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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袖唐     江山美人谋txt下载     江山美人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五章 永不言师门

    第四十五章

    “这……”卫侯迟疑,“如此危险之事,还是由寡人另派人去做吧!”

    这个计谋是宋初一想出来,万一她死了,会不会前功尽弃?尽管卫侯觉得宋初一虽能想出这个计策,但毕竟年纪还太小,不一定有能力掌控全局,可他依旧不能让这个有前途的少年出事。

    “卫国没有人比在下更熟悉秦国,熟悉秦人,在这个谋划之中,能否鼓动秦国出兵,是关键,倘若此事失败,一切便都是无用功。”宋初一心中早有规划,这一次出使秦国对于别人来说可能仅仅是危险,但于她来说,是危险也是机遇。

    卫侯有些犹豫,看向砻谷庆道,“老将军以为呢?”

    砻谷庆看了宋初一一眼,在这个计划之前,他从来没有真正重视过她,只觉得籍羽对此人过于上心,不过是个半大孩子而已,就算有能力,还是要些时日来培养,但今日他彻底颠覆了自己的看法——这个半大的孩子,完全有成年士人的心智和能力!

    “臣以为,此事关系重大,还是要确保万无一失。”砻谷庆拱手道。

    “对!老将军说的对!”卫侯重视人才,但只要能报一箭之仇,就算损失个把人才又有什么关系?卫侯一经提醒,便立刻赞同。

    宋初一眉梢微微一挑,垂头抿了口茶。

    卫侯兴奋之下,向前探了探身子,问道,“寡人明日为先生准备行装,出使秦国,不知先生可需要财物、美人?”

    宋初一搁下茶盏,正坐道,“秘密出使,一切从简。君上只需准备国书一份,令在下能够顺利拜见秦国国君。”

    “善!”不用出财物美人,卫侯更加高兴,立即道,“砻谷将军,我今任命怀瑾先生为我卫国特使,秘密出使秦国,老将军代为打点行装,待寡人与上大夫商议之后,明日便将国书拟好,送至府上。”

    宋初一见卫侯这么说,立即道,“怀瑾还有一事相求。”

    卫侯微微敛容,道,“何事?”

    “怀瑾出使秦国,必然是险象环生,所以请求,在怀瑾未至秦国之前,请君上严守此事,不能外泄,否则万一怀瑾半路遭人截杀,恐怕……”结果不用宋初一明说,定然是凶多吉少。

    “连上大夫等人也不可商议吗?”卫侯有些为难。卫国这些年来没有实力抵抗外敌,所以只能靠上大夫公孙健斡旋邦交之事,卫侯对他十分倚重。

    宋初一肃然道,“众口难防!此事绝不可外泄!卫国此番国土失守大半,幸而军队战力得以保存,还有可能一争,倘若失去这次时机,下次卫国再失领土,君上以为,卫国还有挣扎的可能性吗?况且卫地本就与魏国相邻,民风民俗差异不大,极容易被同化融入魏国,时间一久,卫民皆为魏民,即便有机会夺回来,卫国要花多长时间再归拢?那时卫国能等的起吗?”

    庶民一旦习惯了某国的管理制度,想改变需要花很多时间去教化,有时候甚至需要经过一两代人,才能够将夺来的土地和人口融入本国。

    “这次对卫国来说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倘若此事外泄,导致功败垂成,君上不觉得可惜?”宋初一见卫侯有些动摇,便继续道,“等怀瑾安然到达秦国,君上再与上大夫商议,怀瑾可以在秦国等候君上的商议结果。君上若不想报仇雪耻,怀瑾也绝无二话。”

    “仇必须要报!”卫侯听宋初一这么一说,立刻便点头同意,“大善!就依先生所言!”

    宋初一躬身施礼,“君上英明!”

    卫侯传唤宋初一,原本只是听了那个计策再加上砻谷庆的煽动,觉得热血沸腾,想先听一听宋初一的详细谋划,然后再与上大夫等人商议之后再决断,但宋初一的言辞太有煽动力,不知不觉他竟满心高兴的应了下来。

    出了卫宫,砻谷庆邀宋初一上了同一辆轺车。

    街巷之间风不大,漫漫大雪之中,轺车行的不快不慢。

    砻谷庆近距离打量了宋初一半晌,问道,“先生不让上大夫知道,当真是因为怕半路遭遇敌军截杀?”

    “当然。”宋初一坦然微微一笑,口中吐出的雾花飘散,既然砻谷庆有所疑虑,她也不隐瞒,“不过怀瑾不仅仅是为了防敌军截杀,更防上大夫截杀。”

    砻谷庆心里虽然隐隐有这种猜测,但听到答案时,还是有些吃惊,因为宋初一才来卫国未到两日,又怎会知道卫国的情况?

    “将军很疑惑?”宋初一眼睛弯起,含笑望着他,“其实这也不难猜,我在书房看了一两卷记录,其中可全是上大夫的身影!且我听悟寐等人说,将军与上大夫较着劲,怕也是因为主战、主和观念不同吧?”

    公孙健顽固的主和,不会容许这样冒险的计谋,且他十分以自我为中心,觉得卫国如果没有他便会顷刻倒坍,他怎么会容人如此悖逆他的观念?

    “你看了?你不是在下六博棋?”砻谷庆诧异道。

    宋初一睁大眼睛,故作惊讶的道,“原来老将军洞悉我等举动!”

    砻谷庆愣了一下,旋即爆出一阵大笑,拍了拍她的肩膀,“狡诈小子,被你绕进去了!”

    宋初一咧嘴笑道,“岂敢岂敢!”

    少年和少女的线条都比较柔和,宋初一正在这个年纪,加上她举止风度有如男子,博学有见识,一般人根本不会料想她是个女子。

    砻谷庆这么近的瞅了半晌都不曾有丝毫怀疑,他只是看着这个和自己孙子一样大的孩子,心思灵活,却又不符合年纪的冷静、缜密,让砻谷庆不禁动了惜才的心思,对待宋初一的态度也柔和许多,“老夫虽是一介武夫,但府中藏书也不少,你倘若有空便让夷师奎带你去大书房。”

    “多谢将军!”宋初一拱手道。

    砻谷庆微微颌首,开始细细询问其宋初一的出身,他实在很好奇,什么样的人家能出这样的人才。

    宋初一仔细斟酌着回答,只言自己是宋国人,已无父母,从小离家从师。

    砻谷庆又问,“怀瑾师出何人?”

    宋初一恭敬且诚恳的答道,“怀瑾此生无论成事与否,永不言师门。”

    春秋百家争鸣,到战国各门各派的学说都已经有了成熟的体系,很多学派有古怪的门规,宋初一这么说,砻谷庆也只当做是师门规矩了,转而道,“老夫有一嫡孙,与你年纪相仿,但顽劣不堪,怀瑾见识不凡,难得又十分持重,改日老夫引见你二人认识,替老夫好好教教那顽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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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吐槽,今早爬起来就吃了劲爆鸡米花,结果吐的一塌糊涂,难受了一整天。于是袖纸的美好周末就在颈椎病和呕吐中度过了……好命苦~~~

第四十六章 果然洒脱啊

    宋初一不是很了解砻谷庆的性格,但隐隐感觉他不会喜欢虚伪客气,遂道,“自当从命。”

    砻谷庆心里想着事情,便不再说话。宋初一今日的表现的的确让他颇感震动,计策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她居然通过寥寥记录,便断定要防范上大夫公孙健,实在很不简单。

    砻谷庆心知肚明,卫国有公孙健等人,宋初一根本无法施展拳脚,这一计能否成,还是未知数啊!他必须要拉拢些主战之人与公孙健等人周旋,等各国均已开战,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时,卫侯才绝对不会反悔。

    回到府中,砻谷庆便立刻又出去访友。

    宋初一看着砻谷庆风风火火的模样,不禁莞尔,这老人家还真是个急性子,说办什么事情,立刻就得去办。

    宋初一已经说清楚利害得失,她相信砻谷庆不会胡乱泄露出去,因此并未出言劝阻。

    院中一片静谧,没有风,鹅毛大的雪片静静飘落,宋初一站在廊下看了一会儿。

    子雅从房中出来,看见一个人站在廊上,吓了一跳,待看清是宋初一,连忙屈身道,“主。”

    宋初一未曾回头,问道,“子朝病情如何?”

    “今早管事请医者过来替阿姊看过了,给了几服汤药,说阿姊的烧已经退了,只是体虚,要进补。”子雅答道。

    “你们的命是我的,作为仆从,要尽职尽责的帮我看管好才是,有什么需要尽管来同我说。”宋初一说着,回过身看她。

    子雅穿了新的衣物,一张俏脸干净清爽,比起子朝,她并不会让人一眼惊艳,但是眉眼之间透出的那份韧性,为她增色不少,纵使在一群美人之中,应当也不会被埋没。

    “是!”子雅明白,宋初一说不把她们当做奴隶对待,但也没说要当宝贝一样的供着,必须要有主从之分。能得到这样的待遇,她应该对宋初一感激涕零了。

    “主可要去看看阿姊?”子雅轻声道。

    “哈!”宋初一笑着睨了她一眼。她可没忘记子雅要把子朝推给自己,让她去看,无非是想让她迷恋子朝的美色,而舍不得送给别人。

    子雅顿时有一种小心思被戳穿的窘迫之感,不禁局促的垂下头。

    “子雅,其实你方才倘若说‘医者说无事,但子朝依旧昏迷不醒,令人焦心’,我多半会去看看的。”宋初一谆谆教诲。

    子雅心底一抖,噗通一声跪伏在地上,“主,雅错了,求主责罚。”

    “嗯,是应该责罚。”宋初一点头,呲牙道,“计用的太拙!难以入目。”

    子雅愣了一下,宋初一说要责罚,似乎并不是因为她存了小心思,而是因为这小心思太明显?

    宋初一弯腰,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诚恳的安慰道,“一般人刚开始都不能运用自如,失败一次也无关紧要,你看开点啊,继续努力。”

    寒冷刺骨,宋初一手一伸出来立刻被刺的发疼,她连忙又塞回袖子里,抄手往屋里走去,喃喃道,“也不知他们回来没有。”

    子雅伏在地上,满心莫名其妙侧头偷偷看宋初一的背影,顿了片刻,才想起来屋内没有烧火,连忙起身去烧炭盆。

    子雅端着火盆进屋,见宋初一在榻上缩成一团盯着屋顶两眼发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便放轻手脚,不敢弄出丝毫声音打扰她。

    火盆烧起来,屋内一会儿便暖和许多,宋初一不一会儿又活泛起来,叫了子雅过来,“可曾读过书?”

    “读过《诗》。”子雅跪坐在榻前,恭敬的答道。

    《诗》,也就是《诗经》,诗经里的内容不仅仅是抒发情怀,也能够令人略略了解各地某些风俗。能读过《诗》的女子,算是比较有才学的了。

    “善。”宋初一点头,“可通音律?”

    子雅迟疑了一下,觉得此事也瞒不过宋初一,于是道,“阿姊懂。”

    贵女也不是人人都通音律,宋初一再问,“可知周礼?”

    子雅看了宋初一一眼,又垂头小声道,“阿姊知道。”

    宋初一叹了一声,罢了,知道基本礼仪便不算粗俗,便继续问,“会弈棋否?”

    这回子雅答的顺口了,也不再迟疑,“阿姊会的。”

    宋初一看着她,张了张嘴,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敢情这姑娘就是个不学无术啊!其实放在普通贵女堆里,子雅这个程度也不算什么,但与其姐接受同样的教育,却还是一无所长,这就实在令人发指了!

    半晌,宋初一才感叹道,“子雅啊,我想不卖你阿姊都不行啊!”

    “先生!”子雅急道,“雅可以学!”

    “善,几上有一卷,你拿去看,不懂可以问我。”宋初一见她高兴起来,接着道,“机会只有一次,如果你不行,就莫要怪我无情了。”

    “雅一定能行!”子雅目光坚定。

    “去吧,我睡会。”宋初一躺下来。

    子雅起身去几上取了竹简,躬身退了出去。

    宋初一闭上眼,原准备想点事情,不想迷迷糊糊的竟睡着了,一觉昏天暗地,也不知过了多久,门人砰砰砰的砸响,紧接着便响起姬眠的嚷嚷声,“怀瑾!怀瑾!宋怀瑾!”

    宋初一翻了个身,把被子蒙在头上继续睡。

    没半刻,便听“嘭”的一声巨响,宋初一被吓的一个激灵,从榻上跳了起来,转眼便看见自己屋里的门四分五裂的躺在地板上,风雪从门外飘悠悠的落进来。

    “姬悟寐,你大爷!”宋初一也抓过衣裳胡乱的穿上,也顾不得穿袜,一阵风样的冲了出去,恍惚之间看见一群人,但她没有空理会,看见愣住的姬眠,便上前抓住他,“即刻、马上找人来把我门装上!”

    门客的待遇比普通食客要好,但是分了院子之后,每个月除了必须花费,以及特殊用处,其他要一概自己负责,宋初一能不急?她可不想餐风宿雪!

    静默了半晌,廊下有人问道,“悟寐,这位就是怀瑾先生?”

    宋初一怔了一下,顺着声音看过去,院子里约莫有二十余个冠服整齐的士子,在雪中撑着伞瞠目结舌的看着望着她。

    “怀瑾……这……这都是仰慕你大名……前来拜访……”姬眠结结巴巴的道。

    怎么回事?宋初一一时没反应过来,一般这么正式的拜访,不是要先递拜帖询问主人是否方便吗?她回忆再回忆,也没有收到拜帖啊!

    姬眠见状,哈哈一笑,伸手揽住宋初一的肩膀,对众士子道,“我就说吧,怀瑾是道家人,随性洒脱,不拘礼的!”

    宋初一登时明白了,所有事儿都是姬眠惹来的!

    “闻名不如见面,果然洒脱啊!”有人笑叹道。

第四十七章 门板换酒席

    宋初一朝众人拱手施礼道,“不知有客,怀瑾失礼了。”

    “我等不期而至,宋子莫怪才是。”众人还礼道。

    宋初一整了整衣领,笑道,“雪天有朋翩然而至,怀瑾不亦悦乎,诸位请进。”

    众人纷纷应礼,在廊上脱了鞋,随着宋初一进了主厅。

    姬眠唤来几个侍婢奉茶,也随着进去。

    这间主厅在宋初一来之前,只有南祈一个人用,摆设十分讲究,颇有种清贵之感。宋初一此刻这浑身凌乱的往屋里一站,便如闯入了别人家里的流民一般。

    宋初一坐下来之后,先与众人打了声招呼,“今日事今日毕,诸位且稍候片刻,在下要与某人把帐先清一清。”

    “怀瑾先生请便。”众人纷纷拱手道。

    姬眠一见宋初一的架势,立刻道,“怀瑾,我当真未曾用力,谁知道那门不经拍!我回头便去找人帮你装上新的,改日再摆一桌酒席给你压惊。”

    “悟寐果然通达!”宋初一笑着道,“不如就今日吧,正好有众位朋友专程拜访,人多热闹。”

    姬眠笑容微微一僵,但面对二十几双眼睛,他也只好咬牙道,“好!”

    “爽快!”宋初一看向众人道,“怀瑾感念上苍,知我囊中羞涩,今有诸位贵客前来,特用门板一双换得宴客酒席,不知诸位肯赏脸否?”

    屋内爆发一阵朗朗大笑,有人道,“如此隆重之宴,岂敢不赴。”

    众人连声附和。

    宋初一回到寝房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形容,在管事给准备的衣服中找出一件带黑毛的大氅,便抓过来披上挡风雪。

    在主厅内等候士子们再看见宋初一的时候,如以往第一回见她的人一样,多多少少都有些讶异。方才宋初一形容不整,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将脸也掩去了大半,此时将头发都梳上去,显然只是个少年。

    “想不到怀瑾如此年轻!实令我辈汗颜。”士子中有人叹道。

    今日来拜访宋初一也都是些年轻人,大都在二十岁上下,最小也有十八了,埋首苦读十余年还不如一个十五六岁的人,让人如何不受打击。

    宋初一怎能不明白他们的心情,遂顺嘴给了一个台阶下,她笑着拱手道,“怀瑾初行于世,不过是仗着些小聪明,比不得诸位才德广博厚重,日后怀瑾在卫国还要向诸位多多请教。”

    “怀瑾大才,我等愧不敢当!”众人连忙回礼。

    即便宋初一不这么说,所有士子也绝不会有任何不满,能说出“顺道者昌,逆德者亡。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之言的人,又岂是小聪明?但是他们见宋初一没有丝毫傲气,心下不由又多了几分好感,说起话来也更加自在。

    宋初一也很明白曲高和寡,她不过是迎合卫国国情说了几句言论,根基不稳,一旦太过离群,想成事恐怕困难重重。没有稳固的大山垫脚,爬的越高便会摔的越惨。她想在卫国打下根基,所以不欲把自己捧到“高人”的位置上。

    天下士人多出齐鲁卫宋,齐鲁两地未必能容得她一个少年言论横行,宋国又不宜留,这也是宋初一为何选择卫国的原因之一。

    一行人还是去了那日的酒馆,酒至酣畅,有人问宋初一道,“怀瑾目光透彻,不如评一评魏王、魏国如何?”

    众人也都一副洗耳恭听状。

    宋初一抚了抚眉梢,昨日刚刚在卫侯那里将魏国批判的一无是处……今日就实话实说……

    沉吟片刻,宋初一道,“好,怀瑾就姑且一说。”

    宋初一直了直身子,道,“怀瑾曾听闻有人言,魏王是个明君,只是时运不济,在几次重大决策失误,导致魏国一蹶不振,怀瑾以为然。不过,魏王并非是时运不济,而是无识人擅用之能!”

    “却也是!信庞涓而废孙膑。”有人立刻便举出一例。

    宋初一笑道,“庞涓也是把利剑,但魏王不会用,终究伤了自己。”

    “公子昂为相,也不是时机。”姬眠叹道。

    昨日宋初一把公子昂批判的一无是处,一是因为他现在的作为的确如此,二也是图卫侯听的高兴。以前公子昂乃是颇负盛名的一位名将。十年前河东之战,商鞅诡计骗公子昂议和,将他掳回秦国,魏军被轻易击溃。

    魏王受人挑拨,认为公子昂叛国,一怒之下将其家小全部杀光。

    反而秦国善待公子昂,并委以重任。他在秦国任职期间,率秦军两次大败楚国。后来魏王得知当初乃是商鞅诡计,悔恨不已,割地换回公子昂回魏。

    回魏国之后,公子昂心灰意冷,整日饮酒作乐,对政事也是得过且过,行事越发荒唐。但魏王对其愧疚,又念魏国暂时无人能任丞相之职,便依旧由公子昂担当。

    公子昂七岁便能赋诗,才学高博,是一名儒将,在降秦以前任丞相之职时十分有建树,劝农、鼓励经商,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魏国的综合实力,只可惜为人太恩怨分明,魏王杀其家小,他怕是至死难以释怀,如今任丞相纯属尸位素餐。

    宋初一喝了口茶道,“魏国一片大颓之势,好在魏王不昏庸。能否重振山河,就要看是否有无双国士力挽狂澜了。”

    “先生说的好!”隔壁雅舍内忽有个年轻的声音赞道。

    宋初一微微挑眉,便又听那人道,“不知先生是否称得上无双国士?”

    话中锋芒毕现。

    紧接着有脚步声传来,众人转头,只见一华服少年伸手挑开帷幔,一张俊美无暇的脸上带着微微笑意,宛若杨柳月清风拂面。

    “怀瑾先生大名一夜之间若这苍茫大雪,席卷了整个濮阳,今日有幸一见。”少年目光宋初一身上略一打量,“深以为还不如闻名不见面。”

    姬眠哼道,“公孙郢几,你也就是趁着允祀不在才敢放肆,告诉你,我们砻谷府利口易主了。”

    “是吗,我倒是想见识见识。”公孙郢几一笑间贝齿微露。

    公孙郢几是上大夫公孙健之子,年十八,颇有雄辩之才,与南祈辩论每每落于下风,但越挫越勇,每有辩论,都与南祈针锋相对。

    “怀瑾,骂他!”姬眠捅了捅宋初一。

第四十八章 潇洒真君子

    宋初一也不理会姬眠,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看了公孙郢几一眼,道,“公子是去是留?”

    “先生还未回答我的话,如先生这般人才,是否可称为国士?”公孙郢几追问道。

    评人容易,评己难。

    两日来,关于宋初一的表现,众人即使未曾目睹也有所耳闻,根本没有少年的轻狂和锐气,听到如此犀利的问题,也都饶有兴趣的等着看宋初一如何回答。

    真是一个个看热闹都不嫌事儿大!宋初一支着脑袋,慢悠悠的问道,“国之大才谓国士,敢问公子,何谓国之大才?”

    “能使国家昌盛者,是国之大才,诸位以为然否?”公孙郢几问道。

    这话说的有些片面,但也不能说不对,众人自然有赞同,也有不赞同的。

    “如此一说,怀瑾自以为并非国士,日后也不可能成为国士。”宋初一看着公孙郢几,见他露出果不其然的表情,乍然一笑,道,“因为怀瑾将一生致力于灭国之道!不懂昌盛之法。”

    咳!

    正在喝酒的人不少不呛住,咳嗽声此起彼伏。

    公孙郢几满脸震惊的盯着她,半晌没说出一个字。

    时下言论十分自由,即便是辱骂国君,只要能说出个充分理由,也不算什么罪名。更何况宋初一只是说个人志向?

    灭国之道,说含蓄一点,就是帮助国家抵御外敌,灭掉对国家具有威胁性的别国,说直白一些,就是帮效力的国家灭掉他国,一统天下。

    在场的也都是年轻人,乍闻此言不禁热血沸腾。姬眠小声提醒道,“无故灭人国!不仁不义!光是儒、墨两家的声讨你都难以招架,怀瑾慎言。”

    儒家提倡以“仁”治国,墨家提倡“兼爱、非攻”,宋初一的想法则是背道而驰。

    宋初一唇角上翘,看向四周,轻声道,“灭国之道,才是帝王之道,才是雄主内心最渴望得到的东西,诸位以为呢?”

    大争之世,七雄国哪个君主不藏霸心?哪一个君主不梦想灭掉其他国家做天下唯一的主宰?不可否认,宋初一所说的是事实。

    众人没有附和,但心里都十分赞同她说的话。

    宋初一笑言道,“此言,是为感念诸君雪天专程拜访,怀瑾特赠之礼,也正如悟寐所说,此言一旦传出去,怀瑾必定会成为众矢之的,更甚者有性命之忧。但礼物既是送出去了,是藏于家室仔细品评,还是丢弃于街市任人践踏,诸君自便。”

    众人静默了片刻,都纷纷放下茶盏酒爵,施礼道,“先生金玉良言,自当视如绝世瑰宝!”

    宋初一拱手还礼。他们话是如此说,但宋初一可以料想,这言论是守不住的。不过是稍微能控制一住传播速度罢了。

    几巡酒罢,大多数人都微醺。姬眠是要结账的,被宋初一看着,倒是没有喝醉。

    从酒馆里出来,姬眠和宋初一向众人道别,坐上轺车。

    大雪纷纷,姬眠哼着小调,显得十分开心。

    宋初一见他来时还是一副剜心割肉的模样,现在却又不正常的兴奋,不禁道,“姬悟寐,你疯了?”

    姬眠伸手猛的捶了宋初一胸口一拳,哈哈笑道,“怀瑾,我发觉还是小看你了!不仅言辞犀利,手段也可以啊!”

    “你大爷的,以后不许动手动脚!”宋初一揉着胸口,这一拳倒不是很疼,她胸口也没有什么好藏掖的……但还是不爽。

    姬眠拍拍她的肩膀,面上的笑容丝毫不减。

    风携卷大雪袭来,广袖大袍烈烈作响,姬眠心中欢喜无处可放,忽而张臂高歌,“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

    宋初一在姬眠大声吟诵里,望着皑皑茫茫的一片,和漫天飞舞的大雪,忽而也有一种欲抒胸怀的冲动,不禁也大声高呼,“雪兮,皓皓之白,覆世之污秽!风兮,烈烈之寒,拂心之尘埃!”

    两人吼罢,哈哈大笑起来。

    “两位先生好胸怀!”雪中忽有人策马而来。

    宋初一尚未看清人,便听出了声音,“于规兄!”

    星守一袭浅蓝广袖宽袍,在马上如云一般飘来,至近处,议能看见他眉如玄犀,目似清月,俊容朗朗,笑起来的模样更是令人莫敢逼视。

    “于规兄好风采!”宋初一赞道。

    轺车停下,星守缓了马速,打量了宋初一和姬眠一遍,目光落在宋初一身上,笑容明耀夺目。

    宋初一看见他马上的包袱,微微一怔,“于规兄要远行?”

    “正是,我此番游历至卫,昨日听怀瑾一番话,已觉足矣!今日启程回师门,特地经过酒馆,盼再见怀瑾一面,不想打听之下竟得知擦肩而过,正自伤怀,却闻怀瑾高歌,不胜欢喜!”星守从袖袋中取出一只小瓶丢给姬眠,“此是我师门秘药,可治百病,给悟寐兄作别之礼。”

    他说着,又从怀里掏出一只锦囊,递给宋初一,“临别之礼。”

    宋初一接过锦囊,在身上摸了半晌,却只找出一钱袋,不禁尴尬道,“匆匆相别,竟是无礼可赠。”

    “怀瑾无需介怀,他日若是有缘再见,还请我准备清酒一壶接风洗尘。”星守笑道。

    “一言为定!”宋初一拱手道,“君子珍重!”

    “珍重!”姬眠亦拱手告别。

    “等等。”宋初一从身上解下大氅,“风雪甚急,赠予君御寒。”

    星守微微一笑,伸手接过大氅,“多谢。”

    黑色大氅一扬,星守将带子系上,与两人互相施礼告别之后,扬鞭策马离去。

    “来去潇洒,真乃君子也!”姬眠望着星守的渐渐消失在雪中的背影感叹道。

    “回府。”宋初一收回目光,对车夫道。

    姬眠知道,星守原本是只准备了宋初一的礼物,他平白的得了一件好东西,心里也很高兴。

    回到府中,宋初一便将锦囊打开来看,里面是一个小瓶,还有一卷写在小羊皮上的信。

    宋初一展开,见上面笔记清俊:

    怀瑾见信如晤,濮阳一见如故,吾心甚喜。山川云雨、四时五行、阴阳昼夜之精,可生神芝,吾素知万物造化,奇出不穷,然,怀瑾之奇,实难得一见。吾见汝,若绝壁乍见神芝,欣喜若狂。然数年之变,怀瑾必显女儿态,吾恐如此大才沦落庭院,深感忧虑,辗转不能寐,特赠秘药,或可遮掩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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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一段大家应该都能看懂吧,对于这样的段落,大家有什么意见,请告诉袖纸,毕竟我写这个也挺费劲费时的,若是大家感觉看着和看很白的话的感觉没啥区别,我以后也就不用费力气了,哈哈。

第四十九章 士人的节操

    “遮掩一二?”宋初一手里拎着羊皮卷,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和胯下,喃喃自语道,“究竟是一还是二呢……”

    宋初一虽觉得男子身份比较容易行于世,但从来没想过要变成真的男人。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毁伤。可她也不敢随随便便的弄出点什么东西,或者弄少点什么东西啊!真若变成男子,百年之后,九泉之下,怕是连亲爹娘都不认她了!

    宋初一打了个冷颤,收回无限的胡思乱想,星守既然说是遮掩,肯定不会是变为男人。

    那会如何遮掩呢?

    宋初一大感兴趣,拔开瓶塞闻了闻,味道不错,有一股芝草芳香。她小心翼翼的将里面的东西倒入掌心,一共有七粒红褐色的小药丸,每一颗都只有小指甲的一半大小。

    宋初一把药丸放回去,仔细看了看羊皮卷,边角处有一小行字,说明服用的方法。

    从开始服用计算,每七日一粒,连续服四十九日,便可使五年之内不显女儿之态。

    “于规兄啊,你真是太看得起宋某了。”宋初一感动道。

    前生她二十四五的时候还没显女儿态呢!后来是有了点曲线,但整体身材高挑瘦长,胸口那两团也不大,根本不需要刻意的裹束,再加之师父一共就收了她一个女弟子,从小便当做男子教养,常与师兄们混在一处,行为举止与一般士人无异。能分辨她真身的人,还真是不多。

    星守算是很厉害了。

    “哪里还有破绽呢?”宋初一想着出神,顺手将羊皮卷丢进了火堆里。

    过了片刻,子雅匆匆冲进来,以袖遮住口鼻,“主!走水了?”

    宋初一回过神,才发现屋内弥漫起了烟雾,满是皮毛烧焦的味道。盆里的羊皮卷已经烧的只剩下一团焦黑,她连忙道,“快,快端出去。”

    子雅连忙用棍子叉住盆口,将盆子端出去。

    须臾,她那破门板便被人敲响,外面传来南祈冷如冰霜的声音,“宋初一!你出来!”

    屋内气味呛的很,宋初一便顺了他的意,走出房门。

    南祈嫌恶的退后了一步,将手中的竹简丢给她,转眼看见子雅离得比较远,便冷冷道,“我勉强与你同住一个屋檐下,烦请你仔细看好上面的事项!并且严格遵守!否则不是你走就是我走!”

    说罢,一甩宽袖,大步往自己房内走去。

    宋初一莫名其妙的打开竹简,刚欲定睛去看,便听“砰”的一声,南祈将门摔上。

    竹简上的内容,宋初一看了几眼,第一条便是不许在院子中弄出奇怪的气味,显见南祈对这件事情有多么深恶痛绝。

    第二便是必须保持个人仪容,不得影响他的食欲。

    ……

    以下还有种种对于宋初一来说,十分苛刻的要求。很多有涉及她私人问题,看的宋初一一肚子火气。

    子雅用雪将火堆熄灭,刚刚清理好回到廊上。

    宋初一拢着袖子郑重的告诫她,“隔壁住的那个允祀先生,别看一表人才,其实有个喜欢揉虐美人的爱好,方才他与我说用百金换你,我不换,所以他怒而摔门,为了安全起见,你和子朝以后都避着他点,别让他看到。”

    子雅脸色微白,她方才离得远,没听清南祈说的什么,但听见了他摔门的声音,再想起这两日南祈时不时的便盯着她看,所以此刻宋初一郑重的提醒,她立刻便相信了,连忙道,“是。”

    宋初一眉梢一挑,转身进了屋内。

    屋里气味太浓,子雅便将窗子全部打开通风,宋初一决定出去走走。

    她来濮阳这两日,还未来得及仔细了解民情民风。反正在屋里也是冻着,出去也冻,不如顺道去了解些事情。

    宋初一打定主意之后,披了蓑衣斗笠,再次出府。

    砻谷府每两个月便会送一次粮食,给的钱财也比较丰厚,出行有车,在府有食。从前,宋初一混到最如意的时候,也不过就是这样的待遇。

    大雪天,街市上没有多少行人,宋初一摸了摸钱袋,在街上转悠了一圈,寻了个当地人,问了濮阳城最大的酒馆所在。

    顺着指引,宋初一很容易便找到了这家叫“酌幽泉”的两层酒馆,比宋初一之前去过的那家要大三四倍,这家酒馆菜色倒是并无出奇,却号称但凡天下有的酒,酌幽泉都有。

    “入林酌幽泉,好自在!”宋初一赞叹一声,抬步走了进去。

    里面暖如春,数种混合的酒香扑面而来。

    “先生是去雅舍还是堂坐?”有仆役过来问道。

    宋初一抬头看了二楼一眼,坐在靠近栏杆的雅舍也能听见大堂里的议论,便道,“雅舍。”

    “先生请随奴来。”仆役在侧引路,把宋初一领上了二楼。

    宋初一择了一个靠栏杆的位置,刚刚坐下,便听隔壁有人道,“可知君上招文采上佳的士人做什么用?”

    “还能做什么?大约也就是君上总听那几支歌,听烦了吧!不过一旦确认文章的确出彩,便十分礼遇,不如咱们也去试试?”另一人道。

    众人纷纷附和,又有人哼道,“国将不国,竟还思舞乐,如此吾君,真令吾辈羞耻!”

    此话便如一盆刺骨的冷水,将众士子的热情浇熄。

    有侍女过来问宋初一道,“先生想用些什么?”

    “一壶热米酒,一盤炙肉。”宋初一解下蓑衣斗笠,递给侍女。

    侍女应了一声,将蓑衣斗笠放好,便退了出去。

    不多时,热米酒与炙肉便上来。

    侍女正欲上前伺候,宋初一便道,“我自己来。”

    那侍女应声退到门外跪坐下来,听候差遣。

    “诸位!诸位!”大堂里忽有人高呼,众人纷纷停下动作,静静听着那人有何话说。

    宋初一端了盏米酒倚靠在栏边,垂眸向下看了一眼,是一名衣冠整齐的士子,约莫三十岁上下,五官端正,面白美髯,正是时下标准的美男子。

    “在下刚刚从宫内出来。”中年士人站在大堂中央,声音朗朗,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他满是沉痛的道,“魏王欺我卫国太甚,君上下求贤令招募文采斐然者,以笔杆声讨魏王,君上他……他言自己无能,使先祖受辱,使卫国受辱,使我卫国臣民沦落他国,然我国将少兵寡,开战等于以卵击石自取灭亡,所以君上肯求我辈士人,以正道言论助一助卫国!”

    大堂中静默两息,忽有人痛哭起来,更有许多人捶胸顿足,一时间整个酒馆内,哭叹声阵阵。全然是,“悲乎吾君!悲乎吾国!”之声。

    宋初一隔壁雅舍中,忽有人拍案而起,宋初一分明听见刀剑出鞘“争”的一声。

    那人大声道,“我君如此忧国忧民,我竟以言辞辱之!实该以死谢罪!”

    言至最后高呼两声,“君上万岁!卫国万岁!”

    紧着这便是“砰”的一声。

    众人立刻便知道是有人为自己的非议谢罪,这种激烈的行为,顿时引得所有人热血沸腾,振臂高呼“君上万岁!卫国万岁!”

    店主步履匆匆的亲自到隔壁去问了自刎之人的姓名,待群情激昂稍缓之后,便大声道,“穆绪先生以死谢罪,大节!”

第五十章 以强攻众弱

    这是一个士人阶层自由的时代,可以随意的抒发情怀,可以有颠覆认知的学术言论,这是一个对士人十分包容的时代,可以针砭时事,可以逆流而行,甚至可以对国君失德的行为进行指责,甚至可以指着对着国君破口大骂。

    然而也必须要对自己的言行负责。倘若所言的确有理,不但不会被责罚,反而会得到礼遇和尊重,但君主拥有至高的地位,岂是能骂完之后发现骂错了,随随便便一句误会能了事?

    穆绪以死谢罪的行为虽然激烈,却也的确是时常会发生的事情。以生命为自己的言辞担负起责任,这是令人称赞的行为。

    宋初一抿了一口米酒,醇香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来。

    穆绪也不是随随便便挥剑自裁,他是有一腔热血一颗爱国的心,才会用自己的鲜血染上这次的声讨。有了士人鲜血的融入,这次的声讨便会更有力度。这对宋初一的计划无疑很有利。

    穆绪的尸首被恭敬的请出酒馆,众士人冒雪相送。

    一时间,酒馆里就剩下了宋初一一个文士打扮的人,不过好在她坐在雅舍里,并不会太引人注目。

    吃了些炙肉,酒喝到一半,已经有士子返回,安静的酒馆里又热闹起来。

    众人满腔的悲怆,纷纷要店家取来竹简和笔墨,拿出自己的最高水平开写下发自肺腑的声讨之言。整个酒馆俨然变成了文学馆。

    “先生不写一篇吗?”侍女不知何时也取来了竹简,供着身子,双手举过头顶。

    宋初一怔了一下,问道,“何人令你拿竹简给我?”

    “是……”侍女有些迟疑。

    对面的雅舍里一名华服青年端起酒爵走过来,“小兄弟如何知道不是这婢子想请你留下一篇佳作?”

    这名青年约莫二十五上下,脸盘方正,下颚蓄了短短的胡须,整齐干净,分明是一副商人的打扮,却没有多少市侩俗气。

    宋初一接过侍女手中的竹简,在几上摊开,却没有提笔的意思,只伸手请来人坐下。

    “小子才疏学浅,虽心有余而力不足,写出来贻笑大方,难免有损此次声讨威严,反观先生气度不凡,腹内必有绝艳文章,不如一助声势?”宋初一微笑着将摊开的竹简推至那人面前。

    那人连忙摆手道,“不敢当不敢当,在下是一介商贾,囫囵吞枣的读了几卷书,哪里写的出什么文章!更当不得‘先生’二字!”

    宋初一不再劝他写,只是笑道,“既然我二人都无此才,还是安心等着看别人的吧!”

    侍女将这人那间雅舍里的食物端出来,与宋初一的放在一起。

    “在下余奢,是楚国商人。请教先生高姓大名。”余奢拱手问道。

    宋初一注意到他方才还称“小兄弟”,转眼间却称“先生”,她沉吟一下,道,“宋怀瑾。”

    “怀瑾?难道是那位解卫国之危的怀瑾先生?”余奢惊讶的看着她。

    宋初一亦是一副惊讶的表情,“余奢兄怕是消息有误吧,解卫国危局的,不是闵迟先生吗?”

    宋国上上下下都觉得此次卫国与宋国得以修和,是闵迟斡旋的结果,大多数人还不知道有个宋初一。宋初一之所以有些名声,是因为昨日那番弱国争霸论,她的名声也仅仅止于濮阳城,甚至可能只有这一条街上的士人知道,根本比不上闵迟。

    “哈哈,明人不说暗话,我等商人消息最是灵通,宋卫修和,闵迟先生只是明面上的,但怀瑾先生功不可没。”余奢笑道。

    宋初一心想,你可没和我说明话,这就怪不得我了。余奢见到她只惊讶于她的身份,而非如一般人那样,对她的年龄表示吃惊。这说明之前他就已经见过她,更甚至已经调查过她,却还是装作只耳闻却未见过的样子,也不知有何企图。

    “余奢兄果然消息灵通!不过余奢兄将功劳都归诸我身上,未免对闵迟先生有所不公。”宋初一喝了一口酒,道,“余奢兄消息灵通,应知道近来有一派崛起,曰纵横家。”

    余奢心有疑惑,不知宋初一为何提起此事,但还是点头道,“有所耳闻,据说是出自鬼谷一门,却未有幸拜读纵横之论,不知其所行何事。”

    “余奢兄颇有为纵横家风范。”宋初一道。

    余奢好奇道,“哦?不知此话怎讲?”

    宋初一咧嘴笑道,“最擅长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把商人与士人相比,本身就是一种抬高,并不算讽刺挖苦,而是打趣的成分要多一些。

    余奢哈哈一笑,他对纵横家很有兴趣,接着问道,“先生读过纵横之论?不知纵横家所行何事?”

    “未曾读过,不过略有耳闻。”宋初一说的十分诚恳,然而事实上,她不仅读过,而且曾经仔细研读数年。

    所谓纵横家,纵者,合众弱以攻一强;横者,事一强以攻众弱。她所行的灭国之道,与“横”不谋而合,虽然所用的方法不同,但都主张事一强攻众弱,因此她也十分赞同连横之说。

    “先生可知道,鬼谷所出的纵横家都有哪些?所出何地?”余奢问道。

    宋初一微一挑眉,抿了一口米酒,道,“余奢兄是不是太心急了些?”

    商人逐利,听这些无关生意的事情也不过是纯属好奇。一般商人,最多只会对纵横的论说感兴趣,而不会在不知道纵横论的情况下,去打听纵横之士的所在。除非他想亲自去找纵横之士了解,一个商人,找纵横之士做什么?

    余奢愣了一下,才明白自己早被宋初一看穿,她不动声色的把话题转移到纵横之士身上,可不是单纯的想打趣他,而是为引出他真实目的。

    余奢被拆穿,不但未曾羞愧,反而隐隐带着兴奋,一甩宽袖,给宋初一施了一礼,“余奢他日定当登门拜访先生!”

    宋初一只淡淡一笑,也不说欢迎还是不欢迎。

    仿佛宋初一的表现让余奢很满意,他心满意足的起身离去。

    宋初一垂眸,看他从大堂穿过的身影,若有所思。片刻对侍女道,“笔墨。”

    侍女双手奉上沾好墨的毛笔,宋初一将那空白竹简摊在自己面前,放下酒盏垂头飞快的书写起来。

第五十一章 雪地捡尸体

    一篇气势磅礴、言辞犀利的声讨魏国之文一气呵成。

    宋初一把笔递给侍女,兀自端起酒盏抿了一口,垂眼浏览了一遍自己所写的内容,等着墨迹干掉。

    方才那个余奢,宋初一猜测根本就不是楚国商人,而是魏国人。也许是商人也许不是。

    现在的魏国同十几年前鼎盛时期不同,那时候有公叔痤、庞涓、公子昂、龙贾等等文武兼备的强将,又有各国饱学之士不断涌入,可谓人才济济。

    现在的魏国朝野人才凋零,秦国经过变法崛起之后,魏王也开始重视人才,四处访贤,正是求贤若渴的时候。

    就在方才,宋初一察觉那人身份时,心想索性投魏算了,闵迟不是向来都看好魏国吗?她就先入魏,学一回嫉贤妒能的庞涓又能如何?

    但这也只是宋初一纵容自己内心深处的一点冲动罢了,她心中已有了长远的谋划,并且已经付诸行动。做事,要么不做,要么就坚定不移。三心二意是大忌讳。

    宋初一将竹简卷起来,递给侍女,掏钱正要结账,却听侍女道,“先生,我家主说,今日但凡写了文章的,酒饭免费。”

    “呵,是吗,你们家主还是位义商。”能省钱最好,宋初一笑着把钱袋塞进袖袋里,起身穿上蓑衣。

    “先生尊姓大名?”那侍女又问道。

    宋初一动作一顿,回过身来看着她,这侍女知道这方才没有写姓名,必是识字的。一个小酒馆用识字的侍女,又有这番义举,显然并非一般的商人。

    “我只出一份绵薄之力,不博名声。”宋初一戴上斗笠,走出雅舍。

    侍女也没有追问,她每日迎来送往,也是有些见识,各色士人都见过,却从未见过如此少年老成的,心中不禁暗暗称奇。她想着,便捧着宋初一写的文章,匆匆去找管事。

    宋初一走出酒楼,在空旷的街上转悠。越是临近傍晚,风雪越紧,街上行人匆匆,根本看不见什么市井民生。宋初一便加紧脚步赶回砻谷府。

    大雪掩世,地上的落雪已经没了宋初一的小腿。她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只能看见道路两旁有人兵卒在收尸,那些都是被冻死饿死的流民。

    十余名兵卒用骡子拉着木板,在雪地里慢慢往前走,看见有尸体,便捡起来扔在木板上,然后拉到城外的乱葬岗上丢弃,倘若遇上有些善心的兵卒,或许能得一捧黄土掩尸,不至于被未冬眠的野兽啃食。

    一会的功夫,兵卒们已经收了十二三具尸体,它们的姿势各异,但都以稚童和妇人居多,有一两具成年男尸,也都是四肢不全者。

    壮年的男子全部都在军营,若死也是战死沙场,绝没有在这里被冻死的道理,即便极少开战的卫国亦是如此。

    宋初一与兵卒们擦肩而过时,看了一眼,便是这一眼,竟瞧见木板上的尸体有一个动了动。

    她本心不欲多管闲事,这世上无辜遭难的人多了,她管的过来吗?但与那帮兵卒已经错开了几步,忽又转回身去,“几位壮士……”

    这里前前后后,也就这些兵卒能称得上“壮士”了,但他们如此大寒天出来做这等苦差,心情已经很不好,听见有人唤他们,便充耳不闻。

    “几位壮士!”宋初一往前几步,提高了声音。

    兵卒们这才顿住脚步,转回身来凶神恶煞的盯着她,打量了几眼,见她年纪虽然不大,但是蓑衣下隐隐露出士人样式的广袖袍服,因此态度稍缓,“先生喊住某等,所为何事?”

    这些兵卒面上被冻得通红,有些已经冻疮或皲裂,红一块青一块,眉毛上落满了白白的雪,分辨不出面目,情况也甚是狼狈。

    宋初一冲他们微一施礼,大步走到木板前。

    方才只是匆匆一瞥,发现有一只手在动,但现在仔细看起来,所有的手都差不多,黑乎乎的蜷在一起,竟分辨不出。

    “在下方才见到其中还有活的。”宋初一道。

    卒长道,“即便是有还能动的,怕也不易救活,某等要在天黑之前把这些尸体扔到乱葬岗再赶回来,先生莫要让某为难。”

    宋初一垂眸,仔仔细细的看那一只只手。

    赶驴的兵卒看向卒长。

    “先生。”卒长再次提醒了一句。

    宋初一从钱袋里掏出八九个布币递给卒长,“天气严寒,壮士们换些酒驱寒。”

    卒长看了一眼,都是十二铢的布币,便接下了,“多谢先生。”

    宋初一只微微一笑,继续看,片刻,目光锁定一只小手,那只手腕纤细到不可思议,却死死的扣住木板上的漏洞,仿佛抓住什么便能够有一丝生的希望。还没看见人,宋初一便觉得这是一个很有生命力的孩子。

    宋初一蹲下身来捏住那只手臂的脉搏,须臾,起身道,“我要他。”

    卒长为免耽误时间,二话不说,挥手令人将上面的尸体移开,把宋初一制定的那个人拽出来丢到雪地里。

    卒长抱拳道,“某等急着出城,告辞了。”

    “卒长请便。”宋初一弯腰将地上黑乎乎的一团往路边拽。这是个十岁上下的孩子,衣衫褴褛,蜷缩成一团,本就黝黑的皮肤在雪地里显得更黑,也分辨不出是男是女。

    宋初一伸手摸了摸他的全身,腿脚是好的,心口还有一丝热乎,胯下……是个带把的。

    宋初一脱下身上的蓑衣把他包起来,孩子已然冻得僵住,那只手竖在外面收不回来。宋初一心知不能硬折,便抱起他,急匆匆的往府里赶。

    孩子很轻,宋初一力气并不大,但抱着他跑了那么远的距离,竟然丝毫不觉得重,她开始有些怀疑救不活这个孩子了。

    回到自己住的小院里,宋初一便高声喊道,“子雅!子雅!”

    子雅闻声从屋内跑出来,看见宋初一怀里抱了什么东西,也顾不上撑伞,连忙上前来帮她,看见那只露在外面的手,道,“先生,这是人?”

    “嗯。”宋初一把他交给子雅,“送到我屋里去,我要看看救不救的活。”

    “是。”子雅应了一声,便往屋内走去。

    宋初一正要跟上,却看见南祈不知何时出现在院子里,还是一袭白布袍,颈上围着红狐狸皮,从头到脚都是清清爽爽的模样。

    他皱着眉,冷声道,“宋怀瑾,我不许你在这院子里养些乱七八糟的玩意!”

第五十二章 当真是美人?

    宋初一抹去脸上雪,看了他一眼,咧嘴一笑道,“允祀兄喜欢看美人,区区不才,就喜欢养美人!你平白得了便宜,不谢也就罢了,还吹毛求疵,你们黄老道法一派一贯是这么个说法?”

    宋初一说完,也不理会南祈是什么反应,快步走进屋内。

    她也想明白南祈为何会看她不顺眼了,学派之争还在其次,更主要的是,南祈这个人大约比较孤僻,而且个性很古怪,不喜别人闯进他的私人领地。

    南祈对任何看不顺眼的人,一向都不客气,更逞论宋初一这个占他地盘的家伙。

    这也更加证明砻谷庆起初对她实在没怎么看得上眼,否则也不会想不到这一点,让她进来同南祈掐。

    宋初一进屋,顾不得整理自己,便急忙去看那个捡来的孩子。

    “子雅,把火盆端近一些,再去准备热水。”宋初一说着跑出去用木盆端了一盆雪进来。

    然后伸手将孩子身上仅有的几片布扯掉,把雪放在他身上使劲搓。

    宋初一看着变黑的雪,啧道,“可真够脏的。”

    不过,这也是难免的。雪下了好几天了,捡不到干柴,也不是人人都会引取保存火种,别说烧热水洗澡了,就是想烤烤火都是奢望。

    宋初一不断的用雪帮他擦拭揉搓,不一会儿,她自己的手都已经火辣辣的热了起来。再加上靠近火,不一会儿,孩子僵硬的躯体便渐渐软了下来。

    但宋初一还是不敢大意,继续卖力的揉搓,尤其是胸口。

    “主,热水来了。”子雅端了热气腾腾的水进来,在宋初一脚边放下。

    宋初一将盆边的巾布丢到水里,然后拎出来弄到半干,等到温度稍微降了一点,便叠成厚厚的一块,捂在孩子的胸口。

    “屋里可有水囊?”宋初一问道。

    “奴今日收拾的时候看见一个,还是新的。”子雅起身到外室的柜子里翻找。

    宋初一才搬来两日,屋子都是子雅收拾的,有多少东西,她都一清二楚。

    子雅见宋初一在捂那孩子的心口,便知道她找水囊做什么,立刻跑出去装了满满的热水进来。

    宋初一拭了拭温度,用一件干衣服裹起来放在了他的胸口,然后用被褥把孩子包起来。

    “被褥弄脏了,主晚上可怎么睡?”子雅看着白白的新褥子包裹在一个小泥人的身上,有些心疼。倘若她知道宋初一为了从一堆尸体里找出这孩子,还挥霍了八九个布币,恐怕更觉得她是个败家子。

    并非子雅无情,而是这个时代,很多时候,人命真就不值这一条被褥。

    “有火,怎么都能将就一下,明日再去找管事要两条。”宋初一忙活完,便坐在火盆边将身上的衣物烤干。

    子雅担忧道,“管事会给吗?”

    “两条被褥而已,砻谷府不会这么吝啬。”宋初一心知砻谷庆对自己的印象稍有改观,况且她现在是在为卫国出力,还与别人同挤一个院子,多要两条被子御寒而已,又不是多么骄奢。

    子雅见她说的笃定,才道,“奴那边有两条被子,主若是不嫌弃,今晚奴与姐姐共用一条,腾出一条给您。”

    子雅出身士族,才敢这么说话,若是真正的奴隶,说出这种话来绝对是对主子的侮辱。

    “不用,子朝还病着。”宋初一转而问道,“我嘱咐你们烧火,可有烧了?”

    “回主,烧了。”子雅垂头道。

    宋初一看了她一眼,点头道,“那就好。”

    屋内陡然陷入一片静默,子雅手心有些出汗,她觉得自己明明没有做错事情,却不知为什么,竟然有些紧张。

    片刻之后,宋初一闲聊一般的问道,“子雅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子雅愣了一下,旋即面色一红,支吾道,“奴……奴未曾想过。”

    “诶?知好色而慕少艾,哪有你这个年龄不怀春的女子,莫要羞涩,来,说与我听听,我好给你物色个好人,不然我可就寻个老叟将你送了。”宋初一又是劝,又是诱,又是威胁。

    子雅紧张道,“奴喜欢壮士。”

    “壮士?”宋初一蹲在火堆前,拢起袖子,探着脑袋笑眯眯的问道,“不仅仅是壮士吧?只知武力,不通文墨,怕也不知道怜惜人。”

    子雅红着脸摇头,“奴说不清楚。”

    她是未曾说清楚,但经过这一探问,宋初一却是清楚了。子雅喜欢什么样的人,宋初一不清楚,但她的眼界怕是不低。

    “去准备热水吧,我要沐浴。”宋初一收起八卦的神情,吩咐道。

    子雅应了一声,逃一般的跑了出去。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宋初一手指轻轻敲着榻沿,若有所思。

    片刻,转头伸手探进被子里,捏住那孩子的脉搏。脉象稍微回复了一些,但还不能确定能不能养活。

    宋初一方才给他用雪搓身体的时候,发现他全身有许多出冻伤,有些破皮流水,如果处于温暖的环境,难保不会化脓。

    子雅很快将热水准备好,宋初一沐浴之后,又重新烧了热水,将那个孩子放进热水里泡着,与子雅一起帮他将身上的脏污清理干净。

    子雅十分爱干净,几乎不用宋初一动手,她看见脏污便忍不住要弄掉,宋初一也乐得清闲。

    这的确是个五官看起来还算周正的孩子,但干巴巴的面容,黑中泛黄,实在不算赏心悦目。

    将人清理完之后,已经夜漏更深。

    宋初一将孩子包裹在被子中放在榻上,便将自己榻上的褥子裹起来挨着火盆睡了。

    次日清晨。

    宋初一还未睁眼,便听见了剧烈的咳嗽声。

    是那个孩子!宋初一一骨碌爬起来,拖着褥子走到小榻前面,便见到一张苍白的小脸,双眼紧闭,嘴唇发白,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砰砰砰!砰砰砰!

    礼貌中隐含怒气。

    这个敲门的方式,宋初一用脚趾头都能想到是谁。除了南祈,没别人。宋初一昨晚忙的团团转,这时才想起来,这门是装好了的!心道,姬眠动作还挺快。

    宋初一拖着褥子过去把门打开,果然见到一脸苍白,满眼红血丝的南祈。

    他恶狠狠的盯着她,就在宋初一以为他要发飙的时候,却见他猛的一抬手,将一个红色的小瓶递到她面前,“治风寒咳嗽!立刻给那人服下去,我不想今晚再听见咳嗽声!”

    有良药,不要白不要。

    宋初一利索的伸手接了过来,“今晚会不会咳嗽,要看你的药效用如何,我哪里能控制的住!”

    南祈咬牙切齿,恨恨转身,走了几步,又猛的回过头来,“当真是美人?”

    “不是美人我用得着这么费力气吗?”宋初一扯谎,眼睛也不眨一下。

    “善。”南祈甩袖而走。

第五十三章 为少主老师

    第五十三章

    宋初一打开瓶子看了看,里面是草药的碎末。

    宋初一便让子雅端来了煮酒煮茶用的小火炉,放上陶罐,把药粉倒进去一些,煮至滚沸。

    “待药凉了些,给他喂下去,我先去看看子朝。”宋初一从榻上扯了衣物穿上,开门出去。

    外面的雪已然停了,耀白的光线刺的人睁不开眼睛。空气冰冷的像刀尖一样,刺的人皮肤发疼。宋初一哆嗦了一下,连忙推开子朝居住的房门。

    自从救了子朝,宋初一只看过她三次,她身体很弱,每天都离不开汤药,宋初一急啊,倒不是急子朝的病情,而是子朝每天喝的不是药,都是她的“血”!

    “雅。”内室传来虚弱的声音。

    子朝的声音轻轻柔柔,再加之体弱,带着轻微的喘息声,仿如羽毛划过心底,令人心痒。

    “是我。”宋初一说着,挑开帷幔进了内室。

    子朝斜靠在榻上,略显苍白的脸,宛若含苞待放的白芙蓉一般,黛眉轻颦,墨发如瀑从肩流泻到浅绯色的被褥上。砻谷府提供的衣物有些小,使得子朝较为壮观的胸显露无疑。

    “这衣服有点小。”宋初一目光停留在子朝的胸脯上,在她看来,这么大的胸,简直就是神迹。

    子朝脸颊染上了一抹红晕,微一垂头,青丝从耳畔滑落,蝶翅一般的长睫因为羞涩,微微颤抖,手轻轻把被子往上扯了扯。

    子朝曾经半昏迷的状态下见过宋初一一回,因而认得,她本欲下榻去跪谢宋初一的救命之恩,但没想到,她身形还未动,宋初一就来了这么一句轻佻的话。

    但转念一想,宋初一是她们姐妹的救命恩人,不仅让她们脱离险境,还给了安稳的生活,莫说只是言语轻佻,就算是要了她,也不算过分。这么一想,子朝便掀开被褥,起身下榻,跪伏在宋初一面前,“朝拜谢恩公。”

    她身上的衣服紧小,做出这个动作,曲线顿时显露无疑。

    宋初一心叹,真是一举一动皆魅惑啊!这样的容色,倘若有哪个男人不动心,宋初一敢赌他肯定不仅眼瞎,还身残。

    “快起来吧,上去躺好。”宋初一伸手扶起她,也没觉得自己这句话有什么不妥,但子朝闻言,脸色倏地红的能滴出血来。

    那张芙蓉面,一时烟霞绚烂,有若沁血美玉,美不胜收。

    宋初一忽然也意识到自己这话有歧义,干笑了两声,“其实我不是心疼你,我是心疼钱财,你这万一再受凉,我可又要割肉了。”

    子朝怔了一下,旋即也抿唇一笑,两腮绽开浅浅的小梨涡,乖顺的依言上了榻。

    “近几日感觉如何?”宋初一也毫无自觉的坐到了榻沿。

    在她看来,大家都是女人,没什么好避讳的,但子朝却不知道她是个女人,这样的举动,无异于提前暗示。

    子朝心道:实在没想到,主小小年纪,就知风月。

    “子朝?”宋初一见她神色不定,不由提高了些声音。

    子朝猛然回过神来,垂头小声道,“朝觉着好多了,再过几日便能恢复如常。”

    宋初一伸手捏住她的脉,首先便感觉到了滑腻的肌肤,然后才是脉象。

    “嗯,还不错。”宋初一确认之后,起身道,“你先好生休息,短缺什么只管同我说,调养好身子要紧。”

    “谢主。”子朝欲起来送宋初一,却被她阻止。

    看着宋初一的背影,子朝觉得有些奇怪,方才捏着她手腕的那手指,虽有些茧子,但也十分柔软,似乎不像是男人。

    “大约还是少年吧。”子朝喃喃自语。

    宋初一出了屋子,便抬步去了主院,问了两个仆婢,才找到管事,说要两床被褥,那管事便一口应承下来,害的宋初一有些后悔,应该多要点别的!

    宋初一正要去书房,便听有人唤道,“怀瑾先生?”

    宋初一回身,看见一个灰布袍的老叟,却正是为砻谷府启蒙老师的夷师奎。宋初一连忙拱手,道,“原来是家老。”

    夷师奎回礼,笑道,“老夫刚为学生们上完一堂课,怀瑾这是要去书房?”

    “正是。”宋初一道,“家老欲往何处?”

    “老夫正要去找你。”夷师奎很欣赏宋初一,他学识渊博,一向都是为人师表,因此对待后生都很严苛,宋初一的年少稳重,让他觉得有国士之相,因此待她也格外和蔼可亲,“昨日将军言到想让你与不妄少主见一见,但将军最近忙于政事,便请老夫代为引见。”

    砻谷庆儿子不少,但是嫡长子三十岁便战死沙场,留下一子,名不妄。砻谷庆特别疼爱这个孙子,也寄予厚望,因此对其要求特别严格。

    宋初一与夷师奎一起往学舍去,她问道,“将军的意思是,让我为伴读吗?”

    若不是这么想,怎么无缘无故的引见他们认识?

    “不。”夷师奎微微笑道,“怀瑾为伴读岂非大材小用?将军的意思是,从今日起,由你做少主的老师。”

    宋初一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我为少主的老师?家老,这是否太儿戏了?我毕竟年纪尚轻,不如家老师德厚重啊,少主岂肯屈尊?”

    “怀瑾莫要妄自菲薄。”夷师奎笑容中略带了些狡黠,顿住脚步,看着宋初一道,“怀瑾可知道是谁安排你与南祈同住一院?”

    宋初一瞪大眼睛,“不会是家老吧?”

    “哈哈哈!正是老夫!”夷师奎抚虚大笑。

    宋初一苦着脸道,“家老害苦我吔!”

    夷师奎被她的模样逗乐,又是一阵大笑。笑罢才解释道,“籍羽也是我学生啊!你刚随大军到帝丘时,我便收到了他的传信,老夫早就有意为不妄寻一师,但他生性偏执,憎恶孔孟之学,请来多位老师,均被他触怒而走,已殆误学业多年,眼看已经十五,将军为此事茶饭不思,老夫听闻籍羽言你行径,觉得可以一试。”

    原来是拿南祈试探她!

    “这么说允祀兄是故意与我为难?”宋初一这才豁然明白,虽然厌恶一个人不需要理由,但他厌恶的也太猛烈了。

第五十四章 我看不上他

    夷师奎笑着点了点头,“不错,老夫是请他代为考验,不过允祀的性子本也十分古怪,你初次与他对骂之后,他便来寻了老夫。”

    地上的雪刚刚被清理掉,石板路上有些滑,两人都放慢了脚步。

    “允祀如何说?”宋初一问道。

    “哈!他道,可以为少主师。无论是否有才学,至少在性子上定能治得住少主。”夷师奎道。

    宋初一想象一下南祈说这话的语气,怎么想怎么觉得是挖苦。

    夷师奎凑过头,小声道,“怀瑾的灭国之道,实在令人热血澎湃。”

    “家老不是儒家人?如何会赞同我这般狂妄、不仁之言?”宋初一好奇的看着他,心觉得,这老叟有些意思。

    “欸,如何能说不仁?列国纷争,战祸连连,一日不统一,天下苍生便要继续遭受灾难,我心渴盼雄主横扫中原,定国安邦。怀瑾行的天下大道。如此胸襟抱负,颇有气吞万里如虎之势,令人钦慕之。”夷师奎压低的语气竟显激动。

    宋初一眼眶一热,忽而停下脚步,向后退了一步,一甩宽袖,在雪地里朝夷师奎行了个大礼,“家老知我心者!幸哉!”

    她前世便是主张灭国之道,她自问行事也不算鲁莽,然而却屡屡受挫,只能窝在阳城那个小地方聊以寄身,将此志向深埋于心底,直至身死,这宏愿也就随着她化作一柸黄土。

    在今世,她一改前世的藏藏掖掖,说出此事,原想着就算孤军奋战,她也要将这天下轰轰烈烈的捯饬一把,也算不枉她重生一场,却未曾想,有人竟言中她心底所想,岂能不动容!

    “哈哈,得识怀瑾这般少年英才,幸哉!”夷师奎还了一礼。

    两人经此一谈,竟是有些像是忘年交一般。

    夷师奎提醒道,“老夫虽然学的儒家,可对旁的学派也都有些涉猎,并不只是忠于儒家学说,所以才能接受灭国之道,倘若真正儒家人士得知,必要声讨你。”

    “怀瑾受教。”宋初一也只打算说这么一次。那天听她言论的都是年轻士子,哪一个没有雄心壮志?这个言论一旦传扬出去,势必受到攻击,他们舍不舍得放弃这样一个志向,还需要时间慢慢考虑,所以一时不会传的沸沸扬扬。

    夷师奎也听闻了那件事情,他沉吟片刻,问道,“怀瑾想开派立说?”

    宋初一微微一笑,算是默认了,她顿了一下道,“家老不觉得怀瑾小儿无知狂妄吗?”

    “如此步步为营,哪里来的狂妄之言?”夷师奎再次打量宋初一道,“奇!”

    这是宋初一的第一步铺垫,算是极小范围的试水,就算不成,她也有办法将自己洗清。其实,宋初一对此并未报很大希望,最主要,她是个女子,就算有许多人私下赞同灭国之道,可是又有多少人能够接受开派者是个女子?

    再者,宋初一早已做好最坏的打算。她知晓自己这一番言论一旦扩散到不能控制,将使各国不敢明目张胆的用她,这于一般士人来说这是得不偿失,可她身为女子,处境自然不同。此事于她来说,一能吸引各国霸主的注意,二是以后自然而然的隐藏于幕后,不必受千万人审视而担心女子身份暴露,影响她施展抱负,正是一箭双雕。

    两人说着话,已然到了学舍中。

    因人丁并不是十分繁茂,砻谷府的族学占地不大,也只有十六七个学生,此时正在习字。开门进去,宋初一略略看了一眼,年龄从五六岁的稚童,到十六七岁的少年,可谓参差不齐,也难为夷师奎能够一把抓。

    “不妄呢?”夷师奎目光落在最后面空空的几上。

    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年拱手,恭敬的道,“回老师,不妄方才去小书房了。”

    “去唤他来。”夷师奎道。

    那少年应了一声,好奇的看了宋初一一眼,匆匆跑了出去。

    片刻,与一名华服少年一并走了进来。

    宋初一转眼看了那少年一眼,目朗如星,剑眉飞扬,鼻梁高挺,虽只有十五岁,个头却已经比旁边十六七岁的少年要高许多,形容懒散,行礼也十分怠慢,总体看上去,便知这少年的桀骜不驯。

    “这就是不妄。”夷师奎转头对宋初一道。

    这显然是要交托了,宋初一心道,您老人家不用显得这么迫不及待吧!

    “不妄少主。”夷师奎微微笑道,“这位是老夫为你新找的老师。怀瑾先生。”

    砻谷不妄满脸错愕,满屋子的人也都震惊了。原本他们以为宋初一八成是砻谷氏哪个远到不着边的亲戚,巴着关系进的砻谷氏族学,纵使正是想象力飞驰的年岁,也万万没想到,这竟是位老师!

    砻谷不妄脸色的错愕,转瞬间便成了羞愤,指着夷师奎便骂道,“你这老匹夫!无能也就罢了,如何这般羞辱于我!”

    夷师奎显然习惯了他这种性子,对于他的话充耳未闻,全不觉得是在骂自己。

    “羞辱你的不是家老,而是砻谷将军。倘若没有他的同意,谁敢随便为你安排老师?”宋初一缓缓道。

    见少年皱眉,宋初一笑眯眯的道,“所以你这句,可是骂错人了,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会如实帮你转达给将军。”

    “只会告状的无耻小人而已。”砻谷不妄知道砻谷庆今日不在,所以便未曾立刻走开。

    宋初一抄手笑道,“如果你觉得由他人转述不好,也可以自己去骂,在下是无所谓的。”

    “你!”砻谷不妄正双眼冒火。宋初一这两句话说的很让人窝火,但是扑上去揍她一顿吧,又显得不至于,他嗤笑道,“自己毛都没长齐还打算做别人老师!”

    宋初一也不理他,转向夷师奎道,“家老,怀瑾恐怕要让将军失望了。”

    “怀瑾此话怎讲?”夷师奎觉得宋初一定然是有妙计,便配合着问道。

    宋初一慢悠悠的道,“这个少年,我看不上眼。怀瑾头一次收学生,定要收个好的,以免误了我名声,以后再也没人敢拜我为师了。”

    夷师奎顿时觉得头大,果然他这厢还未接话,便见那少年冲过来,抓住宋初一的衣领。

    宋初一自然不肯如此乖乖的任由抓着,抬手猛的砸向他手肘的麻筋。

    砻谷不妄手臂陡然一麻,使不上力气。

    宋初一趁机道,“你现在这副摸样,不尊师长,莽撞如牛,遇事先用武力而不知动脑子!我凭什么看的上你!”

    说罢甩袖而走。

    宋初一从容的出了学舍,然后拔腿便跑。没跑多远,便听见学舍里面摔摔砸砸,以及众人或惊呼或劝慰的声音。

    等砻谷不妄冲出来打算揍宋初一一顿,却发现人早已经没影了。

第五十五章 教你如何玩

    “哼哼,折腾不了你!”宋初一本心是不想把时间浪费在砻谷不妄身上,但如今吃着砻谷氏的粮食,就得老老实实的给人家办事。

    纵然也知道现在就算她高傲一些,砻谷庆也不会赶人,她既然打算实打实的努力,表面功夫还是要做足。

    砻谷不妄这样的少年,宋初一见得多了,面对打击,他必然会大力的反击。

    所以宋初一回了书房,与众人打了招呼之后,便坐到自己的位置上,随手抽了一册竹简,好整以暇的等着砻谷不妄前来。

    果然,她才坐了几息,书房的门边被人一脚踹开。

    众人回头一看是砻谷不妄,便将头转向一边,不是怕了他,是实在见着就头疼。

    宋初一恍若未见一般,仿佛手里的竹简是什么绝妙秘本,看的津津有味。

    砻谷不妄猛的将她手里的竹简夺了下来,扔到一旁,一把抓起她的衣襟。

    宋初一这才不屑的看了他一眼,懒懒的道,“怎么,想动手打我?在下手无缚鸡之力,如果打倒在下能令公子很骄傲,尽管打好了!但是不怎么样就是不怎么样,休想用拳头令在下屈服。”

    砻谷不妄咬牙,松手丢下她,喘着粗气道,“大善!我倒是要看看你有什么能耐!给你三日,倘若我觉得你无能,你就给我立刻滚出砻谷府!”

    “半个月。”宋初一不容置疑的道。她理了理自己的衣衽,在位子上坐下,“在下能耐有限,公子若觉得半月太长,不如就去令觅高人?若是气不过,揍在下一顿也成。”

    “你服我?”砻谷不妄几欲喷火的双目,露出几分不屑。

    “倘若你真揍我一顿……在下一贯没什么骨气,为了求生,下回再见必然俯首帖耳。”宋初一将地上的竹简捡起来,仔细卷上,看着他淡淡一笑,“但莽夫就是莽夫,草包就是草包,在下有眼睛,有心,自己会分辨,你就是杀了在下,也不会改变这个看法。”

    听了宋初一这番话,砻谷不妄的火气竟然消了不少,爽快道,“善!不是孬种,我就给你半个月时间!从今天开始!”

    实事上,有骨气的士人绝不止宋初一,比她性子烈的更不知凡几,但砻谷不妄喜欢她前半句,既承认自己的软弱,又承认坚持自己的观点。有所为有所不为,比一般那种呆板的硬性子有趣些。

    “在下宋初一,字怀瑾,原字寅月。学的是道家。但最懂的并非道家。”宋初一向他正式的介绍自己。

    砻谷不妄怒气来的快,去的也快,经过之前一番摔摔打打的发泄,此时已经没有多少了,但还对宋初一依旧排斥,听闻这介绍,不禁哼声道,“学道家却不懂道家?那你懂什么!”

    宋初一微挑眉梢,招手示意他靠近一些。

    砻谷不妄倒是个守信之人,说过给半个月的时间,便配合的身子往前探了探。

    宋初一靠近他,轻声吐出一个字,“玩。”

    刚才砻谷不妄想了许多可能,但唯独没想到她会说这个!不禁楞了一下,耳边又响起宋初一轻轻的声音,“以天下为棋盘,列国为棋子,这样的玩法,公子有兴趣吗?”

    乍闻此言,少年的心顿时翻起了滔天巨浪,没有人知道,他最欣赏的人是庞涓,也立志向庞涓那样,成为一个有勇有谋的上将军,能冲锋陷阵,能幕府为谋。

    纵然最后庞涓失败了,世人也只道他心胸狭隘、嫉贤妒能而已,且砻谷不妄并非是把庞涓当做目标,而是作为他要翻越的一座大山。

    宋初一看着砻谷不妄的表情,知道自己的一番话,已经激起了少年人内心的热血,便不再多说,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宋初一有没有这个本事暂且不提,这些话,也不过是她打算收服这个少年,计划中的一部分。

    这块大饼一定要给他画好。有志向的人是值得尊重的,这个世界不排斥任何人有高远的志向。

    砻谷不妄收回心神,看着宋初一。

    宋初一从小学的是老庄一派的道,所以骨子里便是不拘礼法、洒脱不羁,因此即便从不失礼,也与其他把礼法刻进血脉的士人很是不同,她的目光透露出那份自在,令人为之向往。

    “道家说道法自然,先生觉得这世上是否该有礼法?”砻谷不妄想着,便就问了出来,连他自己都不曾意识到,自己的态度不知不觉变得恭敬了许多。

    “世人不知礼,世道怕是要乱了!”宋初一也不介意把这个当做给他上的第一堂课,“礼法是引导人们融洽相处的东西,我道家认为道法自然,礼法应时而生,使庶民不似远古时粗莽,使得人知羞耻,人们需要礼法,所以它才能延续。”

    砻谷不妄厌恶繁文缛节,也曾经读过道家,但是每每看到道家说什么顺应自然,清静无为,就觉得不切实际,若世上人都不去争,战争倒是没有了,但那样的世界有什么意思?没想到,“道法自然”竟然可以这样理解。

    砻谷不妄正身坐起,恭恭敬敬的施礼,“学生受教,那世有礼法拘束,如何能如先生这般自在?”

    宋初一楞了一下,旋即笑了起来,没想到,这个莽撞少年的确不是俗物,他能轻易看到人最本质的东西。

    “世有礼法,然我心自在。礼法本就是引导规范人行为之物,只要知礼、懂礼、遵礼即可,倘若反教它拘住了自己心的,是蠢物。”宋初一笑道。

    宋初一的说法、举止恰恰合了砻谷不妄的心思,仿佛他一直没有拜师,就是在等着宋初一的到来,当下欣喜不已。

    南祈看着宋初一的一举一动,听着她的言辞,心中佩服夷师奎的识人之能,以及大胆用人。看砻谷不妄的态度,什么半月之限怕是也不作数了,其实砻谷庆之前给砻谷不妄找的老师也都是有真才实学之人,论学识,有些比宋初一要强的多了,但拜师这件事情是要看缘分的,有没有学识是一回事,相合不相合才最重要。

    夷师奎学识倒是一般,但识人用人之能极佳,无奈他用人不拘一格,常常看上去很冒险,没有丝毫说服力,就譬如这次用宋初一,谁敢动用一个少年为另外一个少年之师?看起来这样荒唐的事情,但他就这么干了。

    也正因他这样的做事风格,使得他处处碰壁,到最后竟然沦落到成为砻谷府的家仆,纵然负责启蒙砻谷氏子弟,但不比一般的老师地位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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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袖子不怕死的居然双开,导致《江山》的更新很少,时间也极不稳定,因此更加感谢那些一直默默支持袖子的亲们。~

    对《江山》,袖子投入了很大的热情,这是袖子喜欢的一个时代,是袖子很想写的职业。

    而且看见主站的男主文各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心想为什么不可以有这样一个女主文呢?潇洒、肆意、不羁,敢爱敢恨。

    谋士,战国,很多人都说特别难写,很多有丰富经验、水准很高的作者也不会轻易去尝试,但是袖子初出茅庐,便不怕死的赤膊上了。我相信,只要尽自己所能,把这本书写到比《金玉满唐》更上一层,哪怕是一小点,也是成功。

    袖子现在人在外地,更新不是很多,八月一开始双更。

    一直以来,袖子都是努力的,想带给大家更好的故事,更不一样的世界。

    想请大家有能力的就多支持支持正版,袖子在这里拜谢了!C

第五十六章 老师懂兵家?

    纵然宋初一看起来很稳重老成,但是看着两个同龄少年为师徒,众人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宋初一显然也很明白这一点,便对砻谷不妄道,“你先回学舍吧,我稍后便至。”

    砻谷不妄冲宋初一拱手,便起身离开。

    姬眠立刻凑了过来,好奇的问道,“怀瑾,你方才凑着他耳朵说了些什么?怎么那个混竖子立刻变了态度?”

    这屋里的人,都未曾做过砻谷不妄的老师,但是他们在府里的时日也不短了,砻谷庆也曾让他们推荐饱学之士,但也都没教几天便都请辞了。

    但眼看着砻谷不妄对宋初一的态度陡然一变,也都很好奇她究竟对砻谷不妄说了什么。

    “我说……”宋初一笑盈盈的看着姬眠,“我最会玩,以后就教他怎么玩。”

    这话,几乎没有人信,砻谷不妄虽然桀骜不驯,但他也是个极聪明的孩子,每每嫌弃老师没有真才实学,又怎么会贪玩?

    “我真是这么说的!”宋初一满脸诚恳的道。

    “罢了罢了,我也不问了。”姬眠凑近她耳边小声道,“我今日得了一坛好酒,怀瑾晚间来我院里小酌对弈如何?”

    “哈。”宋初一忽然敛住笑,面无表情的道,“少来,我酒后从不吐真言,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倘若不是你酒品太差,我倒也是很喜欢美酒。”

    姬眠被人戳穿,也不羞恼,嘿嘿一笑道,“你说的也是我目的之一,其次我也实在很想同怀瑾畅饮。”

    宋初一逼近他,咫尺盯着他的眼睛。

    姬眠只见一双澄澈透亮的眼眸里清楚的映着他的脸,近看来,那张面容的皮肤虽然不算十分白皙,但质地细腻如温玉,这样近的距离,竟让他的心忽然漏了一拍。

    “嗯,还算真诚。”宋初一颌首,转而道,“不过我晚间有事,多谢悟寐兄相邀,改日怀瑾得了美酒,也定不会相忘。”

    宋初一起身,又返回学舍去。

    开始宋初一也没有打算真的收砻谷不妄为徒,毕竟外表的年龄看起来,显得实在有些荒唐。与他半月之约,不过是不想平白的多事,她恐怕过几日就要出使秦国,到时候什么约都得暂搁。

    “那小子竟然这么不坚定。”宋初一边走边自语。

    回到学舍,夷师奎正立在廊下,看见宋初一回来,笑道,“老夫果然没有看错。”

    宋初一无奈叹道,“家老为我揽事吔!”

    “不妄是一匹烈马,但凡烈马,无不神骏,怀瑾这是得了便宜还向老夫卖乖啊!”夷师奎道。

    宋初一哈哈一笑,拱手道,“家老说的是,改日请家老吃酒。”

    “那老夫就静候了?”夷师奎说着伸手示意她,砻谷不妄在书房等候。宋初一这个性子,怕也只能做砻谷不妄的老师,夷师奎可不敢把其他学生给她折腾。

    书房内,砻谷不妄似乎才回过味来,想不通自己方才为何要对一个和自己同样大的人如此恭敬,心里很有些气恼自己没骨气的行为,然而再回想起宋初一的话,他还是压抑不住的热血澎湃,她所说的“玩”,真是准准的击中了他内心深处的渴望,他希望自己那么畅快的活着,不论结局如何。

    他正想着,见宋初一走了进来,心里竟是不由有些激动,很想知道她会给他讲些什么。

    罢了!砻谷不妄心叹,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既然遇上了合心的老师,只顾及颜面到头来怕是会后悔莫及,毕竟之前人家可是说没看得上他。

    “不妄先前对老师有所怠慢,先向老师赔罪了。”砻谷不妄深深一揖到底,他打算先简单赔罪,倘若半月之后,觉得她当真才高博学,他定然正式谢罪。

    宋初一在他对面的席上跪坐下来,却也没有为人师表的架势,往几上靠了靠,看着他漫不经心的道,“嗯,还挺有策略。”

    一言,竟是看透了他的心思。砻谷不妄心中惊讶,忍不住抬起头来,却见宋初一正笑盈盈的看着他。

    “起来吧。我知道,让我这个年岁的人为你老师,令你一时难以接受。这十五日之期,你要衡量我有没有资格为你师,我也要看看是否要收你为徒,彼此目的很明确,那些礼节暂免也罢。”宋初一说着,干脆直接靠在了几上,“从前读过些什么书?”

    宋初一对于砻谷不妄的表现也算满意,虽然比较冲动、任性妄为,但知错能改,能屈能伸,人也聪明,倒也是块未加雕琢的美玉,倘若能收下他为徒,也是一桩好事。

    “诗、论语、鬼谷子、孙膑兵法、韩非子、老子、墨子……”砻谷不妄一口气说了十余册。

    宋初一撑着脑袋道,“读的倒是不少,可有所得?”

    “无所得。”砻谷无妄垂头道。

    砻谷不妄读的可不是一些启蒙书籍,而是各家各派的言论思想,博览群书就算是囫囵吞枣,至少能够增长见识,但是一个少年想仅仅通过读各家言论便理解其精髓,恐怕就很困难了,尤其是像砻谷不妄这样贪多的。

    “嗯。”宋初一点头道,“在选择一家修习之前,多看看也是好事。”

    砻谷不妄心中微酸,一向倔强坚韧的性子,此时竟然眼眶有些发热,“可以前的老师都说贪多嚼不烂。”

    宋初一沉吟,认真的道,“他们这么说也有道理,因为毕竟并非人人都能理解我辈天才。”

    砻谷不妄愣了一下,旋即大笑起来,“老师真是有趣。”

    宋初一微微一笑,玩笑要说,正事也要做,“你读了各家言论,最喜哪一言?”

    砻谷不妄也略略敛容,答道,“兵家,我幼时曾离家去访鬼谷,但遍寻不得,被祖父捉了回来。”

    兵家,多谈论用兵之道,说难也不难,即便只读其言论,也能明白个大概,砻谷不妄身为是砻谷庆的嫡孙,从小定然对兵事耳濡目染,结合之下,纸上谈兵应是没有问题的,但他却说无所得,可见对自己的要求很高。但是说容易,却又极难,兵事千变万化,即便你读懂了所有的言论,真正打仗时也未必能够出谋取胜。

    砻谷不妄心里也有些遗憾,为什么好不容易遇上一个有趣的老师,却是学道家而非兵家。

    他想起宋初一曾说过“学道家,最懂的却非道家”,他便揣着一丝希望,道,“老师懂兵家?”

    “你猜。”宋初一微微挑眉。

第五十七章 以卿礼待之

    “道家主张清静无为,想来先生不会学习兵家吧?”砻谷不妄虽然希望宋初一懂,但事实摆在眼前啊。

    宋初一挠了挠脖子,“你觉得我是个清静无为的?”

    砻谷不妄眼睛一亮,道,“先生精通兵家?”

    “你想学,我也教得。”宋初一为谋,无所不用。倘若单钻研哪一家,思想很容易便被局限,不由自主的便会按照那一家的思考方式来考虑事情,如此,比较容易被对手摸清底,被人猜中计谋的几率较大。

    宋初一读过各家言论,丢弃了她不认同的,将自己觉得有道理的东西都整理出来仔细研读,总体便是以道家为骨、兵家为心、儒家为皮。

    “当真?”砻谷不妄大喜,搓着手道,“老师,现在可以授课了吧?”

    “兵家的言论,你不是大多数都读过?”宋初一手指有规律的敲着几,“再读一遍,有哪里不懂的可以问我。”

    砻谷不妄怔了一下,道,“老师不详细帮我解意?”

    “你是天才,怎么可以用这种愚笨的办法侮辱于你。”宋初一打了个呵欠,起身道,“你先看书吧,明日正式授课。”

    砻谷不妄仔细咀嚼宋初一前半句话,若说是讽刺挖苦,她语气显得太诚恳了,若说是赞美,又觉得太随意敷衍。直到宋初一出去,砻谷不妄依旧没有琢磨出她是什么意思,却还是依言取了鬼谷子来看。

    宋初一从学舍中出来,便去寻管事要了一些药材。

    回到自己的院子,宋初一去看了看那个孩子。服了南祈给的药,孩子的病情看起来稳定了许多,已经暂时停止了咳嗽,只是身子依旧滚烫,即使睡熟也是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宋初一令子雅取来煮酒的小火炉,把干药材切碎放进瓦罐中煮。

    大雪已停,阳光苍白,温度比前两日更低。

    宋初一拢着袖子,蹲在廊上看着院子里厚厚堆积的雪,浓郁的药味弥漫了整个院子。

    “怀瑾先生!”侧门外有人喊道。

    宋初一收回神思,“门未闩。”

    门被推开,一个少年从门后探出头,见宋初一蹲在廊上,才推开门,招呼后面的人将东西抬进来。

    “怀瑾先生,这里是管事给您过冬物品,您看抬到哪间屋子?”少年语气恭敬,却忍不住偷偷打量宋初一。

    宋初一看着少年身后有四名仆役抬着两个巨大的箱子,皱眉道,“这么多东西……柳管事做的主?”

    “主曾经交代过,不过具体的东西是由柳管事做主的。”少年道。

    “子雅。”宋初一扬声唤道。

    子雅从屋里匆匆跑出来。

    “拿两床被褥。”宋初一道。

    “是。”子雅轻轻应了一声,垂头上前。

    少年令人把箱子打开,子雅从中将被褥取了出来,送到寝房内。

    宋初一道,“其余抬回去吧。”

    “先生?”少年满脸诧异,微微躬身问道,“先生不要,可有话说?”

    作为门客,主赏赐东西,说明受到看重,也是证明自己才能的一种方式,一般人不仅不会拒绝,还生怕别人不知道。反而,拒绝主公赏赐是必须要给个说法的。

    “怀瑾入府三日,无大功,实不应该受此赏赐。”宋初一一边眯着眼睛用勺搅动陶罐里的药,一边道。

    这倒是事实,少年心道。

    寒冷的空气中,药香袅袅,从陶罐里冒出来的热气几乎将宋初一的身影全部掩住。少年等了一会儿,见她已经没有说话的意思,便道,“奴告退。”

    说罢,令人又将箱子抬了出去。

    宋初一看了一眼,实在剜心剜肉的痛,心想这砻谷庆太不厚道,倘若私下给她多好!

    “唉!”宋初一叹了口气,用布包着陶罐,将里面的药倒入碗中,端进屋内。

    子雅铺好榻,连忙过来接药。

    宋初一挨着火盆坐下,想着应该弄些本钱做点买卖。卫国刚刚经历战争,虽然国土沦丧一半,但必定也死了不少人,卫国与魏国交界之处,应该有不少荒地。

    所谓荒地,也不一定是没有主人,而是家里的男人战死,家里只剩下老弱妇孺,更种不了大片的田地,很多无人耕种的地方,都渐渐变荒。只需要用极少的代价便能得到这些土地,倘若运气好,说不定还能收到一些人。

    子雅给那个孩子喂完药,回身便看见宋初一出神,以为她是心疼那些东西,“先生为何要拒绝赏赐?”

    宋初一收回神思,“方才不是说过?”

    她来砻谷府才三天,之前替籍羽游说宋国,很多知道内情之人以为是她的功劳,然而事实上,不管是闵迟独自去还是她独自去,都能够办成事,这份功劳,宋初一不能独领。至于这次的计策,实在是一次庞大的动作,能不能成功都是未知数,且又是秘密进行,在众人眼中,是无故受赏。

    宋初一暂时还不想做出头鸟。

    子雅认定宋初一是个满心谋算之人,所以不管宋初一做什么说什么,她都不会觉得是真实。

    宋初一垂眸,思虑究竟该怎么安排子雅。

    火盆中偶尔传出噼啪声,子雅不敢打扰,把药给那孩子喂完,便悄悄的退了出去。

    外面起了风,卷起地上的积雪,在空中打着旋。

    声讨魏国的声音,宛若随着这阵风,在列国之间刮起。

    魏国王宫在白雪中巍峨矗立,铁甲军卫林立,书房中忽然传出一阵大笑。

    “卫国好文章倒是不少,有趣。”主座上的魏王冕旒上的珠帘一阵晃动,显然乐不可支。

    “我王。”上大夫姚政拱手道,“此事万万不可小觑,据说卫侯已然派特使去周天子处斥诉我们。”

    “周天子,哈哈,也就是个摆设罢了,他能把我魏国如何?”魏王不以为意的道。

    姚政再欲谏言,魏王却转而道,“这里有一篇文章,写的十分犀利,且文采斐然,你令人去查一查,倘若他愿意来我魏国,寡人欲以上卿之礼待之。”

    说着,令内侍将竹简递给姚政。

    姚政一听此言,心中一凛,连忙伸双手接了过来。

    展开读罢,已经出了满身冷汗。通篇气势磅礴,言词华丽却不虚浮,句句掐中要害,必定是透析世事之人才能写出这样的文章啊!

    “我王,在寻此人之前,一定要阻止此篇文章流传,否则对我大魏不利啊!”姚政连忙谏言。

    “嗯,你说的有道理。”魏王微微颌首,从案上取了另外一卷丢过来,“这几卷也不错,尽力拉拢。”

第五十八章 姑婆南允祀

    内侍将竹简卷好,双手奉给姚政。

    “阻止文章流通之事?”姚政接过东西,不死心的追问道。

    魏王隔着冕旒瞪着他道,“你是上大夫!寡人已然赞同你的说法,该如何办你就去办!不会连这点小事都要请我核准吧!那寡人要你这个上大夫有什么用!”

    “王,这并非一件小事……”姚政道。

    魏王抄手,正襟坐好,“那你详细说来,如何非小事?”

    “臣隐隐觉得……”

    姚政的开头便不能令人信服,魏王瞪眼,没耐心的截断他,“隐隐?觉得?”

    姚政隐隐觉得这件事情不太对劲,但是一时又摸不透。就如魏王所说,眼下礼乐崩坏,像宋、卫等这样守礼的国家都没落了,就算这件事情捅出去,他们又能怎么样?

    但是转而一想,姚政心里忽然透过一丝光亮,连忙道,“万一卫侯故意将此事闹的天下皆知,而后向赵国借兵,赵国便有名正言顺的理由向我们开战……”

    “赵国。”魏王嗤笑一声,“他们现在连自己都闹不清,还有余力向我们开战?”

    话虽这么说,魏王对此事却是上了心,毕竟以前被魏国吞掉比这次更大的土地,卫侯也都是从来是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现在居然大肆声讨,事情实在有些不寻常。

    按寻常来说,卫国从前依附赵国生存,此时也最有可能是向赵国求救,但现在赵国内乱,自顾不暇,怕是一时半会也腾不出手来。周边的国家,也就楚国、秦国还有些可能……

    “严密监视赵、楚、秦三国的动向。”魏王道。

    “吾王圣明。”姚政躬身道。

    魏王站起身,眯着眼睛看外面白雪的反光,心中想着稍后携哪位姬去踏雪。

    阳光耀白一片,路上的行人贵人的脸都被映的极为通透,而面黄肌瘦者则是更加面色黑黄。

    宋初一带了一个仆役到达卫国濮阳城外围的大片荒地,站在烈烈北风中缩成虾子状。

    原野上的风比城中大几倍,地上的积雪又是未经踩过,一阵大风呼啸而过,卷起积雪,打在人脸上刺痛,不一会儿两个人的脸颊都被拍打的发红。

    仆役很想问问这大冷天的为何跑到荒郊野喝风,但风太大,张嘴不但未发出声音,反而灌了一肚子的风。

    宋初一心里也有些发苦,这个天气到郊外绝对是自找苦吃,但也只有这个天气,她的行踪才不容易暴露。

    在仆役的带领下,顶着烈风走了约莫两盏茶的时间,终于在一处小土坡环绕的地方看见几家破败的茅草屋,简易的木板门被大风吹的吱呀咣当作响,房顶有一块没一块,不像是有人住的地方。

    宋初一走过去,随意选择了间屋子,伸手敲了敲门,“可有人在?”

    里面没有人应声,宋初一再唤了一声,“屋内是否有人?”

    停顿片刻,见依旧无人应门,她便推门进去了。

    屋内传来一股淡淡的霉味,头顶上的阳光顺着漏洞一束束投入屋内,有一些被风卷起的雪顺着一束束光线旋转落下。在屋子一角的一堆草丛里,躺着两具衣衫仅能蔽体的尸体,是一个母亲蜷着身子抱住一个约莫六七岁大的孩子。

    两具尸体都已经有些萎缩,显然已经死了有一段时间,因为天气太冷而没有腐烂。

    宋初一粗略看了看屋里的东西,只有几只陶具和一些简便的日常用品。

    这母子二人,怕是因为家里的成年男子战死,冬日无食可吃,无人修葺草房,活生生的被冻死在这里。

    “你去这附近去看看,其余几间屋子里是否有人。”宋初一道。

    仆役领命,咬咬牙顶着风雪冲了出去。

    宋初一揣测,其他几间房子多半是没有人在,因为这种聚居的地方,倘若还有其他人,必然不会任由这母子冻死饿死。

    有些聚居的小氏族因为战争而举族迁徙或者举足灭亡,即便能剩下一两个侥幸活着,最终也守不住氏族的土地。

    眼下这光景,宋初一猜测,应该是举族迁徙,而这对母子怕是执意要等家里的男人回来。也有老母老父在等候儿子回来,这种情况并不少见,宋初一就遇到过许多次。

    宋初一今天决定过来,主要是想看看这边有没有荒地,那个砻谷府的仆役知道这边有,所以她让那仆役领着她过来,她从前未到过卫国,只听闻这里十分沃野千里,十分富庶,她以为会比别处稍微好一些,因此也没想到竟然第一次就遇到了,这倒远远出乎她的意料。

    她手里也没有可信任的人,就算想办法占了土地,没几天便会被别人占去。

    “先生。”仆役携风带雪的冲了进来,“其余几间屋里均无人。”

    “善。”宋初一沉吟。

    要想办法将这一处荒地占下来,卫国本来国土便小,错过了这一处,不一定能找到下一处。

    “先回去吧。”宋初一说罢出了门,看着外面茫茫不见边际的雪原,心想,也不知是不是属于这个小氏族的地方,还是别人土地。

    迎着冷风,宋初一的头脑十分清醒,此事倘若要下手,便要迅速,若国府排查到此处无人,便会将土地收回。在这中间有一个空子可以钻。卫国法不完善,所以制度也很松散。国府并不会太计较这土地的主人与从前记录在册的是否相同,他们会重新记录,保证田主每年能按规矩纳粮便可。

    宋初一回到城中时,天色已经朦胧。子雅已经将浴汤准备好,宋初一泡了个热水澡,将体内寒气驱除,然后看了看那个孩子的情况之后,便舒舒服服的躺进了新的被褥。

    一夜黑甜无梦。

    次日清晨,宋初一便被一阵敲门声惊醒,外边是姬眠的声音,“怀瑾!怀瑾!听说你又捡了一个美人?我来瞧瞧。”

    宋初一睡意朦胧中,也痛骂了南祈一通,看着一副清高的样子,没想到像个姑婆!又多事,又长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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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美人谋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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