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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弱颜     安乐天下txt下载     安乐天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五章 多出来的尸骨

    “尸骨……找到啦?”江庆善一下子就跳了起来。

    江庆善这样激动,不只是纪晓棠和纪三老爷,纪二老爷的目光也落在了他的身上。

    “太好了,这下,可不能便宜了那狗东西!”江庆善拍掌道。

    虽然江庆善这样有喧宾夺主之嫌,但是解释为他对纪家忠心耿耿,也算是能解释的通。

    “二哥,这尸骨是弄回来了,那现在怎么办?”纪三老爷就问纪二老爷。

    纪二老爷略做沉吟,就看向江庆善。

    “庆善,依你看,应该怎么办?”纪二老爷询问江庆善的意见。

    江庆善的心就又打了个突儿。他知道,这个时候他但凡有些应对不好,他就会彻底地失去纪二老爷的信任。

    为了能够取信纪二老爷,洗脱他自己的嫌疑,江庆善早已经打算豁出去了。

    “尸骨上,可曾留下什么线索?”江庆善先是问道。

    “是我当时忍不住气,就是有什么线索,现在也没了。”纪三老爷就道。

    听纪三老爷这么说,江庆善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只要纪家兄弟不能将他和那两具尸骨联系上,他就有十成的把握洗干净自己。

    那两具尸骨,是他和江兴龙父子两个亲手挖出来,又埋到纪家祖坟里去的。这样私密的事情,他当然不会用别人动手。虽然这件事还动用了其他的人,但是那些人都并不知道真相。

    “那尸骨也就没用了。”纪二老爷并没有责怪纪三老爷。

    “怎么没用!”江庆善突然就道。

    大家的目光又都落到江庆善身上。

    “就算是一时找不到做这件事的狗东西。也不能便宜了他。”江庆善大声地道,“二叔难道还打算好好地把那尸骨埋了不成?”

    “这么做是有些憋屈。”纪三老爷摸了摸下巴,特意多看了江庆善两眼。

    “依着庆善。该怎样处置?”纪二老爷又问江庆善。

    “不能便宜了他。……挫骨扬灰,看谁下次还敢太岁头上动土!”江庆善立刻就道。

    纪晓棠不由得跟纪三老爷交换了一个眼色。

    这个江庆善,还真是狠人。

    要将那尸骨挫骨扬灰,一来可以湮灭证据,二来,又在纪二老爷面前表了忠心,表明他江庆善与那尸骨是没有丝毫干系的。更不是他江庆善将尸骨埋进纪家的祖坟的。

    “这样做,会不会太过?”纪二老爷似乎一时拿不定主意。

    纪晓棠和纪三老爷都没有说话。

    “不过,一点儿也不过。”还是江庆善抢着道。“这事不用二叔、小叔动手,脏了二叔和小叔的手就不好了。只交给我!保证办的妥妥当当的。”

    江庆善拍着胸脯保证道。

    “二哥,就依着庆善说的办吧。”纪三老爷就道。

    纪二老爷似乎还有些不忍心,但最终还是被江庆善说动了。

    “那就庆善去办这件事吧。”纪二老爷道。

    “我也跟着去看看。”纪三老爷完全是凑热闹的样子。

    “去吧。早点儿回来。”纪二老爷就点了头。

    纪三老爷就跟江庆善走了出去。

    一个时辰后。两个人回来了。

    “事情已经办妥。”江庆善向纪二老爷行礼。

    “庆善好样的。”这么一会的工夫,纪三老爷似乎对江庆善更亲热了几分,就拍着江庆善的肩膀,“我还是头一次知道,什么是挫骨扬灰。”

    “哎,我就担心你做的太过。”纪二老爷有些不赞同地看了江庆善一眼,却并没有斥责江庆善,反而好言安抚。“男子汉大丈夫,这一生难免都会遇到几个坎儿。我知道你不是那样没用的人。等你料理完你媳妇的丧事,我再找你说话。”

    江庆善立刻就感激涕零地跪了下来。

    “侄子遭了难,只有二叔肯拉侄子一把。”

    纪二老爷话语里已经露出重新信任江庆善的意思来,江庆善当然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们纪家在这清远是孤姓,也就只剩下你们这一两门的老亲了。”纪二老爷叹息着道。“时辰也不早了,你快回去歇着吧。”

    江庆善又向纪二老爷道谢,这才起身出去了。

    等江庆善走了,纪二老爷就看向纪三老爷。

    不用纪二老爷询问,纪三老爷就将方才的事情都跟纪二老爷说了一遍。

    “这小子真有城府,也是够狠的心,不怕因果报应。”江庆善说挫骨扬灰,是真的一点儿也没留手。两具尸骨不仅让他捣的粉碎,还拌了香油和肉末子,都喂了野狗。

    “你没在旁边逼他?”纪二老爷沉默了一会,就问。

    “嘿嘿。”纪三老爷笑而不语。

    让江庆善自己动手,可比他动手更来的痛快、解恨。

    “得饶人处且饶人。”纪二老爷教导纪三老爷。

    “二哥说的道理,我都懂。可也得分对谁。对这样的狼崽子,今天饶了他,明天他可不会饶了咱们。”纪三老爷就道。

    事情已经做了,纪二老爷也就不肯再多说什么。

    纪三老爷就有些得意。

    “他还当咱们只是疑心他,并不知道咱们有了证据。这样在咱们面前做戏,连他自己先人的骸骨都狠的下心糟践。如果他知道了咱们早就确认是他,不知道会不会悔死!”

    “这倒是的。”纪二老爷点头。

    江庆善自认为他的所作所为骗过了纪家,殊不知,他今天一切的作态,在纪家人面前正好像是小丑一般。

    “他平时也算是个精细的人,怎么就没想到这个上头去?”纪三老爷问。

    “我让人拿回那寿衣,爹爹和小叔一开始也没当回事啊。”纪晓棠就笑道。她是早就跟着纪二太太学做针线,才会从寿衣上找到线索。一般的男人哪里会想到这个。就算是江庆善想到寿衣可能会有不妥,也万万不会想到,纪家人会从寿衣上确定是他。

    “且看他接下来还要怎样唱戏。”纪二老爷就道。

    ……

    回到石牌坊,江庆善将自己关进屋内,先是闷头一顿哭。

    “爹、娘,你们原谅孩儿,孩儿也是不得已啊。为了咱们家子孙后代,爹娘就受了这委屈。等孩儿发达了,给爹娘塑金身!”

    哭过之后,江庆善砸了一屋子的家具。

    “我与纪家不共戴天!”

    想要跟纪家不共戴天,首先得有些本钱。

    ……

    夜幕降临,天上就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这雨几乎下了一整夜,从小到大,三更时分更是电闪雷鸣。

    转天早上,天气转晴,纪晓棠就得到消息。

    昨天夜里雨水太大,再加上打雷,江家坟地里出了事。

    “出了什么事?”纪二老爷问。

    纪晓棠正在纪二太太的屋子里,陪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用朝食,一边就慢慢放下饭碗,听小厮在门外向纪二老爷回禀。

    江家坟地里两座坟头都被雨水冲毁了,露出了里面的棺材。这两座坟头分别是江庆善父母的合葬墓,以及江庆善祖父母的合葬墓。

    其中江庆善祖父母的合葬墓因为年头较早,江家还没有现在这般富庶,用的棺材都不是很好。棺材已经腐朽,露出了里面的白骨。

    江家那边已经传出了消息,今天江庆善就要往坟上去。

    江庆善不只要给他的祖父母换棺椁,还要将他父母的尸骨也取出来另外换更好的棺椁,重新埋葬。

    “说是担心再出现这样的事,害得两老暴露尸骨。”

    纪二老爷将事情问清楚了,就打发了小厮下去。

    “他也真做得出!”

    “他有什么做不出的!”这是纪三老爷听到了消息,就赶过来跟纪二老爷和纪晓棠商量。

    “他这是要做什么?”

    “还能是为什么,不过是想让咱们完全不再怀疑他。”纪晓棠淡淡的。

    “他这是下了血本了。不过,他怎么不让雨水把他家所有的坟都冲毁了!”纪三老爷冷笑。

    “因为用不着。”纪晓棠就道。

    依照挖出来的尸骨的腐烂程度,也就只有江庆善的父母和祖父母这两代人有嫌疑。再往前,那尸骨只怕早就烂没了。

    “江庆善做到这个程度,咱们不能不捧场。”纪晓棠想了想,就向纪二老爷和纪三老爷道,“我看,还是要麻烦小叔带着人走一趟。”

    “他应该是正盼着咱们打发人过去。”纪二老爷就点头。

    “如此,正好安了他的心,看他下一步是什么棋。”纪晓棠就道。

    “好,我去。”纪三老爷立刻就道。

    就算是纪晓棠不提议,他本也打算要过去亲眼看看。

    纪三老爷带了人,就往江家的坟上去了。江家出了这样的事,纪家过去看看,安抚安抚,这也在情理之中。而且是纪三老爷亲自去,在外人看来,还是给了江庆善足够的脸面。

    纪三老爷很快就回来了。

    他亲眼所见,外面的传言并没有虚假。

    江庆善祖父母的骸骨已经烂的有些不成样子了。至于他父母的尸骨……

    “他当着我的面从棺材里弄出来的……”纪三老爷告诉道。

    江家先人的尸骨都还在,那偷埋进纪家祖坟的,就肯定不是江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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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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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江庆善肯定认为纪家人会这么想。

    如果不是纪晓棠手里早有了确凿的证据,只怕江庆善的这一连番举动,真的就瞒过了纪家。

    纪二老爷和纪三老爷都看纪晓棠,纪三老爷目光中全是赞赏,纪二老爷的目光中却还夹杂些其他看不透的东西。

    纪晓棠很镇定。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不外如是。

    江庆善用心良苦,如果这个时候去将事情揭破……

    “暂时不要如此……”纪二老爷的意思,还是静观其变。

    纪晓棠垂下眼帘,沉思半晌。她知道,纪二老爷有自己的打算,她虽心中并不完全赞成,现在却还没有把握可以说服纪二老爷。

    江庆善对纪家来说,是毒瘤,是尾大不掉。该果断的时候要果断,而该放缓的时候也要放缓。

    不能急。一步步的来,才最为稳妥,才不会伤害到自家。

    而且,留着江庆善,还有用。

    “我也同意爹爹的看法。”纪晓棠抬头说道。

    围师必阙,就是防的狗急跳墙。

    从现在开始,主动权已经掌握在了他们的手里,纪晓棠稍微可以松一口气了。

    纪三老爷是急性子,依着他的意思,就要立刻钉死了江庆善。但是纪二老爷和纪晓棠都要缓缓图之,他也就点头同意。

    对他来说,二哥也好。小侄女也好,都比他读的书更多,比他更有脑子。

    纪家这边决定了要继续“信任”江庆善。而江庆善那边。也终于放下心来。

    想到已经挫骨扬灰的父母,还有那两具体体面面埋在自家坟茔中的尸骨,江庆善一仰脖子,喝尽了杯中的酒。

    “无毒不丈夫!”江庆善重重地将酒杯放在桌子上。

    王娇儿忙就将酒杯又斟满,一面将身子依偎进江庆善的怀里。她不过十**岁的年纪,长的杏眼桃腮,身穿一件粉色的抹胸襦裙。露出一抹雪白的胸脯。烛光下,更显得娇柔妩媚。

    江庆善伸胳膊将王娇儿往怀里又揽了揽。

    “那天的客人,你委实不认得?”江庆善并没有去端酒杯。而是突然向王娇儿问道。

    “大爷难道还怀疑奴家说谎?”王娇儿娇声道,“如果奴家认得,也早就跟大爷说了,也好给大哥儿报仇。大爷与奴家的情分。岂是一个外路来的生客能比的。”

    “一般外路的客人当然不会。可那个客人,倒是叫人难说了。”江庆善打量着王娇儿,“我可是听说,那客人不仅年轻魁伟,且出手大方,气度不凡,可不是什么一般的客人。”

    “大爷不信奴家!”王娇儿就从江庆善的怀里挣脱出来,一面从袖子中拿出帕子抹泪。“可冤死了奴家这些年对大爷的一片心。”

    江庆善见王娇儿哭的委屈,又见她确实不像是说谎。忙就伸手又将王娇儿揽进怀里。

    “我不过是多问问,并不是疑心你。”江庆善道,“怕你妈妈贪财,你知道什么不敢告诉我。”

    王娇儿就破涕为笑。

    “妈妈虽然贪财,可并不是糊涂忘恩的人。……真是并不认得那一伙人。”

    “你再将当时的经过与我细细地说一遍。”江庆善端起酒杯又喝了一杯酒,这才又对王娇儿道。

    甄氏还在家里停灵,江庆善就来了胭脂巷找王娇儿。

    江庆善却并不觉得这样做对不起甄氏。一来他最近确实太累了,要来王娇儿这温柔乡中散一散。另外,他也是惦记着江兴龙被打残的事情,想从王娇儿这问出更多的消息来。

    当天被江兴龙叫出来待客的是王杏儿,但是王杏儿年幼,还是清倌人,经过那次就吓的病的起不了身,对于当时的经过也根本就说不清楚。

    好在当时王娇儿也在场,比起王杏儿来说,王娇儿不知老道了多少。

    江庆善这些年一直包着王娇儿,不仅是因为王娇儿年轻貌美,也是因为王娇儿的性子合他的意。王娇儿年纪不大,却极聪明,有眼力。

    江庆善待王娇儿,颇有些红颜知己的意思。

    王娇儿就说了事情的经过,对于那伙客人,王娇儿也是皱眉。

    那伙客人是生客,那天还是第一次到王家来,虽然出手大方,但却让王家沾惹上了人命官司,而且从此就没了踪迹。

    “……都是一口的官话,听着是京城的口音。那一伙四五个人,以那个最年轻的为首。说是姓韩,让奴家称呼韩老爷。”

    说到那个为首的韩老爷,王娇儿的心不由得扑腾腾跳快了半拍。

    即便是她见惯风月,又心系江庆善,但是见到那个年轻人,却让她不由得不心动。

    那年轻人不仅高大英挺,最让人心折的还是那一身的气度。

    “……说是南来北往贩布的客商。奴家这双眼睛却没有瞎。那绝不是什么客商,……不是大官,就是官宦人家的公子哥。”

    对于这伙客人的身份,江庆善已经隐隐有了猜测,现在听王娇儿这么说,他的心不由得就是一沉。

    韩老爷的身份越是不寻常,他这个仇就越难报。

    然而,因为韩老爷身份不寻常,他的儿子就白白被打残了吗?

    江庆善无论如何忍不下这口气。

    强龙难压地头蛇,这是在清远的地界上,管他韩老爷是谁,这个仇,他都要报。

    要不然,以后他也没法在清远混了。

    “我这两天让人四处打听,这姓韩的几个,仿佛天上掉下来的一般。”江庆善喝着闷酒。

    江庆善是清远的地头蛇。行院人家的消息也最为灵通。但是江庆善也好。王娇儿也好,对于韩老爷是什么时候到的清远,离开王家之后又去了哪里。都是毫无头绪。

    韩老爷几个人出现的突兀,消失的也突兀,简直就是毫无踪迹可查。

    “我相信他们还没有出城,清远就这么巴掌大的地方,不管他们躲到哪里,只要还在清远,我不信就翻不出他们来。”江庆善恶狠狠地道。

    又喝了一杯酒。江庆善就站起身要走。

    王娇儿依依不舍,拉着江庆善的衣袖双目含情,意思再明显不过。

    江庆善不是不解风情的人。对着这样的王娇儿也不是不心动的。然而,他现在也确实没有这种心情。

    “等这些事情了了。”江庆善告诉王娇儿,“你多替我留心,有那伙客人的消息。立刻打发人告诉我知道。”

    王娇儿当然应了。就送江庆善往外走。

    走到门首,王娇儿似乎突然想起什么来。

    “差点儿忘了。”王娇儿告诉江庆善,“那伙客人,还曾向奴家们打听清远的风土人情,还问了纪大人家……”

    “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才想起来?”江庆善猛地抓住了王娇儿的胳膊。

    王娇儿显然是被抓疼了,就哎呦了一声。

    江庆善这才醒觉,却并没有就放松王娇儿。

    “纪家是城中第一等的人家。过往的人知道纪家,问上两句。也是寻常的事。”

    “他们都问了什么,你都说了什么?”江庆善继续追问。

    “……问纪家是什么时候迁来的,除了纪大人家,还有什么族人,还问了县里有没有老户,能问问早些年的事情的……”

    “你是怎样说的?”

    “还能怎么说,奴家又能知道什么,不过是大家都知道的事。”王娇儿道,“大爷,奴家家里做这营生,本不当多嘴。大爷不要告诉给纪大人知道。奴家也没说什么,就生了乱子。”

    “这个你无需担心。”江庆善就道,又问了王娇儿几句话,江庆善才匆匆地走了。

    送走了江庆善,王娇儿回到屋子里就有些怏怏地,一个人坐在桌边喝酒。

    王妈妈从外面走进来,就在王娇儿的对面隔着桌子坐了。

    “娇儿,你都告诉江大爷了。”王妈妈问王娇儿。

    王娇儿点头。

    “哎。”王妈妈就叹气,“那伙客人有古怪,不是咱们能沾惹的起的。就是江大爷那里,只怕对上了也要吃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有那些银子!”

    “妈妈怪我多嘴。”王娇儿低着头,下意识地揉着胳膊道。

    “妈妈并不是怪你。”嘴上说不怪,王妈妈心里还是有些不满,但是看看王娇儿,对于王娇儿的心思,她怎么会不明白。

    “要说江大爷,在这清远县里,也是难得的人选。如今他家娘子又没了,他那个克妻命,说是克过了三个就好了,他这没的甄氏大娘子,正好是第三个。再进门的娘子,也是无妨的了。你这些年……”

    王娇儿低头不语。

    “妈妈并不拦着你,”王妈妈接着又道,“不过这男人的心变的快,翻脸无情。还有这几天的事情,这位江大爷什么都好,只是这命,太硬了些。娇儿啊,你不要太心实了。”

    这两天江家连遭横事,县城里议论纷纷,都说是江庆善命硬给克的。现在的江庆善,不仅克妻,他还克子,当年虽没克了爹娘,如今也找补回来,带累他爹娘,甚至祖父母的尸骨都遭了秧。

    甚至,江庆善是瘟神的话,都有人说出来了。

    “妈妈不用多说,我心里有数。”王娇儿低声道。

    “那就好。”王妈妈知道王娇儿主意正,也就没有就此事再多说。“方才你陪着江大爷喝酒,这县城里传言,纪家有些厌了他,是真的假的?”

    “自然是假的。”王娇儿想也不想地说道,“纪大人看重江大爷,这谁不知道。不过是有人看着江大爷倒了霉,想要从中踩上一脚。”

    “纪大人这两天还叫了江大爷去商量事。江家大娘子的丧事,大哥儿的伤,纪家都送了东西。就是江大爷整修坟茔,纪大人还打发纪三老爷亲自过去看了,也送了东西安慰。”

    “这就好,这就好。”王妈妈似乎是放下心来,“杏儿的事,江大爷跟你提了没有?”

    “江大爷现在哪会有心思理会这个!”王娇儿抬头有些嗔怪地看了王妈妈一眼,“妈妈也不用太心急了。只是杏儿那边,可还愿意?”

    “她有什么不愿意,这城里还有更好的人吗。”王妈妈立刻就道。

    “原先是没有,现在可说不定。”王娇儿的语气,微微有些泛酸,“杏儿起不来,只怕不单是吓的,有大半,是害了相思吧。”

    “好娇儿,这话不是能够乱说的。”王妈妈立刻拦着王娇儿不许她再说,随即似乎也有些遗憾,“就是再好,那也是过路的。……沾惹不起。”

    “杏儿的事,还得你多帮着提一提。可惜了兴龙大少爷,是再不能来了。”要不然王杏儿这件事,江兴龙最热心。

    王娇儿就含糊地应了

    “只怕得有一阵子顾不到这个上头。”

    “我知道,我知道。”王妈妈点头,也没有太过催逼王杏儿,“你们都有个好前程,我这辈子也就能闭上眼睛了。”

    王妈妈又嘱咐了王娇儿两句,让她不要吃闷酒,就起身走了。

    王娇儿却并没有听王妈妈的,反而又多喝了两杯。

    “……也是个偏心的……”

    她当初也是清倌人,王妈妈可没给她做这么好的打算。到了王杏儿这,就不一样了,竟早早地谋算下了一个好前程。

    纪家的三老爷。

    “想的却是好,就怕是空欢喜。”

    纪家三老爷或许有很多恶习,但是却从不在女色上用心,更是从来没来过行院行走。是王妈妈听江庆善和江兴龙父子俩经常提起纪三老爷,纪三老爷的正是这个年岁,王妈妈就上了心。

    江庆善也说过纪家在这个上头家风严,而且纪三老爷似乎还是个不开窍的。

    王妈妈却根本没将这些放在心上,说是只要江家父子能引的纪三老爷来,她就有本事将人留下。

    哪个猫儿不吃腥呢。

    只是,这些谋算现在也得靠后了。

    不用江庆善说,王娇儿也能感觉出来,江庆善现在的麻烦事不少。

    要等到江庆善处理好这些事情,腾出工夫来,有了心思,……续弦的心思。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王娇儿认定她不需要等太久。

    江兴龙的伤瞒的了别人,瞒不了她。江庆善一定会续弦,因为他要生儿子,江家才有传香火的人。这可比她一开始盼望的,要好的多。

    至于王杏儿,王娇儿虽不免有些泛酸,但却并不打算从中作梗。能帮的她还是会帮,就算不念情分,以后也好相互做个助力。(未完待续……)

第四十七章 意想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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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庆善从王家出来,被风一吹,浑身竟打了一个冷战,酒就醒了大半。

    早有心腹的小厮牵了马过来,就要扶着江庆善上马。

    江庆善却摆摆手。

    “你先回去,我自己慢慢走走。”江庆善吩咐小厮道。

    他也不用人跟着,出了胭脂巷,并不往石牌坊走,而是拐了两个弯,绕道翠柳河,就沿着河岸慢慢地走。

    夜深人静,四下漆黑,只有几点星光。江庆善摸黑慢慢地走,一边心下琢磨。

    那伙客人在王娇儿家里竟然打听纪家。王娇儿或许将这当做是寻常的事情,但是江庆善却并不这么认为。

    很显然,那伙客人想打听的是纪家的过去,应该也是想着行院人家消息灵通的缘故。他们甚至还想找城内的老户,深挖纪家的过去。

    难道老爷子以前喝醉了酒说起的那些话,并不是胡话?!

    纪家,纪家竟然真的是……

    又是一阵风过,江庆善又打了个冷战,酒就全醒了。

    不,不可能,这也太让人想不到了。

    可为什么不能是真的呢?

    不管在早年间纪家和江家有什么亲戚,隔了那么多年,纪家搬回来的时候,两家之间就跟天和地差不多。纪家人难道仅仅是因为念旧情,就这样拉拔他们江家吗?

    老爷子又好酒又好赌。据说,当时将自家坟地卖给纪家的那位老祖。更是个烂酒鬼、烂赌棍。纪家却一直家风严谨。

    纪家凭什么待他江家几代人都这么好!

    这都是因为,纪家有把柄在他江家的手里啊!

    如果这样想想,一切就都解释的通了。

    这样一来。要扳倒纪家,可就比他原先设想的要容易的多了!

    江庆善想到这里,恨不得仰天大笑几声。

    这打听纪家,盯上了纪家的人,来头肯定不小。如果不是纪家,这些人也不会来清远,就不会去胭脂巷。不会跟江兴龙起冲突,从而打残了江兴龙。

    如果不是江兴龙出事,甄氏也不会死!

    这一切。说到底,都是因为纪家。

    江庆善握着拳头对着空中挥了几下,随即就垂下手来。他前后左右看了看,见周围无人。这才加快步子。拐进了旁边的一条小巷。

    这件事,他得赶紧去告诉那个人知道。那个人,应该是非常愿意听到这个消息的。

    ……

    清远的四月多雨。

    这一天,刚吃过朝食,外面就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

    纪二老爷心情不错,吟了一句春雨贵如油,就让小厮打了伞,往花园的听雨轩中来坐了。一面吃茶,一面拿了一卷古人的诗文慢慢看着。

    纪晓棠在倚霞居跟着程嬷嬷做了一会针线出来。知道纪二老爷在园中吃茶,就打发了锦儿去取了东西,打着伞到园子里来。

    “我来讨爹爹的好茶吃。”纪晓棠走进听雨轩,笑着给纪二老爷行礼道。

    “晓棠来的正好。”纪二老爷从诗卷上抬起头来,看见纪晓棠来了,就笑道。

    “爹爹这用的是城外的山泉水?”纪晓棠看了眼红泥小火炉上吊着的银提壶,笑着问道。

    “正是。”纪二老爷点头。这个时候他就看见锦儿跟在纪晓棠身后,手里捧了只大肚的白瓷罐子。

    纪二老爷又笑了。

    “晓棠这是拿了什么好东西来?”纪二老爷心里有些猜着了,却还是问道。

    “是前年腊月,从梅花上收集来的雪。埋在地下一年多,现在煮茶正当时。”纪晓棠就道。

    “好,好。”纪二老爷很高兴,一面就吩咐烧水的小丫头快将水换了。

    “不用她们伺候,我来煮茶给爹爹吃。”纪晓棠就走过去,换下了服侍茶水的小丫头,她亲自洗手煮水烹茶。

    “这更好了!”纪二老爷很是惬意,“可惜你娘不喜欢这个。”

    纪二老爷本来是邀了纪二太太同来的,可纪二太太偏就不大稀罕这个调调,只说要看账本、料理家事,让纪二老爷自己来。

    “娘自己操劳,也是为的爹爹。”纪晓棠就道,“如果不是娘能干,将一大家子的事情都料理的清清楚楚的,爹爹想要这般清闲,只怕也不能够的。”

    “对极,晓棠说的对极了。”纪二老爷呵呵笑。

    纪晓棠这边刚烧好水,煮了第一壶茶,纪三老爷打着油纸伞来了。

    “我来的巧,哈哈。”纪三老爷进了听雨轩就笑,“晓棠,好茶也给小叔来上一杯。”

    “小叔什么时候也爱喝茶了?”纪晓棠就笑。

    “你也知道茶的好坏?”纪二老爷瞧着纪三老爷。

    “嘿,你们读书人可不要欺负我。”纪三老爷故意怒道。

    这边说着话,纪二太太那边就打发小丫头送了刚出炉的点心过来。

    纪二太太虽然不是出身书香门第,不能同纪二老爷吟诗唱和,但确实是贤惠能干。几样点心都精致可口,有纪二老爷爱吃的咸酥,纪晓棠爱吃的豆沙,还有纪三老爷爱吃的牛油。

    三个人围桌而坐,纪二老爷也放下诗卷,跟纪三老爷和纪晓棠闲话家常。

    “江庆善打发了人满城的找人,竟然连个影子都没找到,听说根本就没人看见那伙人出城,也不知道躲在哪里。”纪三老爷突然说道,“这江庆善,枉人们还说他是地头蛇。”

    纪晓棠正在倒茶的手就顿住了。

    对于胭脂巷那伙跟江兴龙起了冲突的客人,纪晓棠本没有太过关注,但是衙门和江庆善都找不到人,纪晓棠就留了心。

    那伙人的样貌以及在胭脂巷的行事,纪晓棠都已经问过了纪三老爷。

    纪晓棠隐隐有些疑心。

    如今事情已经过了几天,没人看见这伙人出城,但是江庆善在城内搜索了个遍,也没找到这伙人。

    这伙人自然不会凭空消失。

    清远县城里,有人收容了这伙人。放眼清远,能将这伙人的行迹遮掩的滴水不漏,瞒过江庆善的,实在屈指可数。

    莫非……

    如果是县衙,如果是那个人,这些就都不是难事。

    “爹爹,你有没有……”纪晓棠抬起头,问纪二老爷。

    “我正要跟你们说……”纪二老爷放下手中的茶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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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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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两个最近好好待在家里,不要出去淘气。”纪二老爷就告诉纪三老爷和纪晓棠,然后还特意嘱咐纪三老爷,“多约束你那些手下护院。这学了功夫,就容易出去招惹是非。”

    原来纪二老爷那天去县衙送人,见到了谢知县。他虽然没有见到从京城中来的贵客,但却知道,那些人还没有走,而且似乎是打算要在清远留一些日子。

    关于江庆善的事情,纪二老爷主张低调、暂缓处置,也是因为忌讳这京中的贵客的缘故。

    事情闹出来,不论真相如何,一来是惊扰了贵客,二来也怕会给这些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纪大老爷还在任上,而他也正当年,说不好什么时候就起复做官,对于这京中的贵客,再小心也不为过。

    纪二老爷偏在这个时候提到京中的贵客,纪晓棠暗暗猜测,纪二老爷是不是也在疑心什么。

    “爹爹,你说,跟江兴龙起了冲突的那伙人,会不会就是……”

    纪二老爷不等纪晓棠说完,就忙抬手止住了她。

    “晓棠,事关重大,要慎言,慎言。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爹爹,我知道了。”这里不过她和纪二老爷、纪三老爷三个人,就算是说出来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但是纪晓棠却并没有跟纪二老爷争辩,而是立刻就乖巧地点头。

    纪二老爷的态度十分说明问题。

    纪二老爷也和她一样。疑心跟江兴龙起了冲突的人,就是现在留在县衙的小威武侯。

    纪三老爷除了读书不大行,其实也是个绝顶聪明的人。他在旁边这么瞧着。就也猜到了几分。

    关于小威武侯祁佑年的事情,纪晓棠是跟他说过的。

    “这要是说起来,江兴龙被打成那样,也不算冤枉。”

    慢慢喝茶,吃着点心,纪三老爷就将他打探到的当时的实际情形跟纪二老爷和纪晓棠说了。

    江兴龙一众人到了胭脂巷的时候,那位韩老爷已经带着人先到了。因为这位韩老爷人物出众。出手又极为豪阔,王家妈妈就让家里最漂亮出众的王娇儿和王杏儿都出来陪客。

    江兴龙在清远是霸道惯了,根本就没将韩老爷等人看在眼睛里。就要在席上将王娇儿和王杏儿拉走。不仅一句客气话都没跟韩老爷等人说,还出言不逊。

    韩老爷那伙人却也不是能吃亏的,不仅拦住了王娇儿和王杏儿不让走,对江兴龙也是反唇相讥。

    是江兴龙先动的手。

    韩老爷坐在座位上根本就没动。一开始也只有他身边的一个伴当伙计出了手。

    只这一个人。就让江兴龙一伙吃了亏。

    事情如果到此为止,也并不算是大事。

    江兴龙拔了刀子,趁着那个伴当伙计不备捅了过去。那个伴当伙计虽然闪开了,但却见了血。

    这一下,事情就升级了。

    江兴龙这伙里除了几个纨绔,还有跟着的小厮、帮闲,身上都带着家伙。这个时候就都拿出家伙来,韩老爷那边的身边人就又出来两个。

    混乱中。先是谢安丧命,然后是江兴龙大喊是对方杀了人。并且红着眼睛对对方下死手。

    结果是江兴龙被打残,跟着的一班纨绔、小厮、帮闲都受了伤,韩老爷一伙走的无影无踪。

    “……说是从头到尾,那位韩老爷都坐着没动,照样喝酒吃菜,因为看手下人受了伤,才说了一句,好好教训。就是后来走的时候,也是从从容容的,可不是江庆善说的什么逃的无影无踪。”纪三老爷最后道。

    “如果这韩老爷真是……那江家这个亏,可就吃定了。”

    “谢伯伯那里,可跟爹爹说了些什么没有?”纪晓棠就问纪二老爷。

    纪二老爷微微摇头。

    “你谢伯伯怕是得了吩咐,对我并不曾说什么。只是暗中提醒我对方来头不小,这些日子,大家都要谨慎从事,不要闹出什么乱子来。”

    “可惜还是出了这件事,只怕衙门哪里不好交代。”纪三老爷就道。

    三人正说着话,就有小丫头从前面过来禀报,说是江庆善来了,想要见纪二老爷。

    纪晓棠就皱眉。

    “他这些天也来的太勤了些。”纪三老爷也很不高兴,“他不在家里好好操办甄氏的丧事,守孝,总往这里跑,也不知道个忌讳!”

    “我大概知道他是为了什么来的。”纪晓棠就道。

    “为了什么?”纪三老爷立刻问。

    “十有**,是为了江兴龙的事,要求爹爹出面。”纪晓棠就道。

    江兴龙自认是清远的地头蛇,收拾个把外来的客商是手到擒来的事情。但是过了这几天,他还是找不到人,应该是也觉察不对,要求纪二老爷出手帮忙。

    “他想的美事!”纪三老爷立刻就瞪起了眼睛,“咱们不找他晦气,已经是他的福气,还想咱们出手替他揽下这事!江兴龙不过是罪有应得!”

    在小威武侯眼睛里,江兴龙不过如同蝼蚁一般。

    而且,这件事,也确实是江兴龙自找的,虽然对方的出手也是辣。

    “就说我歇着,让他先回去。”纪二老爷想了想,也是不想理会,就吩咐下去道。

    小丫头忙答应了去前面传话,不过很快又走了回来。

    江庆善不肯走,说是有要紧事要求纪二老爷。

    “……跪在门首,也不打伞,说是等二老爷起了,再让小的们通传,他会一直等。”

    “岂有此理!”纪三老爷猛地站起身,“二哥。你不用管了,我去前头就打发了他。他这无赖的行径,竟然用到咱们身上了!”

    纪二老爷还未说话。就又有纪老太太身边服侍的小丫头打了伞过来。

    “老太太请二老爷过去说话。”

    “老太太可说了是什么事?”纪二老爷就问。

    “老太太没说,只让二老爷赶紧过去。”小丫头忙回话道。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告诉老太太,我这就来。”纪二老爷就道。

    打发了小丫头,纪二老爷就站起身,整了整袍子。

    “我先去老太太那里,你们叔侄还是在这里……”

    “我去前头打发江庆善。”纪三老爷依旧道。

    “不妥。”纪二老爷就拦住了纪三老爷,一面吩咐人去前头传话。“把江家大爷领进书房,说我待会就过去。”

    “二哥?”纪三老爷不解。

    纪二老爷摆摆手。

    “先去见了老太太再说。”

    纪二老爷往纪老太太的院子里去,纪晓棠和纪三老爷也就随后跟上。一起来见纪老太太。

    不知道是阴雨天的缘故,还是有什么事情烦心,纪老太太看上去心情不大好。

    等三个人行了礼坐下,纪老太太就直接开了口。

    “……咱们纪家跟江家。也是几辈子的交情了。咱们如今虽然发达了。可也不能疏远、慢待了过去的老亲。你祖父、父亲在的时候,对他们都看承的好。到了你们兄弟这里,也不该改了样。”

    “这些年,江家,尤其是庆善那孩子,可没少为咱们家效力。如今他倒了霉,别人要看笑话,咱们可不能。庆善那孩子。是太惨了。”

    说到这,纪老太太的眼圈就又红了。

    “庆善媳妇就不用说了。年纪轻轻的,可惜了。还有兴龙那孩子,原来我还不知道,只当是腿不中用了……”

    纪老太太红着眼圈瞄见纪晓芸和纪晓棠都在场,且屋子里还有年轻的丫头们,就没接着往下说了。

    不过看纪老太太的样子,是知道了江兴龙真正的伤势。

    江兴龙成为废人,不能为江家传宗接代这件事,江庆善一直都瞒的紧紧的,少有人知道。

    纪老太太这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那?

    这个疑问只在纪晓棠的脑海中一闪,她随即就想到了答案。

    除了江庆善自己,再没有别人了。虽然这些天江庆善和纪老太太并没有机会碰面,但是纪老太太身边,却有江庆善的耳目。

    纪晓棠四下扫了一眼。

    牡丹就站在纪老太太的炕下,与往常浓妆艳饰的模样不同,今天牡丹只是薄施脂粉,身上衣裙也都是素淡的颜色。

    “……怎么就有这么霸道、心狠的人,下手也太重了些!”纪老太太继续说着,显然很为江庆善和江兴龙痛心,还颇有些义愤,“就是国法也饶不过他。”

    “这种事,不认识的人知道了,还有个路见不平的,别说是咱们家跟江家这样的关系。庆善他再怎么能干,也是个白身。二老爷,你当了几年的官,总有些个门路。况且,你和知县大老爷又是好朋友。这件事,就是庆善不求到咱们的头上来,你也当出面。”

    “于情于理,你要是不管,不只让庆善寒心,就是这旁边看着的人,只怕也少不了议论。咱们纪家仁义传家,可不能忘记老太爷对你们的教导和嘱咐。”

    纪老太太的话说的很明白了,她要纪二老爷出面在衙门方面为江庆善周旋,为江庆善主持公道。

    “不过是一张帖子的事,你再往衙门里走一趟。看着你的面子,知县大老爷那边也能更用心。”纪老太太将吩咐又说的更明白了些。

    “娘……”纪三老爷就忍不住,想要将事情的真相跟纪老太太说说。

    纪晓棠忙就干咳了一声,止住了纪三老爷。

    将事情都告诉给纪老太太,纪老太太听不听得明白是一回事,相不相信又是一回事。最后的结果不仅于事无补,只怕更加的添乱。

    不论将来如何,现在都不到时候。

    他们还得考虑纪老太太身边的眼线。

    “娘说的是,我也正在想这件事。”纪二老爷比纪三老爷沉稳、圆融,“方才外面人来禀报,说是庆善要见我。我让他在书房等着,先来见老太太。”

    “既然这样,你就快去吧。”纪老太太忙就道,“就说我的话,让他多保重身子,这日子啊,总是能好过起来的。”

    “是。”纪二老爷恭恭敬敬地答应了,这才告辞出来。

    纪三老爷随后就跟了出来。

    “二哥,虽然是老太太发了话,可……”

    “我有分寸。”纪二老爷看样子是已经想好了应对的法子。

    “我陪着二哥去。”纪三老爷还是不放心,“有些话二哥不好说,就我来说。我的脾气,大家伙也都知道。就是老太太得了消息,最多骂我一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还不到那个地步。”纪二老爷瞧见纪三老爷这个样子,反而笑道。

    纪晓棠也跟着随后出来,看见纪二老爷的笑容,就放了心。

    如果纪二老爷不知道那伙人的身份还罢了。

    纪二老爷虽然也心软,但是却不会在这么重要的事情上犯糊涂。

    纪三老爷随着纪二老爷到了前院书房,江庆善早就等在那里,看见两人来了,忙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侄子不是实在为难,没了路,也不会来求二叔……”江庆善哭着给纪二老爷磕头。

    似乎这几天以来,江庆善在纪家人面前都是这样的可怜相。

    如果放在以前,纪二老爷或许还会心软,但是想到江庆善做下的那些事,以及对纪老太太的利用,纪二老爷对江庆善只有厌恶。

    虽是如此,纪二老爷面上却是丝毫不露。

    “庆善,你这是做什么,有话起身慢慢说。”

    江庆善自然不肯起身,又给纪二老爷磕头。

    “……人肯定没有出城,只是不知道藏在了哪里。真要用心,怎么会找不出来。求二叔去跟知县大人说一说,早日找到凶手,还兴龙一个公道!”

    江庆善说衙门的人办事懈怠,要请纪二老爷出面督促。

    “我知道二叔清廉、正直。只是这件事,就算被害的不是兴龙,只要是清远的百姓,二叔也不会袖手旁观不是。那外地客人,就算是有些个依仗,便是知县大人这里为难,二叔一封信,一个折子,就能通天,总有个王法在。”

    “二叔,清远的百姓都在看着二叔!”江庆善又向上磕头,高声说道。

    好一顶大帽子!

    江庆善想将事情闹大!

    他这是也猜到了韩老爷一伙人来历不凡?他是真的一心为儿子报仇,还是想……拉纪二老爷和纪家下水?(未完待续……)

第四十九章 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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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庆善想这样就能将纪二老爷架在火上烤。他将纪二老爷想的太简单了。

    “庆善,你不要太激动。你的心情,我很了解。”纪二老爷和颜悦色,“谢知县为官清正,你应该相信谢知县。”

    “二叔……”江庆善就要开口说些什么。

    纪二老爷摆摆手,止住了江庆善。

    “你放心,县衙那边,我会再送张帖子过去。谢知县那里,我也会上门拜访。”

    “二叔,”这一次,江庆善的脸上就露出了感激的神色。

    “话就不必多说了。”纪二老爷又继续道,“这件事,我也想弄个清楚。……谢贵上门来,说谢安是兴龙刺死的。他对我痛哭流涕,暗指我包庇你。”

    纪二老爷突然说起了谢安的死。

    江庆善脸色一变,忙就摆手否认。

    “二叔,那是没有的事。当时混乱之中,分明是那伙客人……”

    “你们各执一词。虽然我心里更愿意相信你,但是……如你所说,这整个清远的百姓都在看着。我会督促县衙,尽早查出真相。”纪二老爷就道。

    这正是方才江庆善的话,正好被纪二老爷用来堵住了江庆善的嘴。

    江庆善一时就有些说不出话来,方才的气势也矮了一截。

    “你且去吧,好好料理你媳妇的丧事要紧。此外,不要再生事。不然有理也变成了没理。就是我想为你说话,只怕谢知县那里也不好交代,也堵不住悠悠众口。”纪二老爷向江庆善下了逐客令。

    江庆善垂头沉默了半晌。又给纪二老爷磕头,重复地说让纪二老爷给他主持公道,然后才告辞走了。

    “二哥……”打发走了江庆善,纪三老爷看着纪二老爷,两只眼睛就亮晶晶地。

    “怎么了?”纪二老爷看纪三老爷这个样子,觉得有些发麻,就问道。

    “二哥。”纪三老爷满眼的孺慕,对着纪二老爷就拜,“二哥说的太好了。原来二哥还有这么厉害的时候!”

    “胡闹什么。”纪二老爷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我不过说的都是实情。倒是你,没事不要总在我眼前晃。老太太心情不好,你去好好陪着老太太说话,将老太太哄高兴了。”

    “是。遵命。二哥。”纪三老爷故意向纪二老爷行礼,这才一阵风地走了,却先不去见纪老太太,而是找纪晓棠说这件新鲜事去。

    纪二老爷看着纪三老爷的背影,微微地摇了摇头。

    纪三老爷看到的他,是父母面前的孝顺儿子,妻子面前的儒雅夫婿,女儿们面前的慈爱父亲。还有在他这个小兄弟面前怎么也凶不起来的兄长。

    然而,纪二老爷毕竟是做过几任官的。而且官声颇佳。

    想来江庆善也是只看到了纪二老爷的这些方面,因此小瞧了纪二老爷,将纪二老爷想的太简单了。

    纪二老爷在桌案前坐好,一面就提起笔来。

    他自然不会被江庆善所怂恿,然而这件事,他也不好真的置身事外。谢子谦那里,还是要再去见上一面,通一通气才好。

    ……

    纪晓棠在纪二太太的屋子里,听纪三老爷眉飞色舞地说了纪二老爷如何反将了江庆善,就微微一笑。

    “还是往常爹爹待他太好了,他将爹爹和咱们纪家都当做了泥捏的菩萨。”

    纪晓棠一直随在纪二老爷的任上,她曾经不止一次去听过纪二老爷如何审理官司,如何应对同僚和下属等人。官场上的纪二老爷虽然还是儒雅谦和,但却和纪府内的纪二老爷完全不同。

    江庆善不过是才尝到一点点苦头罢了。

    纪三老爷虽然先来找纪晓棠,但是却并没有忘记纪二老爷的嘱咐,他将纪晓棠也一起带上,来陪纪老太太说话。

    纪三老爷来了,只要坐在那里,不用特意说什么话,纪老太太的心情就明显转好。

    “娘,不是我说话直接。再怎么样,那也是旁人,儿孙们都好好地在娘的眼前,娘没的把心偏到天边去。娘的身子不舒坦,娘自己遭罪,心疼的还是我们。”纪三老爷劝纪老太太。

    “哪个偏心了。”纪老太太就嗔道,“我不过是看着他们的遭际实在让人心酸。”

    虽然是这么说着,但是纪老太太的脸上却终于见了笑容。

    “娘,不如等着雨晴了,挑个好日子,我陪着娘出去逛逛,散散心。”纪三老爷就提议道。

    之前纪家一直为纪老太爷守孝,出了孝,只碰上甄氏的生日,结果纪老太太不仅没乐着,还受了惊吓。因此,纪三老爷的这个提议,是很合宜了。

    纪老太太就有些心动,但却没有立刻答应。

    “祖母,难得小叔有这样的孝心。正好现在的天气不冷不热的,等再过些天天气热了,就不好出门了。”纪晓棠在旁边就看出来了,也跟着笑劝道。

    “这说的也是。”纪老太太点头。

    纪晓棠的话说到了她的心坎上。纪老太太惯是享福的人,既怕冷又怕热,也只能趁着春秋的时候出一两次门。

    “我正想着要去庙里上柱香。”纪老太太思忖着道。甄氏的死,还有江兴龙的残,对纪老太太的触动很大。

    “老太太想去上香,不如就去城东的玉皇庙吧。”纪二老爷走来正好听见这些话,就说道。

    玉皇庙就在城内,不需要车马劳顿,也免得纪老太太累着。而且,纪家每年在玉皇庙都有不少布施,与玉皇庙的主持方丈极熟,去那里上香。一应安排都极方便妥帖。

    “那就去玉皇庙吧,我也有些时候没听悟虚长老说佛故事了。”纪老太太就笑着应了,对这个安排很是满意。

    纪老太太决定了要去玉皇庙上香。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先就打发人去做安排。

    这一天天气晴好,大家都到纪老太太的屋子里来陪着纪老太太吃了朝食,就起身往玉皇庙来。

    到了庙门前,早有主持悟虚和尚带了一众僧人接住,先将众人迎到大殿内上香。

    纪老太太拈了三炷香,在佛前虔诚地下拜。

    等纪老太太拜过之后,才是纪二老爷、纪二太太。纪三老爷,然后是纪晓芸和纪晓棠姐妹俩。

    之后,众人又陪着纪老太太往后面的禅房静室中来。

    纪老太爷的祖父最是敬佛。刚搬来清远的时候,就给玉皇庙里的佛像重塑金身,自己也阪依佛门,号空禅居士。就在这玉皇庙内单独辟了个小跨院。也有静室数间,一个月内也常来住上几日,茹素诵经,听庙里的大和尚讲经说法。

    空禅居士过世,这个小跨院却一直留了下来。虽然纪家后人再没有人阪依,但是这玉皇庙也是常来的。

    众人陪着纪老太太就到了小跨院的上房静室中坐了,悟虚和尚叫小沙弥端上清茶素果来,就陪着纪老太太说话。

    纪三老爷瞅着众人没瞧见。就向纪晓棠使了个眼色。

    纪晓棠会意,就在纪二太太耳边低语了两句。

    “只许在这庙里逛逛。不许走远了,早些回来。”纪二太太就嘱咐纪晓棠道。

    纪晓棠答应了,这才悄悄从静室中出来。

    纪三老爷已经带着人等在台阶下了。

    “晓棠,”纪三老爷就塞给纪晓棠一个包袱,指着厢房的一间静室,“快去换了衣裳,小叔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纪晓棠一点儿也不吃惊,她就知道,纪三老爷要陪着纪老太太来上香,肯定还想出了别的花样来玩。

    纪三老爷是浪子回头,不再跟那些狐朋狗友混在一起,也做起了正事,但是爱玩的天性并没有改。

    说到底,他也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

    纪晓棠进了厢房静室,打开包袱一看,却是一套男子的外裳,看上去有**成新,比一比,正好和她的身量差不多。

    “只怕是三老爷从前的衣裳。”跟着进来服侍的大丫头锦儿就小声地笑道,

    “晓棠,快点,换好了没有?”纪三老爷在门外催。

    “三姑娘……”锦儿就看着纪晓棠。

    纪晓棠略有些犹豫,去还是不去呢?如果不去,在这庙里还不知要待到什么时候,纪老太太可是最爱听悟虚长本大套地讲那些因果报应的故事。如果故事新鲜些也还好,可是悟虚每次都只讲那几个,偏纪老太太怎么也听不厌。

    如果去的话……

    多带些丫头小厮,逛逛就回来,应该也没什么大事。

    江庆善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纪晓棠紧张的心情略舒缓下来,也早想着出来散一散了。

    “锦儿,快帮我换上。”纪晓棠就吩咐锦儿。

    如果在这的是绣儿,肯定要劝上纪晓棠几句,锦儿却没劝纪晓棠。

    锦儿也是个爱玩的,而且她知道外面有纪三老爷催着,纪晓棠也不会听她的劝。

    “哎呦,这衣裳还真挺合身儿。”帮着纪晓棠穿戴好了,锦儿就低声笑道。

    鹅黄色的锦绣小帽,帽子正中还镶了一颗指肚大小的蓝宝石,鹅黄色团花锦袍,宝蓝锦带。纪晓棠取下了钗环,换了靴子,这样穿戴起来,赫然是个面如傅粉,唇如涂朱的清秀小后生。

    纪晓棠对着镜子看了看,也忍不住笑。

    换了这身打扮,就不好再走前面。纪三老爷早就安排妥了,就在后窗下放了凳子,接纪晓棠。

    虽然男装还是第一次,但是像这样的事,叔侄俩早不是第一次做了。

    纪晓棠利落地跳出后窗,稳稳落地。

    纪三老爷见纪晓棠换了打扮,眼睛就是一亮。他绕着纪晓棠打量了一圈,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我的小侄子,就该是这个样。……和我当年简直是一模一样。”纪三老爷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小叔,你今天要带我去哪?”纪晓棠问。

    “先别问,到那你就知道了,肯定让你满意。”纪三老爷就道。

    纪三老爷带了四个小厮,两个长随,纪晓棠带了大丫头锦儿,小丫头翠儿和珠儿,一行人从玉皇庙的西角门出来。

    穿过两条胡同,就是清远县最为热闹的所在了。

    “有极热闹、好听的新书,小叔已经订好了雅间,咱们这就听去。”纪三老爷乐呵呵地道。

    原来是听新书,这可比听悟虚那和尚说老故事有趣多了,纪晓棠欣然点头。

    叔侄两个在众丫头小厮的簇拥下就上了悦来茶楼,茶楼的伙计早看见了纪三老爷,忙就迎上来,将众人领进了二楼的雅间中坐下。

    各式香茶点心随即流水般送了上来。

    小伙计看见纪晓棠就有些移不开眼睛,被纪三老爷瞪了一眼之后,小伙计立刻不敢再往纪晓棠的方向看了。

    纪三老爷让小厮打赏了伙计,就让伙计退下了。

    悦来茶楼是清远名气最大的茶楼,雅间的布置很是不俗。

    满堂厚重的红木家具,进门正对着下面戏台的是一张镶了大理石八仙过海的方桌,方桌上首和左右两边各摆了一张雕花高背椅。南窗下是一张长几,上面摆着梅瓶,插着时新的花卉。两侧又各有四张高背椅,中间矮几相隔。再往后,东侧墙上是两幅仿古的山水画,西侧则是绣着花鸟的屏风,屏风后帘幕低垂。

    纪晓棠四下打量了一眼,心中暗暗点头,这个地方,以后她倒是可以多来几次。

    纪三老爷和纪晓棠就在桌子两侧坐了,一面喝茶,一面就听书。

    这新书,却原来是个传奇故事。

    纪晓棠听了一会,不觉有些惊讶。

    故事的背景是前朝末年。

    如今大秦承平不足百年,那之前却经历了将近六十年的乱世。纷乱是从前朝末年开始的。

    大宋的开国太祖也是文治武功,定国怍三百余年。但是到后大宋末年,却国力渐衰。君主昏庸,官场黑暗,再加上连年水旱天灾,民间怨声载道,四下纷纷举起义旗。

    所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大宋的最后一位皇帝哀帝齐轩在位仅仅十年,就被自封为燕王的谢广德攻破了都城。

    谢广德出身不过一介流民,却在短短十几年间聚集了当时天下最大的一股力量,取大宋而代之,改国号为大燕。

    大燕只传了两代,历经二十年,就灭亡了。

    取大燕而代的,就是当今大秦的太祖皇帝。(未完待续……)

第五十章 偶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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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大燕传国仅仅二十年,而且在其统治期间,境内战乱频仍,四方诸侯割据,所以现在提起前朝来,一般指的还是大宋。

    纪三老爷听书听的入迷,到精彩处还叫了一声好。

    “这个书好,等回去跟老太太说了,请老太太也来听,还有你爹娘。”纪三老爷见纪晓棠扭头看自己,就笑着说道。

    “好。”纪晓棠微笑点头。

    正在这个时候,就听得外面脚步声响,是一行人走到了雅间外。然后是一串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茶楼小伙计的声音。

    “客官,客官,小的说过了,已经没有雅间了。那雅间里有客人。”

    小伙计的话音还未落地,就已经有人挑起了纪晓棠所在雅间的帘子。

    纪晓棠微微吃惊,纪三老爷却皱起了眉头,显然是生气了。

    雅间的帘子被挑起,外面的人已经大模大样地走了进来,简直如入无人之境。

    纪三老爷咳嗽了一声,就给旁边侍立的小厮长随使了个眼色。这种事,纪三老爷自然不会自己出手,他吩咐手下的人将这贸然闯入的人赶出去。

    一众小厮和长随就要上前,却看见纪晓棠站起了身。

    一众人一时摸不着头脑,就都顿住了。纪三老爷也吃惊地抬起头来看纪晓棠。

    此刻,纪晓棠心里比纪三老爷还要吃惊,因为她认得这走进雅间的人。

    这大模大样走进来的。赫然正是纪晓棠在县衙后花园曾经见过一次面的京中贵客,传说中的小威武侯。

    看见小威武侯进来,纪晓棠有片刻的迟疑。但随即就站起身。

    她眼下虽是男装,但是却并没有刻意的改扮,要认出她来并不算难。这种情况下,她就不好假装不认得对方。

    纪晓棠虽然站起身,却并没有立刻就说话。

    倒是进了门的小威武候将象牙骨的折扇在手心中敲了敲,一副看见熟人的样子先开了口。

    “我就说这里有朋友在。”

    茶楼的伙计这个时候已经追到了雅间门口,却被小威武候带的手下拦住。小伙计听见了小威武候这句话。就站在那里往纪三老爷和纪晓棠的面上瞧。

    “小叔,这是……谢伯伯的朋友。”纪晓棠就向愣在一边的纪三老爷说道。

    “哦……哦……,”纪三老爷一时还没明白。但却还是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也就站起身,先摆手让伙计退下,“我们认识。不关你的事。下去吧。”

    小伙计早看出小威武候一行不是寻常人,同时也怕得罪纪三老爷,听纪三老爷这样说,正是巴不得的,赶忙陪笑一溜烟地走了。

    等小伙计走了,纪三老爷才向纪晓棠询问。

    “晓棠,这位是……”

    “小叔,这位是谢伯伯的朋友。”纪晓棠不知小威武候这次打算用什么身份。因此只说他是谢知县的朋友,又在朋友两字上加重了音量。

    纪三老爷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

    这一位。肯定就是留在县衙的那位京中贵客。

    “在下姓韩,不过是一介商贾。”小威武候突然说道。

    “韩……老爷……”纪三老爷的眼角就是一跳。

    “纪三老爷客气了。”韩-小威武候语气淡淡地,嘴角却微微翘起,带上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我比三老爷年长几岁,三老爷不嫌弃,就称呼我一声……韩大哥。”

    “相请不如偶遇,韩老爷请上座。”纪晓棠不等纪三老爷叫韩-小威武候大哥,忙就将人往上座让。

    韩-小威武候也并不客气,迈步就到上首,大马金刀地坐了。

    “……换新茶。”纪三老爷也知道这个人来历不寻常,并不会真的因为他一句话,就会亲近。

    纪晓棠和纪三老爷都还站在桌旁,等小伙计送上新茶来,纪三老爷亲自为韩-小威武候倒茶。

    “都坐吧。”韩-小威武候点了点头,这才慢条斯理地道。

    纪晓棠和纪三老爷交换了一个眼色,这才道谢坐了。

    韩-小威武候一进门,就反客为主。

    然而纪晓棠却根本并不放在心上。

    所谓礼多人不怪,这位小侯爷来历不凡,目的不明,再多的小心也不算过分。

    在桌边坐下,纪晓棠飞快地扫了一眼跟着韩-小威武候服侍的人,就发现里边并没有县衙的人。

    “韩、韩老爷这……”纪三老爷跟韩-小威武候搭话。

    “三老爷何必如此客气。”韩-小威武候一副心情不错的样子,“叫我一声韩大哥就是。”

    “韩、韩大哥,小弟纪文达。”纪三老爷本就是不拘小节的性子,见韩-小威武候如此,也就从善如流地叫了一声,“韩大哥这也是特意来听新书的?”

    “并不知道有新书,从茶楼下路过,看见这里面热闹,一时兴起走了进来。”韩-小威武候就道。

    “原来如此。韩大哥好运气,这新书着实不错。”纪三老爷就笑道。

    韩-小威武候不置可否,目光却从纪三老爷身上落到了纪晓棠的脸上。

    韩-小威武候一点儿也不隐藏自己的目光,就这样打量了纪晓棠半晌。纪三老爷在旁边就有些不自在。他虽然听了纪二老爷的嘱咐,对这位京中贵客十分小心、礼遇,但是看着这个人明晃晃地打量他小侄女,他还是忍不下。

    纪三老爷正要发作,韩-小威武候却适时地收回了目光。

    “纪小弟,这是令……侄?”

    “哦,正是。”纪三老爷略一犹豫,就点了头。

    “韩大叔是第一次来清远?”纪晓棠不想任韩-小威武候继续问下去,就将话茬接了过来。

    韩-小威武候被纪晓棠的称呼噎了一下,随即竟然笑了。与方才嘴角微翘的神情不同,这是一个真正的笑容。

    韩-小威武候的牙很白,眼睛很亮。

    “正是。以前一直没有机会,清远人杰地灵,早是知道,早该来了。”一笑过后,韩-小威武候答了纪晓棠的话。

    “穷乡僻壤,韩大叔过奖了。”纪晓棠也微微一笑,韩-小威武候噎了一下的那个表情,可并没有逃过她的眼睛。

    大家略寒暄两句,注意力又都集中到听书上头。

    “想不到,竟然有这样新奇好听的书。”韩-小威武候微微眯起眼睛,低沉着声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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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说古论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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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听了一会书,韩-小威武候就点头赞道。

    纪三老爷和纪晓棠都礼貌地附和。

    “大宋齐家,竟然还有后人留在世间。”韩-小威武候又感叹了一句,接着目光一闪,看向了纪晓棠和纪三老爷,“纪小弟,纪家侄儿,两位对此怎么看?”

    韩-小威武候此刻的兴趣显然是从听书转到了闲谈上。

    纪三老爷和纪晓棠都不好冷落了他,只得找话陪着。

    “不过是说书人编出来的,不能当真。韩大哥家里那边,没有说书的?”纪三老爷就道。

    “说书的自然有,这本书却是第一次听。”韩-小威武候就道,语气中就有些冷淡,似乎是对纪三老爷的答案不大满意。

    “哈,或许是真的也未可知。”纪三老爷就敷衍地道。

    “这么说,是那哀帝瞒着世人留了后手。”韩-小威武候就道。

    话题一下子就转到了哀帝末年的宫廷秘史上。

    当年大宋都城被谢广德带兵攻破时,哀帝自忖没有生路,又不甘受辱,就在皇宫里放了一把火,将整个皇宫付之一炬。哀帝自己没有逃,连同他的一众嫔妃以及所有的子女,都死在那场大火中。

    这末代皇帝一家子算是以身殉国了,当时跟哀帝这一大家子殉国的还包括几位名臣,以及宫内一些忠于哀帝的宫女和太监。

    大宋哀帝齐轩。虽然做皇帝做的极不成功,但却极有文名,流传于世不少的诗作。但是比起这些诗作。他最有名,最广为人知的,却是那封《罪己书》。

    这是哀帝在都城被攻破之间写下的。《罪己书》中,哀帝例数了自己的几大罪,而说白了不过是感叹生不逢时,大宋沉珂已久,天灾**。无力回天。

    从这封《罪己书》中不难看出,哀帝齐轩是个颇有才气且自命不凡的孤傲男子。他最后之所以带着众嫔妃和儿女们身殉皇城,除了不想让亲人遭受侮辱之外。也是一种对天命的绝望。

    那些年,哀帝虽然苦苦支撑,内心却感觉到了大宋的气数已尽。

    他的前辈祖先虽然也有功于天下,但是到了后期。却很出了几个昏庸的郡王。对民不聊生的局面负有不可妥协的责任。

    而哀帝本人并非是皇室嫡枝。

    到了大宋末年,不仅国运衰微,皇室在子嗣上面也十分为难。

    哀帝是被上一任皇帝过继为嗣子的。而哀帝的嗣父,也是过继的。

    大宋最后的三代皇帝,都是过继。到了哀帝那一代,血统足够纯正,有资格作为皇帝嗣子的,已经不足三人。

    大宋灭国。哀帝**之举,更是将大宋齐家的嫡枝一举断送。

    后来大燕建国。各地也有拥齐家宗室子弟为主的,但经过大燕数年不留余力的追剿,大宋皇室终于湮灭无人,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而这茶楼里的新书,说的却是哀帝还留有一枝嫡亲血脉在世上。哀帝不仅留下了自己的血脉,还留下了一个富可敌国的宝藏。

    新书的传奇,就是围绕着哀帝的后人以及这个宝藏展开的。

    纪晓棠觉得这书新鲜有趣,但要是说到其真实性,纪晓棠只会付之一笑。

    “韩叔叔,”纪晓棠笑着开口,“这闲书,不是这样听的。”

    “哦,那该怎样听?”韩-小威武候极有兴趣地看着纪晓棠。

    “这说书人所编,不过全都是为了附和听众的口味。百姓们爱听什么,他们就说什么。皇室贵胄、富可敌国的宝藏,这两条神秘而遥远,却也最能吸引平民百姓。韩叔叔瞧瞧今天茶楼里这些客人,就知道我所言非虚。”

    “哦……”韩-小威武候将信将疑。

    “韩叔叔出身富贵,或许不能完全体会。”纪晓棠就道。

    “不,我觉得你晓棠说的很有道理。”韩-小威武候就道。

    纪晓棠今天并没有跟韩-小威武候通名报姓,可韩-小威武候却好无迟疑地叫出了纪晓棠的名字。

    方才好在没有假装不认得这小威武候,纪晓棠心中暗想,他果然是记得自己的。

    “可是这两样,如果是说当朝,难免就要犯忌讳。可是将这些安在隔了多年,中间还有大燕的大宋哀帝、齐家身上,就不至于犯了忌讳。毕竟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中间又隔了大燕。而大宋末年,正是这天下最为纷乱的时候。乱世枭雄,可不是更让人听了欲罢不能!”纪晓棠又继续说道。

    “说的有理。”韩-小威武候若有所思地点头,目光又在纪晓棠的脸上打了一个转。

    “确实是这个理。”纪三老爷也笑道。

    “也就是如今天下承平,大家伙不愁温饱,过惯了好日子,才会喜欢听这样的书。”纪晓棠却突然脸色微变,慢慢地说道。

    方才还高高兴兴的,只是一转眼的工夫,纪晓棠的情绪似乎就低落了下去。

    韩-小威武候看着纪晓棠的侧脸,不觉心中就是一动。纪晓棠一张脸眉目如画,只是身量还未长成。韩-小威武候见了纪晓棠两次,对纪晓棠的印象是个小美人坯子,说到底,还是个小丫头。

    可如今,纪晓棠的一张俏脸却染上了淡淡的清愁,那本不该是她这个年纪应该有的,让人忍不住伸手想……

    韩-小威武候的手伸到一半,突然醒过神来。他两边看了看,好在纪三老爷和纪晓棠都没有察觉。他也就假装端起茶杯,掩饰这一瞬的尴尬。

    “想不到晓棠小小年纪,竟有如此的觉悟。”茶略沾唇。韩-小威武候就放下了茶杯。

    “纪小弟,若是你,愿不愿意相信这书是真的。或者。如果让你做这书中的主人公,这样的身世,这样大的一笔财富,你愿不愿意?”韩-小威武候的目光又转到纪三老爷身上。

    “啊?”纪三老爷显然没有想到韩-小威武候会这样问。

    “韩大哥,这事我可没想过。”纪三老爷回答的很诚恳,“谁好好的没事想这个。”

    “如果让你现在想想呢,你愿不愿意?”韩-小威武候却并没有就此罢休。又问了一句。

    “哦……”纪三老爷竟真的微微低头认真想起来,随即抬头一笑,“挺有意思。”

    “纪小弟的意思。是愿意了?”

    “我可没说我愿意。”纪三老爷就摆手,“做这个主人公虽然有趣的很,但是也……惨的很。”

    就算是空有一个世人眼中的高贵血统又能怎么样,到底身世飘零。亲人缘上浅薄的很。

    “我是不肯的。”纪三老爷哈哈笑。

    “那宝藏。纪小弟也不想要吗?”韩-小威武候微微眯起眼睛,他神色依旧和煦,只是微微眯起的眼睛里还是泄露出一丝精光。

    “宝藏,哈哈,这个……”纪三老爷虽没完全说出口,但是心意已经足够让人知道了。

    这样的宝藏,谁不想要呢。

    “那前提也是真有这所谓的宝藏。”纪晓棠慢慢喝了一口茶,幽幽地道。

    “晓棠有什么见解?”韩-小威武候问纪晓棠。

    “……只是略读了一些书。抛砖引玉,韩叔叔不要见笑。”纪晓棠略谦虚了一句。这才接着说道,“大宋哀帝勤政节俭,这事众所周知,不论是正史还是野史,对此的看法都是一致的。大宋末年到了哀帝的手里,早就国力衰微,国库空虚。试问,如果真的有这样一个富可敌国的宝藏,哀帝当时怎么可能不拿出来拯救社稷。反而要留给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的幼童,图什么复国大计。这不是非常可笑的事情吗?”

    “普通百姓尚且不会做这样的蠢事,何况一国之君。”纪晓棠对所谓宝藏的说法,根本就不屑一顾。

    韩-小威武候默然不语。

    纪三老爷倒是笑呵呵地,很为纪晓棠的学识和口才而与有荣焉。

    纪晓棠扫了一眼韩-小威武候,见他神色略端肃,就不肯再继续说,而是微微一笑。

    “这说闲书,不过是图人一笑,赚几个养家糊口的钱。我们听书的人,听过一笑就够了,竟在这里正儿八经地讨论起来,正可谓是闲人听闲书了。”

    “正是这样,正是这样。”纪三老爷就笑道。

    韩-小威武候没说话,脸上却也露出了微笑。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韩-小威武候注目看着纪晓棠,“晓棠有这样的文采见识,足可见纪大人平时教导的工夫。纪大人如今赋闲在家,是可惜了。”

    “韩叔叔过奖了。”纪晓棠微微垂头。

    “今天我很高兴。”韩-小威武候就道,“出来的匆忙,身边也没带什么东西。”

    韩-小威武候说着,就看了一眼自己的扇子,抬手就将扇坠解了下来,递给纪三老爷。

    “这个给纪小弟,算是做兄长的一点儿心意。”

    纪三老爷却是识货的,一眼就瞧出那扇坠是羊脂玉,玉色温润仿佛最上等的羊脂,且雕刻的太极鱼极为精美罕见。

    纪三老爷先就推辞不肯收,后来见韩-小威武候坚持,他就没有继续推却,道谢将扇坠接在了手里。

    “韩大哥有空,还请到我家坐坐,容我二哥和我做个东道。韩大哥要是想在清远转转,也尽管找我。这清远,我是处处熟悉的。”纪三老爷爽朗地道。

    韩-小威武候微笑,却不置可否,一面转眼看纪晓棠。

    他自然知道纪晓棠是女孩子,给了纪三老爷见面礼也就够了。

    韩-小威武候似乎是想了想,又从腰间摸出一枚小印来递给纪晓棠。

    “这是给晓棠的见面礼。”

    纪晓棠自然不肯伸手去接,最后,还是纪三老爷替纪晓棠接了。

    纪三老爷将这件事想的很明白,既然是京中的贵客,他一介白身不用提,他大哥和二哥却都是官身,礼尚往来,稍后请这位贵客往家里做客,再送上厚礼,也算是结个善缘。

    纪三老爷本就是个爽朗,爱交朋友的性子。

    纪三老爷刚收了小印,就要重提邀韩-小威武候做客的话题,就听得楼梯上一阵纷乱。

    “江大爷,江大爷,小的是小本生意……”纷乱的脚步声中,还夹杂着茶楼掌柜和伙计的叫喊。

    江大爷……,是江庆善来了。

    听着那纷乱的脚步声,显然并不是一个人,纪晓棠的心里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他飞快地看向韩-小威武候。

    江庆善只怕是冲着这位韩老爷来的。

    很快,纪晓棠的猜想就得到了证实。

    江庆善带着一伙人,手里都拿着家伙,杀气腾腾地冲到了雅间外,就被韩-小威武候的手下人给拦住了。

    江庆善却是一眼就看见了韩-小威武候。

    “是不是这个人?”江庆善问身边一个抱着胳膊的小厮。

    原来那小厮就是跟随江兴龙服侍的人,当时胭脂巷出事的时候这小厮也在场,是见过韩老爷的。这小厮显然也在那时受了伤,如今还没痊愈,就被江庆善拉来认认。

    “是,就是他。”那小厮探头往里一看,随即就缩回头去,显然心有余悸,嘴上却对江庆善应着。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江庆善本来就双眼通红,如今更是几乎要滴出血来。

    “抓住他!打死勿论!给我儿子报仇!重重有赏。”江庆善朝身后带着人挥手,就带了头要往里面冲。

    江庆善的眼睛里只有韩老爷,似乎根本就没有看到还有纪三老爷和纪晓棠在。

    俗话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江庆善自己又报仇心切。加上江庆善,这一伙也有二十来个人,都挥舞着手中的家伙往前冲,然而却被韩老爷手下几个人拦在了门口。

    眼看着仇人就在眼前,几乎触手可及,却偏偏就寸步难行。

    江庆善这个时候似乎才看见还有纪家的人在场。

    “小叔。”江庆善就冲纪三老爷喊,“侄儿代兴龙谢过小叔。不是小叔,侄儿却寻不到这贼人。小叔,快帮侄儿把贼人抓了。”

    韩-小威武候神色不变,纪三老爷却变了脸色。

    纪三老爷如何不知道,这是江庆善要将他拖入局中的手段。听江庆善所说,似乎是纪三老爷打发了人给江庆善送信,泄露了韩老爷的行踪。

    韩-小威武候神色虽没改变,他手下人看向纪三老爷的面色就有些不善。(未完待续……)

第五十二章 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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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等纪三老爷发作,纪晓棠就沉下脸来,将茶杯不轻不重地往桌子上一顿。

    “江庆善,原来你看见了我小叔在这里。当着我小叔和我的面,你就带着人这样喊打喊杀!江庆善,你还真是将我纪家看在了眼睛里!”

    “还不让你的人都住手!”

    纪晓棠的声音并不高,但是外面喊嚷的人顿时就都低了嗓门。

    江庆善在门口就是一愣。他没有想到发话的是纪晓棠,更没有想到纪晓棠会这样说。

    虽然往纪家跑了一趟,要求纪二老爷替他出面,但是同时,江庆善自己并没有放弃搜寻韩老爷一伙人。他在清远经营了这么多年,眼线自然不少,而且这一次他还放出了悬赏,每天都有人给他送消息,只不过那些消息都没有什么用处。

    今天,他正在甄氏的灵前闷坐,就有人来禀报,说是发现了韩老爷一行的踪迹。

    韩老爷一伙人上了悦来茶楼,而且还跟纪三老爷坐在了一起。

    江庆善顿时又恨又怒,立刻就召集了人手带上家伙过来寻仇。

    即便是已经知道韩老爷来历不凡,但是仇恨却迷住了他的眼睛。江庆善当下只想着报仇,至于之后,嫁祸于人这种事,他并不是第一次做。

    因此,到了茶楼上,他虽然看见了纪三老爷,却也只装作没有看见,只想着先抓住了仇人报仇再说。

    可是他带着二十几个人。却和对方几个人僵持不下。江庆善情急之下又生一计,要拉纪三老爷,也就是纪家下水。

    如果能够让纪家也蹚进这趟浑水里。江兴龙的仇就更有希望报得,而且,他也正好借韩老爷的手削弱、铲除纪家。

    江庆善了解纪三老爷的脾气,只要纪三老爷发话,他就有把握将纪三老爷扯进来,让纪家再脱不了干系。更好一点儿,当场就可以让纪三老爷与这所谓的韩老爷翻脸成仇。

    但是。发话的却是纪晓棠。

    纪晓棠的几句话,顿时就让江庆善酝酿好了的一肚子阴谋诡计都成了泡影,根本就无法可以施展。

    听了纪晓棠的话。放弃寻仇,江庆善不甘心。江庆善隐约知道,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对方虽然工夫好,但人数却少。只要他这边的人豁出命去。今天未必就不能拿住仇家。

    然而如果违逆了纪晓棠的话。就将他放在了纪家对立的立场上,无形中为纪家撇清,也让他从此之后再难依托纪家,借纪家的势。

    江庆善面色狰狞地挣扎了片刻,终于做出了决定。

    “都住手。”江庆善朝身后的人喊了一声,一面就定定地望向纪三老爷,“小叔,求小叔给侄儿做主。”

    “江庆善。我爹爹是怎么跟你说的,你都忘记了不成?我爹爹告诉你。事情交给衙门,自然能分辨是非黑白,查个水落谁出。若是你占理,自然有国法为你做主。若是你不占理,国法不饶你,我爹爹自然也不会徇情包庇你。”

    “你不听我爹爹的劝告,带着这些人,明火执仗地闯进茶楼来抓人,还说什么打死勿论!江庆善,你将国法置于何地?”

    “眼看着寻仇不成,又说什么要我小叔给你做主?你这是置我小叔,置我纪家于何地?”

    纪晓棠语音清脆,一句句落地有声,整个茶楼上下此刻都鸦雀无声,只听纪晓棠一个人说话。

    “说的好!”韩-小威武侯拍掌赞道。

    纪晓棠却看也没看他一眼,只看着江庆善继续说话。

    “江庆善,原来你在我爹爹面前装腔作势,却是保藏祸心。你今天这番所作所为,知道的,是你眼大心空,胆大妄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纪家纵容的你这等无法无天!”

    “江庆善,你是什么意思?”纪三老爷立刻就接上了话茬,对着江庆善怒道,“你现在就给我交代清楚!”

    江庆善面色通红,额头的青筋直跳。他挣扎了半晌,虽然心里万般的不甘愿,还是垂下了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小叔,侄儿冤枉。兴龙的伤,还有你侄媳妇,侄儿心里憋屈。侄儿对小叔,对二叔,对纪家忠心耿耿。小叔原谅侄儿一时糊涂吧。”江庆善嘶哑着嗓子道。

    “你的忠心,倒是奇怪的很。”纪晓棠冷笑。

    纪晓棠一开口,就将江庆善将的死死的。

    江庆善胸口憋闷,却不愧是个最识时务的狠角色,当下就不接纪晓棠的话,只寻着纪三老爷说话。

    “小叔,这人就是打残了兴龙的罪魁祸首。不知道他怎么花言巧语迷惑了小叔,小叔万不可上了他的当。兴龙的伤,总不是假的。小叔吩咐一声,就该将这人送去衙门法办?”

    “你这是吩咐我做事?”纪三老爷不耐地道。

    “不敢,侄儿不敢。”江庆善嘴上说着不敢,神色之间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韩叔叔,江庆善所说,是否属实?”纪晓棠扭头问韩-小威武候。

    纪晓棠问的寻常,在众人看来,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跟着小威武候的人没有想到,纪晓棠敢这样当面直接问出来。

    就连江庆善也没有想到。

    江庆善认为,纪家肯定比他更清楚这韩老爷的底细。纪家不敢得罪这位韩老爷,撇清还来不及,怎么会出口直接询问。

    难道,纪家竟然真的敢招惹这样一位贵人,打算为他做主?

    “韩叔叔……”纪晓棠又问了一声。纪三老爷只比他大了几岁,她自幼叫惯了小叔的。而这位小威武侯虽然年轻,看着也是弱冠年纪,官场上论起来,也很当得起她的叔伯辈了。

    何况,还是韩-小威武候先跟纪三老爷称兄道弟的。

    “哦,”韩-小威武候抬手摸了摸鼻子,他有些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纪晓棠,随即抬手向跟随的一个手下示意。

    那个手下就上前一步,向纪晓棠叉手行礼。

    “……是江兴龙带着人先寻衅,江兴龙先动的手……”

    一开始大家还只是拳脚争斗,是江兴龙先起了歹意,借着谢安的身子做掩护,想要向对方下毒手。只是对方工夫好过他许多,江兴龙没有刺中目标,反而刺死了谢安。

    随后,事情恶化。江兴龙不知悔改,反而变本加厉。

    “刀枪无眼,他们人多势众……”

    何必解释这么多呢,只要说江兴龙意图行刺,这个江庆善还敢喊什么报酬,这江家一家就算是苟存了性命,也是充军发配的下场。

    韩-小威武候的手下心中如是想,却还是遵照主子的吩咐,将事情的经过都说了一遍。

    江兴龙伤在混乱中,究竟是哪个、或者哪几个动的手,又或者只是意外,谁也说不清。

    纪晓棠就暗暗点头。

    这个版本,倒是跟纪家探听来的大体相符。至于江庆善说的那个版本,实在是不足采信。

    江兴龙是自己找的倒霉,韩-小威武候只是没惯着他而已。

    “虽是这样,国有国法,我大秦律法不容怠慢。”纪晓棠心知韩-小威武候身份特殊,因此特意抬出大秦律法来,“到底还是该去县衙将事情说清楚,自然有知县大人依法分辨。”

    纪晓棠要韩-小威武候去县衙投案。

    本该欣喜的江庆善此刻却没有丝毫欣喜的表现。他只是抬起头,目光阴郁地在韩-小威武候的脸上扫过,似乎是不忍或者是不敢多看韩-小威武候,随即就躲开了视线,重新低下头去。

    跟着小威武候的人也都吃惊极了。

    若是别人,不知道他们主子的身份还罢了。这位纪家的小姑娘分明是在县衙见过他们主子的。难道她还想不明白,江庆善之所以找不到他们,并不是他们躲了起来,而是因为他们就住在县衙。

    知县大人想要遮掩住他们的行踪,江庆善这才找不到他们。

    知县大人都装聋作哑,根本就不敢在他们主子面前问起这件事。这纪家的小姑娘却好,不仅问了,还让他们家主子去投案自首。

    被这样对待,他们的主子肯定会发怒吧。

    他们的主子,可实在不是个好脾气的人。

    韩-小威武候又摸了摸鼻子。他眼睛瞧着纪晓棠,呵呵地笑了。

    纪晓棠面色如常,既没有紧绷着脸孔,也没有笑。

    她只是在就事论事。

    “晓棠你提醒的好。”韩-小威武候终于开口,“这件事,是该有个交代。”

    小威武候这么说着,就指了方才上来回话的手下。

    “你去和这个人往衙门里走上一遭,把事情说清楚回来。”

    那人忙行礼答应了一声遵命。

    “去拿我爹爹的帖子,”纪晓棠见小威武候如此,就叫过小厮铜钱来吩咐,“将这些大白天明火执仗的人都送到衙门里,请知县大人秉公办理。你也跟了去,做个见证,把方才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跟知县大人禀报清楚。”

    铜钱忙就答应了一声是。

    县衙的捕快、快手们这个时候似乎知道了消息,姗姗来迟,将江庆善一伙人全数带走了。

    茶楼里顿时清静下来。

    小威武候慢慢地站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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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纯正以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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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辰不早,纪小弟,晓棠,咱们后会有期。”韩-小威武候向纪三老爷和纪晓棠道。

    纪三老爷忙就点头。在他看来,这小威武候着实是个平易近人、好相处的。

    纪晓棠却略有些异样。

    从一开始她就发现了,这韩-小威武候待她的态度,似乎太熟稔亲切了。论起来,他们之前也不过是匆匆地见过一次面,也没怎么说过话。

    那次见面,韩-小威武候的态度,分明还是有些疏离的。

    韩-小威武候带着人出了雅间。

    纪晓棠和纪三老爷自然跟着就送了出来。将韩-小威武候送到茶楼下,看着人走了,纪晓棠和纪三老爷对视了一眼。

    出来听个新书,就遇到了这种事。此刻,无论是纪晓棠还是纪三老爷,都已经没有心思去接着听书了。

    “小叔,我们出来的时辰也不短了,该回去了。”纪晓棠就道。

    “对,这书咱们改天再来听。”纪三老爷点头。反正这茶楼不会移动,那说书的见人爱听他的书,自然也会继续说下去。

    两人正要往回走,就看见纪二老爷带着人急匆匆地从不远处的胡同里拐了出来,正好跟韩-小威武候一行人前后错过。

    “糟了。”纪三老爷就跌足道。

    他们出来的还是太久了。肯定是纪二老爷发现他们跑出来玩,这是亲自来抓人了。

    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别的办法。纪三老爷只能硬着头皮迎着纪二老爷走了过去。其实他跑来听书并不算什么大事,但是还带着纪晓棠,还怂恿纪晓棠做了男装的打扮。

    这一顿训斥。只怕是免不了的。

    “二哥……”走到纪二老爷跟前,纪三老爷如同以往犯了错那样,一脸又是可怜又是讨好的笑容。

    纪二老爷的目光在纪三老爷和纪晓棠的面上扫过,尤其多看了纪晓棠的装扮几眼,直到两个人都垂下头。

    “先回去再说。”纪二老爷忍着气吩咐道,总不能在大街上就数落这两个人,纪家的颜面最重要。

    纪二老爷带了马车来。就让纪晓棠带着丫头上了马车,纪三老爷则是随着纪二老爷骑马。一众人并不往玉皇庙去,而是径直回了纪府。

    原来纪老太太并没有在玉皇庙用素斋。因此一家人就提前回来了。也正因为这样,纪二老爷才发现纪三老爷带着纪晓棠不见了。

    “二哥,老太太没什么事吧?”书房里,纪三老爷问纪二老爷道。他还当纪老太太提前回来是身子不好。

    “老太太没什么事。只是身子倦。”纪二老爷就道。

    纪三老爷这才松了一口气。

    “既然知道惦记老太太,你怎么就不能听话些,少让老太太操些心。”纪二老爷数落纪三老爷。

    “二哥,我出去的事,老太太知道了?”

    纪二老爷就瞪了纪三老爷一眼。

    “老太太时时将你放在心里,你不在,她怎么会察觉不到。”纪二老爷这么说着,就忍不住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我告诉老太太,是家里有些事。我吩咐了你带着人去办。”

    “多谢二哥。”纪三老爷立刻就欢喜起来。

    “我并不是为了你。”纪二老爷沉着脸,“只是不想让老太太多担心罢了。”

    “你们两个,让我怎么说!”纪二老爷指着纪三老爷和纪晓棠,“你们自己说说,你们哪次是不惹事的?”

    “并不是我们惹事,只是碰巧遇到了事。”纪三老爷小声嘟囔。

    “说吧,是怎么回事?我在玉皇庙里都听见动静了。”纪二老爷顿了顿,就问纪三老爷和纪晓棠。

    悦来茶楼闹出来的动静不小,纪二老爷也知道了。

    “二哥,是这么回事。”听纪二老爷这样问,纪三老爷忙就将他带着纪晓棠去茶楼听书,如何偶遇了韩-小威武候,后来江庆善又如何带着人赶到,纪晓棠如何用言语制服了江庆善,还让韩-小威武候到衙门投案的事情都详细地说了。

    说到后来,纪三老爷难免就有些眉飞色舞。

    纪二老爷的目光从纪三老爷身上挪到纪晓棠身上,脸上辨不出喜怒来。

    纪晓棠回到家中,就被纪二老爷带到了书房,还没有机会换衣裳,因此此刻还是男装。

    等纪三老爷都说完了,纪二老爷沉默了半晌,才说了一句。

    “太大胆了些。”

    “二哥是说谁?江庆善那厮确实是胆大包天!”

    纪二老爷就瞧了纪三老爷一眼,并没有纠正纪三老爷。

    “你说小侯爷送了你们见面礼?”纪二老爷问。

    “是的。”纪三老爷忙从怀中取了扇坠和小印出来,递给纪二老爷。“二哥,他送的虽然贵重,可我想着,随后咱们再还上一份更重的礼就是。这也是礼尚往来,结一个善缘。对大哥,对二哥以后就算没有好处,也没有坏处不是。”

    “你还会算计这些了。”纪二老爷淡淡地道,一面低头看着手中的两个物件。

    羊脂玉的扇坠虽贵重,却也算不上稀罕。纪二老爷瞧了几眼,就交回给纪三老爷。

    “既然是他送的,你就好好收着,不要丢了,也不准弄坏了。”纪二老爷嘱咐纪三老爷。

    “是,二哥。”纪三老爷答应着收了扇坠。他本来还想着也寻一把折扇,配了这扇坠每天拿着,听纪二老爷的嘱咐,就将这个念头熄了。这个扇坠,还是收在箱子里稳妥些。

    纪二老爷从桌案后站起身,走到南窗下。对着日光仔细打量手中的小印。

    那是一方田黄石的小印,不过拇指大小,却通体明透。润泽无比,纪二老爷一眼就认出,这是上好的田黄冻石。

    民间素有一两田黄三两金之说,何况最上品的田黄冻石更是稀有珍贵。然后仅仅是石料,还不足以让纪二老爷如此小心。

    印章十分精致,章身刻着一丛兰草,虽然只是简单的几笔。却足见工夫。至于印章文样则是四个漂亮的小篆。

    “纯正以养。”纪二老爷喃喃地念道。

    这印章小巧别致,似乎是女子之物,且广润如脂。应该是被人常在手中把玩的。

    纪二老爷微微皱眉,下意识地将手收拢起来。

    纪晓棠一直安静地在旁边看着没有说话。

    “这枚印,爹爹先替你收起来。”纪二老爷走回到桌案边,对纪晓棠说道。一面就将印章随手放入旁边一只抽屉里。

    “好。”纪晓棠痛快地应道。

    对韩-小威武候送的见面礼。纪晓棠并没有什么好奇之心。总归不过是那些东西罢了。她原先跟着纪二太太随纪二老爷在任上,也曾收过许多见面礼,那时她还小,多是纪二太太替她归置收藏。

    纪二老爷刚收了印章,外面就有小丫头进来禀报,说是铜钱从衙门回来了。

    铜钱从衙门回来,必定是带来了最新的消息。

    纪二老爷忙就将铜钱叫了进来问话。

    谢知县亲自审理,江兴龙在胭脂巷与人争执斗殴一案。已经结案。江兴龙实在咎由自取,寻衅在先。又先动手打伤无辜。最后身致重伤,乃是他自己从桌子上摔下来的缘故,并不与他人相干。

    江兴龙打伤无辜,又造成财产损失若干,因为苦主放弃追究,且念在江兴龙身残的缘故,两下互不追究。

    韩-小威武候打发去衙门说清事情的手下已经是毫发无伤地离开了。

    至于谢安的命案,则是还没有结论。

    “说是要等江兴龙将伤养好了,能上公堂的时候,再另行审理清楚。”铜钱禀报道。

    纪家三人对于这样的结果,都并不惊讶。

    “还有今天江庆善带人寻衅生事,知县大老爷另有判决。”铜钱又禀报道。

    “是怎样判的?”纪三老爷忙就问。

    朗朗乾坤,江庆善明火执仗到茶楼寻仇,罪责难恕。谢知县对此非常震怒。江庆善当堂就被罚打了三十板子,另责令他限期交付罚银若干。至于跟着江庆善到悦来茶楼寻仇的那班人,也都各个受了惩戒,一个都没有落下。

    听完了铜钱的禀报,纪二老爷也没说什么,就挥挥手,让铜钱下去。

    纪三老爷拍手称庆。

    “江庆善这厮,也该受个教训。”从此以后,江庆善起码能老实一阵子了。

    “今天的事情,就到此为止。以后再不许胡闹。就算是要出去,也要多带些人。李师傅几个都在家中,下次再有事,至少带上一个武师,再多带些人。”纪二老爷就对纪三老爷和纪晓棠道。

    刚开始还是数落,结果说着说着,还是忍不住透露出关切来。说起来,纪二老爷在玉皇庙中听见悦来茶楼出事,又知道了纪三老爷和纪晓棠就往茶楼去了,当时就将一颗心提了起来。

    后来他让纪二太太陪着纪老太太回府,自己带了人去悦来茶楼,未尝不是怕两个人出事的缘故。

    等见到两个人都全须全尾地,纪二老爷虽然生气,但同时一颗心也落回了肚子里。

    现在这番嘱咐,更将他关爱两人的心思表露无疑。

    纪三老爷和纪晓棠都垂手听着。

    “你们去给老太太请安吧。”纪二老爷就挥手道。

    纪三老爷和纪晓棠就要往外走。

    纪二老爷又一眼瞧见了纪晓棠穿着的袍子。

    “这幅打扮成什么样子,还不先去换下来。”纪二老爷数落纪晓棠。

    纪晓棠忙答应了一声,就和纪三老爷从书房中出来。出了书房,叔侄二人齐齐地松了一口气。纪二老爷这样轻松地放过他们,让他们又是意外,又是欢喜。

    纪二老爷在书房里瞧着纪晓棠的背影,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纪晓棠一身男装,让他难免有些惆怅。如果晓棠真是个儿子,那该多好。当初纪二太太怀上纪晓棠的时候,一大家子都认为是个男胎。

    摇摇头,将这个念头从脑海中赶出去,纪二老爷伸手从抽屉中又将那枚纯正以养的田黄印章取了出来。

    纪二老爷将印章又仔细端详一遍,然后走到多宝阁前,翻出一卷书来拿到桌案上,将书中某一页与印章来回对照比较。

    “这……应该是没错了。”纪二老爷喃喃自语。

    如今大秦在位的是泰安帝,泰安帝的父亲乾元帝已经大行十几年了。乾元帝是位极风雅的皇帝,不仅能诗能文,还善写善画。众所周知,这位乾元皇帝还有一个私人的爱好,就是篆刻,其中又以印章最为出色。

    只是乾元帝爱好繁杂,却到底时间有限,印章成品并不多,也十分宝贝,流传在外的极少。

    方才这本是御制书,是乾元帝主持编写的,最后的印章则是乾元帝自制的一枚私章。

    纪二老爷刚看着纯正以养的印章就觉得眼熟,将之与乾元帝的私章做对比,得出的结论,两枚印章应该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小威武候送给纪晓棠的这枚印章,是乾元帝亲手所刻。

    “纯正以养,是为颐……”祁佑年怎么会有这枚印章。

    纪二老爷拿着印章的手几不可见地抖了抖。

    方才他跟小威武候在街上错过,但却也瞧见了小威武候的一个侧脸。

    难道……

    纪二老爷脸上顿时变色。

    沉吟半晌,再看看手中的印章,纪二老爷觉得,他刚刚的猜测,十有**是真的。

    究竟是什么事,能够惊动这一位到了清远。纪二老爷觉得,答案或许是他并不想知道的。

    “三弟和晓棠与这一位结缘,也不知是福是祸。”纪二老爷望着窗外,自语道。

    过了两天,纪三老爷对悦来茶楼的新书还念念不忘,就打发了人还想要定了雅间去听。结果小厮打听回来告诉纪三老爷,悦来茶楼已经不说那部新书了。

    “说书的是外来的,突然家里有事,连夜回乡去了。”

    纪三老爷难免有些失望,将事情就告诉了纪晓棠。

    “怪可惜的,我还想知道那书的结局如何了?”纪三老爷道。

    “还能如何,肯定是皆大欢喜了。”纪晓棠就道,这坊间的书再新鲜,大体的套路却是不会变的。

    只不过,事情竟然这样赶巧。

    纪晓棠从不相信巧合。(未完待续……)

第五十四章 端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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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我安排人去打听打听?”纪三老爷就说道。

    纪晓棠也正想着要让人暗地里查访查访,听纪三老爷这样说,就点了头。

    “可以安排人去打听,光明正大地去就行,并不用背着人。”这是纪晓棠思索之后,做出的决定。

    这说新书的人突然出现在清远,又突然离开,纪晓棠已经隐隐觉得这件事并不像表面上那样简单。而如果这件事不简单,还不是一般的不简单。

    他们稍不小心,不知道会被卷入什么漩涡之中。

    要小心,却不必事事都做出小心的样子来。有的时候,还得反其道而行之。

    她和纪三老爷那天去听新书,这在清远并不是什么秘密。如果偷偷摸摸地去打听,反而有些欲盖弥彰,让人多想,不如将事情摆在明面上。

    他们爱听这个新书,新书没听完,说书人就走了,他们派人打听打听,完全在情理之中。

    “安排个机灵的小厮去,给他些银钱,或许能多打听出些什么事请来。”纪晓棠想了想,就又补充道。

    雁过留声,那个说书人既然来过一回,总会留下痕迹。

    “好。”纪三老爷答应一声,就去安排了。

    暮春初夏,天气渐暖。

    这天吃过晚膳,一家人就都陪着纪老太太在花厅闲坐说话。

    再过几天,就是端午节了。

    大家就说起了节间的安排。

    “庆善家这个节。怕是过不好了。”纪老太太坐在榻上靠着引枕,突然就想起江庆善和甄氏来,感慨着道。

    江庆善在衙门挨了板子。就被家人接回去养伤了。谢知县当堂盯着,那几十板子打的十分实在,几乎要了江庆善的半条命。

    江庆善似乎是老实了。

    江兴龙也还在养伤。

    至于甄氏的丧事也已经办完了。江庆善和江兴龙都不能理事,却是江庆善已经成亲的大女儿江巧儿一家子过来,就由江巧儿的丈夫马文红出面帮着料理的。

    马文红料理完了甄氏的丧事并没有离开,而是一家子继续留在江家,帮着江庆善料理内外的事务。

    就在前天。马文红还曾带着儿子来过纪家请安。

    “他这一回倒是得了这女婿的济。”纪老太太又道。

    除了纪老太太,纪二老爷、纪二太太和纪三老爷都不愿意在这个时候谈起江家。

    “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纪二太太就说了一句。

    这句话说在这里。其含义就看怎么解释了。

    如果认为江庆善是好人,那么江家虽然眼下这一劫难熬,以后的日子终归会好过起来。如果知道了江庆善的所作所为,那么江家如今的一切就是报应到了。罪有应得。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

    江庆善的许多恶行,纪老太太还都不知道。但是最近一些日子,纪二老爷也好,纪三老爷也好,已经在慢慢地告诉纪老太太一些江庆善所做的事。

    比如说江庆善带着人拿着刀闯到悦来茶楼,当着纪三老爷和纪晓棠的面就喊打喊杀。

    又比如说胭脂巷一事的真相。

    纪老太太不仅知道了江庆善并不是表面上那般专情,他这些年一直包养着女人。纪老太太还知道了是江兴龙素日横行,那天又先寻衅生事。害死了谢安,又要杀害无辜的客人。这才不巧跌残了身子。

    纪老太太虽然还念着旧情,但是对江庆善一家也不像过去那样总说好了。

    如果有需要,总有一天,纪二老爷会将江庆善一切的所作所为,都告诉给纪老太太知道。

    “这话是对的。”纪老太太就点头,这样因果报应的话,纪老太太都十分相信。“所以啊,这做人,还是要行善。吃亏是福。”

    “老太太说的对。”大家都附和道。

    “就要端午了,给各处庙里的布施,再添上一成。不用你们出银子,这银子就从我的私房里出。”纪老太太就说道。

    “哪里用老太太出银子,家里又并不缺这几个钱。”纪二太太就笑道。

    “这是我的一点儿善心。知道你们不缺银子,可不必跟我争竞这个。你们有银子另外增添,或是做别的,那是你们的心意。”纪老太太坚持道。

    “就依着老太太吧。”纪二老爷见纪老太太又有些犯了左性,就忙说道。

    纪老太太私房的银子,也不过是公中填补过去的。

    纪老太太这才满意了。

    就有几个小丫头端了新鲜的茶果上来添换。

    纪老太太在几个小丫头的身上扫了一眼。

    “这一季的新衣裳,还没有做得?”纪老太太喝了口茶,就又问纪二太太。

    “回老太太的话,就快做得了。”纪二太太笑着道,“老太太这边的衣裳是最先做得的,……然后是三爷、老爷,程嬷嬷那里和几位武师傅,最后是我和晓棠她们姐妹俩……,最迟也就是这两天,全都能换上新衣。”

    纪老太太的衣裳自然是最早做的,纪老太太屋子里服侍的丫头和媳妇们也是纪家最早换上夏季新衣的。方才这几个小丫头都是纪二太太院子里服侍的,还依旧穿着去年的旧衣裳。

    纪老太太听了,似乎并不满意。

    “你打算给晓芸和晓棠做什么衣裳,做的怎么样了,也该拿来给我看看。”纪老太太就道。

    纪老太太想看纪晓芸和纪晓棠的新衣裳。

    对于纪晓棠姐妹的衣裳,纪二太太也是上心的。

    “按着往年的例,她们姐妹一人四套衣裳,想着今年除孝,又多给她们添了一套。方才针线上的人来跟我说,明天就全……”纪二太太正要说明天就能全部,再拿来给纪老太太看。

    纪晓棠瞧着纪老太太的脸色不对,忙就轻轻地扯了扯纪二太太的衣袖。

    “哦……”纪二太太的话就顿住了,眼睛看向纪晓棠。

    纪晓棠冲纪二太太使了个眼色,提醒纪二太太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事。

    纪二太太迟疑了一会,才想明白过来。

    “……也快要做得了。”纪二太太立刻就改了口,“因为想着先让人做了霞表妹和雪表妹的衣裳,她们姐妹的就迟了一些。”

    纪老太太刚才绷起来的脸顿时就松泛开了。

    “虽然霞儿和雪儿她们是长辈,到底不该迟了晓芸和晓棠的。”

    顾霞儿和顾雪儿,是纪老太太的两个娘家侄女,这些年多住在纪家。只因为纪家为纪老太爷守孝,这两年才来住的少了。

    原先顾霞儿和顾雪儿在纪家住着的时候,一应份例都等同于纪晓芸。

    就比如这四季的衣裳,都是盒纪晓芸一样的。就是两个人因为什么事没住在纪家,到时候的衣裳、月银却一样会送过去。

    亲戚家的姑娘,父母俱在,家里也颇过得,这样行事其实并不合规矩。

    纪二太太是跟着纪二老爷回来丁忧,才管起了家事,而且顾家姐妹又没在跟前,一时之间,就忘了纪老太太手里行的这个“旧例”。

    还是纪晓棠心细,看出纪老太太不会无缘无故地关心她和纪晓芸的新衣裳,忙给纪二太太提了个醒儿。

    纪二太太说也给顾霞儿和顾雪儿做了新衣裳,而且还在纪晓芸和纪晓棠之前。纪老太太一点儿都没谦逊,而是将这认为理所当然。

    “你该多安排人手,或是早些预备起来,免得让她们姐妹要过节了还穿着旧衣裳。”纪老太太这么说着,语气中已经没有什么责备的意思,不过是习以为常,要压着纪二太太说话罢了。

    对于纪二太太能想着给顾霞儿和顾雪儿做新衣,且还做在了纪晓棠的前头,纪老太太还是满意的。

    “娘倒是早就预备起来了,只是今年除孝事情多。是我跟娘说的,我们的衣裳不打紧的,以前的还很能穿。咱们家祖父时的教导,总是要节俭为宜。”纪晓棠就笑着给纪二太太解围。

    纪二太太就觉得方才有些堵的心顿时就舒坦了不少,爱怜地摸了摸纪晓棠的发顶。

    纪老太太瞧了纪晓棠一眼,倒是没说什么。

    “昨儿个江二过来,说是你们老舅他们已经回来了,约摸着就这一两天就能到。你老舅也是上了年岁的人,这么赶着,不过是想着这个时候庄子上事情多,要回来帮你们料理。这世上,我也就这一个亲人了。等他到了,你们替去接一接。”纪老太太对纪二老爷和纪三老爷吩咐道。

    纪二老爷和纪三老爷齐声应了。

    “霞姨和雪姨要来了。”纪晓芸高兴道。

    “这回有人陪你了。”纪老太太也高兴地道。

    将纪老太太送回屋里安顿好,大家才告辞出来。

    纪三老爷就和纪二老爷走了个并肩。

    “……赶着回来帮咱们料理,这话说的好听。只怕是看着庄子上到了收成的时候,赶着回来往自己手里搂才是真的。”出了纪老太太的院子,见左右无人,纪三老爷小声地跟纪二老爷嘀咕道。

    纪二老爷左右看看,忙给纪三老爷使了个眼色,让他不要再说。

    “……图老太太高兴吧。”纪二老爷轻叹一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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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娘家人

    转天,纪晓棠正在纪二太太的屋子里,陪着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说话,就有人来禀报,说是顾老舅一行人已经到了城外了。

    纪二老爷略做迟疑,还是让纪二太太为他准备衣裳。

    “昨天老太太特意嘱咐了,好歹我要去迎一迎。”纪二老爷说道。

    昨天纪老太太的意思说的很明白,是想让纪二老爷和纪三老爷出城去迎接顾老舅。

    纪二太太就瞧了一眼纪二老爷,也没说什么,起身叫了丫头去给纪二老爷拿衣裳。

    “依我看,只让小叔迎到城外,也就足够了。”纪晓棠就开了口。

    纪二太太立刻就站住了。

    “孩子话。”纪二老爷就道。

    “祖母上了些年岁,且并不通外面的世路,有的时候难免感情用事。爹爹如今当家,对祖母孝顺,却大可不必事事都听祖母的。舅老太爷并不是稀客。”纪晓棠却道。

    “晓棠说的也是,舅老太爷在咱们家常来常往。这也不过是出门去了些时候罢了,并非远客。”纪二太太就道。

    “舅老太爷的脾气,应当不会介意。爹爹不去,反而更好。”纪晓棠又道。

    纪晓棠还有一句没有说出口的话,如果是别人还没什么,可是顾老舅这个人很有些“特别”。纪二老爷出城去迎,这顾老舅得意起来,还不知道会怎样行事。

    “爹爹如今是一家之主,凡事当为家事考量。”纪晓棠慢慢地道。

    纪二老爷心中也不愿意到城外去迎顾老舅。只是因为纪老太太特意发了话,他才会迟疑。这个时候听纪二太太和纪晓棠都劝他,他的心思就更加动摇了。

    纪二老爷还没决定到底去不去。纪三老爷已经得了消息赶过来。

    “我就说只我一个人去迎就够了,他是什么上得台盘的人物!”纪三老爷就对纪二老爷道。

    纪二老爷立刻就瞪了纪三老爷一眼。

    “胡说什么,那到底是长辈。让人听见了,成何体统?”

    纪三老爷忙左右瞧瞧,随即嘿嘿一笑。

    屋子里并没有外人,只有纪二老爷夫妻和纪晓棠。纪三老爷如今的脾气已经收敛许多,有别人在。他不会说的这样毫无顾忌。

    纪三老爷一屁股坐到椅子上,虽然纪二老爷说了,但是有些话他还是忍不住要说出来。

    “并不是我不敬重长辈。实在是他没有半点儿长辈的样子。看他这两年行事,越来越让人敬重不起来。”纪三老爷略低了声音道。

    纪三老爷这样说,纪二老爷也想起顾老舅这两年做的事,就不再犹豫了。

    为了让顾老舅以后行事能有些顾忌。不能太逞了他的脸。

    最后。只有纪三老爷带着人出城去接顾老舅。纪二老爷则往前面书房去了。

    纪二太太则是带着纪晓棠往纪老太太的院子里来。

    纪老太太显然也已经得了信儿,正坐在炕上时不时地往门口张望,一脸的喜悦和期盼。

    “他们兄弟出门去接了没有?”见纪二太太带着纪晓棠来了,纪老太太忙就问道。

    “爹爹听了信儿,正打算跟小叔一起出门去接,不巧有个外地的举人来拜,爹爹不好怠慢了客人……”纪晓棠就替纪二太太答了。

    纪老太太此刻正满心欢喜,听纪二老爷并没有去接顾老舅。竟然也没有生气。

    “罢了,你小叔去接也就是了。你爹爹那里正事要紧。”纪老太太就道。

    纪二太太和纪晓棠交换了一个眼色,纪二太太就松了一口气。

    陪着纪老太太坐了片刻,外面就有小丫头跑进来禀报。

    “舅老太爷和舅老太太带着霞姨、雪姨已经到了府门外了。”

    “快、快请进来。”纪老太太忙喜的说道。

    纪二太太忙就起身。

    “老太太稍坐,我带了晓芸和晓棠去接了舅老太爷和舅老太太来。”

    “去吧。”纪老太太就点头。

    听到人来了,纪晓芸早高兴地站起身,这个时候就跟了纪二太太和纪晓棠一起迎到了二门上。

    顾家的马车就停在二门外,先从车上下来一个中等身材、长条脸的中年妇人。这中年妇人穿着茄紫色的妆花褙子,大红的挑线裙,打扮的满头珠翠,正是顾老舅顾远山的原配发妻江氏。

    江氏身后,又有两个少女从车上下来。

    先下车的女子十七八岁的模样,长得五短身材、肌肤微丰、黄白面皮,画着两道又细又弯的眉毛,双眉下一双眼睛似睁非睁,颇有几分动人的风韵。最后下车的女孩子年纪尚小,看着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一张团团脸,小鼻子小眼睛,眼睛下略有几个麻点。

    两个姑娘也都是满头珠翠,妆花褙子挑线裙。

    这就是纪老太太昨天特意提及的两个娘家侄女,顾霞儿和顾雪儿。

    江氏早就看见了纪二太太,立刻咧嘴笑着上来,一把就拉住了纪二太太的胳膊。

    “外甥媳妇,怎么还劳动你接了出来。我们都不是外人,又不是不认得路的,不用这些虚礼。”江氏一开口,就露出长得参差不齐的一口黄牙来。

    纪二太太与这江氏舅老太太见的还少,不习惯她的做派,当下就有些尴尬。

    顾霞儿在后面忙就紧走两步上来,一面干咳一声给江氏使了个眼色,一面就对着纪二太太盈盈地拜了下来。

    “霞儿见过表嫂,表嫂一向可好。”

    顾雪儿慢了一步,也跟着向纪二太太行礼。

    “好,好。”纪二太太伸手去搀扶顾霞儿和顾雪儿。趁机将胳膊从江氏的手里抽了出来。

    顾霞儿还没站直身子,纪晓芸就已经笑着上前去握住了顾霞儿的手。

    “霞姨,你可来了。”

    “晓芸。”顾霞儿满脸堆笑,“……我没有一天不念着你。这些日子不见,晓芸又长高了,更漂亮了。”

    纪晓芸红了脸笑,只顾着跟顾霞儿说话,似乎根本就没有看见一边的顾雪儿。

    顾雪儿就沉了脸,干咳了两声。

    纪二太太忙开口。让纪晓芸和纪晓棠跟江氏、顾霞儿和顾雪儿都见了礼,就将这母女三个迎进了二门。

    “老太太早就盼着,不要让老太太等急了。”

    众人进了纪老太太的院子。还没进上房,江氏已经一口一个大姐地叫了起来,一面就越过了纪二太太,等不及小丫头打帘子。就抢先进了上房。

    纪二太太只得加快脚步。随后跟了进去。

    江氏已经给纪老太太见了礼,高一声低一声地问纪老太太身子好不好,又说她们是怎样的赶路,就是想早一点儿见到纪老太太云云。

    纪老太太含糊答应着,等看到了顾霞儿和顾雪儿,态度才热切起来。

    地下摆了锦垫,顾霞儿和顾雪儿都跪了给纪老太太磕头。

    “快扶起来,到我身边坐。”纪老太太忙就道。

    纪晓芸亲手扶了顾霞儿起来。两人说笑着走到纪老太太跟前,被纪老太太一手拉了一个在身边坐了。小丫头也扶了顾雪儿起来。顾雪儿走到纪老太太身边。只能挨着顾霞儿坐了。

    “霞儿出落的越发好了,怎么看着像是瘦了些?”纪老太太亲切地打量着顾霞儿。

    “一定是因为赶路,吃不好睡不好的。这丫头,就想着快点儿见到大姐,每天从早到晚的念叨。”江氏就哈哈笑着道。

    “姑母,霞儿并没有瘦。姑母关心霞儿,才觉得霞儿瘦了。”顾霞儿却笑着道。

    说了半天的顾霞儿,纪老太太又想起顾雪儿来。

    “雪儿长高了,也胖了。”

    顾雪儿今年已经十二岁,与纪晓芸同庚,只比纪晓芸大了两个月。这两年她的身量并没见长高,却是长胖了不少,心里面最忌讳别人说她胖。

    纪老太太说她胖了,顾雪儿却只能忍下,但是嘴巴就咕嘟了起来。

    顾霞儿一眼瞧见,趁人不注意,就偷偷捏了顾雪儿一把。

    顾雪儿这才勉强地把嘴抿起来,露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模样。

    “你们说,这人怎么能不老。……好像昨天还在怀抱里,眼瞅着就这么大了。再过两年,就是别人家的人了。”纪老太太瞧着面前的侄女和孙女,颇为感慨地说道。

    这里面就顾霞儿的年纪最大,纪老太太说到成了别人家的人,纪晓棠几个都还没什么,顾霞儿就红了脸。

    “姑母,要是姑母不嫌弃,霞儿一辈子就陪着姑母。”顾霞儿将头靠进纪老太太怀中,撒娇道。

    “你这丫头,说的什么傻话。”纪老太太就笑了。

    “老太太舍不得她们,就让她们多陪着老太太,行李我都给她们带过来了。”江氏立刻就道。

    顾霞儿的脸上更红,她眯了眼睛也不去看江氏。

    “……这一回来,就径直来看姑母,还没来得及回家。”顾霞儿说道。

    这一句话,倒是体面地化解了江氏的行李一说。

    “我也正要留你们姐妹俩跟我住上一些日子。”纪老太太轻轻拍着顾霞儿的背。

    “老太太看让两位表姑娘住哪个院子好,媳妇这就带人去收拾了出来。”纪二太太就道。

    “霞姨还是跟我住。”纪晓芸就抢着道。

    “不用给她们姐妹另外安排院子。”纪老太太就对纪二太太道,“还是像从前一样,就让她们跟我住,也跟晓芸是个伴儿。”

    顾霞儿和顾雪儿就都点头,说极愿意跟纪老太太住。

    “只是以后要麻烦表嫂了。”顾霞儿站起身,又向纪二太太福了一福。

    纪二太太对顾霞儿的印象不错,觉得这小姑娘很会打扮不说,还极懂礼貌,会说话。

    “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我也愿意家里热闹一些,老太太有妹妹们陪着也高兴。……需要什么,缺了什么使唤,尽管打发人来告诉我。”纪二太太热情地道。

    纪老太太见纪二太太这样,就很满意,一面微微点了点头,但是夸奖纪二太太的话却是不会出口的。

    “外甥媳妇真是个贤惠能干的人儿,让人见了就觉得喜欢。”江氏却立刻就笑道。

    “不敢当舅老太太的赞。”纪二太太就道。

    正说着话,外面纪二老爷和纪三老爷就陪着顾老舅来了。

    原来顾老舅在前面下车,先被纪二老爷和纪三老爷迎到书房里说了几句话,这才来见纪老太太。

    纪老太太见了顾老舅,眼圈就红了。

    “大姐。”顾老舅不顾人阻拦,踏踏实实地跪在地下,就给纪老太太磕了两个头,然后才到纪老太太的炕下坐了。

    纪老太太就仔细地将顾老舅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看见人没瘦,精神还好,这才放下心来。

    纪老太太和顾老舅是嫡亲的姐弟,不过年岁却相差了十几岁。纪老太太看待顾老舅,还不止是弟弟,几乎跟儿子差不多。

    “你也不是年轻的时候了,那边什么都没有了,以后只打发雷儿每年回去一趟也就是了。”纪老太太有些心疼地对顾老舅道。

    顾家本家并不在清远,而是在离着清远几百里的博望。如今顾家只剩下纪老太太和顾老舅姐弟两人,顾老舅也早在多年前就迁居来了清远依附纪老太太。但是顾家这两姐弟的父母,却是埋在博望的。

    每年清明,顾老舅都会回乡祭祖。这一次因为修缮坟茔,所以顾老舅才会到了这个时候才回来。

    “大姐说的是。”江氏立刻就道,显然对于这番车马劳顿并不十分欢喜。

    “你懂什么?”顾老舅立刻就瞪了江氏一眼。

    江氏咕嘟起嘴来,但是看看纪老太太,就没敢还嘴。

    “……只要手脚还能活动,必定是要去的。不为别的,只为替大姐瞧一眼爹娘的坟,在爹娘坟前,替大姐上一炷香。”顾老舅对纪老太太道。

    纪老太太这次不仅红了眼圈,还落了泪。

    说到贴心,这世上只怕没有人比她这个弟弟更体贴她的心了。

    见纪老太太落泪,大家忙都开口相劝,好半晌才将纪老太太劝好了。

    “雷儿呢?”纪老太太就问。

    顾雷儿是顾老舅唯一的儿子,纪老太太的内侄。

    “……打发他跟他二舅一起下田去了。”

    “何必这样辛苦。”纪老太太就道。

    “不辛苦,不辛苦。”顾老舅就道,一面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大姐,江二犯了什么错,怎么就被革了差事。”(未完待续……)

第五十六章 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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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江二?”纪老太太并不大管外面的事,所以一下子没想起来江二是谁。

    “就是我那兄弟,雷儿他们的二舅。”江氏早就伸长了脖子听着,这个时候忙就答道。

    江氏和顾老舅一样并不是清远人,本家都在博望。他们两个是双方父母早年定下的娃娃亲,后来顾家败落了,还是纪老太爷资助着成了亲。

    顾老舅来依附姐姐姐夫,江氏就也带了她的兄弟一起来,这两年被安排在纪家的庄子上做了管事。

    这江二舅所管的,正是纪家在清溪山上看守福地的祭庄。

    “哦,”纪老太太听江氏说了,这才想起江二是谁来,“他被革了差事,我并……”

    纪老太太说着,就看向纪二老爷。

    “既然是雷儿他舅舅,不比别人,好歹看在亲戚的面上。”纪老太太不问青红皂白,就替江二求情。

    不过,纪二老爷也早有准备。

    “祭庄虽小,但责任重大。前一阵子出了事,我打发了大管事去处置,回来说都处置妥当了,我也就没有过问。老舅刚回来,先歇息几天,以后的事情再说也不迟。”纪二老爷就说道。

    这完全是避重就轻,既没有承认什么,也没有承诺什么。

    纪二老爷做了几任官,也算是颇有些心得。

    纪老太太听得云山雾罩的。但是她最惦记的是顾老舅,江二虽然隔了一层。但却关系顾老舅的颜面,何况顾老舅还亲自向她提了。

    纪老太太觉得这件事很好处理,既不会让儿子为难。也可以让兄弟满意。

    纪家多的是庄子、铺子,安排一个江二是太容易了。

    “既然是这样,就让他跟着你,在哪里做管事都是一样的,你身边也多个帮手。”纪老太太就道。在纪老太太看来,这是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这样的结果,并不是江氏所想要的。她兄弟江二跟她说的。还想继续做祭庄的管事。

    祭庄的差事最清闲不过,可月银一点儿都不低。除此之外,还有另外的油水。江二很舍不得这份差事。

    当下江氏就要开口,却被顾老舅一眼瞪了回去。

    “我就是这么随口一提,江二他要是犯了错,该打就打。该罚就罚。没得因为他坏了大姐家的事情。”顾老舅就呵呵笑着道。

    纪老太太点头,觉得她没有白疼她这个兄弟。她这个兄弟果然是处处为她、为着纪家着想的。

    “就先让他跟着我做个管事吧。”顾老舅就道。

    虽然不能做祭庄的管事,先做别处的管事也是好事。

    纪老太太就点头。

    纪二老爷只能不说话。

    顾老舅陪着纪老太太又说起博望的事情来,哄的纪老太太一会哭一会笑的。

    “……老太太,厨房里已经预备下了宴席,这时辰也不早了。舅老太爷、舅老太太和两位表妹远路回来……”纪二太太就起身向纪老太太道。

    纪老太太抬头看时辰确实不早了,就点了点头。

    “你看我这一说起话来,就忘记了时辰。你们一路回来。也该饿了。”

    席面就设在纪老太太正房的厅中。

    纪二太太先叫人抬了四扇的花开富贵绣屏来摆在厅中,她安排了两桌席面。打算是要分开入席。纪老太太瞧了那屏风一眼,对此倒是也没有说什么。

    “雷儿呢,怎么还没来?快打发人去叫了雷儿来。”纪老太太见顾雷儿还没到,让人先不上传菜,说是要等顾雷儿来,人全了再开席。

    “我们先陪着老太太入席,不必等他。”顾老舅就道,“这里都是他的长辈,没得让长辈等他的道理。”

    纪老太太却坚持不肯。

    “雷儿那孩子太心实,庄子上的事安排人去看着也就是了,他细皮嫩肉的,仔细晒坏了。”

    纪老太太就让纪二老爷吩咐人去找顾雷儿。

    留下纪老太太和顾老舅、江氏在屋中继续说话,纪二老爷和纪三老爷借故出来。纪二太太带着人亲自去厨房看着准备席面。

    纪晓棠左右瞧瞧,就见纪晓芸和顾霞儿稠密的一个人似的在小声说话,顾雪儿紧挨着顾霞儿,也偶尔能插上两句。

    纪晓芸抬头看见纪晓棠一个人坐着,就冲纪晓棠得意地笑了笑。

    纪晓棠就站起身来。

    顾霞儿是个周到的人,再等一会,顾霞儿一定会拉着她过去说话。但是纪晓棠却并不想跟着她们掺合。

    纪晓棠只说去帮纪二太太,就从屋中出来。

    “晓棠,过来坐。”纪三老爷和纪二老爷在厅中坐着,就招呼纪晓棠到自己身边的椅子上坐了。

    “一会顾小舅来,江管事必定会跟着一起。”纪晓棠突然说道。

    “嗯。”纪二老爷和纪三老爷就都点头,他们两个人方才也想到了这一点。

    “方才爹爹说的含糊,祖母却说,在哪里做管事都是一样。舅老太爷一定将祖母的话听了进去……”

    一会顾雷儿带着江二来,顾老舅一定会趁着纪老太太高兴,就敲定了让江二跟着他做管事的事情。

    若非不是打着这样的主意,那顾雷儿也是个拈轻怕重、吃不得半点儿苦的人,怎么会才回到清远,就跟着江二去庄田上。

    这分明就是个幌子,为的就是一会让江二能有个名目跟着顾雷儿一起出现在纪老太太跟前。

    江二管着祭庄,却让江庆善将江家人的尸骨埋进了纪家的祖坟。就算江二没有被江庆善收买,也是一个玩忽职守的大过。

    比起玩忽职守,江二更有可能是被收买了。

    祭庄不可能再让江二管着了。

    事情发生的当天,纪晓棠就跟纪二老爷说了,祭庄上下,除了铜钱的那个姨表兄弟阿牛,其他的人全都换过了。

    祭庄上的两个管事都被革了差事。其中一个,就是江二。

    革了江二祭庄管事的差事,也不可能再让他去别处做管事。

    祭庄的事情性质严重,如果不能做到赏罚分明,这以后还怎么令行禁止,还有谁肯忠心为纪家做事。

    “祭庄上的事,是时候让祖母知道了。”纪晓棠就道,“舅老太爷一家回来,以后祖母还不知道会听到些什么。与其让祖母被他人哄骗,不如咱们先告诉祖母知道。也免得事后祖母伤心。”

    瞒着纪老太太一些事,也是为了少生事端,让纪老太太省心。

    顾老舅回来了,纪老太太注定再也省不了心。

    顾老舅与江庆善私交甚好。

    江二与江庆善是连了宗的。

    “好,就这么办。”纪三老爷就道。

    “也只能如此。”纪二老爷想了想,也就点了头。

    很快,外面就有人来禀报,说是顾雷儿来了。

    不出纪晓棠所料,顾雷儿还带了江二一起来。

    江二是顾雷儿嫡亲的舅舅,两个人站在一起,也有几分相像。

    江二矮胖的身材,穿着一件青色的潞绸直缀,一边走路一边擦汗。顾雷儿的身量与江二相仿,穿的是葵花色杭绸袍子。顾雷儿虽才十六七岁的年纪,身材却已经微微有些发福,站在那里,肚子微微前挺。

    顾雷儿进屋,本是要直接去见纪老太太,却见纪二老爷和纪三老爷在厅中坐着,只得上前来见礼。

    “二表哥,三表哥。”

    江二贴在顾雷儿身后,也跟着行礼。

    “雷儿快去见老太太。”纪二老爷就道,“你舅舅先等一等。”

    顾雷儿只得先进屋拜见纪老太太。

    纪老太太见了顾雷儿,又是一番欢喜。她将顾雷儿叫到跟前来,先是上下打量了一番,又摩挲着顾雷儿的头顶,直说顾雷儿又长高了,也更壮实了。

    “都是托了姑母的福。”顾雷儿就道。

    一边的江氏忙着向顾雷儿使眼色。

    “姑母,侄儿有一件事求姑母。”顾雷儿就挨着纪老太太的腿边跪了下来。

    “你这个孩子。什么事,尽管跟我说,起来说话。”纪老太太慈爱地看着顾雷儿。这是顾老舅和江氏唯一的儿子。顾老舅如今也是人到中年。顾雷儿称得上是顾家千倾地里的一颗独苗。纪老太太对顾雷儿的关爱溢于言表。

    “是我舅舅……”顾雷儿就道,“这些年一直忠心为姑母家做事,……喝酒误了一点儿事,……他家里几口人,就靠着他一个。他是侄儿的舅舅,革了差事,侄儿一家也跟着没脸。”

    纪老太太听了别的尚可,听说顾老舅一家会跟着没脸,立刻就上了心。

    “谁没个差错儿,不是成心的就好。亲戚情分,你照看他,他比旁人更用心为你做事。”纪老太太说着话,就吩咐小丫头,“去请二老爷来。”

    “祖母,”纪晓棠应声从外面走了进来,“祭庄上的事,祖母不知道,我却听大管事的说了。我竟不敢相信,吓煞人!”

    纪老太太有些胆小,听纪晓棠这样讲,哪里能不问。

    “是出了什么事?”

    “大管事的说,祭庄上的管事瞒着咱们,在咱们家的福地里埋了人,还就埋在了祖父身边!”纪晓棠走到炕下,向纪老太太说道。

    “什么?”纪老太太的手就是一抖,脸色也跟着变了,“晓棠你说什么,你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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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发作

    “祖母别问了,是我一时没注意,说走了嘴。爹爹说了,不要告诉祖母。就是怕祖母一激动,伤了身子。”纪晓棠见纪老太太询问,却又不肯说了。

    这分明让纪老太太更心急,更加想知道真相。

    “好孩子,你快告诉我。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瞒着我!”纪老太太忙就让纪晓棠到她近前去。“我上了年岁,耳朵不好使,晓棠,你再跟我说一遍。”

    纪晓棠见纪老太太这样,就也没有再坚持。

    “我跟祖母说可以,不过祖母要先保证,不能激动。如果祖母伤了身子,爹爹不会饶了我的。”纪晓棠先对纪老太太道。

    纪老太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抚了抚自己的胸脯。

    “祖母不激动,祖母没事。好孩子,你快告诉祖母。”

    纪晓棠这才又将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别人的尸骨偷埋进了纪家的福地,这是何等的大事,旁边的顾老舅、江氏也都变了脸色。

    纪晓棠的目光迅速地在顾家几个人的脸上扫过。

    除了顾老舅和江氏,顾霞儿也吃惊不小。

    没什么反应的事顾雪儿。

    纪晓棠倒是并不疑心顾雪儿。顾雪儿只是年纪小,不知道事情的轻重,而且也是真的并不在意这些事。

    至于顾雷儿……

    顾雷儿并没有顾老舅和江氏那样吃惊。

    这是不是方才跟着江二在一起,江二已经向他透露了些风声的缘故呢?

    顾家这两个月都远在博望。纪家福地一事,他们应该是事先并不知情。

    等纪老太太慢慢地将这个消息消化了些,纪晓棠就又将事情的经过略做添减都跟纪老太太说了。只是没有提到江庆善。

    “竟然有这样的事。竟然有这样的事。”纪老太太连连说道。

    这个时候,纪二老爷和纪三老爷才从外面走了进来。

    “晓棠说的,可是真的?”纪老太太就问纪二老爷。

    “都是真的。”纪二老爷就道,“本来不打算让老太太跟着操心。”

    “这样的大事,怎么能瞒着我。这是……天大的事。出了这样的事,老太爷九泉之下不会安宁。”纪老太太就说道。

    “老太太别生气,事情都已经解决了。”纪二老爷忙就说道。

    “是谁有这样大的胆子。敢做这样的事?”纪老太太就问。

    “是啊,这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干出这样的事情来。人可抓住了没有?”顾老舅也跟着问。

    “要想知道是谁做的。还得舅老太爷帮忙。”纪晓棠就道。

    纪老太太就看向顾老舅。

    顾老舅一时就有些说不出话来。

    “带江二上来。”纪三老爷就吩咐道。

    江二这个时候才战战兢兢地进来,一进门,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了。方才他就被纪三老爷安排人看在门口,屋里面的话。他都听了个大概。

    江二本是想借着姐姐、姐夫的光。能拿回纪家的差事来。毕竟纪老太太只有顾老舅这一个弟弟,平时又护短的很,纪二老爷又是个极孝顺的。

    他没有想到,差事没拿回来,纪家还要跟他算旧账。

    当时纪二老爷打发了大管事到祭庄上,只是换了人,革了他和另外一个管事的差事,却并没有深究。

    那福地埋尸的事情不是已经解决了吗。怎么这个时候又提了起来,看样子还想要拿他狠狠发作。

    江二跪在那里。一面不住地拿袖子擦额头的汗。他本就身子笨重易出汗,这个时候心里紧张,更加的汗如雨下。

    “舅老太爷替我祖母问问他,想来他看着跟舅老太爷的亲戚份上,还能说出真话来。”纪晓棠就道。

    这话中的意思,显然是将江二当做是埋尸的同谋来看待了。

    “……冤枉啊,”江二忙就喊冤,“……什么也不知道,只是喝了些酒,当晚睡了过去,真是什么也不知道。给我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做这样的事。”

    “我可说了是哪一天了,你不是同谋,你怎么就知道了?”纪晓棠冷笑问道。

    江二当即就被问住了。

    哑了半晌,江二才又反应过来,又忙着喊冤,一面眼神就往顾老舅和江氏的方向飘。

    “真的不知道,我、我就是猜的,就是那天晚上喝醉了,不知道,不知道……”

    “纪家看在老舅的面上,给了他这个要紧的差事。看看他是怎样报答纪家的。”纪二老爷就道。

    “姐姐、姐夫……”江二眼看着不好。他是心虚的人,就害怕查不出是谁埋的尸,想要将事情推到他的身上。

    这件事如果定了案,到了衙门里,最轻也是个充军发配的刑罚。

    就算纪家有所顾忌,不将他送进衙门,纪家处置下人的家法也不会放过他的。

    “老太太,他们这么做,不仅扰得父亲和纪家的列祖列宗在九泉之下不得安息,也是想坏了咱们纪家的风水。”纪二老爷又对纪老太太道。

    纪老太太是护短,偏心亲弟弟,但是在弟弟的小舅子和纪老太爷以及纪家的风水两者之间,纪老太太是没有什么可犹豫的。

    纪老太太看了一眼江二,就将目光落在了江氏的身上。

    纪老太太看着江氏的目光很不善。

    等江二再喊姐姐、姐夫的时候,顾老舅就猛地站了起来。

    顾老舅走到江二身边,略顿了顿,就抬起脚来,狠狠地一脚将江二踢翻在了地上。

    “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枉我姐姐一家养活了你这些年,你不知道好好报答。反而还害我姐姐、我外甥。也不用费事送你去衙门,我这就打死了你,大家干净。”

    顾老舅说着。又连踢了江二两脚,踢的江二在地下翻滚,连声嚎叫。

    纪老太太就有些见不得这个。

    “你问他,那事是谁干的,给了他什么好处了?”纪老太太就对顾老舅说道。

    顾老舅就问了江二。

    江二一边护着脸,一边就答,依旧是说喝醉了。什么都不知道。

    “你还不说,看来是不知道疼。”顾老舅就又踢了江二一脚。

    “真的并不知道。”江二还是不改口,却又说道。“是府上的周管事送了酒菜去,大家伙才喝醉了。我什么都不知道,该如问问周管事。”

    江二也不知道是出于一种什么心理,就将周管事给说了出来。

    这个周管事的可疑之处。纪晓棠早就跟纪二老爷说了。但是纪二老爷一直没有动周管事。

    不过,既然江二说出他来,那么也没必要再留着他了。

    “叫周管事来。”纪二老爷就吩咐道。

    周管事很快就被叫了来,纪二老爷亲自询问,周管事也说好不知情,只是路过清溪山,正好手里有些酒菜,就拿上祭庄去请众人吃用了。

    周管事隐隐透露出来的意思。还是为了巴结江二,他才这么做的。

    纪晓棠也好。纪二老爷也好,对此都并不吃惊。

    如果能够那么容易就盯准江庆善,他们就不会用这种法子了。

    纪二老爷就下令,打了周管事二十板子,又让人查抄了周管事的住处,结果就查出不少来路不明的东西来。

    周管事做了许久这灯油蜡烛等项的采办,中饱私囊,是搜刮了不少。

    有这些错处,周管事无论如何不能再留。纪二老爷一声令下,只给了周管事随身的衣物,就将人赶了出去。

    没有将周管事送官,这已经是网开一面。

    然而犯了这样的错被赶出去的下人,从此以后的日子注定不会好过。

    至于江二,眼看着周管事挨了板子被赶了出去,此刻是再也不敢想什么管事的差事了。

    顾老舅又连踢了江二两脚。

    终究还是看在顾老舅的面上,江二的一顿板子就免了,也被赶了出去。别说什么管事了,以后想在纪家做个最平常的伙计都不可能了。

    经过了这一场,再摆上酒席来的时候,气氛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太过热烈。

    顾老舅的这场接风宴席,最后草草收场。

    纪老太太留下顾霞儿和顾雪儿,让顾老舅、江氏带着顾雷儿早些回家休息。

    “明天早上来给大姐请安,就去庄子上。”顾老舅临走的时候就对纪老太太说道。

    “不必心急,你多歇歇,只打发忠心能干的人去就是了。”纪老太太就道。

    “大姐心疼我,我能不替大姐和外甥们想。忙过了这阵子,我再歇也不迟。”顾老舅就道。

    原先纪老太爷在世的时候,是安排了顾老舅管着城里一个小绸缎庄,照应的顾家上下衣食无忧。纪老太爷过世,顾老舅就悄悄地跟纪老太太说了些什么。纪老太太就跟纪二老爷说,让顾老舅去管了纪家最大的田庄,也就是清远县城外清溪山下那处有百倾良田的庄子。

    顾老舅管了庄子,连带着他小舅子江二也去相邻的祭庄上做了管事。

    自顾老舅管了田庄,虽然连年风调雨顺,但是庄子上上缴的收成却是每年渐少。

    纪老太太被顾老舅几句话就哄住了,只说顾老舅辛苦。

    至于纪二老爷,看在纪老太太的面子上,对这件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今顾老舅赶着麦收的时候回来。看来今年的田庄上,注定又要歉收了。

    送走了顾老舅,纪二老爷和纪三老爷就都往前面去了。

    纪二太太带着纪晓棠则留在纪老太太的屋子里。

    顾霞儿和顾雪儿留下来,纪二太太就说要帮着料理料理。

    并不用另外收拾院子,纪老太太这屋子里各色东西都是齐全的,因此顾家姐妹很快就安顿了下来。像往常一样,这两姐妹都跟纪晓芸住在一起。

    纪晓芸得了顾霞儿做伴儿,满脸的笑模样。

    “你从前不在家里,跟你霞姨和雪姨相处的少。”纪老太太就特意对纪晓棠说道,“以后多过来跟你霞姨和雪姨一起,慢慢的就熟了。你们虽然不同辈分,年纪却都差不多,正该一处伴着。”

    这样说着,纪老太太就又添了一句。

    “你霞姨极好相处。”

    纪二太太帮着顾霞儿和顾雪儿料理好了,这才跟纪老太太告退。

    “晓棠就留在这,跟你姐姐,还有霞姨和雪姨玩吧。”纪二太太笑着对纪晓棠道。

    纪晓棠心里不愿意。

    “爹爹留了功课给我,还没做完。等做完了我再来。”纪晓棠就道。

    “你爹爹也是,你一个女孩子,用这样的工夫做什么。”纪老太太就不赞成,但是也没有多说。

    纪二老爷要将纪晓棠教导成一个女学士,纪老太太不想管。

    纪二太太更不会说什么,就带着纪晓棠从纪老太太的屋子里出来。

    “晓棠,你今天怎么了?”到了纪二太太的屋子里,纪二太太挥退众人,这才拉过纪晓棠来询问。

    “娘为什么这么问?”纪晓棠不答反问。

    “别人看不出,娘还看不出吗。你是不喜欢霞姨和雪姨?你姐姐自小不跟你在一处,跟她们在一处的时候多,所以你姐姐跟她们更亲近些。你祖母也……,还是相处的时候少的缘故,你祖母对你已经跟从前不同……”

    “娘,你在想什么呀。”纪晓棠有些无语,纪二太太真是将她当做一个小孩子来看待了。她怎么会吃这样幼稚的醋。“娘,我什么时候这样小气过。”

    “这倒是。”纪二太太就笑了,可又更加不解了,“那晓棠是因为什么不高兴。”

    “我不喜欢他们。”就母女两个,纪晓棠也不拐弯抹角。

    “并不是娘想的那个缘故。”纪晓棠看纪二太太的神色,忙又说道,“并不仅仅是娘想的那个缘故。”

    顾老舅一家依附纪家,照顾穷亲戚这种事,纪晓棠见的多了,并不会在意这些银钱。但是顾老舅太过贪心,这让她不喜。

    然而,这还并不是纪晓棠不高兴的主要缘故。

    “我不喜欢顾霞儿。”纪晓棠看着纪二太太说道。

    连霞姨都不叫了,纪晓棠是真的很讨厌顾霞儿。

    “为什么,我看顾霞儿可比顾雪儿好多了。你是讨厌她太圆滑做作?这也难怪,她一个姑娘家,靠着亲戚过日子,难免会如此。”纪二太太就劝纪晓棠,她和顾霞儿见面的次数还不多,对顾霞儿很有好感,

    纪二太太越是这样,纪晓棠越不高兴。

    “我不喜欢她看爹爹的眼神!”(未完待续……)

第五十八章 异样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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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纪二太太听了纪晓棠的话,先是愣了一会,然后就笑了起来。

    “你这孩子,你懂什么眼神。她看你爹爹,是什么……眼神。”纪二太太一开始还带着笑,话说到最后,却慢慢收住了笑。

    纪晓棠虽然聪慧,但却只有十岁,懂得的事情究竟不多,说什么顾霞儿看纪二老爷的眼神……

    “晓棠……”纪二太太有些迟疑地看着纪晓棠。

    纪晓棠是聪慧的,小孩子也是最为敏感的。

    “她看你爹爹是什么眼神,我怎么没注意到。”纪二太太就问纪晓棠。

    “我说不好,和看小叔的眼神大不一样。就好像是……”纪晓棠略顿了顿,想起纪二老爷在钦州任上的一件事来,“娘还记得咱们在钦州的时候,爹爹的一个同年来拜爹爹,送了一个说是扬州什么千户的女儿。我偷偷去看过,那个女人看爹爹的样子很讨厌。”

    “顾霞儿刚才有偷偷看爹爹,就和那个女人一样!”

    纪二太太半晌说不出话来。

    那件事,纪二太太当然也是记得的。

    纪晓棠不懂,纪二太太却知道,什么扬州千户的女儿,那是有名的扬州瘦马。纪二老爷的那个同年别的都好,只是好色。还将送扬州瘦马给人当做是一件风雅的事。

    纪二老爷自然没有收下那个瘦马,但是因为这件事。纪二太太还是好些天对纪二老爷都没好脸色。

    自那以后,纪二老爷就跟那位同年疏远了。

    顾霞儿看纪二老爷的目光,跟那瘦马看纪二老爷的目光一样?!

    顾霞儿竟然对纪二老爷怀了异样的心思了?

    她怎么就一点儿也没有察觉到。

    在纪二太太的印象里。顾霞儿是个懂事讨喜的姑娘。顾霞儿在纪二太太面前,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让纪二太太挑不出错儿来。

    有纪二老爷在场的时候,顾霞儿大多数时候都是低垂着头,十分守礼。

    “顾霞儿那种眼神看爹爹,自然是要背着娘的。”纪晓棠似乎猜到了纪二太太在想什么。就又说道。

    “晓棠,你……”

    “娘不信我,我也没法子。”纪晓棠说着就站起身要走。

    “晓棠。”纪二太太拉住纪晓棠,“这件事,不要对人说起。”

    “嗯。”纪晓棠就点头。

    纪二太太的脸色有些不好。

    脸色不好,总比事情闹出来伤了身子的好。纪晓棠想。

    “娘。爹爹并没有看顾霞儿。”纪晓棠又道。

    纪二太太就笑了笑。

    “娘,你要保重身子。”

    “你这孩子,”纪二太太看着纪晓棠,“娘不会有事的。”

    纪晓棠并未留下陪纪二太太,而是径直从纪二太太的屋子里出来。

    纪二太太需要时间好好的消化这件事。

    纪晓棠是故意让纪二太太看出她不高兴,这样纪二太太才会问她,她才能够顺理成章地说出这样一番话。

    她不喜欢顾霞儿是真的。

    顾霞儿对纪二老爷怀着异样的心思,这也是真的。

    前世的时候。顾霞儿姐妹也是在这个时候住进了纪家。

    纪二老爷守过了孝期,某一件“大事”就被有心人在纪老太太跟前提了出来。

    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成亲多年。膝下只有两个女儿。纪二老爷还没有儿子传递香火。

    而且,纪二太太在生下纪晓棠之后就再没有怀过孩子,如今纪二太太的年纪也不算轻了,以后在子嗣上会越加的艰难。

    就算纪二太太还能生,那生的也一定是女儿。

    有人告诉纪老太太,纪二太太命中无子,只能生女儿。

    纪老太太就动了给纪二老爷另娶一房的心思。

    正巧,纪老太太身边就有个最合适的人选。

    被人说有宜男之相的顾霞儿。

    将顾霞儿给纪二老爷做个二房,既能为纪二老爷生育子嗣,也是纪家与顾家亲上做亲,顾霞儿有了好归宿,以后就算纪老太太仙去了,纪二老爷也会尽心地照顾顾老舅,以及顾雷儿一家。

    纪老太太就跟纪二老爷说了这件事。

    虽然母命难违,但是在这件事上,纪二老爷却并没有愚孝。他守住了对纪二太太的承诺。

    但是,有一天,纪二老爷却被人发现与顾霞儿睡在了一起。

    顾霞儿被抬进纪家,做了纪晓棠的姨娘。纪二太太因此大病了一场,好了之后却留下了病根,整个人也跟着变了。

    顾霞儿在纪家过上了锦衣玉食的好日子,却并没有如纪老太太以及顾老舅一家所期盼的那样为纪二老爷生下儿子。

    纪家屡次被江庆善算计,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夫妻失和,家宅不宁也是原因之一。

    然而顾霞儿这道裂痕,却永久地留在了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中间。

    这一世,无论如何,纪晓棠都不能让顾霞儿再得逞。

    出言提醒纪二太太,让纪二太太能预先有个防备。

    这样,即便是到最后结果还是不那么尽如人意,纪二太太有了思想准备,也就不会受到那样沉重的打击。

    当然,纪晓棠并没有打算再给顾霞儿这样的机会。

    纪晓棠从纪二太太的院子里出来,想了想,就往前面书房来。

    书房里,纪二老爷和纪三老爷正在说话。

    “怎么没跟你姐姐她们一起玩,又到前面来做什么?”纪二老爷见纪晓棠来了,就问道。

    有的时候,纪二老爷也会想,他是不是太溺爱纪晓棠了。纪二老爷对纪晓棠的溺爱,又不同于纪老太太对于纪晓芸的溺爱。

    纪二老爷溺爱、纵容纪晓棠,是很多时候都将纪晓棠当做儿子在养和对待。

    比如可以自由出入前院书房,有时候来了外客,纪二老爷也不让纪晓棠回避。

    好在纪晓棠现在年纪还小,再过一两年,怕是不好再继续这样了。

    “不想跟她们一起玩,没趣。”纪晓棠就在纪二老爷面前坐了。

    “哈哈。”纪三老爷就笑,“晓棠别烦,你不愿意跟她们玩,一会小叔带你去玩好玩的。”

    “又胡闹。”纪二老爷瞪了纪三老爷一眼。

    “爹爹,小叔,我有事情同你们商量。”

    “什么事?”

    “庄子上麦收的事。”纪晓棠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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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闺中

    “晓棠也懂得麦收了。”纪二老爷就笑了。

    “晓棠要是想去看,小叔就带你去看。”纪三老爷也笑。

    纪晓棠幽幽地看看纪二老爷,又幽幽地看看纪三老爷。

    兄弟俩就都不笑了。

    “怎么了,晓棠?”

    “舅老太爷并不懂得麦收。”这还不算是大事,因为下面办事的人懂就可以了。“这么一直纵容他贪墨,真的好吗?”

    纪三老爷干咳两声,就去看纪二老爷,一副“这家里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晓棠”的表情。

    纪二老爷一时也没有说话。

    “我知道,爹爹和小叔都是看着祖母的面上,要周济亲戚。周济亲戚我没有意见,可却不应该是这样的周济法。”纪晓棠慢慢地说道。

    清溪田庄是纪家最大的田庄,是纪家耕读传家的家训中耕的根本。

    “就是我也知道,这两年报上来的收成,还不如过去的三分之一。……下面已经有人在议论了。长此以往,必定让下面的人无法心服。风调雨顺的好时节还罢了,一旦……年景不好,恐怕会生出乱子来。”

    “爹爹也曾教导过我圣人之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修身第一,然后齐家。爹爹现在的行事,可与齐家之道大相径庭。”

    纪晓棠说着就站起身,走到纪老太爷的小像前。

    “爹爹,小叔。你们还记得祖父在的时候,是怎么待舅老太爷一家的吗?”

    纪老太爷在世的时候,看在纪老太太的面上。对顾老舅这个小舅子十分照顾。

    但是纪老太爷却没有将清溪田庄交给顾老舅,而是只将城里一个不大的绸缎铺子给顾老舅打理。

    纪老太爷在绸缎铺子里安排了能干的管事和账房,顾老舅在铺子里不过是个摆设,只是每个月拿的月银却极为丰厚。

    纪老太爷的态度很鲜明,就是将顾老舅给养了起来。

    除了绸缎铺子的月银,纪老太爷还会时不时地周济顾老舅些银米。至于纪老太太私下里贴补顾老舅,纪老太爷是从来不管的。

    “爹爹。小叔,祖父的做法非常英明,该效仿。”纪晓棠说道。

    纪二老爷沉吟。

    他何尝不想依着纪老太爷的法子来对待顾老舅。但是纪老太太那里却不答应。

    纪老太爷在世的时候,顾老舅还是很老实听话的。纪老太爷过世,纪家就是纪老太太为尊,顾老舅仗着纪老太太。他又是纪家兄弟们的舅舅。就不再满足于只拿银米的日子了。

    顾老舅要管事,要掌权,他还想要更多的财富,所以才向纪老太太求了掌管清溪庄子的差事。

    纪二老爷当时一片孝心,念着纪老太太新寡,就心软答应了下来。

    “……当时没有想到他会这样贪心。”纪二老爷也说了实话。顾老舅贪心日重,第一年管清溪庄子的时候,上缴的收成还只是少了两三成。到后来。上缴的收成渐渐不足原来的三分之一,却是连脸面也不要了。

    纪二老爷明知顾老舅贪墨。但是纪家家底殷实,想着能让纪老太太开心,竟也就不大放在心上。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纪晓棠慢慢说道,语气颇有些沉痛。

    纪二老爷这个时候大方,当然是想不到以后一家子还有吃不饱饭的时候。

    “我也看不下去老舅在外面指手画脚,他在外面还曾放出话来,仿佛没有了父亲,咱们就该听他的,他就是咱们的一家之主了。”纪三老爷就道。

    纪二老爷和纪三老爷都并不十分在意被顾老舅贪墨去的银钱。

    “爹爹,小叔,你们看看祖父。”纪晓棠提高了声音,“我们纪家可以养猪,但是不能养蛀虫!”

    如果说纪老太爷对待顾老舅的方式是养猪,那么纪二老爷对待顾老舅,就有放纵顾老舅蛀蚀纪家基业之嫌。

    当然,纪二老爷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纪晓棠这样在纪二老爷和纪三老爷面前说话,严格地说,是有些不敬的。

    但是纪晓棠的这股气势,还有她说出来的话,却让纪二老爷和纪三老爷完全没有心思去追究这一点。

    “晓棠……”纪二老爷沉吟片刻,觉得还说纪晓棠几句,然后他一开口,突然就改变了主意。“我儿竟有这样的见识!”

    “二哥,晓棠,那咱们该怎么办?”纪三老爷看看纪二老爷,又看看纪晓棠,就问道,“这就打发人去告诉老舅,田庄的事不让他管了?”

    “清溪田庄的事,就小叔去接手。”纪晓棠就道。

    “好啊。”纪三老爷立刻就道,“不过,我也并不大懂庄子上的事。”

    “小叔不懂怕什么,有人懂就行。若咱们什么都懂了,还用手下的人做什么。咱们只要会用人,用对人就行了。”纪晓棠就道。

    “嗯。”纪二老爷见纪晓棠和纪三老爷说的有模有样地,就没插嘴。

    “晓棠说的对。”纪三老爷极赞同纪晓棠的这句话。

    “小叔要是一时想不起能用的人,我像小叔推荐一个。就是祖父在世的时候,清溪庄子上的田庄头。”纪晓棠就道。

    “田庄头,是有些可惜了。”纪二老爷显然也是记得田庄头的。

    纪老太爷在世的时候,田庄头管着清溪庄子的所有事务,是纪家几个田庄上最能干也是最忠心的庄头。

    后来顾老舅管了清溪庄,是在田庄头之上。清溪庄子的事务,还是田庄头管着。是顾老舅觉得田庄头碍手碍脚,明里暗里的排挤。最后田庄头无奈告老。

    纪二老爷没有亏待田庄头,给了田庄头丰厚的养老银子。

    “小叔去找田庄头,把田庄上的事托付给他。小叔只负责给田庄头撑腰。不让舅老太爷捣乱,一切就都妥当了。”纪晓棠就道。

    “老田走的时候,心里有气,可能还有怨。现在请他回来,他未必就肯回来。”纪二老爷突然说道。

    “只要小叔去,老田就会回来的。”纪晓棠却很有信心。

    对于田庄头,纪晓棠是有印象的。田庄头是个对纪老太爷。对纪家很忠心的,而且还十分好强的老人。如果纪二老爷去找他,他或许还会推却一二。可纪三老爷去。田庄头却不会推。

    纪三老爷长得太像纪老太爷了,而且纪三老爷还太年轻。

    田庄头一定会答应纪三老爷的。

    “我和老田很谈得来。”纪三老爷就笑道。

    纪二老爷也就点了头。

    “小叔,你知道我为什么提议让你接管清溪庄吗?”纪晓棠小声地道。

    “自然是小叔能干。”纪三老爷拍了拍胸口道。“晓棠,你说什么事。小叔不是都支持你的吗?”

    “是的。正因为这样,我不能瞒哄小叔。”纪晓棠就笑了,“接管清溪庄,难免会给舅老太爷有冲突。打发家里的管事去,必定会诸多顾忌,施展不开,小叔去,就没有这个顾忌。再一件。也是最主要的一件……”

    “祖母发怒,遇到小叔。总会……和缓一些。”纪晓棠看了纪三老爷一眼。

    如果是纪二老爷发话说要人接手清溪庄,肯定就受不了纪老太太的怒火,最后还是纪二老爷让步。然而换做纪三老爷,事情就不一样了。

    纪老太太还是会发怒,但是她又能拿心爱的小儿子怎么办呢。

    一边是一直护着的娘家兄弟,一边是一直当眼珠子一样看待的小儿子。

    “哈哈。”纪三老爷大笑。

    “晓棠,你不说我也知道。这件事,正当是我去。我只说是我想管清溪庄的事,跟二哥并不相干。”

    “三弟……”纪二老爷瞧着纪三老爷的眼神就有些内疚。

    “二哥不必如此。这件事情说白了,咱们兄弟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都是为了咱们纪家。”纪三老爷爽快地道。

    “就是这样。”纪晓棠点头。

    三个人商量定了,纪晓棠又说了一句。

    “据我所知,顾老舅跟江庆善过从甚密。”

    纪二老爷和纪三老爷的神色越发郑重起来。

    纪三老爷是个急性子,立刻就要带人去找田庄头。纪二老爷不同意,说天色太晚了。

    “老田住在村子里,出城还有几十里路。你现在去,晚上赶不及回来。明天再去。”

    纪三老爷却不愿意等到明天。

    “干晚间能到老田的村子,我就在村上住一晚,明天早上回来。”纪三老爷就道。

    “村里如何比得家里,你只明天再去。”纪二老爷就道。

    “二哥,我不是小孩子了。这点连苦都算不上。我就去拿上两坛好酒,晚间正好听老田说说从前的事。”纪三老爷坚持。

    纪二老爷见说不动纪三老爷,也只好点头答应。

    “多带些人。”纪二老爷嘱咐纪三老爷,又将纪三老爷身边的长随和小厮叫过来亲自吩咐了一番,这才放了纪三老爷离开。

    纪三老爷出门去了,纪晓棠还待在书房里。

    “还要做什么?”纪二老爷拿起一卷书,又放了下来,“晓棠,你渐渐大了,以后……”

    “爹爹,你要对娘好一点儿。”纪晓棠却突然道。

    “嗯?”纪二老爷有些不解,纪晓棠怎么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爹爹今天没有看到。老舅太太看着娘的眼神,有些不善。”

    “不可这样说,那毕竟是长辈。……(江氏是)无关紧要的,她能对你娘做什么。你娘最是大方,待她们极好。”

    纪二太太在银钱上可以大方,但是在纪二老爷身上,却从来不是大方人。

    “爹爹,你知道祖母待我娘怎样。祖母谁的话都肯听的。……舅老太太看着娘的眼神,带着算计。她要算计我娘。”

    “偏你这样多心多虑的。……不可背地里这样说长辈。”

    “爹爹记住我的话,待我娘好些就是了。”

    “孩子话。……这还用你说。”

    纪晓棠从书房中出来,略略松了一口气。她知道,纪二老爷还是将她的话听进心里去了。

    ……

    纪老太太的院子里,上房,西梢间

    南窗下的大炕上铺着大红的毡条,纪晓芸和顾霞儿都脱了外面的大衣裳坐在一处。顾霞儿正在整理她从博望带回来的东西。

    顾霞儿先分出一份来给了纪晓芸,是她自己做的两样针线,一对画着折枝花样的小葫芦,还有几件杂七杂八的小玩意儿。

    “……乡下地方,并没有什么好东西,也就是些野趣儿,给你看个新鲜,不要嫌弃。这两方帕子,是我这些时没事绣的。”顾霞儿笑着对纪晓芸道。

    纪晓芸并没有嫌弃东西不好,高高兴兴地收了。

    “霞姨去了这么远,还想着我。”

    “不想着你想谁呢。”顾霞儿就笑道。

    “是啊,咱们可是一处长大的。”纪晓芸就道,这么说着,她就有些出神,想到了纪晓棠,谢怀瑾。

    谢怀瑾和纪晓棠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所以感情才会那么好。

    纪晓芸出了神,顾霞儿对她说话,她都没有听见。

    “晓芸?晓芸?”顾霞儿连唤了几声,纪晓芸才回过神来。

    “霞姨?”

    顾霞儿正将另外一份礼物整理出来,说是给纪晓棠的。

    纪晓芸的脸色就没有方才好看。

    “晓芸,你说这些东西,晓棠会喜欢吗?”顾霞儿问纪晓芸。

    “我怎么知道。”纪晓芸提起小葫芦在手里无意识地摆弄着,“我不知道她喜欢什么。人家跟着爹娘,从小见惯了好东西的。”

    顾霞儿飞快地朝梢间外看了一眼。

    “晓棠跟着表哥表嫂,见识的多些。可晓芸你在姑父姑母跟前,姑母什么好东西不给你,晓棠未必比得过你的。”

    顾霞儿这样说,纪晓芸的脸色才缓和了一些。

    “晓芸,你说,晓棠是不是……不太喜欢我……们。”见左右无人,顾霞儿小声问纪晓芸。

    “她喜欢哪个?她就喜欢……”纪晓芸突然就顿住了,不肯往下说。

    “晓棠喜欢哪个?”顾霞儿试探着问。

    纪晓芸胡乱地摆摆手,似乎是要把什么念头从脑子里挥出去一般。

    “她就是那样,谁也入不了她的眼。我是她嫡亲的姐姐,她连我也不喜欢的,根本就不和我玩。……霞姨,你干嘛问她喜欢不喜欢?”(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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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岁夭折,重生回到十岁,纪晓棠只有一个简单的愿望,就是能够活的长久安乐。然而,她渐渐发现,事情的背后还埋藏了惊天的秘密。简单的愿望竟是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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