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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车客运站是一幢白色的大楼不高平日拥挤如潮现在车马冷落。荧光照着青壁零星的小贩滞留的行客一位头苍白的老人正一点一点地清扫地上的垃圾。我等了十五分钟一辆漆黑的奔驰骤然而至后门打开走出一位穿风衣的男人。
除了地井盖子不冒烟之外我怀疑自己走进了《骇客帝国》的某个场景。
我永远可以在人群中一眼认出沥川。他是那么出众那么独特。不属于这个城市也不属于我生活的这个世界。
大年三十的夜晚万家灯火街道上人迹萧条。
我们相对无言紧紧拥抱。然后他捧着我的脸在灯光下细看说:“你的脸怎么是肿的。”
我爸的手特别重。但这是他第一次打我。他倒是偶尔拿皮带抽过我弟抽得他嗷嗷叫。如果我是家长打孩子绝对是一种罪恶可是凡是我认得的人人人小时候都被家长揍过我只好说这是一种文化。
“肿了吗?没觉得痛啊。哦哦是这样的。路上有个小子想抢我的钱包我打了他一拳他打我一拳。然后我骑车跑了。”我赶紧拿风帽遮脸。
“青天白日的演什么武打片嘛。”他哼了一声拉开门让我上车。
“自行车怎么办?这是我弟的。”虽然自行李看上去和奔驰太不合拍但我也不能就这么扔了吧。
“我来拿。”
他将满是泥泞的自行车放到汽车的后备箱里。
“给你姨妈打个电话吧”他钻进后座递给我手机“夜半出逃担心你的人一定很多。”
我看了看表七点刚过。犹豫了一下拨通了姨妈家的电话。
我姨妈大我母亲四岁她不喜欢小地方便通过别人介绍嫁给了我姨父昆明市机床厂的工人劳动模范。我姨妈年青的时候工厂的劳动模范都是抢手的男人。嫁给他们除了努力还需要一些运气。现在国企不景气劳动模范也被迫下岗。我姨父先养过一阵子狐狸指望能卖几个钱没成功。又摆地摊卖皮带和地下杂志也没成功。于是干脆提前退休给一家商场当了保安。他尽职尽责边干边学节假日跟着一位大哥跑服装到广州进货打了一阵下手之后终于就在那家商场租了一个铺面卖衣服。没有但维持一家大小的吃穿没问题。何况我的两个表姐都大了。大表姐敏敏嫁到上海一年也就回来一两次。小表姐珠珠高中毕业读了夜大现在在一家房地产公司作销售小姐。以前我在个旧的时候每年姨妈都会回来拜年看望我们一家还有舅舅、外公、外婆。每年寒暑假我和弟弟也常常去姨妈家过周末。爸爸说姨妈家里挺困难的房子小所以不让我们多打扰。每次去送上诸多礼物最多只呆一天就走。
电话响了一声就听见我姨妈的声音。
“喂哪位?”
“姨妈我是小秋。”
“哎!你这妮子!大年三十跟你爸闹什么闹你爸都来好几个电话了。”姨妈在那头披头盖脸地训我我在这头都能感到她乱飞的唾沫。
“我刚到昆明。敏敏姐回来了?”背景音一片喧闹。
“这不一家人都来了还带着豆豆呢。珠珠和她的男朋友也在这里。你快过来吧年饭还没开始吃呢。”
姨妈家就是一室一厅要挤三家人怎么睡。我说:“姨妈还记得明明吗?苏明明?”
“怎么不记得你的死党嘛。”
苏明明是我的高中同学死党之一。她爸妈离婚后妈妈嫁给了昆明市的一个商人。明明也就搬到了昆明。她们家房子大她继父跑生意总不在家我以前每次去姨妈家都会顺便在她家住几天。
“我这几天住她家里明天上午来给您拜年。”我平平静静地撒了一个谎。姨妈不知道明明家的电话“爸要问起我就说我一切都好初六回北京。”
“去什么明明家就在姨妈家住。你跟珠珠挤一挤就可以了。”
“已经和明明说好了。我明天过来给您拜年。姨妈我挂了啊!”
我姨妈属于这种人当事时很糊涂你只要多给她五秒钟去想她就会变得格外聪明。我知道我再说一句话姨妈就会问明明家的电话号码那时我就穿帮了。
然后我拨电话找明明。听见老友的声音明明一阵尖叫。我面授机宜三言两语求她帮我圆谎。一切交待完毕我收线转过头去看沥川。
“也许你该在你姨妈家吃年饭。”他说神情有些落漠。“如果你爸打电话过来至少可以和他缓和一下。”
“沥川”我轻轻抚摸他的脸“这是大年三十。我爸爸不要我我姨妈不需要我而你孤身到异乡为了我从厦门飞北京从北京飞昆明我最应该陪的那个人是你。今晚就算我爸找到这里把我大卸八块我也要和你在一起。你的明白?”
他悠悠地笑了攲身过来吻我的脸和额头。
“唔你喝酒了?”我嗅到一丝酒气还有他一向冰凉的手是烫的。
“一点点啤酒。”
我摸了摸他的额头滚烫。
“你在烧?多少度?”
“可能有一点没量过。”他拿开我的手。
我正想说话汽车驶过一个月亮形的小湖缓缓停在一座华灯四射的大厦面前。
招牌上四个大字:翠湖宾馆。
宾馆的大厅有足球场那么大四面放着考究的沙沙背后种着竹子。我一路跟着他上电梯进了他的房间。
那是一个套间中西合璧极尽奢华舒适。他替我脱下外衣挂进衣柜。
“是秘书给你订的这家宾馆?”我问。
“是她订的。不过我也是慕名而来听说这里的套间设计出自I.m.pei之手。”
“谁是I.m.pei?”
“贝聿铭老前辈”他说“我格外喜欢他的内庭采光而且我也喜欢玻璃。”
显然这句话我听得半懂不懂他笑了笑解释:“城市的摩天大楼像一只只空间巨兽只有玻璃可以把它们藏起来。”
他的办公室里摆着三个二十一寸的苹果显示屏另一张桌子上有一幅巨大的设计草图旁边是几个空空的啤酒瓶。桌下是他的轮椅碳纤维框架非常轻便折叠起来不到十三磅。椅垫是根据他的身体特制的。沥川绘图有时需要坐很长时间只有坐在这张轮椅上才不会太累。
我在想每次旅行他一个人走路都够难的还要带上这些东西出入机场是不是格外不方便。
“你的手提不够用吗?”我问“为什么还要这么多的显示器?宾馆连这个都提供吗?”
“不提供”他说“我不喜欢看小的显示屏这些都是我在这里买的。”
“可是要是带走的话岂不是很麻烦?”
“我不带走用完了就捐给宾馆。”
“这个……太浪费了吧?”
“不算浪费如果能用它弄出好的效果图的话。”他眨眨眼“有句老话叫什么来着工什么器什么。”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就是这句。”他斜倚墙边看着我。
“什么时候到的昆明?”
“你爸一骂我听那架式好像你遇到了麻烦我第二天就来了。”
“那么”我说“你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在这里有半个月了。”
“反正我也有很多事要做很多图要画。住哪里都差不多。”他耸耸肩表示没什么大不了。
我去洗澡出来没衣服换了只好穿他的衬衣和短裤。趁这当儿他去订了一份晚餐我狼吞虎咽一扫而光都不知道是些什么菜。
“三十晚上你通常会做些什么?嗯?”他从身后圈手过来吻我。
“吃完年饭到我外婆家看春节联欢晚会。”
“我不喜欢看电视。电视太吵。我们一起读书好不好?”他文绉绉地说“我的包里有一本哈姆雷特。”
沥川一向不这么酸的啊。这是怎么了。我觉得他的脸很烫呼吸也很烫手还是热。于是我说“什么哈姆雷特瞧你这样胡言乱语的你一定烧了。我带你去看医生吧。”
“不看医生医生难看。你洗完澡好香我就要看你。”他让我坐在床上自己拿着毛巾一缕一缕地替我擦干头。
我探手到他的腰间解开他的系绊隔着衣物吻他他的小腹滚烫身体迅起了反应。
我抬手去解他的衣扣:“站了那么久累不累?坐下来吧。”
他按住了我的手。
“怎么了?”
“我身上过敏长了不少大包。你别看了。”他终于说。
我吓了一跳:“过敏?”
我推开他的手掀开衬衣。
然后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身上长了很多红色的包个个有铜钱那么大。除了上身手臂和腿上也有。我脱掉他的紧身短裤现受伤的那侧身体也长着两个一前一后。
“这么多啊!你看过医生了吗?吃过药了吗?”我着急了。
“宾馆里有医生还是名医呢。我对很多药物过敏不敢随便吃药。他给了我一种软膏让我每天擦三次。刚开始的时候我还以为床上有虫子。他们给我换了一间房还是长包。我想这是五星级的饭店床上用品应当是严格消毒过了的。所以也就不再找他们理论了。也许就是水土不服。”
“这种包你以前长过吗?”
“我是过敏性皮肤。不过”他说“确有一次我长过类似的大包。突然来一夜长了一身持续了几天又突然消失了一个也不见。那时我还在上大学懒得看医生。”
我让他坐下来坐到被子里:“那么你还记不记得那次你干了什么引起了这样的过敏?”
他想了想摇头:“那次我参加了一个莎士比亚的readingc1ub。我们几个同学经常一起朗诵诗歌。后来学校搞了个文化节netbsp;里面的人踊跃报名要表演一段戏剧。那天我不在他们把我的名字也报了上去。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一个很大的学生文化节戏剧表演定在学校大礼堂。我演哈姆雷特观众有一千多人。我紧张得要命第二天就长了一身这样的大包。”
我忍不住想笑:“沥川从我认识你的第一天起你就是个很自信的人。人长得好看声音也好听。我不相信你会紧张。”
说完这个我想起了什么连忙问:“对了那个时候你是一条腿还是两条腿?”
他看着我气不打一处来:“这还用问要是有两条腿我还会紧张吗?而且我的同学还建议我最好不要拿手杖。他们说我可以一条腿滑雪就可以一条腿走路。”
“hat!你……你可以滑雪?”
“Trustme,”他说“跳舞可能需要两条腿滑雪一条腿就够了。以前我每年冬天都回瑞士滑雪。去年还滑过哪高山大雪坡感觉特豪放。”
“沥川同学你……你不要命啦!”我听得心咚咚地跳又是羡慕又是崇拜。
“要不你跟我回瑞士我教你滑雪。”他搂着我搂得紧紧的“在这里我要等你到二十岁才可以结婚。在瑞士十八岁就可以了。”
他自个儿说着说着美滋滋地笑起来了。
我拧他的手:“明白了。我爸骂了你一顿你紧张了就长出这一身的大包来。这就是压力呀。哥哥我给你泡柠檬茶我给你涂药我给你按摩我给你解压好不好?”
他低声说“卫生间里有保险套咱们还是来点实质性的吧。”
沥川拒绝脱掉衬衣说一身红包影响美感。隔着薄薄的衣物我们身体紧紧契合轻轻碾动迅被**淹没。我们在近乎窒息的纠缠中进入**。那一刻他的身躯紧绷着在我的怀中轻轻颤抖。
我们分头洗了澡他老老实实地趴在床上让我给他涂药。
全部涂完后我汇报成绩:“前面十三个背后十五个。一共二十八个大包。为防止化脓感染你不可以戴假肢。还有”我看了看耳温计“你在烧三十九度五。这种时候还做*爱王先生你当真欲火焚心。”
我独自到楼下的医务间给他拿了退烧片和一包消毒用的棉签。吃了药他沉沉地睡了到了夜半他要爬起来。我一把按住他“我去拿。”
我找到冰箱拿出奶瓶检查有效日期过期一天。我只好穿上自己的衣服到一楼服务台去打听哪里可以买到牛奶。
“小姐我能帮您什么吗?”服务员忙着接听电话一位保安走过来说一脸严肃神色警惕。
我猛然想起我身上穿的还是白天骑自行车时的衣服。一条被尘土染成黄色的牛仔裤一件紧身黑色羊毛衫。头没梳乱糟糟的。一副失足少女模样。被这金碧辉煌的大厅一衬在那保安的眼里就像一只灰溜溜的过街老鼠。
可是我是谁?我爱学习、爱劳动、爱生活、爱沥川我是祖国美丽的花朵!
想到这里我的胸挺得笔直拿出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目光睥睨他:
“请问哪里可以买到脱脂鲜奶?”
保安根本不理这茬反而问:“小姐住哪间房?”
“7o9。”
“宾馆提供二十四小时全职服务。想要什么一个电话就可以了。”他打量我口气中有一丝嘲讽。住在这里的客人不会连这个也不知道。
“哦是吗?那我回去打电话好了。”我转身想走他拦住了我。
“小姐可以看看你的身份证吗?”
“没带。”
“跟我来一下。”他不客气了连“请”字都不说了。
我心里暗暗紧张。我未满婚龄和沥川也不是夫妇怎么能同住一房呢。给人抓了说也说不清啊。
我只好跟着他来到前台。
他问一个工作人员:“小秦7o9号房住的是哪一位客人?”
那人查了一下计算机答案出乎我的意料:“是一位小姐谢小秋。”
保安打量我:“你是谢小秋?”
“是。”
另一个人正在旁边打电话听见我的名字连忙走过来圆场:“不要误会不要误会。小姐对不起。老蔡我来解释一下。是这样几个小时前7o9号房的王先生打电话过来说他的女朋友今晚会住进来。他则搬到隔壁的7o8号。已经办过了手续。”
保安怔了一下怀疑:“怎么来了新客人反而要住旧房间?”
工作人员说:“是这样。王先生说他希望把临湖的那间房让给他的女朋友。”
“对不起谢小姐。”保安很拘谨地给我道了一个歉。然后他让我等着很殷勤地跑到二楼餐厅替我拿来了一大盒脱脂鲜奶。
我回到房间地灯暗幽幽地闪着。沥川在黑暗中瞪着大眼看着我。
“怎么去了那么久?”他说“忘了告诉你打个电话就可以了。”
喝完牛奶我继续给他量耳温。三十九度五一点也没退。床单衣裳都汗湿了。
我给他换衣裳换床单然后去冰箱拿冰块拿毛巾给他降温。
“去睡吧我没事。”他在黑暗中说嗓子哑哑的。但他的手紧紧地抓着我生怕我会溜走。
“沥川你可别生病一病就是一个半月。”我坐在床头把冰块装进密封袋里用毛巾包着压住他的额头。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好。
不知道坐了多久他迷迷糊糊地问我:“为什么没听见新年的钟声?”
“钟你个头啦现在都凌晨四点了。”
“那我先给你拜个早年吧小秋同学。”说完这话他又翻了一个身我赶紧在他的腰下塞了一个枕头。他终于睡着了。
沥川一直睡到十点才睁开眼。而我在他体温下降之后睡了三个小时。在三个小时中我胡乱地做梦。次次梦见沥川。这人就睡在我身边我还要梦见他我怀疑我自己是不是太色了一点。
最后我完全醒了一睁眼看见他已经洗了澡披着浴衣坐在床上看我。
“梦见什么了脸笑得跟一团花似地?”他笑眯眯地说“报告你两个好消息:第一我的烧完全退了体温正常三十七度一。第二那些大包不见了来无影去无踪就像从来没长过一样。”
还用他来报告我临睡前已经把他的全身检查了一遍我坐起来补充:“第三你腰上的那两个包还在原处你还是不可以戴假肢。”
“能不能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他轻轻说“对不起弄得你一夜没睡。我誓我很注意保养也很注意锻炼其实很少生病的。”
“我也是。”我得意洋洋的说:“能吃能喝能睡能玩儿充实幸福地度过每一天。”
吃过早餐沥川陪我到附近的商场买了换洗的衣服和鞋子。我给姨父姨妈买了她们最爱喝的糯米茶给豆豆买了玩具给珠珠姐买了化妆品。沥川将我送到姨父工厂的宿舍区门口他拿着双拐跳下车替我开门。
我拉着他的手不放:“跟我去见姨妈吧我姨妈比我爸好说话。她一定会喜欢你的。”
他想了想说:“下次吧。”
他把我送进大门站在一棵树下把我买的那些礼物交给我:“别呆得太久吃完了饭就溜回来好不好?我带你逛昆明。”
“哥哥是我带你逛还是你带我逛?”
“我带你逛。枉称云南人到了昆明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他说。
我依偎在他怀里不肯走。
“走吧早去早回。”他伸手过来帮我系紧风衣的带子。
“好吧。”我恋恋不舍依然仰头凝视他的脸。
他垂下头在我的额头上轻轻地吻了一下。然后推了推我说:“我觉得我们好像被围观了。”
我转过头看见七个人整整齐齐一排站在离大门不远处瞪大眼睛看着我。为的是一位中年妇女拿着一个大菜篮子里面装着一条大鱼。
那辆奔驰就停在他们旁边。
我举起手向众人“嗨”了一声:“姨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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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明号称春城其实冬天还是很冷不是北方的那种冷是湿冷。
我和沥川穿的是一模一样的衣服:灰色高领毛衣牛仔裤旅游鞋外套一件深蓝色的风衣。沥川说这种打扮走到路上一看就是一对情侣。其实除去手中那根无法离开的手杖沥川穿任何衣服都像香水广告的模特。而我走在大街上对着玻璃孤芳自赏自诩有两分姿色和沥川的相比就太普通了。我都不大好意思和他走在一起。
因为担心过敏会引起皮肤感染沥川在我的苦苦哀求下没有戴假肢。他在自己的b1ackberry上计划了我们一天的日程:早上去官渡古镇吃小锅米线购物从姨妈家回来去大观楼莲花公园有力气的话爬一下西山。晚上去金马坊到驼峰酒吧喝酒去L吃米线。沥川的一大特色是他每天早上起来洗漱完毕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写一个“Todo1ist(今日要事)”并时时检查他的各种计划:周计划、月计划、年计划、五年计划自认为是个很会安排时间的人。
沥川还有一个特色就是学中文喜欢偷懒。比如在路上如果看见什么招牌是英文的哪怕是拼音他就不记中文了。我问他什么是L?
“老滇味啊!”他得意觉得比我更云南。我晕。
我姨妈捧着大菜篮看着我脸上的表情很复杂。姨父只是莫衷一是地笑笑我知道他比较好对付。剩下两位表姐和姐夫袖手旁观。小男孩豆豆东张西望。
“姨妈这是王沥川。我的……”我舔了舔嘴唇“朋友。”
沥川微微颔:“姨妈您好。”
我不得不说此时的沥川目光深邃神态矜持气质清贵言语坦荡给人一种摄人的魄力和压力。
我姨妈打量着他半天点了个头没有说话。
倒是我姨父开了口:“明白了你这丫头就是为了他和你爸大闹了一场。大年三十离家出走。”
我脸皮挺厚地点点头:“姨父我买了您喜欢的糯米茶。”先找软的捏个个攻破。
“哎呀又要你破费。”姨父不顾姨妈铁青着脸笑呵呵地。看样子他还想再说两句缓和气氛刚要张口姨妈生生打断他:“小秋外面挺冷到屋里坐去吧。”她指示我表姐夫:“小高你帮小秋提下东西。”
她的话里完全没有邀请沥川意思。
立时我的脖子有些硬伸手将沥川一挽:“不了姨妈。我和沥川还有点事改天再来给您拜年。”
自从我妈去世姨妈在我们家就有特殊的权威。我爸常常把她看作是我妈的一道影子对她是又亲又敬。可是我骑了十个小时的自行车从个旧跑出来不是为了让沥川站在我姨妈面前忍受耻辱。
沥川将我的手轻轻一捻淡淡的说:“小秋好不容易来趟昆明应当看看姨妈。我下午再来接你。”
然后他平静地对所有的人都笑了笑说:“祝大家新年快乐。”说罢放开我的手走向自己的汽车。司机不知何时已经悄悄地站了出来为他拉开车门。
就在这时我姨父忽然大声道:“等等王先生。难得来趟昆明请和小秋一起上来喝杯茶吧。”
珠珠姐趁机说:“是啊是啊我们买了很多菜一起吃个便饭吧!”
我姨妈对这两个吃里扒外的人怒目而视。
大家一起走到宿舍门口我姨妈看着沥川说:“王先生楼上不好走你需要人背你上去吗?”
“不需要姨妈。”沥川说“您先请。”
除掉话音里的挑衅姨妈其实说的是实话。她家住七楼楼梯又窄又陡每层楼的转弯处还堆满了杂物。就是常人上楼都不停地变换身子才得通过。就是这种房子当年我姨父若不是凭劳动模范的资格还分不到。
自家人熟门熟路只听见蹬蹬蹬几声我姨妈、姨父、表姐、豆豆、表姐夫们都不见了。剩下我陪着沥川一步一级慢慢往上走。到了三楼沥川倚着墙壁稍稍休息了一下。他说:“你别老站在我后面。万一我摔倒你岂不是要跟着跌下去?”
我说:“我就是要跟在你后头。万一跌倒了还可以拦着你。”
他没再多说用拐杖点了点楼梯示意我先上去。
没办法我只好走在他前面去。继续陪他往上走。
走到六楼我一眼瞥见他鞋带有些松正打算弯腰下去替他系好。他拦住我:“我自己来。”
“这个也跟我抢?”我白了他一眼。三下五除二把绳结拉得死死的。
“上次你这么一系害得我只好用剪刀剪开。”他嘀咕了一句。
我站起身问:“你该不会连那双鞋也扔了吧?”
“可不是。”
得这人从来不拿钱当钱我跟他较什么劲呢。
到了七楼姨妈家的人早已进了屋只有姨父还守在门边替我们拉着弹簧门。沥川连忙上前将门拉住我从他胸前挤进屋去。然后他进门替我脱了风衣连同他自己的那件一起交到敏敏手中。他残疾的样子在众人面前一览无余。我看见敏敏的身子微微一怔。其它的人则都在极力掩饰惊奇的目光。
“坐这里吧沥川。”我指着客厅里唯一的一个有扶手的单人沙不由分说就把他往那边引。其实那是姨妈的专坐她老喜欢坐在那儿打毛衣看电视。
在公共场合沥川会坚持穿戴假肢因为他的身体若没有接受腔的支撑很难坐稳。如果没有假肢在比较坚硬的椅子上端坐十分钟他就开始觉得痛苦。
想不到沥川迅地觉察到了那个座位的特殊性不肯坐:“我坐那张椅子上就可以了。”说完径自走到一个木椅子旁边坐下来。
表姐一个一个地派茶。
姨妈喝了一口茶问道:“王先生什么时候来的昆明?”
“今天早上的飞机。”我替他说。
“王先生今年多大?”她横了我一眼又问。
“二十五。”
“你追我家小秋追得还挺紧的呢。”
“不敢当笨鸟先飞。”说这个人不懂中文反应倒挺快。
“扑哧”我和表姐一起笑差点把茶喷出来。
“王先生……沥川是吗?你在哪里读书?和小秋是同学吗?”姨父问。
“哎你这老糊涂一个十七一个二十五人家大我们家小秋八岁怎么可能是同学?”姨妈数落他。
“我不是也大你八岁吗?八岁挺好吉利。”姨父不服气地争道。
沥川说:“我已经毕业了现在北京作建筑设计。”
姨妈点头:“建筑设计倒是个好职业。王先生你老家在哪里?”
开始查户口了。
“唔……北京。”
“北京?北京房子很贵啊!小燕她妈上次探亲回来说一个简单的两室一厅就卖一百万。你说北京人一个月得挣多少钱才不当房奴?”
“姨妈沥川在北京收入不错。”我三言两语堵住她的嘴。
“你知道两个人在一起钱不是最重要的。”姨妈话锋一转“重要的是一个男人要懂得负责。”
话里有话沥川保持沉默一副衷心接受组织教育的样子。
“王先生你二十五岁应当找和你年纪相仿的女孩子做朋友。小秋刚上大学什么都还没开始样子和心智还像个高中生。她自己没有判断力王先生你倒要帮帮她。”
“姨妈——”
“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姨妈板起脸。
沥川避重就轻:“姨妈小秋既能干又有主见独立生活的能力很强我不觉得我需要帮她什么。”
可惜他不知道我姨妈和我爸是死党。我爸的意志她一向是坚定不移地执行者。不然我爸那么倔的一个老头不会对她尊敬有加。当年我弟想到姨妈家过暑假其实是想看《神雕侠侣》。我爸一声叮嘱那个暑假我弟不但没看着《神雕》连《新闻联播》都没看着。
“说到独立生活的能力”姨妈话锋一转拿出杀手锏:“王先生的身体状况自己还需要人照顾。我们这些做家长的怎能放心将一个十七岁的女孩子交给你?”
我从小到大从来没恨过姨妈。因为这句话我有点恨她。我开始啃自己的指甲。每当愤怒而无处泄的时候我就下意识地要咬自己。
沥川拿开我的手。沉默片刻说:
“姨妈人生之中旦夕祸福难以预料。我不需要小秋照顾我我会好好照顾小秋。请您放心。”
他说得面不改色不卑不亢。姨妈张了张口无话可说便向姨父使了一个眼色让他说话。
姨父沉吟片刻说:“沥川你爱吃饺子吗?我们今天包饺子。珠珠她妈快去切菜吧。”
趁着姨妈怒气冲冲走向厨房姨父拍了拍他的肩膀:“别介意。你姨妈平时还是挺慈祥的。”
沥川淡淡一笑:“哪里姨妈说的也是实话。”
从进门的那一刻起我一直在想找什么理由才可以带着沥川溜之大吉。可我上海的表姐夫一听说沥川做的是建筑顿时就和他聊上了:“王先生做的是建筑设计?我在宏都地产对这行里的人挺熟的你在哪家事务所供职?”
“是家瑞士公司netetbsp;“听说过听说过。王先生外语一定很好吧。北京的情况我不熟上海有它的分部行业声誉非常棒。外观和园林设计格外有名。就是生意太忙我们拿钱请人还排不上队。上海分部有两位外国设计师特别牛可惜都不会中文和他们讲话要请专业翻译一小时五百块。”姨夫转头看着我说:“当时小秋现自己的专业是英文还老大不乐意。你看看学好英文一样挣大钱。”
“现在北京总部倒请了几位来自中国本土的设计师相当优秀沟通会方便很多。对了姐夫在地产界具体做什么?”
“规划规划部经理。”他递过去一张名片“以后我们在上海找设计师困难可不可以来北京找你?”
“没问题。对不起我没有名片这是我的电话。你们公司的方先生我在北京见过一面还一起吃过饭呢。”
“哪个方先生?”
“方远华。”
“那是总经理。”
“对对。”
“原来王先生有这么多人脉。”姐夫笑容满面地看着他脸上已经明显地写着“喜欢”两个字。
珠珠姐的男朋友也姓王叫王裕民他和珠珠同在一家房地产公司。裕民和珠珠一样只读过夜大后来有工作挣了钱又在云南大学读了一个研究生学位班。这种班入学容易学费也高可是毕业后没有学位证只有一个毕业证所以也不是正规的文凭。姨妈便不高兴一直不同意他们来往。姨妈当初极力想把她同事的一位清华大学毕业的儿子介绍给珠珠两人处了一段时间珠珠不喜欢主动和人家吹了。把姨妈气个半死。这是裕民第一次上门拎了一大堆贵重的礼物看上去挺紧张。不料半路杀出个王沥川成了姨妈的主攻对象他正好松一口气。
“王先生说来也巧我在佳华·宏景也是房地产公司。我搞的是销售业余还卖人身保险。”
“是吗?”沥川说“要不我在你这儿给小秋买份保险吧。她在大街上走尽迷路。”
“这种蒙人的生意哪里敢往自家人身上揽。王先生真要买还是去平安保险吧。”裕民笑道“因为刚才大姐夫说王先生的公司总部在瑞士我们公司有个大股东来自瑞士的一家跨国投资公司也叫cgp不知和你们公司有没有什么关系?”
沥川说:“有关系。我们的事务所隶属于这家投资公司。”
裕民叹了一口气说:“我们公司这两年的业绩不大好听说cgp有撤股的意向。传言已经过来了不知是否属实。王先生北京可有听说?如果真是如此我和珠珠还是趁早溜比较好。”
沥川摇头:“没听说。cgp在国内有不少投资具体哪家我不清楚。这样吧如果传言属实你给我打个电话。我来替你想办法行吗?”
“那就真的拜托了。”裕民要了沥川的电话号码。
“小事。”
正说站我姨妈沉着脸从厨房里回来姨父看见了抬高嗓门对我们说:
“沥川我们小秋可是个旧市的高考冠军总分在云南省也是前几名。她爸爸对她寄予了厚望。你们年轻人不可以因为谈恋爱影响了学业。”
“姨父沥川经常帮我补习外语。还帮我改作业呢。”我连忙辩解“我在北京举目无亲有困难都是他帮我随叫随到。”
我说这番话的目的就是为了打动我姨妈。
当年姨妈从个旧嫁到昆明姨父虽是工人姨父的父母却都是厂里的干部。她的婆婆对这门婚事极力反对直到婚礼都不露面。姨妈孤力无援着实过了很长一段郁闷时光。
姨妈脸上神态稍缓她看了我一眼说:“王先生听说小秋这次回昆明你给他买的是头等机票?”
“那个……是。”
“小小年纪坐什么头等舱不怕折杀了她?”
“姨妈小秋排了两天两夜的队买不到火车票我看她太累想让她睡得舒服一点。”
“嘿你还真心疼我们家小秋呢。”姨妈递给我一个围裙叫我“小秋过来帮我切葱、切白菜。”平日有两个女儿在这种事儿姨妈才不会叫我干。我知道她又要借机教育我。
沥川连忙把围裙抢过来:“姨妈我帮您切菜吧。我切菜的功夫比小秋好。”
“哎哟”姨妈笑了“看你这身打扮就知道从小是娇生惯养的还会切菜呢。”
“我厨艺真的不错不信你问小秋。”
“是啊如果拌沙拉煮土豆汤也叫厨艺的话。”我抱着胳膊说。
沥川倾身过来在我耳边低语:“我正各个击破呢你得配合我。”
“不过姨妈沥川切菜的功夫那可真叫一个棒。今天的菜您全交给他切好啦。”
“唉你这孩子真不懂事。人家是客呀。”一转身现沥川已经进了厨房。
沥川和我一起替姨妈切好了所有的原料又帮姨妈调好了馅大家便一起坐在客厅里包饺子。原来我大表姐夫是沈阳人。王裕民是河南人都爱吃饺子。包饺子需要两只手沥川坐下来一只手始终得扶着自己才能坐得笔直。我跟大家说沥川不会包饺子就不参加劳动了。大伙儿看他刚才一条腿站着切菜站了有一个小时只当他累了也都不介意。大家一边包一边聊。
过了一会儿我大表姐的小儿子豆豆举了举手问了一个问题:
“王叔叔为什么人人都有两条腿你却只有一条腿?你的另外一条腿在哪里?”
我相信在座所有人包括我在内都想知道答案可拘于礼貌谁都不好意思问。现在终于有人问了每个人脸上却都露出了尴尬之色。
我连忙替他回答:“嗯豆豆这问题问得好。是这样的:有一次王叔叔在海里游泳越游越远不料碰到了一条大鲨鱼。啊呜一口就将他的一条腿咬下来吞进肚子里去了。所以现在他只剩下了一条腿。”
我觉得这个答案挺好带有童话色彩。
豆豆抓耳挠腮地想了想问:“王叔叔这是真的吗?”
沥川摇头摇头又摇头:“不是当然不是。豆豆人家开你玩笑呢。情况是这样的:小时候你王叔叔和他爸爸妈妈一起到森林里玩。他爸爸对他说出门在外得时时跟着父母不能离开半步。可是你王叔叔呢太顽皮不听爸爸妈妈的话。擅自离开他们去爬山。结果迷了路又遇到一条大灰熊。这条大灰熊张开血盆大口“喀嚓”一下将王叔叔的腿咬了下来。所以你王叔叔就只有一条腿。豆豆说说看从这个故事你要吸取什么教训?”
豆豆可怜巴巴地说:“出门在外要听爸爸妈妈的话不可以擅自行动不然就会有大灰熊来咬掉你的腿。”
“对了。”沥川摸摸他的头夸道:“真是个聪明的孩子!”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然后一起笑了。
我看见沥川悄悄地换了一下坐姿开始用双臂支撑自己。他的额头在隐隐地流汗。
饺子已经包了有两锅的量了我拉着沥川站起来:“大家继续包我和沥川负责煮饺子。”
沥川跟着我进了厨房弯腰下去找煮饺子的大锅。
等他站起来我用双手轻轻托住他的腰他用力搂了我一下。
“对不起不该让你陪我上来的。看你累的。”我低声说。
“我没事。”他看我一脸愧疚之色摸了摸我的脸:“还是老婆疼我知道我站着比坐着要舒服。”
沥川可以站很久但我不知道他能站那么久。我们花了一个多小时煮好了所有的饺子。姨妈挺高兴又做了五道菜包括一条大鱼。
最后大家杯盘交错宾主尽欢其乐融融地共进午餐。
其间沥川非常卖力吃饺子又使出浑身解数陪豆豆打电子游戏。我们在众人的欢送中离了机床厂小区。临行前我姨妈竟心疼起沥川来了硬是塞给我一包西洋参。说这孩子倒生得俊教养也没得说钱也挣得不少就是怎么看怎么弱是不是要经常喝点参补一补。
出了小区的大门沥川的车静悄悄地停在路边。
我们刚刚坐好沥川的手机就响了。
——哥。
——还行。
——还行。
——还行。
——我给爸爸寄了贺年片他没收到?
——好吧。
——不是说二月份回苏黎世吗?二月份之前没空。
——奶奶住院了?
——那好。我十天实在抽不出空来。有三幅图要due。要去一趟沈阳。还有厦门那个标已经中了要和投资方开会一大堆事儿。完工之后我马上回来争取回来三天吧。
——一个星期?嗯一个星期比较困难。我争取吧。
——对了问你一件事。你在佳华·宏景有投资?
——听说你们要撤股?
——没有的事儿?好吧。如果真是这样你提前给我打电话。我在那里有两个人需要安排去处。
——谁?陈盛林?不认识。你的总代理不是姓孟吗?
——换了?你爱换谁是谁。我都不认识。你让他跟我联系好了。
——体育馆的设计图上个星期就交了Jim没告诉你?要得这么急害我吐血给你画。这个月别再给我找事儿了。
——谢什么。替我问候爷爷奶奶。
收线。他看着我我抿嘴笑:“你们哥俩感情挺好的。”
“你和你弟不是也一样?”
“你哥大你几岁?”
“两岁。”
“我在想你哥长得什么样?会不会和你一模一样?”
“唔我们很相似此外他还比我多一条腿。更加英俊。”
“结婚了吗?”
“他是gay。我爸还不知道知道了肯定气死过去。”
“你们外国人反正开放。”
“刚在你姨妈家吃完饺子现在你说我是外国人。”他怒了。
“好吧哥哥你是云南人。”我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
车子缓缓向前开我问:“咱们现在去哪里?”
“一下午都过去了。按原定计划去金马坊先到驼峰酒吧喝酒然后去L。”
“受不了你。麻烦你说老滇味好不好?”
“就是L。人家广告上这么说L滋味饮食。”
说完这话他忽然用力地抱住了我。
“怎么啦?”
“对不起”他轻轻地在我耳边说“如果我不那么残废你也不会为我受那么多委屈。”
停了停他又说:“我不喜欢你爸爸。他怎么骂我无所谓但他不可以打你。——别告诉我你的脸不是他打的。”
18
听完这话我的脸火辣辣的好像又挨了我爸一掌。我暗暗祈祷沥川和我爸最好终身不见。
下车时我不忘在自己的脖子上挂上一个尼康相机。这是沥川拍风景用的。他经常拍照但从来不拍自己。可我今天谎称要替他拍金马坊的牌楼其实心中暗暗打算要留下一张我与沥川的合影。
我们先去驼峰酒吧喝酒里面灯红酒绿沥川要了啤酒却不许我喝。说我未满二十岁只能喝果汁。我选了菠萝汁他又说菠萝汁太甜不健康。橙汁最好。等我们喝完出来天已经黑了。回到了牌楼我抓了一个行人让他给我们拍合影。
“他又不会拍”沥川小声说“不如我来拍保证质量。”
“你已经给我拍了很多了我现在要合影。”我强调“合影。”
“能不能就拍你和这个楼的合影?”他皱眉“我不喜欢拍照。”
“不行。就要我们的合影。我们——你和我——在一起。”我阴着脸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好吧。”他无奈地点头。
那行人摆出专业姿势要我们彼此靠得近些然后卡卡卡地闪光一连拍了五六张。
我说:“劳驾大哥拍张远点儿的我要这个牌楼的全部。”
他拿着相机往后退退着退着忽然转身就跑。
我知道沥川用的是专业相机价格不菲。想是那人见财起心又见沥川不良于行便趁机下手。
“站住!”我大叫一声拔腿就追。
那人在人群间穿梭很快走入一个窄巷。看来他也不是很熟悉这个路段每过一个路口都犹豫一下要不要转弯。我一路追过去过了窄巷进入一条安静的街道那人影始终在我前面百步左右。我觉得我大约跑了有两站路那人数次回头以为已经甩下了我但我如影随行地跟着他而且越来越近。他转身又进入一道胡同。那胡同不断地有出口通向马路渐渐地胡同好像越走越死又突然间出现一条岔路。他犹豫了一下可能在想要不要换条道。就在这一犹豫中我已经追上了他。他站住手里拿着相机说:“你别过来这里只有你一个人。信不信我能拧断你的脖子。”
我说“怎么只有我一个人你身后就有两个警察。”
他的身后是有行人两个男人且有很大的脚步声我大叫一声:“抓小偷啊!”那两个男人便向我奔来其中一人跑得太急一脚踏破一个花盆他忍不住往后一望。
就在这当儿我想起了以前体育课学散打时一个重要动作一脚踢向他的裤裆!
他“噢”地一声跪在地上疼昏过去。我夺过相机拔腿就逃。这才现我自己因为刚才一顿长跑早已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心脏激烈地跳动着。
没跑几步就到了路口一辆黑色的汽车骤然而至停在我面前门同时打开了传来沥川的声音:“小秋上来!”
我跳进汽车急驰而去。
“受伤了没有?嗯?”沥川把我抓到他面前问道。
“没有。”
“你怎么把相机抢回来的?”他递自己的手绢给我擦汗继续问。
“我踢了他一脚他昏过去了。”
“不会吧?这么容易?踢一脚就昏了?这是昆明市职业小偷的水平吗?”他说“这么没用连个相机都抢不到?”
“哎哎你帮谁说话呢?”
“我变相夸你是女英雄。”
“这还差不多。”
我们回到金马坊的牌坊刚才拍照的地方一起下了车。
沥川看着我说:“你跑累了吗?跑了多远?有两千米吧?”
“差不多。”我还在喘气。
“能再跑一趟不?”他说“刚才就在这儿有人偷了我的钱包。”
“啊!?什么?!你丢了钱包?”我大叫“这是什么破地方呀!?怎么这么多小偷?在哪里丢的?人往哪个方向跑了?他还偷了些什么?”
我看着他现他在幽幽地笑。
“沥川我知道你不在乎丢现金。可是信用卡和银卡人家是可以刷到爆的。”
“开你玩笑呢瞧你急的。”他帮我把跑散的头摅到耳后“以后再出现这种事情你宁肯丢下相机也不能丢下我。”
“是是我错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我得先保护你。”
“这就对了。”他看着我目光与月光一样宁静。
我抱着相机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沥川里面有我们的合影。我才不让人家偷了呢。”
“如果没有合影呢?”他问。
“这是你的相机又不是我的偷就偷了呗。就算值钱你也不是丢不起是不是?再说我的命也很珍贵对不对?”我振振有辞。
“说你不明白不会算帐吧你又挺明白算得挺清。”他叹气“我只求上帝保佑我以后千万不要得罪你不然也会挨你一脚。”
我双手过去圈住他的腰:“嗯人家一直都很温柔嘛。就凶了这一回给你看见了。”
“一直温柔?不会吧?第一次见你你泼了我一身咖啡。第二次你当着我的面爬墙。第三次你袭击校警。我觉得你是一个暴力女又暴又色实在很怕人。”
沥川虽时时谦逊说他不懂中文。其实他的词汇量满大的也满实用的一番话听得我哑口无言。
为了不让他继续说下去我连忙打断:“沥川我饿了想吃米线。”
“你不是刚吃完饺子吗?怎么这么快就饿了?”
“人家担心姨妈给你难受嘛急得都没胃口吃了。以前我可是挺喜欢吃饺子的。”
“那就去L吧。”
“老滇味。”
“L。”
老滇味看上去是国营企业的派头。吃饭要先到门边的小柜台买票。
我问沥川:“你在这里吃过?”
“没有。我看过广告。人家说味道很正宗。”
“过桥米线在二楼楼梯滑滑的我们不要上去了。”
“上面人少你先去找位子吧。”他到柜台门口排队。长长的队大约有十个人。
排队的人看见他拄着双拐都说“不用排了直接去窗口买就得了。”
不知是谁还加了一句:“残疾人优先。”
那些人说的是昆明话我相信沥川听了个半懂。他摆出一副漠然姿态一动不动地排在最后。
拿了票我们一起上楼找了个靠边的位置坐下来。不一会儿服务员端来了米线还附送一小盅汽锅鸡。我问沥川:“只买了一碗你不想吃吗?”
“已经在姨妈家吃饱了。”
“要不你吃点凉菜?”
“太辣。”
其实一路上和沥川一起走男的女的都回头看他。看得他很不自在。就算现在他坐了下来我还是能感到背后有许多打量他的目光。我不顾那汤滚烫很快地想吃完米线。
“别吃这么急当心烫嘴。咱们今晚也没什么事儿。”他劝道。
过桥米线的好坏在于几点一要汤好二要料新鲜三要米线滑劲。果然是上好的鸡汤我一口气喝了大半碗。
然后我说:“不成我喝不下了。”
“那就放在这儿吧。没人逼你喝完。”
“浪费多不好我先去趟厕所回来再喝。”说着我站起来找厕所。他一把拉住我“别去了我帮你喝完吧。”
他把巨大的汤碗拖到自己面前用瓷勺一点一点地喝喝得一干二净。
我看着他笑:“早说给你留几根米线现在尽剩汤了。”
“小秋你去过厦门吗?”他突然说。
“没有。”
“春节一过完我得回厦门投资方有一个重要的会非去不可。和我一起去好不好?”
“在厦门要呆多久?”
“两天。然后你回北京我去沈阳。沈阳太冷你别去了。”
“干嘛一定要带上我又不是你的秘书。”
“我的秘书人称绝代佳人你想不想认识?”他神秘兮兮地笑。
“你的秘书是男的。”我想起那一次是他的男秘向我报告了他住院的消息。
“那是工作助理。我有女秘书同时兼任我的翻译。”
“你?还需要翻译?”
“真正谈业务的时候我只说英文让我的秘书翻译。一字千金不能出错。”
一个星期之后我跟沥川飞厦门。这一星期他病了三天烧感冒天天在宾馆里躺着。病好之后他拼命地干活画完了三张图。
沥川带我去看了工地一大片在海边的空地。
“在这里要建一个很大的渡假区碧水金城。投资几个亿。我们事务所包揽了所有的建筑设计。外观、室内、园林。”
“嗯看上去是个好地方空旷而开阔。”
“再过三年你来看这里面满满的是我设计的大楼和别墅。”
“沥川我对你好崇拜!”
“我也是。”他说。
我愕然地看着他。
“你给过我好多灵感。设计和恋爱一样都需要漏*点。”
海风很冷他搂着我的腰我们面朝大海紧紧偎依。
从工地回来在宾馆的大厅里我看见一个高挑的女子静静地坐在沙上。开司米的上衣深蓝色的羊毛裙小巧的耳朵戴一对小巧的珍珠耳环。绝美的侧面。
女子看见我们站了起来:“王先生。”
她的面容细腻姣好有一种说不出的古典庄重之美。看见她会令人想起《诗经》或宋词里的句子。
“介绍一下”沥川说“这是我的秘书兼翻译朱碧瑄小姐。这位是谢小秋小姐。”
我们握了手互相微笑。
朱碧瑄的眉色中隐隐有一丝疑惑。沥川说话的时候一直牵着我的手。
“有什么事吗?”沥川问。
“有几个文件需要您签字。还有标书最后的翻译件需要您过目。”
“英文的你看过就行了。法文和德文的留给我。”
他接过笔坐下来飞快地看文件飞快地签字。
我和朱碧瑄对视而笑很礼貌。
“朱小姐是英文系的吗?”我问。
“北外英文系。谢小姐呢?也学英文?”
“是啊。我在s师大一年级。”
“你们系的冯介良教授是劳伦斯专家我写论文时曾用心研读过他的专著。”
“嗯他的教学声望非常好。我明年打算选他的课。”
“谢小姐喜欢厦门吗?”
“很喜欢。朱小姐是第一次来厦门吗?”
“不是因为这个项目我跟着事务所的设计师们来过很多次。”
我觉得朱碧瑄说话的样子自始自终带着一股阅人无数的职业风范。浅浅地聊其实很谨慎不痛不痒生怕说错一个字。而我一边说一边用脚磨蹭着地毯像个被罚站的小学生。
沥川签完了字站起来说:“迅达集团的晚宴何先生会替我出席。”
“这个……那边的柯总一再说王先生一定要到他要与你对饮三百杯不醉无归。”
“就因为这话我才让何先生去他的酒量大。”想了想他叹了一声:“算了上次那顿饭我没去人家没有介意。这次再不去会怀疑我的诚意。我还是去吧。几点钟?”
“七点。”
沥川九点钟醉醺醺地回来进门直奔卫生间趴在马桶边吐。
我在一旁扶着他说:“你怎么这么实心眼儿真跟人家喝三百杯呢!”
他吐了有足足十分钟这才爬起来去洗澡。一条腿扶着拐杖都站不稳。
“坐下来我帮你洗。”我心疼坏了。
“no.”不知哪来的力气他把我推出门外“砰”地一声关上门。
一会儿水哗啦啦地响起来。一刻钟的功夫他洗完了人也清醒了穿上睡衣钻进被子里一个劲儿地叹气:“唉和这里人做生意可真不容易。为了一个合同陪烟陪酒陪饭就差牺牲色相了。那个高级酒店包房里明明写着无烟区可是里面的人人人都抽烟。怎么可以这样呢!”
“有钱挣还抱怨想想贫困山区的孩子们。”
“我每年都向希望工程捐款。”
他把我拉进被子里:“我每喝一杯心里都在想快点结束吧让我早点回来陪小秋吧。”
“不会吧这么肉麻?”
“我不忍心让你一人孤零零地呆在宾馆里。”
“我没有孤零零”我说“我吃完晚饭下去游泳又去打电子游戏然后还上街看了一场电影贺岁片葛优演的真好看。刚到屋不久你就回来了。”
他揽着我的腰侧身过来我轻轻地抚摸着他。然后他用遥控器打开电视:
“上次那个《牵手》演到第几集了?”
沥川有一点跟我认识的男人大不相同。他不怎么喜欢看球或者看体育频道。他喜欢看电视连续剧言情武打历史都可以哭哭啼啼的那种越长越好来者不拒。他的理由是电视剧可以帮他学习汉语尤其是日常对话。而体育台则用不着看自己记得坚持锻炼身体就好了。
找来找去换了几十个频道没找到。最后落在一个没头没尾的日本电视剧上。片中有插曲是日文他一听说:“我换了啊是悲剧不看。”
我说“不是说你不怎么懂日语吗?”
“再不怎么懂比你还是懂得多。”
“我二外是日语。”我用日语说。
然后他说了一句日语我大眼瞪着他居然听不懂。我想该不会是八格牙鲁的同义词吧。
“松尾芭蕉的俳句。”他说“你心服口服了没有?”
“你这人谦虚有没有底线?”
“没有。如果我是你在这种水平我干脆不告诉人家我有二外。”
我跳起来做势要掐他。
他举手投降:“下回有不懂的日语作业我帮你做不收工钱。真的。你饶了我吧!”
第二天我们在机场告别。我回北京沥川去沈阳。等他从沈阳回来寒假已经结束了。我仍在老地方打工。我爸仍然给我寄钱一个月一百块比以往多了一倍。他不给我写信。我写给他的信他也不回。我觉得我爸对我有深刻的洞察力他好像知道我在干什么。而且知道我会像他那样无论走上哪条路都会越走越远永不回头。所以他根本不想劝我。
沥川回来之后在龙泽花园他的公寓里住了十天。这十天我们天天生活在一起如胶似漆日子过得尤如一对夫妇。我们的合影挂在墙上。那小偷虽然偷了相机照相的技术还真不坏。我最喜欢其中的一张背景是远远的街灯沥川回帮我摅过一缕飘在脸上的头。那一刻他侧对着我关爱之意流露无余。
之后他回瑞士苏黎士他的老家看望他生病的奶奶。
他去了一周隔天给我打一个电话。然后他说家里还有别的事需要多呆一些时候。过了一个月他说他要陪他哥去滑雪。那里不通电话。
他在瑞士呆了整整两个月。
星期一我到机场接他现他忽然间消瘦了很多。脸上的棱角更分明了。
“嗨!”他在人群中看见我我们紧紧拥抱。
“怎么瘦了?”
“没觉得啊。你倒是胖了。”
“我吃得好嘛。”临行前沥川一定要给我钱。我没要。我又到咖啡馆打工。这个学期我选的课不多可以多干几个小时所以收入相当不错。
“耳朵好了?”
他走到路边检查我新打的耳洞。我见朱碧瑄的珍珠耳环十分喜欢在龙泽花园住着没事的时候沥川就带我到楼下的珠宝店去打了一对耳洞。他说我的皮肤白戴珍珠不好看红宝石才好看。玫瑰红的那种。所以我的耳朵上有一对红宝石耳环。沥川走之前一天三次用酒精给我擦耳朵怕我感染。结果我的耳朵还是肿。
“好啦。”
“不疼了?”
“一点也不疼了。我自己都取下来好几次了。”
“不是说六个礼拜才能取下来吗?”
“哥哥你回去两个月六个礼拜早已经过去了啊。”我敲敲他的脑袋。
他笑了笑笑容中藏着一丝抑郁。
“今天我请客。”我说“咱们去吃寿司。就是上次那家店子。”
我们坐上出租车他说“既然是你请我们还是去吃米线吧。那家店寿司太贵了。”
一路上他都不怎么说话。
吃饭的时候他也不怎么说话。
吃完饭他开车直接送我回寝室。
“出什么事了?沥川?”我的心沉甸甸的。
“家里有点事挺麻烦的是生意上的。此外我爷爷身体不大好病危。”
我很少听沥川提起他的家人。但我知道他在家里非常受宠。只要提起自己的家人他的脸上都充满了感情。
“不是说你奶奶病了?原来你爷爷也病了?”
“对不起我说错了。是我奶奶病危。”他说“我可能还要回瑞士。我在等电话。”
他看着我一脸的心事。
“那么”我握着他的手说:“你是专程回来看我的?”
在寝室外面的树荫下他捧起我的脸悄悄地亲了一下:“是的。”
19
第二天沥川没给我打电话。到了晚上我打电话给他没人接。我一夜未眠心中充满不祥之念。
第三天一大早他打电话过来解释:“对不起这两天事务所里有不少事太忙没来得及回你的电话。今天中午我接你出来吃饭好吗?”
说是道歉在我听来更像唐塞。他的声音很平静淡淡的如一潭死水我的心中已蒙上深深的寒意。
我以为他会像往常那样带我去某个餐馆去吃饭。不料他却把我带回龙泽花园。
公寓的落地窗敞开着阳光明媚春风徐徐吹拂着碧色的窗帘。
“你坐着休息。”他到厨房里拿出一条围裙“今天我当大厨给你烤三文鱼。”
显然菜他已事先买好了。塑料袋上印着“平康市”。我们常去的那个商场。
他做了蚬肉周打汤我最喜欢的汤。拌了一个瑞士沙拉。然后在锅里滴了一点橄榄油将三文鱼煎得三分熟又放到烤箱里烤。沥川极少下厨但只要他来做菜样样都是精品。
我望着窗外的春光视线弥漫到远方。半晌回过神来现窗外绿树成荫竟有一大片花园。
“哎在这里住了这么久怎么没有现原来你还有一个满大的屋顶花园?还种满了花?”
——在他的房子里我们除了做*爱基本上不做别的事。我怕冷沥川从来不开窗户。
“我不在的时候你别出去小心从楼顶掉下去。”他说。
我曾经告诉过他我有恐高症从来不坐翻山车。
菜很快就做好了他将三文鱼分成两份浇上料汁堆上沙拉。红红绿绿的在碟子里很好看。
我用刀叉将三文鱼切开一片一片地往嘴里送。
“近来功课忙吗?”
“还好。不忙。”
“上次的期末考试你考得好吗?”
“全年级第二名所以没拿到奖学金。鸿宇奖金只给各年级的第一名。”第一名是冯静儿。我跟她还有差距。其实也不是太遗憾。我的确尽力了。
沥川没说什么。他知道在学业上我很好强。
然后他便一直沉默地吃饭。我也是。
过了一会儿我终于问:“你收到那个电话了吗?”
他一怔说:“什么电话?”
“你要等的那个电话。”
“嗯。”
“是很麻烦的事情对吗?”我坐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将它放在我的唇边轻轻地吻。
“嗯。”
“一切都会解决的。你高兴一点好不好?”
“嗯。”
我们一起进了卧室。他不让我开灯。我于是在床头点了两枝蜡烛。他解开我的衣裳温柔地吻我。
他的身体在我的手中很快就激动了。然后他用双臂锁住我的手脸压在我的脸上非常强硬地进入了我的身体。我吃痛身体猛然收缩他乘虚而入。“很痛吗?”他咬着我的耳根问我。
“有一点。”
我很痛同时心里空空的非常地想要他。
我们每次在一起沥川都很谨慎今天是我的安全期所以他非常大胆动作猛烈几乎要将我一片一片地揉碎。整个过程他很专心什么也不说。
有一滴水掉到我的脸上我睁开眼看他他却将头埋在我的怀里。那滴水慢慢流下来流到我的唇边我轻轻地舔了一下。咸的。
沥川的身体其实非常柔弱。有时候他需要花常人几倍的力气来做一些在我们看来很简单的事。我在黑暗中抚摸他残废的身躯心中只有怜惜。烛光下他用双臂支撑自己样子非常的无助。漏*点之后他留恋我的身体久久不肯退出。
终于他放开我轻轻地说:“我去洗个澡。”
等我梳洗完毕。他已打扮一新手里拿着车钥匙:“你下午有课对吗?我送你回去。”
从下午到晚上我一直拿着他新买给我的手机把音量和振动都调到最大。可是我没有收到他的电话。
次日下午手机终于响了。我连忙接听:“hi。”
“是我沥川。你在哪里?”
“我在寝室。”
“下来一趟好吗?”他的声音格外地纯静不含一丝情绪“我在老地方停车场。”
往校长楼的那一条路我走过千遍今天觉得阴风阵阵。
远远地我看见沥川纯黑的西装浅灰色的衬衣蓝色带着莹光的领带苍白而修长的手黝黑的手杖。他一直看着我目中没有任何表情。
停车场很空旷迎春花开满了小坡。
我深吸一口气故作轻松向他“hi”了一声。
他看着我垂下头然后又抬起头说:“小秋我来向你告别。”
我的心隐隐作痛。但我打起精神强笑地点点头:“几点的飞机?”
“五点一刻。”
“我送你。”我看看表离起飞只有两个小时。从这里赶到机场至少需要一个小时。沥川做任何事情都会提前准备从来不忙到最后一刻。这绝对不是他的作风。
“不用就在这里告别吧。”我的长被风拂乱。他抬起手替我将额头上的一缕掠到耳后。
心悄悄地抖但我的脸很平静。我笑了笑极力掩饰心底的焦虑:“也好。什么时候回来?我去接你。”
他看着我沉默。过了片刻他说:“小秋。我不会再回来了。请你原谅我。”
我呆呆地站着脑中一片空白眼泪开始止不住地往外涌。
沥川从不知道我哭起来会是一种什么样子。因为我从未在他面前哭过。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默默地看着我目光空洞近乎冷酷恢复到我第一次见他时的样子。那时的沥川很少笑。一人坐在窗边喝咖啡拒人千里冷若冰山。
我大声地问他:“为什么?究竟出了什么事?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刹那间他目光闪烁掠过一缕复杂的情绪仿佛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他恢复静如止水的声调:“你什么也没错。”顿了顿他又加了一句:“你不知道更好。”
“不!你告诉我!我要知道!我要知道!”我愤怒向他大吼。
他紧紧抓住我的手在我的额头上用力地一吻:
“我在龙泽的公寓里给你留了一封信。”他说“读完那封信请你以最快的度忘掉我。”
然后他放开我拉开车门态度是那样毅然决然。
可是就在上车的那一刻他忽然回过头目光终于有一丝痛楚。他说:“再见小秋。好好保重。”
“不!沥川!我爱你!别丢下我!求你!别丢下我!”我痛哭失声。
他的车疾驰而去。
我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不知道是天在下雨还是我在哭。是树叶摇动还是我在抖。
我打的去了龙泽花园。拿着钥匙刷卡上电梯。
里面一切都在家具、电器、厨具、陈列的古董和工艺品。
里面一切都不在所有属于沥川的东西全部消失。他的衣服、图纸、轮椅、牙刷、图书、甚至他绘图用的铅笔、橡皮洗澡用的洗水、涂药用的棉签刮脸的剃须刀、和鞋柜里的拖鞋。
消失的还有墙上挂着的照片我们的合影。
那么干净那么彻底就好像他不曾在这里住过。
茶几上静静地躺着一个白色的信封。很薄。我打开它更加失望。
一张白纸上面写着一个名字“陈东村”和一个电话号码。
我用手机拨号接电话的是一个男音:“你好。”
“请问你是陈东村先生吗?”
“是。请问您是哪位?”
“我姓谢谢小秋。”
那人立即说:“谢小姐这里是陈东村律师事务所我是陈东村律师。王沥川先生有两件事情委托我们办理。谢小姐您现在方便吗?可不可来我们这里一趟?或者您告诉我您的地址我带着文件亲自过来给你过目。”
我说语气冷冷的:“什么事情什么文件?你能不能在电话里先告诉我一个大概?”
“是这样。王先生将他在龙泽花园的两处公寓5oo1号和49o1号全部过户到您的名下。他已经签署了所有的过户文件。您只需要带着您的身份证过来签几个字就可以接收这两处房产。王先生说这两处房产是他的赠品您可以随意处置。可以自己居住也可以出售他人。此外王先生还说任何时候如果您需要用钱也请给我们打电话。”
我暗暗苦笑。这倒是沥川的作风无论在与不在他永远会“照顾”我。
“谢小姐您还在听电话吗?”那一端陈律师等着我答话。
“嗯。”
“那么谢小姐您什么时候方便过来办理过户手续?”
“陈先生请您转告王沥川。”我说“谢谢他的好意。我不会要他的任何东西。”
“谢小姐请听我说——”
我挂掉了电话以最快的度离开了龙泽花园。
四月一号今天是愚人节。
****
hi沥川,
期中考试的成绩出来了。我考得不错连最差的精读都考了86分。你喜欢吗?中午我和安安去北门的小店吃牛肉拉面。我放了很多的香菜。味道真好。晚上我去晚自习带上一杯浓茶。我在那里看完了最后一本《天龙八部》。是的我不好好学习想休息一下。小秋。
***
hi沥川
我几乎每隔三天给你一封邮件你有看吗?学校的日子很无聊。我仍然在那家咖啡店打工。还记得叶静纹吗?有一次你把一本笔记本忘在她那儿了。现在我向她要她不给。我有点妒嫉她哦。你什么也没有留给我。她还有一本你的笔记本。今天我在系里碰到了冯介良教授。他是冯静儿的爸爸。我不怎么喜欢冯静儿不过她的爸爸很慈祥还很风趣。可能是因为研究劳伦斯的缘故。晚饭是我自己解决的。一根黄瓜两个五香茶叶蛋。网吧里抽烟的人真多。我要去上自习了。小秋。
***
hi沥川
已经整整四个月过去了没有你的任何音讯。你真有定力啊。我天天夜里做梦梦见收件箱里有新邮件。没关系我想我只用把‘hi沥川’当成“mydeardiary(译:亲爱的日记)”就可以了。记日记是个好习惯不是吗?没准将来我成了名人人家还要用这个来研究我哪。我这个学期选了七门课。同学都说我疯了。我没疯因为我终于拿到了鸿宇奖金。不用去打工了就花更多的时间来学习吧。糟糕的是我们隔壁寝室搬进来了一个音乐系的天天晚上打开窗户练声音。我们都快被她弄疯掉了。这夜半歌声什么时候结束?小秋。
***
hi沥川
又是四月一号愚人节。还记得我们是在那天分手的吗?你瞒不了我因为你的眼睛里分明是痛苦。你从没有伤害过我如果不得不伤害一定是出于更深的善意。好啦伤心的事情回忆到此。有一天我做了一个可怕的恶梦梦见你在受苦。那天晚上我半夜跑到网吧第一次用googLe查你的名字。还好没有任何关于知名青年建筑设计师王沥川先生的坏消息。显然你也没有参加过任何公共活动。我在想你突然离开北京你的那些在中国的设计项目怎么办?不过好像你的公司仍在北京仍在继续做生意。笑这些都不是我能操心的事。我只希望你一切都好。小秋。另别以为你在emai1中读到的小秋就是现实中的小秋哦现实中的小秋变了很多你可能都不认得了。可是沥川你会变吗?你不会是不是?你是我心中永远的爱。
第20章
从沥川和我分手的那天开始我一周至少给他两个emai1从未收过任何回音。他走之后的第二天我在绝望中给他打过一次电话却被告知是空号。我打电话找纪桓纪桓对此事一无所知。他帮我问过沥川的公司得到的回答是沥川被紧急调回cgp欧洲总部他手上的设计图将会在欧洲继续完成。所以他仍然是cgp的席设计师虽然很大的程度来说只是挂名而已。cgp需要他的名望招揽生意。
纪桓说由于沥川从不谈论自己的家世他对沥川的所有知识主要来源于cgp网站上的几句简单介绍。和我googLe出来的信息相差无几。王沥川著名青年建筑设计师。出生于瑞士苏黎士xxxx年毕业于哈佛大学建筑系曾获得过以下奖项:xxxx年瑞士青年设计师大赛一等奖xxxx年美国p/a金奖xxxx年法国as-4建筑设计大奖。代表作品:c城国家体育馆m省皇家博物馆s市足球场各种名目的渡假村、商业中心、音乐厅、会展中心等等。
这些金光闪闪的履历不是我熟悉的沥川。我所熟悉的沥川是那个深夜送我回家陪我买火车票因为被我爸骂而长了一身大包的沥川。沥川处处呵护我没有半点架子。还有沥川柱着手杖陪我散步走得远了会喊累;生病了起不来夜里会求我替他倒牛奶。有一天晚上我写一篇论文写到一半没思路了痛苦地喝咖啡他居然问我要不要他的“性服务”。我们很浪漫地做*爱然后我一鼓作气写到凌晨论文得到最高分。
那天沥川和我在停车场分手只用了五分钟。我从龙泽回来已过了千年。
我失神落魄地回到寝室在门口遇到了修岳。两天后宿舍里传遍了我与沥川分手的消息。修岳找到我问我月亮没了还要不要那枚六便士。
我向他坚决地摇头。
两年内我不闻不问疯狂地学习选课。到了大三的期末我突然现我已修完了所有的课。我问辅导员该怎么办。他说你为什么不考研?他向我推荐了冯介良先生冯静儿的父亲英文系最资深的教授劳伦斯专家。当年若不是学校在他夫人那里苦苦作文章他早已被北大挖走了。我修过冯教授的“现代英国文学”。老头挺喜欢我给了我一个最高分。我于是去找办公室找他问他考研的事儿。老头拍拍我的脑袋说:“别考了。英文你很好政治你肯定不想背。我替你省了这一关吧。”我很快收到通知由于成绩突出我被保送研究生云云。
研究生不交学费不过一个月的补助费只有225块。就算有奖学金我照样还得打工。我爸不再给我寄钱了。因为我弟与他大吵一顿之后考上了中山医科大学临床系。学费比我贵两倍父亲在经济上越来越捉襟见肘。小冬学习很刻苦课余和我一样四处打工挣学费挣生活费。我爸一个月寄给他一百块肯定不够。我节衣缩食打算每月寄给他三百块被他退了回来。寒假的时候我去广州看他小伙子长得又黑又壮骑着车替花店卖花。我看着心疼强行留给他两千块钱。可是在我到北京的第二天就收到小冬的汇款两千块一分不少地寄回来。“姐我的钱够花你留着自己花吧。”
我的日子过得很单调。早上五点起床背单词除了上课、打工就是去图书馆。每个周一我都下定决心不再给沥川写信。到了周末我又故态复萌忍不住去网吧查看信箱。看到那个o字我又受到刺激忍不住又写去一封信。头两年我还在信里问他你好吗?你在干什么?渐渐地我的信只写我自己有时候是学习汇报比如:“这学期我选了四门课精读、口语、写作、莎士比亚。上学期那篇劳伦斯的论文我得了最高分。我在课堂上言说查泰来夫人怎可以这样虐待克里福。把我的老师气得半死。”有时候是读书报告比如:“今天我去图书馆借了一本特深奥的书《莲花经》。我花了一个星期看完回头想想一句也没看懂。”有时候是饮食和天气:“北京今年风尘真大我买了一条大围巾。”“还记得我们学校的鸳鸯林吗?现在林子的当中修了一个水池旁边开了一家湘菜馆。里面的红烧肉真好吃。”
我觉得我不是在写信而是在电子信箱里种下一丛春草。
春草恰如离恨更行更远还生。
三年中因为学习的缘故我很少回家。只在每年的春节回去过几天。我和我爸大约冷战了一年我最终告诉了他我和沥川分手的消息。我爸听后半天没说话最后问我那你难过不难过?我说已经过去了。正好借此东风化悲痛为力量年年拿奖学金回来。
就在我刚刚上研究生的那一年夏季学校还没有放假我收到了小冬的一个电话:“姐回家看看爸吧。爸爸病危。”
我爸得的是扩张性心肌病。送到市医院学校的同事不知底细以为小冬学医就先给他打了电话。其实小冬只是医学院一年级的学生除了着急什么也不会。我爸昏倒在教室里送到医院的当天就了病危通知。之后的几天他一直靠药物维持生命。学校在开始的几天还不断地送去支票渐渐地他们派人向小冬解释学校无法承担父亲的医疗费。主治医生说这种病希望很小除了心脏移植基本上没治。
我问小冬心脏移植的费用会是多少。
“二十万的手术费。手术风险很大。就算成功每个月大概还要几千元的抗排斥药费。”小冬一愁莫展。
“爸……他还能说话吗?”在这种时候我连哭是什么都忘记了。
“倒是醒过来一次”小冬说“我没告诉他实情。他一直胸闷心慌喘不过气多半猜到自己情况不好说想见你。”
“小冬你马上去调查谁是中国最好的心脏手术专家我去弄钱替爸做心脏移植。”我放下电话打的直奔龙泽花园沥川的公寓。
我的手上还有那个公寓的钥匙。
打开房门一切依旧一尘不染。公寓的管理费十分昂贵所以每天都有人来打扫所有的陈设还是沥川离开时候的样子。我的心堵得满满的来不及悲伤也来不及回忆。
我在茶几上找到了那个信封用手机拨号。电话响了两声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你好。陈东村律师事务所。”
“我找陈东村律师。”
“我就是。”
“您好。我姓谢谢小秋。”
“哦谢小姐。好久没联系”他居然还记得我“找我有事?”
“我需要钱。”我说得直截了当。
“能否请您到律师事务所来一趟?钱的事情电话里谈不方便。”
“请问律师事务所在哪里?”
“您知道龙泽花园吧?我们的事务所在二层2o4号。”
我松了一口气真是方便居然就在楼下。我下楼找到那间房一个秃顶的中年男人迎了出来将我请进他自己的办公室。他显然在业界资历颇深龙泽花园地段优良租金昂贵在这里办公是不小的花费。
“谢小姐我需要看一下您的证件以便确认您的身份。”他是北京人好像是语言学院毕业的说一口标准的普通话。
我给他看了我的身份证和学生证。他点点头到隔壁保险柜去拿出来一个木盒子。然后他从里面拿出一本支票本问:“谢小姐需要多少钱?”
“你能开多少?”我心里没底。
“随您说。”他看了我一眼“或者您把支票本拿去自己留着慢慢开也可以。”
“二十五万。”二十万的手术费五万的药费。
他在支票上写上钱数让我签个名复印存档然后将原件交给我。我看了看沥川已经在上面事先签好了名。
我把支票放到钱包里。陈东村又问:“那两处房产的过户手续谢小姐不想一并也办了吗?”
我说:“我不要房产。就是这二十五万也是我向他借的。以后一定设法归还。”说着我写了一张借据强行塞到他的手中。
陈东村笑笑接过放入盒中:“谢小姐任何时候如果您还需要钱请来电话。”
果然是沙场老手不温不热不推不托说话知道分寸。
我爸的心脏移植手术是在昆明做的。他的病情太重已不能乘飞机去别的城市更好的医院。那天三十位专家在他的身边工作了四个多小时。手术相当成功。可是紧接着我爸的身体便有了严重的排斥反应。我和小冬在惊恐中几乎天天收到病危通知我们怀着一线希望竭尽所能地照料父亲。他挣扎着活了二十五天还是离开了我们。其实手术风险之大我们早已知道。但直至办完了丧事我们还不敢相信爸竟这么快就走了。
那年暑假万木丛生娇阳似火。突然间这世界就剩下了我和小冬。
“姐我们现在是不是算孤儿了?”小冬问我。
“不是还有我和你吗?幸亏当年妈妈将你生了出来。”
我弟是生因为我爸不愿意让我妈打胎。我爸因此失去了他在这个普通中学所有的提升机会连我弟上户口都大费周章。我们在爸的抽屉里找到几个存折里面的钱全部加起来了有两万块。这大概是我们家的全部存款。我们用这笔钱给爸选了一个比较好的墓地。
漫长的暑假小冬只住了半个月就回学校了。我觉得精疲力竭于是继续留在个旧。想稍作修整应付未知的人生。七月的时候高中同学过来约我到以前的学校去聚餐顺便看望一下老师我心情不好推三阻四同学硬劝:“别人都可以不去你这个全校最高分不去熊老师会伤心的。”
无奈傍晚时分我骑着自行车来到南池中学的大门。守门的张大婶认得我认得我弟更认得我爸。我爸原来就是南池中学的老师因为生被降职配到更低一级的小镇中学。张大婶远远地向我招手:“小秋!暑假来这里玩儿?”
“是啊同学聚会。”
“听说谢老师……”她摸了摸我的脸“唉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走就走了呢。”
她不提则已一提我的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我低下头眼泪掉在地上。
“哎哎是我不好好不易过去了又提这事儿。”她拉着我的手硬塞给我一个苹果。
我于是边吃苹果边在大门口等我的同学。
过了一会儿张大婶忽然又问:“对了几年前曾经有一个人到学校来找你我告诉了他你的住址他找到你了吗?”
我的手一抖问她:“什么人找我?大婶您还记得他长的什么样子吗?”
“怎么不记得。小伙子长得太俊了直把刚进门的几位年轻女老师看痴了过去。不过他好像腿不大方便走路有点跛。”
我强装镇定又问:“您还记得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吗?”
“唔……三年前吧春节之前寒假之后。他还问我这里有没有地方卖南池中学的纪念品。我说你当这是北京故宫呢。什么纪念品。门口只有个文具店卖些纸笔之类的东西。然后他还问我门口的大街是不是叫作西门大街。”
真是不能对伤心人提伤心事我的泪又往外涌。
原来沥川来过这里我的家乡。
“他问我记不记得你。我说怎么不记得。她们一家人我都记得。小秋上小学就调皮动不动被老师罚站。哪里想到她后来成绩那么好成了我们这里的状元。”她还以为我是为我爸的事伤心赶紧把话往轻松处说。
我擦干泪向她笑笑:“他是我的一位朋友北京来的。”
“也许是我说的话让他高兴了。那时我孙子正在地上爬他给我三百块钱说是给我的孙子买糖吃。”因此孙大婶牢牢地记得沥川。
这没来由的一番话勾起了我的一腔心事那一晚和同学们聚餐自始至终我一言不只顾喝酒喝得酩酊大醉。醒来的时候我现自己睡在一大堆呕吐的余沥中。沥川不理我已过了整整三年。我为什么还想着他为什么还要给他邮件明眼的人都知道我在自作多情。我真是又笨又傻无可救药。
想爱一个人没运气;想恨一个人没理由。
想逃避没地方;想堕落没胆子。
我居然一直是好学生。
父亲去世之后我身心俱灰整整三个月没跟沥川写emai1。回到学校我忍不住又去了网吧。收件箱上还是一个o字。我于是写了一信极短的信:“hi沥川我爸爸去世了。他得了严重的心脏病需要手术。我借了你二十五万块钱等我一开始工作就会逐渐还你。也许你早已不用这个信箱了。但我还是要说谢谢你在这要紧的关头帮助我。我很感激。小秋。”
这封邮件出后的两个礼拜有一天我收到我的导师冯教授的一个电话。他说他手里有一封信是寄给我的。但地址上写是“s师大英文系办公室”所以就寄到了系里。正好他认得我就替我收了起来。问我什么时候方便去他的办公室拿。
我有点怕见冯老师原因是他特别喜欢我多次暗示我要考他的博士。而我对学习已产生了厌倦。暗暗打算以最快的度读完硕士毕业找工作。
沥川能说很流利的中文也认识很多汉字。但他说他会写的汉字并不多。因为他爷爷教的是繁体他嫌笔画太多太复杂没用心学。所以我从没见过他写中文。信封上的字果然是繁体果然不流畅所幸笔画还全大小相当所以也不是太难看。最重要的是谢小秋的谢字那个言字旁是简体却是我教给他的。我还就虽说是简体其实草书的言都是那么写。
信封上面虽没有回邮的地址贴的却是一张瑞士的邮票。我满怀希望地打开它现里面是一张很精致的卡微微地带着薰衣草的气味淡紫色的背景当中手绘着一丛白色的百合。没有字没有落款。什么也没有。
那么我所有的emai1他全部收到了。
我拿着那张卡心事重重。系里的女秘书笑着问我:“小秋你集邮吗?这邮票还要不要?”
我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哦什么?邮票?”
“是啊。我儿子集邮。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就喜欢外国的东西。”
“喏给你我不要邮票。”我把信封递给她。
“哎这信封里面的卡香喷喷的你也不要了?”
“不要了。”我笑了笑“如果你儿子喜欢就一起送给他吧。”
那一天我去了一家饰店。在自己的耳朵上打了五个耳洞加上原来的两个一共七个。左边三个右边四个。那个给我打洞的小伙子说:“唉好端端的美女变成了太妹。”然后我去了另一家店在肚脐上穿了一个金环。
我把自己原来喜欢的衣服都扔了去买了一大堆长统袜。网状的那种。每天早上起来我花一个多小时画妆用紫色和黑色的眼影把眼圈画得深不见底。平日我要么穿皮夹克要么穿小马甲露出肚脐上的那个小金环觉得自己很性感。我喜欢料子很厚样子很夸张的裙子。我学会了抽烟瘾越来越大我周末去酒吧喝酒常常醉倒。扶我的男人趁机在我的身上摸一把我笑笑和他打趣无所谓。
自从收到了沥川的“慰问”卡我再也没有给他写信。
两年之后我成绩优秀提前一年硕士毕业。我的导师看着我一脸的惋惜。
我将自己的简历递给五家翻译公司。五家都请我去面试。
我自然选了本市最大、待遇最好、资历最强的那一家:九通翻译公司。
作者有话要说:先告诉大家结局是he所以就不要再求我了。我已经按照大家的意愿把这个愁苦万分的故事变得阳光普照了。
还有谢谢大家的支持。我写东西比较随意人也比较懒散。所以全靠大家用力催文啦。呵呵。
第21章
七月一日我参加了九通翻译的第一次笔试。九通公司座落在东城区的永康大厦占了十一层和十二层的全部。大厦的背面有个巨大的高尔夫球场空气清新环境优美车马稀少是我心目中理想的工作场所。显然这不是我一个人的看法和我一起参加笔试的有五十人之多。听说报名人数上百这是人事部根据履历第一轮筛选的结果。其实他们只要两个英文翻译竞争之激烈可想而知。笔试挺难考完出来很多人抱怨做不完。我勉强做完不敢保证质量。出来时有个北师大的女生问我:“那个‘霜皮溜雨四十围黛色参天两千尺。你是怎么译的?”
“Therimybark,s1ipperyithrain,isfortyspansaround.andkingfish-b1uehues,highupintothesky,tothousandfeetabove.”我说。
她看着我抿嘴笑:“为什么用kingfish-b1ue?不就是b1anetbsp;“黛色不完全是黑色吧。黛色其实是青黑色也就是www.uu234.combsp;“那你为什么不用www.uu234.comgfish-b1ue?”
我没回答淡笑。
“明白了”她叹了一口气“炫技是不是?嗯我倒和你译得差不多不过我没有完全遵守原诗的词位。”
“古诗好就好在对仗所以我尽量不改动词位。我比较喜欢直译。”
我们一起走过长廊她忽然低声说:“你觉不觉得这次的题出得挺怪的?前面要我们译标书后面要我们译那么难的古文。又不是考博犯不着吧?”
我举手:“严重同意。出题的人肯定是虐待狂我从没见过这么郁闷的试题。”
说完这话我看见她悄悄地向我递了一个眼色低低地咳嗽了一声。我一回头看见一个西装笔挺打着黄色领带的年轻人站在我身后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正用一种奇怪的目光打量我。
我嚼着口香糖对他说:“这位同学你也是来考试的吗?”
他冷冷地说:“不是。”
然后他不理我径直地走进电梯消失了。
目送他离开那女生很夸张地“哇”了一声作花痴状:“刚才那位先生好酷哦!”
我笑笑。
和沥川相处的时日虽然不多已令我对所有的俊男免疫。我爱他如此痴狂经常半夜打开台灯悄悄地看他熟睡的脸。
第二天公司来电通知我和另外九个人参加一对一的口试。我的口语本来就是强项和沥川相处时经常受到他的点拨变得越来越强。再加上我还有好几年在咖啡馆打工与外国人闲聊的经验。
我笔试的成绩并不是最好但九通对我的口语很满意。两天之后我和最后三位竞争者去见了他们的总经理萧观。
我对翻译界的情况并不太熟但萧观这个名字我还是听说过。他出生于学术世家父母都是北大英文系的教授。父亲毕业于牛津大学母亲是我的导师冯介良教授的师姐。他们的名字常双双出现在英文教材上。萧观早年在国家通讯社的驻外分社作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翻译。之后从商建立了这个公司。听说商运亨通没几年就了。当然除了翻译在他叔父——一位香港巨商——的支持下他还涉足房地产等其它投资。目前九通在全国各地有二十七家分公司业绩非常突出是去年本市十大优秀“青年企业家”之一。
我第一次见到萧观心里暗暗气馁。原来他就是那天在我身后打量我的人。他看上去二十**岁清峻、沉稳、神态闲雅一脸诗书气不像个企业家。正如冯老师说的是个做文化生意的。
“你就是谢小秋”他坐在大班椅上缓缓地说“冯教授打过两次电话推荐你。”
这我可不知道。我只是在一次闲聊中告诉过冯老师我要申请九通。果然是好老头不声不响地替我张罗。
我看着他知道笔试的考卷肯定出自他手。便在心底盘算自己还有几分希望。我说:“我无意走后门。”
“冯教授说了你很多好话但他也提醒我你的专业过硬但有些个人的毛病。究竟是什么毛病他不说。不过他说我一看见你就知道了。”
我知道萧家和冯家是世交。两家携手历经了文革。冯静儿从小就赶着萧观叫哥哥。
“我没什么毛病。”我说“我的毛病您绝对可以容忍。”
他从自己的办公椅上站起来走到窗边打量我:“有没有人告诉你面试的时候应当穿什么衣服?”
我穿的是一套便装。其实也是我买的最贵的一套衣服。颜色是鲜艳了些和下面的毛料长裙一配很像当年的三毛。我觉得我这身打扮挺符合我所追求的波西米亚的气质。其实前几次我都穿着一本正经的西服西裤就这一次因为要和最后几位名校的高材生竞争我的资历、水平和他们相比都不是特别突出。故尔出此险策想以奇制胜。
“人事部的王先生说这个职位的主要工作是笔译一切都在计算机上完成基本上不用和客户当面打交道。再说”我咬咬嘴唇“我只有一套西服次次都穿它。你们天天看难道不厌吗?”
大概觉得我的解释特实在他放下了这个话题。
“还有为什么你的耳朵需要那么多耳环?我看着都麻烦难道你戴着不麻烦?”
你是选材还是选美?那话冲到我喉咙被我咽了下去。我的回答简短扼要:“我近几年时运不济命途多舛找人算了命说是五行缺金。”
他沉默片刻。我以为他终于可以饶了我了不料他又说:“谁告诉你面试的时候可以嚼口香糖?”
“我紧张。”
“你紧张?”他不冷不热地说:“你第一个交卷对吧?”
这话又戳到我的痛处。那天试卷上明明写着考试时间一百二十分钟我到时交卷尽管心里知道有不少答案不完善。不料剩下的人都叫没做完都按卷不交结果真正交卷的时间往后拖了十几分钟。
“我只是按时交卷。”
我在心里恨自己真是有病为什么每一句都要顶他一下?
“好吧”他看了看表说:“除了这些你还有什么毛病?”
“没了。”
“你知道”他顿了顿说“剩下的最后四个人学历水平相差无几。对于我们来说选谁都可以。我们当然会选一个比较好相处的人。”
“我特好相处”我说“我向您誓。除了衣着古怪之外我是人见人爱。”
“嗯。”他点点头踱回自己的椅子坐下来用笔在我的文件夹上划了一下:“你明天就来上班吧我们刚接了几笔合同英文部特别缺人。你有英文名字吗?”
“没有。”
“在这里工作的所有英文翻译必须要有英文名字尤其是拼音里有x和Q的。”
我是xxQ。
“小秋这两个字对老外来说不是很难吧?”我的话音里有一点点乞求的意味。
“不行。”他的话音斩钉截铁。
“那就请您给起一个吧。”
“安妮怎么样?”
“好吧。”恶俗还不如干脆叫我安妮宝贝好了。
我的办公室在十一楼11o7号英文部。和我共一间房的是与我同时进公司的另一名女生唐玉莲。虽说这间房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临窗且隔音效果良好但房子有一整面墙是透明玻璃的。所以无论你干什么外面的人都看得见。
唐玉莲的个子不高五官长得很精致。我觉得很有点伊能静的味道。
我打趣她:“嗨你是不是伊能静的妹妹?”
她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脸上有两个浅浅的小酒窝:“恨死伊能静了每个人都说我像她。k歌的时候都逼我唱她的歌。”
“你比伊能静好看。”我打开电脑“真的。”
“上午的培训真累啊。那个萧总真能说。我早就想上厕所看他一脸的严肃吓得不敢去真真折磨死我了。”她一个劲儿地抱怨。
“我也是。我有点想戴耳机听歌想了想不敢。对了那个英文部的主任真是个美眉。”
“她是萧观的现任女友。你要表现好哟不然人家会吹枕头风的。”
“现任女友?”我问“你刚来怎么知道?”
“我有同学在法文部经常八卦。萧观同学年少多金、风流倜傥前后有n届女友多是自动投怀送抱。就是现在这位陶心如主任也是追他追得好不辛苦。前些时萧总胃病住院陶姐姐不是广东人天天为他学煲汤唉希望不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难怪中午吃饭都没看见你原来是听八卦去了。”我笑“我有雀巢咖啡你也来一杯提提神吧。”
读书人都有午睡的习惯可是九通规定中午只有一个小时的午餐时间。
“好吧好吧咱们快点开始干活。”她把怀里抱着的一叠文稿递给我“这是分给你的。得按期交稿赶不完就算违约。”
我没坐下来径直去冲了两杯咖啡。
回来时看见唐玉莲已经在电脑里飞快的打起字来。我从包里掏出一本巨大的韦伯斯问她:“你不要字典吗?”
“我有最新版金山辞霸。我的计算机上装满了各种翻译软件。”
我想求她给我也考一份。想了想没张口。与她初次相识不知底细还是不要随便求人帮忙吧。她指着桌上一个u盘说:“喏全在这里你拿去装吧。信不信由你满管用的。”
“谢谢。”
她有一台非常小巧的索尼手提。我没有手提从来都是去学校的机房或者网吧上机。我的作业都是手写的。是的我还停留在手工作坊时代。我一进公司看见每人都配有一个台式机桌上都有一个十九寸的de11显示器心中已是窍喜。
我打开文件夹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个萧观会出这些令人抓狂的古文试题了。
我的主要任务是翻译几家拍卖行的拍卖手册。上面全是中国古董:有书法、绘画、瓷器、印章、家俱、玉器、青铜器等等。每件拍卖品都有一大段关于此物来源和价值的祥细说明。在说明中成段成段地引用奇崛古奥的文言是免不了的事儿。
我禁不住抬头问:“哎玉莲你翻的都是些什么?”
她在计算机面前狂打头也不抬:“标书。工程标书。你呢?”
“拍卖行的手册严重郁闷。”
标书其实是这里的翻译比较常见的工作我事先也有打听在申请工作时特意狂补了一大堆工程词汇。
“幸亏这活儿没分配给我。”她说“我的古文不好。中文这头就不懂英文那边怎么译?听说这些手册以前都是先由底下人译过部主任审阅再交萧总二审。qǐζǔü可见他有多么不放心。其它的文件标书什么的部主任审阅之后就可以交稿了。”
我呷完半杯咖啡着手译第一个手册。一共十件古董。八大山人的画、宋徽宗的花鸟之类。头一件就是乾隆帝的一套石田玉印章。每个印章的四面都有铭文。我译了一上午把辞源、汉语大字典、汉语典故辞典、和林语堂的在线辞典翻了个遍才译出来其中的一条。
合同上写着十五天译完。我必须在十天内交出初稿待审。
这十天我平均每天只睡四个小时。紧张得连澡都没时间洗。第十天的早上我把电子稿和打印稿各一份交给了英文部的主任陶心如。她花了一天时间替我改让我更正之后交萧观终审。
陶心如改得不算多。她把我的一些形容词改得更加古雅。不愧为主任果然有功力。
我把更正稿传给萧观。一个小时之后他电邮打回来了第一页词语、句式、改动多多。
萧观打电话过来说:“我只改第一页你自己研究自己有哪些毛病。然后把后面的一一改过。再传来我看。”
我花了一晚上的时间研究他的路数又花了一天的时间修改然后传给他第三稿。
第三稿很快就打回来我译的第二页他又做了不少改动。然后说照此法修改后面的几十页。
我一直改到合约到期的倒数第一天前前后后改了五次他才让通过了我的稿子。
第二天吃午饭时我见到他脸都是绿的。
“现在你明白我的标准是什么了吧?”他说闲闲地看着我。
“您的标准是perfect。”我没精打彩地回答。
“你古文的基础不错读过中文系?”
“我父亲读过复旦大学中文系。”
“那么说是家学。”
“谈不上有一点点吧。”
他凝视我的脸终于说了一句比较温和的话:“给你一天假回去休息一下。”
“工资照吗?”
“还有奖金。”他居然很大方地拍了拍我的肩:“安妮e11-done.”
我译了整整两个月的拍卖手册每次都要改好几稿觉得自己快要疯掉了。最难译是陶瓷里面居然有长篇大论地介绍宋代瓷器的烧制过程。我不敢当面拒绝私底下叫苦连天。每碰到一个难点我都郁闷得跑到楼下后门放垃圾的地方吸烟。
回头过来看玉莲仍然得心应手地译标书、译合同。轻车熟路又快又好。手在键盘上不停地打声声入耳。
两个月过后我终于时来运转也开始译标书与合同。这些文件都有法律效用对翻译的要求极高。每一个细节都要准确无语。我译了两个月对里面的词汇已相当熟悉了。有一天陶心如突然电话叫我到她的办公室去一趟。
“安妮”她示意我坐下来“你工作表现不错萧总昨天亲自提议将你提前转正。从现在开始你不再拿试用期的工资而是享受这里正式员工的所有待遇。”
我说:“谢谢主任的关照。”
她迟疑了一下说:“萧总近来在谈一笔大单。有公司需要从我们这里雇用几个长住翻译人事关系留在九通薪水由那边来。他们急需用人给我们开了很好的价码。当然他们对译员的要求很高给的报酬也相当可观。我们这边本来也不想放人所以提出来一周五天三天在那边工作两天回总部工作他们不同意。理由是这中间牵涉到所译文件的商业机密所以他们提出来长住两年还需要译员签定保密协议。”
“英文这边萧总推荐了你。”她淡淡地说“我挺舍不得但公司不想砸牌子。你愿意去吗?”
“嗯——”
“那边出的工资是这里的1.7倍。你享受那边正式员工的所有待遇。免费中餐报销的士医疗保险一年有十天的带薪假期。”
对于刚入门的年轻人来说九通的待遇已经很好了。这是很诱人的条件啊。
我刚要说话陶心如又说:“当然我们也希望你有时间的话能照应一下这边的业务。我们可能会有些要紧的翻译麻烦你来做。不会很多我们付双倍译酬。毕竟你还是我们的人。两年之后你不用担心去向可以随时回来。”
我在想我刚来业务再怎么出色也不至于能好到可以代表公司的地步。这是肥差又不是道旁苦李人人会争。为什么派出去的人非要是我。
“你愿意去吗?”
我点点头:“我愿意服从总部的安排。”
然后我突然想起了一个关键的问题我居然没问:“对了是家什么公司?”
“一家瑞士建筑设计公司netbsp;arnetbsp;他们原来的英文翻译结婚F2出国现在等人补空。”
我不知道我的脸上还有没有血色我想笑却虚弱得笑不出来:“netetbsp;“你大约听说过cgp和另外四家建筑设计公司目前正在竞投温州市一个巨大的c城区改建项目。里面涉及到三个渡假村十个住宅区和五个别墅群落的总体规划。”
“cgp的老总是一个外国人吗?”我觉得我话音在明显地颤抖。
“不是”陶心如的目中隐隐不悦。因为我的样子分明不是很高兴。“总裁姓江江浩天。”
谢天谢地。
“这样就定了等会儿我汇报了萧总你就过来签协议。”她忽然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说道:“听说上个周末萧总请你到富贵山庄吃晚饭?”
“是。”
“为什么?”
“因为拍卖手册的事情。他说我做得不错开了个好头拍卖行因此和九通签定了长期合作的合同。希望我以后将精力集中在拍卖行这一块。”
那一天萧观单独请我吃饭几杯酒下肚说了几句不大收敛的话。被我装聋作哑地搪塞了过去。所以肯定没有萧观“力荐”我入netbsp;“嗯。”她看了看手表说:“你可以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汗刚刚爬上来看了各位的意见谢谢!我会尽力修正。努力更新。还有谢谢给我抓虫子的姐妹们~~
第22章
如果每天的交通费不报销的话按照我节约的本性我肯定会挤公共汽车而不是打的上班。自从现翻译是这样一门大费脑力的工作之后我便养成了和沥川一样的习惯宁愿花钱也不肯在细节上消耗自己。打的还有一个好处就是省去了问路的麻烦。
我乘着出租来到香籁大厦的十九层cgp中国总部。接待我的是人事部经理蔡静菲。她带我参观了各个部门的办公室会议室休息室咖啡厅。我现cgp的工作人员并不多全部加起来大约三十人左右。其中有三位外籍设计师两位**语一位讲德语。尽管带着浓重的口音他们都能说非常流利的英文。蔡静菲说这三位外国设计师都不大懂中文。如果他们要和客户打交道必须通过翻译。此外公司里所有重要文件尤其是标书和设计案都必须用中、英、法三国文字抄送苏黎士总部备档。还有这里的中国设计师们也有一大半并不精通英文、法文、或德文。所以总部过来的重要通知和邮件需要译成中文向下传达。同时中国设计师如果需要和总部联系也需要翻译的参与。“所以翻译组的工作非常重要也相当忙碌。”
我当然知道香籁大厦是沥川工作的地方。和沥川在一起的时候他不止一次向我提过。不过沥川是个公私极度分明的人。他的个人生活极端不愿被外人打扰。所以cgp的人我只认得一位就是沥川的秘书朱碧瑄。
听完了蔡静菲的介绍我忽然省悟那个F2出国的翻译正是在cgp工作了近七年的朱碧瑄。
看完了十九层所有主要的办公室和活动室蔡静菲说:“总裁、副总裁、席设计师以及他们的秘书的办公室在第二十层。请往这边走。总裁先生今天本来要见你他有急事出去了。我们去见副总。”
上电梯到二十层迎面一溜装修异常豪华的办公室。我在第二间办公室的门上霍然看见了“L.netg”字样。刹那间我的心脏好像被一只手捏住不能呼吸。
“你不舒服?”觉察到我的步子忽然加快蔡静菲问道。
是的我不舒服我急于逃走。
“没有。可能是要见副总心里有点紧张吧。”我故作轻松地笑笑。
蔡静菲说:“刚才那间是我们公司的席设计师王沥川先生的办公室。他是瑞士华人能说流行的中文。”
我问:“王先生今天也不在吗?”办公室的门是毛玻璃的。如果里面有灯光外面的人可以看出来。
“王先生以前是cgp的总裁兼主设计师现在是苏黎世总部的总裁我们的顶头上司。他手上仍有很多中国的设计项目。所以我们留着他的办公室他偶尔会来北京公干次数不多。”
“原来是升职了。”
“应当说是工作需要吧。netbsp;architects隶属于cgp国际投资。是王总的家族企业。我们这里的老总和副总以前都是他的手下爱将。”她脸上的崇拜之情溢于言表。
“哦。”
“王总不喜欢人家叫他王总如果你遇到他叫他王先生就可以了。他虽出身富贵为人异常温和也非常低调。以前中午都是和大家一起在餐厅里吃饭的。”
“哦。”
“王先生才华横溢是建筑界的传奇人物。他调走的时候我们这里的人都很伤心。”
“哦。”我觉得蔡静菲的话中充满了感情。
不知不觉我跟着她走进了第三间办公室。进门的第一间房是秘书办公的地方里面有纵深的套间。“小田这是新来的安妮翻译组的英文翻译。现在见张先生方便吗?我昨天有预约。”
“请进张先生正在等着你们。”
cgp副总张庆辉是个精干的中年人黑皮肤、小个子、鹰钩鼻有南方人的某种特征。他的话果然带着浓重的重庆口音。他和我热情地握手。我们三人简单地寒暄了几句算是认识他有电话我们借机出来了。
我的办公室在19o2电梯的斜对面。办公室有很好的台式计算机此外公司还给我一个索尼的手提电脑非常轻非常小。我做梦也不会想到我能这么快就拥有一台索尼的手提。
我打开计算机开始用anne.www.uu234.com——我在公司的专属帐号——收邮件。我的任务是翻译一切从cgp专门转或抄送给我等待翻译的邮件。将中文译成英文或将英文译成中文。法文和德文由其它的翻译负责。
北京与苏黎士的通讯非常繁忙邮件的名单很长。我粗略地看了一下里面夹杂着一封沥川的邮件欢迎Rene先生进入法国分部工作。Rene先生将接替调往澳地利分部的来诺先生出任巴黎分部的席设计师。一本正经的公文通过他的秘书露丝向netbsp;我只用三分钟时间将它译成中文向公司全体成员转。同时很高兴地现这份工作相当轻松。我在两个小时内完成了所有文件的翻译然后去餐厅吃午饭。
餐厅在十八层不用坐电梯步行一层很快就到。餐厅以自助餐的形式同时供应西餐和中餐。我拿了一份炒饭一碟香辣鱼块一杯咖啡在一张桌子上独自地吃了起来。不一会儿一位打扮入时的女士端着一碟沙拉十分礼貌地问我可不可以与我分享一张桌子。我连忙点头。
“我是法文组的艾玛中文名是艾萌萌。你一定是新来的英文翻译安妮对吗?”
“是。”我站起来接过她手中的茶杯:“我在19o2请多多关照。”
“我在19o4我们的办公室挨着呢。你看上去很年轻刚刚毕业吗?”
“是。我是从九通过来的。”
“碧瑄上周刚走走得突然。公司急着要人又不肯花功夫招聘就直接从九通挖了你过来。”她向我一笑百媚丛生:“听说付了不少代价。”
“哪里”我说“九通那边近来接了很多单子很忙其实也缺人。”
“我们都在猜来的人会是谁。我们天天祈祷希望九通不会派一个老头子过来。”她说“可是你这么年轻我们也是大吃一惊。你有二十岁吗?”
“二十二。你呢?”我觉得她看上去也不大。
“三十二。”
我吓了一跳:“不会吧?我觉得你至多二十五岁的样子。”
“第一我没结婚。第二我天天吃沙拉和维生素。”她用叉子叉了几片菜叶就着意大利的沙拉酱吃得津津有味。
“艾姐——”
“哎叫我艾玛。”
“艾玛你在这里多久了?”
“我是公司最老的一批员工十年。来的时候我也只有你那么大。”
我在心里暗暗地想十年前沥川还不到二十岁大学还没毕业。这个公司显然不是他来的时候才创立的。
“看来你很喜欢这里。”
“是啊。知道我为什么直到现在还是单身吗?”她忽然神秘地笑起来。
我摇头。
她俯耳过来低声道:“我企图引诱这里的每一任总裁从来没成功过。”
见我一脸惊愕她呵呵乱笑:“果然是小女孩子这就当真了。——我当然是开玩笑。你下班喜欢逛商店吗?我知道有几家店子的衣服相当好。还有你去不去spa?我手里有几张年卡人家送的。丽莎那家面膜做得不错我有两张卡用不了送你一张。”
说罢从包里拿出一张卡硬塞到我手上。
“谢谢艾玛姐!”
“艾玛。”
“是艾玛。”
她撕开一个小面包很斯文地吃着。说道:“你手中的这个包真别致。”
果然识货。这个gucnetbsp;“是吗?人家送的。”
“男朋友?”
“以前的。早分手了。”
“你男朋友挣不少钱吧?”
“你怎么知道?”
“这包五年前我看上过太贵斗争了很久没舍得买。真货卖两万多块呢。比一台好的笔记本还贵。配上你这条net的牛仔裤挺时尚而且是不动声色的时尚。”
牛仔裤也是沥川买的。他不喜欢逛店但买衣服的眼光绝对一流。我看了看手中的包连忙打马虎:“这个肯定不是真货。”
“我若连真假都分不出来还在这外企里混个什么?蔡姐今天介绍你的时候法语组和德语组的女孩子们全看见了这包都说你肯定是萧观的新一任女朋友。”
我拼命摇头:“不是不是萧总的女朋友是九通人事部的陶心如。”
“怎么可能?陶心如我很熟充其量不过是单相思而已。萧观虽然花心但在业界的名声相当好他是兔子不吃窝边草从来不和公司内部的人谈恋爱。陶心如明知故犯指望用自己的诚心让萧观破戒。到头来还不是落得个妾心如水、郎心如铁?”
我再次否认:“总之我绝对绝对不是萧观的女朋友。”
“是吗?”艾玛的目光越过我的头顶停留在餐厅的入口处。她呵呵地笑了一声居然用她那双香喷喷白嫩嫩的手拧了拧我的脸蛋。
我抬起头。看见萧观不知何时走了进来径直走到我的面前。
“萧总。”我连忙站起来。
“安妮”萧观淡淡地向我和艾玛各打了一招呼“萌萌。”
“萧总和艾玛认识?”
“嗯我和萌萌是校友。她高我一界。是师姐开校友会时常见面。”
“萧观今天怎么有空到cgp来?”萌萌仰头看他脸上有一种调侃的笑容。
“我来和江总谈些事。你知道我也做房地产想请他们的设计师帮个忙。”他坐下来对我说:“怎么样安妮第一天工作习惯吗?”
“挺好。觉得比九通轻松。”
“cgp的工作应当不轻松。等投标一开始你会有很多口译的工作。他们在忙温州的那个标你对温州人的口音熟吗?”
我顿时开始紧张:“怎么?我要译温州话吗?听说那里有不少客家人。我客家话一句不懂。”
“别紧张”他笑笑“你要打交道的绝大部分人是政府官员他们会努力和你说普通话的。”
“哦。”我松了一口气“那么那些拍卖行的手册您都交给谁了?”
“陶心如。”他说“陶主任天天骂我。”
“萧总您吃午饭了吗?”我问。
“没有。隔壁开了一家蒙古烤肉人人都说好吃。有没有兴趣尝一下?我请客。”
“谢谢……”我指着我的餐盘其实我还没有动“我已吃了不少而且我今天的胃有点不舒服……”
“没关系下次吧。”他的表情有点尴尬显然自尊心大受打击。
我们继续客套了几句他很礼貌地告辞了。
我回过头看见萌萌拿眼瞪我目光很奇怪。
“怎么啦?”
“你安妮居然公开拒绝萧观?你哪根神经不对?”
“不是说过吗?我不是他的女朋友。为什么要陪他吃饭让人家误会?”
“你知道吗?萧观目中无人眼高于顶对女孩子极少主动。女孩子们实在花痴得厉害情愿掏钱请他吃饭他还不去呢。”
“好吧我承认我有病不懂得见竿就爬。好不好?”
“唉瞧你傻的。想当初我就是七挑八拣到现在一事无成。你呀一定要熬到我这岁数才知道什么是后悔。”她掏出手机递给我:“赶紧给人家打电话说胃不疼了。”
我笑摇头把手机还给她:“我看你们俩挺合适不如你自己打吧。”
我回到办公室继续工作。工作了一个小时电话响了。
“喂?”
“是我萧观。”
“萧总。您好。”
“你的胃好些了吗?”
还记得这个哪我吓得一头冷汗:“好……好了。”
“晚上可以去吃蒙古烤肉吗?”
“我……晚上……有瑜珈课。”
“几点开始?”
“七点。”
“几点结束?”
“八点。”
“我八点来接你。告诉我瑜珈课的地址。”
没办法我报了地址。
“那么安妮给你十分钟换衣服时间八点十分见。”
我还想说点什么电话已经挂了。
我练完瑜珈也不换衣服满头大汗地站在体育馆的门口。八点十分萧观开车准时到达。
我自己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他缓缓地开车半天不说话。我坐在他身边也不吭声。
过了一会儿路上有红灯他忽然说:“你也许不知道大学时候我曾经追求过萌萌。那时追她的人很多我勉强排上号。有一次她看上了一件衣服很贵我没钱买给她。当然还有别的事我们分手了。”
我等他说下去。
“后来我们都毕业了。我下海挣了些钱她听说了主动过来找我。我没理睬她她很生气。”
“这些和我有关系吗?”
“今天你当着她的面给我难堪。她看着我的样子心里一定特别开心。”
“我不知道……”
“知不知道无所谓。”他说“总之今晚你得好好陪我吃一顿蒙古烤肉。”
我觉得他的逻辑我没搞清楚。
“萧先生麻烦你把车子停一下。”我冷冷地说。
他的脸一白汽车嘎然而止。
“请问你是不是独生子?”
“是那又怎样?”
“因为你是独生子有个道理恐怕你会比我们这些有兄弟有姐妹的人明白得晚些。”我推开车门对他说:“这个世界不是一切都围着你转。你和哪个女人玩得开心不开心我没有任何责任也不关我的事。再见!”
我把门一摔扬长而去。
第二天我以为一怒之下的萧观会解雇我因为我的人事关系仍然隶属九通。岂知过了整整一个月没有任何动静。我没听到萧观的任何消息也没收到过他的任何电话或邮件。我认认真真地工作累了就站在楼底下的垃圾箱旁边吸烟没有任何人为难我也没有任何打扰我。我一个人一间办公室翻译的时候放点轻音乐。有时工作提前做完了我就到隔壁萌萌或者其它翻译那里去聊聊天。她们工作累了或者午饭时间也常常到我这里来或者拉我一起逛商店。cgp除了老总、设计师和工程师剩下的是清一色的女职员。
有一天我做完了活儿在网上闲逛想找亦舒的看亦舒没找到找到了一个绿色的网站。
“晋江原创网”
我现上面不仅有不少言情而且任何人都可以去注册一个笔名成为一名网络写手。
我用半个小时注册了一个笔名玄隐。一句话就是藏着的意思。然后我吊在网上看杜若的《天舞》共有三部。我把窗口开得很小有人进来我就关掉。《天舞》使得我工作的效率大大提高。我每天都想尽快把工作干完可以早一点看《天舞》的下一章。可惜不到一个礼拜我就看完了所有的《天舞》。然后我看完了所有的蓝莲花。接着我看完了所有的明晓溪、水心沙、晴川……等我现没故事可看了我就用注册的笔名在上面写故事。
我决定给我的故事起个题目叫作:“沥川往事”。
我写了第一章现只有5个点击一个读者评论两个字:“加油!”
好吧我就为那个替我喊加油的读者而写。我迅地写了第二章第三章。我觉得我和沥川的故事除掉最后一幕非常美丽。有些地方我写得很收敛有些地方我写得很大胆。相信我真实的沥川绝对比我UU小说的沥川更加美好。我一面写一面流泪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中不可自拔。顺带着把我的读者也感动得一塌糊涂。
我多么希望沥川就是我故事中的一个人物我可以随意地写他然后给我和他安排一个完美的结局。
当然这不是真实的。可是故事中的沥川可以让我渐渐忘掉现实的沥川。那些痛被我一遍又遍地描述渐渐稀释;那些爱被我一遍又一遍回忆变得乏味。我看见另一个沥川在我的脑中越来越真实越来越近。而真实的沥川越来越暗淡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一个小点渐渐离我远去。
那么多的烟那么多的酒那么多失眠的夜晚。还有那次我独自站在龙泽的屋顶花园上在夜风中凝视楼下的点点车流如果没有想到我爸和我弟也许我会跳下去。
我终于找到一种方法将爱情埋葬把痛苦变成快乐。
每天早上我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脑看我的故事下面又多少新的跟贴。当然偶尔也有人骂我。无论是夸还是骂我都无所谓。我的要求挺低有人理我就成。
我白天认真工作工作之余埋头创作《沥川往事》。晚上我练瑜珈泡酒吧看电影跳迪斯科。玩得很累了回来倒头就睡。
我过上了一种充实的生活。
作者有话要说:汗各位我刚刚出差回来。一路上没办法上网。这一章还是在机场里写的。很马虎待修改。不过我保证哦下一章沥川会出现。
第23章
晃眼间便到了年末。cgp每年圣诞都有一个正式派对邀请员工和家属参加。我从衣柜里找出几件很久没用过的东西:一件黑色连衣裙一个银灰色面料镶着绿色蕾丝的手袋一双蓝色牛仔布带着闪石的平底鞋。后面两件都是六年前沥川从瑞士回来时买给我的。此外他还送给我一只小巧玲珑的手表闪闪光的Ro1ex上面镶着三圈小粒的钻石一看就知价值不菲我怕丢了只有重要的场合才会配戴。其实所谓的重要场合我没遇到过几次。好像只在一位同学的订婚宴上戴过一次。
和沥川分手后我的身体就停止了生长。整整一年月事紊乱。我吃了无数瓶乌鸡白凤丸才渐渐恢复。说来奇怪我身上变化最大的地方竟是我的视力。由六年前的完美视觉变成了现在的左眼4.5右眼4.o。我平日戴一副隐形眼镜睡觉常常忘记取出。上班爱揉眼睛又常常把它弄掉。所有我有一副玛瑙色的树脂眼镜放在包里备用。
圣诞那天我化了淡妆。看见我的女同事们个个鲜艳夺目、花枝招展。我躲在一个沙上喝酒喝了三杯烟瘾犯了又偷偷溜到了阳台上吸烟。等我回来的时候正餐已经开始了。我匆匆找了个座位艾玛笑眯眯走过来特地坐到我的旁边。
“你看今天除了张总——人家夫人出差——只有你我是孤家寡人。怎么和萧观吵架了?”
“没有。”
“刚才你一进门知不知道翻译组里有多少人在心底稍稍地尖叫?”
我吓了一跳连忙掏出镜子左照右照:“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她用手托着腮审视着我半天不说话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地说:“坦白告诉你艾玛姐你的背后是什么来头。”
“什么来头?我没来头。——你看我这样子中午吃快餐晚上泡酒吧手机从来不响这是有来头的样子吗?”
她指了指我的手袋:“这LV的包是你自己买的吗?”
我对手袋没有任何研究。也不知道LV是什么意思。
我于是摇头:“人家送的。”
“又是以前的男朋友?”
我不吭声心里有点烦她。艾玛每天最大的兴趣就是看时尚杂志看名牌衣服的最新款式。
眼见她红红的嘴唇拧成一个圆圈目色迷离:“你以前的男朋友是谁?”
“说了你也不认识。”
“Tryme.”
艾玛是情场老手交游广泛。我避而不谈转移话题:“什么叫LV?”
她看着我眉头一扬:“安妮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我直直瞪着她的脸:“真不知道您教育教育我吧。”
“你这款LV的手袋我以前见过标价一万四千”她闭眼呻吟了一声仿佛某个梦破碎了“美元。”
她停了停又指着我的鞋:“还有这双鞋子也是LV的六千四百美元一双。你姐姐我的收入早在入门的时候就是同行里最高的。但我从来消费不起这些东西。”她抿了一口酒紫红的酒浆在她杯中摇荡“九通是什么眼光cgp是什么眼光?为什么来的人是你?嗯?s师大不过是二类学校。北大、北外的学生出了校也是一方神圣到这里就如过江之鲫削尖脑袋都钻不进来。你说你没有后台谁信?”
我咝地一声笑了:“艾玛姐你呢你是什么大学毕业的?”
“我十四岁进北大少年班北**语系的硕士。我拿过全国比赛的一等奖。”
“我是云南省的高考冠军不进北大不是我分数不够而是家里没钱。我也是硕士我也拿过全国比赛的一等奖。艾玛姐英雄当惺惺相惜又何必计较出处?”
见我着恼她又陪笑:“艾玛姐是关心你。看你没男朋友想给你介绍一个。自然得先打听打听上一任的情况。俗话说曾经沧海难为水你以前的男友把价码也弄得忒高了让我们这些有心帮你的人难以下手啊。”
原来是这样。我觉得气馁身子又缩回圈椅里继续喝酒:“艾玛姐我被人伤过心此生此世不谈恋爱。”
“哎哟小小年纪”她失笑“这么毒的誓干嘛?这世上的男人有几个好东西?对他们不能太认真。一认真准吃亏。我这个月见过几次萧观人家可是次次都问起你。”
其实萧观一直都很关照我。特别是在帮我改进英文这一点上让我心存感激。此外他这个人相貌英俊事业有成一般人看来巴结还巴结不上怎么说都不能算是讨厌的。但我已深深地习惯了沥川的温柔恭让见到霸道的人就不肯买账。
我假装专心地切一块烤得七分熟的黑椒牛肉不接话。过了一会儿我忽然想起一件事问道:“艾玛向你打听一个事儿。昨天工程部派了一个软件工程师过来把我计算机的文件全部考贝了一份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她悄声说:“听说是温州的标出了事。有人将我们的设计方案透露给了佳园。”
佳园目前是cgp在温州工程的最大竞争对手。
我暗暗心惊。
“老总们大怒派人追查设计图有哪些人看过。”她斜眼看我“你负责翻译所有的图纸当然会查到你。”
我译过大量的图纸但我只顾着找图纸里的英文字根本不记得哪一张属于哪个工程。我倒不但心是我泄密。cgp在译图方面有严格的操作程序我每次都认真执行不可能有纰漏。我担心的是我利用上班时间访问过的网站会不会有记录虽然每次关机之前我都记得清除浏览器里的历史。所幸我的原稿一直存在u盘里在办公室的机子里没有备份。即便是这样我还是有点害怕有点做贼心虚。
我正在胡思乱想蓦地听见艾玛说:“其实现在查已经太晚了。离投标的截止期只剩下了十二天。现在又是年底又是过节想重头再来没时间也没心思。那个c城改建投资二十几个亿外观和园林由江总和张总亲自设计本来是胜算在握的。咱们公司这回的损失可是不小。这年终晚会以前江总必来。你难道没现江总这几天都不在公司?”
我一个小小的翻译只做我份内的事情。哪个老总来不来上班我从不关心也从不研究。我加快度吃完饭现不少人还留在大厅里闲聊。我假装去洗手间其实是想溜回家去写。走到门边忽然听见有人叫我:“安妮!”
我忙回头见是张庆辉。
“张总。”
“安妮公司有点事情你能在圣诞期间出趟差吗?”他说神色很严峻。
“当然可以。”我看着他多少有点心虚。琢磨是不是我上班时间写事。
“抱歉按理说这个时候不当来找你。”他说“可是公司里的英文翻译单身的只有你一个。其它人都有老公和孩子。”
“没关系。去哪里?什么时候动身?”
“温州。今晚十一点的飞机。我们已经订好了宾馆。”
我看看表刚刚七点。
“那我先回去收拾一下行李。”
“给你一个小时的准备时间够吗?我派司机送你回去然后八点整接你去机场。”
“好的。”
“也许你听说了公司的设计方案出了点事时间所剩无几所以才会有此非常行动。”
“我完全理解。”
“那么等会儿机场见。”
我回到我自己租的公寓换了一套日常穿的衣服然后以最快的度收拾好行李。我的头因为喝了几杯酒很有点晕。我把头埋在温水里仔细地洗了一把脸然后我出了公寓的大门看见张总已经到了他站在车外抽烟显然已等了我一段时间。
“对不起不知道今晚会出差我可能多喝了几杯酒。”进车门的时候我的头在车窗上碰了一下显得很傻。
“没关系。”他笑了笑“以前翻译部的朱小姐酒量也很好。”
一路无话。
汽车到了机场我走出车门被冷风一吹酒醒了大半。然后我突然现眼前一片模糊。
我居然没戴隐形眼镜!
可能就是在洗脸的时候弄丢了。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袋郁闷地现我的备用眼镜放在那个沥川给我的LV小包里了。我现在背着的是平日上班用的帆布小包肩挎的。因为轻而且有很多夹层很喜欢用。
我暗暗安慰自己不要紧。温州那么大不会没有眼镜卖。我明早第一件事就是找个商场配眼镜。然后我拖着行李箱如影随形地跟着张庆辉。
不一会儿我们在入口处碰到了另外几个人。我只看得见一群模糊的人影。只听见张庆辉叫了声:“江总。”
人影走到我们面前是粗粗的轮廓。依稀认得出是江总和cgp的另三位建筑设计师和两位制图师。每人手中都有一个手提。
“飞机已经到了?”张庆辉问。
“到了他们可能正在拿行李。”江浩天回答。
原来他们还要等另外一拨人。
接机口十分嘈杂。我忍着喉中隐隐上涌的酒味跟着众人在围栏外默默等待。过了约半个多小时江浩天和张庆辉忽然疾步走过去余下的人也都跟了上去。显然他们接到了要等的人正在那里握手、寒暄。我什么也看不清只觉眼前有很多人头在晃动有很多牌子在挥舞有人拥抱有人尖叫影影绰绰似真似幻。
这场景让我想起点什么。
六年前也是在这里我等过沥川。他的飞机一点到我生怕误了九点就赶到机场。等得那么苦到底还是沥川先看见我我紧紧地抱他长久不肯放开。那时真的只想把他折成一道手帕永远装进自己的兜里。
现在多少日子过去了?一切都茫然了。
我默然地想着面前的人群忽然分开。
我抬起头看见一个身影向我走来。
其实那只是一个穿着大衣的黑影。我认得他是因为那走路的姿势我再熟悉不过。
然后我看见一张脸离我很近却看不甚清。
我突然意识到今天没戴眼镜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
我听见江浩天向这个人介绍:“王先生这位是我们新来的翻译安妮小姐。英文系的高材生。她来接替以前朱小姐的工作。安妮这位是cgp的总裁王沥川先生。”
一只手向我伸过来我亦伸手过去。
手仍然是冰凉的;淡淡的气息仍然是薰衣草。
“你好”他迟疑了一下“安妮。”
我觉得我的体温降到了零度。涌到头顶的血凝固了。
我听见自己的回答无比冷静无比专业:“你好王先生。”
然后他身后的一个人推着行李也腾出手来和我握手:“你好安妮我是王先生的助理苏群。”
第24章
苏群这个名字我仿佛在哪里听过。但怎么也想不起来。
离登机只剩下了一个小时。沥川走得比较慢大家都陪着他慢慢地走。只有苏群推着堆得高高的行李车赶着去办托运。
过了安检我们在登机口等了一会儿就听见准备登机的通知。透过航战巨大的玻璃窗我看见停在登机口外的是一架波音737-9oo。一路上两位老总一左一右一直和沥川窃窃私语。剩下的人都识相地与他们保持一段距离。我们的机票是清一色的头等舱。大家都知道这趟差的主要任务就是亡羊补牢。只要公司中标花什么代价都值得。乘客们已经6续开始登机cgp的人却按兵不动只因江总仍垂头和沥川说话。外企和国企一样有严格的等级制。一般工作人员不会越过老总先行登机。觉察到这一点江总向我们挥挥手示意我们可以先走。于是众人鱼贯而入。我拖着行李箱埋头走向检票口路过沥川时箱子忽然一抖好像从某个人的脚背上拖了过去。
我抬头一看“某个人”似乎是沥川。然后我低下头想看清我的箱子究竟压的是他的哪一只脚背。如果是左脚我需要道歉。如果是右脚我觉得用不着。反正假肢没感觉。反正我一句道歉也不想说。
什么也看不清。我这一迟疑路人都看见了。碰到人家还是残疾人连个sorry都不肯说像话吗?两个音的词难道会噎死我?犹犹豫豫正待张口他竟先说了两个字:“不是。”
我舒了一口气。然后昂挺胸拖着行李孔雀般从他面前扬长而去。
到了机舱口我又被拦住:“小姐行李箱标。请留在这里我们给你拖运。”
“谢谢。”
机舱里的空气暖洋洋的有些窒闷。
我坐在后排临着过道。身边是设计部的小黄。我虽到cgp有三个多月只和几个翻译有往来其它的人基本上视而不见。那个小黄我只和他说过不到三句话只知姓黄连名字都叫不上。所以对他笑笑然后拿出mp3播放机塞住耳朵。
从起飞开始我的胃就一阵一阵地翻涌。其实我并不晕机。可能是酒喝多了也可能是和艾玛聊天的时候吃多了不好消化的牛肉。总之我先是坐在位子上对着纸口袋呕吐接着便躲在厕所里吐翻江倒海胆水吐尽。然后我也懒得出来就坐在马桶盖上喘气像一条死鱼。两个小时的飞机我吐了足足一个小时回到坐位我才省悟我为什么会吐。
居然是来了月事。
十七岁的时候我月事正常一月四天不多不少。比我认得的所有同龄人都轻松愉快。十七岁以后我月事紊乱不但日头不准且来势汹涌特别是头两天。头昏、恶心、呕吐、小腹痉挛——教科书上说的不良反应——我都有。一个月总有七八天的日子一阙不振。
这当然不是最恐怖的事。
最最恐怖的是我没带卫生巾。却是鬼使神差穿着一件米色的筒裙紧紧包着臂部的那种。先头我光顾着呕吐不觉下身已红红地湿了一片。现在坐着就能感觉血块一团一团地往外流。我吓得不敢动更不敢起身。可身下的裙子被血一点一点地浸着却能分分明明地感觉到。
我在心里暗暗地念o、k、o、k、o、k。这是我的逃生咒每当遇到窘事我先要把我的ok经念上十遍好像这么一念一切就ok了。
到底飞机降落了。到底什么也没有ok。整整一个机舱都是我不大认识的男人。我想求小黄把他的西装借给我打量他的个子那衣服就算我披了也遮不住。就在这吞吞吐吐难以启齿之际头等舱的客人们纷纷走*光了。只有我还坐在原地不动。那一排站在门口向客人道别的空中小姐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我。
然后我模模糊糊地看见沥川和另一个人大约是苏群走在最后亦行将离开舱室。
他走着走着忽然停下来回头看我。
然后便径直走到我面前。
正要张口却被我抢了先:“沥川。”
“嗯。”
“把衣服脱了。”
“哪件?”
“外套。”
他脱下外套递给我。先前没看清我以为是大衣其实是件黑色的风衣中等长度质料很轻。我站起来穿上风衣默默低头跟他走出机舱。他不问我也不解释。
他身上的气息再次团团地将我围住。先是衣领上的薰衣草再是袖口里淡淡的树香那是一种他喜欢用的绘图铅笔的气味。记忆的触须便在这瞬间爬满了全身。原来他还用那种铅笔。所幸他的脸我仍然看不清。看不清倒好此生此世再也不受他的诱惑。
夜班的飞机到了站我们一进宾馆就开始睡觉。我先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将惨不忍睹的裙子泡在水里搓了半天才把痕迹搓去。沥川的风衣只能干洗我交到楼下服务台填上他的房间号。
然后我瘫倒在床上全身的骨头好像被抽掉那样累。关了灯一个人默默地对着月光辗转折腾了几个小时睡不着。于是起来吃了一颗安眠药这下倒是睡稳了醒来时已经是中午两只眼眶却还是黑黑好像一只熊猫。
错过了早饭又错过了中饭更重要的是错过了早上的会议。
在走廊里遇到小黄他特意问:“安妮感冒好了?”
“什么感冒?”
“早上开会你没来张总问是怎么一回事。王先生说你在飞机上感冒了所以他借衣服给你。”
“也不是感冒就是……冷。张总不会生气吧?”
“当然没有大家都看见你晕机知道你不舒服。”
“会上都说了些什么?”
“嗯……由于方案泄露设计图的大部分需要推倒重来。最重要的几处景观由王先生主持设计。楼型和室内设计也要大改。不过关键部分已经请王先生的哥哥画好了草图。”
“王先生的哥哥?”
“也就是王霁川先生。国际著名室内设计师。——兄弟俩都是大忙人若不是出了篓子才请不动他们呢。”
我想了想问:“那我呢?我干什么?”
一直奇怪沥川的中文那么好为什么还需要翻译。但想着以前有朱碧瑄好像也是惯例。
“竞标之后会有一些和当地资方的会谈。王先生对温州人的口音没把握到那时只说英文一切由你来翻译。还有王先生需要一些温州市的历史文化及生态方面的资料这个由你去查来然后翻译给他听。”
误掉会期我已心虚连忙在第一时间去见张总。他给我的任务果然和小黄说的一模一样。
“那我是不是需要马上见王先生?”我问。
“他到工地拍照去了。估计会去一天。时间有点紧你吃完晚饭后带着温州市的资料去找他行吗?”
“好的我这就去图书馆找资料。”
“王先生目前只需要这两本书。”张庆辉递给我一个纸条。
他的字繁体:《温州市志》、《永嘉郡志》。
我突然想沥川虽搞建筑我对他从事的专业所知甚少。作为男人的沥川他的每一寸肌肤我都了解。可是作为设计师的沥川呢?会不会有不一样的脾气?不一样的性格?
急于将功补过我以最快的度去配了一副眼镜故意要了紫红色的外框让我的脸显得更加严肃、更加专业、也更加老气。《温州市志》新华书店里就有厚厚三大本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地买下来。《永嘉郡志》在市图书馆我借出来从头到尾全部复印。
难怪沥川只要这两本书加起来已经过三千页了。
整整一下午我都在查字典。《温州市志》的生词已经不少《永嘉郡志》是道光年间的文言文我查得焦头烂额。
到了傍晚我的脑子已经有些转不动了便到楼下的花园里抽烟。抽了一根不过瘾又抽一根。天渐渐地黑了。
我看见一辆车驶到宾馆的门口沥川和苏群从车里走出来。
他看见了我低头向苏群耳语一句然后向我走来。
我假装没看见他继续埋头抽烟。见他站在我面前不动我只好抬头。
六年了吧。
沥川没什么大的变化除了有些瘦之外。他甚至连型都没变。问题是沥川的那张ck模特脸越是瘦越是酷。在我看来他比六年前还要好看。这一想不打紧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变了味。
我赶紧更正自己的情绪:“王总。”
“张庆辉有没有告诉你今晚我要见你?”他说。口气很有些不悦甚至横蛮。
“不是说是晚饭之后吗?”
“我已经吃了晚饭。”
“我还没吃。”
“几时学会的抽烟?”
“关你什么事?”
他看着我目色幽深。我看着他面无表情。
“给你一个小时吃饭。八点钟带着你的资料到我的房里来见我!”
最后一句话恶狠狠地。
我轻笑抱着胳膊向空中点了点烟灰:“好的王总。”
我把头挽起来在脑后打了一个髻插上一只涂了花漆的簪。抱着三本《温州市志》和一叠复印资料“咚咚咚”敲开沥川的门。
从开门见我的第一秒开始沥川就皱着眉头。只因为我再次叫他“王总”。
“王总您要的资料我都找到了。不知您想了解哪方面的具体信息?”我的话充满了服务精神。
他将我领到他的会客室那里有一圈沙他指着其中的一个让我坐下来。
“你可以把书放到茶几上。”他的声音总算柔和了一点却立即被我下一句话激怒了。
“是!王总。”
他忍住气和声道:“我买了可乐你要喝吗?”
以前可乐是我最喜欢的饮料。可是我摇摇头偏说:“谢谢我不喝。”
“那你想喝什么?我这里有咖啡、牛奶、茶。”
“不麻烦的话我想喝咖啡奶茶。”
他一怔:“咖啡奶茶?”
“就是把这几样全放在一起加糖两块。”
他去做咖啡他去煮茶他去找牛奶和糖……
——王沥川同学这一回我要你好好认识认识我谢小秋。
终于他给我端来了一杯黑乎乎的东西。
“对不起牛奶我喝光了糖我没有。你将就着用。”
黑乎乎的东西里泡着两片黄黄的东西。
我指着那东西说:“这是什么?”
“柠檬”他施施然坐在我对面将手杖放到茶几上“瘦身用的。”
——这话肯定不是挖苦。因为我的体重比六年前还要轻。除了皮肤枯涩、面色无光、胸部扁平、外加两道明显的黑眼圈之外六年来我的育一直在倒行线上。这充分说明谈恋爱对我来说是件危险的事儿。此外我还怀疑我吃乌鸡白凤丸吃上了瘾。因为月事不调我吃了一瓶又瓶。现在只要看见黑色的小豆子就想立即倒进口里。
“谢谢。”我喝了一口差点吐出来。又苦、又涩、还酸比中药还难喝。
他从桌边拿出一个包着软皮的笔记本一只铅笔问:“现在开始工作可以吗?”
“可以。”
“请你把《温州市志》的目录给我念一遍好吗?”
我打开书念道:“总目录上册。序言凡例总述大事记。”
他打断我:“抱歉我已有多年没来中国中文已经忘掉大半麻烦你译成英文。”
——他的中文比起六年前是有些生硬。句子倒还连贯那主语谓语都像是临时才找对一般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来。但情况也没有他说的那样严重。
我改说英语:“上册的主要内容是建置地理、社会、人物、城市建设、交通邮电。中册是区域经济、工业、农业、商业、财政、经管;下册是党派社团、政务、军事、教科、丛录、索引。每册还有细目。”
他在笔记本上记了几行字说:“上册最重要。你找找看有没有讲自然环境的内容。”
我哗哗地翻书:“有。地质地貌气候、水文、土壤、自然资源、自然灾害。”
“一章一章地说。”
我看着他气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一下午的时间就是耗在查这一章的生词上!我抽两根烟让我早死两天也是因为查这几章的单词。
“温州市的地质构造基底由上古生界鹤溪群和侏罗系下统枫坪级的变质岩系组成。根据多旋回槽学说的基本观点其基底构造的一级构造单元为华南加里东褶皱系;二级为浙东南褶皱带;三级为温州——临海拗陷……”
“温州市由晚侏罗世——早垩世火山——侵入岩组成的刚性地质体断裂构造是主要构造形迹。”
“温州地处欧亚大6的东南沿海属中亚热带湿润季风气候夏季较长冬季较短年平均降水量为15oo-18oo毫米。”
我翻译了近一个小时眼冒金星经血不断小腹坠痛难忍。
而他悠然地坐着轻快地记着笔记。
我于是问:“我的翻译你听不听得懂?”
“还行。不行的地方我也可以猜。”
“你……怎么猜?”
“我是干这一行的给我几个关键词就可以了。”他抬头看我目光炯炯。
我吞了吞口水:“我需要去一下洗手间。”
“出这个门往左。”
“我是说我自己房里的洗手间。”
“这里有洗手间。”他说。
“我不会用残疾人的洗手间。”我不可以把女人的东西扔在他的洗手间里。还有王沥川我叫你跟我抬杠!
“残疾人的洗手间是天下最方便的洗手间。”他的脸阴沉倒是不动声色。
我怒火中烧地从沙上跳起来却看见他的眼光落在我刚才坐过的地方。
纯白的沙当中一团血污。
“王沥川!你!你说你为什么要我坐白色的沙!你有病!你神经啊!”我满脸通红地冲回自己的房间拿出一本巨大无比的远东汉英辞典蹬蹬蹬又冲到他的房里扔到他面前:“我今天不翻了!你自己查字典!”
我回房给自己冲了一个热水袋抱着它服下一颗安眠药睡觉。
作者有话要说:看见大家都等不及我只好又写了一点填填大家的饥渴。呵呵。有妹妹说不喜欢小秋十七岁哈。那个汗你们就把她当个特例来看吧。因为大家有没有感觉到小秋和沥川的情感就是十七岁时的那种情感最纯粹最热烈也最不知后果。我以为过了这个年纪的爱情难以到达这种纯度。这就是为什么小秋一定要是十七岁的原因。
第25章
我的下身从没有像这次这样流血也从没像这次这样地痛。一觉醒来又过了中午。起身一看床单上又有一团湿漉漉的红色。赶紧到浴室冲澡洗掉浑身的腥味。
关掉水换上衣服毛巾在雾蒙蒙的镜子上擦了擦里面浮出一张黄黄的脸黄得好像得了黄疸。黑眼圈还在老地方我抹上一层玉兰油又掏出香喷喷的粉扑子把脸弄白。然后三下五除二抹口红涂眼影喷胶头刷得又光又亮。
我对着镜子忏悔。是的我谢小秋对昨晚的举止很羞愧。沥川明明不要我我还耍什么娇?不是他神经是我神经!不是他有病是我有病!我荷尔蒙紊乱我无原则花痴!我对自己说谢小秋你别不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不知草有蛇偏打草里过!你的爱不过是冬天里的一把火却烧了整整六年烧掉了你的青春烧掉了你的感觉烧坏了你的内分泌难道还没烧成灰?难道要等着被烧死?
想到这里我冲回卧室从行李箱里找出我的救生符一瓶满满的乌鸡白凤丸认准商标“同仁堂”就着昨天的剩茶仰头吞掉六十粒。我又问自己为什么不能恨沥川?是的我恨不了他因为我还欠着他的。我欠他二十五万块!虽然从工作的头一天起我就省吃俭用每月都寄给那个律师陈东村两千块细算下来还清这笔钱也需要十年!就连陈东村都打电话来笑我。谢小姐你这是何必?王先生在乎这个钱吗?他买龙泽花园的公寓一买就是两套上面自己住下面空一层就因为怕吵。不论陈东村说什么我硬把钱塞给他还逼着他打收据。无论如何那笔钱让我父亲多活了一个月让我多享受了一个月的亲情。王沥川我爱他没希望恨他倒要下决心。这无间地狱何时才能解脱!
我打扮妥当戴上眼镜到走廊上走了一圈。沥川的套房就在我的斜对面。他的左边是王总右边是苏群再过一间是张总。
每天早上八点cgp都有一个三十分钟的碰头会各部人马汇报自己的工作进展。可是张庆辉说我可以不去。因为我是翻译实际上只为沥川一人工作。怎样工作由沥川和我协商着办就可以了。既然老总了话我这个懒散的人乐得清闲。索性一个会也不参加。
我溜到餐厅要了一碟辣椒鱼块、一碗红米稀饭。
正是午饭时间我四下看了看餐厅里却没几个cgp的人。我只看见两个绘图员小丁和小宋。其它的好像都到工地去了。我找了一张桌子坐下来慢慢地吃。吃着吃着眼前忽现一道阴影。我抬起头看见苏群。
乍一看去苏群长得很有些像刘德华。只是皮肤比刘德华黑鼻子没有刘德华高个子倒是差不多。可cgp里的北方人多于南方人所以他的个子就算是矮的。听说他也是设计师出身也搞设计。但不知为什么又很快改行做起了行政。
苏群的职务是总裁助理级别与王总同级因与沥川关系密切大家和他说话都十分地小心客气拿他当上司看。他整日地跟在沥川身后和沥川一样寡于谈笑不像助理倒像保镖。
我以为他也是来吃饭不料他只要了一杯茶坐到我身边。
“安妮。”
“苏先生。”
“别那么客气叫我苏群吧。”
“哦。”
他喝了一口茶看着我吃饭忽然问:“安妮你以前认识王先生?”
“不认识。”坚决摇头。
“可是——”他沉吟一副惜言如金的样子“你好像……嗯和王先生有矛盾?”
“没有。他是上司我是下属。他说什么我听什么没矛盾。”斩钉截铁。
他冷眼看我面如寒冰。过了片刻他说:“昨天晚上我有事找王先生正好看见你怒气冲冲地从他的房间里跑出来。”
得我做了那么多好事没人看见。一做恶就给人盯上了。
我知道我的表现很不专业只好厚脸皮狡辩:“没有的事!王先生说他需要一本字典我就到我的房间里去拿给他。”
他继续冷冷地看着我。
“就是这样。”我唇干舌燥双手一摊没词了。
“你是翻译查字典这种事好像是该你来干对吧?”他不动声色地反问。
“我们对一个词的翻译有争执。所以要查字典。你知道王先生也认得不少汉字的。”
谁说我不能说谎。
他的语气骤然变硬声调微微上扬:“你确信你是拿字典给他而不是用字典砸他?”
“什么?我砸他?我?我哪敢啊?”
这话我说得有些心虚。我的确不记得自己在盛怒之下都做了些什么。我只记得我把那本字典往他身上一扔拧头就走了。想到这里我的手心不由得冒出冷汗。那本字典挺厚怎么说也有两三斤吧。如果不提防地扔一下效果就跟扔一块砖头差不多。
我的嗓门顿时降低了五度:“没有我没有……砸他。”
“还说没砸他痛得半天站不起来!那字典上还写着你的名字。谢小秋是不是你?”
这一说我更郁闷了。那字典是n年前沥川送我的。那次我们逛新华书店看见了这本字典我嫌贵拿在手上想了半天舍不得买还是沥川掏的钱。我于是在扉页上还写了“沥川赠”三个字。后来沥川走了我还得用这本字典一看见沥川的名字就生气便又用黑色的记号笔在上面打了一个大叉又粗又黑将原字基本覆盖了。估计苏群没看出来。
我小心翼翼地问:“那他……受伤了?”
“受伤?他上个月滑雪腰受了伤还没好。今天他要去工地现在取消了。早上的会也没来。我刚才去看他他还躺在床上。”
“那怎么办?你还不快送他去医院?”
“王先生最讨厌医院。医院这两个字谁都不能在他面前提!”
这倒是不错。他一贯如此。
“这份工作你是不是不想干了?”他幽幽地说。
“……不是。”一个月六千还有丰厚的年终奖。让我辞我喝西北风去?我倒不怕丢工作这“暴力袭击上司”的恶名我可不能沾上。沾上以后谁还敢用我?
“那你去和他道歉。”
我想了想人又蔫了:“不去。”
他站起来说:“我去找张总。”张总管人事。
“等等”我拦住他“我去。”
我磨磨蹭蹭地来到沥川的门前敲了敲门。半天里面才应了一声:“进来门没锁。”
我推门而入穿过客厅越过办公室到他寝室门口门没关可我还是敲了敲门。
“我是安妮。”
“我暂时不能起床你若不介意就进来说话。你若介意有什么话就在外面说吧。”他的声音很低倒看不出来有何虚弱的征兆。
完了伤得不轻。我也傻眼了。往年和沥川在街上走我总替他挡着人流。人家碰他一下我还要找人吵架现在展到拿砖头砸他真是进步了:“不介意。那我进来了。”
他果然一个人盖着毯子半躺在床上。身边堆了好几卷图纸。当中有个矮几放着他的笔记本电脑。从床头的一左一右伸出两个可移动支架。上面是两个三十寸的苹果薄显示器里面是花花绿绿的设计图片各种角度平面侧面三维鸟瞰。
他的脸色很有些苍白双眉微蹙唇线笔直甚至有些硬。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带着条纹的衬衣烫得硬硬的领子衬着他脸上的轮廓也是硬硬的。
他看着我显然出乎意料:“什么事?”
我板着脸话音却没底气:“把昨天的资料还我。你很忙我是翻译还是我来翻吧。”
他的目光回到屏幕上手在电子感应器上飞快地画图:“不用了。我自己可以查字典。”
过了一会儿他点了一个键我听见隔壁的办公室里激光绘图仪“簌簌”地响了起来。他把屏幕从床边推开看着我说:“你还有事吗?”
我想了想说:“如果你现在有空我想把昨天晚上的翻译做完。我不想耽误你的工作。”这话的语气好像我在求他是似的。我的脸不由自主地红了。
“现在没空。”他冷冷地说。
“那就麻烦你告诉苏先生是你没空不是我不想工作。”
“苏群?”他眉头一皱“他跟你说了些什么?”
我不吭声。我才不告状呢。
对峙。
过了一会儿他说:“除了字典之外你有没有电子翻译软件?这样手查太麻烦。”
我一听愣住。先头还以为他赌气看样子他还真要自己翻译。他就认得九百五十个汉字我打赌这六年他至少忘掉一半能不能看懂《读者文摘》都成问题。
“有!我有最新版金山辞霸。”
“拿来给我装一份。”
u盘就在我的钥匙琏子里我递给他看见他把它插入usB端口。
“文件名是Jsnetbsp;softare的文件夹里。”
我看见他的鼠标就动了两下然后他就把u盘抽出来还给我:“现在没时间找文件先把整个u盘考下来。晚上再慢慢找。”
这回轮到我抓狂了。
别的文件我都不怕可是u盘里有《沥川往事》的原稿。我不可以告诉他更不可以显出着急的样子。不然他一好奇非要找出来看不可。有金山辞霸不怕他看不懂。
“好吧。”我按兵不动暗暗祈祷上苍千万不要让他现了我的秘密。
他的样子好像等着我离开。我偏不走。
“你还有什么事吗?”
“有!既然你要自己翻译这些资料请问我做什么?”
他想了想说:“你休息。”
我的嘴拧成一个大圆:“我?休息?”
“嗯你休息。”
“工资照付吗?”
“照付。”
“那我这就买机票回北京。”
“不行。”
我瞪他:“你不是说我休息吗?”
“你在这里休息随时待命。如果我要见什么人你得过来当翻译。”
“那好”我看见他孤零零的样子心又软了“反正我也没事今晚开始译《永嘉郡志》后天晚上译好给你。”
“《永嘉郡志》我也可以自己看我有金山辞霸。”
我冷笑打击:“《永嘉郡志》是文言文道光年间的文言文你看得懂吗?”
其实我也不知道道光年间的文言文与乾隆年间的文言文有啥区别。就是诈他一下。
他用手撑着自己从床上坐直说:“看样子道光年间的文言文对你来说是小事一桩。既是这样能不能快点?明天下午三点之前把译稿交给我。若是晚了别怪我到王总那里netp1ain.”
说罢掀开被子那条唯一的修长的腿在地毯上找拖鞋。然后俯身下去要从地毯上拾起拐杖。我看着他猛然又想起n年前的某个夜晚他开冰箱拿牛奶的情景。一阵没来由地心痛。
抢着拾起拐杖递给他。
他站起来穿着一条黑色的瑜珈裤。看得出行动有些迟缓似乎还隐隐地咬牙忍痛。他随我走到门口替我拉开门。他低头我抬头额头正好撞着他的下巴。我迅地往旁边一闪。
他说:“offyougo.”
我正打算走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我的词典呢?词典还我。”
他进屋找到那本远东词典搁到我手上。如果说他替我开门动作还算客气把这本词典交到我手中却是明显的不客气。
词典的头一页夹着一个象牙书签。是我爸送我的。现在不见了。
我怒目而视正要难。他说:“在后面。昨晚我查了几个单词。”
“什么在后面?”
“你的书签。”
我生气不止为这个:“第一页呢?怎么没了?”
“撕了。”
“为什么?”
“你说呢?”
我扭头就走。
那本《永嘉郡志》并不厚。加上我在九通两个月训练出来的底子加上沥川想看的重点只有文化和地理我抽烟、喝茶、喝咖啡不眠不休地干了一个通宵到了第二天早上十点已经大致译完。字句不是很讲究但对错肯定没问题。我又花了三个小时润色然后见沥川的头像在net上显身一封ord文件从msn上传了过去。
一会儿弹出一条回信:“www.uu234.combsp;a1sohaveahardcopy?”(谢谢不过我还需要一份打印件。)
我打字英文:“don’tyouhaveaprinterinyouroffice?”(难道你办公室里没有打印机吗?)
没回音不理我了。
过了半个小时床头的电话响了。
“安妮到我这里来一下!”
一阵小跑来到他的房间。这回他不在床上而是坐在轮椅里。手里拿着我译稿。他示意我坐我只好又坐在那个白沙上。前天的那块红色还留在原地朗朗在目。
“谢灵运是谁?”
“东晋大诗人。”
“东晋?”这个词对中国人来说应该不生疏吧。
“陶渊明你认不认得?”
“不大认得。”
“谢灵运和陶渊明是中国山水诗和田园诗的创始人。”
“我问谢灵运你提陶渊明干什么?”
“他们都是东晋时期人。”
“东晋是什么时期?”
无语!郁闷!王沥川我真是高估了你的汉语水平!
我花了十五分钟跟这个人讲东晋的历史。
“现在你明白了?”
“明白了。”态度倒老实。“这么说谢灵运在温州——也就是那时的永嘉——呆过。”
“他是永嘉太守。”
“这句话pondandpoo1groring;gardeni11osverythebirdsthattheresing.就是他的千古名句?”
“嗯中文读做:‘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
“我看写得不怎么样。”他说“要不就是你没翻好。——你说说看‘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这句话究竟好在哪里?”
“谢灵远被贬永嘉心情不好整个冬天卧床不起。有一天他打开厚厚的窗帘看见窗外的池塘已长满了春草园子里柳树芽鸟的叫声也大不一样。整个冬季的心灰意懒于是一扫而空。”
看他听得不太懂我又用英文给他解释了一遍。
“你明白了没有?”
“意思我懂可我还是不明白这句究竟好在哪里。”
“这句好就好在它用了倒装句。”我在心里检讨我不该译太多谢灵运的诗。谢灵运是温州的文化名人所有的方志都会提到他提到他的诗。可是我没有必要译那么多啊如果沥川把每句诗都像这样问我我非完蛋不可。现在我只好拿古代语法来为难他了。
“什么是倒装句?”
“www.uu234.com。这句的语法原本是‘池塘春草生园柳鸣禽变’。谓语‘生’跑到了主语‘春草’的前面这叫主谓倒装。在唐诗中倒装句的主要功能是要将意象从语法中孤立出来直接带给你视觉冲击。”
“嗯视觉冲击。——我喜欢这个词。”
看样子他还要问再问我就露底了。赶紧拦住:“这跟你的建筑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就不能听听顺便长长知识?”
我闭嘴。
“谢灵运姓谢你也姓谢你是不是和谢灵运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我没有好气“我爸说我们谢家是陈郡谢氏的一支和谢灵运同宗。”
“我爷爷说我们是琅琊的王氏。也是古老的大族。”
“所以唐诗里说‘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指的就是这两家人。我们的祖先以前就同住在金陵城外朱雀桥边乌衣巷里大家彼此都认识。金陵就是现在的南京。明白了吗?”
他老实地点头:“明白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安妮我现你的学问越来越深了。前天晚上你说的很多单词我从来没听说过。比如说什么是anetsis?”
“猕猴桃。”
“如果你说kiifruit也许我能明白得更快一些。”
“kii是新西兰的意思。而猕猴桃的原生地在中国千万年来就在这里土生土长。唐诗里都说‘中庭井栏上一架猕猴桃’。直到19o4年才由传教士传入新西兰。你爱叫它什么随你便总之我就不叫它kii。”
“嗯佩服。一直没现你这么爱国都爱到水果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川粉~~这名字很好听啊~~。听见大家有很多的讨论很多的猜测呵呵。我呢故事已经想好了所以肯定是按想好的来写。关于萧关和萧观。我有短期记忆丧失症哈写后头一个名字的时候没料到前头已经用过一次了。过几天我回头把前面的萧关改掉就好了。那个萧关又不重要。
第26章
我在沥川的屋子里足足坐了两个半小时给他详细解释谢灵运的每诗。开始我还以为是工作的需要渐渐地有些怀疑他不过是拿我消遣。最后我又困又饿当着他的面打起了呵欠。
他一直不停地用铅笔在我的译稿上做记号很少抬头。听见我打呵欠终于问了一句:“怎么昨晚没睡觉?”
“睡了。”我这样的天才用得着求上进吧?用得着为工作熬通宵吗?
他又问:“那你吃过午饭了吗?”
——我进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了。
“……还没。”实在饿得不行了。
“今天就工作到这里。”他收起笔站起来走到门口替我开门。
我跑到门外的小吃店胡乱地吃了个葱油饼然后回房洗了个澡倒头就睡。
一觉睡到第二天下午没人找我。
我起来在走廊上遇到制图部的小丁其实也不怎么认识便约着一起到餐厅吃饭吃完饭我问他:“小丁我很少去制图部里玩不好意思你叫丁什么?”
“丁春秋。”
他说完研究我的表情:“怎么你不觉得这个名字有些古怪?”
“丁春秋挺好的名字呀!《左传》不是就叫《左氏春秋》吗?”
“你看不看金庸?”
“不看。”
他和我握手:“安妮你是我见过的唯一的一个不被武侠腐蚀的女孩。我向你表示崇高的敬意。”
我捂嘴偷笑。原来是怕人家说他是“星宿老怪”。
“其它的人都到哪里去了?”我的眼光越过他的身子扫了一眼餐厅看不见几个netbsp;“大多数人都在自己的房子里工作几位老总跟着沥川先生去了现场。我们很紧张啊截止期很快就到了。现在是把两个月前做的工作全部推倒重来一遍却必须在十天之内完成还要夺标大家都忙疯了。”
我现cgp的人喜欢称沥川为沥川先生而不是王先生。因为公司里有五个人姓王。
不过说实话我没觉得沥川很忙。都是什么时候了他还在研究谢灵运。
“那么到现在为止总设计图和方案已经有眉目了吗?”
“沥川先生要画的图已经出来了好几张重要景观的效果图、主要视点透视图的手绘稿已经出来了一些。交通和景观的分析图由江总和张总来做。总平面图、鸟瞰图、空间竖向设计、空间构成剖面图这几样还没出来。最后他还要写文字案:创意说明、功能说明、济指标说明等等。我们这些人要做的不过是些后期渲染工作。”他顿了顿又说“不过这事儿真说到补救只有找沥川先生。他是出名的快手从不拖延时间还经常提前完成设计。有他在我们的心放下了一半。——只看他身体受不受得了这么繁重的工作。”
我觉得自己的笑容僵住了:“身体?他身体看上去挺好的啊。”
“听说是滑雪受了伤加上他严重贫血本来就难得好。江总打电话请他的时候他还住在医院里。这两天一忙好像又加重了。本来他说设计完成之后要和大家一起做建筑模型现在江总说什么也不敢让他干。”
“为什么?”
“做模型要用裁纸刀万一他不小心划伤自己止不住血就麻烦了。”
我从没听说沥川贫血。我和他相处的那段时间他就只生过两次病。一次是肺炎住院了不过听他的口气说是医生小题大做。一次是烧吃了几颗银翘片还是我逼他的。他平日看上去精力充沛没有半点贫血的样子。
我还想继续问下去小丁却在看手表:“安妮不和你聊了我得忙我的去了。”
我回房继续躺在床上心头涌起一阵莫名的焦虑。紧接着我的手机响了一看号码是张总。
“安妮你还在宾馆吗?”
“在。”
“能去机场接两个人吗?外国人。”
“能。”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很踊跃。我是这里唯一的翻译又是最闲的我不去谁去。
“是这样来的人是王先生的哥哥王霁川和一位法国设计师名字叫Rene。王先生本来打算亲自去接机的可我们现在还在现场勘测赶不回来所以麻烦你去接一下。住处我们已经安排好了。”
“航班号和到港时间是——”
“王先生说他把班次和时间打印在一张纸上就在他的办公桌上走的时候忘记拿了。只记得好像是下午六点半到温州。我刚给保安打了电话。你可以到服务台去领一把备用钥匙把那张纸拿出来再去接人。”
我一看手表五点四十。时间紧迫。我关掉手机到服务台拿钥匙打开沥川的房门找到那张纸回屋匆匆忙忙地换了套像样的衣服化了妆拿了我的手袋就打的去了机场。
冬季的温州天黑得很早。
机场十分忙碌。
我在巨大的电子公告栏里找到了我要找的航班号现因为“天气原因”飞机在北京推迟起飞。从北京到温州是两个小时的飞行时间所以我至少要在这里等两个小时。
我买了一本杂志找了一个咖啡馆坐下来打时间。
等了一个小时我又去看告示牌现飞机还是没有起飞不过预计起飞时间变成了22:oo。
我有些后悔出来的时候没带电脑。里面有不少电子书这么长一段时间怎么打。
烟瘾作了我到商店买了一包烟跑到大门外的一棵树下抽了一支。再回来又买了一本杂志继续等。
九点钟的时候我跑到门外抽第二支烟手机忽然响了。一个陌生的号码。
“喂?”
“安妮。”
听见这个声音我的心开始砰砰乱跳。
“……王总。”
“飞机晚点了?”
“嗯。”
“预计什么时候到港?”
“十二点。”
“不用等了先回来吧。”
“不回来这是张总给我的任务。”
“我是张总的上司。”
“如果我回来那么客人到了谁接?”
“不用接可以坐机场巴士。”
“机场巴士?王总我们中华民族是友好热情的民族作为中华民族的一员我不能让莅临cgp检查工作的外国专家受此冷遇。我谢安妮要把公司领导交给我的任务执行到底。”我油腔滑调地答道。
电话那一端沉默。
过了一会儿他说:“你现在哪里?”
“候机厅的咖啡馆。”
“为什么我没有看见你?”
“……我在洗手间。”
“把烟掐了过来见我!”
沥川的声音无论说什么话都好听嗯这么凶的口气真是少见。
为了防止他闻到烟味我在身上喷了浓浓的香水。他穿着假肢坐在轮椅上。瘦削的脸纯黑的西服浅蓝的衬衣条纹领带。咖啡馆里所有的女人无论老少都在偷偷地看他。
沥川不喜欢轮椅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绝对不会坐。我从没在任何公共场合看见沥川坐轮椅。
我“hi”了一声走到他面前的沙上坐了下来。
他的面前有一杯柠檬茶。显然是我的香水呛着他了他背过身去轻轻咳嗽然后说了一声sorry。
我在心中暗笑。沥川还是老毛病无论是咳嗽、打喷嚏或不小心碰到人家都会赶紧说sorry。有时候他去提款机提款点错了一个键都会对着机器说sorry.
“你想喝点什么?”他问。
“咖啡。”
“两份奶两份糖?”
六年前我喜欢的咖啡带着浓重的奶香。很甜很腻。
“黑咖啡无糖。”
“www.uu234.comoisette(榛子味)?”这是沥川和我在一起时我最喜欢喝的两种味道。沥川不说“haze1nut”非要用法语“noisette”。
“netbiap1ease.”我现在改喝味道最浓最本色的那种。
真是样样都变了。
他转动轮椅去买咖啡。付了钱请服务小姐给我端过来。
我没戴眼镜。瞪大眼睛看着他。他的脸离我很近反正也看不清我毫无顾忌地凝视着他好像他是外星人。
“so”他说“你很近视?”
“有点不严重。”
“好久不见小秋”他说声音是虚幻的“你好吗?”
“挺好。你呢?”
“也挺好。”
“难得来中国没顺便带夫人一起过来?”我问。
“一向单身。”他看着我的脸“你呢?”
“个人**无可奉告。”
屏蔽。
显然被我这句话打击了。接下来他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一言不。
我也不言不。
他不开口我也不开口就这么僵着。
整整一个小时我们好像两个陌生人各喝各的饮料谁也不说话。
终于我先开了口:“沥川你为什么要回来?”
他怔了怔想不到我会有此一问。好久才说:“公干。”
“那你什么时候离开北京?”
他又想了好久敷衍:“公干结束。”
他的样子很不自在握着茶杯的那只手几乎要把茶杯拧破。而且脸崩得紧紧的很局促很紧张。我觉得看他的样子若再问几个他答不上来的问题他就会立时昏倒在我面前。
也罢不为难他了。我笑了笑继续说:“那么请问公干期间你和我是什么关系?”
朋友?熟人?同事?上、下级?总之肯定不是恋人。
“我们之间是工作关系。”
我深吸一口气。
工作关系。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我心烦意乱不想接直接打开挂掉。
过了半分钟手机又响了。
我只好打开:“喂?”
“我是萧观。”
“萧总。”
“今天我去了cgp萌萌说你去温州了?”
“是。”
“有个拍卖行要出一本手册偏巧陶心如病了活我已经接下了。能不能帮个忙?我出双倍译酬。”
“什么时候要?”我掏出我的记事本看时间。
“月底行吗?”他说“你先办完温州的事。”
“多少页?”
“五十页。”
“很多古文?”
“全是。”
“好吧。”
“谢谢。”
我打算收线不料他又说“安妮上次是我唐突了。请你不要介意。我和萌萌以前有很深的过节。”
“不介意。”
“什么时候回北京?”
“十天之后吧。不确定。”
“记得事先通知我我去机场接你顺便请你吃饭。算是谢罪。”
“不用不用你太客气了。”
“安妮你以前可曾被男人追过?”
我一愣说:“不曾。”
——我在想我和沥川究竟是我追他还是他追我?想不明白。开始的时候肯定是我先追的我先请他看的电影。真是始乱终弃我还和他怨而不怒。
“你先试试我就当热身吧。”
我没来得及回答电话挂了。
收了线我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然后我看见自己的手指在不停地抖决定出去抽烟。
“我出去一下。”
“出去干什么?”
“不关你的事。”
我真的很看不起自己看不起自己过了这么多年还放不下。看不起自己沉不住气地要生气。
我快步走到门外找到一个僻静之处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烟。
外面很冷我虽然穿着大衣手还是冻得冰凉。但我不愿意回到咖啡馆不愿意见那个坐在轮椅上的人。宁愿呆在自己制造的一团乌烟瘴气之中。我在外面站了足有一个小时直到抽完最后一根烟才回到候机厅。我去洗手间洗了个脸透过镜子我看见自己在口红、面霜、和眼影的遮掩下没什么变化。只是我抽烟那会儿曾不争气地流了几滴眼泪那睫毛膏说是防水也没有防好给我一揉油彩溢了出来待要我拿纸巾来拭它又防水了怎么也擦不掉。
离接机时间只剩下了半个小时我却是这么一副样子悲悲戚戚、失魂落魄、好像刚刚受过一场巨大的打击。
我不能让沥川看见我。
我拨他的手机。手机只响一下就接了。
“小秋——”
“叫我安妮。”
那端沉默。
“我有点不舒服。既然你来了那我就先回宾馆了。”
“你是不是又在抽烟?”
“抽烟怎么了?”我冷冷地说“抽烟是我存在的方式。”
电话那头只剩下了他的呼吸声。
过了一会儿他才说“那好你先回去。到大门口等着我叫司机送你。”
“不用我打的走。”我冷冰冰地回了一句不管他答不答收线。
回到宾馆路过服务台我忽然想起自己的手中还有沥川房间的备用钥匙应当还给服务台。可是我想起了一件事。我的《沥川往事》还在他的计算机里。机会难得我得赶紧去把它找出来删了。
诸位看官如果下面的情节让你们想起了mI1或mI2那不是我的明也不是我的模仿那只能说明再纯洁的人如果看多了动作片都会在心灵上留下烙印。
走廊里没有人。
电子钥匙卡一插一秒钟红灯变绿门开了。我闪身而入。
他的手提在床上。
卧室开着一盏小小的台灯。我爬上床打开手提电脑几秒钟时间出现了蓝色的视窗。
接着画面上出现一个小小的窗口向我要进入桌面的密码。
我傻眼了。
我知道这肯定是个很简单的密码。沥川绝不会用一种很烦琐难记的密码为难自己。
我先试:o9o7。
我们俩共同的生日。
密码错误。
我想了想又试:xiaoqiu。
是的我自恋了。错误。
我开始想还有哪些东西可以让他当作密码的。我试了他喜欢的歌星:roxette没戏。
他哥哥的名字:jinetbsp;没戏。
他在瑞士养的猫:mia.
不是。
他喜欢的作家:proust.
也不是。
到这里我想说诸位看官如果你爱一个人却猜不到他可能用的密码。作为爱人你很失败。
我在床上冥思苦想想了有半个多小时。因为我知道试的次数有限我不可能无限制地试下去。
最后我想起了三个字母:1老滇味还记得吗?他非说L。
蓝光一闪桌面悄悄地打开了。
那一瞬间我的眼里有一点点湿。是的我有一点点感动。沥川的计算机一年至少更换一次。他还用这个密码多少表示他还记着我。
桌面上满满的图标。我直接进“我的文件箱”。文件箱也塞得满满的。显然他的工作项目很多每个都建档。路径连着路径文件夹连着文件夹。金山词霸已经装上。我检查它的路径现它已被移到一个陌生的文件夹内。
我在文件的迷宫里转来转去反复浏览却怎么也找不到我熟悉的那些文件名。
然后我一拍脑袋连忙打开“我的桌面”用关键词搜索:“1cs.doc”这是名字的拼音缩写。藏在我的一大堆电子书中。
很快文件就被找到了。我大喜左键锁定右键打开忙点“删除”。
半秒钟弹出一个窗口:“删除文件错误。”
no!
我再试一次仍然是“删除文件错误。”
我检查文件属性原来是“只读文件”。我明明记得我从没有把这个文件改成过只读。会不会是沥川动了什么手脚?
哼难不倒我!不就是“只读文件”吗?我打开它再改成“非只读”不就行了。
我打开文件进入“属性”修改只读项。
改完了再删。
又是“删除文件错误”!
还是删不掉!级郁闷啊。我用沥川的枕头使劲地砸自己的脑袋。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我坐在床上使劲地想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就在此时门忽然一响接着几个人走进来同时传来很热闹的说话声。
一句也听不懂因为是法语。!?#¥%……—*()
沥川回来啦!
不会吧!怎么会这么快!
我眼疾手快地关文件、关电脑、合上计算机的盖子。果然几个人停在客厅热情地说话。
我听不懂法语。只听得出是三个人当中有沥川。
然后我听见沥川去了厨房好像是去煮咖啡。
接着天啊我听见他的轮椅驶向卧室。
我迅躲进卫生间。
浴帘是关着的我跳进浴缸躲在浴帘背后。紧接着卫生间的灯就亮了。
沥川哥哥拜托你千万不要在这种时候上厕所!!!
洗手池里的水哗哗地响大约是他洗了个脸。然后好像是嫌热他到卧室打开窗子冷风嗖嗖地吹进来几乎令我打了一个喷嚏。接着他回到客厅继续和客人说话。
沥川特别喜欢洗澡每晚必洗。浴室绝不是久留之地。我赶紧逃出来四处张望。像所有的宾馆卧室很宽敞家俱很少无处藏身。我只好躲进他的壁橱。里面挂着西服和衬衣我四下一摸还好除了衣服还是衣服没有骷髅。
外面依然是谈笑声仍然是法语。我坐在壁橱中都快被憋出幽闭恐怖症了。都什么时候了这群人还聊天!快点结束好不好!
过了片刻终于其中的一个人离开了。
屋子顿时安静下来。留下来的那个人陪着沥川到了卧室。
只听见沥川说:“这几幅图要拜托你替我画一下。草图我画了个大概细节你照我写的添上就可以了。”
那人笑道:“好嘛把你哥当绘图员使唤。”
——我猜得没错是沥川的哥哥霁川。
“模型是你来做还是Rene做?”
“当然是他。我要替你画图哪里忙得过来?”
“你不是说要带他游雁荡山吗?”
“你的主图一出来模型两三天就可以做完。剩下的时间还是可以去玩。”
“那你去和他说吧。”
“有什么好说的上次你也帮过他他本来就欠你人情。”
“……好吧。”
过了一会儿估计是霁川看见了桌上的几个空啤酒瓶见他说道:“你又喝酒了?”
“啤酒而已。”
“什么酒也不能喝。”
“行了哥你有完没完?”他嘀咕了一声。
“太晚了你快睡吧。”霁川叹了一口气“我对苏群说你每天最多只能工作五个小时看来你根本不听他的。”
“忙完这一阵子就好了。总部那边的事麻烦你替我挡一下。”
“我也忙就爸闲着。爸陪着爷爷奶奶在香港渡假我一个电话把他们仨全招回来了。”
“什么?什么?”
“所以现在不是我挡着是爸在替你挡着。你若是心疼他就早点回去吧。”
“早知道是求爸那还用得着你去求吗?”沥川说“你说说看上次你和Rene去罗马谁给你挡着来着?”
“我这不是实在分不了身吗?哎这么一说就扯远了。你在温州一个电话打过来要我帮忙我是不是二话不说就来了?不仅我来了还给你多找了一个帮手。很够意思吧?”
“够意思。”无奈的声音。
“对了腰上的伤好点没?”
“差不多了。”
“那你快睡吧我走了明天再聊。”
我听见沥川将霁川送到门口关上了门。
我悄悄地松了一口气。随手将一件衬衣从衣架上摘下来抱在怀里轻轻地闻了闻。
不要笑我我受了六年的委曲难道不可以悄悄地花痴一下?
我在壁橱里美美地想接下来沥川该去洗澡了我呢趁这当儿赶紧逃走。
可是我等了半天没动静。也没听见水声。
从门缝里我看见沥川回到卧室径直来到床边脱假肢、脱衣服、换睡衣然后上了床。接着不知从哪里传来了音乐声。很低却很吵:www.uu234.combyourhairandgivemethatgr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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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他的Roxette那歌我在的时候他就常听。我熟到可以背下来。沥川的样子看起来有些忧郁。其实他很容易高兴。他喜欢轻松热闹的流行歌曲还喜欢哭哭啼啼的连续剧。相比之下我反而故做深沉地喜欢听一些小提琴、钢琴奏鸣曲之类。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嫌他闹得慌。
我现在关心的问题不是Roxette也不是他吵不吵而是他什么时候才能睡着。睡着了我好逃之夭夭。我缩在壁橱里忍不住偷偷地打了个大哈欠在机场等了五个小时的机我也累了呀。沥川哥哥不要听音乐了拜托你快些睡吧!
作者有话要说:汗这章完全是被大家催出来滴……写得马虎哈我得认真改。
第27章
我蜷缩在壁橱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Roxette听了三遍多昏昏欲睡。从门缝里看去沥川半坐在床上开着电脑开着两个巨大的显示屏一面听音乐一面聚精会神地画图。
整间房除了Roxette就是鼠标的点击声。
渐渐地Roxette没了换成了轻音乐spa风格带着天然鸟叫和瀑布水声的那种。
倦意袭人。
怎么办啊!这人没有一点想睡的意思啊。可是我自己却困得睁不开眼睛了。
我打算先打个盹养养精神等到半夜他睡了再起来溜之大吉。我靠墙坐着抱着他的衬衣很快就睡着了。
我睡着是因为我相信沥川临睡之前一定会洗个澡。洗澡的水声一定会吵醒我。可是那个水声没有吵醒我。我睡得很沉还美美地做了一个梦。我梦见沥川抱着我把我抱到床上然后轻轻地吻了我一下。我抓住他的领子说:“不算再来一次!”他先是不肯然后又说:“你答应我戒烟我就再来一次。”我很豪壮地拍了拍胸:“我答应你!”
他俯身下来柔情蜜意地吻我十指冰凉触摸在我脸上很缠绵很专注很长时间也不放开。之后他问“够不够?”我禁不住伸手去抱他他却一把握住我的手把它塞进毯子里说:“好好睡吧。”我说“我正睡着呢我在做梦。”他笑了笑容淡淡地带着一丝无奈:“那就做个好梦吧。”
作为记忆的沥川在我的脑中充满活力任何时候都会跳出来干扰我正常的生活。这是我六年来不可克服困难。我没有研究过弗洛依德不明白为什么有些记忆可以是死的可以埋藏几十年不浮出表面;有些记忆却是活的像油一样浮在水面怎么搅动也沉不下去。
……沥川我的彩虹我的重力。沥川我的泰坦尼克我的冰山。沥川你走着走着向天空扔去一块石子那石子就是我。
嘀嘀嘀嘀嘀嘀嘀嘀嘀我被一阵闹钟吵醒。看手表:时间:七点四十五。
人物:谢小秋。
地点……!地点……
王沥川先生的床。
我揉眼睛、揉眼睛、再揉眼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不行再来一次!
时间:七点四十六。
人物:谢小秋。
地点……
沥川的床。
肯定是他的床。虽然宾馆里的每个卧室看上去都差不多但沥川的房间规格很高。里面的家具虽少每样都很奢侈。这若还不能说明问题床的两边有两个移动支架一左一右各有一个巨大的苹果显示屏!
?#¥%……—&*
我的身上还穿着昨天的衣服手里还拿着他的那件衬衣揉皱了的白色上面有我的眼影和口红。我在床脚找到我的袜子翻身下床四处侦查。房间里很安静空无一人。我寻找沥川的电脑想完成昨日未竞的事业却现它被沥川带走了。
我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到洗手间用热水认真地洗了一把脸。沥川走得并不久。他的牙刷还在往下滴水。浴室里的雾气还没散尽。我整理好衣服和头弄出一副正在工作的样子。又故意将两本《温州市志》抱在怀里看看时间:八点过五分。
这个时候所有cgp的人都在会议室里开会。除了我没人敢晚到。
我听了听门外没有动静。netbsp;c1ear。于是坦然开门坦然回到自己的房间。我干干净净地洗了一个澡重新打扮换了一件淡紫色的羊毛衫一条灰格子短裙。去餐厅吃我到温州来的第一次早餐。
会议刚刚结束cgp的每个人都在餐厅里。
沥川和两位老总以及昨晚到的两位客人正端着咖啡在吧台边说话。
去取咖啡必然路过吧台。我礼貌地向客人们笑了笑位卑言轻也不上去寒暄。倒好咖啡正准备到旁边的桌上取蛋糕江总突然叫住我:“安妮过来一下!”
我停步转身然后缓步向前。
——孟子曰:说大人则藐之勿视其巍巍然。
“这位是王霁川先生王先生的哥哥。”
我和他握手:“您好王先生。我是安妮是沥川先生的翻译。”
“你好安妮。”他的手心很热握手的时候很用力。
哥儿俩长很像。不过霁川的轮廓比沥川要柔和个子也比沥川略高。他是沥川的完全版。相比之下我还是觉得沥川好看。他比霁川多出了一点点桀骜。轮廓更分明线条更刚硬。
霁川的身边站着一个栗深眸的外国人年纪和他相仿。我觉得他长得不像法国人倒像英国人脸很瘦很长任何时候胸挺得高高的有点像《英国病人》里面的那位毁容以前的伯爵。
“这位是Renédubois先生。”霁川介绍说。
“您好迪……布瓦先生。我是安妮。”
迪布瓦这名字很拗口。霁川的法文音又快又轻我有些紧张。
我紧张的还不是这个。我怕法国人的吻面礼。我是中国女人不传统也不保守但坚持原则只对自己钟意的男人开放。有一次我到同学家玩她的男朋友是法国人见面就在我的脸上啵啵了两下闹了我一个大红脸。
“啊……安妮你好!叫我René我来自巴黎。所以第二个e上面是第二声。”他握手的样子很亲热。不过手背上有很长的毛。他居然也能讲中文。不过结结巴巴怪腔怪调。
“嗯第二声我记住了。”
中文他就能应付到这里接下来René跟我说英文。他的英文流利自如句法也很优雅就是带着明显的法国口音。
“a1ex说你会带我去雁荡山。”
“a1ex?”
我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他愣了愣转头看沥川。沥川低头喝咖啡然后抬头看我半天嘴里吐出两个字:“midd1ename.(我的中间名)”
好嘛一直以为认识这个人想不到居然连名字都没认全。
我保持专业笑容:“雁荡山我也没去过很乐意和你一起去。听说坐车的话一个小时就到了。”
“你会骑自行车吗?”
“会呀。”
“骑自行车去怎么样?可以减少大气污染。”
“没问题。”
“安妮早饭在那边需要我替你端咖啡吗?”法国人好殷勤。
“谢谢不需要。”
René将我送到桌边拉开椅子我坐下来。
——其实每次外出吃饭沥川都帮我推门、脱外套、拉椅子。做了无数次我也不习惯。
桌上的早点以西式为主蛋糕、面包之类。很多东西的名字我都不叫不出来。René又对沥川说:“a1exLeo,马上要去工地你们要不要先吃点草莓松饼垫垫肚子?”他说英文。
兄弟俩也坐了过来各人端了一个盘子。
“当然得吃点。松饼太甜沥川就不要吃了。”霁川说着就把沥川盘子里的一个松饼拿到自己那边。随手扔给他一片黑乎乎的面包:“吃这个粗麦的有营养。”
沥川的口味其实很挑剔。粗麦面包肯定不想吃。他果然皱了皱眉站起来到旁边沙拉台去盛了半碟水果。刚坐回来René就拿着叉子把头探过来一面观察盘子里的水果一面摇头:“嗯……这个不好这个不好这个你不要吃还有这个葡萄太甜。这个不行。这个kII好维生素多。”
他把沥川碟子里水果叉了一半到自己口里去了。
……这是一群什么人啊我替沥川郁闷。
接下来沥川从旁边的盘子里拿出一个小包子刚要张口被René眼疾手快地一把夺下:“上帝啊这肯定是猪肉的!我检查检查。”说罢将包子掰开闻了闻点头:“果然是。a1ex你从来不吃猪肉的。对不对?你喜欢吃包子我去问问服务生看有没有蔬菜的那种。”
——我觉得看这两个人的样子我都要替沥川抓狂了。第一沥川不是婴儿。第二沥川能吃猪肉。那次他在我姨妈家吃了那么猪肉饺子还一个劲儿地说好吃呢。
“别去了”沥川拦住他拿起那片粗麦面包“我就吃这个行了吧。”
René笑咪咪地看着我:“安妮你吃什么?”
我赶紧说:“粗麦面包。”
席间为了照顾我大家都讲英文。沥川一声不响地吃面包。倒是霁川和René非常热情不停地和我说话。问雁荡山问温州的气候问人情风土问地方新闻真是法国人搭讪的高手。
我无所谓陪着他们聊全当练口语。
聊了半个多小时意犹未尽沥川先站了起来掏出自己的b1anetbsp;do1ist”:“霁川陪我去工地。René我已吩咐人买了做模型的材料裁纸刀、蜡烛、各种胶水和各种厚度的纸都是现成的。你有一个下手。对了我的设计里有几道弧形墙做起来可能有些麻烦你打算怎么做?”
“能不能不是弧形的?”René在旁边调侃。
“不能。”
“有厚度过1.5厘米的纸吗?”
“有。”
“交给我我有办法。上次Leo设计了一个瓜型的椅子都被我做出来了是不是Leo?”
“你是天才。就比沥川笨一点点。”
“哎我是donetbsp;“搞建筑的人笨蛋才读doctor.”这回兄弟俩异口同声。
“这样不好吧你们俩在一起就搞集团战很不厚道哦。Leo不去工地了留下来帮我吧。”
“不行Leo要帮我画图。你一个人干我给你找了下手。”
“那么说好了a1ex你欠我一个人情。”
“欠你什么?上次……还有……去年……还有……三年前……”
“好吧a1ex你不欠我人情。下回我去拉斯维加斯赌输了你借我钱就可以了。”
“说到这事儿……你上次借我的钱还没还呢。都几年了啊?”
“Leo说他替我还了。Leo是不是?”
“嗯……我们兄弟之间的事好说。对吧沥川?”霁川笑眯眯的拍了拍沥川的肩。
René忽然把头转过来对我说:“安妮你喜不喜欢玩纸头?你来替我当下手好不好?”
“你的下手是绘图部的小丁。”沥川说“安妮今天要翻译我画好的所有图纸。”
“那你记得把图纸给我。”我公事公办地说。
“已经到你的电子邮箱。”
“我打不开cad软件。能给我打印件吗?”
“这样吧把你的手提拿来我马上给装上netbsp;“不好。我盯着屏幕太久会眼睛疼。”我连忙说。其实我担心的是沥川会不会趁这当儿把我的硬盘考贝了。
“是这样啊。那好。图就放在我的办公桌上。蓝色的纸筒。我现在去工地你自己去取吧。”
我两手一摊:“怎么取?我没钥匙。”
他本来已经打算离开又停下来看着我眉头一抬:“没有钥匙?怎么会呢?”
“我怎么会有你房间的钥匙?”我说。脸不红心不跳。
看得出来这个人已经气得无语了。
“备用钥匙也没有?”
“早还了。”
“你跟我来!”脸已经阴得不能再阴了。黑云压城城欲低。暴风雨要来了。
餐厅的门外就是小卖部。一想到今日工作繁重我的烟瘾又来了。
“等等我去下小卖部。”
“我陪你去。”
沥川硬跟着我。一直跟到小卖部的柜台前。那服务员每次都卖烟给我跟我挺熟。
“安妮早上好!还是老牌子吗?一包还是两包?”
我想了想又想了想。然后我终于问:“你有没有戒烟糖?”
“没有。药店才有卖。”
我没说话准备作罢。不料站在一边的沥川问道:“的药店在哪里?”
“出门往右过了公园再往左转沿着那条‘怀旧小街’走十五分钟。有个很大的同济堂。”
“太远了明天再说吧。要不你先给我一包——”
某人向我怒视。
“卫生巾。”赶紧把话说完。
出了小卖部沥川对我说:“有没有兴趣陪我散步?”
我吃惊地看着他怀疑天上掉下了一个馅饼。这是沥川在和我说话吗?
我扫了一眼他的腿问:“你能散步吗?”
“不是很远的路。”
“请问——这散步是不是工作性质的?”
“是的。你愿意吗?”
“挺愿意的。谁不愿意和老总套近乎?往哪边走?”
“往右。过了公园再往左我们去‘怀旧小街主’。”
出门往右就是公园。我们从公园中心穿过。公园里面很热闹。有人舞剑、有人打拳、有人跳舞、有人练功、有人喝茶、有人遛鸟。大家都在享受生活。
“有很多图纸需要翻译吗?”我问。既然这是工作性的散步我只好谈工作。
“七、八张吧。不是很多。”
“你若要得急我下午翻完晚上给你。”
“不是很急明天给我就可以了。”
他一边说一边慢慢地走。
“那你看我什么时候陪René去雁荡山?”
“等他的模型做得差不多了你们就可以出了。乘车去两天时间够了吧?”
“不是说骑自行车吗?”
“别听他的。山路不安全我让司机送你们去。”
“你自己不想去?”
“没时间。”
我还想没话找话他却不再开口。手杖点地专心走路。
我心中苦笑。其实我的要求不高。沥川陪我走哪怕一句话不说我已心满意足。
走过公园的泥地我们向左。左边那条街因为有很多商铺卖二手cd成天放老歌所以叫“怀旧小街。”
“为什么来这里?你是不是想买老netbsp;“随便走走。有好的就买几张吧。”
“那我给你挑了啊。”
“给你五分钟时间。”
“老板这一张邓丽君的。放放看没刮伤吧?”
cd放进机子里邓丽君靡靡地唱:——“我一见你就笑你那翩翩风采太美妙。和你在一起永远没烦恼……”
“老板还要这一张郑钧。”
唱机里又热热闹闹地唱起来:“她似乎冷若冰霜她让你摸不着方向其实她心理寂寞难当充满欢乐梦想有一天我们相遇孤独的心被救起面对她的疯狂我不知是该高兴还是惊慌一段尴尬的沉默我说你要做点儿什么她突然紧抱住我说aha已经顾不了太多因为我的爱**裸我的爱**裸……你不能让我再寂寞……”
没办法无论老板放什么歌沥川的表情都像是正在参加葬礼。没办法对这种人只好下杀手锏。我搬出了极度煽情的Trishayearood:“ithoutyouTheredbenosuninmyskyThereou1dbeno1oveinmy1ifeThereou1dbenoor1d1eftformeandIBabyIdontknohatIou1ddoIou1dbe1ostifI1ostyouIfyouever1eaveBabyyouou1dtakeaayeverythingrea1inmy1ifeandte11menohodoI1iveithoutyouIanttoknohodoIbreatheithoutyouIfyouevergohodoIevereversurvive?
hodoIhodoIohodoI1ive?”
这回某人终于话了不冷不热的英文:“netbsp;stopit?!(你有完没完?)”
木头人。没戏了失败了买单吧。一叠cd放进塑料袋里自己拎着。然后我跟着他茫然向前走走不到五分钟他忽然停下来。我抬头一看大门上写着三个字:“同济堂。”
“沥川你要买药啊?买什么药?告诉我我去买你别认错字了哦。”我拿起一个篮子现这里的药店有点像市药都放在一排一排的货架里。还有化妆品。
“你买你的我买我的。”
我们各拎着一个篮子进去消失在人群中。我找到了我的乌鸡白凤丸外加一瓶润肤霜、一瓶洗面奶到前台交钱。沥川跟在我身后他的篮子里装着好多黑盒子每个盒子上面都写了一个大大的“no”字。
我结完帐回头看他:“这是什么?”
“戒烟糖。”他加了一句“吉祥通宝牌。”
“别吓我哈这么多盒?”
“一个疗程六盒八个星期之内你不用再来买了。一次两颗想抽烟了你就吃糖。然后多喝水。”
“是你关心我的健康还是工作需要?”
“跟你的健康没关系。你爱不爱抽烟不关我的事。”
我怒了。
“可是我有肺病我不能闻到烟味。一点也不行。”他冷冰冰地说“所以和我在一起工作你必须戒烟。这是工作需要。”
我不吭声。
他结帐出来招来出租车:“我累了我们坐车回去。”
一路上我都不说话。
到了宾馆我看见霁川在门口和服务员聊天见我们进来笑道:“你们到哪儿去了?说是去工地害我在这里白白地等。”
我礼貌地笑笑。
沥川把一袋子戒烟糖交到我手中。
我当着他们的面随手将整个塑料袋扔到旁边的垃圾箱里。然后我心平气和地说:“王沥川你只管开除我。看我会不会饿死。”
28
说完话我两眼一翻扬长而去。
我在房间里把衣服脱了个精光。一件一件拿到鼻子跟前嗅看有没有尼古丁的气味。然后我又彻彻底底地洗了一个澡一遍又一遍地涂肥皂。清理完毕我换了件白色的绣花衬衣是新的还没有穿过。将换下来的衣物装在塑料袋里拿到洗衣店干洗。
干洗店就在门外不远处。我和老板娘搭腔问她吸烟的人会不会在衣服上留下烟味。
“当然罗”她说“如果你吸烟或者你周围的人吸烟你衣服上的每根纤维都含着烟味怎么洗也洗不掉的。自己半点闻不出来敏感的人一闻就知道。我们这里收二手衣的人都会事先打招呼抽烟人的二手衣不要。”
我一听头大得要炸掉了:“老板娘衣服我不要了麻烦您帮我捐了吧。……算了还给我我扔垃圾桶里得了。”
我去商场从里到外地买了换洗的衣服。心情不好只好用购物疗法。我在几个商场里闲逛大包小包拎了一手。回到宾馆已经是中饭时间。我折回自己房间鬼使神差地又洗了一个澡我坐在澡盆里观察自己的手指。是的……有一点点黄色是尼古丁浸的。最郁闷的那阵我一天一包省吃检用也要抽。要不是每个月我都交两千块给陈律师弄得日子有些拮据只怕抽得更狠。呜呜呜以前也不觉得严重反正是自暴自弃。可是现在现在不一样了。
就这么想着烟瘾又犯了。我的手指不由自主地开始抖。头痛、烦躁、精神涣散、唇焦口干、坐立不安。我想到下午我还要翻译图纸我需要烟来帮忙我集中精力。想到这里我去摸我的手袋还好还好谢天谢地还有一包。所剩不多还有两支。我拿着手袋出大门往后。以前我总在花园门边吸烟。花园当着大门人来人往影响不好。大门背后有两个巨大垃圾箱一人多高。没人愿意在那里久立呼吸垃圾的气味。那才是吸烟的理想之地。
后门有一片空地其实是个废弃的停车场。我沿着宾馆的大墙向左转听见空地传来一个男孩子的笑声:“叔叔往这里扔吧!这里!这里!”
“你过来一点眼看着球别看我的手。”磁性的男声低缓却清晰。
男孩子欢快地尖叫:“啊哈!我接到了!我接到了!叔叔再来再来!”
还是那个男声:“这回我可扔得远了。你得快些跑才行。”
“扔吧!扔吧!”
那时是沥川半跪在地上陪一个三岁的小男孩玩球。孩子的妈妈站在一边微笑地看。
“阿吉乖咱们回家吃饭吧不玩啦。叔叔都陪你玩了一个小时了。”
“不嘛不嘛我要玩!我不吃饭!”
“嗯不可以不吃饭不吃饭怎么长大呢?这样吧咱们回家吃饭吃饭妈妈带你去公园好不好?”
“不……不……不……”
“宋小吉!回家去!我都说多少趟了!”妈妈的声音变了脸也变了。
小男孩总算磨磨蹭蹭地牵着妈妈的手去了。
沥川拾起地上的手杖一手支着地慢腾腾地站起来。看见我“hi”了一声。
我没理他径自走到垃圾箱旁边默默地站着等他离开。就算我控制不住我的烟瘾我的道德修养也没差到能当着肺炎病人的面吸烟的地步。
他偏偏不走反而跟了过来。
“生气了?”他说。
不理。
“越是生气越是要到空气好的地方站着。这里全是垃圾箱空气多不好。”
不理。
“哎要吃糖吗?我这里有好吃的糖。要不要?”
不理。
他从荷包里掏出了一个黑色的盒子。我一看还是那个“吉祥通宝”牌戒烟糖。
“我试过薄荷味的挺不错。……不喜欢吃糖?”
我拿过吉祥通宝直接扔进垃圾箱。
他又掏出一个盒子从里面拿出一张薄薄的好像创可贴一样的东西:“这是戒烟贴牌子的名字也好听‘花样年华’你一定喜欢用。试试这个?好不好?”
一把夺过又扔垃圾箱里。
我恶狠狠地说:“你还有什么?全拿出来我好一次扔光。”
垃圾箱的旁边有一道水泥石台几级台阶走上去便站在了和垃圾箱顶一样的高度。这垃圾箱居然一间房子那么大需要专门的卡车来拖一般的人扔垃圾时如果觉得太高可以爬到水泥台上去扔。
沥川从地上拾起一根长长的树枝拉着我一起走到水泥台上:“来小秋。我们看看垃圾箱里有些什么?”
搞什么鬼啊。我们一起探头往下看。
垃圾箱里会有什么?
垃圾。对不对?
鸡蛋壳、剩菜、剩茶叶、破塑料袋、煤球、鱼骨头、猪骨头、死猫子、鸡毛、鸭毛、烂菜叶子、空罐头、破玩具、断了腿的家具、划伤的cd、玻璃渣、带钉子的木条、塑料花、霉的米饭、土豆皮、黄瓜皮、烂西瓜、烂橘子、电线、木工手套、蛆、苍蝇……
垃圾箱里只装了不到一半的东西不是很满。沥川拿着树枝在里面扒拉。
我不知道他要找什么总之我不说话。
扒拉了半天他用树枝挑起一片很大的包菜叶子上面烂得千疮百孔放在我的眼前晃荡。
“这是什么?”
“如果你继续抽烟几年后你的肺就变成这种样子。怕不怕?”
“怕什么?这样子挺好看的。”我说“有什么不妥?”
某人气结。
半晌他盯着我的脸一字一字地说:“小秋看来你是要逼我走向绝路。要么你戒烟。要么我从这里跳下去。”
目光很有杀伤力啊!
我眨眨眼:“你跳尽管跳。——这垃圾箱正好没盖子。”
沥川有洁癖不是一般的洁癖。他一天要洗好几次澡不喜欢碰任何脏东西。517Ζ垃圾箱这么脏我才不信他会跳呢。
我正这么想着就听见“扑通”一声。
这人真的跳下去了!
“哎!沥川!”
沥川戴着假肢他绝对不可以做“跳”这种动作。我看着他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他倒没事翻身坐起来坐在垃圾里捡起一样东西扔给我。
“接着!”
我连忙接住仔细一看是我刚才扔下去的那包戒烟糖。
“一次两颗。现在就吃!”
盒子是崭新的塑封包装。我撕开塑封将糖吃了下去。
“你摔伤了没有?我拉你上来!”
“不上来!”
“……我已经吃了糖了。”
“你誓!誓戒烟!”
“我……誓。”
“口说不算!你都说过了!说过了又反悔!”
“我没说过!”
“昨晚上你说的!”
“那是做梦。梦话不算!”
“请问某人把脚丫子伸到我面前说:‘沥川脱袜子!’这是不是梦话?”
昏倒……无语……有这么香艳吗?……级郁闷。
“我投降我戒烟。我誓。苍天在上我谢小秋终生戒烟如果做不到就让我恶虎掏心、五雷轰顶!”
“把围巾扔下来!”
要围巾做什么?我解下丝绸围巾扔下去。他用围巾绕住自己的手腕。
围巾是深蓝色的我看见一团湿湿的东西浸出来。我的心开始咚咚地跳:“沥川……你的手是不是在流血?”
“不是。你走吧。”
“我拉你上来。”
“你拉不动去叫René来帮我。”
我悄悄地溜回宾馆假装镇定不敢惊动别人。我敲开René的门现霁川也在里面两人正在说话法语。
“安妮?”
“迪布瓦先生我需要你帮个忙。”
“没问题。”
“你跟我来。”
我拉着他悄悄走到门后爬上水泥台沥川镇定自若地坐在原处。
“上帝啊!”René叫道:“生了什么事?”
“沥川先生不小心掉到垃圾箱里了。你快拉他上来吧。”
René二话不说也跳了下去站在垃圾箱里从下面抱着沥川将他推上来。他自己则留在箱内东张西望然后得意洋洋地捡起了一个纸盒子:“哎你们看这块纸板不错我可以用它做一个假山。”
René人高马大身手敏捷。很快就从垃圾箱里爬了出来:“a1ex你没事吧?……嗨这衣服太脏上面全是鸡蛋黄别要了。等会儿进门人家要笑你啦。来穿我的外套。”他不由分说地将沥川的西装脱下来扔到垃圾箱里。又脱下自己的西装塞给他。然后他看见他的手腕脸色忽变:“你的手怎么啦?”
“没事一点小伤。”沥川看着我用命令的口气说:“小秋你先回房去。”
但是他手上的丝巾越来越湿了有一滴滴出来滴到地上。我瞪大眼睛看着他背后冒出森森冷汗。
沥川跟René说了一句法语。我猜他是在说我有血液恐怖症。因为法文的hémophobie与英文的hemophobia音差不多。
René过来拉我:“安妮你现在必须离开这里。”
我没动我说:“René别管我。你先带沥川去医院。”
“也好。虽然不严重也需要包扎一下。那我们先走了。”他过去带着沥川离开了我。
我的心还在砰砰地乱跳我坐下来深呼吸。坐了一分钟我觉得好些了就站起来从水泥台直来。迎面又碰上了René。
“René?你不陪沥川吗?”
“a1ex自己去医院他不要我陪。”
“可是……万一……”
“安妮a1ex不是小孩子。他不放心你让我过来看你有没有事。”
“我没事。刚才有点头昏现在已经好了。”
René将怀里的一个长长的蓝色纸筒交给我:“这是a1ex让我交给你的图纸。他让你尽快把它们译出来。”
我和René一起往宾馆里走半途中我突然停下来问他:“René沥川为什么贫血?”
“他以前就贫血。”
“很严重吗?是先天的吗?”
“a1ex让我告诉你如果你问我这样一类问题会严重触犯他的个人**。”
“那沥川的车祸是怎么一回事?”
“车祸?什么车祸?”他鼓着蓝汪汪的眼睛看着我。
“他的腿……”
“哦……那个车祸。嗯你看见了挺严重的。差点死掉。”
“那是哪一年的事?”
“那年他十七岁。”
“后来呢?”
“什么后来?”
“他说他先学经济又学建筑两样加起来要八年他二十一岁大学就毕业了。”
“a1ex十五岁上大学学了两年经济出了事改学建筑。少年天才就是这样。”
“那么……六年前他忽然从北京调走又是怎么一回事?家庭危机?经济危机?”
他想了想将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a1ex让我告诉你如果你问这样一类问题会严重触犯他的个人**。”
“那么沥川现在去的是哪家医院?”
“不知道。”
说完这话我知道我不能再从René口里套出任何有用的信息了。何况我们也走到了宾馆的大门René说他要去做模型我径自回屋拨沥川的手机。
没人接。一定又是屏蔽。我放心不下去服务台要了就近医院的地址叫了出租车去找沥川。
我在第三人民医院的门口再次给沥川打手机这回铃一响他就接了。
“沥川!”
“嗯。”
“你在哪家医院?是三医院吗?”
“……是。我已经看过医生了。”
“这么快?不会吧!”这医院很大病人很多好像应当排很长的队。
“那个我说我是外国人给他们看护照。说我不能等有急事。所以他们就优先了。”电话那边沥川不紧不慢地说。
挺聪明。
“你在哪一楼我来找你。”
“你在哪里?”
“三医院的门口。”
“嗯已经看见你了。”
我左右一看看见沥川远远地坐在等候室的沙上。他向我招招手。
我走到他身边看见他西装革履地坐在那里手腕上包着一层白纱。显然他去医院以前已经洗了一个澡。
“医生说严重吗?”
“不严重。很小的伤口。”
“血止住了?”
他迟疑了一下说:“嗯。”
“那你为什么还在这里坐着”我观察他的脸。脸色苍白。“不舒服吗?”
“外科在三楼我没找到电梯走上去又走下来有点头昏。”
我坐下来问:“你要不要喝水?”
“不用。”
“下次再不跳了好吗?”我凝视着他心痛。
“你还抽烟吗?”
“不抽了。打死我也不抽了。我彻底老实了行不行?”
他浅浅地笑了一下脸色却越来越白甚至隐隐地青。
“你别的地方没受伤吗?”
“没有。”
“沥川你脸色不好咱们再去看医生吧?”我看着他的样子越来越担心了不由得握住了他的手。
“我没事。”
“反正已经在医院里了看一次也是看看两次也是看。”我继续劝他他却假装去拿一张报纸把手从我的手中抽了出来。
“不看我没事。休息休息就好。”
这当儿他的手机响了。显然是霁川打来的。他先说了几句中文紧接着两个人就用法语吵了起来。我不得不说法语即使用来诅咒听起来也是美的。但他们吵什么我却摸不着头脑。然后我看见沥川猛然收线精疲力竭地往沙背上一靠。没过五分钟霁川向我快步走来。两个人一见面继续吵。仍旧是法语。吵了半天沥川没力气理他了霁川还在说:
“stupide!”
“abruti!”回嘴。
“débi1e!”再骂。
“Idiot!”再回嘴。
“www.uu234.combsp;好嘛真是学法语的好时机骂人话全在这儿了。
过了一会儿霁川过来对我说:“安妮你先回去好不好?我有话要和沥川说。”
我点点头出门招出租车。
接下来我有整整三天没看见沥川。
29
这三天分别是十二月二十八、二十九、三十真正的年尾。
除了cgp这个城市里所有人都已开始过节。街道上“大清仓、大甩卖”的喇叭一声高似一声。每个门面都张灯结彩。路上的行人是悠闲的穿着亮眼的服装。
我忽然意识到那天去机场接机竟是圣诞的夜晚。没有任何人提醒我所有人都忘记了。是的在温州出差的都是cgp的中年骨干在他们年青的时候圣诞还不是一个中国的节日。他们唯一的愿望就是在春节前结束这场投标战役拿到丰厚的年终奖回到妻儿的怀抱。为此所有的人都猫在这个孤零零的高级宾馆里隔离尘世忘我工作。
我自然也不例外。
这三天我都在房间里翻译图纸平均每日睡眠不到四个小时。时至今日百分之八十的图纸和设计说明都已出来。成卷成卷地堆在我的床上。沥川的设计任务最重度却最快。当然最后几张是霁川根据他的草图重新画过的毕竟是兄弟配合得天衣无缝。甚至于两人的英文书写体都看似出自一人之手。
c城改造的主体建筑是座落于西城区山角下的c城大剧院属于青涟山庄的主建筑之一。也是总投资中耗资最大的建筑。江浩天的原设计是开放式的玻璃结构远远看去像自由女神的头冠或者说像一朵怒放的向日葵。就连我这个外行一看都觉得十分醒目亮眼。而沥川的设计却是封闭式的钢结构壳体很简单看不出什么具体的形状。有点像颗巨大的鹅卵石带着天然的水纹。上面是异常光滑的玻璃表面浅灰色像一面镜子倒映出天上的云彩。而剧院周围的一大圈附属建筑也是类似“小卵石”般的设计从鸟瞰图上看就像一排散落在海滩的鹅卵石,又像银河中的行星自然而神秘、典雅而恢弘、与周围的山水融成一体、互相呼应体现了他一向倡导的生态、环保和节能理念。我十分喜欢觉得虽不如江总的设计那么打眼却有一种返朴归真之趣。
可是不看好这个“鹅卵石”的大有人在。人们在背后给剧院起了个外号叫“石头”。吃饭时我听见几位设计师悄悄地嘀咕说沥川从来不是pomo为什么这一次变得这么后现代?又说投资方那边的老总c城的市长谢鹤阳固执而古板相当不好打交道。他会接受后现代方案吗?此外cgp最强的竞争对手是佳园的席设计师田小刚著名的古典园林设计专家。他其实是江浩天的师兄出道早名声大对江浩天的风格了如指掌。上次厦门工程他的设计以一票之差输给了cgp这回铆足了劲要来报仇不惜花大价钱偷情报。
标书要求所有的文件必须是中英两份。直到三十一号的早上我才完成了手中所有的翻译。之后我花了一上午的时间检查、修改、润色然后交给江总复查再由江总交到绘图部打印。
交接了手上的工作终于可以松一口气。我到餐厅里好好地吃了碗敲鱼汤薄薄的黄鱼片伴着切成细丝的香菇和火腿一碗下肚脸上的汗气就出来了。我想起了沥川。沥川喜欢吃鱼也喜欢喝汤。广东人的鱼片粥他也很喜欢不知道他尝过敲鱼汤没有?我跑了厨房去问厨师敲鱼汤的作法才知道要做得好吃非常麻烦。最好一次做一批。管他呢我拿只笔把食谱记下来准备带回北京后好好研究。把它变成我的拿手菜。
可惜沥川还住在医院里。听说给他安排的是“高干病房”。因为霁川怕他的伤口止不住血又怕感染硬要他留在医院里“观察”。病房屏蔽一切手机信号但有专线可以上网。我知道沥川非常忙估计像我一样一天只睡几个小时。我给他过一封简单的邮件问他好一点没有。对于这个问题他一个字没回回给我的是三个附件点开一看是三张图纸。这是他来温州之后对我的一贯态度公事公办止谈风月。不管他心里甜蜜蜜的。他肯跳垃圾箱我幸福还幸福不过来抱怨什么。
接下来我美美地睡了一个午觉五点钟时张庆辉忽然打电话过来:“安妮晚上资方的新年酒会你参加一下。你能喝点酒吗?”
“能啊。”我除了烟瘾还有酒瘾试过一次大麻怕坐牢不敢吸毒算得上五毒俱全。沥川不过是只现了一样而己。
再说朱碧瑄的酒量那么好作为她的下一任我能比她差太多?
“你守在王总身边他不能喝酒一滴也不能。盛情难却的时候你替他挡一下行吗?”
“没问题。”
“其中有位谢市长是关键人物。他有很重的温州口音我听起来都困难王总肯定听不懂。你翻译的时候小心点。”
我的脸一下就白了。我也听不懂温州话不光我听不懂。听说在这里住了三年的外地人也多半听不懂。
“他的温州口音有多重?”
“他毕业于清华大学你说会有多重?”张庆辉在那一头说“而且他是行内人清华建筑系的。所以王总的名字他听说过。”
“哦!酒会几点开始?”
“六点整。资方上午才通知。你准备一下。我们这边就去四个人江总王总、我和你。你坐江总的车子我去医院接王总。我们在酒店门口见。”
为了配合这次行动我挽了一个小小的髻上面插一根紫色的木簪很郁闷地穿了一件白底蓝花的旗袍。除了胸之外我的曲线尚可胸的问题也好办纹胸一戴就垫高了。那旗袍紧紧地包着我显得我瘦骨嶙峋。我想把自己打扮成古典动人的林黛玉好让那些逼我喝酒的人于心不忍。
坐在江总的车子里我还在复习《温州方言大全》:“了了滞滞”就是“清洁干净”;“云淡风轻”就是“轻佻”;“勿俨三四”就是“不正派”……等等等等。到了酒店的大门我现cgp的“头粒珠儿(温州话:老大)”沥川同学和张庆辉已经等在那里了。
在正式场合沥川习惯穿纯黑色的西装手拿一根赤色手杖。黑色衬衣、黑白相间的领带衬着他那张瘦长的脸、高高的额头、挺直的鼻梁和倔强的下颚看上去十分硬派。其实沥川最吸引我的是他的眼睛。无论外表看上去有多么冷酷和刚强他的目光非常纯净不含一丝杂念。在他的眼眸深处隐藏着一股近乎教徒似的虔诚和深情。
在这次参加竞标的设计师中三十一岁的沥川最年轻、最知名。他在公共场合是著名的冷面郎君寡言少语、非常矜持。所以我看见沥川的时候他的情绪和表现都已进入到了“公共状态”。他看见我眼波微动迅恢复原状。
“二位没有久等吧?”江浩天说。
“没有。”
“王先生的身体好些了吗?”江浩天上去和沥川握手。
“已经好了。”
在大厅的接待处沥川在众目睽睽之下帮我脱下大衣连同他自己的风衣一起交给服务员。我有点不自在觉得在场的很多人会误会我是沥川的太太。所以沥川每次和人握手我都不忘记上前解译:“我是安妮王先生的翻译。”毕竟来的人大多是业界同行大家彼此都认识。所以很多人都笑着反问:“王先生中文那么好还需要翻译吗?”
当然也有几个人误会我是朱碧瑄握手的时候叫我朱小姐。这回轮到沥川一个一个地解释:“这位是谢小姐我的新任翻译。”
我们一路寒暄下去一直走到靠近酒桌的地方便看见一位六十岁左右的方脸男士被一群设计师如众星捧月般围在当中。江浩天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向沥川耳语:“那位就是netbsp;谢鹤阳因为长得一张又黑又方的脸外号“鞋盒”。当然没人敢当面这样叫他。沥川拿了一杯水在旁边慢慢地喝见谢鹤阳身边的人散了几个腾出点空位才带着我健步而上自我介绍:
“谢市长您好。我是王沥川netbsp;“哦!王先生!”谢鹤阳从容而不失热情地和他握手“久闻大名缘悭一面。”他说的还算是普通话只是话音里果然含着浓重的平舌音。沥川的脸上是客气的笑容他略微迟疑了一下我马上将这话译成英文。
“不敢当。”沥川回答“我是外邦设计师才疏学浅对博大精深的中华文化十分仰慕。”
我默默地看了沥川一眼有些惊奇。不敢相信这极度斯文得体的句子竟出自只认得九百五十个汉字的沥川之口。
果然谢鹤阳硬邦邦的脸上笑容忽现:“王先生过谦了。我年轻的时候建筑界的泰斗王宇航博士曾应邀到清华讲学陪同人员中我忝在其末。听说他也是瑞士华人不知王先生可否认识?”
“那是家祖父。”
“我记得那时陪着王先生一起来的还有他的长子王楚宁先生我们年纪相当相谈甚欢。楚宁先生说一口流利的中文非常古雅也是知名设计师。”
沥川微微颔:“那是家父。”
“王先生的一家是什么时候到的海外?”
“大约在清朝末年吧。”
“该不会是前清遗老吧?”一直站在谢鹤阳旁边的一位中年男子忽然插口。
沥川淡淡地道:“不是。从宗谱上说我们属于琅琊王氏是纯正的中原血统。”
谢鹤阳道:“对了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佳园集团的总设计师田小刚先生。”
“田先生好久不见。”
“你好沥川。六年不见你怎么好像从中国消失了?”
“怎么会?我的公司还在这里关键的时候会时时过来照应一下。”沥川顿了顿又说:“谢市长田先生是本地资深设计师占着天时、地利、人和。cgp虽是海外兵团却同出自中华一脉。评审的时候谢市长不会厚此薄彼吧?”
谢鹤阳哈哈一笑连连摆手:“哪里哪里!cgp有非常雄厚的设计实力c城区改造将会成为温州对外开放的模范工程。我们非常欢迎海外公司参加竞标。放心放心竞争绝对平等。”
三人在一起寒暄了十分钟谢鹤阳便被另一群人围住了。我在一旁口译只觉得唇焦舌燥便到一旁的酒台上找饮料。沥川一路跟着我。
“纯正的中原血统?”我调侃“五胡乱华之后还有什么血统是纯正的?”
“吓唬吓唬人而已。纯正是真谈不上”沥川双眉一展“比如说我外婆就是地道的法国女人。”我看着沥川脸心中释然。难怪沥川既有一副十足的国人长相又有异常分明的面目轮廓。
接着他又补充一句:“那个田小刚来意不善。我怕他与谢鹤阳有什么暗箱交易。听说这里不少官僚挺**的。”
“别担心现在国家纪委的打击力度挺大的。这么大的工程多少人拿眼盯着。真有**查出来定是全军覆没、满门抄斩。”
然后这个人看着我一脸疑惑:“什么是‘纪委’?什么是‘打击力度’什么是‘满门操斩’还有……什么是‘天灾**’?”
“天灾**?”
“那个谢市长不是说陪同人员中有天灾**?那句话我没听懂。”
“我不是翻译给你听了吗?”
“你的翻译我也听没懂。”
抓狂了。我几乎要跳起来:“为什么我的翻译你听不懂?难道我翻得不对?翻得很差?”
“不是不是……你今天穿着好看的旗袍听你说话我有点走神。”
“不是‘天灾**’是‘忝在其末’。这是谦辞他说他自己虽不够格但也在陪同之列。”我没好气地解释。
“好吧。回去你把这四个字写给我认。”
我叹了一口气。难怪沥川需要翻译。我一直以为是多此一举。看来不要翻译还真不行。
我们一人端了一杯红酒站在酒台旁边。
建筑界真是个男人的世界。放眼望去整个大厅人头涌动却没看见一个女设计师。我正想就此表一顿感言沥川却问了我另一个话题:
“小秋你的毕业论文做的是什么?劳伦斯吗?”
“不全是。你对这个感兴趣?”
“我对英国文学一直很感兴趣。”
“我做的是西苏西苏和乔伊斯。”
“乔伊斯我知道。西苏是谁?”
“hé1ènenetbsp;那是法语名字。看来是我的音有问题。他显然也听说过西苏:“cixous是法国人。你不是英文系的吗?”
“cixous自己是英文系的和我同行。乔伊斯专家。”
他点点头接着说“那么你做的是法国女权主义?”
“嗯。是不是很吓人?很前卫?”
“不吓人。你看你是女人我是残疾人。我们都是边缘人是同一战壕的战友。”
我笑了觉得这话挺逗。沥川的文学趣味甚高自称喜欢读high-modern时期的。我不禁又问:“你读过西苏吗?”
“只读过Lerirede1améduse也就是TheLaughofthemedusa.(美杜沙的笑声)”
“我做的就是那一篇。”
他看着我一副不相信的样子:“不对吧。六年过去了你怎么看上去思想一点也不解放呢?”他连连摇头“我觉得你根本没有弄懂女权主义的精髓。——你的学问白做了。”
“我怎么不解放了?我挺解放的!”我的嗓门高了受到挑战了。
他不说话了低头叹气。
“那你说说看我要怎么样才是解放的?”
“我若说了你会不会把酒泼在我脸上?”
“不会。”
“六年前我已经说了再见你为什么还要给我邮件?”
“我……我又没多少。”我喃喃地嘀咕有点气短。
“三百四十二封算很少吗?最短的三十个字最长的一万两千字。全部加起来等于一部长篇言情。我不敢相信你在写这些信的同时居然还在研究女权主义。如果我是cixous听说了你的举动非羞愧死不可。”他看着我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口气十分认真。
我深吸了一口气觉得有点奇怪。沥川对我一向体贴也很注意说话的场合和方式。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在今天——除夕之夜——选择在这种公共场合羞辱我。
“嗨沥川说说看”我不动声色“你喜欢读我的信吗?”
“还行……借助字典。”
“那不就行了。”我呡了一口酒“我对你的感情越了任何主义包括女权主义。其实在中国像我这样的人有一个专门名词。”
“什么专门名词?”
“情圣。”
一句话逼死了他。他终于没话说了。
于是他笑了笑转移战场:“讨论暂时结束。我想那位老太太需要我的帮助。”
说着他转过身去帮助一位企图要拿一大瓶可乐的老太太:“老太太这个瓶子很沉您放着我来替您倒。”
那老太太有八十岁的样子头稀疏穿着件手绣的唐装很齐楚像是富贵人家的老人。沥川给她倒了一杯可乐问她还要什么。老太太说:“年轻人劳驾你给我拿那块蛋糕。”
远处一个高脚盘子上放着一个两层的蛋糕。没有人吃因为大多数人以为这是饭后的甜点。沥川伸出长臂拿出餐刀毫不客气地切下一块放到小碟子上递给老太太。笑眯眯地问她:“您要不要水果?这里有西瓜和葡萄。”
“西瓜来几片葡萄也来几粒。”老太太看他的眼神有点怪一副异常疼爱的样子。
沥川给她端了一盘子的东西带着她给她找了一个座位放到她身边。
“年轻人你的腿为什么是跛的?是受了什么伤吗?”老太太笑咪咪地问。沥川在很多人的眼里都是完美的除了他的腿。所以我觉得老太太明显是在利用自己的年纪和沥川套近乎她的眼光很不纯洁。
“是……车祸。”沥川的神态略微有些尴尬。然后他又很认真地伸手过去和老太太握了握:“我叫王沥川是netbsp;老太太很爽朗地笑了她的假牙看上去又白又整齐。我生怕她笑了一半假牙会掉出来。正这么想着只听得“叮当”一声她的假牙真的掉了!
#¥%……!
我和沥川同时伸手下去沥川手长眼疾手快地从地上拾起来轻声道:“老太太您在这里稍等我去去就来。”他从旁边拿了个一次性的纸杯去了洗手间。
老太太倒是无所谓瘪着嘴对我说:“小姑娘那位王先生是不是你的男朋友?”
“不是。老奶奶我是他的翻译。”
没有假牙她说话尽漏风。
“怎么他是外国人吗?”
“是瑞士华人。”
“哦。他很可爱呀!”
“是啊。”
“难道你没看出来他很喜欢你?他身体这么不方便没有手杖都站不稳你明明就在旁边他也不让你代劳自己那么辛苦地替我拿东西。”
我觉得老太太是在变相地批评我。赶紧解释:
“王先生非常自信、也非常能干。如果他需要帮忙的话会和我说的。”
“你奶奶我阅人无数好人坏人不好不坏的人都见过。相信你***眼光这绝对是个好男人。”
我心花怒放笑得阳光灿烂。
沥川走过来将洗干净的假牙放在杯子里递给老太太顺手还递给她一张餐巾纸。老太太用纸掩了面戴上假牙向我们回一笑灿如白雪。
她伸出手来和沥川握了握说:“我姓花叫花箫。我是画画的。”每一个字都以h开头我很紧张地看着她担心她的假牙会再次掉下来。结果她说的话我没听清以为她叫花椒想笑又不敢笑。
沥川很有兴趣地问:“老太太您是画国画还是油画?”
“我这么老派当然是国画。”
“评委里有一位画家叫龙溪先生也是画国画的您老认识吗?”
“认识他是我的学生。”
我的心一沉。评审团里的确有位大名鼎鼎的龙溪先生浙派传人毕业于浙江美院在画界非常有声望。那么这老太太一定大有来头。
然后沥川忽然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忙说:“对不起。”
在和老太太谈话时他随手拿了一个点心吃了一口。大约是吃坏了。接着他又咳嗽了一声这次来得太急竟来不及转身避开。
“Iamsosorry.Iwww.uu234.combsp;stopit.”
绅士作风又来了。我花了一分钟的时间才弄明白他是在为刚才的咳嗽再次道歉。
我在心里暗笑。那老太太和沥川真是一对儿。一个太粗心假牙掉了也不在乎照样说话;一个是太小心咳嗽一声道歉半天。
“老太太您慢坐我陪王先生去一下休息室。”我拉着沥川一阵风地走了。
我们一起走到餐厅外的偏厅。沥川用手绢捂着口还在不停地咳嗽。我看着他叹了一口气说:“那碟子里的东西有芥末你一向不吃的。这回怎么忘了?”
“我怎么知道那是芥末?”
“那你好些没有?”我有些担心了“不如我们现在就回去吧。”
“酒会都没有开始。”
“说到底竞标靠的是实力和设计。酒会上表现得再好也没用。”
“这话在国外说没错在这里说我可没底。何况是江浩天来找我帮忙的我现在走无论是什么原因都太不给他面子了。”
沥川是被江浩天一个电话叫来力挽狂澜的。可是那个田小刚和谢鹤阳一直站在一起态度显得比一般人亲密不得不让人感到气馁。沥川在近十天的功夫里又是考察现场又是测量工地还大搞文化研究真可谓全力以赴志在夺标。他的压力其实最大。
“我说回瑞士之后你应当写一篇论文题目是:‘一个外国设计师在中国的困惑。’”
他抬头看着我忽然笑了。
我凝视着他的脸感觉有些晕眩。这是六年来我朝思暮想的笑容。此时如优昙乍放令我几乎有了向佛之意。
他站起身来我忽然现他的手腕上还缠着纱布。难道那道伤很深吗?三天了还没有好?
“沥川你的手——”
他打断我的话忽然说:“小秋明天就是新年。你能不能新年有新的气象?”
“这是啥意思?”
“你能不能将女权主义进行到底?”
“不能。”断然拒绝尽管我已猜到我的幸福正在急转而下。
“Just1etitgo,p1ease.(让这一切都过去吧!)”他凝视着我的脸:“我求你。”
“no.”
我觉得他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很冷酷。和六年前我们分手的那天一模一样。
就在这一刻我忽然明白他为什么要来中国。
就算cgp拿到了这个标就算挣来的钱一分不少地交给沥川。对他来说这也是个不值一提的数目。他犯不着为了这笔钱放弃手头的工作放弃在医院的疗养不远千里地来到这里。
他来这里只因为二十天前我在一次大醉之中又给他的老地址了一封邮件。上面写了五个字后面跟着一串惊叹号:
“沥川你回来!!!”
那是在我们中断联系三年之后我给他的第一封邮件。完了我就后悔了。实际上那封信在三秒钟之后就弹了回来。系统显示说对方地址拒绝接受这个邮件系统将继续尝试投递云云。
所以他回来了。因为我居然还没有忘情因为他有义务要在这个除夕之夜向我做个了断。
我的笑容消失了脸在瞬时间变得惨白。
“我已经定好了回苏黎世的机票。presentation之后马上就走。”
我冷笑向他伸手:“机票在哪里?给我看看。”
他真地从荷包里掏出一张纸票给我。
我三下五除二将票撕了个粉碎:“机票没了。”
我承认我疯狂了我绝望了我暴力了。这一次我不能再让沥川离开我!
“是电子票。”他说。
“那么这次又是永别?”我垂下眼颤声说。
“youneedac1osure.(你需要一个了断。)”
“告诉我上次你离开的原因。”
“……”坚固的沉默。
“沥川你是不是得了很重的病?”我眼泪汪汪地看着他“你知道无论你得了什么病我都不会在乎。我不在乎你只有一条腿也不会在乎你有什么病。”
“我没得什么病不必为我担心。”
“那么我要你看着我眼睛”我凝视着他的脸“看着我的眼睛然后对我说:你王沥川不爱我。”
他低头沉默片刻间又抬起头看着我的眼一个字一个字地对我说:“是的小秋。我不再爱你了。我希望你我之间的一切在新年到来之前完全结束。我希望你彻底地忘记我对我不寄任何希望再也不要给我邮件。你——能做到这一点吗?”
我的心在一点一点地缩小顷刻之间变成了一个硬核。
我说:“我能做到这一点。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我可以结束一切。不过你得留在北京留在netbsp;他看着我研究我的表情。然后说:“留多久?”
“留到我说你可以走为止。”
“在此期间你能否保证我们只是普通同事关系?”
“我保证。”
“那好我答应你。”他说“Butyoumustmoveon.”
我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冷冷地站起来说:“对不起我需要去一下洗手间。”
我快步走进洗手间关上门坐在马桶上眼泪哗哗地往下流。
搞什么女权主义啊我对自己说对于沥川我除了哭就没有别的办法了。我在马桶上抽噎神魂俱断、万念如灰、以为一个小时可以止住。等我终于哭完颤巍巍地从马桶上站起来已经过了五个小时。我用光了马桶旁边所有的草纸等我来到洗手池根前看见镜子里面的我满脸是水、披头散、双眼肿成了两个巨大的核桃。而我的眼泪还没有止住还在不停地往外流。我抱了一大卷草纸不知怎地悲从中来呜呜咽咽又在门边哭了二十分钟终于不再哭了。便用围巾包住脸低头走出宾馆的大门。
有人走过来帮我穿上了大衣。
我们默默地走到汽车旁边他拉开车门我迅地坐了进去。
我的心在深夜冰凉的空气中渐渐镇定。
那人轻叹一声俯身下来替我系好安全带。
在那一瞬间我忽然说:“沥川我要摸摸你的后脑勺。”
不管他同意不同意我像考古学家那样用手按住他的头将他的头盖骨细细地摸了一遍。
他关上车门坐到我的身边。
“为什么要摸我的后脑勺?”
“我想知道你的脑袋是什么材料做的。”
30
关于我双眼肿成大核桃这一现象一直持续了一个礼拜。不管人家相不相信我的官方解释是我的眼睛被某种有毒的虫子蜇了。我从来不去餐厅吃饭免得成为好事之徒的笑柄。如果不得不出门我就戴上墨镜、用围巾包头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如果不得不讲话我尽量显得cheerfu1:“嗨!小丁我刚出去吃了碗敲鱼汤隔壁那家馆子的。想不想下次一起去?”——他当然不会去。有家有口有老人放着高级宾馆里的免费三餐不吃自己掏钱下小灶?noay.在走廊上碰到苏群我叫他故做亲热:“苏先生想不想去逛商场?买点土特产回去给太太?我路熟我陪你!”他看一眼自己的结婚戒子摆手:“谢谢关心太忙不去了。”
若在走廊遇到沥川我拧头就走。不见他少生气我多活几年。
在这一星期cgp的工作人员终于在截止期前递交了所有的文件。René的模型也全部完工了。本来他还指望我能带他去雁荡山看见沥川那张阴森森的脸再看见我的大核桃吓得不敢提了。还是霁川带他去玩了两天回来时给我带了几包冬米糖。当天晚上René敲我的房门送给我一个放在玻璃罩子里的小模型。我一看是沥川的“鹅卵石”。他用玻璃和钢丝做的。里面镶着个小灯泡光线透出来朦朦胧胧非常逼真、非常漂亮。
“安妮这个送给你你喜欢吗?”
“挺喜欢的谢谢。”
“安妮听我说a1ex不是故意要得罪你的。”
——原来是替沥川圆场子的。
“René看来你是知情的对不对?你告诉我他为什么要得罪我?”
“你问他自己罗。快些问明天presentation一完他就走了。”
“他不走。他会留在北京。”
René看着我的脸不相信:“怎么会呢机票都买好了。”
“不信你去问他。”
René的神情忽然变得很严肃:“是你让他留下来的?”
“是的。”
“你能改变主意吗?沥川必须回瑞士。”
“为什么?”
他欲言又止:“如果你想为a1ex好就让他回瑞士。你可以去瑞士看他机票我出住在我家里无论你想住多久都成。”
我在猜测他的话过了一会儿我点头:“行我可以劝沥川回瑞士。不过你得告诉我他究竟出了什么事?”
“我没法告诉你。”他沮丧地垂下头“你若是为a1ex好就让他回去。——我只能说到这里了。”
“René”我说“你来温州之前就认得我?”
“我认得LeoLeo是a1ex的哥哥——是的我认得你。还看过你的照片大大的挂在a1ex的卧室里。你是a1ex的第一个女朋友嘛。a1ex在认识你之前都是Virgin。我们天天笑他。安妮我邀请你来苏黎世好不好?我住的地方和a1ex很近。冬天可以一起去滑雪。你看过a1ex滑雪没有?他一条腿滑得比两条腿的人都棒。”
不行了感动了。呜……
“可是沥川说了他不要我啦。”我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我不去瑞士了。不过我可以帮你劝他回去。反正……在这里每天看见他他又不理我我更伤心。”
“不要!不要伤心!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相信上帝吧!”René张开双臂拥抱我安慰我。
我抬起头看见沥川正好从他的房间出来。
我从René的怀里抽出手小声说:“René沥川在看着我们。”
René吐吐舌头对我做了一个鬼脸说:“完蛋了a1ex要找我算帐了。”
我收过模型关上房门。果然听见沥川和René在走廊上争了起来法语。级郁闷啊当年为什么就是赌了那口气二外没选法语呢?不过如果我真的学了法语沥川该用德语吵架了我还是听不懂。
我缩在房间里准备明天的翻译资料。经过一周的专家审定相信c城区改建的方案已达成诸多共识。入围的最后四家谁能夺标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明天上午十点的终审会议。会议上将由每个设计公司的席设计师先作最后三十分钟的陈述和答疑。然后退席由专家团进行最后评议确定此标的最终人选。
那三十分钟的陈述是沥川自己用英文写的然后我又译成了中文。我修改了一些词句让全文读起来更加接近口语、更有诗意、也更符合中国人的审美习惯。沥川曾经受过专门的朗诵训练申称自己做过学校广播台的播音员。他最擅长朗诵的是莎士比亚。能将手头上的无论什么东西产品说明书也好、新闻头条也好、业务报告也好读得声情并茂催人泪下。以前我们住在一起的时候他经常干这个事来逗我用中世纪腔的英文来读牛黄解毒丸的说明书笑得我满地打滚。我们的交流全在emai1里进行纯粹是工作间的讨论。沥川的落款有时还加个“takecare,”企图显示点人情味。我的emai1则既无落款亦无署名就事论事无一余字。
Fina1presentation说来就来。
沥川的陈述排在最后。在此之前很多人被田小刚眩目的“帝王式”设计弄得悚然动容、印象深刻。作为专职翻译我被安排坐在沥川的身边以防评委提问时会有他听不懂的问题。我听见沥川用冷静清晰的嗓音说:“……cgp一惯推崇持久、保值的现代建筑风格。我们的设计忠实于结构的合理与多样化并与当地特色鲜明地结合在一起。不在装饰性的部位表现短寿的后现代口味亦不靠营造漏*点来打动观众。在设计理念中我们融入了道家返朴归真的思想并在山水诗的意境中寻求中华古典精神的再现。……”
沥川把我写的中文一字不漏地背了下来相信在座的人都被他抑扬顿挫的声调、声情并茂的解说给打动了。我坐在台上一直注意观察田小刚的表情。实际上外行如我的人都听出了田小刚设计的主要问题。他在剧院的外观效果上下了太多功夫使剧院在日光下看上去灿烂而惊艳。可是沥川却把主要的用心放在灯光上。剧院的活动毕竟是夜间的。沥川一面讲解一面调暗室内灯光。René的模型在几十个小型射灯的照耀下熠熠生辉、恍如仙境。充分地体现了沥川想要的夜间效果。
接下来是答疑时间。开始的几个问题很简单。我几乎用不着翻译沥川用简洁的中文一一解释。紧接着有一位评委问道:“王先生请问你的c城剧院也就是这个鹅卵形的建筑究竟体现了怎样的道家思想和山水精神?”
这个评委在建筑界人称“杀手”。他在本行业有很高的声望却一向以刻薄尖锐闻名。他曾给第一个陈述人——也就是佳园集团的田小刚——出了一个大难题弄得他当场沉默两分钟两分钟后才开始回应。答案还不尽如人意。
我听见沥川说道:“评委先生这个鹅卵形的方案是我在细读东晋山水诗人谢灵运的诗歌中找到的灵感。”
他的表情完全镇定可我却从他的话音中听出了一线忧虑。他显然担心这个人会在这个问题上作过多纠缠。毕竟沥川长在国外。毕竟谁都知道他不大可能懂太多的中国古诗。尤其是以坚奥、隐晦、用典和词藻著称的谢诗。
“那么请问王先生究竟是哪一谢灵运的诗给你带来了灵感呢?”那个“杀手”半笑不笑地看着他追问。
只听见沥川答道:“诸位不要见笑。我是外邦人虽然我努力学习中文我的中文水平还没有达到足够的深度可以全部领会中国古典诗歌的精妙。所以为了更好地完成这次设计我请我的翻译谢小姐将谢灵远的诗歌译成了英文。相信我谢灵运的诗即使是用英文来读也很优美。我记得我是在这样两句诗中得到的灵感:
&www.uu234.comtainridge
&www.uu234.combsp;together,
Is1andsindaround,sandbarsare
joinedoneafteranother.
www.uu234.combsp;senetetbsp;www.uu234.comwww.uu234.combsp;ripp1es.
我觉得前面两句的描述很适合c城区在温州的地理实况而后一句则直接启了我的设计。”说罢他转身向我说:“谢小姐对中国古诗造诣很深我请她来告诉大家中文的原文。”
***一块烫手的热山芋就这样扔到了我的手上!
我站起来鼓着两个核桃眼向众人微微一笑:“王先生朗诵的这诗出自谢灵运的《过始宁墅》。原句是:“岩峭岭稠叠洲萦渚连绵。白雲抱幽石绿筱媚清涟。”
沥川接过我的话头继续说:“谢谢谢小姐。我所设计的正是一块这样的幽石灰色光滑的表面可以倒影天空的云彩既体现了‘白云抱幽石’的诗境又与‘清涟’山庄的名称相呼应。同时也是对谢灵运这位在温州写出了‘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这样绝世名句的山水诗人表示敬意。”
他话音刚落众人居然鼓起掌来!我看见田小刚的脸变成了黑色。
所有陈述人全部讲完之后大家都退到偏厅等待最后结果。
过了十五分钟评审团的主席谢鹤阳市长从大门中走出来径直握住沥川的手:“王先生评委一致投票同意了cgp的设计方案。祝贺你们。”
结果在大家的预料之中。
沥川笑着和他握手。我一直紧紧地跟着沥川生怕那个谢市长说的普通话沥川听不懂。
寒暄了一阵谢鹤阳将沥川一路送出大门。在大门口他忽然说:“王先生你去过楠溪吗?”
“没去过。”
“我出生于楠溪的鹤阳古镇。是谢灵运的后人所以对你的方案倍感亲切。当然我个人的意见不能左右评委的投票。不过你的陈述让我们重新体会到了中华文明永恒的魅力。”
“谢市长我也是中华的后人我对祖先的文化倍感骄傲。”
接下来的话我们更想不到了。
谢鹤阳说:“那天的元旦晚宴谢谢你照顾我的母亲。她到现在还念叨着你。”
“您……的母亲?”
“家母姓花是浙江美院的退休教授。”
那个带假牙的老太太!
沥川在车上接受了众人的祝贺谦逊地说这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
回到宾馆的时候他又特地来谢我说我的翻译帮了他的大忙。要给我特别的奖金。
我想了想忽然问:“我译了那么多谢诗怎么你偏偏对这一印象深刻?”
他微微一怔说:“因为你很少有拼写错误只有这一有个单词你拼错了。”
我是用ord来自动进行拼写检查的。没有红线了才会把文档给他。
因此我不服气抱着胳膊鼓着眼睛说:“是吗?不大可能吧。哪个词拼错了?”
“‘Ripp1es(波纹)’你写成了‘nipp1es(奶头)’。害我琢磨半天那个竹子和nipp1e是什么关系。”
窘。我大窘:“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岂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怎么不可能”他说“你一向心术不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