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九章 图穷匕见
原本韩太后的旨意让秦霖和秦震去修缮韩皇后的陵墓,并处置一些相关事宜,虽然不许两人再入宫,却并没有严令不许两人晚上回城歇歇,看望看望妻儿。..
现在,韩太后又追了一道旨意,让秦震立刻赶往皇陵,日夜赶工来修缮韩皇后的陵墓。
先是将乾清宫封锁起来,然后用借口让秦霖和秦震出宫,去了皇陵,如今,又让秦震必须昼夜不停地修缮韩皇后的陵墓,而且没有韩太后的旨意不能回城。
任是谁都能看的出来。
韩太后要修缮韩皇后的陵墓是假,要将秦震困在皇陵是真。
而韩太后这样一步步紧逼,只代表了一件事:隆庆帝的情况一定是进一步恶化了,否则韩太后不会派人来颁这道旨意。
秦震自然不想走。
他和纪晓棠交换了一个眼色,纪晓棠微微颔首。两人都知道,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疾驰宫中,无论如何要见到隆庆帝。
这次来安王府宣纸的中官并不是纪晓棠和秦震所熟悉的,然而这还不是什么要紧的事,随同这个中官一同前来的,还有一队全副武装的禁军。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不过,就是这些禁军,估量着王府现有的力量,应该差不多可以应付了。
只是,还没等秦震说话,外面就有小厮飞快地跑了进来。
“启禀王爷、王妃,不好了……”小厮一脸惶急的神色。
“出了什么事?”秦震皱眉,连忙问道。
纪晓棠慢慢看向门外,心中就隐隐有了某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全,就听得外面靴子声响,片刻的工夫,就有一个人影出现在了门口。
“阿佑!”纪晓棠和秦震齐声惊道。
来人正是祁佑年。
祁佑年穿了全副的铠甲,他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并没有立刻进屋。
祁佑年并不是一个人来了,这会工夫。秦震和纪晓棠已经听到外面非常整齐的脚步声,至少有一队人马已经长~驱~直~入安王府,就守在了院子里。
这还是院子里的情形,谁知道府们外又是怎样呢!
那传旨的中官看见了祁佑年。脸上立刻露出谄媚的神色。他小跑着到了祁佑年的跟前,向祁佑年行礼。
“镇国公可来了,小的给您请安。”在祁佑年的跟前,这中官竟全然没有传旨太监的矜持,对祁佑年巴结极了。
祁佑年淡淡地点了点头。这才迈步进屋。
“请王爷这就启程吧。”祁佑年走到秦震跟前,冷声说道。
“阿佑……”
祁佑年微微侧转了身子,冲着禁宫的方向抱拳:“夜深了,外面难免有些宵小滋事。奉太后旨意,护送王爷出京前往皇陵。王爷若有所吩咐,我带了有皇城军在外面。”
祁佑年这是奉了韩太后的旨意来的,是担心秦震不肯遵从韩太后的旨意离开,要强行让秦震离开京城。
说什么皇城军在外面听候秦震的吩咐,不过是在委婉地向秦震表明,这里不仅有皇宫禁军。他还带了皇城军来。秦震若试图反抗,可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凭着王府现在的力量,要对付一队的禁军或许还可以,但若再加上皇城军的兵马……,如今的皇城军已经和以前的皇城军不可同日而语了。
祁佑年带回来的那一千精兵,大部分都充入了皇城军中。
安王府要对抗禁军和祁佑年麾下的皇城军,毕竟是血流成河不说,结果也非常的不乐观。
而且,祁佑年麾下还不仅仅有皇城军的兵马,谁知道城外的那五营兵马此刻到了哪里!
秦震笑了起来。
“阿佑……”纪晓棠上前走了一步。微微皱眉。
祁佑年的目光落在纪晓棠的脸上,神色顿时柔和了不少。
“……是奉太后的旨意行~事。肃王已经先王爷一步出城了。”
祁佑年这是在告诉秦震和纪晓棠,韩太后的旨意,并非只针对秦震一个人。而肃王秦霖已经屈服了。
秦震已经没有别的路可走。..
秦震暗暗叹气,转过头来,握住了纪晓棠的手。
夫妻二人四目相对。
“既然是太后的旨意,王爷就暂且去辛苦几天。我这里王爷尽管放心,我会照顾好荧儿和煊儿的。”纪晓棠对秦震说道。
秦震没说话,而是将目光转向了祁佑年。
“王爷尽管放心。晓棠这里,自然有我。”祁佑年立刻就说道。
秦震笑。
“有阿佑这句话,我放心的很。”秦震说的是真心话。
他这一离开京城,不知道京城里会有怎样的腥风血雨。等他再次回转的时候,如果他还能够活着回转,这京城中只怕已经是另有一番天地了。
可是只要祁佑年在,纪晓棠就不会有危险。
对于这一点,秦震是非常笃定的。
然而说出这句话的心情如何,就只有秦震自己知道了。
秦震有许多的话要跟纪晓棠说,然而祁佑年却并不容他这个工夫。
“我要见一见煊儿。”秦震对祁佑年说道。
祁佑年略微迟疑,才点了头。
煊儿在炕上睡的正香,秦震并没有惊醒煊儿,只是在煊儿的脸蛋上轻轻地亲了一口,就转身离开了。他转身的动作有些急,随即就连一件换洗的衣服都没带上,就在祁佑年的护送下出了王府。
秦震走了,来传旨的中官和禁军就撤走了,院子里的皇城军也跟着祁佑年一同离去。
但是纪晓棠很快就知道,安王府门外还有皇城军在巡逻。
皇城军夜间巡逻并不是什么稀罕事,但是一次派出这些兵马,就在安王府门前徘徊,却还是第一次。
纪晓棠知道,皇城军这是将她的安王府给围了起来。
知道了所有这一切,纪晓棠反而淡定了起来。此刻,她就是安王府的主心骨。安王府上下人等看纪晓棠如此,果然心中都渐渐安定了下来。
这个不知是多少人的不眠之夜,安王府静悄悄的。与往日无异。
转天,纪晓棠就跟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带了秦荧入宫。
韩太后并没有出现在灵堂上。
纪晓棠看到了郑桂。
郑桂虽然涂了脂粉,却难掩眼下的一抹青黑。她主动上前来给纪晓棠说话。告诉纪晓棠,昨天夜里秦霖接到韩太后的旨意,连夜出城去了皇陵。
“……回来的本就晚,一身的尘土,还没来得及换身衣服。吃上一口热饭,就被一道旨意给叫走了。……不仅禁军去了,还有镇国公的皇城军,真是好威风……”郑桂的语气中带着浓浓的奚落,然而却依旧遮掩不住她真正的情绪。
郑桂很不安,很焦躁,似乎还有些隐隐的兴奋。
“我们王爷也是一样。”纪晓棠告诉郑桂。
郑桂显然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但是脸上还是露出了有些夸张的惊讶表情。
“原来太后平时那样心疼你,心疼安王爷,全都是作假的!”郑桂看着纪晓棠。
纪晓棠轻轻地哼了一声。
郑桂左右瞧了瞧。
宫中服侍的人都被她们支了开去。这屋子里服侍的,都是两人最心腹的人。
“……心惊肉跳,总感觉要出事。晓棠,你害怕不害怕?”
纪晓棠点头。
“这些天,他们兄弟是不会回来了。晓棠,不如你带了煊儿和荧儿,就来肃王府,跟我和煜儿做个伴儿。咱们两府的人集合在一处,真的有什么事,也好应对是不是?”郑桂认真地看着纪晓棠。压低了声音说道。
“晓棠,并不是我不去安王府。肃王府地势比安王府要好一些,易守难攻。”郑桂的样子,对纪晓棠可以说是肝胆相照了。
纪晓棠轻叹。
“桂姐姐认为。我们还有行动的自由吗?”
郑桂看了一眼纪晓棠:“皇城军……镇国公……”
纪晓棠明白郑桂指的是什么。
“镇国公是太后册封的镇国公,也只忠于太后一个人,桂姐姐还没看明白吗?”
郑桂看着纪晓棠,目光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
“晓棠,你若信我,今天夜里三更。就带了煊儿和荧儿到王府的后门,我自有办法。晓棠,你是最明白的人。事已至此,我们只有同舟共济,才有可能渡过难关,活过这一劫。”
纪晓棠垂下眼睑,半晌无言。
这一天,纪晓棠告了病,带着荧儿提前回了安王府。其实就是她不高病也没什么,韩太后根本就不见人影,命妇中只有她和郑桂的品级最贵,她要走,根本就没人管。
郑桂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不见了。
是夜,纪晓棠在煕春堂上房和衣而卧。
她没有让荧儿、煊儿和七斤各自回房去睡,而是将三个孩子都留在了自己的屋子里。此刻,三个孩子都睡的很香,纪晓棠却睁着眼睛,一丝睡意也无。
“王妃娘娘,起风了。”程嬷嬷进来,轻声对纪晓棠禀报道。
“几更天了?”纪晓棠问。
“马上就是三更。”
纪晓棠就从炕上坐起了身子。
“去传宋侧妃来。”纪晓棠吩咐道。
很快,宋新月就被人领了来。宋新月一身衣服穿的整整齐齐,脸上竟也没有丝毫的睡意。
纪晓棠就知道,宋新月也有了准备。
“王妃娘娘……”宋新月给纪晓棠行礼。
纪晓棠伸手虚扶了一下,让宋新月起来。
“发生了什么事,你应该也知道个大概,我就不多说了。我交代给你一个差事,你无论如何都要办好。”
“请王妃吩咐。”
“我将荧儿和七斤交给你,你无论如何都要照顾好她们。”
“王妃?”宋新月惊讶地抬头。
“怎么?”纪晓棠微微挑眉。
“遵命。”宋新月立刻就收起了惊讶的表情,“只要新月还有一口气在,就不会让人伤了两个小郡主一分一毫。”
“好。”纪晓棠满意地点头,随即就叫醒了秦荧。
其实她不用叫,秦荧已经醒了。和煊儿、七斤两个小娃不同,秦荧已经意识到家中就要发生大事。纪晓棠和人说话,她就醒了。
现在,纪晓棠要让宋新月带她和七斤走。
秦荧不愿意。
“母妃,我陪着母妃。”
秦荧是真心的。舍不得纪晓棠,作为家中的长女,想要跟纪晓棠一同分担。
纪晓棠心中熨帖,轻轻地拍了拍秦荧的肩膀。
“荧儿听话。你跟着宋侧妃,替母妃照顾好七斤。”
“母妃,我会照顾七斤,我还会照顾煊儿。母妃,不如。不如我们就去外祖家里吧。”秦荧这个时候竟然还会思考,给纪晓棠出主意。
她现在提到的外祖家,当然不是馨华堂,而是威武侯府。
威武侯府现在确实是最安全的地方。
纪晓棠笑了。
“荧儿放心,母妃和煊儿不会有事。只是……母妃担心照顾不过来你们三个,你是大姐,就替母妃分忧,照顾七斤好不好?”
纪晓棠这样说,秦荧想了想,就点了头。
“母妃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七斤妹妹。”秦荧向纪晓棠保证。
“母妃相信你。”纪晓棠就让人拿了秦荧和七斤的衣裳来。
宋新月亲手抱了七斤,又和秦荧一起给纪晓棠行礼,就要退出去。
七斤睡的很熟,到了宋新月的怀里也没有醒。
“母妃什么时候来接我和七斤?”临出门前,秦荧依依不舍地问纪晓棠。
纪晓棠想了想:“明天午时之前。”
不论即将发生什么事情,明天午时之间都会尘埃落定。那个时候,她若是活着,自然会亲自来接秦荧和七斤。
如果她活不到那个时候,午时之前,他们一家子依旧会碰面。
妥当地打发走了秦荧一行人。纪晓棠就吩咐程嬷嬷:“嬷嬷,帮我换衣服吧。”
等纪晓棠换妥了衣裳,就听见外面有了动静。纪晓棠也不去理会,只去炕上抱了煊儿。
煊儿半睡半醒。眼睛也不愿意睁开,被纪晓棠抱进怀里,小家伙闻到母亲熟悉的气息,就撒娇地小声哼了两声,将头往纪晓棠的怀里拱了拱,又睡了。
纪晓棠心中软软的。就低下头来,在煊儿的头顶亲了一口。
突然,就听得咣当一声,随即就有冷风灌了进来。
原来是一扇窗户被风吹开了。
深秋季节,这夜间的风,已经颇有些寒意。
纪晓棠将煊儿身上的毯子裹紧了些,程嬷嬷则立刻出去关窗户。只是还没等程嬷嬷走到门口,那扇窗户就自己关上了。
窗户关上的同时,院子里突然亮了。
“镇国公求见王妃娘娘。”一个粗豪的声音在院子里喊道,随即就有脚步声到了台阶下。
“嬷嬷……”纪晓棠向程嬷嬷示意。
程嬷嬷就走到门前,将门略开了一些向外看了一眼,然后又将门关了,回转来跟纪晓棠禀报:“……是镇国公。”
纪晓棠的心跳的有些快,她深吸了一口气,让心跳平复下来,这才点了点头:“请问镇国公深夜造访,是有什么事?”
程嬷嬷就将话传了出去。
这次开口回答的并不是方才那个粗豪的声音,而是祁佑年本人。
“奉太后的旨意,请王妃娘娘和话。”
“可有太后的手谕?”纪晓棠又问。
台阶下,祁佑年从袖子里取出手谕来,亲自走上台阶到了屋门口。
程嬷嬷打开门,将手谕接了过来,又转身回到屋内,将手谕给了纪晓棠。
纪晓棠低头观看,果然是韩太后亲笔所书,上面不仅用了韩太后的凤印,还用了玉玺。
“哎……”纪晓棠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韩太后这个时候打发祁佑年来召她和煊儿进宫,只有一种解释。
隆庆帝驾崩了。
可宫里的钟并没有响。
韩太后这是打算秘不发丧,借机清除异己,铺平她继续专权的路。
“太后娘娘正在宫中等候王妃娘娘和小世子,请王妃娘娘和小世子立刻起驾。”祁佑年站在门口,又说了一句。
纪晓棠没有吭声。
“晓棠,我能进来说话吗?”祁佑年的声音压低了一些,也不再像刚才公事公办一般的那么冰冷。
“请镇国公进来说话吧。”纪晓棠吩咐程嬷嬷。
程嬷嬷打开门,将祁佑年迎了进来。
祁佑年一身戎装,甲胄鲜明。看见纪晓棠一身素服,穿戴的整整齐齐,祁佑年并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
“晓棠……”祁佑年走到纪晓棠身边,刻意又将声音压的更低了一些。他看到煊儿还在纪晓棠的怀中睡着,显然不想惊了煊儿。
“阿佑,我和煊儿可以跟你走,但你不能伤害王府的其他人。”纪晓棠看着祁佑年。
“好。”纪晓棠立刻点头,几乎根本就没用思考。“晓棠,你开口,我有什么不能应的。而且,你也知道,我不是枉造杀孽的那种人。”
纪晓棠这才站起身来。
祁佑年本能地伸出手臂,似乎要扶纪晓棠。可是他的手并没有碰到纪晓棠,就停住了。祁佑年微微垂下眼睑,侧身往旁边让了一步,这是让纪晓棠先行的意思。
纪晓棠微微点头,缓步地走到门口。
院子里已经被灯笼火把照的有如白昼一般,纪晓棠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院子里已经站满了人。
王府的侍卫与祁佑年的皇城军剑正在对峙,剑拔弩张。
…………下一章大结局
第一八零章 大结局(上)
“王妃……”见纪晓棠从屋中~出来,王府的侍卫中就有人喊了一声,“属下们誓死保护王妃娘娘和小世子!”
院子里的气氛顿时更加紧张起来。
纪晓棠看的很明白,双方对峙,侍卫这边正处于劣势。如果不是她身后立刻走出了祁佑年,如果不是皇城军明显的克制,流血冲突几乎一触即发。
祁佑年站在纪晓棠的身后,并没有言语。
纪晓棠只能说话:“我带煊儿奉太后的旨意入宫。镇国公是来接我们母子的。你们退下吧。”
纪晓棠镇定自若地站在那里,她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一种既让人敬畏又让人平静的力量。
王府的侍卫们都犹豫了,情况明显不对,可是他们的王妃却这样镇定,仿佛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事。
“怎么,王爷不在,你们不肯听我的吩咐了?”纪晓棠的声音略低沉了一些。
“属下们不敢。”王府的侍卫们互相看了看,终于在首领的带领下,后退了两步。
祁佑年就向皇城军们挥了挥手。
皇城军也后退了两步。
“你们守在王府,等我和世子回来。”纪晓棠点了点头,又吩咐了一句,这才抱着煊儿走下了台阶。
祁佑年亦步亦趋。
到了二门,外面早就备下了马车,祁佑年上前来要扶纪晓棠上车。
纪晓棠看了一眼祁佑年,并没有拒绝。等她上了车,祁佑年立刻跟着上了马,皇城军也跟着他们从王府退了出来,前后簇拥着祁佑年和纪晓棠的马车,径直奔禁宫而来。
深夜寂静,纪晓棠轻轻地将车帘掀开一角。不出所料,路上虽然不见行人,但是道路两旁每隔十余步,却都有皇城军在守卫。
纪晓棠只看了一眼,就放下了车帘。
看来,祁佑年已经带着皇城军将整个京城都控制住了。
不知道此刻秦震在城外的情形如何?还有皇宫中又会是怎样的一番景象呢。
该知道的,她差不多都已经预料到的。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再多想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一会进了宫,她将会知道全部的真~相。
煊儿就在这个时候醒了过来。
其实在纪晓棠从煕春堂上房出来,吩咐王府侍卫的时候,小家伙就已经醒了,但还是迷迷糊糊的,没有完全清醒。
发生的事情对他来说实在是太惊奇了,小家伙甚至以为是自己做梦了。
“娘~亲……”如今坐在马车里,小家伙终于完全清醒了过来,软软地叫着娘~亲。
还是将煊儿给惊动了。
纪晓棠心疼煊儿,忙又将他身上的毯子又裹了裹。
“乖煊儿,冷不冷。”
煊儿身上裹着毯子,又窝在纪晓棠的怀里,只觉得暖融融的,哪里会觉得冷呢。
“娘~亲冷不冷?”煊儿问纪晓棠。
小家伙如今越来越聪明懂事,很知道关心自己的娘了。
“娘~亲也不冷。”纪晓棠笑着答道,她早有准备,身上添了衣裳。“离天亮好早的很,煊儿再睡一会吧。”
“嗯……”煊儿嗯了一声,又摇了摇小脑袋瓜,“煊儿不睡,煊儿陪着娘~亲。”
“娘~亲,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我们去宫里。”
“去看皇伯伯吗?”煊儿立刻就问。
纪晓棠顿了顿,这才点头。“是的,我们是去看皇伯伯。”
“爹爹呢?”煊儿就找秦震。
“你爹爹往城外去了,皇伯母过世,你爹爹要替皇伯母修缮陵墓。”纪晓棠很耐心地跟煊儿解释。
有些复杂的话,煊儿未必能够完全听懂,但是纪晓棠一直坚持都说给煊儿听。这也是煊儿会比同龄的小孩子更聪明懂事的原因之一。
“想爹爹了。”煊儿抿着小~嘴巴,嘟囔了一句。
“爹爹肯定也想煊儿,他办完了差事,就回来陪着煊儿了。”纪晓棠笑着说道。
“嗯。”煊儿嗯了一声,就将头靠进了纪晓棠的怀里。
“娘~亲,刚才煊儿好像看到……看到阿佑舅舅了。”
“没错,是阿佑舅舅护送咱们进宫。”
“阿佑舅舅带了好多人,要跟唐唐打起来……”因为将脸靠进了纪晓棠的怀里,煊儿的奶声奶气的声音就有些闷闷的。
纪晓棠的心中一动。
煊儿口中所说的唐唐,是王府的左长史,被秦震留下来护卫王府,保护纪晓棠和煊儿。
煊儿看到的,比她预想的要多。
“不会,阿佑舅舅不会伤害咱们,也不会伤害咱们的人。”纪晓棠轻声地告诉煊儿。
“那……”煊儿突然抬起头,一张小~脸罩上了喜悦的色彩,一双大眼睛也亮晶晶地,“那是……阿佑舅舅和唐唐,大家……摆家家酒?!”
过家家,摆家家酒,这还是长生跟着小厮们学的游戏,他觉得好玩,来王府的时候,就教给了煊儿,还和荧儿、煊儿一起玩过。
他们甚至还带了七斤一起玩。
纪晓棠失笑,却对煊儿点了点头:“煊儿说的没错。”
“嗷!”煊儿高兴的几乎要手舞足蹈起来,声音也响亮了许多。
纪晓棠忙就做了嘘的姿势:“这是秘密,煊儿知道就行了,不能告诉人,也不能让人看出来。”
“嗯,嗯。”煊儿连连点头,还将一张小包子脸也板了起来,“煊儿知道,煊儿不说,不让人知道。”
“对,煊儿乖。”纪晓棠说着话,轻轻地抚摸着煊儿的后背。
无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无论他们母子是否能够活过今晚,她要她的煊儿尽可能快乐,尽可能地远离这些血腥和阴暗。
虽然血腥和阴暗确实存在,且近在咫尺,但是作为一个母亲,纪晓棠就是煊儿头顶的那把伞,为他遮风挡雨,不让他受到任何的伤害。
如果他们能活下来,那么将来有一天,她会告诉煊儿今夜的真~相,但却不是现在。
煊儿还太小,现在知道这些对他并没有好处。
而且,以煊儿的聪明,只怕已经感觉到了些什么。
马车的速度慢了下来,很快就停住了。
纪晓棠并没有往外看,就听见祁佑年在和人说话。那显然是禁宫的守卫,他们已经到了禁宫门口。
“……不是属下信不过国公爷,是上峰有严令,属下不得不奉命行~事。”
纪晓棠心中又是微微一动。
祁佑年这是遇到的阻挡,虽然这人跟祁佑年说话极为客气,但显然的,他不是祁佑年的人。
祁佑年的人控制了京城,但是这禁宫之中,却另有人主宰。
这人说的上峰,会是封常硕吗?封常硕的禁军控制着禁宫,封常硕的背后就是韩太后了。
“稍等,我要问过王妃。”祁佑年对那人说了这句话,就从马上下来,走到了纪晓棠的车前。
“王妃娘娘,宫门守卫要看过王妃娘娘和小世子,才肯放行。”祁佑年在车外对纪晓棠说道。
“好。”纪晓棠就说了一个好字。
当前,她也没有别的选择。
祁佑年不用别人,亲自上前,轻轻地掀开了车帘。
就有全身披挂的兵士上前来,手中举着火把朝车中张望。
那火把不过在纪晓棠面前晃了一下,祁佑年立刻就放下了车帘。
“人你们也看过了……”
“国公爷,属下多有冒犯,还请国公爷海涵。等事情过了,属下亲自往国公爷府上负荆请罪。”那人在车外说道。
看的是她,却要祁佑年海涵。
能够有资格到镇国公府负荆请罪的,显然也不是一般的军士!
纪晓棠琢磨着这个守卫的身份,方才那人在她车前一闪,似乎就认清了她和煊儿,而她却没有完全看清那个人的长相。
这个时候,马车又重新启动了。
显然这宫~内的路也是由马车来代步了。
纪晓棠微微皱了皱眉头,方才那片刻的工夫,她也看到了那个人的脸,虽然看的并不清楚,但是现在仔细的回想。
那张脸,似乎有些面熟,声音应该也是她听过的,但显然并不是她常遇到的人,所以一时之间竟想不起来。
这会工夫,马车又停了下来。
“请王妃娘娘和小世子下车。”祁佑年在车前说道,然后才掀起车帘。
他们已经到了慈宁宫外。
纪晓棠深吸了一口气,低头朝着怀里的煊儿笑了笑,这才迈步从车里出来。
祁佑年早就伸出手,扶住了纪晓棠。
纪晓棠微微颔首,下了马车。
煊儿在纪晓棠怀中就朝祁佑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阿佑舅舅。”奶声奶气的声音,充满着欢喜和亲切。
就是铁石心肠听见了,也不能不为所动。
祁佑年的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只短促地应了一声。
“晓棠,小心脚下。”祁佑年依旧伸着手臂,虚扶住纪晓棠。
阿佑舅舅的反应有些冷淡,但是煊儿却并没有不开心。他知道,阿佑舅舅这是在跟他们玩过家家的,玩过家家,就要像真的一样,那才好玩不是吗。
煊儿又趴会回纪晓棠的怀里,将两只小拳头放在嘴边,嘻嘻地轻笑了两声,眉眼弯弯的样子,简直看的人心中发软。
纪晓棠被祁佑年引着走进慈宁宫。因为煊儿的笑,纪晓棠略微低头,在煊儿的发顶亲了一口,眼角的余光就在慈宁宫的宫门一扫而过。
这一瞥之间看到的东西,让纪晓棠的心狂跳了两下。
守卫慈宁宫的是禁军,但这些禁军却与纪晓棠平时见到的有些不同。
不容纪晓棠再仔细地想下去,祁佑年已经带着她走近了大殿。
慈宁宫~内外灯火通明,守卫森严,大殿的台阶上下更是站了许多的守卫,每一个都是甲胄鲜明,刀剑在手。
这个时候,纪晓棠已经看明白了。
这些禁军打扮的人,很多并不是禁军。但是,他们显然也不是祁佑年的人。
正在疑惑之间,已经有人笑着从里面迎了出来。
“晓棠妹妹,你终于来了。”
来人赫然是郑桂。
看到郑桂的那一瞬间,纪晓棠什么都明白了。她也终于想起了宫门前那个守卫的身份。那并不是禁军的任何一位将领,而是肃王府的侍卫统领之一。
纪晓棠曾经去过肃王府,与这位侍卫统领有过一面之缘。多亏是她的记性好,否则今天这种情况下,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认出那人的身份的。
看来,这禁宫已经不在韩太后的掌握之中了。
祁佑年面上一直忠心于韩太后,其实却暗中倒向了肃王府!
“桂姐姐……”看着笑容满面的郑桂,纪晓棠的心中五味杂陈。
郑桂在慈宁宫,那么秦霖也一定在。
“快请晓棠妹妹和镇国公进来说话。”果然,下一刻,秦霖的声音就从大殿里传了出来。
“晓棠妹妹,快请吧。”郑桂笑眯眯地走过来,就看见了纪晓棠怀中的煊儿。煊儿大睁着两只眼睛,似乎看什么都觉得新奇。他还是第一次夜间到宫里头来。
这天深夜的禁宫,与煊儿记忆中的仿佛就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所在,
“呦,煊儿醒着了!”郑桂的目光落在煊儿的身上,笑着说道。
“煊儿,叫人啊。”纪晓棠笑了笑,一面跟着郑桂往大殿里走,一面柔声地提醒煊儿。
“伯娘……”煊儿就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
“哎。”郑桂笑着答应了一声,目光中有什么一闪而过。
祁佑年本来走在纪晓棠的身后,这个时候就上前了一步,与纪晓棠并肩而行。
郑桂的呵呵地笑了两声。
“今天夜里不安全,若非镇国公,我们还真担心晓棠妹妹和煊儿。”
“这是我份内的事,答应了王爷与王妃,自会照顾晓棠母子平安。”祁佑年向郑桂拱手说道,态度不卑不亢。
郑桂的眼睛就飞快地眨了两下,随即忙笑着点头。“镇国公是守信的人,王爷也是一言九鼎。”
祁佑年点头,没有说话。
这两个人话里有话,看来祁佑年不仅倒向了秦霖一边,还跟秦霖做了某种交易。
纪晓棠飞快地看了祁佑年一眼,可惜现在不是时候,不能当面向他问个清楚。
不过,就算是不问,一会她总有机会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殿上,秦霖负手而立。
听到动静,秦霖转过身来。他身体移动,纪晓棠这才看见韩太后。
韩太后就坐在大殿正中的椅子上,身边并没有其他服侍的人,只有一个杨翩翩。
韩太后紧抿着嘴唇,脸色很不好看,不过腰板却板的直溜溜的。虽然禁宫已经落入了秦霖的手里,她的身边只剩下一个杨翩翩。
大殿显然是经过了一番纷乱,且刚刚粗略地收拾过,地上还隐约可见斑斑的血迹。
秦霖见到祁佑年,面上就露出笑容来。
“阿佑……”不喊镇国公,而是喊阿佑,而且语气很是亲切。
“王爷。”祁佑年上前,恭恭敬敬地向秦霖行礼。
秦霖则是伸出手来,立刻就扶住了祁佑年。
两人四目相对,竟然是十分默契的样子。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人之间已经是这样莫逆的关系了!
亲眼看着这一幕,比纪晓棠更加吃惊的是韩太后。
“你……你们……”韩太后惊愕地看着秦霖和祁佑年,显然这一幕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之外,而且让她非常难以接受。
方才她还是挺直腰板,虽处境狼狈,却气势不减,甚至听到镇国公来了,她还生出了无限的希望,但是祁佑年和秦霖的相处竟是这样一番情景,这几乎让韩太后瞬间从九天云上跌入了十八层地狱。
虽是如此,她还不敢完全相信,或者是身临绝境,心中到底存着侥幸。
“阿佑……阿佑,你……你为何与这乱臣贼子……”韩太后颤抖着手,随即就朝祁佑年喊了起来,“阿佑,还不快为哀家拿下肃王这反贼。”
“只要你替哀家拿下秦霖这反贼,不仅哀家答应你的那些条件,你要什么,哀家就给你什么!”
大殿上静悄悄的,祁佑年仿佛没有听见韩太后的话,而秦霖和郑桂也是一派休闲。
等韩太后喊完了,因为用力过猛正在大口喘气的时候,秦霖轻轻地笑了。
“阿佑,太后让你替她拿下反贼。”
“我并没有看到什么反贼。”祁佑年淡淡地。他站在纪晓棠的身边,甚至还有闲心伸出手来逗弄煊儿。
“阿佑!”韩太后似乎遭了五雷轰顶一般,她不可置信地盯着祁佑年,“祁佑年,你,你竟然勾结了秦霖这乱臣贼子,你们威武侯府世代忠良,你难道要做威武侯府的罪人,做你祁家第一个乱臣贼子。”
“请太后慎言。”祁佑年沉下脸来,无论如何威武候祁家的声明是不容许任何人诋毁的,哪怕这个人是韩太后也不行。“威武侯府世代忠良,我是祁家的子孙,自然永远忠于我主。若真有犯上作乱的贼子,不需我主下令,也定会立刻将他缉拿。”
“既然这样,你还不将秦霖这反贼拿下。他带兵闯进内宫,劫持了哀家,妄图篡夺帝位,他还不是反贼,谁是反贼!”
这个时候,韩太后还在试图争取祁佑年。
秦霖和郑桂都笑眯眯地看着,并不说话。祁佑年轻轻地撇了撇嘴。
“太后,臣终于的是皇帝陛下。谁是反贼,只有陛下说了算。”祁佑年冷冷地说道。
秦霖和郑桂就都点头。
“陛下、陛下……”韩太后死死地盯着祁佑年,“陛下已经驾崩了,就是秦霖这反贼进宫逼死了陛下。阿佑,你难道忘记了,你也哀家是怎样商定的。”
秦霖脸上的笑容就收敛了起来。
“太后娘娘,从始至终,我都说的非常清楚。”祁佑年的语气清冷,一字一句仿佛钢针一般都插~进了韩太后的心中。“我忠于陛下,也只忠于陛下。”
祁佑年说到这里,就看了一眼纪晓棠。他的目光黑沉沉地,似乎有千言万语,而纪晓棠立刻就懂了。
韩太后确实与祁佑年有过协议,而祁佑年也点了头。
这也是为什么韩太后会这样依仗祁佑年,而且这样自信的缘故。然而,祁佑年在与韩太后协定之初,心里就存了别的打算。
他根本就没打算遵守和韩太后的所谓约定。
今天这一幕绝非偶然,应该是祁佑年精心策划的结果。
真正与祁佑年有协定的,不是韩太后,而是肃王秦霖。
“所以、所以……”韩太后看着祁佑年,“你、你一开始就是在骗我的?”
祁佑年就笑了。
“太后娘娘这话很不好听,怎么能说是骗!这不过是学着太后娘娘当初对付我祖母那般,一报还一报而已!”
韩太后的脸色顿时就白了。她指着祁佑年,半天说不出话来:“你……你……你……”
当初她下手暗害太长公主的事情,祁佑年竟然都知道了?!
“是。”祁佑年干脆地道。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太后,你当初用卑鄙的手段害死太长公主,难道就没想过,会有今天这样的事!”又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
韩太后顺着声音看过去,这才发现,说话的竟然是纪晓棠。
“你……”韩太后似乎只会说这一个字了。
“正是我。”纪晓棠点头。
“你们……”韩太后的目光从纪晓棠的身上又转到祁佑年的身上,她有些不明白,却隐约又有些明白,“你们是怎么……”
“太后问我们是怎么知道的吗?”纪晓棠慢悠悠地开口,“这难道还不简单,自然是太长公主给我们留了话!”
“什么?”韩太后竟怒了,“她、她背信弃义,竟然还是告诉了你们……”
纪晓棠打断了韩太后的话,却不是冲着韩太后,而是转身冲着祁佑年:“阿佑,你听到了,这是板上钉钉,再没一丝一毫的差错了。”
韩太后的话,等于是承认她害了太长公主。
“原来,原来……”韩太后也明白了过来,“原来你是在诈我!”
纪晓棠没说话,态度却摆明了,正是如此。可你能将我怎么样呢?!
“太后,你大可不必觉得冤枉。太长公主并没有背信弃义,她什么都没说,甚至没给我们留下任何的线索。不过,她倒并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保护我和阿佑。我们当时就认定了你,因为雁过留声,走过必定会留下痕迹。”
“我祖母并没有背信弃义,背信弃义的是你。我祖母尸骨未寒,你就失口否认答应给我和晓棠赐婚的事情,尽管那是我祖母用生命换来的!”祁佑年沉声说道。
即便是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即便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少年的他,但是说到这件事,那种痛楚却丝毫不减。
韩太后沉默着看了祁佑年和纪晓棠一会,随即就哈哈大笑起来。她的笑声嘶哑难听,样子竟有些疯狂。
大家都皱着眉看着韩太后。
“原来,原来是因为这个……”韩太后笑了一会才停下来,“祁佑年,原来你也不过如此。冲冠一怒为红颜,说什么是为了太长公主,一切的一切,其实还是为了纪晓棠!”
祁佑年没说话,似乎是懒得回应韩太后的问题,又或者是,韩太后多少触及到了问题的关键。
韩太后就咬了咬牙。
“太长公主的事,哀家也很后悔。不过,她是自愿的。你们不要不信,这件事上哀家可以对天发誓。秦敏她确实是自愿的。”
祁佑年和纪晓棠交换了一个眼色。
秦敏自愿去死,这个可能他们不是没有想过的。
就算秦敏是自愿服下毒药的,但追根究底,还是韩太后逼~迫的缘故。
两个人这样的态度,在韩太后看来却是一种鼓励。
“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哀家想,就是太长公主九泉之下,最希望看到的,就是你们都好好的。”韩太后的语气几乎有些急切,“哀家可以做出补偿。”
“哀家可以给你们赐婚!哀家还可以立刻立煊儿做太子,继承陛下的大位。阿佑你就是摄政王!对于威武侯府,哀家还有另外的封赏,只要你们能提出来的,哀家没有不能答应的!”
韩太后真是豁出去了!
纪晓棠和祁佑年成亲,完成了两人的夙愿。
煊儿继承皇位,哪个母亲不想让自己的儿子君临天下!
祁佑年做摄政王,这样不仅保证了之后一家人的安全,而且,祁佑年手中的权势也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峰。
摄政王,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韩太后相信,这样的条件,无论是什么人都不能不动容。
“太后真是慷慨。”祁佑年笑,不过笑容却是冷的,“不过,太后所说,除了晓棠和煊儿,其他的,都不是我所想要的。”
而这些,并不需要韩太后,他也能够获得。
韩太后先是一怔,随即就反应过来,转向纪晓棠:“晓棠,你是最聪明的孩子。我不会伤害煊儿,可换了秦霖,煊儿却难得活命,就算是阿佑护着他也无济于事,到最后,你和阿佑也没有好下场。兔死狗烹,你们该知道这个道理。祁佑年功高震主!”
纪晓棠似乎没听见韩太后的话似的,只朝祁佑年看了一眼,随即轻轻地后退了一步。祁佑年也后退了一步,始终和纪晓棠并肩而立。
此刻,秦霖却哈哈大笑起来。
“贱妇到了这个时候,还想要挑拨离间!”
韩太后立刻就明白了。
“祁佑年,你、你与这贼子做了交易。他答应将晓棠给你,是不是?”
“阿佑与晓棠本就是一对,是你这老妖婆为了玩弄权术,硬生生将两人拆散。要说贼子,这里确实有,却并不是我!”秦霖冷然道。
“欺君罔上,大逆不道,祸乱朝政的那个人,正是你!”秦霖指着韩太后。
祁佑年就给纪晓棠使了个眼色,两人悄悄地往后退了一步。
韩太后知道,祁佑年这里是没有指望了,她被祁佑年摆了一道,祁佑年不仅要夺回纪晓棠,还要给太长公主报仇。
她只能独自面对秦霖。
秦霖对韩太后是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韩太后对秦霖何尝不是一样。
“……当初就不该手软,留下你,终究是个祸害。”韩太后看着秦霖,神态和语气中都是满满的恶意。
“你终于承认了!”秦霖冷笑,“贱妇,你不要给自己脸上贴金。什么不该手软,你对我们母子何曾手软过。我之所以能活到今天,全部仰赖父皇。若不是父皇一直护着我,只怕我早就遭了你的毒手,正如我母妃一样。”
“所以,你是要为那个狐媚子报仇了!”韩太后冷笑。
或许是知道自己不能善终了,或许是因为宿敌的缘故,韩太后在秦霖的面前态度非常强硬,而且恶毒。落到纪晓棠和祁佑年的手里,或者是落到秦震的手里,她都有机会活命。
但是落到秦霖的手里,她却只有死路一条,而且还会死的非常惨。
这也是为什么她明明猜到祁佑年倒向了秦霖一方,方才还要那样千方百计地争取祁佑年的缘故。
生~母被韩太后害死,如今还被韩太后骂做狐媚子,秦霖本就一腔的怨气,如何能够忍受。他上前几步,扬起手来,一巴掌打在了韩太后的脸上。
韩太后似乎也没有想到会受到这样的羞辱,连吓带气地,全身都抖了起来。
秦霖的表情却舒畅极了,看来,他早就想这么做了。
“我自然要为母妃报仇,不过我今天最主要跟你算的账,却不是这个!”秦霖说着话,就冲大殿门口招了招手,立刻就有兵士领了几个人进来。
当先的一个,正是秦煜。
秦煜进来,先给秦霖和郑桂见礼。
秦霖只点了点头,郑桂却温和了面色,招手将秦煜叫到跟前,一面轻轻地抚摸着秦煜的后颈,一面低声跟秦煜说了什么。
秦煜笑着也低声说了两句话。
郑桂就说好。
这个时候,秦煜才看到纪晓棠,也看到了祁佑年。
秦煜过来,又给纪晓棠和祁佑年见礼。
“哥哥……”煊儿看着秦煜,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
“煊儿。”秦煜看到煊儿也很高兴。
郑桂咳嗽了一声。
秦煜立刻就退到了郑桂身侧。
“现在还有正事,等正事完了,你愿意跟弟弟玩多久,都可以。”郑桂笑着说道,这句话一半是对秦煜说的,一半也是说给纪晓棠听的。
“煊儿乖。”纪晓棠亲了亲煊儿发顶,低声嘱咐煊儿不要说话。
跟随秦煜一同从外面进来的,还有一个人。
这个人不过弱冠的年纪,长的面生,看穿着打扮却不是护卫或者客卿直流。而且,这个人到了大殿上,眼睛落到韩太后身上的时候,几乎要冒出火来。
“贱妇,你认得他吗?”秦霖问韩太后。
“他是谁?秦霖,你又要耍什么把戏?”韩太后不解,但却隐隐感觉到了威胁。
“岩弟,你告诉这贱妇,你是谁。”秦霖招呼少年到近前来,一面温声地嘱咐道。显然,秦霖和这叫岩的少年之间非常亲近。
“我叫鲁岩,你不认识我,可却认识我父亲。你仔细看看我,他们都说,我和我父亲长的一模一样!”鲁岩走上前来,随即正面韩太后,一字一顿地说道。
韩太后仔细打量这叫鲁岩的少年,半晌,突然啊地惊叫了一声。
秦霖的脸上是快意的表情。
“你果然认出来了。”
“你这妖妇,还我父亲的命来,还我母亲的命来,你还我一家二百口的性命来!”少年鲁岩大叫着,就扑向了韩太后。
并没有人阻拦少年鲁岩。
倒是一直在韩太后身后没有吭声的杨翩翩试图阻止鲁岩,却被鲁岩一甩胳膊就给甩了出去。这少年身材瘦削,不像是有这样大力气的。
可纪晓棠知道,仇恨是可以让人力大无穷的。
鲁岩扑到的韩太后的身上,立刻开始拳打脚踢起来,一面打,还一边咒骂,还落了泪。
秦霖是满脸快意的表情,还向一边的纪晓棠和祁佑年解释:“岩弟就是鲁阁老的幺儿,当初我无力救援鲁家,多方设法,李代桃僵,也只救出了岩弟一人。这些年,为了不被贱妇察觉,岩弟一直躲着人,今天才能重见天日。”
而鲁岩前来,并不仅仅是讨还鲁阁老一家被害的这笔债的。
“你们可知道,这贱妇为什么那么恨鲁阁老,一心要置鲁阁老于死地?”秦霖这样问,却并不期待有人回答。“你们都知道的是,鲁阁老不许这贱妇专权。可那并不是这贱妇要害死鲁阁老的全部原因。”
“这贱妇要害死鲁阁老,因为鲁阁老手里掌握了她的一个大秘密。”秦霖说到这里,就故意顿了一顿。
鲁岩一番拳打脚底,已经气喘吁吁,而韩太后的动静却越来越小,似乎是出气多,进气少再过一会,就要被这寻仇的少年打死了。
韩太后一定会想过死,但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她会被一个少年打死,而这少年,正是她的冤家对头鲁阁老的儿子。
而鲁阁老一家应该早就被她斩草除根了!
“岩弟……”秦霖招呼鲁岩,“别打死了她,这样打死了她可是便宜了她。”
鲁岩很听秦霖的话,虽然还是气恨难消,却真的就放开了韩太后。
韩太后的样子狼狈极了,衣裳破破烂烂,多处被撕破了,头发也散乱了开头,被鲁岩打的鼻青脸肿,额角也摔破了。
“放……放肆……”韩太后的声音微弱极了。
“岩弟,你来说。”秦霖对鲁岩又说道。
“这妖妇要害死我父亲,因为我父亲知道,是她,就是这妖妇害死了先帝!”
一句话,满堂皆惊。
韩太后的身子更是猛的一阵。
“胡……胡说!”
“是不是胡说,你最清楚。”秦霖冷笑,“你说的对,我今天来是要跟你算害死我母妃的账。不过你算漏了一样,我今天来,更要跟你清算的,是你害死先帝,害死我父皇的账!”
“……你自认为做的神不知鬼不觉,最最可恨的是,为了不让父皇起疑心,那碗下了毒的药,是你让长宁端给父皇的是不是?父皇很疼长宁,长宁那个时候还那样笑,父皇当然不会怀疑长宁。父皇喝光了那碗药!”
“之后,凑巧鲁阁老进宫找父皇。父皇虽不知道自己中了毒,也不知道是你给他下的毒,却将所有的事都跟鲁阁老说了。父皇与鲁阁老感情最好,这些宫~内的琐事,他不能跟朝臣们说,却什么都不瞒鲁阁老。”
“当夜,父皇暴毙,鲁阁老就知道,是你害死的父皇。父皇那时,已经对你起了疑心,却还不敢相信你真的会杀他!父皇将他对你的怀疑也都跟鲁阁老说了。”
“父皇的死状和我母妃那样相似,鲁阁老当然知道是你下的手。”
“你做贼心虚,后来还曾经试探鲁阁老。鲁阁老他慈悲为怀,不想朝廷生乱,没想到一念之仁,就被你得了先手……”
“鲁阁老知道你不会放过他,为了不使自己沉冤莫白,他留下了证据!”秦霖转向鲁岩,“岩弟,把证据拿出来吧。”
鲁岩闻言,就从胸前贴身取出一个小小的包袱,小心地打开来。
里面竟然是一封用血写就的帛书。
“这就是鲁阁老留下的血书,指正你毒害了先帝!”秦霖接过血书来展开,一面指着韩太后大声说道。
“你、你胡说!”韩太后声嘶力竭,嘴唇抖着说道,“我,我为什么要害先帝!”
“因为你等不及要专权!因为先帝越来越不能容忍你!因为先帝要废了你,旧话重提,要改立我为太子!证据确凿,你还想抵赖吗?”
秦霖说着话,就将血书递到了祁佑年和纪晓棠的面前。
祁佑年略一犹豫,就接了过去,他将血书扫了一眼,就递到了纪晓棠的面前。祁佑年没有将血书交给纪晓棠,只让纪晓棠就着他的手看。
纪晓棠几眼就将血书看完了,确实正如秦霖所说,鲁阁老指证韩太后毒害了先帝。
而韩太后却在听到改立太子这几个字的时候,就完全失去了理智。
“那狐媚子的尸首都烂了,他还念念不忘,时时想着要给那狐媚子报仇,只可惜拿不到我的把柄,哈哈!还有你,你不愧是那个狐媚子生下的。小小年纪,就知道进谗言。若不是你设计,让他知道我皇儿对那狐媚子……,他又怎么会再提什么改立太子!”
“你承认了!”秦霖握着拳头,咬牙切齿。
大结局(下)
(因字数太多,开头在感言里)
近的人却难免会生出疑心来,比如鲁阁老,比如太长公主。鲁阁老因为知道的更清楚,同时又被韩太后察觉了,所以一家上下都死于非命。
太长公主应该也有疑惑,但是并没有确实的证据,也没有鲁阁老知道的那么多,所以活了下来。太长公主多年隐居敬慈庵不出,应该也有这方面的缘故。
后来,为了纪晓棠和祁佑年的亲事,秦敏进了宫,只怕当时还发生了一些什么事,让韩太后怀疑秦敏知道真~相,韩太后假意答应赐婚并逼死了秦敏。
秦敏之所以自愿就死,并不仅仅是为了纪晓棠和祁佑年的亲事。她应该是为了保护整个威武侯府,同时也是维护大秦江山社稷的稳定。
那个时候,还没有人能够撼动韩太后。如果爆发了冲突,会两败俱伤。大秦内忧外患,可禁不得这个。
太长公主是因为慈爱,是因为大义而死的。
为了保护纪晓棠和祁佑年,她没有向两人透露真~相,但却也留下了线索。她也希望会有这么一天,她死亡的真~相能够被揭出来,先帝被害的事情也可以昭雪,韩太后得到她应得的下场。
纪晓棠轻轻地摸着腕子上的长生珠,心中百感交集。如果不是对上韩太后,她根本就用不到这串珠子。这样看来,太长公主在将珠子给她的时候的,只怕就带了深意。
这珠子不仅救了纪晓棠一命,同时也将先帝被害的真~相掀开了一角。而所有事情的发展,所有的矛盾冲突,在今夜都到了最顶点。
韩太后是知道大限到了,所以不再抵赖,而且她应该知道,她已经露出了太多的破绽,继续抵赖已经没有用了。
而秦霖显然并不想就这样私下将韩太后处死,他要将韩太后的所作所为公布于天下。
不说其他的事情,就是害死先帝这一件,就足够韩太后万劫不复的。
显然,也只有这样做,秦霖的心里才能舒服一些。杀死韩太后,对他来说太简单,对韩太后来说就是死的太容易。
“贱妇,你终于也有了今天!就等着被天下千夫所指,永世为罪人不得翻身!”
韩太后冷哼了一声,目光慢慢地又落在了纪晓棠的身上,她还故意盯住了煊儿不放。
纪晓棠当然不会让煊儿去看韩太后。
常言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但是这显然并不适用于韩太后。她就算是要死了,也会拼尽最后的一点力气,再咬别人一口。
显然,她现在对秦霖或者郑桂再说什么,都不会刺痛这两个人。
但是纪晓棠不同。
“晓棠,我要先走一步,只怕等不到你,不过我也不会孤单,震儿和煊儿回来陪我。或许,这个时候震儿已经在黄泉路上等着我了,呵呵,呵呵。”
韩太后的笑仿佛夜枭。
秦震……秦震现在怎么样了呢。
韩太后显然是想趁着今晚达到她的目的,那么单单调开秦震她就满意了吗?还有秦霖,他显然也是了今天蓄谋已久,他在夺宫的同时,会容许秦震在他的背后对他造成威胁吗?
除了这两个人,还有一个祁佑年。
“阿震他……”纪晓棠看向韩太后。
与此同时,祁佑年飞快地看了纪晓棠一眼,随即就移开了视线。
“我只要煊儿继承皇位。震儿身上也流着我的血脉,我只要将他留在城外不来碍事,可不会真的要了他的命。可是……”韩太后示意纪晓棠对看秦霖。
可是秦霖就不同了,秦霖进宫来,当然不仅仅是为了揭穿韩太后,他还是为了那个位子。秦霖是不会容下秦震的。
秦霖自然明白韩太后的恶毒心思。
“四弟和我一样,都深受这贱妇的欺压。四弟才学过人,是国之栋梁,于公于私,我都不会对四弟下手。”
两个人都说不会对秦震下手。
那么祁佑年……
纪晓棠问祁佑年。
在这件事上,她不相信韩太后,同样也不相信秦霖。
见纪晓棠虽然一开始露出关切的神色,可很快就又平静了下来,根本就没有她所期待的那些反应,韩太后很不甘心。
“晓棠,震儿怎样,只怕你已经无力回天。你可要好生看着煊儿,不要让他被谁暗害了去!嘿嘿,肃王妃的手段,晓棠你进京的晚,可还没有真正见识过呢!”
“晓棠,”郑桂就朝纪晓棠笑,“这贱妇用心歹毒,晓棠妹妹应该不会被她挑拨,就上了她的当。”
纪晓棠微笑:“当然不会。”
韩太后只是冷笑,森冷的目光中满是嘲讽和恶意,似乎她已经预见到了接下去会发生的事情。
这个时候,就有人进来禀报,提醒秦霖时候不早了。
韩太后为了把持朝政,不仅残杀大臣、诛灭异己,而且先后毒害了先帝和隆庆帝,肃王秦霖发觉韩太后的阴谋,进宫救驾,可惜来迟了一步,隆庆帝已经回天乏术。
隆庆帝驾崩之前留下旨意,让肃王秦霖继位,并按国法处置韩太后以及一干同党。
天光就要放亮,也是时候敲起大钟,昭告隆庆帝驾崩的消息,宣召百官进宫。
而一旦百官进了宫,秦霖坐上皇位,一切尘埃落定,接下来才是为隆庆帝发丧以及处置韩太后。
秦霖的一干手下显然早就做好了准备,正要遵命下去办理,就听得外面突然乱了起来。
外面乱的很突然,但是却很快就平静了下来,所以秦霖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
“外面怎么了?”
“属下出去看看。”
这人走到大殿门口,就脸色剧变,慢慢地一步一步退了回来,那脸色仿佛就像看到了恶鬼一般。
可是随后被众人簇拥进来的那一位,却和恶鬼实在是风马牛不相及。
一身素色亲王蟒袍,玉树临风,面若冠玉,不是秦震还是哪个。
“爹爹!”煊儿的眼尖,一眼看到秦震,小家伙真是开心,奶声奶气地就叫了起来。
秦霖和郑桂也看到了秦震,两人都怔住了,听到煊儿的叫声,郑桂就往纪晓棠这边扑了过来。
秦霖却是大喊了一声:“镇国公!阿佑!”
祁佑年往前迈了一步,一只手臂,就挡住了郑桂。
“你……”郑桂惊疑不定。
“请王妃尊重些,我并不想冒犯王妃。”祁佑年冷冷地对郑桂道。
“你……”秦霖也指着祁佑年。
秦震来了,不仅毫发无伤,而且显然是有备而来。对于秦震的到来,大家都惊讶,只有祁佑年不动声色。这个时候,他不仅护着纪晓棠和煊儿,而且还对郑桂毫不客气。
秦霖聪明绝顶,还有什么猜不出来呢。
“哈哈哈,”秦霖大笑。
同时大笑的还有韩太后:“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妙啊,妙啊!”
她也看出是怎么回事了。她的境况已经不能更惨,而且大殿上的都是她的仇敌,无论是看到谁倒霉,她都会格外高兴。
没人搭理韩太后。
秦震带着人走进大殿,目光在大殿上一扫,就将大殿上的情形尽收眼底。他没有理会别人,先就大步走到了纪晓棠的跟前。
“晓棠,煊儿,你们还好吧!”虽然怎么看着这母子两人都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但总要得到纪晓棠的亲口答复,他才能够真正的放心。
而且,就算是看着并没有受到任何的伤害,以今天这样的情势,难免会受了些委屈,这是让秦震最为心疼和不安的。
“我们很好。”纪晓棠微笑,“王爷来的正是时候。”
“爹爹!”煊儿见到秦震,就特别的高兴,他从纪晓棠的怀中朝着秦震伸出手,要秦震抱他。
秦震自然愿意,忙就将煊儿接过去抱在了怀里。
煊儿被秦震抱着,就用胳膊圈住了秦震的脖子,一面还将圆~滚滚的小身子往秦震的胸前贴。小家伙这是非常想念爹爹了。
秦震的一颗心顿时就软了,他在煊儿的额头大大地亲了一口。
煊儿就咯咯地笑了起来。
“爹爹,”煊儿跟秦震亲热了一会,就忙着告诉秦震,“娘~亲、阿佑舅舅、唐唐……嗯,摆家家酒,好玩!爹爹也来一起玩,是不是?”
秦震一开始没有听明白,就看向纪晓棠。
纪晓棠朝秦震笑了笑。
秦震立刻就懂了,一方面心疼煊儿,一方面又感激和敬佩纪晓棠。他知道,一定是纪晓棠为了不让煊儿害怕才这么告诉煊儿的。
显然,纪晓棠的法子非常有效,否则煊儿……
只怕是一定会受到惊吓的。
当初纪晓棠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秦震一开始是不同意的。他宁愿自己嫁妆被抓,也不愿意让纪晓棠和煊儿以身犯险。
但是纪晓棠的主意非常坚定,而且纪晓棠提出来的理由也让人无法反驳。
如果秦震假装被抓,顷刻之间就会有被杀害的危险。
但是纪晓棠和煊儿则不同。
祁佑年有足够的理由保护她们母子,只要有祁佑年在,纪晓棠的性命就不会有危险。而只要纪晓棠还有一口气在,就不会容许任何人伤害煊儿。
也只有纪晓棠和煊儿假装被抓,才能够麻痹韩太后和秦霖,才能够吸引住这些人的注意力,我秦震争取最为宝贵的时间和机会。
夫妻两人为此很是争执了一番,最后秦震不得不答应了纪晓棠。
虽然他知道,以纪晓棠的智慧足可以自保,而且祁佑年就算是牺牲自己的性命,也会保护纪晓棠和煊儿,但是在没有进到大殿,没有亲眼看到纪晓棠母子之前,他的心中还是难免惴惴的。
即便是现在亲眼确认母子两人确实平安,秦震的心中还是有些后怕的。
可正如纪晓棠所说的,这本就是个搏命的夜晚,这些危险是他们不得不经历的。没有这番血雨腥风,又怎么能看到明天的漫天彩虹呢!
“煊儿说的没错,爹爹就是来一起玩的。”秦震又在儿子的脑门亲了一口,笑着说道。
煊儿就高兴地拍起了小手。
秦震又抱了一会儿子,这才依依不舍地将儿子交回了纪晓棠的手里。
“三哥……”秦震转向秦霖,整个人的气势就变了,再也不复方才在纪晓棠面前,抱着煊儿时的温煦亲切。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秦霖是个聪明绝顶的人,这个时候早就将事情的前因后果理了个七七八八。他面对秦震的时候没有任何的废话,只问最关键的问题。
“从最开始的时候……”秦震在秦霖面前也不在隐瞒,不仅是没有任何隐瞒的必要的,而且秦霖这样的对手,是值得尊重的,也应该知道真~相。
“最开始的时候……”秦霖沉吟,显然是还有些不解。
“对,最开始的时候。”秦震点头。
最开始的时候,是什么时候。
“是太后害死了太长公主,并且出尔反尔,要让晓棠在你我之间做个选择的时候。”秦震告诉秦霖。
韩太后出尔反尔,根本就不承认答应过太长公主要给纪晓棠和祁佑年赐婚。那个时候,纪晓棠就冷静地推断出来,她和祁佑年之间,是完全不可能了。
韩太后很有可能会杀掉她,如果不是她还有其他非常重要的利用价值的话。
幸好,她有很重要的利用价值。
正如一个好的棋手,纪晓棠准确地推测出了韩太后会采取什么样的手段和步骤,她找了祁佑年和秦震,将自己的计划说给两人听。
那还只是一个初步的计划。
后来,韩太后颁下了赐婚的旨意,祁佑年痛殴秦震。
“这也是假的,是做给那贱妇看,也是做给我看的,是不是?”秦霖苦笑。
“不是假的。”祁佑年沉声说道。
当时他痛殴秦震的心情和举动,都丝毫不掺假,但是秦震挨打却有做戏的成分。再之后,就是将计就计……
祁佑年假装与秦震结仇,一心效忠韩太后,而背地里却被秦霖渐渐拉拢。
“阿佑,你骗了所有人!”秦霖看着祁佑年。
面对秦霖的目光,祁佑年没有任何的躲闪。
“王爷,你误会了。我没有骗过任何人……,王爷细回想我说过的话,那可是一点儿都不掺假的。”祁佑年沉声说道。
他并没有骗韩太后,只要隆庆帝在一日,他就会效忠隆庆帝一日,这一点他做到了。效忠隆庆帝,可不代表效忠韩太后。
是韩太后自以为是,将自己和隆庆帝当做了一体来对待,认为祁佑年一直遵从她的命令,就是效忠于她了。
他也没有骗秦霖。
他确实心里一直都放不下纪晓棠,而且发誓永不放弃,非纪晓棠不娶,他也说了他痛恨秦霖。
这些都不是假的。
但却是韩太后和秦霖自己认为,因为这些,他就会助着他们清除异己,除掉秦震、得到纪晓棠。
没人相信在这种情况下,他还会帮助秦震。
但是他偏偏就这么做了。
“他不够仗义,到现在我依然恼恨他。”可是除了这件事,秦震再也没有任何一件事对不起他。秦震对纪晓棠是真心的。
而且,他和秦震的目标也是一致的,可以说是志同道合。
“要说志同道合,阿佑,你与我也是志同道合。”秦霖看着祁佑年。他们都有至亲的人死在韩太后的手中,如果要说志同道合,祁佑年更应该站在他的身边。
“肃王爷你很好,若天下太平,我与王爷不怀心机相交,定然也会成为好友。但是……”
秦震虽然抢了纪晓棠,但和他自幼的交情却是不假。说到人品才华和格局,祁佑年也更加偏向于秦震。当然还有另外非常重要的一点。
祁佑年慢慢侧转身,不再去看秦霖。
如果有个女人要母仪天下,他愿意这个女人是纪晓棠。
他并非是帮助秦震得到皇位,他只是帮助他心爱的女人坐上那至高无上的黄金凤座。他不能娶她为妻给她带来幸福,但是这件事,他却可以帮她做到。
让她成为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秦霖还在笑,只是笑容变得更加苦涩了。
“既然你们早早地就定了计,一切都准备好了,又何苦再耍我这一道!”秦霖这句话是问秦震的。既然秦震早就和祁佑年联合在了一起,有这样强大的势力支持,秦震完全可以先他一步控制内宫,并控制住他肃王府。
“三哥,你误会了。”
秦霖可不认为这是什么误会。
秦震分明是将他当做了马前卒和垫脚石,现在杀进来,捡现成的。
“四弟,你竟忍心利用晓棠和煊儿。你果然比我更适合那个位子!”秦霖冷笑着说道。
“三哥,你真是误会了。若非万不得已,我怎么会让晓棠和煊儿涉险!”秦震苦笑,“三哥,你太小瞧了你自己的力量。”
“唔……”
“这也是晓棠一力主张的,她不想死太多的人,不想看到太多的血。”
如果像秦霖所说的那样,肃王府和安王府必定会有一场血拼,那个时候死的人可就不计其数了。
虽然今夜流血是难免的,但是纪晓棠心怀慈悲,想要尽量减少伤亡。而她要减少的,并不仅仅是安王府的伤亡。
“而且……”秦震说到这里,就顿了顿,看向纪晓棠。
纪晓棠会意,接着说了下去:“而且,我们想给肃王爷一个机会。”
“给我一个机会?”秦霖不解,而且不信。
纪晓棠却并没有被秦霖的态度所影响,依旧诚恳地说了下去:“是的,我想给王爷一个亲自报仇的机会。”
这么说着话,纪晓棠的目光就转到了韩太后的身上。
秦霖与韩太后之间有杀母之仇,而且韩太后曾经多次仕途加害秦霖,只是因为先帝在皇贵妃死后加强了警惕,将秦霖护的周全,所以韩太后才没有得手。
而且,韩太后还害死了先帝。
秦霖与先帝之间的感情是十分深厚的。
他这些年卧薪尝胆,绝对不仅仅是希望得到大位。向韩太后报仇在他看来,几乎是和得到大位有着相同的分量。
而且,得到大位,也是对韩太后的报复。
“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们!”秦霖笑道。
不得不说,亲自将韩太后打垮,当面揭穿她杀害先帝的阴谋,确实让秦霖非常高兴,解开了这些年一直盘绕在他心中的一道郁结。
“人家是算无遗策,你不过是被人利用了罢了。狐媚子生下来的,也只会些狐媚手段罢了,终究不过是贻笑大方,哈哈哈。”韩太后不失时机地再次打击秦霖。
秦霖怒目看向韩太后。
纪晓棠皱了皱眉。
“太后娘娘,你毒害先帝这笔账,肃王爷和你算过了,可我们王爷还没跟你算呢。与其冷言冷语讥讽别人,挑拨离间,你不如好好想想你的下场吧。”纪晓棠冷冷地对韩太后说道。
韩太后闭上了嘴,显然对纪晓棠很是忌惮。
“四弟,这个贱人,你不会放过她吧?”秦霖问秦震,兄弟两人之间说话,气氛竟然很是平和。
“当然不会。”秦震立刻回答,“当年父皇驾崩,我并不是完全没有疑惑的。今天能够真~相大白,还多亏了三哥。”
“你们送来的那份毒药,也是功不可没。”秦霖却说道。
“原来你们也早就暗中勾结!”韩太后看看秦震,又看看秦霖,显然她明白这两个人在说什么。“只可惜,还是各怀心腹事,到了最后,还不是你死我活!”
“住口!”秦震训斥韩太后,随即转向秦霖,“三哥,我已经为三哥选了一处富饶安静之地,三哥尽管带着三嫂和煜儿前去,三哥依旧是我大秦的肃王爷。”
“你不杀我?”秦霖问秦震。
“只要三哥不逼~迫我,我保三哥一家世代安乐荣华。”秦震说道。
秦霖垂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韩太后却又哈哈大笑:“可笑,可笑!世代安乐荣华,只怕你前脚出了京城,就走上了黄泉路!哈哈,震儿,你果然有些像我!好,好!”
秦震也皱起了眉头,看向韩太后的目光冰冷,没有任何的温度。
“好!”秦霖却抬起头来,“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三哥尽管说。”
“我要先看着这贱妇死。”
“好。”秦震并没有犹豫,“有一件事也要跟三哥商量。这贱妇罪大恶极,但若将她的罪行昭告天下,却会引得人心大乱。民间有句俗话,家丑不可外扬。我们兄弟明白,不如就在这里结果了她,给父皇报仇。”
秦震跟秦霖商量,免了韩太后的明正典刑。之后,另找别的缘故,废了韩太后的太后之位。
韩太后自然不可能再和先帝合葬。
“就按照宫中最低品级的嫔妃进行安葬。皇贵妃的陵寝移回原位,再加封号。”皇贵妃的陵寝原来被先帝设置在自己的陵寝之侧,先帝驾崩之后,韩太后就找了个由头,将皇贵妃的陵墓远远地移了开去。
这也是多年来秦霖心中的一块心病,现在,他并没有提要求,秦震却主动地为他想到了。
秦霖也明白,秦震之所以不愿意将韩太后的罪名公布于天下,除了说出来的那些原因之外,应该还有另外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无论如何,韩太后和贵太妃都是韩家女。秦霖这是为了自己,同时也是为了照顾韩家。
而就算是他不答应,秦震也完全可以按着他自己的心意去办。
秦震对他,算是十分优容了。
“好。”秦霖想了想,就痛快地点了头。
秦震见秦霖点头,立刻向外招了招手。
汪如海就走了进来,他的手里托着一个托盘,上面是精致的掐丝珐琅小酒壶。
“送太后娘娘上路……”秦震沉声吩咐道,这是要给韩太后留全尸。
“震儿,你也这样无情!”韩太后瞪大眼睛看着秦震,“你不要忘了,我可还是你嫡亲的姨母。当初若不是我,你怎么有机会来到这世上。如果不是我,你母妃怎么会寿终正寝,你又怎么会活到现在,还得了亲王之尊。”
“秦霖是那贱人之子,他要杀我,可你不该杀我!”
秦震丝毫不为所动。
“单凭你害死了先帝,死一百次也不足惜。而且,纵然你巧舌如簧,颠倒是非,谁还能真的被你糊弄了不成!”
秦震又向汪如海点了点头。
汪如海就上前去,从小酒壶中斟了一杯酒奉给韩太后。
“请太后娘娘上路。”
韩太后还不肯接那酒杯。
“太后娘娘还是自己留些体面吧。”汪如海冷着脸说道。
韩太后目光滴溜溜地转,就落到了纪晓棠的身上。
“晓……”
纪晓棠早已经将煊儿的头按在自己怀里,还捂住了煊儿的耳朵。
汪如海不等韩太后喊出纪晓棠的名字,早就给两边的小中官使了个眼色。小中官按住韩太后,掰开了韩太后的嘴。
汪如海将一杯酒全部倒进了韩太后的口中,看着她咽下去,再吐不出来,这才站起身退到了一边。
小中官依旧按着韩太后,怕她临死还要伤人。
韩太后的面色慢慢地发青,身子也开始痉~挛抽~搐,慢慢地倒在了地上,只是一双眼睛还睁着,似乎还有一口气,但显然是活不成了。
秦霖哈哈大笑。
“好,好。”看着仇人死在自己的面前,秦霖终于完成了他的一个心愿。
至于另外一个心愿,却是再无法实现了。
秦霖的笑容很凄凉。
“四弟,我自忖才干气度都不输于你,只是我生不逢时,我的命没有你的命好……”秦霖说了这么两句,声音竟低落了下去,他似乎站立不稳,踉跄了一下,嘴角却慢慢地渗出了血迹。
“三哥!”
“肃王爷!”
秦霖竟神不知鬼不觉地服下了毒药。
秦震扶住了秦霖。
“三哥,你何必如此。你竟不信我吗?”或许别人不会容下秦霖,但是秦震却是能容下这个兄弟的。
说起来,祁佑年之所以一直站在秦震这一边,纪晓棠自然是主要的缘故,但若秦震没有这般容忍的气度也是不成。
祁佑年之所以选择秦震,也是因为秦震的气度,这样的人做了皇帝,才是天下百姓之福。
秦霖已经站立不住,他慢慢地倒在了秦震的怀里,嘴角却挂着笑。
“……并不是不信,是……为兄再也过不了这样的日子了。”
秦震会容下他,但却不会不防备他。
就像过去这些年来,他过的其实就是一种圈禁的生活。即便秦震待他比韩太后待他好,但是他却无论如何不愿意再去过这种生活了。
今夜的事,他本就做了最坏的准备,不成功就成仁,所以才会随身携带毒药,方才看韩太后死了,他心愿达成,就偷偷地服下了毒药。
秦霖很快就在秦震的怀里闭上了眼睛。
大殿上响起了哭声。
那是郑桂和秦煜。
自从秦震来了,郑桂除了一开始试图抓~住纪晓棠和煊儿之外,就和秦煜静静地站在那里,一直没有说话。这个时候看秦霖死了,两人都哭了起来。
郑桂带着秦煜走到秦霖的身边,慢慢地跪下了。
“王爷好狠的心……”秦霖存了必死的心思,却并没有表露出来,弥留之际,也一句话都没有跟他们说,也没对秦震提起他们。
秦霖好像根本就忘记了还有这两个人一般,而这两个人却是他最亲近的人。
秦霖当然不会忘记了郑桂和秦煜。他只是希望他们能够活下去,没有他,她们会活的更好。
但是显然郑桂并不是这么认为的。
郑桂和秦煜扑在秦霖身边哭着,郑桂还从怀中取出帕子来擦拭眼泪,但渐渐的那帕子就被染红了。
郑桂流出来的不是眼泪,而是血,她还能跪坐着,秦煜却悄无声息地倒下了。
纪晓棠这个时候已经将煊儿交代给汪如海和程嬷嬷等人照看,这个时候忙就上前去。
“桂姐姐,你这是何苦!”不论是秦震还是她,都自忖能够容下,也能够约束得住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
秦霖已经死了,郑桂和秦煜就更没有必要自裁。
“我自然是要跟着王爷,我怕他一个人会孤独,我怕有人会欺负他。”郑桂抬起眼睛来看着纪晓棠。
这一瞬间,纪晓棠猛地意识到了,郑桂是深爱着秦霖的。
但是,她又怎么忍心让秦煜小小的年纪就跟着他们这样去了。
纪晓棠这句话并没有问出口,但是郑桂却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
“我们自然要带着煜儿,我怕煜儿会受苦。晓棠,一开始,你或许会容下煜儿,但是慢慢的,等煜儿越长越大,你们就会越来越不放心。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与其让煜儿在这世间受尽苦楚,最后仍不免一死,我何不现在就带他走。”
“我们一家子在一起,黄泉路上也好作伴……”郑桂说着话,也慢慢地滑倒在了地上。
纪晓棠慢慢地站起身。
一时之间,大殿上众人都没有说话。
“天就要亮了……”最后,还是祁佑年先开了口。
天就要亮了,大家都要赶紧行动起来,处理善后。
不等秦震应声,就有一道突兀的笑声在大殿上响了起来。那笑声低沉沙哑,仿佛来自十八层地狱。
这也确实是来自地狱的声音。
因为秦霖突然服毒,大家就没有再去注意韩太后,以为她已经死了。但是显然的,韩太后并没有死,她竟然还有一口气。
秦震就看向汪如海。
“王爷……”汪如海忙就上前想要解释。
纪晓棠摆了摆手,让汪如海不用着急。她相信汪如海,不会是他做了什么手脚,或者是办事不利。
“太后娘娘极注意养颜,平时除了注意饮食,还用了不少养颜的秘方。”那些秘方之中,就有含有微量的毒物,能够驻颜,却不会明显影响身体健康。
这样长期的吃下来,韩太后对于毒药就生出了一些抵抗力。这是她还留有一口气的主要原因。
另外,她也未必不是强撑着这一口气,想要看秦霖和秦震自相残杀。
而她现在这样大笑,就是看到秦霖一家死在她的眼前,心中觉得快意了。
“太后,你多活一刻,也不过是多受一刻的罪,这个时候也亏你还能笑的出来。”
“纪晓棠,你以为你们赢了吗?”韩太后显然是回光返照,一张脸仿若厉鬼,“你们别高兴的太早,你们都得来陪我……陪我……”
秦震不耐再听韩太后恶毒的话语,就向汪如海示意。
汪如海立刻就走上前去,要再送韩太后一程。
“秦震,那龙椅不是你的,你坐上去,就会死!”韩太后声嘶力竭,嘴边不断地有紫黑的血冒出来。
秦震皱眉,纪晓棠却是心中一动,伸手拦住汪如海。
“你是什么意思,这个时候还想妖言惑众!”
“哈哈……”韩太后的眼睛渐渐地失去焦距,却还张着血盆大口,“我、我早就……我怎么会……,他……你活不了……”
断断续续地说了这几句话,韩太后终于两腿一蹬,断了气。
纪晓棠的心却有些乱了。
“王爷……”纪晓棠看向秦震。
秦震紧皱的双眉却舒展开了。
“晓棠,你不要信她的话。她不过是想要我们不痛快,疑神疑鬼地过不好日子。我们不要上了她的当。”
“好。”纪晓棠觉得秦震说的有理。
外面的天就要亮了,他们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
隆庆帝已经在夜里驾崩了,韩太后本来的打算,是想让祁佑年带纪晓棠和煊儿进宫,假隆庆帝的旨意,让煊儿继位,从而继续把持朝政。
而秦霖的打算,除了昭告韩太后的罪行,也是假借隆庆帝的旨意,登基为帝。
而现在,似乎秦震也只能走这一条路。
“陛下有旨意留下来。”纪晓棠却笃定地说道,“我们只需要传出陛下驾崩的消息,等百官进宫,再当众取出陛下的旨意。”
“王妃娘娘,你可有万全的把握?”就有王府的心腹属官问纪晓棠。
如果纪晓棠的判断失误,到时候没有旨意,或者旨意上另有别的安排,那情况对秦震来说可就尴尬了,还不如现在就假借旨意,让秦震登基为帝。
“我有万全的把握。”纪晓棠点头。
“听王妃的。”秦震一锤定音。
……
隆庆十二年十一月二日寅时,丧龙钟响九声,京城震动,文武百官俱都着素服到了乾清宫。
隆庆帝驾崩,帝位空悬,两位阁老得服侍隆庆帝的中官指示,从乾清宫大殿牌匾的后面寻出隆庆帝的遗诏。
遗诏是隆庆帝亲笔所书,并加盖玉玺。
诏书的内容则是传位于安亲王秦震。
隆庆帝还在诏书中特意提到了秦煊,对秦煊及其生~母安王妃纪晓棠赞誉有加。
两位阁老遵从隆庆帝的遗诏,当即就率领百官拥了秦震登基。
秦震登基之后,先就为隆庆帝发丧,转年正月改正朔,年号为建平,史称建平帝。建平初年,秦震立纪晓棠为皇后,秦煊为太子,并封赏百官。
祁佑年由镇国公改定国公,依旧统领京城外五营人马,不再统领皇城军。
纪二老爷为承恩侯,不再领任何其他职务。
纪三老爷则被任命为户部尚书。
原户部尚书郑勉被罢官,并被抄没了全部的家产。从郑勉家抄出来的资财,笼统计算,竟然能够抵得过隆庆帝一朝整整五年的税收!
从郑家抄没来的资财全部给收归国库,并下发做了赈灾的物资,天下称庆。
韩克让则成了大秦开国以来第一位没有在翰林院任过职,就进了内阁的阁臣。建平一朝,内阁中就有了两位韩阁老,大家私下里只能以大韩阁老和小韩阁老来区分。
韩克让做到了前无古人,而在他之后,也再没有人能够不入翰林,就入内阁。后人说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时候,往往会将这位小韩阁老拿出来做个例子。
小韩阁老之所以会被后来拿来做例子,也是因为他为阁老期间创建的诸多功业。他没有当过翰林,甚至还曾经做过反贼,因为纪皇后举荐,被建平帝破格提拔做了阁臣,但他在内阁期间,风头却压过了另外两位更有资历的阁老,为国为民,鞠躬尽瘁。
建平三年,大秦终于不再有内忧外患,而是百废待兴。
春和景明,坤宁宫中更是一派和乐融融。
纪晓棠正在检查煊儿的功课。
五岁的煊儿,已经开始启蒙了。
纪晓棠听着煊儿背诵了一段功课,不仅十分流利,且并没有任何错漏,她这才轻轻地点了点头。
煊儿背着小手,见纪晓棠点了头,脸上才显出欢喜来,也不在板着小大人的样子,而是笑嘻嘻地扑到纪晓棠的怀里。
“娘~亲……母后……”煊儿跟纪晓棠撒娇。
“乖煊儿……”纪晓棠左右敲了敲,宫中并没有外人,除了贴身服侍的程嬷嬷、锦儿、绣儿几个,就是纪二老爷带着长生、晓藏和晓荣坐在一边,都笑眯眯地看着。
如今长生、晓藏和晓荣几个都给煊儿做了伴读。
纪二老爷更是无事一身轻,除了教导几个孩子的学问,就是侍弄侍弄花草,日子过的简直是无不顺心。
见纪晓棠笑了,煊儿的胆子越发的大,就跟纪晓棠抱怨,说先生教的功课,他早都会了。
“书读百遍,其意自见。”纪晓棠就教导煊儿,让他不可大意,也不能骄傲。
煊儿立刻恭恭敬敬地答应了。
“去玩吧。”纪晓棠又和煊儿说了一会话,就让煊儿跟长生、晓藏、晓荣几个去玩了。
“爹爹,今天特意进宫来,是有什么事?”将小孩子们都打发走了,纪晓棠才问纪二老爷。
“是有事情,要跟陛下和娘娘商量。”纪二老爷拈了拈胡须,“如今天下大定了,长生和煊儿又有了好先生教导,我完全可以放心。……你祖母的遗骨还在城外庵中寄放着……”
纪二老爷想扶纪老太太的灵柩回清远安葬。
“我和你~娘一同回去,长生留给你,晓藏和晓荣我们带着,等他们两个能上场了,我再送他们回来。”
纪二老爷的意思,是回到清远之后,就不再回来了。
“这是我多年的愿望。而且,如今咱们家太盛了些。我和你~娘回去,也将你大伯他们带回去,你这里,和你小叔,就更好施展了。”纪二老爷语重心长。
“爹爹……”纪晓棠心中感动,却并没有立刻就答应下来,“这要等陛下回来,他点了头才可。”
“我明白。”纪二老爷表示明白,他不着急。
秦震登基三年,纪晓棠主持宫中选了一次秀女,如今宫中除了秦荧、煊儿和七斤,又添了一个不满周岁的小公主。
小公主的生~母身份不高,生下孩子之后,才被封为嫔。至于从潜邸跟来的宋新月,虽然无所出,却被封为了贤妃,是宫中仅次于纪晓棠最高的位份了。
秦震依旧专宠纪晓棠,除非朝政缠身只能宿在御书房,其余的时候,都会来坤宁宫陪着纪晓棠。
坤宁宫中经常是一家三口和乐融融的情景,与原先安王府中几乎没有什么不同。
所以,纪二老爷要见秦震,就来坤宁宫中等着。
秦震果然是下了朝,就来了坤宁宫。
等纪二老爷说了扶灵回乡的事,秦震略做犹豫就点头应承了,并留纪二老爷用膳。
翁婿两人同席,秦震让人上了最好的御酒,与纪二老爷和纪晓棠同饮。
“其余岳父大可不必想那么多……咳咳……”秦震突然咳嗽了起来。
纪晓棠取出帕子,要为秦震擦拭,一面还笑他:“可是今天闲了,能多喝几杯,怎么就这样……”
急字还没出口,纪晓棠就顿住了。
秦震嘴边溢出来的酒,是红色的。
不,那并不是酒,而是血。
“陛下……”纪晓棠的手抖了抖,帕子差点落地,紧接着她就起身大喊,“传太医……”
秦震抓~住了纪晓棠的手。
“不必了。”
纪晓棠不解地看着秦震,这一刻,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却又不愿意仔细去回想。
“陛下,你有什么事瞒着我!”
“晓棠,我并不想瞒你。我只是想,能多好好地陪着你,不让你伤心……”韩太后最后留下来的那句话,并非耸人听闻。
这个恶毒的妇人,虽然利用了贵太妃出来与皇贵妃争宠,却并不希望贵太妃真的生下子嗣。后来秦霖和秦震渐渐长大,她不仅忌惮秦霖,同样也忌惮秦震。
秦霖有先帝护着,没有着了她的毒手,但是她却在秦震的身上下了毒。
韩太后后来之所以一直扶植秦震,并不是因为秦震还是她的外甥,而是因为她知道,秦震活不过三十五岁。
这件事,秦震一直怀疑,却直到韩太后说出那句话,才最终确认。
秦震没有将这件事告诉纪晓棠,只暗中寻医问药,并勤于政事。
“如果我寿数只能有这么些,我希望能留给煊儿一个尽可能清平的天下,这样你们母子也能轻松一些。”秦震笑着告诉纪晓棠。
而他之所以时时来坤宁宫中陪着纪晓棠,也是因为知道自己寿数不多,想多陪伴纪晓棠和煊儿。
“陛下……”秦震这样平静地说着话,纪晓棠却落了泪,“这天下竟是好医好药,一定能够治好陛下。”
秦震只是笑,他最清楚,他身上的这种毒,若是吐了血,那就是神仙都救不回了。
“晓棠,我很对不起你。本来想着,能一辈子都陪着你,和你一起走下去,慢慢变老……”可是现在,他却要早早地抛下纪晓棠,给她留下尚年幼的煊儿,还有天下的重担。
……
建平五年,建平帝秦震病逝于坤宁宫。
太子秦煊登基,改年号为天保。
天保帝年幼,纪太后垂帘听政。
…………全文完…………
终于写下全文完这三个字,感觉一身轻松。这就是作者心心念念要写的结局,重点就是四个字。没错,这本最初的设定,就是这样哒= ̄ω ̄=
会有几篇番外,敬请期待。
番外一 回归故里
天保十二年正月,纪二老爷上书乞骸骨。
天保帝知道这是纪二老爷多年的夙愿。
“外祖父一直无心仕途,当初来京城是迫于形势,等父皇和母后初定天下,他老人家就提出要辞官回乡了。”天保帝坐在御书案后,轻轻地叹气,似乎是对身边服侍的白发苍苍的汪如海,又似乎只是自言自语。
天保帝未及弱冠,长的面若冠玉剑眉星目,坐在那里,端的是芝兰玉树,风华无双。
“是为了朕,为了朕的母后,他老人家才肯留在京城,在朝堂上为官。这些年,老人家为了朕,也算是倾尽心力了。”
如今国泰民安,四海升平,天保帝虽年轻,但却稳稳地坐了江山,朝中忠臣良将层出不穷,纪二老爷也上了年岁,也是终于放了心,所以才提出告老还乡。
天保帝是千万个舍不得,然而最后还是在奏折上用朱笔画了一个圈。
“……有时候,朕真的不想长大……”批复了纪二老爷的奏折,天保帝又是一声轻轻的叹气,说出一句略带孩子气的话来。
这样的话,在宫中,他也只能对这个自小就在他身边伺候的汪如海说了。
正是因为他长大了,所以那些亲人才一个个的离开了他。他的母后,他的阿佑舅舅,现在是他的外祖父、外祖母。
而完全知道天保帝这些心事的,内宫中也就只有一个汪如海了。
“陛下,”汪如海笑着上前,“方才皇后打发人过来,大长公主和永寿公主都在坤宁宫,还有两位驸马,小皇子又咬了大长公主家的源哥儿,两个哭的谁也哄不好,若陛下得了空,还得请陛下过去……”
天保帝本来还在伤感,听说自家的儿子咬了自家的外甥,忍不住就笑了。
“熙儿不像话,源哥儿比他大了三岁,怎么还被他给咬了?……难得阿姐和七斤她们都来了,赶紧吩咐下去,就在西暖阁准备御膳……”
天保帝姊妹四人,与大长公主和永寿公主的感情最为深厚,虽然大长公主与他并非同母所出,而永寿公主在血脉上,只是他的表妹。
……
天保十二年春,纪二老爷和纪三老爷兄弟携妻带子扶纪老太太的灵柩返乡。
如今,纪家三兄弟已经分了宗。
馨华堂就是纪大老爷那一支。纪大老爷前些年就已经回乡,馨华堂现如今的掌家人是纪晓慕。
馨美堂则是纪二老爷这一支,纪二老爷如今还乡,以后馨美堂的掌家人就是长生。长生年纪轻轻,已经是翰林院的侍讲学士了,他还有两个过继来的弟弟,纪晓藏和纪晓荣。三人同在纪二老爷膝下读书,先后考中进士,纪晓藏和纪晓荣也都进了翰林院。
更加值得一提的是长生的名号。长生的大名几乎没什么人提起,在家中,人们都称呼他的小名长生,而到了外面,人们则更喜欢称呼他一声纪三元。
没错,长生就是大秦继谢阁老谢三元之后另外一位三元及第的状元郎,而他考中状元的年纪,还比当年的谢三元年轻了将近十岁,可谓是惊才艳艳。
更巧的是,长生的座师正是谢阁老。
而这一老一少两位三元的缘分还不仅仅于此,长生幼时虽是纪二老爷启蒙,但是后来读书却多蒙谢阁老的教导。其中一半是纪太后牵线的缘故,另外一半,则是谢阁老早就相中了长生是个难得的读书的苗子,能将长生收入门下,是谢阁老平生第一大快事。
这句话,是谢阁老亲口所说。
这三元师徒的事情是大秦的一段佳话,广为人所传颂。
当然,长生还成了谢阁老家的乘龙快婿,则又是另外一段佳话了。
馨和堂,则是纪三老爷这一支了。与纪大老爷早就辞官,以及纪二老爷告老还乡不同,如今纪三老爷依旧在朝廷为官。
建平一朝,大秦刚刚经历了内忧外患,百废待兴,多亏纪三老爷任了户部尚书,多方筹措、长袖善舞,到了天保四年的时候,国库已经渐渐丰盈了起来。
就在天保四年,纪三老爷被加封为逍遥侯,子孙世袭罔替。
纪家三支,唯一有世袭罔替爵位的并不是长房的馨华堂,也不是出了垂帘听政的纪太后的馨美堂,反而是这位以出海贸易起家的馨和堂的纪三老爷。
对于此事,朝堂内外颇有些议论,有的说是纪太后自幼就与这个小叔叔感情甚笃,所以难免偏心这个小叔叔,也有的说纪太后认理不认亲,纪三老爷受封,完全是因为他对大秦的功绩。
不过,不管怎么议论,人们对于馨和堂的这个爵位,却是没有异议的。因为不管怎么样,他们都不得不承认纪三老爷的功绩。
纪三老爷的功绩,同时也是纪太后的功绩。后来大家当然都知道了,出海贸易,购买粮食,寻求番粮良种等计划,当初都是纪太后亲自制定的。
四月芳菲,纪二老爷和纪三老爷扶纪老太太的灵柩回到了清远。纪大老爷早就带着人等候多时了。纪老太太灵柩回乡,自然要与纪老太爷合葬。
要打开纪老太爷的坟墓,纪大老爷虽是纪家长子,在这件事上却不敢独断。而且,他如今上了年岁,不仅两鬓斑白,还有些不良于行,家中许多事情都是周氏做主,外面的事情更是无需他来操心。
兄弟三人坐下,商量起了纪老太太和纪老太爷合葬的事情。
“当初太后曾经留下话来……”纪二老爷拈着胡须。
“是,是,是……”提到纪晓棠和纪家祖坟,纪大老爷想起自己曾经做过的事,难免就有些心虚,“纪家祖坟不可轻动,我都记得,记得。”
如今要给纪老太太和纪老太爷合葬,就得打开纪老太爷的坟墓。
“这件事,太后早就想到了。太后的意思,开老太爷的坟墓可以,但却不能用外人。”纪三老爷接下来说道。
不可用外人,这个外人,也包括了纪家的下人。
纪晓棠当时说的是必须是纪家子弟亲自动手,而且不许外人围观。
“这件事,我和三弟已经商量好了。”纪二老爷就道。
纪三老爷笑着点头,神态中颇有些骄傲:“好在如今咱们家也算是人丁兴旺啦!”
纪家如今人丁兴旺,纪三老爷功不可没。别管生下来的儿子是黑皮肤还是蓝眼睛,那毕竟都是纪家的骨血。
纪二老爷瞥了自家兄弟一眼,什么话都没说。
“我老了……”纪大老爷叹气。
“大哥只管安坐,二哥也不用动手,我带着长生、晓藏他们几个,就能把事情办的妥妥当当。”纪三老爷立刻说道。
“好。”纪二老爷点头。
纪大老爷也点了头。
当夜,纪二老爷和纪三老爷就上了山,两人并没有带许多人。纪三老爷带着长生、晓藏、晓荣几个亲自动手,打开了纪老太爷的坟墓。
之后,纪三老爷一个人进了纪老太爷的地宫。
纪三老爷从纪老太爷的地宫中拿出一块玉璧给纪二老爷看。
“二哥你看,这正是晓棠说过的那枚玉璧。”
纪二老爷接过玉璧仔细看了看,这才点头,随即就用目光向纪三老爷询问。
纪三老爷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
转天,纪家兄弟为纪老太太和纪老太爷合葬,并举行了简单却庄重的祭祖仪式。
祭祖仪式完毕,纪大老爷等人就先往祭庄上休息,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却留在了后面,两个人在纪老太太和纪老太爷的坟前守着,一边小声地说着话,一边不住地往后山的方向张望,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终于,后山的方向传来了脚步声。
纪二太太的脸色顿时就变了,她下意识地往脚步声的方向迎去,却因为心情太过激动,脚下就是一个踉跄。
纪二老爷忙就扶住了纪二太太。
“太太,稍安勿躁。”纪二老爷握住了纪二太太的手,劝慰着纪二太太,然而他自己的脸上也难掩期待的神色。
很快,就有几个人出现在了后山的山道上,而且越走越近。
当先的一个人,正是长生。
长生的身后,领着一男一女。这一男一女都是三十出头的年纪,穿戴打扮的低调却难掩富贵,然而却不像是官宦。
两人的身后,还跟着一对少男少女,男孩子约略十五六岁的年纪,女孩子年纪更小,看样子不过八九岁。
这几个人看见了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中年女子就惊叫了一声,随即加快了脚步。
纪二太太也看见了那女子,她的眼睛立刻就湿润了,一面挣脱开纪二老爷的手,向中年女子迎了上去。
“娘……”中年女子急走几步,扑进了纪二太太的怀中,哭着叫娘。
“晓芸,我的晓芸,可想死娘了。”纪二太太抱住女子,母女俩抱头痛哭起来。
纪二老爷这个时候也走上前来,那中年男子就给纪二老爷跪下磕头:“岳父。”
“哎。”纪二老爷的眼睛也湿了,一面忙伸手将男子扶了起来:“怀瑾,这一向可好啊。”
原来这一男一女,正是当初命丧于京城外的顺义伯齐怀瑾和顺义伯夫人纪晓芸。
纪晓芸和纪二太太哭了一阵,忙也跪下,给纪二太太和纪二老爷磕头,谢怀瑾也给纪二太太磕头,叫的却不是岳母,而是娘。
四个人相见,互相打量着,亲生骨肉,十几年没有见面,他们心里都有太多的感慨,也有太多的话要说。
还是长生拉着那一对少男少女走了过来。
纪晓芸这才擦了擦眼泪,笑着让少男少女给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磕头。
“爹、娘,这是永安,是建平初年生的。这是永宁,是天保五年生的。”
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见了这一双外孙,高兴的几乎合不拢嘴,将方才的伤感都冲淡了。两人忙将两个孩子扶起来上下的打量,一面问长问短。
还是长生提醒了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爹、娘,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对,对,长生说的对。”纪二老爷忙就点头,“一会咱们回家去好好说话。晓芸,你们还是先来拜祭祖母吧。”
纪晓芸和谢怀瑾带了两个孩子来,不仅是要跟纪二老爷、纪二太太相会,还是知道纪老太太遗骨返乡,要来拜祭纪老太太的。
说到纪老太太,纪晓芸就又落了泪。
她和谢怀瑾带着两个孩子走到纪老太太的坟前,就扑通一声跪下了。
“祖母,孙女来看你了。孙女不孝……”纪晓芸就扑倒在纪老太太的坟前,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纪老太太去世的时候,她没能够在纪老太太的跟前。
“你祖母最挂念的人,就是你啊……”纪二老爷叹着气说道。
“那祖母她知不知道……”纪晓芸抬起头来,抽泣着问。
“一直瞒着你祖母,直到你祖母临终之前。你祖母问了你妹妹,你妹妹将真相告诉给你祖母了。你祖母她是……她是含笑闭上眼睛的。”纪二老爷告诉纪晓芸。
“为了保护你们,晓棠将事情瞒的紧,就是我们也被蒙在鼓里,直到韩太后死了,晓棠才将真相告诉给我们。”纪二太太抹着眼泪补充。
那个时候,韩太后以帝位为诱饵,让纪晓棠除掉纪晓芸和谢怀瑾。纪晓棠自然不会上当,同时却也明白的紧。韩太后对谢怀瑾和纪晓芸动了杀意,她不答应,韩太后依旧可以让别人动手。
别人动手,还不如她动手。
所以,纪晓棠将计就计地答应了韩太后。
之后,她和秦震商量,用了李代桃僵之计,选了两具和谢怀瑾、纪晓芸十分相似的尸身,暗中将纪晓芸和谢怀瑾远远地送离了京城。
为了彻底地瞒过韩太后及其耳目,纪晓棠并没有将真相告诉给任何人,其中就包括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
所以那个时候,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是真的伤心。
也正因为这样,韩太后才没有起疑心,这进一步保障了纪晓芸和谢怀瑾的安全。
番外二 神仙眷侣
纪晓棠并没有将纪晓芸和谢怀瑾送去什么偏远的地方,而是送回了任安。任安府,是韩太后的耳目渗透不了的地方,而且在任安府,还有穆家可以照顾他们。
纪晓棠为他们考虑的非常周到。
这些年,纪晓芸和谢怀瑾就在任安府,虽然隐姓埋名,但是却生活的很好,而且又生育了一子一女。
等纪晓芸和谢怀瑾带着两个孩子在纪老太太的坟前磕了头,纪二太太和纪二老爷就带着他们回了纪家在清远县城的老宅。
纪晓芸和谢怀瑾虽然不能恢复原有的身份,但是从此却可以不必再躲躲藏藏地生活了。
“……都已经安排好了,”纪二太太一边摩挲着永宁的发顶,一边笑着告诉纪晓芸,“就说你是我娘家的侄女,如今来依傍着我过活。你们愿意住在府里,就住在府里。住在府里就最好,要是你们不愿意,觉得不自在,你原先的那处宅子如今还留着,一直有人照看,随时都可以住进去。”
纪晓芸离开清远的时候,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如今经历了许多事情回来,已经是生育过三个儿女的********了,容貌和气质都有了很大的变化。
就算是有人认出她来,说她是纪二太太的侄女,那也解释得过去。嫡亲的表姐妹们长的相似,并不是稀罕的事。
纪二太太说到这里心中就是一动,忙小心地打量纪晓芸。
那处宅子还是纪晓芸与秦博阳成亲时住的宅子,不知道纪晓芸是否会忌讳,是否又会想起往事而难过。与秦家的那一段姻缘,一直是纪晓芸的心病。
然而,让纪二太太欣慰的是,纪晓芸并没有表露出任何的异样来,反而大大方方地笑着,说想住进那处宅子里去。
“当年爹娘为我挑选的,闹中取静最好的地段,宅子也好。这些年,我和怀瑾曾经偷偷回来过清远,还去看过那处宅子。”如今能够住进去,纪晓芸是很高兴的。
而且那处宅子也很适合他们一家四口。
纪二太太一面欣慰,一面又有些惆怅,其实,她的本意,还是希望纪晓芸和谢怀瑾能够带着两个外孙留在老宅里。
或许纪二太太的惆怅有些明显,纪晓芸竟然看出来了。
“娘,不管怎么说,我都是出嫁女,不好总住在娘家。好在那处宅子离这里不远,我和怀瑾以后每天都会带着孩子们过来,只要爹和娘不嫌我们烦。”
“不嫌烦,不嫌烦。”纪二太太连忙就说道,她恨不得纪晓芸一家子时时刻刻陪在她身边,喜欢都来不及,哪里会烦呢。
“娘,”纪晓芸的眼睛又微微地湿~润了。过了这些年,她成熟且坚强了许多,但有一点始终没有变,动不动地还是爱流眼泪。“爹和娘只生了我们姊妹三个,虽还有两个过继的弟弟,可他们和长生一样,总是要回京城去做官,还有晓棠……”
说到纪晓棠,纪晓芸顿了顿,就没有继续说下去。
“只有我是个闲着没事的。这些年,都是爹娘、弟弟妹妹们为我~操心。如今我总算也能替弟弟妹妹们分担一些,陪伴爹娘,在爹娘跟前尽孝。”
“好、好孩子。”纪二太太一把就将纪晓芸搂进了怀里,眼圈也跟着红了。“晓芸,你终于长大了,懂事了。”
“娘……”这一句话难免又勾起许多往事来,纪晓芸扑在纪二太太的怀里,娘儿两个又哭又笑地,又说了许多的话。
“这些年,多亏外祖父外祖母,还有舅舅舅母们照顾我们……”纪晓芸告诉纪二太太她这些年来的生活究竟是怎样的。
穆洪和沈氏如今都已经是古稀之年,身体却还都康健的很。穆洪自然是早就卸任了,如今在任安府任指挥使的,是两人的长孙穆万杰。
至于穆家的两位舅舅,则已经是镇守一方的封疆大吏了。
说到穆家的事,纪二太太就眉开眼笑。
“你爹之所以在这个时候告老,除了上了年纪,想带着老太太落叶归根,再有就是记得你外祖父的八十寿辰,想着回来好好准备准备,给你外祖父贺寿。”
人生七十古来稀,何况是活到八十岁而且还硬硬实实的,那可真是难得的福气。
如今不论是纪家,还是穆家,都是一番兴旺的大族气象。
纪晓芸却叹了一口气。
“可惜晓棠……”
纪家和穆家的繁荣,主要归功于纪晓棠。没有人比她们更清楚,纪晓棠为了自己的亲人们是如何的殚精竭虑。
没有纪晓棠,纪晓芸和谢怀瑾早就成了一堆枯骨。
没有纪晓棠,纪家也绝不会是今天的纪家。
然而在大家欢聚一堂和乐融融的时候,纪晓棠却在哪里呢。
“晓棠她,一定是因为为了我们操劳,耗尽了心力,所以才会年纪轻轻的,就……”纪晓芸就又哭了起来,“娘,什么时候我和怀瑾能去拜祭拜祭晓棠。”
说到纪晓棠,纪二太太显得特别的沉默。
她打量了纪晓芸半晌,又朝永安和永宁看了看。
香草和香秀过来,就将永安和永宁两个孩子带了出去。
纪二太太见屋子里再无别人,这才从袖中取出帕子来,替纪晓芸慢慢地擦干净眼泪。
“晓芸,你和怀瑾是要进京去,不过,就不必拜祭晓棠了。你们去看看七斤才是正经。”
自从逃离京城,纪晓芸就再没见过七斤了。那是她和谢怀瑾的第一个孩子,是她拼着命生下来的,是她的心头肉。
这些年,纪晓芸并没有一时一刻忘记了七斤。刚刚回到任安的时候,她想七斤几乎都有些疯魔了,直到生下了永安,她才慢慢地好起来。
能够见到七斤,是纪晓芸这些年的夙愿。
但是听到纪二太太的话,纪晓芸关注的却不是七斤。
“娘,你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不必拜祭晓棠,为什么,娘,你告诉我,为什么?”纪晓芸抓着纪二太太的袖子,连声追问。
“这、这个……”纪二太太被女儿这样追着问,倒有些不好说了似的。
“小叔,小叔呢,我回来了这大半天,为什么一直没看见小叔?”纪晓芸左右看看,突然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来。
“你小叔是去接人了。”纪二太太告诉纪晓芸。
“娘,”纪晓芸心中隐隐有了某种想法,但是那个想法太过于惊世骇俗,她有些不敢说出来,“娘你告诉我,那些传说,是不是真的?”
纪晓芸并没有具体说究竟是怎样的传说。
然而,纪二太太却立刻就懂了纪晓芸是在说什么。
“娘……,”帘子响处,有人迈步从外面走了进来。阳光透过琉璃窗,正洒落在这个人的脸上,纪晓芸一时看不出这人的长相,但是那声音分明十分熟悉。“姐姐……”
纪二太太泪流满面,纪晓芸睁大了眼睛,怔住了。
…………
天保二十五年,天保帝秦煊带领群臣往北苑围猎。回京的时候,天保帝带回一个十二岁的少年。
少年的名字叫做祁棣。
天保帝将祁棣直接带进了宫里,封祁棣为四品御林军护卫,御前行走。因祁棣在京中无亲无友,天保帝干脆安排他在宫中住了下来。
一个与皇族没有关系的外姓的少年竟然就这样住在了宫中,这在大秦建国以来,还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即便是纵观前代的历史,也可以说得上是绝不仅有。
这位叫做祁棣的少年顿时成了朝堂内外关注的焦点。
少年的来历是个谜。
大家唯一知道的,是天保帝在围猎的时候遇险,是这个少年突然出现,救下了天保帝。
救驾之功,确实应该厚加封赏。四品的官衔,甚至是御前行走都不稀罕。然而住在宫中,待遇等同于众皇子,甚至还超过了众皇子,几乎与太子差不了什么,天保帝待这少年就未免太过亲厚了一些。
人们心中猜疑不定,然而不论是谁都不能否认,这少年确实惊才艳艳,世间少有。
首先,就是少年的相貌。
少年十二岁的年纪,生的面若冠玉,剑眉凤目,身材修长,堪称得上是芝兰玉树。少年的样貌长的好,而且身上还有一股子温温润润的气质,无论是谁见了他,都会顿生好感。
少年笑起来的时候尤其如此,两只大眼睛弯成两道月牙,让人忍不住就想要亲近他。
少年不仅长的好,而且还力大无穷。
十二岁的少年,身量还没长成,也并不见得如何粗~壮,然而他一只手就可以举起重达百斤的石锁。据说,天保帝在围猎的时候遇到一只猛虎,是这少年突然出现,不用刀剑,竟徒手将一只百余斤的斑斓猛虎举起来,远远地摔了出去。
那老虎被少年摔的晕头转向,半天都没能爬起来。最后是被活捉了回来,如今放在御花园的虎园之中。
没错,虎园。
这虎园还是建平年间新建的。虎园中那只资历最老的老虎,还曾经是天保帝的童年玩伴来着。
这样的胆量和力气可是世间少有,若说能够与之匹敌的,只怕也就是威武候一族了。
威武侯府的子弟素来以勇猛和力气见长,天保帝特意将威武侯府这一代的优秀子弟召集到跟前来,跟祁棣比试了一番。
这场比试只有两个项目,一个是力气,一个是箭术。
这两项,都是威武侯府的子弟最为擅长的。
比试的结果大出众人的意料,威武侯府优秀子弟尽出,甚至这一代最为优秀的威武候世子也亲自参加了比试。然而,少年祁棣不仅在力气上胜过了比他年长许多的威武候世子,就是箭术上,竟也高出一筹来。
天保帝龙颜大悦。
众人都说天保帝待祁棣是爱才,然而爱才,似乎也没有这么爱的。
天保帝时常将祁棣带在身边,就是召集重臣商议重要的国家大事的时候也并不避讳祁棣。他不仅留祁棣住在宫中,还常让祁棣与自己一同用膳,有的时候还会与祁棣在自己的宫中长谈。夜深了,天保帝不让祁棣离开,哪怕祁棣的住所就在宫中。
天保帝经常留祁棣在自己的宫中,与自己同塌而眠。
任是谁都看的出来,天保帝是爱煞了这个少年。
就有人怀疑起祁棣的身份来,并认为证据就是祁棣的相貌。
祁棣相貌英俊,稍加留心就能看的出来,他长的竟与天保帝有五六分相似。
天保帝待祁棣如此亲厚,难道是因为这少年本是他的儿子?
天保帝私下里称呼这少年,都是亲切的一声“阿弟棣”,天保帝还让太子和几位皇子称呼祁棣为叔。曾经有人听见太子称呼祁棣做“小叔”。
如果这少年真是天保帝的儿子,就算是要遮掩少年的身份,天保帝也绝不会如此安排。
这少年不是天保帝的儿子,那莫非是……
有人就猜祁棣是天保帝的内宠,然而仔细观察天保帝与祁棣相处,似乎又不是这么一回事。
天保帝虽然留祁棣在宫中居住,并时常要祁棣陪伴左右,却并不限制祁棣的交友。
祁棣与威武侯府一干年轻子弟比试之后,就成了威武侯府的座上客。他不仅跟一众年轻一辈们成了要好的朋友,还得到了威武侯府长辈们的喜爱。
威武侯府的老威武候已经过世,还有老威武候夫人秦氏健在。秦氏如今已经不管事,也不大见客,却和祁棣一见如故。
祁棣也肯和秦氏亲近,对秦氏执晚辈之礼甚恭,常常往威武侯府去陪着秦氏一坐就是半晌。
秦氏待祁棣是怎样,外人无法得知,据说让秦氏最疼爱的小孙子颇有些吃味。
祁棣不仅与威武侯府交好,还与馨华堂、馨美堂和馨和堂三纪交往甚密。
原来祁棣不仅力大无穷,武功极高,竟然还自幼读书,颇有文采。他到京城不过数日,就与如今馨美堂的当家,也就是内阁最年轻的阁臣纪三元纪大人结成了忘年之好,后来还干脆就拜在纪三元的门下,跟着纪三元读书。
纪三元待祁棣如同自家子侄,若一定要说有什么不同,那也只是更好。
天保二十八年,北蛮在沉寂了三十几年后,再次大举寇边。
天保帝亲自在大殿点兵,任命威武候祁佑钧为元帅。
祁棣向天保帝请命,要求随同威武候出征。天保帝以他年纪尚幼为由拒绝。祁棣就在乾清宫前长跪不起。
天保帝无奈,钦封祁棣为左先锋,协同威武候祁佑钧领兵十万往镇山关迎敌。
祁棣成为大秦历史上最年轻的先锋官,并一战扬名,威震北边。在定国公祁佑年之后,大秦又有了一位战神。
这位战神更加年轻,也更加英俊。而在北蛮人的眼里,祁棣是又一个杀神,比祁佑年更年轻,更英俊,也更加狡诈凶恶。
北蛮人认为,祁姓,好像天生就是他们的克星。
祁棣的威名到了后来,北蛮军队只要看到他的大旗,甚至是听到祁棣的名字,就闻风丧胆的地步。
天保三十年,北蛮被打的溃不成军,龟缩回草原的王庭。
大秦大获全胜,有人预言,从此之后,只要祁棣在,北蛮人就没有胆量再来寇边。
祁棣又向天保帝请命,要带兵深入不毛,彻底剿灭北蛮的残余势力。
几十年前,曾经有另外一位将军也提出过这样的请求。
天保帝点了头。
天保三十年,祁棣率领精兵打入北蛮王庭,又追击千余里,活捉北蛮王以及北蛮贵族百余口。从那以后,在大秦统治的几百年间,北蛮人再没有积攒出足够的兵力和勇气南下。
祁棣班师回朝,天保帝亲自下殿迎接,亲密地拍着祁棣的肩膀,称呼他为“朕的冠军侯”。同年,天保帝封祁棣为武扬候,世袭罔替,一如威武侯府。
十七岁的侯爷,雄姿英发,少年得志。
天保三十五年,南部诸苗反叛。武扬候祁棣请旨,天保帝派武扬候祁棣挂帅出征,用时两年零七个月,平定南部诸苗。
天保四十年,天保帝封祁棣为定国公,世袭罔替,并将原来赐给祁佑年的定国公府府邸赐给了祁棣。
原定国公祁佑年于天保十年因旧伤发作去世,与纪太后驾崩的时间仅隔两个月。祁佑年并没有留下子嗣,也没有过继族中的子侄。
祁棣身为定国公,历经三朝,战功无数,荣宠不衰,年八十九岁无疾而终。
他的身世来历,始终成谜。
……
大秦享国三百八十余年,一共就出过两位垂帘听政的太后,一位被后人所唾弃,另一位则是青史留名,她就是纪太后。
纪太后是一位传奇的人物。
以至于在她因为殚精竭虑为国而英年早逝之后,竟有传说说她并没有死,而是飞升成仙了。
这传说并不是空穴来风,早在纪太后还是个小孩子居于乡野之间的时候,就已经有传说,说她是玉帝最宠爱的小女儿红螺女的转世。
玉帝让最小的女儿下界为人,就是为了匡扶大秦的江山,普救众生的。纪太后完成了这个使命,自然就回归天庭了。
在那之后,偶然也有人声称见到了这位女仙。
这位女仙的踪迹有些飘忽,有人声称是在东海之滨见过她,也有人声称是在北疆见过她,还有人声称,就在任安府清远县城的山中见过她。
而无论是在哪里见到这位女仙,这位女仙的身边始终有一个男仙人为伴。
女仙之事的真伪人们无法辨别,但是在东海之滨确实有人见过一对气度高华的夫妇。他们不知这对夫妇的姓名,也不知他们的来历和归处,但只要见过这对夫妇的人都有一样的感慨,所谓的神仙眷侣,当如是。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