的……这楼临湖,下揽一池荷香,清风徐来,香风满楼,所以取名叫闻风。”
大家纷纷说好名字。
阿青也满喜欢文安公主这里的,轻松闲逸,在这里花是香的,风是柔的,时间仿佛是静止的,外界的风雨扰攘跟此处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活象个世外桃源。更何况,能被文安公主邀来的,都是有身份的闺秀,大家作诗画画弹琴下棋,消遣亦十分风雅。
阿青就看见郭姑娘拿着自己这阵子在家里摸索着作的几首诗,跟另一位不大熟悉牛姑娘在请教,两人避了旁人说的很是投机。看来她们交情不错,或是平时不方便出门相聚,正好借着文安公主的宴会碰面了。
文安公主又富贵,又有闲情,琢磨完了细点美食,点开始琢磨穿衣打扮,然后就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这些,这闻风楼,就是她自己绘了图样使匠人再设计建起来的,一共只用了三个来月,这效率可以说是非常高了。
文安公主单把阿青叫到一边来说话。
到了敞窗边上,阿青才发觉这里视野如此之好。敞窗外正正的能看到外面的一片湖。风吹过来,荷叶随风翻卷,淡淡的荷花清香沁人心脾。
“看你气色还好。”文安公主仔细打量过她,微微点头说:“我怕你一时不能习王府里的生活,可是看来你过的还好。”
她的关心十分真挚,阿青也很感动。
“多谢公主,还这样一直惦记我,我过的很好。”
“郡王妃这个人呢,我与她不熟悉。”文安公主说的话很含蓄,不过其中的意思表示的很明白:“我从来没有和婆婆一起相处过。只听旁人说过。这婆媳永远不可能亲如母女一样。你这里就更复杂了,郡王妃又不是世子的生母。她是长辈,你理当敬着她。可是也要多长个心眼儿,须知防人之心不可无。”
她说什么。阿青都点头应下来。
“你才刚成亲。我也不方便留你在这儿住下了。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尽管和我说,今天别的事都别多想了。好好在这儿松快一天吧。”
年轻姑娘们聚在一起,欢声笑语不断,时间象是过的特别快。午饭是一人一几,因为天气炎热,几个小菜都做的精致素淡。
阿青觉得那一道凉笋做的极好,脆脆酸酸的,吃着格外爽口。还有那道豆腐,吃起来更是滑嫩清香。
李思敏挨着阿青坐的,把自己面前的一小碟蒸火腿挪过来请她尝。李思静也凑过来,请阿青吃她面前那道糖瓜条。
思敏就不说了,思静纯是小孩儿脾气。阿青虽然对糖渍瓜条没多大兴趣,但是自己既然尝了李思敏的,如果拒绝尝她的,这小姑奶奶必定不乐意。
本着公平公正的原则,阿青也尝了一口她端过来的糖渍瓜条。
其实味道也很鲜美,糖汁应该加了果子露、蜂蜜和一点点薄荷,这一点薄荷起到了画龙点晴的的用处。本来糖渍瓜条会让不爱吃甜的人觉得有些甜腻,但是这点薄荷一加,口感顿时觉得十分清爽,一点都不显得甜腻了。
这一点味,却改变了整道菜。
其实味道这件事并不是特别的神秘,因为所有下厨的人可以使用的,都是只有酸甜苦辣咸甜这几味。如果想推陈出新,就要在搭配上下功夫。使用同样的佐料,有人做的菜可以说是妙不可言,有人做的就……
呃,不说了。
阿青看看李思敏,抿嘴一笑,想起那一次在庄子上做莲花饼的事了。
这些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大概水平都和思敏、孙佩差不多的,就算能有超出也很有限。
用过了饭,文安公主就去歇息了,请她们自便。
公主府有养着家伎班子,叫了来给她们解闷。
阿青十分诧异,上次来的时候完全没有听说啊。
李思敏跟她解释:“公主其实平时不好这些,驸马还在的时候倒是喜欢音律歌舞,所以才从教坊司讨了些人来自家组了个小班子。驸马去了之后,公主本来是想遣散这些人的,可是他们苦求不肯去。”
李思静好奇的问:“为什么?”
“在公主府日子多好过啊,要是被遣散了,这些人无处可去,要回教坊司,年纪又大了,争不过新人,只能打打杂做做教习什么的……日子很苦的。这些人都没有家人亲眷,老了也没处可投奔。”
李思静点点头:“原来这样啊……那公主就把他们留下了?”
“公主想起驸马以前在这些人身上花了不少时间和心血,也不忍心他们出去了被人作践,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令人将他们的乐籍勾了,和府里的仆役一样看待。这里头有人已经求了公主的恩典嫁人成家了,还有些就留在府里头。喏,就是这几个了。”
阿青转头去看,果然楼下这几人年纪都不算轻了。中间还有个执笛的男子,穿着一袭青衫,看来落落大方。要是旁人不说,真不会把他当成伎人看待。
哦,对,这些人现在也不能算是家伎了。
楼下的人弹拉吹奏起来,果然和平时常听的那些不一样。
尤其笛子吹的很好,清幽宛转,娓娓动人。
阿青听着就有些出神。
她想起李思谌也擅吹笛。成亲前曾经听他吹过几次,每次都有一种魂要跟着笛声飞了去的感觉。
不过从成亲之后,倒是没有顾得上弄这些了。时间都……嗯,卿卿我我还嫌不够呢。也就是在他们出城去庄子上的时候,有天晚上李思谌给她吹了一曲,那曲子就是鼎鼎有名的凤求凰。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现在楼下面在吹的笛子阿青却没有听过。
李思敏也没有听过,差人下去问了,回来说是曲名听香。
名字也是别致。和这闻风楼真是相映成趣。
香是可以听的吗?风是可以闻的吗?
这一曲过了。又奏起另一曲来。这一曲是以琵琶为主角了,声声清脆,一声声延绵不断,这种技艺和曲意。让人听得心旷神怡。
这曲她听过。名曰流水。确实琴声如流水一般明澈流丽,急处如跳珠溅玉,缓处似曲溪潺潺。
阿青瞅着机会问李思敏:“你这几天过的怎么样?万寿节都过了。你要是得空,还是回府来住吧。”
李思敏轻声说:“要是奔着你,我当然情愿天天回去住了。可是恶邻在侧,我实在不想天天和她置气。”
这位恶邻,不用说阿青也知道说的是李思容。
这姑娘霸道任性,有的时候甚至有些偏激。不知道她是怎么养成这么个性子的,就算脾性这种东西有先天的因素,但后天的养育管教也一样重要。安郡王妃只会宠,怕是根本就没有教过。她的三个孩子。李思炘自大傲慢,行事说话毫无自知之明。李思涵胸无大志,只知享乐。阿青听说他虽然年纪不大,房里的丫头却有好几个都已经被收用过了。至于李思容……只能说这种姑娘谁娶回家去谁得受罪。
看来郡王妃在教子这一方面做的实在不怎么样。
“那你在宫里,自己多当心。”阿青问她:“手里钱够不够用的?有没有什么为难的事情?”
李思敏心里暖暖的。
以前可没有人这样问过她,她过的好也好歹也好,都得自己担着。
“钱够用的,嫂子不用担心。”
至于为难的事情,她从不去沾惹麻烦,只跟在三公主身边,麻烦也找不上她。
就是她本来不是个闷葫芦性子,在宫里头听到什么话只能当没听到,看到一些事情也只能当没看到,心里着实憋闷。
但是和阿青说就没事了——因为她是自己人。
在李思敏心里,能被她归为自己的人实在不多。
长兄当然算是一个,可是他自己的事都忙不过来,哪里有功夫听她说些小儿女的心事。
三公主也能算是半个——只能算半个。两人利益与共,交情也好,可是有些话,她和三公主毕竟不能说。
可是阿青就不一样了。
“前些天倒是出了件事……”
阿青忙问:“什么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
真的紧要的大事,李思敏会把消息传给李思谌。
“江妃娘娘原来置办的万寿节的寿礼出了点岔子。她预备的是一套青玉香炉,一套三个,大中小的可以嵌套在一起,虽然不是很名贵的东西,可是莲蓬莲子意喻长寿吉祥嘛,为的是讨个好采头。可是没想到不知怎么,东西好端端放在桌上,风吹过账幔一动,竟然把最小的那个给碰掉了。”
“哎呀?”
阿青也是看过宫斗剧的人,第一时间就想到,是不是里面有什么宫斗倾轧?是有人暗中破坏了寿礼?
“那摔坏了吧?”
“盖子当时就碎了,炉身虽然没碎,可是也有了两道长长的裂痕。这么一来,一套都不能用了。”
这是当然的。
如果只是自用的话,没了小的,还有中的和大的可以继续用。但这不是做为自用的,而是要送给皇上的万寿节礼啊。缺了一件,怎么能送上去?
“那后来怎么办呢?”
“娘娘把那天负责照管屋子的宫女先关了起来,当时说要等过了节之后再处置她。至于节礼,娘娘另选了一件顶上。因为本来采办的时候就买了好几样东西,这套香炉是其中挑出来最合适的一样。现在香炉送不成,只好退而用其次了。”
幸好还有另一手准备。
阿青一面在心里猜度这件事,一面提醒自己,以后要是遇到这样的大事,最后要做两手准备。假如第一选择不能成了,那第二方案可以立刻顶上,总不至于临时抓瞎。
其实万寿节的时候皇上能收的礼少说也有千八百件的,虽然从前发过明令说在朝为官者不须送,可是京中宗室、勋贵,一二品的大员们,往往都是要送的。每年这个万寿节礼都够让人伤神的。不能简薄,喻意要好,要体面——最好还不跟别人重复。
阿青设身处地的想想,这些人人精心准备的礼物,其实皇上可能根本看都不看一眼就收入库中,大多数人送了什么,他根本不知道也不关心。
可就算这样,大家伙儿也不能不送。因为旁人都送了,你能不送吗?你想被同僚排挤?还是想被皇上“另眼相看”?
时间一长,你送我送大家都送,每年万寿节时,京中那些古董斋南北货行之类的都能大赚一笔。
可是李思敏这件事还没有说完。
她声音更小了,两人讲起了悄悄话。好在她们本来就是姑嫂关系,即使更亲密些,大家也不觉得很奇怪。
“那个宫女自己自尽了。”
“啊?”阿青这回是结结实实的吃了惊。
李思敏一见,不免后悔自己话说的有些过头了,嫂子家里人口简单,日子过的又顺心,怕是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事。
阿青低声问:“真是自尽吗?”
“反正旁人都说她是自尽的。”李思敏说:“娘娘也不能明着查,只让人悄悄的处置了,还让宫里人都打起精神来小心当差。”
一个宫女的死亡在后宫里头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这件事悄无声息的就过去了。江妃娘娘就算心中有疑虑,也不能揪着这件事情不放,大张旗鼓的要查要问。人是在她宫里死的,只怕还有人会说是她迫害死的呢。
可是这个哑巴亏吃的真是……
阿青设身处地想想,她要是江妃,她也是既惊且惧且怒啊。
这件事怎么看怎么都透着蹊跷,先是毁了她的寿礼,接着宫女又不明不白的自尽,前后两盆脏水哗哗的泼在她身上,说是巧合,谁信啊?
可是要说有人算计她吧,人证物证呢?
最可怕的是,如果真是有人在算计她,她还不知道对方是谁,只能这样被动挨打,也只能茫然的等着对方下一次出手。(未完待续。。)
二百六十三 好戏
不过宫里的事情毕竟离阿青还是遥远,不象李思敏就住在宫中,所以感触和牵扯更深。
笛子吹了两三曲就停了,接着的几首曲子听着都不同前面的出色,但是也活泼热闹。
这会儿大家都分成一小撮一小撮的,三公主、李思敏、李思静和阿青四个凑在一块儿玩百花棋。阿青以前只玩过一次,还很不习惯,百花棋又花名繁杂,棋面丰富,新手刚一接触难免手忙脚乱的。这手里拿一,心里想二,嘴里说三,出错最多的就是阿青了。
不过她们本来就是为了消遣取乐的,三公主问阿青:“你们晚上在姑母这儿住吗?可惜我不能和你们一起……”
三公主今天能出来还是特意同母妃韩妃娘娘打了招呼才出来的,因为来的是文安公主府上,韩妃才放了行。
熟悉了之后发现三公主是个很诙谐的人,悄悄和她们说:“父皇其实一直不想办万寿的,今年原就说不办了。后来因为轮番的有人上书劝他,实在推不过,就说简办。可是简办也没简多少下去,该有的体面总不能全砍了。”
“为什么不办?”
三公主眨眨眼说:“你猜猜?”
阿青又不是皇帝,不知道皇帝在想什么。按一般人的想法,要么是没空闲怕耽误事,要么是没闲钱怕白抛费钱,就图个虚热闹实在不必要。
“是因为政务缠身?”李思静先问了一个可能。
三公主笑着摇头:“最近事情听说倒不算多。”
阿青试探着问:“那……是怕太过奢侈靡费了?”
三公主一拍手:“对啦。”
真是怕花钱啊?
“父皇说每次万寿都花费巨大,收进来的礼物又都只能收进库里落灰。劳民伤财的很不划算……他一开始倒想下道旨,让人把置办万寿节礼的钱省下来捐资多盖几所学堂,善堂呢,可惜没人赞同他。”
皇帝的心地还真不错啊。
阿青倒是很赞同他这个主意。与其大家都去买古董字画屏风摆设这些东西,拿去盖善堂、学堂用处更大,也更有意义。
“而且父皇还说,有些官儿很富有,也有些其实没什么钱,为了置办这些东西还要借债……”
阿青点头说:“这个我知道,很多翰林说起来清贵。其实不见得个个家里都是豪富的。也有那种两袖清风的。别人都送,自己不送不好。可是真要送,总不能送个十几、二十两银子的薄礼啊,那是送礼。还是打脸呢?确实是件难办的事情。”
这个是在孙家听说的。还是孙哲讲给她听的。说是以前有个穷翰林没有办法置办万寿节礼。于是自己动手画了一张画,又自己动手裱糊,觉得送礼的人这样多。皇上未必会样样都看到。但那一次赶巧了,皇上还就真看到了。那位翰林觉得自己这下要糟糕了,说不定会落得个不敬之罪。不过皇上并没有怪罪,还赐下了厚赏。
这件事未必出在本朝本代,可能只是一件逸闻杂谈,但是这样的情况,阿青相信本朝也一定有。
至于晚上要不要留下,阿青十分犹豫。
她和思静、思敏、还有其他人也都算是投缘,文安公主邀大家留下,她也有点舍不得走。
可是一想到李思谌,她又有些动摇了。
平时他回到府里,她都等着他。今天她不在,他吃些什么?做些什么?一个人睡……
他孤孤单单的,她在这边呼朋引伴,感觉挺对不住他的。
都说男人在外面应酬多,女人才是被撇在家里的那个。可是两人成亲到现在,阿青还没见李思谌在外面有什么胡乱应酬,总是早早的按点回来。即使有公事耽误,也会先差人跟她说一声,绝不会让她空等。
在这个时代,他和吴叔这样的人,可是凤毛麟角的绝种好男人了。
有道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呃,好吧,这个话好象不大恰当。
可是夫妻之间,讲究的是相互体谅包容。
阿青觉得,要不还是回去吧。
李思敏一听她这样说就连连接头:“嫂子,咱们今晚不走了,明儿我陪你回王府也行啊。你看,和大家能这样见一面多不容易。其实郭姑娘都已经定亲了,明年纵然公主还下贴子请客,她也已经嫁到京城外头去了,大家说不定隔个多少年才能再见一面。”
李思静也非常舍不得阿青:“就是啊,我还有好多话想和你说,咱们晚上一块儿睡吧?世子那里,就让他一个人待着呗。”
李思敏的理由让阿青心里一酸。
她看着厅里头的这些花样年纪的姑娘们。
思敏说的没错,她们都已经到了可以定亲议亲的年纪了。今年还坐在这里的人,明年可能就已经散落各处了,别说见面,就连通个音讯都难。
就连思敏和思静,都有可能定亲出嫁的。
她和李思谌是来日方长,可是和这些闺中好友,以后可能就是见一面少一面了。
这么一想,她也就点了头。
李思敏暗自松了口气。
其实嫂子是不是留在公主府,她本来不关心。两人是亲姑嫂,又要好,想见随时能见着。
她劝着阿青留下,还是因为世子大哥让人给她传了个口信儿,让她挽留嫂子在公主府住一晚。
至于为什么要这样做,传话的人都不知道。
李思敏却多少能猜出一点来。
她知道大哥是个行事十分干脆,甚至十分狠辣的人。
没有过人之处,他怎么可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呢?
从郡王妃又把两个娘家侄女儿接回府。李思敏就猜着大哥会出手。
一味被动防备着,不是他一惯的作风。
可是要处置这件事,他八成是有点顾忌。
李思敏看着嫂子温柔和气的样子,他八成是怕吓着嫂子吧?
嗯,一准是。
李思敏心里又暗暗的羡慕起来。
哥哥对旁人都冷心冷情的,哪怕自己这个妹妹,也没得过他几个笑脸儿。可是嫂子就不一样了。一遇着嫂子,哥哥就象那戏里唱的,百炼钢化成绕指柔了,只想尽力给嫂子看他好的一面儿。
要不是因为今天要留在这儿陪着阿青。李思敏真想回府去看热闹。
今天晚上一定有热闹看。而且是她十分期待的郡王妃的热闹。
可惜啦……
晚上各人在房里用饭,阿青这里是三个人一块儿用。之前齐尚宫可能受了文安公主的嘱咐,特意来问她们晚上想吃什么。
阿青相信旁人未必有这个可以点菜的特别待遇。
说起来,文安公主从第一次见她就对她特别的好。
而且……
阿青总有种感觉。这种好并不是因为她成了郡王府的儿媳。
当然了。她没有什么凭据。这纯是个人的一种感觉。
阿青原先还想过,是不是自己母亲薛氏,年轻时与文安公主也认识?
可是吴婶是了解当年旧事的人。她当时可是贴身大丫鬟哪。如果阿青的生母与公主相熟,吴婶一定知道。
既然她也不知道,那就说明应该没这回事了。
呃……
阿青突然想到另一种可能。
总不会,是自己的生父……或是别的什么亲戚,与公主有交情?
咳咳,这种想法未免对先人太不敬了,当然更不可能说出来。
听到可以点菜,李思静先乐了,她喜孜孜的先点了两样自己爱吃的菜,八宝鸡和糖醋肉。阿青点的是素烧豆角和丸子汤。李思敏要的是干炸小鱼和翡翠虾球,她笑着说:“公主府里头鱼虾可鲜啦,来一回一定要吃个够本。”
引得一屋人都笑,连齐尚宫也笑的忍不住:“是。敏姑娘还要不要点个螃蟹?”
“哎呀,不说我都忘了,再个螃蟹。”
齐尚宫笑着应下了,又问:“螃蟹怎么个做法?”
“清蒸就行了,就吃那个原味儿。”
晚饭端上来,大家的口味都满足了。李思静的八宝鸡富贵,糖醋肉香甜。阿青的两样菜都素淡,很家常。李思敏自己先敲起螃蟹来了,模样颇有些杀气腾腾的。
阿青不知道她在心里琢磨什么,只觉得她是馋螃蟹馋狠了。
殊不知李思敏看着螃蟹,心里却想起了安郡王妃。
在她从小到大的生命之中,大多数时候,安郡王妃就象这么一只螃蟹一样,横行霸道,欺凌弱小。她的姨娘是病死的没错,可是如果好好的延医问药,她的病也可能会好的!
自己后来跟着三公主住,进宫学念书,可以不必在她手里讨生活了。但是说到要替姨娘讨回公——那只是个笑话。
可是今天晚上……嘿,她肯定要倒霉了。
而且李思敏有种预感。
象今晚这件事情,不会是个别例外。
这应该只是个开始。
来日方长哪。郡王妃她越不认命,就会在铁板上撞的更重。
挖出来的蟹肉浇上姜醋,李思敏美美的把勺子送进嘴里,一抿。
蟹的鲜、姜的辣,醋的酸,诸般味道交混着一起在舌尖上漫开,真享受啊。
阿青尝着公主府大厨烹制的素烧豆角和丸子汤。
人家毕竟是有名堂的大厨,哪怕是做这样的家常小菜,也很显功力。豆角的筋都去了,烧得火候恰到好处,再久一刻就老了,再少一刻就还有那股豆角特有的青涩感。
现在这样吃,豆角咸香鲜甜,当然也很嫩。丸子汤做的也精心,丸子是取五花肉,七分瘦三分肥,做的时候事先氽过,将其中的油都撇去了。再和高汤一起炖煮,小白菜也特别的爽口。
李思静就不用说了,八宝鸡和糖醋肉本就是她最喜欢的两样菜,吃的也是满口生香。
因为晚饭都吃多了,她们三个一时睡不着,还提了灯笼一起出去转了一圈,有说有笑。回来之后李思静非要和她挤一起睡,李思敏也把枕头抱来了……
好吧,那就大被同眠吧。
三个人躲在帐子里说悄悄话,李思静还是最先睡着的一个。因为想着能出门,昨晚就兴奋的没睡好,早上起的又早,一天下来早就乏了,这会儿说着说着话就睡过去了。
阿青也打了个呵欠,给李思静把被子往上拉一拉:“咱们也睡吧。”
“嗯。”
李思敏应了一声。
可是她心里存着事情,并没有睡意。
同一时间,安郡王府内。
安郡王妃站在闭阖的房门前,喝令左右两旁的人:“还不快把门撞开。”
其实没必要这样大张旗鼓,房门只是虚掩着的,一推就开。
房里蜡烛只烧剩了半截,桌上还摆着吃了一半的饭菜,一股呛人的酒味儿里混杂了别的味道迎面扑来,几乎有些冲鼻。
安郡王妃闻出了点别的,心里更加得意,指挥人进了屋,掀起里屋的帘子。
里屋里没有点灯有些昏暗,帐子一半落下来,床上的被子底下有隆起的身形,看起来那样子可不是一个人。
事成了。
“哎呀……这”一旁管妈妈很应景的发出惊呼:“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她上前去捡起一样东西——
那是个红绫扎五彩花样的肚兜。
这是姑娘家的贴身衣物,要搁在平时,别说不可能这样随意丢弃了,就是洗涤晾晒都要尽量避着点人。尤其是质料刺绣,一看就不是丫头能穿的。
地下还有丢着的好些男子的衣裳,管妈妈领着人手快的先都拿到手里了。
这可是实打实的物证,当然要抢先把这把柄拿到手了。没了衣裳,床上那人就算醒过来了也脱不了身,他总不能光着身子从这儿跑出去吧?
就算他真敢这么跑出去,现在屋里屋外、上上下下都一片灯火通明,他能跑得了?
被上下人等都看到了光屁股出丑的模样,他以后还能人模人样的摆世子的威风?
安郡王妃看她们收拾的差不多了,才说:“赶紧点起灯,拿冷水来。快,再去个人把王爷快请来,这事情真是不可收拾了!”
其实不用她再多说这话,刚才就有人领了命去请安郡王了。
倘若他来的晚了,看不见这当场捉奸在床的好戏,怎么对得起郡王妃这一番苦心安排呢?(未完待续。。)
二百六十四 乱局
灯点起来了,安郡王妃本来担心李思谌练过拳脚,怕他反而暴起伤人。不过刚才进来的时候,管妈妈已经暗示了她,并把桌上的残酒收去了。
那酒里头可是有名堂的,别说他只练过点拳脚功夫,就算他是头老虎,现在也绝对爬不起来了。
对于这个已经好几年都压在她头顶、更压制排挤得她的儿子无立足之地的原配长子,安郡王妃心里的恶意一天天在增长。
现在几年的窝囊气终于痛痛快快的全吐出来了,她心中真是说不出的快意。
不不,她不能表露出来。
安郡王马上就到,她必须得让安郡王相信,是李思谌没了世子夫管束,只一晚就不安分,可怜她的外甥女惨遭非礼,务必把这件事情敲实落地才行。
所以她没让人去掀被子,更没有去动床上那两人。不然等回过头来安郡王再咂摸这件事,未免会觉得不对头。她理当为了王府的颜面声誉掩盖这件事情,可她现在的应对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所以要让一切看起来都象是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发生的,她也是刚刚进屋才发现这一切,尚来不及做出什么应对,绝不是有意把事情闹大。
起码,要让安郡王相信这一点。
说起来慢,但是安郡王来的还是很快的。
他晚上喝了两杯酒——酒很淡,他也没喝多少,这会儿正要就寝。安郡王妃却差了人来请,说有十万火急的大事。
前几年他要是去了别的姬妾屋里,安郡王妃也曾经出过各种招数想把他叫走。不过这几年她也知道这种事情是徒劳无益,早不用这样的招数了。
而在府里,有什么十万火急的大事?就算真着了火,也犯不上用这样的词儿。安安郡王翻身起来,身后洛姨娘赶紧拿了外衫给他披上,又蹲下去给他穿鞋,一迭声的交待跟从的人要小心,多拿两盏灯笼。
安郡王到了门口。终于想起来回头看了她一眼。
洛姨娘赶紧趁他这一回头的功夫说了句:“王爷。府里有您在,就翻不了天的,顶多是点小乱子。您可当心,天黑路不平的。别伤自个儿。”
安郡王朝她点了下头:“你先睡。”
洛姨娘情知道他这一去。再回来的机会不大了。
可是既然知道府里出了“十万火急”的大事。她哪里还睡得着。
洛姨娘披着单衫,唤侍婢倒茶来她吃。
她的心腹丫鬟名叫香儿,没给她倒茶。只端了杯温水来。
洛姨娘尝了一口:“怎么没味儿?”
“都这个时辰了,晚上不好再喝茶的。”香儿才不怕她:“姨娘一喝了茶,肯定一夜别想睡了。”
“今天夜里恐怕没人能睡着了。”洛姨娘往门外看了一眼,压低声音说:“你猜,会是什么事?”
香儿摇摇头:“奴婢不知道。不过王妃既然这么急的打发人来请,肯定不会是小事。要么是王妃自己出了事……”
“王妃要是出了事,哪还有功夫打发人来,要来也不会是她吩咐的了。”
“那就是几位爷,还有姑娘?”
洛姨娘也想不出来。
“管他是谁出事呢,反正不与相干。”
洛姨娘看了一眼这个没心计的丫头:“怎么不与咱们相干了?”
要是世子爷出事,那肯定是如了王妃的意,以后这女人在府里更无对手,还不得专心收拾对付她们这些人?
要不是……
洛姨娘笑笑。
要是郡王妃倒霉,那才好呢。
安郡王大踏步的进了屋,安郡王妃惊惶的迎上来,刻意压低了声音说:“王爷,都是我照看不周,世子这可……”
“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听人禀告,说是表姑娘到现在都没有回屋子,派人找她,结果……”
如果只是府里的奴婢,那今天这事儿简直不能算是事儿,男主子酒后睡个奴婢,这放到哪儿去讲也不是错事啊?
可是如果真是非礼了亲戚家的清白姑娘,这就不好处置了。
安郡王站的位置可以看见内室的情形,外头有酒有菜,里屋又是那情状,他又不是一二十的毛头小子,心里已经有了隐约的判断。
不等安郡王妃,他黑着脸大踏步的走进屋去。
安郡王妃一看他的脸色,心里那股欢腾劲儿都快飞起来了,赶紧跟了进去。
安郡王虽然文不成武不就,可毕竟还是个大男人,力气还是有的,一把掀开了被子,露出了被子底下的人。
安郡王妃早知道被子下面是个什么情形,可还是做出惊骇的样子来:“这……这怎么会……”
两人大概是都喝醉了,衣衫半褪的相缠相抱在一起,床上一股情事之后的腥膻味儿,在场的人哪个都能明白这里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即使闹了这么大动静,两人居然都还没有醒。
安郡王直接揪着那男的,把他给掀过身来。
屋里这会儿已经点起了灯,唯恐照的不清楚不明白。
被这么一掀,床上的男子终于有了反应,哼哼了一声。
安郡王妃踌躇满志的探头去看。
她要把李思谌现在脸上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后半辈子都会记得牢牢的,绝不会忘。
姜还是老的辣,他再怎么蹦跶,今天不还是着了她的道?
看他在此时此刻会是什么表情?
羞辱?挫败?他还能端得起平时那高不可攀的世子架子吗?
安郡王妃的表情在看清楚那男子的面容时,顿时凝固了。
她伪装出来的诧异迅速变成了真实的、难以掩饰更难以置信的巨大震惊!
床上那个哼哼唧唧。浑身**的男子,怎么可能是她的亲生儿子李思炘?
不,这不可能……
安郡王妃这一刻脑子里完全是一片空白,她眼睛瞪得圆圆的,脸色煞白,嘴张开也忘了合拢。
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不是李思谌?怎么会是炘儿?
一定是哪里弄错了……一定是有什么地方错了。不不,这不是真的,这肯定不是真的……
她这是不是在一场噩梦里头?
和她的反应正相反,安郡王在看清了儿子的面容之后,虽然也惊怒交加。但是心里却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刚才他一进屋。安郡王妃就说世子如何,他心里也以为床上这男的就是他刚册立不久的长子李思谌。
儿媳妇今天出门,虽然没人刻意告诉他,但是也巧了。安郡王早上去骑了一圈马。回来时还在府门前碰着了正要出门的世子夫人的车马。他也怕因为今天儿媳妇不在。儿子这是酒后做出什么错事来。
刚刚请封册立的世子失德丧行,说出去连他只怕都要负上教子不严,管家不力的过错。
但是。不是世子而是其他儿子的话,事情的性质就没那么严重了。
至于那个姑娘,安郡王不方便去看,他转头吩咐身边的仆妇:“看看那一个是谁。”
管妈妈表情不比安郡王妃好到哪里去。
她也不明白,床上的人怎么不是世子而变成了二公子。
安郡王吩咐了一声,她犹未回神。
安郡王不悦的提高声音:“去看看!”
管妈妈一震,转头看向安郡王妃。
安郡王妃茫然的说了句:“看看……”
床上的女子应该是尹素梅……
本来这是她一手安排好的事,不用看也十分笃定结果了。但是出了刚才这一变故,安郡王妃和管妈妈心中也没了底。
管妈妈扶着那个女子转过头来,灯亮照在她的脸上。
大概心里已经有了准备,再看到一张意外的面孔时,安郡王妃已经麻木,管妈妈也没有力气做出反应了。
床上这个还沉睡不醒的女子并不是尹素梅,而是陆应贞。
“你不是说,是世子?”安郡王稍一冷静,立刻发现了刚才安郡王妃话里的漏洞。
安郡王妃都无暇做出辩解了,她完全失去了平时的冷静自持,几乎象老虎一样扑过去,拉起被子盖住儿子光裸的身体,一面转头喝令屋里屋外的人:“都滚!滚出去!谁都不许看!谁也不许说出去!”
管妈妈赶紧转过身,想驱赶这些人出去。
这些都是安郡王妃特意叫了来的人,生怕事情闹的不大,人证不够多,连院子里都有不少其他院落的下人奴婢在探头探脑。
现在不负她预先的期望,该看到的,不该看到的人,都看到了……
安郡王妃的歇斯底里让安郡王也吃了一惊。
夫妻这么多年,儿女也都生养了,可他还是头一次看到妻子如此凶恶而疯狂的模样。
安郡王不是个蠢人。
正相反,后宅中女人们之间的争斗,他可没少见。幼时祖母与母亲斗法,后来母亲与妻子斗法,续娶了现在的陆氏之后,陆氏和府里的侍妾们也只是面上亲热。
今天这场面,实在不是能用一个巧字能盖涵过来的。
院子里的人都被驱赶了,门了关上了。管妈妈领着安郡王妃的心腹手忙脚乱的给李思炘和陆应贞裹上衣服,安郡王实在不想待在这么一间屋里,他大踏步的出了屋,站到了门外头。
安郡王妃回过神来,也顾不上刚刚醒转还晕头晕脑的儿子,紧走几步追了上来。
“王爷,王爷!”
安郡王本来也没有走,转过头看着她。
他已经不想说什么话了。
今天晚上发生的这一切,他不想去探究背后的原因,也不想去问谁对谁错。
他只觉得这一切都烦的很乱的很,连一句话都不想说。
“王爷,这事……”安郡王妃看着他:“这件事,王爷看……该怎么办呢?”
安郡王觉得简直荒唐可笑:“你问我该怎么办?儿子是你教的,侄女儿也是你自己硬要接进府来的。我之前说过什么?让你不要节外生枝,早早将麻烦送走。可你为什么不听呢?”
安郡王妃这会儿也没力气辩解:“事已至此,再追究之前的对错也无益了。咱们商量商量,看如何善后……”
安郡王一甩袖子:“你这么个能干的有主意的人,何须与我商议?你自己拿主意吧,你儿子的亲事怎么办,你娘家那里怎么交代,这些你肯定都都能处置妥当。”
看他居然真的不管不顾抬腿要走,安郡王妃也顾不得什么体统了,她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紧紧抓住了安郡王的袍子角:“王爷!儿子难道是我一个人吗?与王家的亲事难道只是炘儿一个人的事吗?我是有不周到的地方,可这样的大事,还得王爷作主啊。”
安郡王转过头来,他脸上居然带着笑容,看得安郡王妃心里发寒。
“儿子不是你一个人的,可你一手操办他和王家定亲,这也没用我来作主啊。今天晚上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我不想多问,是给你留了脸,你别自己给脸不要!”
他甩开安郡王妃大步而去,这一次是真走了。
刚才还挤满了人的乱糟糟的院子,先赶出去一批人,安郡王一走,跟着他的人也都跟着走了,院子里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
安郡王妃看着他真的头也不回的走了,实在难以相信丈夫就这样把事情抛给了她一个人。
丈夫不可靠她早就知道了,可是……可是纵然与她没多少情分了,儿子总是他的儿子啊!
连儿子都不管……
这也算是个做父亲的人吗!
这简直还不如禽兽。
飞鸟、猛兽,对幼崽还有疼爱回护之心,可是这个男人,这个男人他居然连亲儿子都不管了。
安郡王妃就象掉进了冰窖,冷的她直打战,牙关撞的格格作响,整个人就象瘫在了那里一样,管妈妈和一个丫头咬牙使劲儿的拽她也没有把她给搀起来。
管妈妈急的不行,在她耳边高声说:“王妃!王妃你可不能倒,二公子还在屋里呢。”
对……
对!她不能倒,她的儿子还在屋里头。
护雏的心让她身上又生出了力气,靠着管妈妈又拉又扶,终于站了起来。
最初的镇惊过了,她现在渐渐的能够明白的去思考了。
她中计了。
不……应该说,是李思谌看破了她的筹谋,给她来了个将计就计,反而把炘儿给坑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