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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铜穗     天字嫡一号txt下载     天字嫡一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15 我要告你!

    “什么小侯爷的书?”

    旁边徐冰冲了过来,一把把书夺了过去:“程家小侯爷的书怎么会借给你们?”眼里一**泛上来的都是鄙夷,仿佛一眼看穿了他们深藏在内的那颗虚荣的心。等她低头翻开扉页看到主人印章,脸上又有了尴尬,随即狠瞪了他们俩一眼:“必是你偷回来的!你竟敢偷小侯爷的书!”

    徐镛抓了只杯子砸过去:“你再说一句试试!”

    徐冰惊得退后两步,色厉内荏挟紧手上两本书:“我要去告诉父亲!你偷了小侯爷的书!”

    她决不会相信这是程筠借给徐镛的!他不过是个末流的小吏,程筠怎么会瞧得起他?怎么会借书给他?冯清秋吃了亏,转头又打了她一巴掌,她脸上现如今还疼着,而这都是徐镛造成的!是他害得她被冯清秋埋怨,害得她被打!

    徐镛又要发怒,徐滢把他拦住了。她扭头问徐冰:“你真的要去跟大伯告状?”

    “莫非你还想拦着我?”徐冰冷笑着。冲着她在冯清秋那儿挨的那个巴掌,就算这书不是徐镛偷的,她也定要在他这里把那番委屈讨回来!冀北侯虽然没有实权,但在朝上地位却是数一数二,徐少泽若知道徐镛偷了小侯爷的书,又岂会饶得了他们!

    “不是吧,只是两本书而已。”徐滢眨眨眼,“你反正也拿走了,就饶了我们这一回呗。若是大伯知道,不止我哥哥要落不是,指不定我和我母亲也要受老太太数落。”

    “那是你们咎由自取!”徐冰又冷笑起来,她就是要让他们吃排头,又怎么可能会放弃?杨氏吃排头最好,徐镛反正是个倔脾气,万一那犟劲上来,又犯点什么事儿,让老太太给逐了出去,三房的家产便就归了公,到时长房又能多分些不是?

    “哪有那么严重?”徐滢两手搭在膝上,微微地扬着唇角:“我们看完肯定就会还回去。大家姐妹一场,留点余地呗?”

    徐镛在底下猛扯他的袖子,被她抬手拂了开去。

    徐滢越这样,徐冰那气劲儿就越大,这会儿话也不回了,直接哼了声就走人。

    徐镛急得不行,“你怎么能这么窝囊?她要拿你就拿?连解释也不解释?”他自己倒不要紧,怎么能让杨氏和徐滢又去吃老太太的排头?

    徐滢吃着点心,慢条斯理道:“让她去闹呗。”

    说完她冲他笑了笑。

    徐镛瞪了她一眼,简直无语。

    这边徐滢跟徐镛把底都交了,徐镛听到她跟宋澈那桩又不由冷汗淋漓,心道好歹是不用她再去了,否则的话恐怕日后他得直接穿盔甲去见宋澈。杨氏这里听话也是忧心忡忡,但想到徐镛差事保住了,倒是也放下件心事。

    三房暂且无话。

    徐冰这里拿着书回了房,满心得意地琢磨起怎么让三房难堪来。

    偷窃放在哪一家都不是小事,何况徐老太爷临终前的遗愿还是让子孙光大家族。

    不管这书是不是徐镛偷的,总之她都要借这个筏子给他们一顿好看!

    这边厢冯氏也铁青着脸坐在屋里生气。

    冯氏今儿与徐冰一同去的冀北侯府,冯清秋打了徐冰的事她也知道,可是知道又能怎么样呢?那是冯家大爷的嫡长女,是冯夫人最宝贝的孙女儿,莫说只是打徐冰一巴,就是打了两巴三巴她也不敢放出半个屁来。

    她的生母是冯夫人的陪房丫头,因为侍候得伶俐,对冯夫人也言听计从,所以冯夫人才抬举了她几分,把她嫁到徐家来当了填房。虽说她一个阁老府出身的大家闺秀给人做填房未免不太好听,可她是庶女,嫁过来又是宗妇,在别家她不晓得,这在冯家已经是给了了不得的出路了。

    所以这些年她越发地亲近冯家和冯夫人,对冯家嫡出的子女均低下两个头,连她见了冯清秋都得把她当宝贝疙瘩似的疼,没想到徐镛竟敢当着程筠的面扫冯清秋的面子,他得罪冯清秋,不就是让她夹在中间难堪吗?这不就直接导致徐冰被冯清秋所打?

    要不是因为徐镛是徐家长孙,刚才她自己便就冲过去了!

    她气得肝儿颤的时候徐冰进来了。

    “母亲!母亲!徐镛他竟然偷了小侯爷的书回来了!”

    在撷香阁具体发生了什么她们也不清楚,冯清秋只说了几句就打起人来。

    冯氏放了扇子,“偷书?”

    徐冰把书递过去,“您看!这儿有小侯爷的印章!”

    冯阁老的女儿当然识字,一看那小小的篆印,也严肃起来:“这真是他的书!”

    徐冰道:“小侯爷可是太后娘娘的侄孙,徐镛竟敢偷他的书,这要是回头查出来,岂不丢的是咱们的脸?冀北侯往皇上面前递句话儿,说不定连冯家都要受连累!”

    冯氏脸拉下来。

    牵连到冯家才是最要紧的,徐家这边就是事情闹得再大,谁也不敢拿她们怎么着,可若是这事真让人传出去抹黑了冯家,那么倒霉的必然是她们了。若是引得她在冯夫人面前失了宠,日后她在徐家又怎么站得起来?

    这件事一定不能轻饶了他们!

    她把书收了起来。

    夜里徐少泽回来,她便跟徐冰进了他书房。

    徐少泽作为一家之主,也作为能够爬到侍郎位置的一名能吏,听到她们说徐镛盗书还是本能的不信的,“镛哥儿平日里又不专好读书,而且脾气虽然闷些,却不是那等手脚不干净之人,怎么会去偷小侯爷的书?必是你们弄错了。”

    徐冰自然百般举证:“没有弄错!滢姐儿还跟我求情来着!”

    冯氏道:“若不是偷的,怎么解释这书会在镛哥儿手上?”

    徐少泽也答不出来。他一整日就跟在兵部尚书屁股后头转了,哪里晓得这些?

    “要不,我去传镛哥儿来问问?”徐少泽多少还是顾着太太的面子的。而且这得罪了冯清秋也的确不是小事,最直接影响的是他的地位和前途。

    冯氏绷着脸道:“就是传了来又能怎么样?他必是不肯认的。”

    她这么一说倒是也有道理。徐镛虽然是徐家子弟,行武出身,可他的外祖父以及杨氏都是识文断字的,而且学问还很不错,徐镛在徐家并没有正式走科举之路,没得到多少栽培,他心里若是因为好学而起了贪念,倒也不是不可能。

    可是无凭无据又怎好随便治人的罪?何况偷盗可不是什么好听的名声,就算能屈打成招,难道还能打完之后回头再把书送回程家,跟他们招认是自家子弟偷了的么?徐家还要不要脸了?

    徐少泽顺着书架来回走了三圈,摆手道:“这书放在我这儿,我来处理。”

    冯清秋既然打了徐冰,那就说明徐家不拿出个态度来,这事没那么容易罢休。

    若要白眉赤眼地去揪徐镛的错处,定然没那么容易。而若能借这“偷书”之事把徐镛打顿板子,到底正好能给冯家一个交代,到时候冯家若还有不忿,顶多他再去赔个不是便是。

    只是无论如何得先去探探虚实,至少也得揪个说得过去的尾巴,才能够回来定徐镛的罪。

016 旁敲侧击

    徐滢因为琢磨怎么善后而失眠了半宿,翌日早上起来,见阿菊急匆匆从外进来,便唤住她询问。

    阿菊道:“大爷一大早派人来寻过太太,请太太去上房里跟老太太替他告假,要去江南一阵子。太太这会儿还在上房里,着奴婢回来给大爷收拾行装呢。”

    徐滢满腹疑问,徐镛莫非还真打算拖着伤腿往江南跑一趟?

    拐到松香苑,果然金鹏他们都在收拾行李。

    只不过仔细看看竟是雷声大雨点小,包袱打了几个,箱笼也挑了两担,里头却是些无关紧要的杂物。

    徐镛半躺在藤椅里跷高着腿,说道:“我不过是做个样子给他们看,让他们相信我是真的打算去江南,等明儿我出个门,再拖着伤腿回来,到时再正正式式跟端亲王请个伤假,眼下我手头也没什么要紧事,王爷就是知道我没去成也不会说什么,这事定然也就过去了。”

    徐滢大喜过望,她本来还纠结着为了避免衙门里的人发现徐镛行踪继而引起猜测,要不要劝说他搬出京师住上个把月再回来,这下有了他这主意,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三房这一行动,府里上下都知道徐镛要去江南探亲。

    徐老太太平日里对杨氏苛薄归苛薄,徐镛要去探外祖母却是不敢拦,一则杨家到底还是有身份的人家,人家只是住得远了懒得事事计较,二则是徐镛那脾气她也知道,拦又岂能拦得住?倒还不如痛痛快放了,回头在杨老夫人面前也少落几句埋怨。

    徐镛因为不得徐老太太的喜欢,素日也被交代不必常去请安,因避免被人瞧出腿脚破绽来,索性这次也不去亲自告辞了,翌日大清早就登车出发。没过半个时辰便又大张旗鼓地拖着伤腿回府,又另唤了不常请的大夫进门就诊上药,在三房杨氏自己人的层层把守下,这事也就成了。

    下晌徐镛让金鹏去衙门跟端亲王说明情况,徐滢也正好将宋澈的衣服交给他带过去。

    佥事公事房附近被宋澈吓得外头连蚊子都没有一只,宋澈闷不吭声地在公事房看公文,听到说是徐镛派人来还衣裳,那张脸立时便又拉黑了。伸手夺了衣服便就将金鹏赶出去踹关了门,叉着腰在屋里吭哧吭哧喘起粗气来。

    那日程笙他们的眼神令他如今一回想心里还忍不住滴血,最后搞得他连饭都没吃就逃了回来,这兔崽子居然还敢拿这衣服来挑他的火?有种他就再也别到衙门来!

    金鹏盯着摇摇欲坠的两扇门看了片刻后,惨白着脸回了府。

    他记得从前宋佥事没凶成这样啊,他们姑娘这两日究竟对他做了什么,生生把他逼成了这副德性?

    回府后他到底还是没把这话告诉徐镛,因为徐滢交代过,情绪太激动不利于养伤。

    徐少泽这里捧着程筠两本书琢磨了几日,又观察了几日,这日终于寻到机会,在西华门内遇到了程筠。

    徐镛是徐家正经的嫡长孙,并不是那么好拿捏的,就算他有办法降住他,可终归这事不能由着他闹,闹开了传出去害的可是他的名声。可徐镛惹了冯清秋,这顿板子又无论如何要打,否则的话他岂还敢登冯家的门?

    所以他得摸清楚事实再来问罪,有了证据才不怕他反抗。他当然首先就是寻到程筠来打听真相,又不能问得那么直白,于是他先拱手笑道:“上次去贵府贺寿,并未得见小侯爷尊驾,不知道小侯爷的足疾康复不曾?”

    程筠正手拿着一幅画边走边看,闻言便将画递给身后小厮,拱手回礼道:“劳烦徐大人挂记,小毛病而已,已经好了。”打量了他上下一番,他又含笑道:“徐大人这是有事觐见皇上?”

    “不不,下官刚从南三所来,正好路过此处。”徐少泽摆摆手,略略沉吟了下,他又接着笑道:“听说那日舍侄在贵府惊扰了小侯爷,不知道可有这回事?”

    程筠立时想起那鼓着金鱼腮,面不改色心不跳把崔嘉和冯清秋气得哭笑不得的徐镛来,不由笑道:“何曾惊扰?徐公子乃性情中人,在下十分欣赏他。不知道大人何以有此一问?”

    徐少泽忙道:“没有就好,没有就好。下官也是听内子说舍侄无状,当着小侯爷的面给了冯姑娘难堪,心想此子骄横无礼,也不知道有无冲撞小侯爷。若有的话,下官也好在此赔罪。”说着他深施了一礼,而后直起腰,又说道:“不过,不知舍侄如何会闯到小候爷所在之处去?”

    程筠不以为意地笑道:“一点小事而已,冯姑娘要面子,谈不上难堪。令侄也并非随意乱闯,他是奉了小王爷的命过来拿书解闷,正好赶巧就遇上了。徐大人不必耿耿于怀。”

    徐少泽听到程筠轻描淡写为徐镛开脱已是一惊,再听到徐镛原来是为宋澈去程筠那里拿书更是一惊——不会那么巧,那两本书刚好就是徐镛要拿给宋澈的吧?

    “徐大人?”程筠看他半日未语,轻声唤道。

    他回了神,忍着额头的汗又问道:“下官可否多嘴问一句,不知道舍侄给小王爷拿的是什么书?”

    程筠眉头不着痕迹地动了动,但他仍是礼貌地答道:“只是两本茶经,我给的。有什么问题么?”

    徐少泽额角都有汗冒出来了,连忙道:“没有没有,下官就是好奇而已。”说完打了个哈哈,一面掏帕子去拭脸上的汗。

    程筠定睛看了他两眼,也没再说什么,扬扬唇走了。

    徐少泽站在风口里,额上后颈的汗却仍在往外冒。

    徐冰拿回来的那两本书既是宋澈让徐镛去拿的,那就是说不是偷的了?可既然是宋澈让他去拿的书,又怎么会在徐镛手上?而且他还没有打算立刻归还的意思,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不是在程筠手上“偷”的,而是在宋澈手上“偷”的?

    可他偏偏去偷两本书又是什么意思!

    可若不是偷的,难道还会是宋澈给他的?

    这万万没有理由!

    大梁的侍郎大人为了这两本书,忽然感到压力倍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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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7 河东之狮

    徐滢在房里对着一碗碾碎的马料发呆,侍棋走进来。

    “大老爷回来了,不知怎么地,竟然没回房,而是径直到了大爷屋里。”

    说到这位徐大老爷,徐滢眼前立刻浮现出一个老官油子的面容。

    前几日徐冰抢了那两本书之后长房一直很平静,徐冰说要去跟徐少泽告状,也没见徐少泽过来。

    她扫了冯清秋的脸面,冯清秋转头就去跟徐冰撒火,徐少泽和冯氏若是不拿出点诚意让冯家心里好受,日后恐怕没他们好果子吃。可是她根本没把柄落在他们手里,他们想为难徐镛也没有借口。而徐冰那蠢货居然一口咬定这书是偷的,还要去告状,她就乐了。

    徐少泽既然擅于钻营,那么必然也是个擅于衡量得失的人,徐冰说别的还好,偏说书是偷的,徐少泽能让这罪名轻易坐实?正常人都会毫不犹豫地斥责她一顿,但长房既然没动静过来,那就说是徐少泽那一窝都不正常了。

    她收拾东西,“去瞧瞧。”

    从侧门沿着甬道出去,到了拂松苑东厢房窗子底下,屋里传来了说话声。

    “你在衙门里,平日跟谁跟得多?”这声音悠缓,多半是徐少泽。徐滢轻轻打开一线窗户望过去,屋里客首坐着个三十七八的短须男子,身上还穿着绯色官服,乌纱帽摘下除在一边,五官端正,但一双三角眼还是显得太灵活了。

    徐镛动作虽然恭顺,但神情漠然,答道:“侄儿在端亲王手下当差,自然跟随王爷较多。”

    徐少泽哦了声,又道:“那你跟小王爷熟不熟?”

    徐镛瞄了他一眼,没说话。

    窗外这里徐滢也皱了眉头。

    那两本书是程筠给宋澈的,徐少泽到了家连官服都未换就急着来寻徐镛,难道是打听到了这书的来历,来刺探虚实?

    当日她信口扯的谎不过是为了方便帮端亲王办事,准确的说撒这个谎也是没负责任的,反正事后都会由端亲王去做周旋,但即便如此,这档子事并不是什么机密,就是冯清秋不说,只要徐少泽有意打听,还是不难获悉的。

    徐镛若是回答不熟,又怎么解释去帮宋澈借书的事?她和徐镛倒无所谓,关键这很可能给端亲王带来麻烦。

    “小王爷行事很公正。”正在她这么琢磨着的时候,屋里徐镛已经开口了,“侄儿这差事得来不易,王爷和小王爷交代下来的事情也不敢马虎。”

    徐滢皱着的眉头立刻就挑了挑。

    既不回答说交情好,省得日后话传到外人耳里落个逢迎巴结的名声,也不回答说交情不好,让长房进而可以针对起三房来肆无忌惮,徐镛果然是有脑子的。

    徐少泽果然静默了。

    如果说他还有勇气去寻程筠打探消息的话,宋澈这里他是万万不敢乱问一句的,不光是因为宋澈端着一张万年不解冻的脸,还因为他的权力真的跟他的岳父冯阁老比也差不了多少,倘若一句话不慎逆了他的鳞,他这官要降个两三级也是不必提前打招呼的。

    所以他本着慎之又慎的原则前来找徐镛,却没想到徐镛却跟他打起了太极。

    不过宋澈跟中军营下面卫所的关系不好他是早就有所耳闻的,徐镛办事靠谱他倒也略知几分,照他这话的意思,再结合他去替宋澈到程筠手上取书,再联想起程筠提到徐镛时的温和善意,想来徐镛在宋澈就算不是那么得宠,应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了。

    这么一想他额头又冒起汗来。

    徐冰那叫办的什么事儿?幸亏他沉住气没曾轻举妄动,若是真把他打了板子,害得他又得请上一阵子假,让端亲王他们知道了,还不知怎么想他这个当伯父的呢。

    他低头连喝了两口茶,抱着帽子也就站起来了:“你好生歇着,回头我再让济安堂的余大人来瞧瞧你,他治跌打创伤十分拿手,你早些好起来,也省得误了衙门的事。”

    说完便就走了。

    徐滢笑着跳进门槛,徐镛横她一眼吐了口气。

    徐少泽回到长房,冯氏歪在榻上让丫鬟捶腿。

    听到门口传报,她撩了撩眼坐起来,说道:“冯家这事,到底怎么办?下晌我借故让春梅送了几盒点心去给夫人,连夫人的面都没见着。夫人房里的紫衣还把春梅给挤兑了一顿,转去给秋姐儿赔罪也得了大奶奶的冷脸子,这要是因为镛哥儿把冯家得罪狠了,日后你还想升官?”

    “行了行了!”徐少泽郁闷地扯着官服,“我这不正办着这事呢嘛!”

    换了衣回到冯氏身边坐下,又说道:“没你说的那么容易,眼下还棘手了!”

    说罢他便把下晌见过程筠的事跟方才从程镛那里得来的消息给说了。“镛哥儿这次足足得了端亲王一整个月的假,这可是极罕见的事,既是在王爷手下站稳了脚跟,又得了小王爷的青睐,于我徐家也无异于多了条人脉,这顿板子是不能打了。”

    冯氏听完眉头立刻竖起来了。

    她之所以能在徐家横着走,仗的完全是冯家能带契徐少泽仕途这块招牌,眼下徐少泽却说徐镛得了端亲王的看重也是好事,岂能忍得?她道:“他才不过进去个把月,正经在衙门的日子囫囵算起来也不过二十天,哪来的本事这么快得端亲王青睐?你想巴结端亲王想疯了吧?

    “他徐镛当初赋闲的时候,家里明明有个当兵部侍郎的伯父他不来开口,非去找刘家兄弟帮忙,这是看不起你这个伯父,还是恨不能告诉别人你这个伯父刻薄他这个死了父亲的侄儿?你倒好,那边火没熄,这里还使劲扇起风来了!

    “冲这德性,他三房就是升了官发了财,难道还会记得咱们么?冯家虽然架子大,但这些年也没少提携你,要不是看在我的面子,你能爬到如今这位置?”

    冯氏越说越激动,到最后站了起来。

    徐少泽越听脖子越粗,揣着袖子却也无言以对。

    他能够当上正三品的兵部侍郎,这后头的确由冯阁老出了不少力,可是他这些年在冯家人面前脸也掉得够低的,冰姐儿虽然一辈子也及不上冯家的小姐们,可也是他的亲闺女,如今被冯清秋打了他不但不能说什么,还要绞尽脑汁给她赔礼赔不是,这种窝囊气除了他,谁受得了?

    冯氏每每说到这些,他都觉得自己在她面前平白矮上三分,生生把话咽回肚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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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世子又称小王爷或小侯爷,是俗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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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8 惊人传闻

    徐滢怎么说前世也是个在宫闱和内宅都建立过赫赫战绩的成功者,眼界总归还是得放长远点。

    只要瞄准目标,把主要目的放在如何最大发挥徐镛的潜在价值,以他的成功来彻底奠定他们一家三口的地位上,而不是目光短浅地盯着内宅里头那些破事儿,日子还是有盼头的。

    经过连日的摸索打探,她基本掌握了徐家的成员状况,以及大致的亲戚情况,甚至是绝大部分的徐家人也已经见过了,只除了去河间府胡家小住的二少爷徐飚。

    同时她也着重了解了一下三房的人脉。

    看完笔记她就叹了口气。

    简单说,拿得出手的就三个。

    一个就是苏州杨家。

    十二年前杨家举家连同杨若礼的灵椁一同回到苏州,中间只有杨氏的两个哥哥进京来过几次。杨家是江南世族,很有声望,但杨氏的亲哥哥并未入仕,子弟倒有几个,发奋图强,但年纪太小。旁支里虽有为官的,但杨氏与哥嫂都因疏于见面而近况不详了,又谈什么与旁支联络。

    其二便是跟徐滢有过婚约的崔家。

    崔家是第二代的广威伯,高祖亲赐当初同打江山下来的崔家等几家勋贵三代以后才降等世袭,所以崔家在京师也是很有脸面的人家,每年宫里新春赐宴都有崔伯爷夫妇在内,而有几家侯府反倒没有这资格,所以崔嘉去贴冯清秋的冷屁股,其实是有些掉价的。

    而当年两家之所以会有这个婚约,则是因为徐少川十年前救过崔伯爷一命。

    崔伯爷重情重诺,无论徐少川在不在世他都一直承认这门婚约。

    只可惜养了崔嘉那个渣。

    崔家门第不低,又难得崔伯爷夫夫妇守诺,也就难怪徐镛咬牙切齿地让她嫁到伯府去,她嫁过去了,起码冯氏徐冰不敢再瞧不起她,杨氏也能因为这个在徐家直起些腰。而冯氏到如今未曾与杨氏撕破脸皮,恐怕也是顾忌着这层。

    可是那崔嘉都已经冲着冯清秋两眼冒绿光了,她嫁过去之后头顶真的不会绿油油?

    她决定崔家也暂不考虑。

    剩下就只有个刘家了。

    刘家就是五城兵马司副总指挥使刘沁的府上。

    刘沁的弟弟刘泯跟徐镛是发小,如今任着北城兵马司副指挥使,混着个正七品的职位。因为刘家就住在徐家隔壁,打小只差没同穿一条裤子。刘沁比徐镛他们大了四五岁,是家里的大当家,这次徐镛进五军都督府,就是托他帮的忙。

    五城兵马司副指挥使的职位虽然不算顶要命,但是胜在黑白两道三教九流都有接触,而且因为隶属兵部,跟五军都督府打交道的机会也多,徐镛跟刘家兄弟往来多些,至少衙门里的消息首先会灵通不少。

    说到底,徐镛身边最靠谱的晋职机会还是来自于端亲王,他只有把衙门里各司消息掌握透了,才能够在机会来临时做到从容不乱。

    她收了笔记,让侍棋包了两斤糖核桃,着廊下的画眉送去给刘夫人,就说是想起刘夫人爱吃这个。

    又与侍棋道:“那位济安堂的余大夫什么时候来,你记得叫一声我。”

    余延晖是晌午时候来的,济安堂是南城这片了不起的医馆,余延晖又是余家年轻一代里医术最为了得的一个,地位虽不比宫里太医,但城里没点身份来历的还真请不到他。

    徐少泽是堂堂三品大员,又是阁老府的姑爷,递他的帖子,当然还是请得动的。

    余大夫刚进了三房的门,冯氏这里就知道了。

    她没想到徐少泽不但没有拿捏徐镛,反而还给他请了济安堂的大夫!

    她砸了只青花茶瓮在地上,鼻孔冒火地瞪着三房方向咬起牙来。

    徐少泽在衙门里也是摸着脑袋烦得很。

    冯氏逼着他去拿捏徐镛,他要是狠点心倒是也能随便找点什么理由打他一顿,可徐镛到底是他的亲侄儿,上个月因为言语里抱怨了冯氏几句,已经被他打了顿板子,三番五次对自己的侄儿下手,外人嘴里他成什么了?

    再说了,冯家虽然有提携之恩,但终归鸡蛋不能全投在一个篮子里,冯氏再得冯夫人的喜欢她也是个庶女,冯家自己有正经的嫡姑奶奶,真正能提携到他的又有多少?这次过去了,下次再弄出点什么事情又来逼着他把徐镛逐出去,他怎么办?

    要想摆脱这完全被动的局面,同时又稳住这层关系,他就只能另外再找个靠山。

    徐镛这里既然已经跟端亲王父子搭上线,那他借着徐镛跟端亲王拉拉关系对自己岂不是大有好处?

    但冯氏头发长见识矩,她竟然只管仗着冯家在他面前耍威风。

    “大人,五军都督府那边端亲王遣人来拿今年兵部划给中军营下面卫所的补给帐目。”

    门外衙吏垂着走进来禀道。

    他掷了手上的笔,抽开柜筒去翻册子。

    翻了下他又停住,抬头道:“来的是什么人?”

    “是个都事。”

    他眼珠儿转了转,想了下,“告诉他,一会儿我亲自送给端亲王去。”

    可巧他正想着这事,端亲王就派人来了,这不是老天爷在助他么?

    他低头连喝了两口茶,挟起帐本便往承天门去。

    兵部尚书由刘阁老兼任,刘阁老忙于内阁事务,兵部的事基本上都交给他和右侍郎共同处理。虽说兵部有调兵之权,跟手掌京畿内外三十八卫的中军营时有公事往来,可论起直面接触,他这个左侍郎却少有机会面见端亲王。

    衙门大院里呈现着军营的规整,不要说廊下站着的人,就连院里种的绿植都似乎受过训。

    到了左都督公事房,廊下有着青色官服的衙吏走过来:“大都督已经出发去下面千户所了,徐大人若送了帐本过来,请交给下官便是。”

    竟然这么不巧。

    徐少泽有些失望,又只得把帐本递了过去。

    折回到石阶下,想了想,他又抬脚往左侧月亮门那头的佥事公事房走来。

    门下树荫里几个小吏在磕瓜子。

    “……可不是,我们听得清清楚楚,宋佥事吼叫着让徐镛脱衣裳,徐镛还喊着让他别动手动脚呢!”

    “还有还有,我还听说从冀北侯府里赴宴回来的人说,连宋佥事身边的流银都躬着腰跟他说话,你们想想,流银是什么人啊?他可是打小就在宋佥事身边侍候的,宋佥事许他有掌管他私物的权利,他在亲王府的地位是仅次于伍大人的!连他都给徐镛低头,你们想想,这事儿有多靠谱?”

    “就是就是!”树下哔剥的磕瓜子声愈发紧密了,“照这么说来,宋佥事只怕早就盯上他了,唉,可怜的徐镛,就他那副身骨儿能顶那头炸毛狮子几下捅?哎,我说他那双腿该不会是被宋佥事索爱无果之后给打断了的吧?”

    门下的徐少泽听得鼻血都差点喷出来了!

    他们是在说宋澈看上了徐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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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9 马的秘密

    徐镛的腿伤了已有七八日,先前请的大夫是胡同口医馆的大夫,虽然已经消肿了,但余延晖到来之后看了看,立刻扬高了一方唇角,本就扬着下巴看人的他脸上愈发怠慢。也不多话,察看完之后开了些内服外用的药,便就起了身。

    杨氏本想打听下具体伤情,见问三句他也才懒懒地答一句,满腹的话竟生生给憋了回去。

    徐滢送客出来,到了廊下无人处,从侍棋手上接了把铜板递过去,“有劳余大夫。”

    余延晖瞅了一眼后抬眼望着天:“姑娘免了,诊金府上公中会出。”

    “我这出的可不是诊金。”徐滢慢腾腾从侍棋手上接了个手绢包儿打开来,“我这里有包马食,想烦请余大夫给我验验,这里究竟有些什么配料。”

    余延晖扭过头来,挑眼盯起了她。

    济安堂是京师老字号的医馆了,余家五代行医,到了近两代名气更是响亮,因而往权贵富户后宅里走动的机会也多,徐镛的腿是骑马摔的,徐滢私下里出钱请他验马料,摆明了是她怀疑这马料里头有阴私,哼,徐宅内里水深着呢,他才没那个兴致去掺和。

    他袖了手,眯眼望起栏外合欢树:“在下只管医病,不管验药。”

    要不怎么说世道好呢,这年头,一个看病的大夫都拽得二五八万的。

    徐滢也不生气,反手又从画眉手上抓过来一张纸,笑眯眯道:“余大夫不肯帮也没关系,我这里拿着的也是个治跌打的方子,吃了也能治好我哥哥的伤,只不过就是得让他再在屋里呆多个十天半个月而已。今儿早上是徐家的人拿着侍郎大人的帖子去请的你,你说,到时是你吃亏还是我吃亏?”

    余延晖吸气无语了,世上竟然有这么卑鄙无耻的人?

    余家就是靠着这么些年的口碑才把济安堂做到这么大,一个跌打伤而已,要是传出去治了个把月才好,那么岂不是被她砸了招牌?岂不成了他人生污点?

    他咬牙看了她半日,说道:“少吓唬我,你敢拿大少爷的伤病开玩笑么?”

    “哪里是开玩笑?”徐滢拢手道,“马料是从我哥哥摔倒的那天的马厩里拿来的,我查这个也是为了彻底找到他受伤的原因,余大夫不过举手之劳而已,却罔顾医者济世救人的原则,我又怎么能相信你的药真的能治好我哥哥的伤?”

    余延晖脸色臭得跟墙下水沟一样了。

    徐滢却从容自得,不紧不迫。

    余道晖瞪了她片刻,恨恨放了医箱,夺过那包马料,走到阳光下看了看,又嗅了嗅,然后又没好气地将东西塞回给她:“有苦艾草!”

    “苦艾草?”

    “这种草泡水或直接吃都会致幻。”余延晖郁闷地擦着手指。他是京城里轻易请不到的名医,居然被逼着看起了马料……

    徐滢对他的郁闷视若未见。马料里有致幻的苦艾草,那么也就足以解释当日徐镛的马如何会撞上墙头了。但谁会起这么歹毒的心呢?三房一家正因为势弱,只要别人占他们便宜的份,从来没有会碍着别人的地方,谁还会这么看不惯他,想把他直接整死?

    “告辞。”余延晖擦干净了手,黑脸拂袖子道。

    徐滢笑道:“还要再问余大夫,我哥哥的伤势如何?多久能走路?”

    “大少爷有武功底子,没伤到关节要害,照我说的用药,十天能走路,二十天跑步没问题。”说完他斜眼睨着她,然后一伸手把她拿着的药方子接过来撕了,“告——辞!”

    “余大夫!”

    “还有什么事?”他已经很忍耐她了。

    徐滢含笑指着廊椅上的医箱:“你忘了这个。”

    他腾地红了脸,瞪了她一眼,抓起药箱飞也似的跑了。

    徐少泽从五军都督府回到兵部衙门,整个人都有些不太妙。

    他万万没想到五军衙门里居然在传徐镛跟宋澈有些不清不楚,他就算是个武夫出身,可好歹也是个文官,礼仪廉耻不是全都在乎,总还是知道几分的。徐镛乃徐家的嫡长孙,他怎么能成了宋澈的娈童呢?这这这,这要是传出去,他这张脸还往哪儿搁?

    到底这一整个下晌都不知道怎么办差事了,索性就撂了笔,驾马回府来。

    冯氏正在屋里看绸缎,接连七八日都没有见得着冯夫人,这搁在从前也是没有的事,趁着天将入夏,她也该挑几匹好缎子去生母那里找找门路了。

    若没有冯夫人顾着她,她哪里还能有如今的风光?

    徐老太太身为婆婆,这些年对她却是百般迁就,这要真闹掰了,她对徐家来说无可利用之处,老太太还不知怎么把这些年的伏低做小返回到她头上来呢!

    为了她自己以及儿女们的将来,她绝不能得罪冯家任何一个人,更不能逆了冯夫人的意。

    徐少泽阴着张脸推门进来,大伙便就无声地退散了。

    冯氏因着他给徐镛请医的事也是怒着,因此并没理会。

    倒是徐少泽自己深吸了一口气摘下帽子,沉着脸郑重地道:“出事了。”

    冯氏顿了下,还是忍耐着走过来。

    徐少泽开口把日间在五军都督府听来的事情说毕,眉头也跟着锁得死紧了:“镛哥儿本性耿直,并不是那种奸佞之人,可这话是宋澈身边的人传出来的,我就糊涂了,如果真没回事,他们怎么会这么传呢?”

    冯氏满腔的怨念,忽然也被这消息惊得不知踪影。

    那日徐少泽跟她说徐镛和宋澈关系不错的时候她并未当真,眼下听他这么一转述,心里却也打起鼓来,如果这事不是真的,衙门里的小吏绝不敢胡编乱造,而宋澈据说如今还没娶妻,也没听说有在外宿花眠柳的毛病,这么想想她倒是有几分信了。

    她垂头沉吟半晌,忽然又想起徐少泽还巴巴去给徐镛请大夫的事,遂也将手里两块缎子掷在榻上,沉脸坐下道:“原先我说他打的就是想攀高枝儿的主意你还不信,他撇下你这个亲伯父不求非去求个外人,只怕就是打听到人家小王爷有这个癖好,所以才去求的刘沁。

    “那刘家兄弟又是什么好人?成日在三教九流堆里混,这些事情他们消息是最灵通了。无风不起浪,如果没这事,旁人怎么会瞎说?镛哥儿又生的白净,他要是有心侍候,根本就用不着花什么力气,小王爷也会赏他口饭吃。我看这事就是没有十分真也假不了了!”

    虽说这事传出去影响最大的不是他徐镛,反而是他们长房,可眼下她倒宁愿这事是真的了。

    倘若这事是真,岂不就是现成的把柄让她治徐镛么?

    想到这里她忽地又精神起来,凑过去道:“既是他犯下这丑行,你岂不就正好拿这事罚他来着么?就凭他做出的这事,正该将他们逐出族门从此与之断绝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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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0 这大伯母

    徐家有家法,若是因罪而逐出去,就没有了分家产的资格,如此一来,正好三房的家产就能到手了。

    “这怎么行?”

    徐少泽愣了下摇起扇子:“老太爷临终前一再交代不许分家,此事事关重大,咱们帮着掩瞒还来不及,哪还能大张旗鼓地治他?再说了,这事是真是假还难说呢。倘若没这回事,倒是我自己把这话给捅开去了,岂不是我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谁让你大张旗鼓地治?”冯氏站起来,“眼下因着冯家这事,便是假的你也只能当真!你只需私下告诉他犯了什么家规,不由分说逐了他便是!冯家自然也不知道内情,只当我们已经有过交代,岂不是两全之策?”

    徐少泽睃了她一眼。

    “你倒说的轻巧,他们孤儿寡母地出了徐家,怎么过日子?再说滢姐儿与崔家还有婚约,将来她出了嫁也还能带契徐家几分,不管怎么说,崔家娶了她,总不能连我们这负有教养之责的伯父伯母都撇在一边罢?逐出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冯氏听到崔家二字时顿时噎了噎。崔家掌着亲军十二卫,这样的好亲戚,的确不是那么好攀的。

    但她并不退让:“既不肯逐,那就打!有了这把柄,你还怕什么?!”

    徐少泽无言以对。

    诚然如此,他就是把徐镛逐出去或打一顿也没什么大不了。可是三房毕竟只有这一个儿子,若是徐镛出去了,杨氏母女还会在徐家呆下去吗?

    到那个时候不管崔家还履不履行婚约,反正他徐少泽是摊不上崔家什么好处了。

    他不是不想冲徐镛下手,而是有他的考虑。

    冯家动不动就给他甩脸子,他总不能一辈子直不起腰。徐镛与宋澈那事不管真假,总之能确定的是他们之间往来必然密切,他何必再跟自己过不去?装作不知情地留下徐镛在府,一面借着他跟宋澈的关系攀上端亲王,一面又借徐滢的婚事拢络住崔家,这不是挺好的事么?

    但这些话却是不能跟冯氏明说的,冯氏一心想着靠冯家撑腰,又怎么会容许他生出别的心思?

    他端茶喝了两口,起身道:“我还有点事,不用等我吃饭了。”然后抬脚出了门。

    冯氏追到门口要唤住他,他却是两脚抹油似的不见了人影。

    冯氏气得在屋里跺脚。坐回榻上咬牙切齿半晌,却是又抬了头,气恨地唤来了春梅。

    “把杨氏给我叫过来!”

    徐滢从余延晖那里得知了马料里的秘密,趁着下晌徐镛午歇起来,便说了给他听。

    “不知道哥哥有没有怀疑的对象?这苦艾草并不难到手,如今看起来,倒是长房嫌疑最大。”

    毕竟只要徐镛被害死了或者残了,三房就基本上没出路了,长房要侵占三房那份家产不是轻而易举么?

    “不。”徐镛凝眉摇头,“我们背后还有个杨家,虽然说相隔得远素日得不到什么帮助,可一旦出了大事,舅舅们必然会出面的。冯氏不一定有底气惹得出这么大的祸。而且,冯氏这个人并没有太深的城府,如果是她下的手,必然会露出些马脚。”

    徐滢觉得有理,毕竟他比她更了解冯氏。

    可如果不是冯氏,又会是谁呢?

    二房至今把他们当空气,二房的人也从来没往三房伸过脚,跟长房也保持着不咸不淡的关系,二太太黄氏是淮阳侯的侄女,父亲也是个正五品的官儿,并没有理由值得她向三房下手。

    这里正纳着闷,忽见杨氏打院门下匆匆路过。

    徐滢听说是冯氏传她去长房,就不由站起来追上去。

    杨氏在廊下回头等她。

    徐滢看看天色,都快传晚饭了。这个时候传她去,多半不是什么等闲事。便说道:“多半是因着得罪了冯清秋那事来的,昨儿大伯过来没拿哥哥怎么着,倒是又给他请了大夫,她这是按捺不住了。”

    杨氏在门槛下睁大眼:“你怎么知道?”确切地说应该是她怎么会有胆子揣测冯氏的意思?她从前可没有这么做过,关键是从来没有这么冷静有条理地作过分析。

    “吃一堑长一智。我这也是被磨出来的。”她看了她一眼,说道。

    杨氏脸上就有了愧疚。想想徐少川死后这十年里,他们兄妹在徐家受过多少冷眼,在长房手下捱过多少惩罚,而她这个当娘的除了事后抹抹眼泪别的事情全未做过,如今终于连素来听话的滢姐儿也埋怨起她来了。

    她心里悲怆,但是坚强地挺起腰道:“你放心,反正她说什么我都不回她便是。”

    徐滢有些无语。

    不过想想,突然让她跟冯氏对上也不现实,就说道:“我随您去。”

    徐滢还没到过长房。

    原主打小从了杨氏的那套,深信闺女家就该端静温婉,徐滢从前世里摸爬滚打过来,深知这些士大夫鼓吹的女训女诫害人不浅,原主便又成了个活生生的例子。如今徐二姑娘换了个瓤,总不能让她也跟着窝囊下去,否则人人都当三房母女是受气包,也是很烦恼的事情。

    徐老太太退居荣安堂去了,冯氏住着正院,徐少泽暂且无妾,偌大的庭院略显安静。

    大姑娘去年已嫁给了云南知府做次媳。冯氏打的一手好算盘,挑着个门户并不低的人家让继女嫁了,落了好名声,但却打发到了那天高地远之处,这一出了阁真正成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没有这个人一般了。

    冯氏除了徐冰之外,还生了三少爷徐惜,今年八岁。

    徐滢跟杨氏到达正房的时候,徐惜正在屋里看他拿弹珠砸小丫鬟玩儿,小丫鬟十一二岁,鸽卵大的玻璃珠一下接一下砸在她脸蛋手臂上,她抱着双臂不敢出声,也不敢动,连避让都要很小心,眼里都有了泪光,徐惜却咯咯笑个不停。

    徐滢她们到了屋里站定,冯氏也还是静静托腮望着儿子玩乐而未出声。

    杨氏站了会儿,赔笑道:“大嫂怎地也不点灯?仔细惜哥儿磕着了。”

    “点什么灯?济安堂的药可不便宜,每日三剂下来,一二两银子便没了。虽是怕磕着孩子,有什么办法?到底镛哥儿是嫡长孙,省钱给他治伤要紧。”冯氏漫声说着,直到坐直身喝了口参茶,这才撩眼看向她们。又是一惊:“哟,是你们,春梅怎么也不告诉一声。”

    春梅过来道:“奴婢本要传话,是三太太摆手说不必了的。”

    杨氏张嘴无言。

    徐滢也往座上的冯氏看了眼。

    四旬不到的年纪,吊梢眉,三角眼,正三品的侍郎夫人而已,即便不出门,头上却也插着满头珠翠,身上一身云锦缎子,连鞋尖上都簪着莲子大好几颗红宝石缀头,似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执掌中馈手上贪了有钱。

    徐滢阅人无数,看这身打扮,对冯氏的深浅大略有了底。

    杨氏进门时何曾摆过手说不必通告?又有那省灯油钱给徐镛看病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偌大个徐府连二两银子的药钱都出不起了?冯氏摆明了就是让她们难堪,不过这点伎俩并不值得她出手,反正出钱的是公中,她挤兑完了不还是得老老实实付药钱?

021 你要造反?

    徐滢并不是个事事计较的人。

    只要不起心拿捏她什么的,言语几句,没什么忍不得的。

    冯氏既是庶女出身,能够在冯府夺得嫡母的宠爱,把她嫁到徐家来吃香的喝辣的,显然手段还是有一点的。徐少泽的官职说高不高,但说低却也并不低,满大梁能有多少个正三品?偏让她捡到了。

    冯氏没让她们坐,也没叫上茶,杨氏没意见,徐滢也没什么意见。

    人家是主她们是客,不让座你难道还能揪着冯氏的领子讨座位?

    当然,要是真能甘心丢下这份家产不要的风险转而另立门户,自然她也是敢的。不但敢揪领子,简直连拿她的脑袋当板凳坐都敢。可眼下三房没了这份家产不是就得流落街头了么,连杨氏自己的嫁妆都握在徐家手里,她还得卧薪尝胆一段时间呢。

    而且,属于三房的那份家产,凭什么白让给他们?

    她们这里不吭声,屋里就静下来。

    冯氏慢腾腾喝完了那碗参茶,想是觉得下马威给够了,于是撩眼望着她们:“怎么不坐?”一面又让春梅把徐惜带出去了。那惨兮兮的丫鬟终于解脱,也脚底生风逃了出去。

    杨氏踟蹰着,徐滢在后推了她一把,她没提防下打了个趔趄,就坐了。

    徐滢也大喇喇跟着在下首坐下来。

    冯氏望着她,皱眉道:“滢姐儿如今倒是架子大了。”

    杨氏忙扯徐滢袖子:“还不快见过你大伯母?”

    徐滢扬眉转过脸来:“家里有这个规矩吗?”

    冯氏脸拉下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徐滢哦了一声,面不改色道:“刚才我见惜哥儿也没给我母亲请安就退下了,还以为府里如今规矩就这么着,侄儿子见了婶母伯母什么的是不需要当回事的。大伯母也知道我,平素就是个怕事的,生怕行差踏错坏了规矩,这才冒昧了。要不,我这就给您磕个头?”

    冯氏鼻子都气歪了。

    徐冰徐惜从给杨氏请安见礼的次数屈指可数,对她们视而不见这又不是头一回,徐滢哪来的胆子竟敢拿这事来呛她?

    但事是这么做,话却不能说出口,若真说出来,岂不就是她自打嘴巴承认长房没规矩?而她居然还来问她要不要磕头,前面都把徐惜失礼的事给挑明了,谁还敢让她磕?若真让她磕了,岂不是把欺负她们母女的罪名都给落实了?

    冯氏在徐少泽那里受了气,再听得徐滢这席话,顿时就有些按捺不住了。

    她上上下下地盯着徐滢瞧,没想到这个受气包如今居然也敢造反了!

    杨氏听得徐滢这么说,脸色早就变了。

    不过她看到冯氏这副形容,又清了下嗓子,一面搓着手绢子,一面抬手拍起徐滢后脑:“你真是越发大胆了?长辈在此你倒还有理了!”手抬得极高,下手却极轻,口里骂着她,却也没开口让她给冯氏赔不是。

    冯氏一双三角眼瞪过来,拍桌子道:“这是唱戏给我看么?儿女不听话不守规矩还不是你教的?当日是镛哥儿罔顾亲戚情分对外扫秋姐儿的脸面,今日又是滢姐儿不把我放在眼里,子不教父之过,老三即不在了,你该当起教育培养之责,可如今他们被你教成什么样了?

    “一个尽干些不着调的事,正道不走偏走旁门左道委身权贵,一个不学无术洋洋得意,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女?我若再任你们这么胡作非为下去,整个徐家的脸都要被你们丢尽了!”

    冯氏生气徐滢十分理解,毕竟吃了个闷亏。

    不过生气归生气,这话说的未免让人摸不着头脑,什么叫委身权贵?又什么叫丢尽徐家的脸?

    难不成徐镛还做过什么天理不容的事不成?

    徐滢望着杨氏。

    杨氏凝神肃颜:“大嫂这话让人费解,镛哥儿自打去了衙门,无不尽心尽力地当差,几次三番受到端亲王肯定,与同僚之间关系也很融洽。滢姐儿虽偶有错处,但素来也洁身自爱,有大是大非,他们怎么就丢徐家的脸了?”

    冯氏冷笑起来,“你只知道他在衙门得尽端亲王夸赞,怎么不问问才当了不过半个多月的差的他是怎么得到这夸赞的?与其说得王爷的夸赞,我看是得了小王爷的夸赞吧!我们老爷告诉我,他在五军衙门里亲耳听到小吏们在议论徐镛成了小王爷的娈童!”

    “娈童?!”

    这下吃惊的不止杨氏,徐滢也有几分意外了。

    这话是怎么传的?

    她望了满脸怒色的冯氏片刻,脑海里忽然闪过那日去宋澈公事房时门外围着的那堆小吏,立时收了下巴道:“不知道这些传言有什么证据?”

    “正是!”杨氏手指都有些发抖了,“这可不是小事,大嫂还宜弄清楚再说为好!”

    “还要怎么弄清楚?”冯氏咬紧牙关,手里杯子拍在案上,“大老爷在五军衙门听得清清楚楚,镛哥儿不但跟小王爷在公事房里卿卿我我,还穿着他的衣裳在外招摇过市,人家小王爷身边的侍官都对他毕恭毕敬,你还要我说什么?!”

    徐滢目瞪口呆,去看杨氏,杨氏也呆了一脸。

    徐滢笑起来。她果然没猜错,冯氏口里所谓的证据实际上就是她和宋澈闹出来的那出乌龙,五军衙门里那帮家伙,瞎说便瞎说罢,居然还好巧不巧地让徐少泽给听到了!

    而冯氏居然还真有板有眼拿这个反过来拿捏她们!

    真是不知死活。

    杨氏呆了片刻,清了下嗓子,说道:“道听途说之言,岂可全信?我相信镛哥儿不是那种没分寸的孩子,他不会的。那日他穿小王爷的衣裳去赴宴,乃是奉端亲王之命,并非旁人猜测的什么与小王爷有暖昧之举。这件事若是你们不相信,去问端亲王便知。”

    “就算那衣裳是端亲王让他去借的,人家王爷又凭什么让他去借小王爷的?还有衙吏们所说的他们俩在屋里叫喊又是什么怎么回事?难道这也是端亲王命令的不成?!”

    冯氏站起来,两眼瞪着杨氏:“偏你还在这里左遮右挡,他徐镛行下这样的丑事,分明就是祸害家族的败类!你也别说我这当大伯母的不通人情,现在给你两条路走,一是让他把这差事辞了,再打上十板子让他长长记性,二是直接打断他一条腿,你让他自己选!”

022 气不死你

    杨氏一听这话也怒了,“大嫂只凭几句谣言便判定镛哥儿有罪,未免也太草率了罢?莫说他没有做过这些事,就是做过,那也不是你一个人说要如何便如何!他可是徐家的嫡长孙!”

    冯氏挺直腰背:“我这里让你选择是护着你们的脸面,难道你觉得老太太和老二他们知道这件事后还会有别的不同的意见吗?我知道你们心心念念想把我压下去,但你有这份心思还得有这份本事!靠这种路子来上位?做梦!”

    她手畔的杯子砸下地来,堪堪落在杨氏脚前,瓷碎飞向杨氏裙幅又跌入地下,一派电光火石。

    冯氏的意图徐滢再没有什么不明白的了,徐少泽不是蠢的,冯氏也是脑袋瓜子灵活的,哪里就真会凭这点事相信徐镛当了宋澈的娈童?口口声声地拿家族名声来压人,也不过是刚好得这借口好来逼着杨氏责罚徐镛罢了。

    这事来龙去脉她若不是比谁都清楚,冲着徐镛那张脸,冯氏这信誓旦旦的说辞,她九成九也就信了。

    不止她信,若不是她回来第一时间将事情已详细禀报过,恐怕杨氏也都会掉进她这坑里。到时候罚徐镛的人是杨氏,不但冯氏不担干系地给了冯家交代,被冤枉了的徐镛跟杨氏矛盾必然又更一分,她冯氏又可以从旁看热闹了。

    徐镛跟杨氏本该比旁的母子更加同心,但却混得这样惨,恐怕冯氏没少在当中使这样的挑拨之计。

    毕竟,徐镛才是三房的未来,他们自己散了,不比冯氏亲手一个个摘除好得多么?

    杨氏还涨红了脸气呆在那里没动。

    徐滢静坐半晌,抻了抻腰,咳嗽着,说道:“这么说来,我哥哥是一定跟小王爷有不轨了。”

    冯氏两眼如灯射过来:“还要我拉着大老爷进来说一遍吗?”

    “那倒不用。”徐滢扶着杯子,不慌不忙,稳如泰山,“我只是觉得,如果伯母认定我哥哥与小王爷有什么,又怎好逼着我哥哥辞官或挨打?满朝的小王爷也只有宋澈一个,既然我哥哥成了他的禁脔,伯母又伤了他,难道您就不怕小王爷生气?”

    冯氏目光微闪,怔了怔。

    徐滢扬唇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到杨氏身边,直面着近在咫尺的她,接着道:“冯阁老德高望重,我们都知道,但是他再德高望重,也还是不会为了一点小事跟端亲王府关系闹僵。如果您当真为此把我哥哥罚了,恐怕到头来丢官的不是我哥哥,而是大伯。您说呢?”

    冯氏从来没见过胆子这么大的徐滢!她拍起桌子:“你敢威胁我?!”

    “不敢。”

    “来人!这就去把大少爷房里家法伺法!”

    冯氏扯开了嗓子,她就不信她还能让她个小丫头片子拿捏住了!

    “侍棋,你让金鹏去衙门送个消息给小王爷,就说徐家要家法侍侯哥哥,请他恕哥哥往后无法听候他差遣了。”徐滢顺势使了个眼色给侍棋。又转头来饶有兴味的望着冯氏:“你不是说我哥哥是小王爷的娈童么?那我们就来看看,小王爷究竟有多重视他。”

    侍棋瞧得心惊肉跳,见状连忙出门去了。

    冯氏一张脸已经气变形,三房这受气包竟然还当真跟她叫起板来了!

    但是她这一叫板,她反而又心虚起来。本来对徐镛这事她是不信多过信,不过是将计就计要拿他顺冯家人的毛。可眼下徐滢这么样底气十足地差遣起了人,她心底又不确定了,如果徐镛真跟宋澈有什么,她哪有那个胆子去动他?

    她瞪着徐滢:“把她叫回来!”

    徐滢摊摊手:“叫不回来了,三房的丫头们腿脚向来利索。”

    冯氏脸色发青,想到端亲王府的势力,连腿都开始发颤了!

    她虽然仗着冯家在徐家作威作福,但她也知道,自己身为庶女,就是冯阁老想疼她也要看冯夫人的脸色,徐少泽的精力全放在钻营上,如果这事惊动了宋澈,他要动徐少泽,那冯阁老是绝对不会舍多少力出来保徐少泽的!

    而她虽然倚仗娘家的势,可徐家才是她的家,她的丈夫儿女才是她的依靠,若是徐少泽从侍郎位上掉下来,而冯家又不保他,那她还有什么底气在徐家立威?

    本是借势拿捏三房,徐滢这模样,倒让她拿不准这事的真伪了。

    若她是虚张声势,那她日后总有机会找回场子,可若是真的……

    她故意道:“你把她叫回来,我答应不罚镛哥儿。”

    徐滢微笑道:“照伯母的说法,我哥哥才当了半个多月差就已与小王爷有了交情,那么也算对光耀门楣作出了贡献,既然是有贡献,当然就不能再罚,伯母这条件,根本就不能算是让步。我怕三房里的丫鬟根本就不会服呢。”

    冯氏咬牙道:“那你想怎样?”

    “不如把我母亲的嫁妆拿出来,让我们自己掌着,既合情合理,也足显伯母诚意。”徐滢张口就来。

    冯氏脸青了。

    杨氏也惊了。虽然徐滢说的也是她的心里话,可她这么不计后果难免让人捏把汗,她跺脚喝斥起她:“滢姐儿无礼!谁许你在此胡言乱语?还不跟你伯母赔不是?!”说完又前倾了身子冲冯氏:“滢姐儿向来就有些不大着调,大嫂切勿跟她一般见识。回头我自会好好教训她。”

    “怎么就不着调了?”徐滢摊手道,“我们又不是在讨伯母的嫁妆,是吧?不当如果伯母愿意礼尚往来,把自己的嫁妆也交给三房打理十年我们也是不会拒绝的。”她笑望向冯氏。

    冯氏捂着心口,差点就背过气去。

    她竟然还想夺她的嫁妆!

    “你,你——给我来人!”她跌坐在榻上,呼哧呼哧地大喘着粗气。

    徐滢走上前去,一面替她抚背一面道:“伯母不用着急,搬嫁妆的事我们自己去就成了。三房里的小库房空了好些年了,这会儿放过去正合适。长房里的妈妈姐姐们都是伯母的左膀右臂,怎么能替我们去干这种粗活呢?”

    冯氏恨不得撕烂她这张嘴,但在她一下接一下的敲打下又无言以辩。

    丫鬟婆子们闯进来,见到的就是徐滢正在安抚主母的一副亲密无间的姿态。

    “伯母发话了,说是让我们把我母亲的嫁妆领回去呢。哪位妈妈掌着库房钥匙,就烦请引阿菊去大库走一趟吧!”

    随后跟进的阿菊闻言两眼瞪成了铜铃大!

    长房的婆子们也个个惊呆无语。

    冯氏咬牙怒瞪着徐滢,徐滢笑眯眯地抚她的背,说道:“小王爷跟程家小侯爷借的两本书还在长房手上呢。哥哥答应了小王爷,看几日就要拿回去的。三妹妹不由分说抢了过来,伯母说到时候我们怎么跟小王爷比较好呢?

    “呀,对了,冯姑娘跟程家小侯爷交情似乎挺不错,不知道小侯爷知道三妹妹这么做,会不会对冯姑娘产生些什么意外的看法?”

    冯氏一口气呛在喉咙,简直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这死丫头句句戳中她软肋,她是人吗?她简直就是妖魔!

    徐冰从徐镛手上抢了那两本书,如今他们已经知道书的来历了,既是从宋澈手上拿的,那总归有还回去的一日,徐镛倘若真把这事跟宋澈一说,又或者他直接告诉程筠,就算他不会去冯清秋面前提这事,总归也会想到徐家闹的这一出跟冯清秋有什么关系罢?

    冯清秋对程筠的心思大家心知肚明,程筠对她本就若即若离,她要是知道因为这件事程筠对冯家以及她自己又有了新的看法,岂不会把她们母女直接恨死?到时莫说以此赔罪,冯夫人不直接表明跟她们断绝关系已经不错了!

    而这死丫头当日却还装模作样的跟徐冰求情,合着她那会儿就已经在放长线钓大鱼了!

    她是早就知道徐冰拿走那两本书会出事儿!

023 腰能挺了

    杨氏从旁早就吓得六神无主了,她可万万没想到徐滢胆儿这么肥,居然敢在冯氏头上动土!可知她今日得意一分,来日就会换来冯氏多十分的报复,她不能不想想往后啊!

    “滢姐儿——”

    她才开了个头,徐滢一双眼就立时瞪过来!那眼里哪有什么往日的忍让木讷,竟是连冯氏都比不上的狠戾果断。

    杨氏肩膀抖了抖,不出声了。

    冯氏望着她这副模样,也绝望了。

    徐滢抓死了她的软肋,眼下就是徐少泽过来也是于事无补。

    她能够家法处置三房,却不能绑住他们的手脚不往外去,也封不住他们的口不往说,三房根本就没有什么好担心失去的,徐滢这是活脱脱跟她耍起了光棍!

    她瞪着她,咬牙道:“家里还有老太太在,这嫁妆的事又岂是我作得了主的?”

    “这还不容易。”徐滢笑微微道:“老太太对伯母十分信任,伯母这就带着我们去老太太面前说说这事,老太太断没有不肯的。”

    冯氏又握起了拳。

    徐滢紧挨着她坐着,搭着她胳膊白牙森森地冲她微笑,并不退缩。

    冯氏颤抖着抓了个杯子掷到地上:“去荣安堂!”

    事情毫无悬念的解决了。

    徐镛和三房所有的下人们看到一抬又一抬送到三房来的嫁妆挑子,惊得下巴半日都合不上去!

    杨家家底不薄,杨氏嫁进徐家时杨老先生因为知道徐家没有什么好家风,不过是图着徐少川为人诚恳正派所以才斟酌之后允了这门婚事,所以当初给杨氏的嫁妆也是丰厚的,虽然不说十里红妆,但足足也有六十四抬,外加现银五千两,田产地契各有些许。

    原先这些也都掌在三房,可是徐少川过世后徐家就以杨氏要照拂年幼儿女无暇打理为名把嫁妆都拖去了库中,杨氏也不敢吭声,这些年无人撑腰加上手头没钱,便混得一年不如一年。她的嫁妆拿来充公倒像是理所当然的了!

    徐滢伴杨氏去长房徐镛也是知道的,方才正在屋里郁闷着又不知道要受些什么闲气,猛地见她们连同这么多财物一同回来,哪里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问杨氏,杨氏激动澎湃,又是高兴又是担忧,又是欣慰又是害怕。

    高兴的是三房手上有了钱,从此他们腰板可以挺直些了,徐镛差事上有什么需要打点之处她可以不用愁烦,徐滢的嫁妆她也可以筹划得像样点,而担忧害怕的是,如今钱是有了,可徐滢却把长房那头母老虎给得罪了,往后三房真的还能太平吗?

    徐滢倒是始终坦然。

    说真的,她不是犯浑,冯氏是徐家的份量她知道,前世里她别的什么没学会,只把一手见人说人说见鬼说鬼话的功夫练得滚瓜烂熟,可是既然都已经撕破脸了,退让也只会助长冯氏要拿徐镛出气的威风,倒不如索性把这天给翻了,不管怎么说,杨氏嫁妆能拿回来,怎么也不算亏。

    徐镛搞清楚来龙去脉,拄着拐杖跳到徐滢面前,冒着冷汗打量起她。

    他不是害怕冯氏,他是害怕徐滢啊!

    杨氏的嫁妆能回来,他当然比谁都觉得解气,而让冯氏落败也是他这么些年一直在奋斗的目标。可这丫头从佛堂呆了几天出来后胆子越发大了,冯氏的落败深深提醒他,这丫头简直潜力无穷,她在衙门里跟宋澈之间真的只是闹出些小矛盾而已?

    徐镛冷汗涔涔,冯氏这里也连夜请起了大夫。

    “我早就跟你说过不要擅动,这下好了,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你不动还好,三房的嫁妆将来还能添补冰姐儿将来一些,如今倒好,人家顺竿子往上爬,如今不但拿捏不了他们,连到手的鸭子都给飞了!”

    徐少泽屋里转来转去,连珠炮似的发着牢骚。

    冯氏捂着胸口气道:“你只管怪我,我是为了谁?我还不是为了你?冯家腰板那么粗,只要他们对我们撒手不管,你以为凭你还能有往上爬的机会?如今倒成我的不是了!索性你把我们休了,我们娘仨儿自个出府过活去!”

    徐少泽见她动了真怒,也不敢再起调子,连忙道:“我这不是顺嘴说两句嘛,哪里就是真埋怨你了?”说罢走到床前坐下,又好言好语地道:“那嫁妆本就是他们的,镛哥儿滢姐儿也大了,就是咱们能拿过来收些利钱,又能收得多久?

    “我早就说过,镛哥儿在端亲王父子跟前有了体面,咱们可以借势替自己谋谋福利,你偏不肯,如果你早听我的,如今他们的嫁妆利钱还在咱们手里,你也不至于受这份气。咱们干嘛不把面子功夫做好些,非得落个苛薄侄儿女的名声在外呢?”

    冯氏沉脸道:“镛哥儿跟小王爷究竟怎么样我还不知道呢!自打到了你们家,我就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若是等到打听出来没有这回事,他们三房且等着瞧!到时候你若再敢拦三阻四,仔细我连你一块儿治!”

    “知道知道!”徐少泽放缓语气,连连安抚,又压低声说道:“我这都想好了,明儿我再往五军衙门去一趟,见见小王爷探探口风再说。我答应你,如果真是滢姐儿蓄意借着这事顶撞你,我决不轻饶他们!如果事情没假,那你就还得听我的。”

    冯氏睃了他一眼,哼了哼没再做声了。

    徐少泽走出门来问道:“不知余大夫把方子开得怎么样了?”

    余延晖隐去眼里的不屑,惯例高贵冷艳地把方子递给他:“一日两次,连吃两日包管无碍。”

    就你们徐家破事儿多,白天才被西跨院的死丫头威胁看马料,这口气还没平,夜里又得登门来看这种毫无挑战性、而且丝毫都不能体现他高超医术的小毛病!

    他再也不来他们家了!

    三房上下是夜自然是高兴的。

    说是说东西要一件不少地还回来,但实际上还是少了几件瓷器和头面,五千两银子也只剩了四千五百两,不过徐滢不打算追究,能及时止损已经达到目的,她目前还没有把冯氏往死里逼的本钱,还是见好就收为妙。

    晚饭后她拿着庄子地契和两间铺子对着舆图仔细比对,杨老先生确实疼女儿,庄子虽然不大,东郊三百亩,但若是供三房一家吃喝外带下人们的例钱,却绰绰有余,碰上收成好的,恐怕还能余下个四五百两。

    两间铺子一间在南市,一间在顺天府学附近,都不小。徐镛自己有差事,三房又没可靠的经营人才,徐滢虽然办起事来大刀阔斧,但对这买卖行当却是不熟。如果铺子赁出去,一年至少也能进个七八百两。

    三房尚有家产在公中,吃的是公中的,穿的话自己喜欢就多制几件,不喜欢就别制,逢年过节总还有一两样头面,这里又且省下一笔。这么说起来,三房至少在要用钱的事上,自己腰板是确实直了。

    所以至于那些亏掉的钱,且当被狗吃了吧。倘若机会来了,端掉他们长房那狗窝的日子也还是有的。

024 黄鼠狼来

    东西全部重新造了册,杨氏自己拿着嫁妆单子。

    徐滢这一夜下来听到的奉承恭维就不用说了,侍棋看她的时候两眼里都冒起了泡泡,金鹏也恨不得立刻拜倒在她石榴裙下要改认主子。其余那些平素干活不上进混吃混喝的,也纷纷都打起了精神,主子有钱了,他们不上进自有别人上进不是?

    除了那些资历老些的尚持观望态度,三房的气氛基本活跃起来。

    但是钱讨到了却不等于万事无忧。

    徐滢留下金鹏,写了几句话在纸上交给他,又细细叮嘱了几句。

    徐镛因为有个世代书香的外族,因而打小与徐滢都是识笔墨的。金鹏作为徐镛的书童,当然也识字。

    金鹏看完,便就点点头塞进了怀里。

    三房闹出这么大动静,府里想安静下来又如何可能。

    荣安堂这边徐老太太也就罢了,嫁妆本来就是杨氏的,当年拿回到公中也是冯氏的主意。既是冯氏自己来求,她也没什么好说的,虽有几句数落,不听也就罢了。

    东跨院这边二太太黄氏去了李侍郎家打牌回来,听说了这八卦,却连晚饭都没心思吃了。

    “就那个窝囊废,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儿的徐滢,她居然敢跟正院那位叫板?”这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她抬起新涂了猩红蔻丹的食指指着陪嫁过来的卢嬷嬷,“你可打听清楚了,确实是徐滢讨回去的?还是冯氏亲自去跟老太太说的?”

    “半个字都不假!”卢嬷嬷拍着大腿,“嫁妆挑子抬到三房去这是人人瞧见的。大太太这两日也不知为着什么事不痛快,傍晚时就寻了三太太到正院,滢姐儿可巧也跟了去。

    “后来大太太把人都遣了出来,也不知道屋里说些什么,后来再进门时却见滢姐儿已经跟大太太坐在了一处,还提到了小王爷和程家小侯爷,以及冯家的秋姑娘。后来大太太没说什么,就拉着脸往上房去了。”

    黄氏一张嘴张成杯口那么圆:“滢姐儿跟她坐在一处?”她以堂堂淮阳侯侄女的身份嫁过来十三年,都还从来没跟冯氏平起平座过呢,徐滢到底哪里来的胆子?

    她揪着手绢子沉吟起来。

    三房是府里最不得势的,如今连徐滢都敢造反了,而且居然还让她造反成功了,家里是不是要出什么大事了?她怎么事先一点儿也没有察觉到?

    “镛哥儿伤了腿,你打发人去瞧过没?”她忽然问。

    “没呢。”卢嬷嬷略显心虚,“太太没发话,奴婢怕拿捏不好这分寸。”

    冯氏虽然跋扈,但还没那个胆子动二房,不过她觑觎三房这份家产已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二房明知如此,也没有必要去招惹些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三房的门槛她们是终年不曾踏过的。

    黄氏微微地嗯了一声,没再接话了。

    徐府在各方窃窃私语地中过了一夜。

    翌日起来,金鹏便早早地出了门。

    徐滢早起收拾好,随杨氏去荣安堂侍侯过老太太的早饭,冯氏因为心口疼,没出席也是常事。黄氏在门槛下见了她们母女,倒是难得地停了脚,一双眼往徐滢脸上不住地扫来。

    徐滢端立着任她看,黄氏看了半晌,也瞧不出什么端倪来,便就冲她们笑了笑,带着人走了。

    到了房里,又不觉在帘栊下停住,唤来卢嬷嬷道:“上回老爷拿回来两斤虎骨,你挑几两出来,往到三房去。再想办法套出点什么消息,最好是关乎滢姐儿的。”

    卢嬷嬷深知其意,连忙去了。

    徐滢因着黄氏那一笑,十分玩味,索性也没回房,就在徐镛屋里呆着。

    卢嬷嬷到来的时候她也没动身,没挪窝,就伏在桌上玩一只九连环。

    二房的人从来不往三房来,偏偏三房嗖长房斗了一回就巴巴地来送药了,徐镛哪里不知道她们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惜字如金说了个谢字,等杨氏到来,便就又拾起旁边一本书看起来。

    卢嬷嬷原想呆久一会儿,但见他们这副模样,杨氏又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便就只得告了辞。

    回到房里跟黄氏一说,黄氏也很郁闷,这一家子人跟从前并没有什么两样嘛,到底突然间哪里来的底气跟冯氏抗衡?

    “你去打听看看大太太什么时候得闲?不是心口疼么,回头我也瞧瞧她去。”她拈了几颗杏仁嘎嘣吃着,吩咐道。

    冯氏这里却在盼着徐少泽往五军衙门里刺探消息回来。

    徐少泽也没忘这茬,虽然他眼界比冯氏宽阔些,但杨氏那上万两银子的嫁妆,对于时常需要孝敬各路人马的他们来说,并不是小数目。朝上的时候望见众臣前列里站着的宋澈,他就在琢磨着呆会儿怎么去撬开他这口了。

    宋澈回衙门的路上连打了几个大喷嚏,他当然想不到如今他好男风的传言早已经如春风十里扬透衙门内外了。

    进了公事房接过小吏们呈上来的茶点,丢下句“出去呆着”,便就埋头看起公文来。

    小吏出了屋,照旧去往隔壁一众经历都事集中的大公事房办差,才走了几步,就来了差役道:“外面有人找林都事刘都事说话。”

    两个人面面相觑,揣着疑惑走到门外,就见徐镛身边的书童金鹏笑眯眯地站在那里请安。

    “你怎么过来了?你们爷呢?”

    林威和刘灏都有些兴奋,毕竟他们还是很喜欢谦虚又敢于与恶势力作战的徐镛的。

    金鹏上前两步,笑说道:“我们爷有个小忙,想请二位大人看在素日交好的份上帮上一帮。”

    林刘二人家里都是望族,打小懒散惯了,到这衙门不过是出于家里的安排,既犯不着去别人合起伙来明争暗斗,也犯不着为着点日常小事动辙贴着宋澈屁股后面走,听到金鹏这么说,两人相视一眼,便就好奇地道:“什么事儿?”

    徐少泽回衙门办了两件急差,拿了几张中军衙门卫所的公文便就上承天门来了。

    来了当然还是要先见端亲王。

    这次他早就已经打听好了,端亲王和宋澈都在衙门,他进了端亲王的门,还没来得及作揖,端亲王已经冲他招手了:“你来的正好,上次你拿来的那些卫所的帐目,本王正有事要问你。”

    徐少泽连忙肃颜:“王爷请只管问。”

    端亲王眼望着手上帐本,手摸着八字胡,说道:“每年户部拨给中军营的补贴并不比后军营少,可是底下卫所仍然不断哭穷,这帐本明着看是没有什么问题,但仔细对着看,好些竟又都是重复的,这些钱,都是谁做主发下去的?”

    徐少泽没想到是这么严肃的问题,“兵部对于底下各卫所的请批,向来都由郎中们审核,中军营是五军之首,户部那边拨了钱,兵部更是不敢拖延。”说完他抹了把汗,又偷眼端详端亲王脸色,试探道:“不过就算有重复的,也没有超过兵部的准额,应该无妨罢?”

    端亲王凝眉望向他:“就算没超准额,那也是花了不必要的钱,难道国库的银子就不是银子吗?”

    徐少泽噎住,不敢做声了。

    眼下当皇帝的是端亲王的亲哥哥,他说那话委实是轻率了。

    印象中只觉这位王爷十分和气,却没有想到在公事上这么严苛,不免多揣了两分小心。

    端亲王站起来:“往后下面卫所再有请批事项,先来给本王看过。”

    徐少泽连忙称是。

    退出门来,摸摸自己额上,竟满是汗。

025 你敢诬我!

    端亲王这里招呼打过了,他还有正事儿,宋澈那边他无论如何是要去见的,廊下清了清嗓子,又掏帕子来把汗擦了,昂首挺胸往宋澈公事房走去。

    宋澈房门紧闭,隔壁公事房倒是人来人往。

    宋澈是地位极高的亲王世子,又是正二品的佥事,身边有一批专门处理事务的小吏。

    徐少泽才到了廊下,衙役就上前来见礼,听说是寻宋澈,便拐进敞开门的公事房唤道:“林都事,这里兵部徐侍郎求见佥事大人。”

    林威走出来,站在门槛下略略打量两眼徐少泽,笑着拱手:“徐大人稍等,下官这就前去通报。”

    徐少泽觉得林威这目光有些异样,再一想又陡地认出来他就是那日在树荫底下磕瓜子的小吏,顿时骇然,心道莫非是把对徐镛的猜想又联想到他身上?他却已经去敲宋澈的门,——算了,宰相门前七品官,人家是宋澈的属官,就是再失礼他也得忍的。

    林威躬腰进了屋里:“大人,徐大人求见。”

    宋澈头也没抬,提笔写了两个字,眉头渐渐聚拢:“哪个徐大人?”

    “就是兵部侍郎徐少泽,徐大人。”林威耐心地解释着,“也正是徐镛的伯父。”

    宋澈听到徐镛二字,脸色就骤然冷了,“不见。”低头又写起字来。

    “徐大人来是为公务。”林威又斗胆提醒了一句,“听说徐镛近来在家并不太平。”

    那日一早宋澈追杀徐滢的事早传遍整个衙门,宋澈跟徐滢之间有恩怨也是内部里是人皆知的事,林威提到这个也不算意外。

    宋澈这才想到徐少泽管着兵部事务,又想到徐滢的狂妄可恨,心里暂已平熄的那股怒气果然就被挑了上来。

    不太平?能有什么不太平?不过那小子一看就是个不安份的主,徐少泽既然找上门来,那正好,他这里早已磨刀霍霍等着徐镛半个月后前来受死了,先从徐少泽这里挖出点料,说不定到时候下刀也更快些。

    遂道:“请进来吧。”

    徐少泽跨进门,宋澈已经在侧面西窗下的侧厅内坐下了。桌几上摆着碗茶,还有几样糕果,看着闲适,但那副终年不解冻的面色却让人不得不打起精神。

    “下官拜见大人。”他深深施了个礼。

    宋澈端坐不动,眼角儿垂下来望着手里的茶:“坐吧。”

    徐少泽在下首坐下来,见他岿然不动,便就把手上几份公文呈上去:“这里是几份卫所军户的核查名单,都是历年比试中得过佳绩的子弟,今年秋季武举上恐怕要用,下官趁着闲时给大人送过来。”

    大梁虽然盛世太平,自天下大定之时便已放马南山,但高祖深知建国不易,守国更难,规定每六年行一次武举,绩优者录用为官或者重赏,三代皇帝下来无人敢忽视,到了如今这“天禧盛世”,皇帝更是重视选择人才,上一届的武举三甲如今最差都已经做到了正六品。

    宋澈本来没指望跟他说什么正经事的,但既是跟武举有关,他便又不得不看了。

    前次五军营内部校演,中军营名落孙山,这让他这个临时总教官十分没脸,这次武举若是中军营还出不了几个人才,那他简直都不要在别的大营面前抬起头来了。

    徐少泽见着他神色渐暖,心下略安,愈发陪笑道:“不知道大人对这份档案可还满意?若是不满意,下官可回头再做一份过来。”

    宋澈将卷宗合起放在几上,漫声道:“不必了。大人还是把精力放在如何筹备今秋武举的事上吧。”说完瞅了眼他,端起茶来搁在唇下,又说道:“你们家徐镛怎么样了?”

    徐少泽正绞尽脑汁找机会把话往徐镛身上扯,他这里倒是自己已经先提了起来,那脸色就立时不自然了。

    宋澈皱了眉头。

    旁边奉茶来的刘灏连忙说:“徐大人,我们大人跟您打听徐都事的伤情呢,您怎么不回话?徐都事到底怎么样了?他的伤严不严重?多长时间能回衙门来?咱们可都盼着他呢。”说完又躬身面向宋澈:“下官说的是吧?大人?”

    宋澈瞪了他一眼,没吭声。

    是不是也没差,难不成他还要因此解释什么不成?

    轻咳了声,他就低头抿茶。

    徐少泽认出刘灏又是磕瓜子队里的另一个,见状更是心里打鼓,这目击证人来了不说,宋澈还一来就打听起徐镛,还问起他什么时候回衙门,还盼着他回来!

    天哪,如果说前些日子听到他们私下议论时他还只信一成,这会儿却立时信了五六成了!

    瞧他这不屑多说的模样,难不成是根本就没打算遮瞒?

    徐少泽背脊冒汗,使劲咽了两口唾沫稳住自己,弯腰赔笑:“回大人的话,徐镛在家里吃得好睡得好,下官还给他请了城里的名医,最多二十天,也就能回来了。”

    吃得好睡得好?宋澈冷哼着,也罢,就让他临死之前过几日舒坦日子吧。

    他又抿了口茶。

    徐少泽吃不准他这什么意思,毕竟据他所知宋澈应该还没得手,到底他是在盼他还是恼他不得而知,不过可以确定的是,面前这个不可一世的小王爷,他的确是注意上徐镛了!

    “徐大人,我们大人想知道些徐镛的近况呢,他到底是怎么个好法,您不如说说?”刘灏捧着茶壶又从旁提示起来,“听说前些日子小侯爷要徐镛转交给咱们大人的那两本书,结果落到了大人手上,也不知有这回事情没有?”

    宋澈听到两本书,立时把脸扭过来。

    当日徐镛为何会去送书给他,他自然已经知道了,两本书而已,程筠那里他也已经拿别的书代替还了回去,刘灏猛地提到这事,他就起了警觉,端亲王让徐滢去查程家礼金册子的事当然是有用意的,这徐少泽拿去那两本书是什么意思?

    他目光幽寒望着徐少泽:“徐大人很爱喝茶?”

    徐少泽听到刘灏提到这茬也是郁闷了,这屁大点事怎么连五军衙门的人都知道了呢?再看宋澈这又是什么眼神?不就两本茶经,即便是徐冰从徐镛手上夺来的,他至于拿这要吃人的眼光瞧着他么?

    他硬着头皮回道:“下官,呵呵,没事也附庸附庸风雅。”

    宋澈前倾了身子,以野狼看猎物的目光打量他。

    徐少泽不止后背冒汗,连脖子耳根都开始冒汗了。

    本就是不容易亲近的人物,这么样被逼视着,就更要人命了!眼下他倒更宁愿去跟端亲王讨论卫所挥霍饷银的事,起码端亲王行为举止还是正常的!

    “徐大人是不是知道不少东西?”宋澈停在他半尺外的距离盯着他。

    知道不少东西?知道什么东西?徐少泽望着这张脸,鼻尖上都有汗珠了。

    面前这个人可是好男风的,他靠这么近做什么?虽然他很想巴结他,可他并没这个癖好,他也不会服侍人,而且年纪也大了,有些姿势恐怕应付不来……他心惊肉跳,难道他已经看出来他已经知道他想私养徐镛为娈童的事,所以在威胁他?

    他使劲地往后仰着身子,咕咚吞着口水,“大,大人,下官是绝对绝对不会把事情说出去的,您,您跟舍侄的事,下官也绝不干涉,那孩子是个要强的,只求大人能担待着点儿,回头下官回府,也,也定会勒令他好生侍侯大人……”

    宋澈原本的脸陡然僵住了,善始善终?还有那好生侍侯又是什么鬼!

    也不过眨眼的工夫,他目光忽地转利,脸上的阴寒也立时凝成了寒冰!

    这杂碎竟然也敢诬他对徐镛有不轨企图?!

    “滚!”

    “大人!下官发誓会教训镛哥儿的,下官也定会效忠大人——”

    话音未落,宋澈一只手已拎起他的领子,不由分说将他丢到窗户外去了!

026 皇上有旨

    半敞的窗门被砸下了地,徐少泽经过廊栏滚到院内,打了两个滚停下来。

    他虽然行武出身,但成年后主攻科举,早就把一身功夫还给了家里,宋澈这一出手又没留丝毫余地,他只听浑身上下骨头喀嚓嚓直响,直到顺势又滚了两滚才靠着院中央的龙柏稳住身形。

    宋澈扑上去抓起他的衣襟,举起来往前面海碗粗的香樟树又是一扔,徐少泽惨叫一声,终于晕过去了。

    冯阁老的女婿,兵部左侍郎徐少泽被端亲王世子打伤的消息如插了翅膀一样传遍了京师上下。

    金鹏见林刘二人之后并没有走,他算是除了衙门里头以外消息获知得最快的一个,金鹏回到徐家的时候徐滢正翘高着两腿在思索苦艾草的来历,忽见他如报了杀父之仇一般激动地闯进来,她吓得收脚不及一只鞋还挂在椅背上。

    紧接着徐少泽就被抬回府来了,一路杀猪似的惨叫吓得冯氏心口疼也立即好了,三步并作两步扑到中门,听说是被宋澈打的立刻眼冒金星连哭也不敢哭了,即刻撕破了嗓音喊人来把徐少泽弄进了房里去。

    余延晖又倒霉地被请到徐家来了。替徐少泽正骨的时候明明该用八分力他偏用上十二分力,冯氏看见徐少泽身上多出来的青紫胆战心惊,揣着疑惑问他正骨是这样正骨吗?他面无表情擦着手指:“要么夫人自己上?”

    徐镛和杨氏听说这茬面面相觑对了个眼色,立刻也相携着到长房来看望了。

    徐冰哭得两眼红肿,拿起鸡毛掸子要来打徐镛,反被吓得从床上跳起来的徐少泽把鸡毛掸子夺了回去抽了两下:“还不去端茶递水?”徐冰先是一愣,后跺着脚冲了出去。

    冯氏又惊又怒,但宋澈把徐少泽打成这样,到底不敢再对杨氏母子摆脸色。

    徐镛出了长房直接拄拐杖去了徐滢房里,进了门再也忍不住,捶桌笑得眼泪也出了来。

    宋澈这里倒是出了口恶气,消息传到宫里,太后和皇帝都不淡定了。

    那徐少泽到底是朝廷命官,除去冯阁老是他的岳丈这层不说,他是兵部大员,其父又是先帝跟前的侍卫长,这层脸面总是要有的,宋澈这小子居然把他给打了!他抽的什么疯呢这是?!

    宋澈一杯消火茶还没喝完,传旨的太监就来了。

    太监是打小侍侯皇帝和端亲王兄弟的万喜,万喜迎面便抹了把老泪:“趁着王爷还不知情,世子爷还是快进慈宁宫去吧!”

    宋澈才不怕,但他伯父跟皇祖母叫他他也不能不去啊。

    这里正了正头顶翼善冠,又理了理官服,出了门。

    到了慈宁宫外,万喜使了个眼色给他然后进去通报。

    正等着,忽然从旁边闪出来个穿着赤袍金龙同戴着翼善冠的人,拖住他便就到了拐弯处一树海棠下。

    宋裕双手交握着一把大折扇,凤眼半眯笑得贼兮兮:“这可真叫父是英雄儿好汉,我们小王爷老虎又发了威,居然又把冯玉璋的女婿给打了,小生真是佩服,佩服!”

    宋澈瞪了眼他,负手扫了眼殿门口,压低声道:“皇上怎么说?”

    “你问我我哪知道?”宋裕微哂,声音压得更低:“我都三天没敢去乾清宫了。”

    “出息!”宋澈鄙夷地。

    “你还有脸说我,你那么出息你怎么还问我?”宋裕探头望了下宫门那头,缩脖子道:“你还是快想好怎么扛吧!太后对先帝跟前的人还是惦记的呢,皇叔要是知道了,不定怎么抽你。我不跟你多说了,父皇立马就到,我得赶紧走!”

    说完扇子拍了拍他胳膊,就真的走了。

    宋澈回到殿口,万喜正好迎出来,暗地里给他比了个手势。

    太后坐在锦榻上,手捧着杯茶在慢慢喝。

    而榻下则有几双眼睛齐刷刷望过来。

    右首是一副随时准备和稀泥的表情的程笙,左首则是略略陪笑对着太后,一面又微带责备望向宋澈的太子。太子下首的座位空着,两边几上也共摆着三盏茶,不难想到不久之前宋裕曾在这里坐过。

    宋澈上前行礼,颌首唤了声“皇祖母”。

    太后放了手上的茶,凝眉看向他,“这么久才进来,定是裕儿把你半路截去了?”

    宋澈面上有些尴尬。

    太后轻哼:“别以为我真老糊涂了,你们平素一个个跟脚底抹了油的猴子似的,往我这里溜一转就跑了,今儿个齐刷刷跑了进来,这两个听说今儿还约了人,居然也破天荒地往我老婆子这里来了,打量我不知道你们来讨保呢!”她顺眼睨着右首的程家兄弟,又哼了声。

    这下大伙一齐尴尬了。

    好在万喜进来道:“万岁爷驾到。”

    宋澈老实地退到一边,看着那抹赤色九龙袍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到了跟前,略略停顿一下,那袖口缝着玄色滚边的大手一抬,往他后脑打了一记,然后在上首坐下来。

    宋澈哪里敢吭声,挨了打也只得眼观鼻观心的站着。

    皇帝挑眉一扫下方,立刻冷笑了:“好家伙,都来齐了哈!”又瞄着空着的座椅旁那只杯子:“宋裕呢?这种时候怎么会没有他?!”

    太子等人面面相觑。

    程笙忙赔笑道:“景王殿下方才肚子疼,上净房里去了。”

    皇帝再次冷笑,程笙一脸笑就变得十分勉强。

    皇帝瞄着宋澈:“为什么打人?”

    宋澈没吭声,这让他怎么说?说徐少泽诬他跟自己的侄儿有染?他脸还要不要了?

    皇帝就拍起桌子来:“我大梁的命官个个对国家社稷有功,徐少泽的父亲曾是先帝爷身边近身侍卫,先帝对他信赖得紧,你身为宗亲子弟,不好好对待这些功臣之后,低调做人,你反倒去欺负人家是何道理?!”

    宋澈依旧没作声。

    程笙就给他使眼色。都闹出这么大的事来,朝廷还不知得怎么安抚谈“澈”色变的众臣,就是皇帝不骂他端亲王那里也免不了,倒还不如让皇帝骂几句算了。

    可是对宋澈来说,哪怕只是骂骂那也分外憋屈!分明是徐家上梁不正下梁歪,出了徐镛那样的奸贼,又出了徐少泽这种信口雌黄抹黑他清白的败类!他打他几下又有什么错?

    “还不说!”皇帝咆哮了,仿佛生怕外头听不见他正在训斥闯了祸的侄子,“再不说朕就把你爹叫来!”

    程笙捂着嘴连声咳嗽起来。

    宋澈无语地抬头瞅了眼皇帝,闷声道:“那姓徐的诬我是断袖,说我跟他的侄儿不清不楚,还说让他的侄儿回头来侍候我!我气不过,就打了。”话没说完他脸就紫涨了,头也深深埋进了胸窝里。

    屋里顿时传来一片噗哧声。

    太子和程笙皆目瞪口呆,高贵衿持的太后也半张着嘴愣在那里。

    皇帝讷然半晌指着他:“他好端端地为什么这么说?他侄儿是谁?为什么要诬你?”

    宋澈一张脸已紫到发黑:“他侄儿程镛,是王爷身边的都事。跟我,有点过节。”

    程笙捂着胸口,这下真的被口水呛到了。

    “什么过节?”皇帝跟太后面面相觑之后,也终于震惊了,宋澈素日在京师里称王称霸,五军营手下那帮头领被他折腾得像死狗一样,敢进宫找他来诉苦却不敢当着面出声大气,世上居然还有人敢去惹他?而且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都事?

027 皮痒久矣

    宋澈瞪了憋着笑的程某人一眼,忍耐着道:“皇上就别再问了,总而言之,我是不会无缘无故打人的。”难道还要他当着他们的面把他怎么在那小子手下屡次落败的事说出来吗?那他宁愿不活了!

    皇帝深吸了一口气,瞪圆了眼睛要开骂。

    程笙连忙站出来:“皇上息怒,这确实是个误会。小王爷跟徐镛之间或许是有些小过节,但无伤大雅。徐侍郎确实是轻率了,这种话不要说是小王爷会生气,就是我们听了也会上火,作为朝廷的大员,一衙之首,言行怎么能如此不严谨呢?

    “我保证,小王爷跟徐镛是的确不对路的。”

    皇帝啜了口茶望向太子。

    太子道:“澈儿向来诚实,也从不沾那些恶习,儿臣信他。徐侍郎到底有没有说过这话,去问问衙门里的人便知。但此事若真如此,又影响极坏,恐怕还是得派人去徐家问问清楚才好。若真是徐少泽道听途说,那么这股风气也不能纵容。”

    太后也道:“孩子们说的很是,澈儿本就跟他老子不亲,你好好弄清楚了,再跟他爹说明,省得孩子在家里又受委屈。”

    皇帝啧了声说道:“打人本来就不对……”

    “知道是不对,可这不是打都打了嘛。”不但端亲王是太后亲手带大的,宋澈的母亲还是太后的亲侄女,太后明目张胆地护起短来,“倘若真是徐少泽有错在先,他还得跟端亲王府道歉呢。倘若不是,咱们也只好让他老子登门致歉,好生管束。”

    皇帝揣着袖子想了想,便说道:“去把端亲王请来吧。”

    徐少泽去往宋澈那里的时候,端亲王正好去了户部,跟户部尚书聊了会儿天回来,陡然听说宋澈居然把徐少泽给撅了,不由分说就冲到宋澈这边来,谁知道皇帝又抢先了一步把宋澈接去了宫里,于是立马又掉头往宫里闯。

    万喜才出了慈宁宫的大门,就遇见来势汹汹的他。

    万喜连忙追在他屁股后面道:“王爷息怒!世子爷是被冤枉的!”

    “冤枉个屁!他小子已经皮痒好久了!”

    端亲王怒斥着上了石阶,一面抹着额上的汗,上次把威远伯次子打断了两颗牙,他也说是对方的错,这次又说自己冤枉,合着天底下的人全都跟他过不去了!

    他进了殿,先瞪了宋澈一眼,然后跟太后皇帝请安。太子他们也纷纷起来。皇帝见他来者不善,连忙道:“朕和太后刚才都审过了,孩子确实不是故意的,徐侍郎不知道哪里听来的浑话当着面埋汰他,这才没忍住动了手。”

    端亲王忍耐着道:“既是如此,臣弟就先带他回府了。”

    太后道:“用过晚膳再走!”一面给皇帝使眼色,待会桌上灌他两壶酒,醉了睡一夜火气就消了。

    皇帝好机智:“是啊是啊,我们好久都没有陪母后吃饭了,想起来真是不孝,难得今儿没什么事,我们给太后热闹热闹。”说着又站起来,挽着他往门外去:“昨儿林学士又给朕弄来把好剑,趁着眼下用膳还早,朕先带你去瞧瞧。”

    端亲王虽然比他还壮硕招,但也是奈何他不得。

    屋里这边程笙大吐了一口气,众人也全都往宋澈望来。

    太子笑道:“咱们还是撤吧,我怕回头喝醉的人是父皇。”

    他这里正好也得安排人去衙门寻证人,以及派人去徐家寻徐少泽,太后知道,就容他们开了溜。

    到了门下宋裕又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拍着大腿指着宋澈笑得直不起腰:“断袖,哈哈哈,断袖……”被宋澈顺手摘了个石榴堵住了嘴,好歹还了耳根清静。

    太子挑眉望着自己的亲弟弟,温柔地道:“父皇刚才提到你,我估摸着他的照夜玉狮子马被你的骡子给强暴了的事是捂不住了,正好徐少泽这一伤,兵部恐怕事多到忙不过来,为了拯救你,去给右侍郎临时当下手的差事就交给你了。”

    宋裕瞪圆眼扒出嘴里的石榴:“不是吧!”

    宋澈和程笙都冲他抱胸摇了摇头,无限怜悯地走了。

    宫里这边宋澈倒是暂时免了罚,夜里端亲王回来也没再说他什么,酒是有喝,当然也没真喝醉,想来是皇帝已经把来龙去脉跟他说了,所以见着宋澈在端礼门内的空地里练剑,他脚步停了停,便就负着手进后殿去了。

    宋澈面见徐少泽的时候刘灏和林威都在场,前去搜罗证据的人根本不用费工夫就把事情来龙去脉问了出来。当然为显公正,翌日早上又还是派了少詹事府的少詹事许甯以及都察院两名官员同到了徐家。

    徐少泽冷不丁挨了宋澈这一打,根本没弄清楚究竟是哪里惹毛了他,他恍惚只记得宋澈身边的人提到了那两本书,然后他就立刻变了脸,难道就是那本书引起的?可那书再重要,也犯不着打他不是,没想到徐镛才进去半个多月,竟然就已经对宋澈造成这么大的影响力了。

    可是这样一想又觉得好牵强,就算徐镛魅力无穷,那宋澈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怎么会对他如此着谜?再仔细回想下他动手前的一些细微变化,他竟是愈发疑心起这是个乌龙!

    对,一定是这样,端亲王世子宋澈除了喜欢打人之外别无显诸毛病,今儿八成是因为他自作聪明这才惹恼了他——想到这里他真是恨不能咬断自己的舌头,眼下事情虽是被他察觉到一些蹊跷,但花的代价未免太大,余延晖说他的肋骨断了两根,起码三个月上不了朝了。

    唉,也不知道几个月不去,他的恩宠会不会受到影响。

    吃了这个亏他也放聪明了些,暂且没把这些告诉冯氏,事情并未彻底明了,他又怎么能冲动?等到一切都查清楚之后他再对三房下手也不迟,所以仍旧嘱咐冯氏徐冰他们夹着尾巴做人,暂且再莫去跟三房起冲突。

    这天早上许甯就带着人到徐家来了。

    平日上门是不必跟女眷接触的,但人是老宋家的人打的,眼下到底是不是徐少泽才被打还不晓得,进门自然是去跟徐老太太请过安,这才去往正院。

028 蛇打七寸

    徐老太太听说徐少泽被打也是急了半晚上。

    当问清楚来龙去脉,知道徐镛跟宋澈竟然有了这样说也说不清的瓜葛,也是要去拿徐镛问罪的,不过徐少泽既然拦住她,那就算了。反正家里又不止他一个孙子,且徐镛兄妹跟她都不亲,倘若私底下真能拢住端亲王府这根线,她岂不就不必再事事对冯氏有所忍让了?

    所以也没拿三房怎么着。

    徐滢听说太子派人来了,也能猜到是怎么回事。

    宋澈这断袖的事儿本就是徐少泽他们疑心生暗鬼,徐镛为人如何三房自己心知肚明,宋澈那边端亲王自也能替他作证,何况林威刘灏在中间煽风点火本就是她安排的,这误会必不会长久,徐少泽和冯氏想刺探虚实然后决定如何对三房下手,她怎么会让他们那么容易如愿?

    徐镛他们或许能随意栽赃抹黑,人家宋澈能让你抹黑?

    结合他那爆脾气,徐少泽被打,简直让人一点都不意外。

    太子眼下派人来探望,不过是来核实罢了,这也说明宋澈那边已经把实情交代了出来。

    只是徐少泽虽然挨了打而暂时不想把事闹大,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要想彻底平安无事,那还得再收收尾。

    她招手唤来画眉:“长房不是有个左耳有颗小红痣的丫头吗?是跟在惜哥儿身边的,你去送点活血散淤的药给她。然后跟他打听少詹事府的人都来说了些什么。”前儿个被徐惜那玻璃珠子砸来砸去的,衣裳又穿的薄,身上必有不少痛处吧?

    徐少泽听说太子的人和都察院的官员来了,麻溜儿地坐起来让冯氏给他往腰后塞枕头。

    但转眼想了想,他忽然又挥手止住,滑进绫被里半闭了眼,哎哟**起来。

    许甯他们进来,冯氏就退下了。

    屋里仅有被叫回来的徐少谓和徐少泽身边的随从和管家在。

    徐少谓到徐少泽床前通报了声,徐少泽就哼哼叽叽地睁了眼,露出一线天光望向走到床头来的许甯。

    许甯拱手称了声“大人”,接着道:“大人可好些了?”

    徐少泽搭着徐少谓的手,颤颤巍巍地坐起来:“好些了,昨儿个连话都说不出来,今儿个好歹能开口了。太子日理万机,怎敢劳动许大人亲自跑这一趟。”

    许甯见他印过眼眶的衣袖放下来干干燥燥全无水痕,又见他梳得整齐光溜的头发,心知肚明,遂在椅上坐下,说道:“是皇上派下官来的,太子殿下也十分关切,顺便问问大人,不知道昨日那纷争因何而起?”

    徐少泽抹着眼泪道:“我徐某也不知道何事得罪了小王爷,明明说武举的事说的极好,突然之间他就让我滚,下官不明所以,他就冲下官下手了。大人回去,还请一定如实相告,请皇上替我作主!我徐某人对朝廷对皇上忠心耿耿,小王爷如此,着实让人寒心哪!”

    事到如此,当然只能装委屈了,难不成被打了还要求饶么?他好歹也是堂堂三品大员。

    许甯任他哭了一阵,等声音渐停下来他才说道:“可是五军衙门里的人却都说是大人出言相辱在先,小王爷不堪受辱,这才对大人动了手。不知道大人究竟从哪里听来小王爷有那禁忌之癖的?”

    他把这层窗户纸捅开,徐少泽就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若是顺势解释,那岂不是承认他误会宋澈跟徐镛有那回事了么?当伯父的卖侄求荣这如何下贱这且不说,只说宋澈那边就占了全理了,不管怎么解释,这种话都不能随意出口,对方还是皇宗,是掌着正二品实权的大员,就算是误会,这也不能忍不是?

    可若不解释,他又能怎么说出这传言来源?那日八卦这些的又都是宋澈身边的近随,若非如此他也并不会当真,可就算他说是他们传出来的,他们又怎么会承认?他们自然是偏帮宋澈的,如此一来反倒是更加得罪人。

    许甯这里等了半晌,又催问。

    他万般无奈,只好道:“徐某,徐某因听舍侄说过小王爷对其爱护有加,又时常仗着在五军衙门当差对内子不敬,徐某因此信以为真,心想他既说已成了小王爷的人,自然我是要顾忌几分的,没想到我竟被他糊弄了,——徐某都是被子弟所累,徐某自认治家无方,求皇上责罚!”

    事到如今,也只好把这黑锅推到徐镛头上了,皇上当然是维护宋澈的,若知道徐镛狐假虎威拿宋澈吹牛,说不定因此把他的官给罢了,这岂不也是好事一件?而治家无方的罪名比起冒犯和诬蔑上官的罪名比起来,那就根本不值一提了,他就拼着被皇帝骂也要护住自个儿。

    这时候,门外叫秋桔的小丫鬟走进来,“老爷,大爷屋里来人传话说求见钦差大人。”

    徐镛心下一惊,徐镛来了还了得?来了岂不全穿帮?

    许甯捋须望着他这副颜色,沉吟了片刻却是道:“既是这般,索性传令侄来见也好。”

    徐少泽架在半空下不来台,只得咳嗽着,使了个眼色给一旁的长随张荣。

    徐滢正在听侍棋回报,听说许甯果然来人着徐镛去见,连忙看向徐镛。

    徐镛站起来,“金鹏拿拐杖!”

    张荣伸臂拦在前面道:“大老爷还让小的给大爷带句话,倘若大爷能看大老爷的眼色行事,这二姑娘顶撞大太太的事他就不追究了,可若是想耍什么滑头,那么大爷可要仔细着不但官职不保,还要身无分文被逐出门墙!”

    徐镛气怔无语,徐滢已经抚案大笑起来。

    “那哥哥还去什么去?我去好了!”说罢站起来,大步就出了门槛。

    张荣吓呆了,等她走了好远才记得追上来。

    徐滢径直到了徐少泽所在的厢房前,着人进内通报。

    许甯听说来的不是徐镛而是他的妹妹,微微一愣,这里清风阵阵,徐滢已经昂首阔步走了进来。

    进门先跟愣呆了的徐少泽徐少谓见了礼,而后便与许甯道:“回许大人的话,方才我大伯让人带了话给家兄,说是过来后要凭大伯的眼色行事,他让说什么就说什么,不让说什么便什么也不说。否则的话不但家兄的官职都将不保,而且我们孤儿寡母几个还要净身出户逐出门墙。

    “许大人,家兄身为朝廷命官,虽然不怕威胁,可碍于纲常伦理,一则不能歪曲事实扰视视听,二则上有寡母下有弱妹要照拂,也冒不起丢官出族的风险。所以竟不知该不该听从大人的传召。现特遣小女子来跟大人讨个明示,眼下他又该如何是好?”

    徐少泽听得眼珠子都快瞪出眶来了!

    许甯也是目瞪口呆半日无语。

    这徐家,这徐家也太让人匪夷所思了!徐少泽身为三品侍郎不但拿亲侄儿去巴结宋澈,如今反倒还当着他这钦差的面儿暗地里行起这威胁恐吓之事,他当他这钦差是白当的吗?当王法是虚设的吗?

    “徐大人。”

    许甯深深看了眼徐少泽,站了起来:“您真是管的一手好家呀!”

    徐少泽万没想到徐滢竟然有这么大胆子,前两日才逼着冯氏把杨氏嫁妆还了回去,今儿又敢闯到钦差面前来揭他的老底!这要是皇帝知道他这么样愚弄钦差还了得?她莫非是不想活了吗?!

    他立马从床上滚下来,抬手便要往徐滢脸上扇去,许甯上前道:“大人自重!”

    徐少泽停住半刻,转回头又立刻拖住许甯袖子:“许大人您听我解释!听我解释!”

    许甯抽出袖子来,凉凉地睨他:“侍郎大人不是腰疼吗?这么快就好了?”

    徐少泽一张脸由红到紫,由紫又到红,已是说不出话来。

    ————————————

    我猜你们都攒文去了。。。

029 不想娶她

    徐滢眼观鼻鼻观心站在一壁,仿佛跟她没有半毛钱干系。

    徐少泽把罪责推在徐镛身上本是已不顾徐家脸面,既是如此,她又还用得着在乎什么?

    不要脸大家一起不要脸,修身齐家是身为臣子的本份,徐少泽身为一家之长连个家都管不好,动不动就拿身家前途威胁守寡的弟媳和失怙的侄儿女,她就不信大梁的皇帝会视而不见,大梁的言官会不从此盯着他。

    说到底,徐镛是大梁的官又不是你徐少泽的官,你动辙拿他的官职作筏子,置天子颜面何在?

    金鹏把许甯他们出了府的消息适时告诉了徐镛。

    徐镛听说完徐滢的表现后沉吟了一会儿,等她回来后又深深盯着她看了会儿,平静地回了房。

    按照长房的作死程度,徐少泽这次只能是哑巴吃黄莲了。当初徐滢算到徐少泽会去寻宋澈印证传言真伪,也算到只要他提到这档子事宋澈定会饶不了他,许甯他们到来也就同样谈不上意外了,就是徐少泽不让张荣来威胁他们,她也不会让徐少泽占到什么便宜。

    不过他自己要抢着来送死,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事。

    皇帝在乾清宫里逗了会儿鹦鹉,许甯和太子就进宫来了。

    皇帝看了眼许甯他们那神色就嗅出点不妙的讯息,再听他们把话道来,一张脸也沉下来,“你的意思是徐家内部家宅不宁,所以徐少泽才会揪那徐镛的把柄并且还闹到五军衙门?”他凝眉望着底下,“那徐镛是不是有三头六臂,不但敢跟自己的亲伯父作对,还敢去顶撞宋佥事?”

    许甯垂首道:“徐镛是何许人臣并不晓得,不过臣听说这徐镛的父亲早就过世了,只有寡母带着他和妹妹过活。而且,臣还听说其寡母杨氏的嫁妆自其父过世之后被徐少泽的夫人夺过去执掌了十来年,一直到这两日才不知为何又归还了三房。”

    “有这等事?”

    皇帝有些不高兴,他对徐少泽并不陌生,徐老太爷原先在世时一直是先帝身边的近臣,官职不高却深受信任,当时是连三四品官见了他也常常低头道安的。徐少泽也有几分真本事,至少科举路上就是他自己闯出来的,不过是后来在升迁的事上仗了几分祖荫,以及傍了冯玉璋几分势。

    但是有关徐家的家事倒是头次听说,真没想到他是这种人。

    不过作为皇帝,当然也不能因此一味深究臣子的家务事,他说道:“既然查明此事确是徐少泽引起,那就各罚他和宋澈三个月俸禄。”

    旨意传下来,宋澈没意见。

    徐少泽这里钱财上虽然也动不了什么根本,但到底挨了打还要受罚,心里却不是那么舒坦了。

    消息传出去,冯阁老知道徐少泽丢了脸,也遣人来训了他,顺带连冯氏也给骂了。

    冯氏心里很憋屈。因着这事闹大,皇帝又下了旨,她终于也知道了宋澈跟徐镛之间没有什么,而徐滢那日的嚣张霸道完全就是跟她耍光棍,于是憋了好些天的火又按捺不住地蹿上来,带着人便要往三房冲。

    徐少泽冒死在门槛下将她拦住:“眼下咱们苛薄侄儿女的名声已经传出去了,你再去闹,是不是想逼得我被都察院时时盯着?!你就不能凡事从我的角度考虑考虑吗?!”

    冯氏受了委屈又被丈夫数落,黑着脸回房砸起东西来。

    这之后徐滢每每遇见徐冰,对方的眼里都活似能伸出一双手来掐住她脖子,但她越生气徐滢就越高兴,她越怨恨徐滢就越快乐,能让对头们横眉冷目,岂不是件乐事么?

    如果她愿意,现在就可以与徐镛带着杨氏出门另过,但徐家终归还有属于徐少川的一份家产,他们这要是出去了,这家产就别想拿到手了。她虽然不在乎这些钱,但到底是他们应得的,徐镛才初入仕途,又未取亲,未来要花钱的地方多的是,总没有把钱白白送给这帮白眼狼的道理。

    杨氏担惊受怕了几日,见冯氏没曾找上门来,终于渐渐心安。

    徐老太太当知道徐镛与宋澈之间清清白白时略有些失望,原本因着徐少泽被打而埋怨过冯氏几句的她当日下晌又立刻让人送了护心丸和燕窝给冯氏养身。

    原先徐滢逼嫁妆的时候二老爷徐少谓不在府并不晓得,所以黄氏后来跟他提起三房简直变了个人似的硬气起来他也没觉得有什么,可徐滢来给许甯回话的时候他是在场的,那么硬气的话连他都不定能回得出来偏让三房那母子仨儿做到了,能不让人多留个心眼儿?

    于是黄氏见着杨氏她们也打起招呼来了。

    徐滢的日子渐渐安稳,杨氏手上两间铺子没两日就赁了出去,手头忽然多出来千把两银子,日子也忽然变得滋润,给她的零花钱也多起来了。

    不过她仍然有两件事搁在心里没答案。

    一是给徐镛的马下苦艾草的人究竟是谁?

    二是三房的处境。

    从她这些日子听来的种种传言,徐少川的人品习性与两个哥哥完全不同,甚至某方面还很值得人尊敬,这从崔伯爷十年来始终承认这门婚事也能够侧面证明一些。

    徐少川当初并未从文,而是禀承父业进入锦衣卫任职。

    锦衣卫身为皇帝的机要衙门,能进去要么凭本事要么凭关系。无论哪一样徐少川都不该是个默默无闻的人,至少在徐家来说,当初应该算是个出色的脚色,否则的话,他也得不到身为国子监的杨老先生的赏识收为女婿。

    这些种种都说明三房在当时地位就算不高过长房,也至少不弱,可为什么徐少川会死?还有,为什么他死后三房成了人人可欺的可怜虫?杨氏出身清贵知书达理,面对冯氏的无理取闹时她也能够有理有据的反驳,可她为什么又一再退让,终于使得冯氏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地欺负她呢?

    这些看起来都好不合理。

    徐滢搅乱的这锅水只剩些余波,徐少泽被宋澈打了的消息却还是传开了。

    崔家也终于在事发的第三日知道了这件事。

    崔伯爷皱着眉负着手在书房里转了两个圈,便遣人拎了几色礼代为探望徐少泽。

    同时又带去一席话:“我们伯爷说,贵府二姑娘是崔家早就订下的儿媳妇,若是姑娘有什么不到之处,还请侍郎大人和夫人看在姑娘年幼的份上担待则个,该指点的指点,该关照的关照,别的事上,还请大人和夫人看在我们伯爷的面上从此免了。”

    冯氏鼻子都气歪了。

    崔家说的这是什么话?这是直接把他们这当伯父伯母的撇在一边,把徐滢当成了他们崔家的人了呢!而且这不但是公然示威,更是连不要再欺负三房的招呼都直接打了!这不明摆着欺负人吗!

    可是气归气,崔家她却是万万不敢惹,还只得强笑着答应,把人送出门来。

    崔伯爷听完回话捻须笑了笑,就走到书桌旁写起了字。

    崔嘉几日没出门,甫出去溜了个弯儿,就从外头听说了这事。

    又是徐镛!上次在程家被他喷了口茶,转而他又把冯清秋给气哭了,这次又闹出这样的丑闻来,简直他都要替他们害臊!

    他在房里气闷了半晌,走向崔伯爷的书房。

    崔伯爷看上去很享受习字的过程,国字脸上有着淡淡的笑容,一双瑞凤眼微垂看着UU小说,流畅的眼睫线显得十分贵气。

    崔嘉叫了声父亲,然后上前帮他磨墨,暗觑他神色,又试着道:“父亲听说徐少泽被打的事了么?”

    “听说了。”崔伯爷并未抬头,轻描淡写应了句,沾了点墨又往下继续:“徐少泽这次真是糊涂了,徐镛怎么会行那种事?连我都清楚他的人品,他这个当伯父的反倒疑神疑鬼,也就能看出来他平时有多冷落他们了。”

    崔嘉眉头微皱,说道:“可是无风不起浪,如果没有这回事,如果徐镛当真行正坐端,怎么会让人说闲话?依我看,根本就是他们家学渊源,他们老太爷原先就甚会钻营,到了徐侍郎这里又是如此,他徐镛进五军衙门不也是托人走的关系?”

    “天底托关系谋路子的多了去了!”

    崔伯爷停下手,望着他道:“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少川为人仗义,又从不趋炎附势,徐镛进了衙门也踏踏实实地做事,当初我要荐他去六部,他也拒绝了,宁可自己去找,如果他也好钻营,为什么不求我?”

    “可他到底还是跟宋澈传出丑闻来了。”崔嘉紧拧着双眉,提到这茬他就生气。外头有不少人知道他跟徐滢有婚约,日后见面还不得拿这事私下取笑?

    “怎么说话呢?”崔伯父也皱了眉,“圣上不是都已经澄清没这回事么?人家徐侍郎也承认是个误会了。你这么不依不饶地捕风捉影,这要是传到端亲王耳里,我还怎么好意思跟他碰面?”

    崔伯爷是亲军十二卫副指挥使,因此也常与端亲王碰头切磋治下之策。

    崔嘉被训,脸色更不好看,他说道:“即便是宋澈不是这等人,那徐镛也不是什么好德性,有这样的哥哥,我看妹妹也并好不到哪里去,我要取消这门婚约。”

    “不可能。”崔伯父重新沾了墨,又垂头落了笔,一副不想再废话的样子。

    崔嘉急了:“可我真不想娶她!我连见也没见过她!”

    “我跟你母亲成亲之前也没见过面!如今一样恩爱和睦夫唱妻随!”崔伯爷终于扔了笔,板起脸来:“你若再跟我提退婚二字,我立刻请奏皇上废了你的世子爵位!”

    ————————————

    这章很肥喔~~~~~~快表扬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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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见的人多了,什么渣滓都有。 揪她的衣领也就算了,居然还敢屡次三番跟她玩手段? 太欠扁了点吧?就跟谁没玩过阴私算计似的! ——不想娶?哎哟,就嫁定你了,又怎样? 你权大势大魅力大,我福旺运旺人缘佳 有本事你来休我呀! =========================== 本书无朝斗无党争,有各种窝里斗,略有脑洞,考据党请慎入。 本作者已有完结书《后福》《大妆》《闺范》以及外加通过各种认证的坑品。 本书求推荐票,求收藏,上架求月票,求五星评价票求神光及一切能贴金的好票。天字嫡一号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字嫡一号,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字嫡一号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