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6章 窜通一气
走了几步,楚天舒冷静了下来,脑子里冒出一个疑问:早不闹晚不闹,怎么偏偏我到了山坳村就闹出大动静来了呢?想到这些,他心里一悸,脑子里忽然闪出郑有田的那张脸来,莫非?
早上八点,放马坡打架事件的紧急会议在乡政府召开。
会议由乡党委书记郑有田主持,今天一大早从县里赶过来的县委办副主任柳青烟,公安局副局长杜雨菲、信访办兼维稳办的万主任等也参加了会议,全面处理善后及事件调查。
一开始,乡党委书记郑有田不问前因后果,上来就侃侃而谈,振振有词地说,一定要带领全乡人民,守卫住山坳村的放马坡,绝不让浮云矿场的阴谋得逞。
楚天舒哭笑不得,乡党委书记这么个态度,山坳村村民的情绪能不激化?
正要示意靠近郑有田身边的柳青烟,让她给郑有田提个醒,摆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了起来,一看,是县长付大木。
楚天舒说了句你们接着开,我出去一下,便出了会场。
付大木假装着急地问:“书记,山坳村又和浮云矿场打起来了?有没有伤着人,损失大不大?”
“大木兄,有人受了伤,也有些损失,具体情况我正在组织调查。”由于现在得到的消息都是听山坳村村民说的,楚天舒没有说得太明确,只是说:“等调查清楚了,我会第一时间向你通报的。”
“是这样的,”付大木说:“昨天下午我来省城了,听说又有一笔扶贫资金下来了,我开完会就赶过来了。刚准备去省政府拜访相关方面的领导,家里报告说出事了,我想和你统一一下口径,领导们要是问起来,我该怎么回答。”
一个地方出现了突发事件,领导们首先要做就是统一对外的口径,这是一个惯常的做法。
楚天舒平静地说:“大木县长,你如实汇报……”楚天舒还想说的是“我们正在组织调查”,但是,这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付大木打断了。
“如实汇报?”付大木在电话中叫了起来:“兄弟,一个重伤,两个轻伤,一台挖掘机被烧毁,一台被损坏,直接经济损失五十多万,一名乡长还被扣为了人质,能这么报告吗?”
楚天舒大吃一惊,我人在现场正在调查也没有得到这么准确的消息,你付大木远在省城,怎么了解得比我还清楚?
楚天舒刚想解释,付大木又说:“我的楚书记啊,遇事要冷静,不能意义用事啊,如果把真实情况一下子摆到领导面前,那就一点退路都没有,以后各方面处理起来会很棘手的。”
楚天舒干脆不解释了,换了一副谦虚的口气,问道:“大木兄,这方面你经验丰富,你说该怎么办呢?”
这就是付大木要的效果。他暗道:我付大木过的桥比你楚天舒走的路还长,南岭县乱七八糟的事多了,你小子经历过几回,不听老子的摆布,你这个书记将寸步难行。
付大木心里这么想的,嘴巴上却客气起来,他说:“小楚,我给你提个建议,你看合不合适。我有言在先,你是书记,又在现场,最后你做决策啊。”
楚天舒继续保持低调:“你说,你说。”
“我的意思是,”付大木这回不客气了,他说:“如果局势能控制得住,就干脆说还是过去一样的情况,小摩擦小冲突,通过做工作已经平息了。”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是地方政府处理突发事件的通行原则。
楚天舒本意也是想和付大木统一这样的口径,可是,为了更进一步摸清付大木的意图,他并没有立即表示赞同,而是作出一副无奈的口气,说:“要是控制不住呢?”
付大木不耐烦了,说:“小楚,你亲自在现场组织协调处理,局势还控制不住,那你这个书记是干什么吃的?”
关键时刻,付大木的霸道嘴脸暴露无遗。
突然被付大木教训了一顿,楚天舒一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不好说干脆不说,且看你付大木如何表演?!
“你不要装哑巴,这事必须按住。”付大木认为楚天舒面对突发事件已经乱了方寸,他毫不客气地说:“我现在就在省政府,真要是如实汇报了,领导看你们南岭县越扶越贫,越扶越乱,一生气,这次的扶贫款恐怕就要不到手了。”
虽然楚天舒对付大木的颐指气使十分的不悦,但也不得不承认,他没有说假话。
省市领导们对于给他们惹出麻烦的地方,在对党政领导给予处罚时或许还会有那么一点点的同情,但在经济处罚上绝不会心慈手软。
事实上,对于南岭县这样的贫困县来说,经济处罚的所带来的负面影响甚至比行政处分还要大!
原本已经是供血不足了,还突然被掐断了输血,这离死就不远了。
昨晚上的事情一旦宣扬出去,这一次的扶贫款要不到不说,省市对南岭县的其他扶持政策也有可能难以兑现,连锁反应带来的损失不可估量。
既然付大木已经自以为是了,楚天舒干脆一装到底。“大木兄,怕就怕浮云矿场不肯罢休啊。”
“哈哈,我说小楚书记,”付大木笑了起来:“那你就放下身段,去给黄老邪认个错,陪个不是,这家伙邪是邪,还是挺讲义气的,我想,你初来乍到,这个面子他还是会给的。”
奶奶个熊!听这口气,付大木和黄老邪已经窜通一气了。
楚天舒不由得气往上涌,现在几乎可以肯定,昨晚上的这出戏,是付大木授意郑有田和黄老邪等人联袂出演的,付大木是幕后总导演,郑有田和黄老邪充当的是剧务和制片人,护矿队担任主演,山坳村的村民稀里糊涂地本色出演了群众演员。
楚天舒压住火气,继续向付大木请教:“大木兄,那受伤的村民怎么办?”
“他们还想怎么样?”付大木气呼呼地说:“他们要是想闹,没问题,先让他们拿几十万来,赔了人家挖掘机的损失再说。”
楚天舒说:“县长,这恐怕不合适吧?好几个村民受了伤呢。”
“活该!”付大木气势汹汹地说:“你不用担心,这帮刁民,皮糙肉厚的扛得住,如果非要赖来医院里,那你就告诉他们,不赔人家的挖掘机,住院的钱自己掏腰包。让他们往外拿钱,那比割他们的肉还疼,只要一吓唬,保证蔫吧了。”
我靠!这他妈的还是人民政府的县长吗?屁股坐歪到哪里去了?县里的老百姓到了他嘴里,竟然就成了刁民,为了维护自身的利益受了伤,竟然被他骂作活该。
搁在以前,楚天舒恨不得甩他两个耳刮子。
“小楚,就这么办了。你赶紧想办法平息事端,把黄福霖从矿上弄出来。你告诉黄老邪,啥事都别过分了,如果他执意要把事情往大里做,我付大木奉陪到底!”不等楚天舒再说什么,付大木啪一下把电话挂了。
靠!明明是狼狈为奸,还他妈的虚张声势。
揣着一肚子的气,楚天舒回到会议室,郑有田还在大谈特谈如何带领全乡人民与浮云矿场斗争到底。
楚天舒恼怒地打断他,直截了当地布置任务:“柳主任,你跟刘副乡长去浮云矿场,找黄固要人,先摸摸情况再说。郑书记,你带乡里其他领导全力做好山坳村的工作,要保证不再发生新的冲突,让村民们不要感情用事,一切由组织出面解决。杜局长,你和乡派出所的人一起,抓紧调查事件发生的过程。黄村长,你和我去乡卫生院看望受伤群众。”说完,不待宣布散步,出了会议室。
乡卫生院离乡政府不远。
楚天舒带着黄腊生和王永超赶到时,乡卫生院唯一的一名医生正在忙乎。
受伤的村民中有黄铁栓。不过,他只是头部破了皮,流了一脸的血,很是吓人,并无大碍。头部包扎了一下,看见黄腊生来了,忙迎过来喊了一声叔。
另外一位村民腿上挨了一棍,走路稍稍有点不方便,也不算太严重。
只有一名老一点的村民受伤比较重,断了两根肋骨。
介绍完情况,医生指着老者对黄腊生说:“黄村长,快送县医院吧,他的伤我真治不了。”
黄腊生黑着脸,说:“你是不是医生?是医生还有治不了的病?你是不是怕我们出不起钱?没关系,人是矿上打伤的,肯定该他们掏医药费,你只管打针开药就是了。”
医生苦着脸说:“黄村长,这不是钱不钱的事,他伤了两根肋骨,必须要动手术,我这里连个手术台都没有,你让我怎么治?”
“他妈的,”黄腊生狠狠地骂了一句,说:“楚书记,你看看,他们心狠不狠,下手重不重?六叔就是个值夜的,拦在挖掘机前不让他们挖,他们就往死里打啊,我们要到到晚了,怕是要被他们打死了。”
楚天舒没好气地呛了他一句:“你叫个鬼啊叫,打死人是要偿命的。”
第867章 抢粮对峙
医生大概也猜出了楚天舒是个不小的领导,他抢着说:“领导啊,这还算好的啊,假如打坏了内脏,就是送到卫生院来我也一点招儿没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了。”
黄腊生吼道:“哼,人要是死在了你卫生院,看我不把你这里砸个稀巴烂。”
医生嘟囔了一声“土匪”,忙着去给另一位村民处理腿上的伤。
黄铁栓突然问:“叔,玉米,今天还搬不?”
“搬,当然要搬。”黄腊生一拍大腿,叫道:“妈的,这一急一忙的,差点把这茬儿给忘了。”说完,掏出手机来,给山上的村干部打了个电话,让他把青壮年劳力都带下来,准备往家搬玉米。
打完电话回来,黄腊生又对黄铁栓说:“你去找辆拖拉机,把你六叔送县医院去。”
“我没那么金贵,回家躺几天就好了。”六叔挣扎着站起来,看了楚天舒一眼,说:“腊生啊,听领导的吧,不能再打下去了,再打,会害了一村人。”
黄腊生赤红着脸,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却没有做声。
楚天舒上前扶住六叔,难过地说:“老哥,你说得对,打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不管怎么说,伤还是要治。”说完,吩咐王永超,让马国胜开车,将六叔和腿上受了伤的村民送往县医院,治疗的费用由县里先垫着。
六叔听了,激动得直哆嗦,拉着楚天舒的手,眼里噙着热泪,半晌说不出话来。
王永超和另一位受伤的村民扶着六叔先走了。
楚天舒跟医生又聊了几句,问了问乡卫生院的情况,了解到杏林乡卫生院的基本医疗器械也十分匮乏,全院也只有他这一名医生,如果不是因为父母就在杏林乡,体弱多病需要照顾,估计他也早就离开了。
楚天舒出了卫生院,黄腊生和黄铁栓跟在了身后。
路上,黄腊生很是内疚地说:“楚书记,怪我没把群众情绪稳定好,你就批评我吧。”
楚天舒剜了他一眼。
黄腊生一缩脖子,难过地垂下头。
又走了一段,黄腊生大约觉得再不说实话,楚天舒不会轻饶他,不过,他还是耍了滑头,只是告诉楚天舒,黄福霖听到消息赶来时,群架已打完,一台推土机正燃着熊熊大火。
黄福霖二话没说,带领村民把火扑灭了。
村民们往回撤的时候,护矿队的人趁机就把黄福霖抓走了。
“护矿队的人早有准备,我们上当了。”黄铁栓补充说。
“早有准备?”楚天舒本来在梳理事件的过程,一听黄铁栓说出护矿队的新情况,禁不住又问道:“铁栓,是不是你最先到的现场?你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黄铁栓说:“开挖掘机的人根本就不是司机,一开始就是护矿队的队员。以前的司机只要我们把他们围住,怕挨打吃亏,一般都会住手,可这回不一样,不仅不住手,还恶语伤人,要不也打不起来。”
楚天舒的心又是一阵发紧,脸上冒出了汗。现在基本上可以断定,这场戏经过了精心策划,表面上是浮云矿场要抢夺放马坡,暗地里就是冲着给他制造难题而来的?他摇了摇头,努力想将这个念头从脑子里轰走,可是,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黄腊生没注意到这些,还在一口一个护矿队,向楚天舒细说对方的不是。
太阳出来了,已是暮春,阳光有些**。
楚天舒抹了把汗,他知道这汗不是太阳晒出来的,而是因为心急如焚!
黄腊生是个粗犷的汉子,居然没看出楚天舒一点儿反常来。
楚天舒彻底平静住内心的时候,黄腊生还在喋喋不休:“楚书记,这次你得给我们做主,要是这帮狗日的还不消停,我这个村长当不下去了,没脸当。”
这话真是刺耳!
楚天舒心里不是个滋味,暗道:这件事处理不好,你这个村长没脸当,我这个县委书记又有脸当下去吗?
楚天舒备感憋屈,他冲黄腊生吼道:“现在你知道没脸当村长了,打架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你是村长呢?”
黄腊生被呛了个满面红,心里扑腾得厉害。他这才发现,这位看起来像个书生的新书记真发起火来,样子蛮吓人,连他这个土匪村长也害怕。
转过一个山头,远远就看见乡政府门口停着一辆卡车,一群人围着,撸胳膊挽袖子地跃跃欲试。
黄铁栓眼尖,说:“叔,好像是运玉米的车到了。”
黄腊生张望了一眼,忙说:“铁栓,快,你快去,别让他们抢了。”
黄铁栓撒开脚丫子跑了过去,挤开人群,麻利地爬上了卡车,坐在了装玉米的麻袋上。
车底下的是郑店村的村民,他们指指戳戳地说:“铁栓,你这是啥意思?”
郑店村是乡政府所在地,也是乡党委书记郑有田的老家,郑店村的村民仗着他的势力,在杏林乡总要压着其他村子一头。
不用说,他们惦记上这车玉米了。
黄铁栓说:“这是县里专门给我们山坳村的,你们不能乱抢。”
郑店村的村民不服气,一个壮汉叫道:“凭什么就是你们山坳村的?上面写着字了吗?按规矩,见者有份。”
黄铁栓说:“郑关西,这是你们郑店村不讲道理的丑规矩,谁家的东西你们都要分一份。你们守着乡政府,哪回分东西少了你们的?这玉米,是新来的县委书记帮我们山坳村要来的,谁也不许动一手指头。”
郑关西叉着腰叫道:“哎,黄铁栓,照你这么说,你们山坳村打架打出功劳来了,县委书记还要专门帮你们要粮食慰劳你们?”
“这你管不着。”黄铁栓说:“反正这车玉米就是我们山坳村的。”
卡车司机不耐烦了,站在车踏脚上嚷嚷:“哎哎,乡政府来个人,签个字把车卸了,我还要赶回去吃饭呢。”
郑有田出来了,问明了情况,在签收单上签了字,盖了乡政府的章子,然后冲卡车上吼道:“黄铁栓,你下来,把车卸了再说。”
黄铁栓从车上跳了下来。
郑有田冲郑关西等人一挥手,说:“卸!”说完,转身进了办公室。
郑关西等人打开卡车的后门,呼啦啦地拥上前开始卸车。
很快,车就卸完了。
卡车一溜烟地开走了,几十只麻袋堆在了乡政府门口的水泥地上。
郑关西等人喘着粗气,坐在了麻袋上。
黄铁栓掏出盒烟来分发给郑店村的村民。
郑关西把手一扒拉,说:“谁稀罕你的烟,我们累了半天,玉米也应该有我们一份。”
其他的村民纷纷附和。
黄铁栓急了,说:“不行,这玉米是书记帮我们山坳村要来的,谁也不许动。”
郑关西站起来,说:“黄铁栓,你以为老子们是你们山坳村的长工?”
黄铁栓说:“乡里分扶贫物资,哪回不是我们山坳村出力最大?哪回不是你们郑店村分的最多?”
郑关西说:“黄铁栓,少跟我扯以前的狗卵子。今天只说今天的事,这玉米谁卸的就是谁的。你卸了多少你搬走,剩下的,就是我们的了。”
“放屁!”黄铁栓说:“我也没请你们帮着卸,你们不卸,我一个人也卸得下来。”
郑关西哈哈大笑:“黄铁栓,你这不是扯卵蛋吗?卸之前怎么没听你这么说?哦,我们累死累活地卸下来,你倒会说轻巧话。”
黄铁栓又气又急,知道跟郑关西讲不清道理,便赌狠道:“反正这玉米是山坳村的,谁也不许动。”
“老子就动了,你能怎么的?”郑关西往手心里了呸了一口,弯腰就去搬麻袋。
黄铁栓急了,抓住郑关西的裤腰带,用力一带,把他摔了个屁股墩。
郑关西爬起来,挥舞着双手,叫道:“黄铁栓,你狗日的邪完了,在老子们的家门口也敢撒野。郑店村的老少爷们,给我上。”
郑店村的几个村民将黄铁栓团团围住,骂骂咧咧,推推搡搡,还有几个趁机扛起麻袋就往自家跑。
这回黄铁栓真急了,他从栅栏上抽出一根木棍来,红着眼睛吼道:“住手,再不住手老子就客气了。”
几个正在搬麻袋的村民停住了。
“别怕,搬,继续搬!”郑关西挡在黄铁栓面前,伸着脑袋,叫道:“打!打呀!你他妈的有种就把老子的脑袋开个瓢。”
刚刚住了手的村民又开始搬麻袋。
黄铁栓恼羞成怒,他大吼一声,举起了木棍,照着郑关西的脑袋狠狠地砸了下去。
这一棍下去,郑关西的脑袋肯定要开瓢。
说时迟,那时快。
杜雨菲从会议室里冲了出来,在木棍下落的瞬间,抓住了黄铁栓的胳膊。
郑关西捂着脑袋,跑到了一边,也抽了根木棍抓在了手上,吆喝着围住了黄铁栓,蠢蠢欲动。
这时,山坳村的村民赶到了。他们一看黄铁栓要吃亏,马上奔跑过来。
他们准备挑玉米的,每个人手里都抓着一根扁担。
郑店村的村民见势不妙,也纷纷从附近的村民家里拿来了锄头、铁锹和镰刀。
双方就在乡政府门口对峙。
第868章 谁点的火
“住手,都给我住手!”杜雨菲厉声喝止了众人,又对追过来的几名派出所民警说:“听好了,谁要敢动一动,立即抓起来。”
楚天舒和黄腊生也紧跑了几步,隔在了两伙人之间。
见楚天舒来了,郑有田再次出场了,他装腔作势地继续煽风点火:“你干吗?为了这么点玉米至于吗?大敌当前,不想着一致对外,还搞他妈的窝里斗,这要是传出去,还不让矿上和别的乡笑话死。”
郑关西挨了骂,也不敢回嘴,招呼着郑店村的村民走了。
“叔,他们刚才搬走了我们几袋玉米。”黄铁栓还要追出去,被黄腊生抓住了。
如果不是有楚天舒在场,如果不是昨晚上刚打过一架,依着黄腊生的脾气,一定不会抓住黄铁栓,而是要亲自出场,不依不饶地把被郑店村村民搬走的玉米追讨回来。
气氛有点紧张,不知是天气热还是心虚,黄腊生的头上就开始冒汗,由不得自己。
郑有田黑着脸,呵斥道:“黄腊生,你们山坳村的人还真成土匪了。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不知道收敛?昨天跟矿上是不是没打够,今天又打到乡政府来了,还有没有王法?像你们这样子乡里乡亲的都打遍了,还有谁支持你们?”
黄腊生一副没脾气的样子,低着头没有吱声。
杜雨菲打断了郑有田的话头,说:“郑书记,你就少火上浇油了。”
郑有田挨了呛,尴尬地笑笑,转头问楚天舒:“楚书记,您看,这玉米……”
在他看来,领导对于给自己惹麻烦的村子,肯定不会有好脸色,只要楚天舒不同意把玉米分给山坳村,郑有田就不怕黄腊生的蛮不讲理。
楚天舒平静地说:“郑书记,这玉米是粮食局去年当着伊书记的面答应给山坳村的,拖了一年多没办,我昨天得知之后,给毛局长打了电话,今天他就给送来了。打架的事要调查处理,玉米该给还是给他们吧。我们一码归一码。”
郑有田阴沉着脸,没有做声。
黄腊生欢天喜地,招呼着黄铁栓等人挑玉米上山。
“慢着!”杜雨菲喝住了他们,说:“楚书记,我有个要求,玉米挑走之前,必须把昨晚上打架的事情说清楚。”
黄腊生嬉皮笑脸地说:“杜局长,楚书记都说了,一码归一码,有什么事等挑完玉米再说。”
“不行!”杜雨菲坚持道:“我知道,这些**多数都参与了昨晚的打架,今天你们不把实情说出来,别说玉米,人都一个也走不了。”
“这个……”黄腊生可怜巴巴地看着楚天舒,说:“楚书记,你看这……”
楚天舒抬高了声音,说:“你们打架在先,玉米在后。所以,杜局长要你们把打架的事情先说清楚,就是一码归一码。”
黄腊生一脸无奈,像一只斗败的公鸡,蔫吧了。
楚天舒看都没看他一眼,走进了乡政府办公室。
院子里的山坳村村民哑巴了。
郑有田恨恨地瞪了黄腊生一眼,一跺脚,跟着楚天舒进去了。
“黄村长,把打了架的人全叫来,我要一个个问。”杜雨菲黑着脸,冲黄腊生说。
尽管黄腊生一直不吐实话,并再三干扰不让村民把实情吐露出来,但杜雨菲有办法,她把黄铁栓等人分隔开来,一个个地讯问,最终还是了解到这起恶性斗殴事件的真相。
带头打架的,不是土匪村长黄腊生,而是乡长黄福霖!
杜雨菲调查出来的情况和楚天舒听到的情况有很大的出入。
据村民交代,浮云矿场的挖掘机是在天黑后开进放马坡的,之前,那儿很平静,负责值守的六叔等人并没发现什么异常,放放心心吃完饭,就在帐篷里睡下了。
之后,放马坡仍然没什么动静。
不过,有个村民出来尿尿的时候看见矿场那边灯光大量,人来人往,像是有什么事。
这个村民说,他刚尿完,就看见矿上的挖掘机开出来了。
他跑进帐篷跟六叔说:“六叔,狗日的们怕有动作哩,我看见他们把挖掘机开出来了。”一听说挖掘机开出来了,六叔扔下手里的烟就跑出来帐篷,搭手一望,可不是咋的,两台挖掘机朝放马坡开过来了。
六叔慌了神,忙让这个村民回村里报信。
黄腊生得到报信,心里早已填满了火,不用村民们激他,他喊了黄铁栓等人,叫道:“铁栓,你挡着老汉妇女,其余人,跟我来!”
于是,浩浩荡荡一支队伍,足有五十号人,手里提着铁锨、木棒、还有捆人的麻绳,就往放马坡而去。
被挡住的老汉心里不踏实,悄悄跑去拍了黄福霖父母家的门。
黄福霖二话没说,穿上衣服就追了上去。
等黄腊生带人赶到,挖掘机已经开始挖土推树了,两台挖掘机轰轰作响,六叔几个急的,站在挖掘机前大声喊骂。
挖掘机司机像是存心要激怒六叔他们,故意将挖掘机弄出一大股浓烟,这还不过瘾,还照着拦在机子前面的六叔等人压过去,吓得他们连连后退,还哈哈大笑,故意向他们招手,意思是有种你就来,来呀!
村民们冲到了放马坡上,手里提啥家伙的都有,嘴里骂着脏话,围住了挖掘机。
挖掘机司机也不示弱,双方开始了对骂。
黄福霖赶到了,哥一声弟一声起劝,说,先别乱来,等我跟他们说说。
如果当时浮云矿场有人出来交涉,事情也许是另一个结果,可偏偏没有。
矿上的大门紧闭,似乎一点动静都没有。
黄福霖一开始也没想着打,就是想让他们停下来,可偏偏有个挖掘机手气焰嚣张,一点不把村民放在眼里,轰隆隆地开着挖掘机一点点地往村民堆里推进。
黄福霖跟他说了好多话,他还是不把挖掘机停下来,嘴里用脏话骂着:“老子是挣钱的,谁给钱我替谁干活,推的又不是你家的树,你急什么?”
这话没把黄福霖惹恼,却把黄腊生惹恼了,他冲上前去,站在了挖掘机前,骂道:“你个狗日的,要想开山推树,先从老子身上压过去。”
搁在以前,闹到要出人命的地步,挖掘机手肯定不敢有动作了。
但今天似乎是铁了心,他不仅没有停住,反而加大油门朝黄腊生冲去,一边开还一边张狂地叫道:“压就压,老子就不信你不要命了。”
如果只是开山推树,黄福霖兴许还能压得住火,可是,挖掘机照着自家堂兄压过去,这个火就再也压不住了。
“给我打这狗日的!”不知怎么,黄福霖就喊出了这句。喊完,他第一个冲上去,跳到了推土机上。
祸端因此而起。
早已怒不可遏的村民们一听乡长发了话,当下就抄起家伙,豁出命地扑了上去。
浮云矿场那边早有准备,一见这边动了手,大门一开,“哗”地就从院子里开出一辆卡车,直奔放马坡而来,三四十号人,一个个穿着统一的工作服,戴着红色的安全帽,手里提的是一米长的钢筋,远比村民们提的棍棒厉害。
很显然,他们这次也是憋足了劲,决意要跟村民们见个高低。
于是,黑夜里,乱哄哄的,一场械斗发生了。
护矿队的人全副武装,训练有素,村民们属于乌合之众,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正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一辆挖掘机突然起火了,这下把村民和护矿队的人都吓唬得住了手。
护矿队带队的是副队长熊壮,这家伙听说习过武,手底下很有两下子,在熊熊的火焰下,他看见了一个个红了眼睛的村民,知道再打下去,非拼出人命不可。护矿队的弟兄们也是拿钱吃饭,犯不上把命搭上。
黄福霖大叫着,不能再打了,赶紧救火吧。
山林要是烧起来,这事就闹太大了,估计谁也脱不了干系。
村民们和护矿队员不打架了,在黄福霖的带领下,一起把火扑灭了。
熊壮看出了黄福霖是领头的,便偷偷安排了几名护矿队员,趁村民不备,把黄福霖抓住了。
黄腊生带着铁栓他们还要追,被黄福霖喝止住了。
“黄福霖啊黄福霖,你怎么也不冷静呢?”楚天舒的内心充斥着一股无法言说的悲哀,他心里责怪着黄福霖,但又深深地同情着他,要不是他当机立断组织救火,后果肯定比现在严重十倍还不止。
过程基本调查清楚了,但是,参与打架的村民谁都不承认是他们点的火,当时都忙着打架,也没注意到底是谁点的火。不管杜雨菲如何的连吓唬带哄骗,来来回回地问,点火的人最终也没有查出来。
下午三四点钟,柳青烟和刘副乡长回来了。
浮云矿场的老板黄固拒不放人。他说:“黄乡长我好吃好喝地养着,让你们书记或是县长亲自来,来时最好带上三十万块钱,我的挖掘机算是便宜卖给县上了。三天之内不来,我就把黄乡长交给法院了。”
柳青烟一脸的沮丧,她上门找黄固交涉要人,没想到,把姐夫陶玉鸣都抬了出来,姓黄的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
刘副乡长气鼓鼓地补充说,他们非但不放黄福霖,还将乡上县上的干部捎带着骂了个遍,出来的时候,护矿队的人还拦在车前面,扬言:不赔偿矿上的损失,以后见到杏林乡的人,见一个打一个,要把整个杏林乡打得服服帖帖的。
郑有田等人听了,一个怒形于色。
第869章 义无反顾
“太邪性了,哪像个企业的老板,简直就是劫匪,比劫匪还嚣张!”刘副乡长汇报完,作出一副愤愤不平状。他这只不过是虚张声势,心里其实巴不得黄福霖永远被矿上扣着才好,没准自己就能当上乡长了。
众人发了一通牢骚,最后都看着楚天舒。
楚天舒默不作声,他清楚付大木、黄固他们的心里是怎么想的。
他们知道自己在杏林乡,这一切都是冲自己来的。
付大木他们肯定在想:你不是一把手的书记吗?你不是到处访贫问苦笼络人心吗?好啊,现在两家打起来了,看你怎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你向着矿上,前面讨赔偿款,救产妇什么的算不算作秀?你向着村民,矿上的损失你赔不陪?
哈哈,等到你两头为难束手无策,还得请我付大木出场,南岭县这块地头上,摆的平事情的只有我付大木。到时候大家心里就有数了,到底是我付大木有能耐还是你楚天舒有本事?
是的,他一定在这么想。
抓黄福霖,也是他的一着棋,一着精心布下的棋,狠棋,用心险恶。
其目的,就是逼自己亲自上门去要人,跟黄固服软,赔着笑脸,听这个黄老邪不阴不阳地说风凉话。
到最后,他极有可能凑到他跟前,阴阳怪气地说:“不赔偿损失可以,那就请书记帮着协调协调,按县里与矿上达成的协议,让我开采放马坡。如果你这个书记搞不定,那就请大县长过来说话。”
没错,他们借机霸占了放马坡,还把最后做决策的责任推到楚天舒的头上,这就是他们的险恶用心!
怎么办?
楚天舒的眼前,画出了一连串令人沮丧的问号。
天突然黑下来,喧嚣了一天的乡政府,出现了少有的宁静。
但是,这个难得的宁静是那么的短暂。
这时候,杏林乡的妇女主任跑了进来,扯着嗓子喊:“不好了,不好了,山坳村和郑店村的村民们又闹起来了。”
楚天舒心里咯噔一下,再拿眼去找黄腊生,早已没了人影,这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溜出去了。
“怎么回事?”郑有田紧忙迎上去问。
妇女主任喘着粗气,脸上发白,抚着胸口让气喘匀了点,才说:“我也不晓得,反正聚了一大群人,吵吵嚷嚷的,手里都拿着家伙。”
“人呢,都在哪?”杜雨菲似乎见得多了,一点儿没有慌乱。
妇女主任惊慌失措地说:“村口,都在村口。”
“还傻愣着干啥,还不快走?”刘副乡长急于在领导面前图表现,他拉着妇女主任,拔腿跑了出去。
出门一看,装玉米的麻袋还在,果不其然,山坳村的村民并没有上山。
莫非,为了被抢走的几袋玉米,黄腊生就真的不依不饶,又把事挑起来了?
村口离乡政府不是太远,中间隔着几户人家,还有一条修了一半的街道。
楚天舒很冷静,杜雨菲很平静,郑有田也没有慌张。
可柳青烟的心里是真慌了,刚才因要人未果引来的不快,早已惊得一干二净,她心里就一个念想,快点平静下来吧,再也不要惹出什么乱子了,楚书记太难了。
远远地,就望见村口黑压压站满了人,黄腊生和郑关西的声音十分的响亮,百十来号村民聚集在一起,挥舞着手里的扁担或铁锹,群情激奋,嗷嗷直叫。
郑关西大叫道:“老少爷们,咱杏林乡的人不是好欺负的。”
黄腊生大叫道:“狗日的,真是搞邪了,敢扣我们的乡长。走哇,找黄老邪要人去!”
刚才为了几袋玉米还闹得不可开交的山坳村和郑店村,他们得知浮云矿场扣住了乡长黄福霖,还口出狂言要打遍全杏林乡,这会儿他们抛弃了前嫌,要团结一致共同对外了。
先赶过来的刘副乡长嘶哑着嗓子在喊,看上去像是在劝阻村民们要冷静,时不时地又随着黄腊生和郑关西的话头,数落着在浮云矿场要人时受的委屈,还添油加醋地学说护矿队的狂言乱语和污言秽语,变相地在村民的火头上浇了一瓢油。
郑有田心里有数,故意拉在了后面。
楚天舒拨开人群,往里挤,边挤边喊:“我是书记楚天舒,请大家冷静。”
拥挤的人群慢慢松开一条通道,楚天舒站在领头的黄腊生和郑关西面前。
杜雨菲和柳青烟站在了他的身边。
楚天舒问道:“黄腊生,你们想干什么?”
“我们找浮云矿场要人!”黄腊生显得有些慌乱,他声音略略沙哑地说。
“要不到怎么办?还是打?”楚天舒的火气很大,却不知这火该冲谁发。
郑关西叫道:“打就打!杏林乡几万人,还怕了他矿上不成。”
黄腊生接着说:“是啊,被他们欺负死也是死,不如拼出个死活来。”
村民们虎视眈眈,握着手里的家伙,一个个吵吵嚷嚷地喊打喊杀,情绪激愤。
楚天舒扫了人群一眼,又盯着黄腊生和郑关西,沉沉地问:“打死人怎么办?你们谁去偿命?家里的老婆孩子谁管?”
郑关西垂下了目光,黄腊生低下了头。
楚天舒这才转过身子,久久地盯住村民,眼里有泪花闪动,他对着身前的村民说:“乡亲们,闹出人命来,你们怕不?我是县里的书记,你们不怕,可我怕!人命大过天啊。”
说到这,楚天舒哽咽了,他停顿了一下,大声说:“不想死的,就把手里的家伙放下,听我说!”
村民们傻站了片刻,慢慢地,一个个放下了手中的东西,无言地垂下头,听楚天舒说话。
楚天舒却忽然不知说啥了。
村口死一般的寂。
过了半天,楚天舒又道:“我只说一句话,家有家规,国有国法,就算你们有天大的理由,触犯了国法谁也救不了你们。”说着,他走进人群,一个个的,依次儿看着那些还抓着家伙的人。
刚才还义愤填膺的脸这阵全都布上了暗云,只有黄铁栓等几个愣头青还紧紧地攥着手里的扁担。
最后,楚天舒站在黄铁栓面前。
黄铁栓忍了几忍,才说:“楚书记,乡长是我的亲叔哇,他要是被法院判了刑,我怎么跟我爹交代?我还有什么脸见我婶和侄子?”
楚天舒说:“铁栓,不错,黄乡长是你的亲叔,可是,你好好想想,你叔愿意你去拼命不?你要是打人放火被判了刑,又怎么跟你爹交代?”
黄铁栓听了,扔掉手里的扁担,双手蒙住脸,不望楚天舒,也不说话。
半晌,他抱着头蹲下来,大喊了一声“叔”,哭号声便在村头飘荡。
那野腾腾的哭号,一下子把人的心扯紧了。
“散了吧,散了吧。”杜雨菲对住人群,威严地喊道:“相信政府,相信楚书记,公安局会调查清楚的,黄乡长也会回来的。”
“楚书记,你救救我叔吧!”黄铁栓突然跪在他面前,磕起了头。
楚天舒艰难地掉转头,望住天。
天,黑得令人心惊。
黄腊生抱起了黄铁栓,本来想劝几句,没想到一张嘴,却变成了“福霖,是哥害了你呀”。
叔侄俩抱头痛哭,哭声嘶扯在风里,久久不肯散去。
乡上和村上的干部将村民一个个连劝带说劝了回去,村口一下子空荡了。
乡政府那间临时腾出来的招待室里,楚天舒孤独地站在窗前,这一天来的调查不只是查清了事件真相,更让他看到了一股可怕的后果,一旦黄福霖被送上法庭,来自村民的愤怒就会变成一股火焰,这股火焰如果不尽快扑灭,后患无穷!
要扑灭这股火焰,首要条件就是让黄福霖完完整整地站在村民们的面前。
可是,要浮云矿场放人,答应他们的条件,把放马坡让出去,那等于是剜肉补疮,今天的火熄了,明天的火随时可能再烧起来。
时间一点点在过去。
楚天舒心急如焚,却又一筹莫展。
“你太狠了,付大木!”楚天舒咬着牙,吐血一般,吐出这几个字。
柳青烟和杜雨菲在隔壁的房间里,她们焦灼不安地互相对视着。
要不来人,柳青烟也觉得无法交代,总不能真像黄固说的那样,让县委书记楚天舒带着钱亲自上门去领人吧?
刘副乡长装出一副焦急的样子,不时问一句怎么办,然后又骂一声黄老邪。
郑有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不知道过了多久,楚天舒突然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大声喊了一嗓子:“杜局长,准备车,我们去浮云矿场。”
一屋子的人你瞅瞅我我瞅瞅你。
郑有田楞了楞,马上飞快地撵了出来,劝道:“去不得,楚书记,那黄固太邪性了,啥话都敢往外说,啥事都做得出来。您还是先忍忍吧,容大县长回来再想办法。”
楚天舒的脚步本来稍稍迟疑了一下,但听到郑有田又提到了付大木,也仅仅迟疑了那么一秒钟,就义无反顾地往前走了。
杜雨菲毫不迟疑,紧跟在了楚天舒的身后。
楚天舒的性子,她最了解,今天能克制到这份上,就已是奇迹了,再让他忍,跟杀了他差不太多。
楚天舒头也不回朝院子里停着的车走去。
第872章 小小少年
只见一片的金星闪耀中,“小白脸”正用手在帮“大美女”轻轻地掸着裤子,仿佛不是她的膝盖顶了疤脸汉子的裤裆,而是他的裤裆脏了“大美女”的裤子。
士可杀不可辱哇!
“卧槽……”丑陋男子又疼又气,才骂了一句便眼前一黑,直愣愣仰面倒地。
“麻痹的。”黑脸汉子叫了一声,抄起一把椅子就砸向了杜雨菲。
杜雨菲腰肢一扭,身躯侧滑,双腿张成仆步,避开这一砸。
楚天舒在背后给黑脸汉子来了一脚,这家伙站立不稳,直接扑到了对面的桌子上,桌子上的盘盘碟碟哗啦啦全摔了出去,油水和菜汤溅起老高,周边的食客们纷纷躲避,有几个躲避不及的,被溅了一身,开始骂骂咧咧地收拾东西走人。
疤脸汉子躺在地上没爬起来,黑脸汉子也趴在桌子上叫唤。
楚天舒偷眼望去,餐馆里的客人散了大半,一小半胆子大的围着外围看热闹。
一个胖乎乎的**概是老板,正抱着手机打电话。
楚天舒与杜雨菲对视了一眼,心里想的是一模一样:嘿嘿,这两个家伙肯定不是普通的食客,他们纯粹就是来闹场子的,闹出动静来,就该护矿队出场了。
果然,楚天舒和杜雨菲敢坐下,门前传来两道急促的刹车声。
接着,四名护矿队的队员冲了进来。
看热闹的食客中又有人退了出去。
“是谁在这里打架闹事?”问话的是刚才汇报的虎子。
后面跟着进来的是一名少年,个头不高,穿一身松松垮垮的休闲西服,戴着一顶棒球帽,手里拎着根鞭子,吊儿郎当的站着,看上去十分的清秀,神情中透着一丝痞气。
楚天舒眯起眼,上下打量着这位少年。
这少年大约十五岁的样子,五官非常的精致,如柳的细眉、细长的睫毛、小巧的鼻子、嫣红的嘴唇,只是身材十分的单薄,在松垮垮的西服衬托下,越发地显得发育不良似的。
疤脸汉子和黑脸汉子这会儿都活了,他们冲着护矿队员指着楚天舒和杜雨菲这两个鸣冤叫屈,疤脸汉子的嘴角上还有血迹,黑脸汉子浑身的菜汤,显得非常的狼狈,这也坐实了“外地人打人闹事”的口实。
胖老板冲着进来的护矿队员点头哈腰,陪着笑脸跟在他们身后。
虎子指着楚天舒和杜雨菲,喝道:“你,还有你,起来,跟我们走。”
可是,楚天舒和杜雨菲都岿然不动,脸上甚至还带着不屑和冷笑。
少年怒了,两个外地人,竟然敢不听护矿队的招呼。他晃了过来,用鞭子敲了敲楚天舒的肩膀,说:“哎,说你呢。”
楚天舒作出一副诧异的样子,说:“小兄弟,你是不是搞错了,闹事的是他们。”
“是这么回事吗?”少年回头问老板。
疤脸汉子捂着裤裆说:“不是,我们……”
少年喝道:“闭嘴,我问你了吗?”
“啪!”疤脸汉子的裤裆上挨了一鞭子。
疤脸汉子惨叫一声,跳到了半步开外。
黑脸汉子本来还打算张嘴,立即闭上了。
胖老板哆嗦不敢做声。
“说!”少年又抽了胖老板一鞭子:“实话实说。”
胖老板身上的肥肉抖了一下,并没有帮着疤脸和黑脸汉子说话,而是实事求是地说明了情况。
“哦?”少年转过头来,看着杜雨菲:“看来是这位姐姐的美貌惹得祸了。”说着,伸出鞭子挑住了杜雨菲的下巴:“嗯,我瞧瞧。”
杜雨菲脸一扬,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温言细语地说:“小兄弟,好看吗?姐姐让你开开眼哦。”
少年一愣。
这如花似玉的姐姐不躲不闪,不卑不亢,完全是一副“逗你玩儿”的神情。
少年不由得有点恼怒,他凑到近前,手里的鞭子竟然一点点地落下来,马上就要触碰到杜雨菲的胸部。
楚天舒看不下去,伸出手,抓住了鞭子,说:“小兄弟,看够了吗?”
少年抽了抽鞭子,竟然没有抽动。“你……放手。”
楚天舒用力拽了拽,把少年拽到了眼前,笑眯眯地说:“小兄弟,对漂亮的姐姐要懂得尊重。”
少年在楚天舒近距离的逼视下竟然有些慌乱,他红着脸,下意识的用另一只手捂住了休闲西服的领子,尖叫道:“你……你想干什么?”说着,又用力地往回拽鞭子。
楚天舒手突然一松。
少年猝不及防,倒退着就往后倒去。
楚天舒早料到会是这么个状况,忙一伸手,揽住了少年的腰,只稍稍一带,少年险险扑入了楚天舒的怀抱。
少年从楚天舒的怀里闪了出来,扬起鞭子照着楚天舒劈头抽了下去。
楚天舒只偏了偏头,有意用肩膀接了少年这一鞭。
少年用尽了力气,这一鞭子下去,楚天舒的外衣和衬衣裂开了一条缝,露出了一道红红的印子。
这大大出乎少年的意料。
就在少年一愣神的功夫,楚天舒又一把抓住了他的肩头。
少年挣扎了一下,竟然没有挣开。
杜雨菲在一旁笑道:“小兄弟,大哥哥好心拉你,你怎么还打他呢?”
楚天舒凑了过去,脸几乎快要贴住少年的脸,少年脸上细细的绒毛也看得一清二楚:“小兄弟,你力气不小啊。”
少年感受到了楚天舒的呼吸,脸涨得通红。叫道:“放开我,要不,我抽死你。”
楚天舒呵呵一笑,说:“小兄弟,你给姐姐认个错,我就放开你。”
“认你个狗卵子,放手!”一旁的虎子扑过来,照着楚天舒一记冲拳。
楚天舒暗暗窃喜:终于把他们激怒了。
他抢在虎子拳头过来之前,搂着少年一个侧滑步,躲过了这一击,然后抓住少年的手,向虎子甩出了一鞭子。
这一鞭子力道不是很重,却结结实实地抽在了虎子的脸上。
虎子的脸上顿时渗出了血丝。
看客们发出了一阵压抑的笑声。
少年挣扎不脱,另一只手不管不顾向楚天舒的脸上扇去。
楚天舒不急不恼,又抓住了他的另一只手。
这么一来,少年整个人就贴在了楚天舒的胸前。
楚天舒暗叫一声不好。
原来少年贴过来的时候,他明明白白地感觉到了胸前被两个硬硬的小馒头顶了一下。
这是个假小子!
楚天舒忙松开手,轻轻地一推,假小子便站在了一步开外。
杜雨菲捂着嘴,偷偷的乐。她凭着女人特有的感觉早就看出了这是个假小子,所以才能容忍“他”用鞭子挑自己下巴的挑衅。
假小子恼羞成怒,红着脸,咬着嘴唇,手里的鞭子劈头盖脸地朝楚天舒抽了过来。
见假小子急了眼,虎子等四名护矿队员向楚天舒逼围过来。
疤脸汉子和黑脸汉子趁机朝杜雨菲扑去。
楚天舒凭借灵活的步伐,在五个人的围攻下,左闪右躲,围着餐厅里的桌子打转转,根本没有打算反击,偶尔挨了假小子几鞭子,衣服已经破裂了好几处,但实际上并没吃什么大亏。
疤脸汉子和黑脸汉子以为占便宜的机会来了,两个人yin邪地向杜雨菲使出了下三滥的招数。
这两家伙活该倒霉!
杜雨菲在警官学院里练出了的都是真功夫,几拳几脚下来,两个家伙已经鼻青脸肿了,若不是杜雨菲手下留情,这两家伙肯定比这还要惨。
见楚天舒被五个人围攻得没有还手之力,杜雨菲迈步加入了战团,两个人背靠背地继续高接低挡,非常默契的不肯还手。
要玩,就陪假小子玩好。
这可是自家的地盘,当着众多食客的面,护矿队哪里丢过这么大的脸,假小子又气又急,指挥着虎子等人费了好一番功夫,勉勉强强将楚天舒和杜雨菲逼到了一个死角落,四名护矿队员和两条汉子将他们团团围住,形成了瓮中捉鳖之势。
假小子终于得意了,她收住了皮鞭,让胖老板搬了张椅子,大大咧咧坐在对面,准备好好玩玩这两个不知死活的外地男女。
可是,她的屁股还没坐热乎,只见楚天舒与杜雨菲对视一眼,两人出手如电,四个护矿队员和两条汉子晕头转向中就被打乱了队形,电光雷石之间,楚天舒和杜雨菲一左一右地站在了假小子椅子的两侧,一人按住了她的一个肩膀。
虎子等人面面相觑,不敢轻举妄动,其中一个护矿队员得了他的暗示,悄悄溜出去打电话求援。
杜雨菲抓过假小子手里的皮鞭,挑掉了她的棒球帽,一头短发散落开来,引起了围观食客的几声惊呼。
楚天舒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脑袋瓜,故作严肃地说:“小兄弟,你把我的衣服都抽烂了,你要赔我衣服。”说着,作势要去解她西服上的纽扣。
假小子急了,她双手捂着眼睛,两脚乱蹬着,带着哭腔叫道:“不玩了,不玩了,你们两个大人欺负一个小孩子,你们太赖皮了。”
杜雨菲和楚天舒哈哈大笑起来。
“谁在欺负我的徒弟啊?不想活了吗?”随着一声大喝,一个身材魁梧的彪形大汉蹬蹬蹬地迈步进来了……
第873章 怎么回事
虎子一脸惨白地冲着进来的彪形大汉点头哈腰,哭丧着脸跟着身后说着什么.
进来的男人一米八左右,龙行虎步,走路铿锵有力,再加上他胳膊上鼓鼓的腱子肉和霸气侧漏的犀利眼神,一看就知道是那种功底扎实的“练家子”,一般人看到都要先怵三分。
虎子胆战心惊地喊道:“熊队长,他……”
“他个鸟毛,我就知道,又是你小子带我徒弟出来惹事,滚一边去!”彪形大汉张开蒲扇大的巴掌,一把按在了虎子的脸上。
虎子的整张脸都不见了,踉跄着后退了几步,要不是其他几位护矿队员合力把他抱住,估计要一直滑到吧台上去。
楚天舒看着彪形大汉的身手,竟有点似曾相识的感觉,他和杜雨菲对望了一眼,知道又引来了比假小子更大的鱼,手上便松了劲。
假小子“哧溜”一下,顺着椅子往下一滑,就脱离了两人的控制,然后猫腰来了几步蜻蜓点水,就窜到了彪形大汉的面前,笑嘻嘻地看着她的师父。
彪形大汉亲昵地拍了拍假小子头,温声道:“琼儿,吃亏了没有?”
“师父,你徒弟吃不了太大亏。”假小子灿然一笑,马上又撅起了嘴巴,指着楚天舒和杜雨菲说:“但是,他们合伙欺负我。”
彪形大汉目露精光,盯着眼前这一对俊男靓女,沉声道:“两位,这就是你们不对了,两个大人怎么好合伙欺负一个小孩子呢?”
楚天舒微微一笑,抖着破烂的衣服,笑道:“这个大哥,你看看我这衣服,就知道是我欺负了你的徒弟,还是你的徒弟欺负了我。”
彪形大汉打量了楚天舒几眼,大致也明白了几分,想着这两人应该是来矿区谈生意的老板,以后可能还要再见面,搞太过分了也不好看,便说:“这位兄弟,到了矿区就要遵守矿区的规矩,服从护矿队的管理。这样吧,念你们初来乍到,我不为难你们,你们给我徒儿赔个不是,这事就算拉倒了,以后大家还是朋友。”
没想到,这彪形大汉看似粗鲁,倒还不是太蛮横无理。如此看来,黄固能把一个矿区管理得井然有序,还是懂得和气生财的道理,护矿队也不像传说的那样霸道。
杜雨菲笑意盈盈地对假小子说:“小妹妹,对不起,姐姐给你赔个不是。”
众人松了一口气,以为这事就这么翻过去了。没曾想假小子不依不饶,指着楚天舒赖皮道:“不行!师父,姐姐没欺负我,是他欺负了我,你要帮我教训教训他。”
彪形大汉问:“哦,琼儿,他怎么欺负你了?”
“他……”假小子很有点作秀的才能,她眨巴了几下眼睛,眼眶里居然闪着泪花,一副委屈的样子,可怜兮兮地说:“他……他要脱我衣服。”
彪形大汉一愣,脸色沉了下来,问道:“可有此事?”
假小子一指胖老板和围观的食客,带着哭腔说:“真的,师父,不信你问他们。”
彪形大汉四顾环视。
胖老板和食客们犹犹豫豫地点头。
彪形大汉半信半疑,转头问楚天舒:“是这么回事吗?”
杜雨菲正要解释是开玩笑,被楚天舒拦住了,他平静地点了点头。
假小子喜笑颜开,叫道:“师父,你看你看,他自己都承认了。”
彪形大汉暗暗骂道:你小子真是多事,给你台阶你不下,非要把自己逼进了死胡同。他气势森然,以一种俯视的决然口吻说:“好吧,按照矿区的规矩,你这算耍流氓,带着你的小蜜,滚出矿区吧……”
楚天舒微笑着,一动不动,似乎根本没有要滚出去的意思。
假小子赶紧煽风点火:“师父,你看,他把你的话当耳旁风了。”
当着这么多人,护矿队的面子丢不起。
彪形大汉怒了,他一抬手,指着楚天舒,问道:“难道你非要逼我动手吗?”
楚天舒站起来,向杜雨菲作了个住嘴的手势,缓缓朝前踏了一步,抱拳拱手,淡淡地说:“我们正想向师父讨教几招。”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看热闹的食客们以及虎子等护矿队员都惊讶得长大了嘴,随即又是一阵交头接耳,都在议论这年轻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怕是没有见识过熊队长的强横身手。
尤其是疤脸汉子和黑脸汉子,他们眼睛朝楚天舒偷眼看去,心道,你小子脑子烧坏了,敢向熊队长叫板,这不是自己找抽吗?
彪形大汉正是护矿队的副队长熊壮。
虽然大多数人说不清他的来历,但也听说过他在半年前的某一天名声鹊起。
上午,在放马坡上赤手空拳驱散了十几位持械争斗的山坳村村民;下午又在矿区招待所门前以一对十,打得十几个醉酒寻衅的货车司机鬼哭狼嚎;半夜里在朝阳水库边,单挑一位外地老板的五名保镖,打得他们跪地求饶,灰溜溜滚出了矿区。
毫无疑问,熊壮是护矿队中的第一高手!
熊壮蓦地发出一声大笑,说:“你有种。”
他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的这个年轻人,轮廓分明而坚实,直挺的鼻梁,坚毅的嘴唇,下巴刮得铁青,身体十分的健壮,但并没有一名练武者的肃杀之气,真不像是来砸场子的,可是,他为什么非要以卵击石呢?
这个时候,倒是假小子产生了怜惜之心,她拉了拉熊壮的衣袖,低声说:“师父,下手别太狠,打人别打脸,给他点颜色看看就行了,挺帅的一哥们,毁了容就有点可惜了。”
两人拉开架势就交上了手。
尽管熊壮按照假小子的吩咐留有了余地,但楚天舒仍然完全不是他的对手,既无招架之力,更无还手之功,只能仗着步伐灵活和桌椅的阻碍,堪堪避过熊壮的几招。
看着楚天舒狼狈应战的样子,惹得众人一阵哄笑。
假小子在一旁拍手叫好。
杜雨菲则是捏了一把冷汗,紧盯着场上的变化,随时准备上前替楚天舒抵挡几招。
“停!”楚天舒隔着桌子突然大叫了一声。
过了几招,熊壮看出来了,楚天舒根本就不是一个习武者,心里非常的纳闷,他这是搞得什么鬼名堂?
楚天舒喊停,熊壮就住了手。
在这么多人面前,一个成名已久的师父打败了一个不会武功的白面书生,传出去也是胜之不武,既然他知道厉害了,就让他自找台阶滚蛋拉倒。
可是,楚天舒却对熊壮说:“师父,这里人太多,我们找个僻静的地方练练,免得输了的人太难看。”
熊壮一听,差点鼻子没被气歪了:你知道输了难看,赶紧滚蛋得了,还啰嗦个毛啊?难道,你是想给我留面子不成?
楚天舒不顾熊壮一脸的黑线,他对胖老板说:“老板,给我们找个包房。”
看热闹的食客差不多都笑出声来了:我靠!大厅里都碍手碍脚的,还要找包房,那能折腾得开吗?
胖老板看着熊壮,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假小子唯恐天下不乱,她跳着脚,拍着手说:“好哇,好哇,师父,他不知好歹,你就让他吃点苦头。”
楚天舒也没管熊壮同不同意,自顾自地走向里面的一个包房,走到门口,还回头朝熊壮招了招手。
这几乎就是挑衅。
熊壮气得头冒青烟,大踏步地跟着楚天舒进了包房。
门关上了,没有听到大家所期待的乒乒乓乓和鬼哭狼嚎,倒是安安静静的一点动静也没有。
假小子奇怪地走了过去,耳朵贴在门上,脸上露出了匪夷所思的神色。
大概过了分把钟,包房的门突然被拉开了,假小子一个没留神,侧身倒进了熊壮的怀里。
熊壮顺势把她拉了进去,又把门关上了。
又过了几分钟,楚天舒、熊壮和假小子一起从包房里出来了,令人跌破眼镜的是,假小子亲亲热热地抱着楚天舒的胳膊,那神情,好像他们从来没有发生过冲突,而是邻家小妹见到了久未谋面的大哥哥。
“没事了,散了吧!”熊壮挥了挥手,虎子带着几名护矿队员忙着给他们开道。
假小子看见了杜雨菲,她伸出手来,说:“漂亮姐姐,把帽子还给我呗。”
杜雨菲上前,将帽子扣在了她的脑袋上,问:“玩够了,不玩了?”
假小子喜气洋洋地说:“不玩了,不玩了,回家喽,回家喽。”
几个人出了门,假小子非拉着熊壮和楚天舒上了她的吉普车。
杜雨菲只得笑笑,上了他们带来的桑塔纳。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亮瞎了疤脸汉子和黑脸汉子的狗眼,他们紧跑了几步,凑到真要上越野车的虎子面前,低声问道:“这……怎么回事?”
虎子苦笑了一声,说:“你问我,我问谁去?”
疤脸汉子捂着嘴巴,结结巴巴地说:“那,我这……”
虎子看了一眼疤脸汉子嘴角边的血迹,笑道:“别这呀那的了?现在没工夫跟你啰嗦,明天到护矿队找我。”
黑脸汉子拉了疤脸汉子一把,望着三辆车扬长而去,嘴里嘟囔道:“这他妈算怎么回事啊?”
第873章 怎么回事
虎子一脸惨白地冲着进来的彪形大汉点头哈腰,哭丧着脸跟着身后说着什么。
进来的男人一米八左右,龙行虎步,走路铿锵有力,再加上他胳膊上鼓鼓的腱子肉和霸气侧漏的犀利眼神,一看就知道是那种功底扎实的“练家子”,一般人看到都要先怵三分。
虎子胆战心惊地喊道:“熊队长,他……”
“他个鸟毛,我就知道,又是你小子带我徒弟出来惹事,滚一边去!”彪形大汉张开蒲扇大的巴掌,一把按在了虎子的脸上。
虎子的整张脸都不见了,踉跄着后退了几步,要不是其他几位护矿队员合力把他抱住,估计要一直滑到吧台上去。
楚天舒看着彪形大汉的身手,竟有点似曾相识的感觉,他和杜雨菲对望了一眼,知道又引来了比假小子更大的鱼,手上便松了劲。
假小子“哧溜”一下,顺着椅子往下一滑,就脱离了两人的控制,然后猫腰来了几步蜻蜓点水,就窜到了彪形大汉的面前,笑嘻嘻地看着她的师父。
彪形大汉亲昵地拍了拍假小子头,温声道:“琼儿,吃亏了没有?”
“师父,你徒弟吃不了太大亏。”假小子灿然一笑,马上又撅起了嘴巴,指着楚天舒和杜雨菲说:“但是,他们合伙欺负我。”
彪形大汉目露精光,盯着眼前这一对俊男靓女,沉声道:“两位,这就是你们不对了,两个大人怎么好合伙欺负一个小孩子呢?”
楚天舒微微一笑,抖着破烂的衣服,笑道:“这个大哥,你看看我这衣服,就知道是我欺负了你的徒弟,还是你的徒弟欺负了我。”
彪形大汉打量了楚天舒几眼,大致也明白了几分,想着这两人应该是来矿区谈生意的老板,以后可能还要再见面,搞太过分了也不好看,便说:“这位兄弟,到了矿区就要遵守矿区的规矩,服从护矿队的管理。这样吧,念你们初来乍到,我不为难你们,你们给我徒儿赔个不是,这事就算拉倒了,以后大家还是朋友。”
没想到,这彪形大汉看似粗鲁,倒还不是太蛮横无理。如此看来,黄固能把一个矿区管理得井然有序,还是懂得和气生财的道理,护矿队也不像传说的那样霸道。
杜雨菲笑意盈盈地对假小子说:“小妹妹,对不起,姐姐给你赔个不是。”
众人松了一口气,以为这事就这么翻过去了。没曾想假小子不依不饶,指着楚天舒赖皮道:“不行!师父,姐姐没欺负我,是他欺负了我,你要帮我教训教训他。”
彪形大汉问:“哦,琼儿,他怎么欺负你了?”
“他……”假小子很有点作秀的才能,她眨巴了几下眼睛,眼眶里居然闪着泪花,一副委屈的样子,可怜兮兮地说:“他……他要脱我衣服。”
彪形大汉一愣,脸色沉了下来,问道:“可有此事?”
假小子一指胖老板和围观的食客,带着哭腔说:“真的,师父,不信你问他们。”
彪形大汉四顾环视。
胖老板和食客们犹犹豫豫地点头。
彪形大汉半信半疑,转头问楚天舒:“是这么回事吗?”
杜雨菲正要解释是开玩笑,被楚天舒拦住了,他平静地点了点头。
假小子喜笑颜开,叫道:“师父,你看你看,他自己都承认了。”
彪形大汉暗暗骂道:你小子真是多事,给你台阶你不下,非要把自己逼进了死胡同。他气势森然,以一种俯视的决然口吻说:“好吧,按照矿区的规矩,你这算耍流氓,带着你的小蜜,滚出矿区吧……”
楚天舒微笑着,一动不动,似乎根本没有要滚出去的意思。
假小子赶紧煽风点火:“师父,你看,他把你的话当耳旁风了。”
当着这么多人,护矿队的面子丢不起。
彪形大汉怒了,他一抬手,指着楚天舒,问道:“难道你非要逼我动手吗?”
楚天舒站起来,向杜雨菲作了个住嘴的手势,缓缓朝前踏了一步,抱拳拱手,淡淡地说:“我们正想向师父讨教几招。”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看热闹的食客们以及虎子等护矿队员都惊讶得长大了嘴,随即又是一阵交头接耳,都在议论这年轻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怕是没有见识过熊队长的强横身手。
尤其是疤脸汉子和黑脸汉子,他们眼睛朝楚天舒偷眼看去,心道,你小子脑子烧坏了,敢向熊队长叫板,这不是自己找抽吗?
彪形大汉正是护矿队的副队长熊壮。
虽然大多数人说不清他的来历,但也听说过他在半年前的某一天名声鹊起。
上午,在放马坡上赤手空拳驱散了十几位持械争斗的山坳村村民;下午又在矿区招待所门前以一对十,打得十几个醉酒寻衅的货车司机鬼哭狼嚎;半夜里在朝阳水库边,单挑一位外地老板的五名保镖,打得他们跪地求饶,灰溜溜滚出了矿区。
毫无疑问,熊壮是护矿队中的第一高手!
熊壮蓦地发出一声大笑,说:“你有种。”
他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的这个年轻人,轮廓分明而坚实,直挺的鼻梁,坚毅的嘴唇,下巴刮得铁青,身体十分的健壮,但并没有一名练武者的肃杀之气,真不像是来砸场子的,可是,他为什么非要以卵击石呢?
这个时候,倒是假小子产生了怜惜之心,她拉了拉熊壮的衣袖,低声说:“师父,下手别太狠,打人别打脸,给他点颜色看看就行了,挺帅的一哥们,毁了容就有点可惜了。”
两人拉开架势就交上了手。
尽管熊壮按照假小子的吩咐留有了余地,但楚天舒仍然完全不是他的对手,既无招架之力,更无还手之功,只能仗着步伐灵活和桌椅的阻碍,堪堪避过熊壮的几招。
看着楚天舒狼狈应战的样子,惹得众人一阵哄笑。
假小子在一旁拍手叫好。
杜雨菲则是捏了一把冷汗,紧盯着场上的变化,随时准备上前替楚天舒抵挡几招。
“停!”楚天舒隔着桌子突然大叫了一声。
过了几招,熊壮看出来了,楚天舒根本就不是一个习武者,心里非常的纳闷,他这是搞得什么鬼名堂?
楚天舒喊停,熊壮就住了手。
在这么多人面前,一个成名已久的师父打败了一个不会武功的白面书生,传出去也是胜之不武,既然他知道厉害了,就让他自找台阶滚蛋拉倒。
可是,楚天舒却对熊壮说:“师父,这里人太多,我们找个僻静的地方练练,免得输了的人太难看。”
熊壮一听,差点鼻子没被气歪了:你知道输了难看,赶紧滚蛋得了,还啰嗦个毛啊?难道,你是想给我留面子不成?
楚天舒不顾熊壮一脸的黑线,他对胖老板说:“老板,给我们找个包房。”
看热闹的食客差不多都笑出声来了:我靠!大厅里都碍手碍脚的,还要找包房,那能折腾得开吗?
胖老板看着熊壮,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假小子唯恐天下不乱,她跳着脚,拍着手说:“好哇,好哇,师父,他不知好歹,你就让他吃点苦头。”
楚天舒也没管熊壮同不同意,自顾自地走向里面的一个包房,走到门口,还回头朝熊壮招了招手。
这几乎就是挑衅。
熊壮气得头冒青烟,大踏步地跟着楚天舒进了包房。
门关上了,没有听到大家所期待的乒乒乓乓和鬼哭狼嚎,倒是安安静静的一点动静也没有。
假小子奇怪地走了过去,耳朵贴在门上,脸上露出了匪夷所思的神色。
大概过了分把钟,包房的门突然被拉开了,假小子一个没留神,侧身倒进了熊壮的怀里。
熊壮顺势把她拉了进去,又把门关上了。
又过了几分钟,楚天舒、熊壮和假小子一起从包房里出来了,令人跌破眼镜的是,假小子亲亲热热地抱着楚天舒的胳膊,那神情,好像他们从来没有发生过冲突,而是邻家小妹见到了久未谋面的大哥哥。
“没事了,散了吧!”熊壮挥了挥手,虎子带着几名护矿队员忙着给他们开道。
假小子看见了杜雨菲,她伸出手来,说:“漂亮姐姐,把帽子还给我呗。”
杜雨菲上前,将帽子扣在了她的脑袋上,问:“玩够了,不玩了?”
假小子喜气洋洋地说:“不玩了,不玩了,回家喽,回家喽。”
几个人出了门,假小子非拉着熊壮和楚天舒上了她的吉普车。
杜雨菲只得笑笑,上了他们带来的桑塔纳。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亮瞎了疤脸汉子和黑脸汉子的狗眼,他们紧跑了几步,凑到真要上越野车的虎子面前,低声问道:“这……怎么回事?”
虎子苦笑了一声,说:“你问我,我问谁去?”
疤脸汉子捂着嘴巴,结结巴巴地说:“那,我这……”
虎子看了一眼疤脸汉子嘴角边的血迹,笑道:“别这呀那的了?现在没工夫跟你啰嗦,明天到护矿队找我。”
黑脸汉子拉了疤脸汉子一把,望着三辆车扬长而去,嘴里嘟囔道:“这他妈算怎么回事啊?”
第874章 桃花岛主
三辆车直接开进了矿区,没一会儿,来到了一处院落。
门前,戒备森严。
电动门自动打开,吉普车缓缓驶入,但杜雨菲的桑塔纳被保安拦住了。
吉普车的车窗缓缓落下,假小子探出头来对保安说:“我的客人。”
保安的脸色立变,肃立敬礼之后,陪着笑脸道:“对不起,请进!”
来到一座独体别墅前,楚天舒下车,回头再看,越野车已然不见了。
门前待客的是一位慈颜善目的少妇,毕恭毕敬地引导客人进入了别墅。
众人落座,少妇端上一个盘子,上面是一壶香茗和四个茶杯,得到假小子的示意后悄然退出。
熊壮坐下,对假小子说道:“琼儿,还不快给师叔上茶。”
假小子灿然一笑,端起茶壶,斟上一杯,笑吟吟地捧到楚天舒面前,说:“师叔,请用茶。”
师叔?杜雨菲偷着乐,不知道楚天舒耍了什么计谋,一下子混成了假小子的师叔。
楚天舒接过杯子,起身递给了熊壮,说:“师兄,你请。”
熊壮忙起身,推让道:“掌门,你先请。”
“哎呀,师父,师叔,你们别客气了,都有份的,”假小子很是机灵,赶紧又斟了一杯,分别放在了熊壮和楚天舒的面前。
熊壮端起了杯子,说:“掌门,师娘他老人家可好?”
楚天舒也端起了杯子,说:“师兄请放心,她老人家好着呢。”
两个人亲亲热热的拉起了家常。
杜雨菲把假小子招过来,问:“妹子,怎么回事?”
假小子得意地一笑,把杜雨菲拉倒一边,叽叽喳喳地说了起来。
原来,刚才熊壮跟着楚天舒进入了包房之后,拉开架势正要动手。
楚天舒抬手制止了他,问道:“且慢!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应该是龙虎拳的弟子?”
熊壮一愣,说:“是的。”
楚天舒一抱拳,说:“果然没有看错,师弟楚天舒见过师兄。”
熊壮一头的雾水。
“师兄,我给你看一样东西。”楚天舒从贴身口袋里掏出了龙虎拳的掌门令牌,举到了熊壮的面前。
熊壮一见,大惊失色,忙单腿跪下,双手抱拳一低头:“掌门在上,弟子熊壮有礼了。”
楚天舒一伸手,把熊壮扶了起来。
不错,熊壮是龙虎拳众多弟子中的一位。他进入餐馆之后,楚天舒便从他的几个架势中看出了端倪,后来又故意激他过了几招,更加确信无疑,便提出要到包房里单独操练。
进来一问,果然如此。
论起来,熊壮和张大帅、龙啸天等人是同门的师兄弟,年龄却比他们小了七八岁,是张大帅和龙啸天这一拨上学之后,张大帅的父亲收下的一批徒弟中的一个,后来张大帅的父亲意外丧生,这一批弟子各自出去闯荡,在外面遇到了黄固,便跟在了他身边,直到去年黄固接手了浮云矿场,才返回了南岭县。
熊壮在外闯荡了近二十年,对于后来的变化不甚了了,等他再回到青原市,去小山村里探访师娘,师娘却已经不知去向,而在矿区整天忙忙碌碌,信息闭塞,也没有打探到关于龙虎拳更多的消息。
这假小子也不是别人,正是黄固的独生女儿黄琼,她自小体弱多病,身子骨单薄,黄固便让她拜了熊壮为师,倒没指望她能学什么武艺,只希望她能通过习武强身健体。
龙虎拳的弟子都知道有一个规矩,见令牌如见掌门。
不过,楚天舒虽然执掌了龙虎拳的掌门令牌,却是后来由师娘收到了门下,所以论起辈分来,还得称熊壮一句师兄。
楚天舒将张大帅和龙啸天的遭遇以及自己接手令牌的过程简单说了说,又告诉熊壮师娘现在青原的龙虎武校颐养天年。
熊壮嘘唏一番,说,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打算把黄琼喊进来说明情况,一拉门,正碰上黄琼在门外偷听,便一把把她拉了进来,把事情一说,黄琼当即认了师叔,带着楚天舒回了她住的别墅。
杜雨菲明白了,怪不得楚天舒非要逼熊壮出手,原来是想看清楚他的来路。
这边黄琼把过程说完了,楚天舒和熊壮的家常也拉得差不多了。
四个人又凑到一起,黄琼问道:“师叔,姐姐,你们来矿区干什么呀?”
杜雨菲说:“妹子,你这把辈分搞乱套了,凭什么他是师叔,我是姐姐呢?”
黄琼一吐舌头,问:“那怎么办?”
“算了,这辈分论不好的。”楚天舒笑道:“小琼,你该喊师父的还喊师父。喊我们两个,你愿意喊什么喊什么。”
“好呀好呀,那……那我就喊哥哥姐姐了。”黄琼撅着嘴,歪着头,想了想,又说:“嗯,不会是哥哥嫂子吧?”
杜雨菲轻轻拍了她的脑袋一下,说:“不许瞎说。”
黄琼一缩脖子,哧溜一转身,坐在了熊壮的身边,撒娇道:“师父,他们又合伙欺负我。”
几个人都笑了。
杜雨菲突然问:“哎,小琼,你为什么没叫黄蓉啊?”
黄琼说:“我爸是想给我起名叫黄蓉,可我妈不让,说就要叫一个琼字,好让我爸记住我们过的穷日子。”
楚天舒笑了:“哈哈,讲究还挺多嘛。”
黄琼笑嘻嘻地说:“嘿嘿,可不,这么一激励,我爸就发誓,一定要让我们家过上好日子。”
熊壮说:“琼儿,别闹了,说正事呢。”
黄琼便乖乖地闭了嘴,双手捧着脸蛋,眼睛来回转,听楚天舒等人说话。
楚天舒也没有隐瞒,把他和杜雨菲的来意开诚布公地说了。
黄琼倒没怎么在意听村民与矿上的纠纷,只听说杜雨菲是县公安局的副局长,眼睛放出光芒来,忍不住拉着杜雨菲的手,说:“姐姐,你好厉害啊,我要做你的粉丝,你球球号多少,开没开微信?”
杜雨菲笑笑说:“妹子,我这个副局长再厉害,还得听你这位哥哥的。”
“是吗?”黄琼又转头对楚天舒说:“那你就是公安局的局长啰,怪不得,胆子特肥,敢跟我师父叫板。”
“琼儿,什么乱七八糟的。”熊壮瞪了瞪了她一眼,说:“你师叔是南岭县的县委书记,比公安局长还高一级。”
“哇!”黄琼的眼睛一下子直了,一把拽住楚天舒的胳膊,吧嗒着小嘴巴说:“哥哥,你太厉害了,我做你的粉丝吧。”
杜雨菲笑道:“妹子,你想想办法,帮你师叔把难题解决了,别说当粉丝,他要把你当宝贝宠着了。”
“是吗?”黄琼眼巴巴地看着楚天舒,说:“哥哥,什么事?我帮你。”
楚天舒说:“嗯,简单的说吧,你爸爸要开采放马坡,这会损害山坳村村民的利益,山坳村的村民和你师父打起来了,你爸让你师父把我手底下的一个乡长抓来了,我找你爸要人,就这么回事。”
黄琼叫道:“这有啥呀,师父,你把那个乡长还给哥哥就是了。”
熊壮说:“琼儿,你说的倒轻巧,我把人放了,怎么跟你爸交代?”
黄琼说:“我去跟我爸说,这总行了吧?”
熊壮苦笑一声,说:“拉倒吧,生意上的事,你爸能听你的。”
黄琼撅起嘴,捧着小脸蛋,不做声了。
……
朝阳水库的桃花岛上,桃花岛主黄固坐在窗边的木椅上品茶凝思。
这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不胖也不瘦,银黑色的长发整整齐齐的背在后面,眼大眉浓,鼻挺嘴阔,看起来精神非常的旺盛。
在他对面的木椅上坐着一个女人。她的眉眼精致,笑容和蔼,鼻唇线条柔和,身材虽略显肥硕,但并不过分,而是突显富态的丰满和韵味,一看就知道是那种性格温存但颇有心计的女子。
她就是黄固的夫人温婉。
黄固在家排行老二,出生在南岭县的一个贫困家庭,哥哥为了不让黄固辍学,十五岁就跟着父亲去了浮云矿场当了一名矿工。十岁的黄固就不得不边念书边帮着母亲下地干活,喂猪放牛割草,几乎扛起了农村一个成龄男人的重担。
黄固十六岁那年,父亲和哥哥的命后来丢在了矿上,当时的矿主是县里的一霸,母亲以命相拼四处**告状,才从矿上获得了一笔少得可怜的赔偿金。
南岭县呆不下去了,母亲带着黄固远走临江市,用赔偿金租房开了一个早点铺,供儿子上学。
母亲找过一名算命先生给黄固算了个命,算命先生说,他年轻时会吃很多苦,但苦尽甘来,三十岁之后会收获财富和幸福。
黄固一直觉得算命之类玩意儿的纯属扯淡,可二十八岁那年,他遇见了夫人温婉,这成为了他生命中的重要转折点。
温婉不顾家人的反对执意嫁给了一贫如洗的黄固,并为他生下了女儿黄琼。
从此,黄固开始了他一发不可收拾的赚钱人生,令他不得不相信了这世上是存在着宿命一说的。
但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积劳成疾的母亲还没有来得及享受黄固的成功,一场突发的疾病夺走了她的生命。
第875章 挟持人质
临终前,母亲拉着黄固的手说,算命先生说了,你的好命是你父亲和哥哥的命换来的,你赚了钱,要记得替他们还愿,帮一帮那些苦命的矿工们.
为了实现母亲的遗命,黄固依然放弃了在临江市的生意,带着夫人和女儿返回了南岭县,结识了付家老二付二林。
当时,付大木刚刚担任副县长,黄固借助付家兄弟的能量,利用一次事故,成功地把老矿主送进了监狱,并趁机低价收购了浮云矿场,交换的条件是,付家兄弟不花一分钱,就以亲朋好友的名义占了矿场的三成股份。
黄固把矿区管理得井井有条,自己赚了个盆满钵满的同时,也为付家兄弟完成了原始积累,付大木用这些钱财打通了唐逸夫的路子,并最终如愿当上了南岭县的县长。
付大木的上位又反过来帮浮云矿场以低价掠夺周边的山头,付家兄弟也不费吹灰之力积攒起了巨大的财富。
功成名就之后,黄固在朝阳水库淹没的山顶建起了一座桃花岛,在矿区当上了逍遥的桃花岛主。
晚上八点,和煦的微风吹来,吹皱了库区的水面,也吹得黄固心烦意乱。
温婉给他的茶杯续上了水,问道:“老顽固,你今晚上怎么心神不定的,是不是在等什么人?”
老顽固是恋爱时期温婉给黄固起的绰号,一直这么亲热地叫了十几年。
黄固看了一眼夫人,端起茶杯,小啜了一口,微笑着点了点头,说:“他已经来了,可是,还没有露面。”
温婉说:“不急,该来的总会来的。”
这时,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
黄固看了一眼,笑道:“夫人,你说得太对了。”
电话是楚天舒打来的,黄固已经通过郑有田得知了楚天舒带着杜雨菲来了矿区,也保存了他的手机号码。
看着手机的跳动,黄固足足等了一分钟,才不急不缓地接通。
这个时间是有讲究的,接太快,你会给他一种你在等待电话的期盼;接太慢,则给人一种无视身份等级的傲慢。
黄固悠然问道:“请问,哪位?”
“你好,我是楚天舒。”楚天舒客气地问道:“请问是黄老板吗?我已经到了矿区,想和你当面谈谈。”
“书记大人,你好。鄙人黄固欢迎你的光临。”黄固的口气听上去很客气,但马上又咄咄逼人地问道:“请问,三十万带来了吗?”
楚天舒说:“没有。”
黄固说:“对不起,书记大人,那我们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等等。”楚天舒直截了当地说:“你女儿黄琼在我手上。”
“什么?”黄固一惊,向夫人温婉使了一个眼色,然后不屑地说:“你堂堂的南岭县书记,居然跟我们老百姓玩挟持人质这一套,比我这个黄老邪还邪乎啊。”
温婉起身,走到隔壁的房间,拨通了熊壮的手机,急切地询问着情况。
楚天舒笑道:“呵呵,我不是挟持你的女儿,也不是要和你交换人质,而是要找你这个当父亲的索赔。”
“我家女儿怎么惹着你了?”黄固一边镇静地与楚天舒周旋,一边焦急地看着隔壁的房间。
“黄老板,你家熊孩子可真够厉害的。”楚天舒望了一眼在一旁挤眉弄眼的黄琼,故作不悦地说:“她不仅用鞭子抽破了我的西服,还打伤了县公安局的副局长。黄老板,这事我们是不是得当面好好谈谈?”
温婉抓着手机从房间里出来,一脸忧虑地朝黄固点了点头。
“哈哈,”黄固大笑了起来,说:“楚书记,你怕我将你拒之门外,就拿我女儿来做文章,有点不厚道吧。”
“黄老板,自家的熊孩子做得出什么事来,当父母的心里应该有数啊。”楚天舒说:“是我帮你把女儿送回家来,还是我把她带回县里替你管教管教,你说句话吧。”
黄固瞟了温婉一眼,说:“好吧。那就麻烦书记大人把我家熊孩子送上岛来,我当着书记大人的面好好管教管教她。”
楚天舒对黄琼做了一个ok的手势。
黄琼捂着嘴偷偷直乐。
实际上,黄固也一直盼着和楚天舒见上一面,当面试探一下这个县委书记的虚实。楚天舒故意拿黄琼说事,只是恰如其分地给了好面子的黄固一个台阶。
二十分钟之后,楚天舒、杜雨菲带着黄琼来到了朝阳水库的码头上。
当他们的桑塔纳在紧贴着山脚下的停车场停下时,又一次遭到了保安的另眼相待,因为,这停车场上俨然是一个小型的名车展览会。
奔驰、宝马、凯迪拉克,包括具备特殊背景的奥迪等等比比皆是,最惹眼的是一辆兰博基尼,还有几辆在临江市也不多见的顶端车型,这些名车在矿区齐聚一堂,足以见得这桃花岛果然称得上是一个与世隔绝的桃花源。
很快,码头上迎来了一艘小型游艇。与普通游艇不同的是,它没有机械动力,靠的是人工划行,手持船桨的竟然是四位身着运动装的年轻女孩子,千娇百媚却又活力十足,运动短裙下,雪白的大腿在夜色中分外夺目。
高挑的身材,浑圆翘臀,纤细蛮腰,微施粉黛,看起来雅而不俗,无疑,四名女孩子放到都市的人潮中都足以吸引男人们的眼球。
只是,杜雨菲与楚天舒并肩踏上游艇的那一刻,顿时让这四名女孩子相形见绌。
有人说,女人的美丽在帅哥的衬托下才更有魅力!
此言不虚!面容的精致,身材的玲珑,这只是女人漂亮的基本要素,当你的身边还有一位玉树临风的男人与你携手并立的时候,才能让你的魅力发挥到极致。
游艇缓缓地划向了水库中央,很快接近了桃花岛。
一名身穿黑色西服的中年人在码头恭候。他微微一躬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说:“岛主在一号别墅,请跟我来。”
楚天舒和杜雨菲四下打量着岛屿的环境。
他是习惯性的,她是职业性的。
黄琼似乎不太满意,当即挑了挑眉,说:“黎叔,我爸呢?他怎么不来迎接?”
黎叔微微一笑,说:“对不起,少岛主,岛主吩咐我在此迎候。”
杜雨菲瞥了一眼不动声色的楚天舒,打圆场道:“请前面带路吧。”
三个人乘坐一辆观光电瓶车来到了一栋气势不凡的别墅前。
门前空无一人,楚天舒步履坚实地踏上了大门前的台阶,杜雨菲四下张望一番,拉着黄琼的手紧跟着踏级而上。
黎叔推开了大门,伸手请楚天舒和杜雨菲入内。
楚天舒刚要迈步,又停了下来,把破烂的外衣脱了,很随意地搭在了手臂上。
客厅里空无一人,只有北角餐厅处有两名服务员在端盘上菜。
别墅的整体风格古色古香。
客厅里的装饰和家具大量采用了浮云山上的竹木原料。
竹几木椅,木制屏风。墙上挂着一副“创业不易,守成更难,且行且珍惜”的大幅字画,博古架上摆放着几只白底青花的陶瓷器皿,恰好能够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
简洁,素雅,庄重,古朴。这是楚天舒进入别墅之后在脑子里闪现的八个字。
这与那些家里摆放着财神爷、金钱蟾蜍、招财猫之类的土豪一比,就显出了这位桃花岛主的品味和档次。即便是在和黄固敌我不分的时候,进入到这样的一个环境中,也会自然而然地产生安静舒适的感觉,让人觉得宁静自然,安逸美好。
“欢迎楚书记和杜局长光临寒舍。”楼梯间响起一个爽朗的声音,黄固和温婉双双走下楼来。
如果单独分开来看,黄固的长相称不得英俊,温婉的面容也称不得鹤立鸡群,但两人的联袂出场却是气场十足,任何人见到他们夫妇的第一眼,肯定会被他们吸引。
有些夫妇两个人可能都算是人中龙凤,但是,站在一起总会让人感觉缺少了与之相匹配的气质,从而也难登大雅之堂。而有些夫妇面相普通,可是气质搭配相得益彰,也仍然能够引人注目。
黄固与温婉的搭配正是如此。
黄琼欢快地跑了过去,喊了一声“爸、妈”,然后小鸟依人般依偎在他们的身旁。
温婉一开口,就是那种好听的吴侬软语:“对不去,小女不听话,多有冒犯,还请二位多多原谅。”
楚天舒淡笑着拱手致意:“抱歉,突然造访,请黄老板和夫人谅解。”
黄固没有多说话,他走到餐桌前,手指在红木雕空的中式靠椅上轻敲了几下,然后抬头直视楚天舒,用一种毫无表情的语气道:“楚书记,杜局长,听说两位的饭局被小女搅了,我们特意准备了一顿便饭,算是赔礼道歉,二位,请入座用餐吧。”
黄固夫妇的客气礼貌周到,这让楚天舒和杜雨菲在气势上已然落了下风。
“谢谢黄老板和夫人。”杜雨菲抢先道了谢。
楚天舒和杜雨菲大大方方地落座,黄固坐下作陪。
温婉带着黄琼亲自上茶。
楚天舒和杜雨菲都起身接了,喝了一口,连声道:“好茶!”
第876章 大讲规矩
“楚书记,杜局长,请吧。”黄固伸手示意了一下。
温婉柔柔道:“两位慢用,我带琼儿上楼去了。”
楚天舒说:“谢谢夫人,请便。”说完,目送着温婉和黄琼上了楼。
当楚天舒和杜雨菲将目光收回到餐桌上的几盘菜之后,皆流露出惊讶的神色。
黄固将他们的表情尽收眼底,带着一丝玩味地笑道:“夫人亲自下的厨,可能偏重江南的口味,不知是否合两位的口味?”
杜雨菲看了楚天舒一眼,说:“黄老板,太有劳夫人了。”
“不客气,谁叫小女得罪了二位呢?”黄固从身后的橱柜中拿出一瓶无商标的葡萄酒,对楚天舒扬了扬瓶子,问:“来一杯?”
“谢了。”楚天舒摆摆手,露出了一个歉意的笑容,说:“对不起,黄老板,我刚刚给自己定了个规矩,任何场合都不整酒。而且,夫人好手艺,做的菜色香味俱全,我真的是饿了。”
“好,主随客便了。”黄固没有接话,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看着楚天舒和杜雨菲大快朵颐,黄固在一旁怡然自得地啜着葡萄酒,一边兴趣盎然地介绍桌上几道精致的菜肴。“这些青菜,你们在县城绝对吃不到,在山坳村或许也见不着了,因为它们的生长环境与普通的蔬菜截然不同。”
“怪不得。”楚天舒吃得津津有味,赞叹道:“果然与众不同。”
谈到蔬菜种植,黄固也是头头是道。
“这些豆角、白菜、空心菜都是桃花岛上自己种植的,水质、大气、土壤的质量都要实时监测,必须达到国家规定的优级标准,种植程序与国家特供种植基地相同。所有种植的蔬菜都建立档案,全过程跟踪,何时下的种,谁育的苗,哪天施的肥,哪天是采摘安全期,谁采摘的等等,都要一一记录在案,以备追溯查询。”
杜雨菲接口道:“没想到黄老板不仅精通矿产业,对蔬菜种植也是行家里手啊。”
黄固微微露出得色,但还是故作谦虚道:“管理的理念是一样的,一通百通。”
楚天舒笑道:“确实如此,我们只在矿区呆了几个小时,就能感受得到黄老板的管理理念和施政能力。”说到这里,他的眼睛瞥了瞥杜雨菲。
杜雨菲接着说:“是啊,矿区的治安秩序也超乎我的想象。”
“管理说起来很简单,就是讲规矩。”黄固把玩着手里的高脚杯,面带得色地说:“讲规矩有三个层次,一是得先定规矩,所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二是得宣扬规矩,让大家都知道什么叫规矩,知道该怎么玩儿以及坏了规矩以后会受到怎样的处罚;三是遵守规矩,这是最难的一个环节,不管吃亏占便宜大家都得照办。”
楚天舒和杜雨菲不约而同地放下了筷子,听着黄固的侃侃而谈,不断点头。
“矿区能有今天的这个面貌,最根本的一条就是老老实实地讲规矩。”黄固接着说:“讲规矩最怕的是只停留在口头上,或者只要求别人讲规矩而自己讲变通,或者各讲各的规矩,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你说,这规矩怎么讲?很多的人讲规矩,是选择性地讲规矩,只选择对自己有利的规矩,而忽视其他大多数人的利益。”
说到这,黄固停顿了下来,用犀利的眼光看着楚天舒,又补充了一句:“官场上的权势人物尤其如此。”
楚天舒笑笑,用餐巾擦了擦嘴,杜雨菲也表示已经吃好了。
黄固放下杯子,引导两人来到客厅,马上有服务员来泡了新茶,麻利地收拾了餐厅的碗筷,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重新坐定,楚天舒开门见山的问道:“听黄老板刚才话里的意思,好像是说我这个县委书记不讲规矩?”
黄固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县里与矿场达成的协议,迟迟执行不下去啊。”
楚天舒问:“什么协议?”
“楚书记是真不知道,还是在装糊涂?”黄固注意到了他的表情,毫不客气地说:“县里与矿场早就达成了开采放马坡的协议。”
“我刚来,是真不知道。”楚天舒喝了口茶,笑道:“请问黄老板,这协议是谁签的字?该怎么执行?”
黄固唇角微微一翘,闪过一抹讥笑,冷冷地说:“协议是双方签署的,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楚书记,你不该来问我吧?”
楚天舒一点也不吃惊,他说:“只可惜,从县里到乡里,还没人向我汇报过,所以,我想向黄老板当面请教。”
黄固苦笑着说:“协议是前任书记马兴旺签的字。主要内容是,放马坡交由浮云矿场开采,作为交换条件,矿场无偿帮助山坳村实现通水通电通公路。”
“哦!”楚天舒与杜雨菲对视了一眼,暗道:这一招玩得好阴险!无论这个协议存在任何的问题,马兴旺已经身亡,死无对证,所有的责任都应该由他这个死鬼来承担。
理论上来说,类似的协议应该由政府的县长副县长出面来谈,当然,如果遇上了一个非常强势的县委书记,也可以取而代之,但是,在南岭县恰恰相反,所以,很显然在这件事情上,马兴旺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替死鬼。
楚天舒灵机一动,也玩了一手太极,他问:“黄老板,既然县里与矿区达成了协议,政府也不能不讲规矩。不过,我想请问一下,当时谈协议的时候,马书记和你说没说好,实现三通和开采放马坡谁先谁后?”
“这个……”黄固一下被问住了。
按照正常的思维逻辑,先开采后三通是最佳的选择。
把放马坡挖开之后,从矿区到山坳村就一马平川,路自然就通了,水电也可以随着开挖的进程铺设管线,水到渠成,顺理成章。但如果反其道而行之,则有着天壤之别,翻山越岭地实现三通,代价惨重不说,等再来开采放马坡,等于前期的投入全打了水漂,做了无用功。
黄固很快明白了,楚天舒的明知故问是有意设置障碍,企图推翻马兴旺签字认可的协议。他沉下脸来,反问道:“这么说来,楚书记是真打算选择性讲规矩了?”
楚天舒问:“此话怎讲?”
黄固毫不客气地说:“你问这样一个毫无技术含量的问题,就是打算选择性讲规矩,进而推翻你的前任与矿场签订的协议。”
楚天舒摆手道:“不不不,黄老板,这好像不符合你刚才给出的定义。所谓选择性讲规矩,是只选择对自己有利的规矩,而忽视其他大多数人的利益。按照你的猜测,我推翻了这个协议,个人有什么好处?真正获利的只不过是山坳村几百户村民罢了。”
杜雨菲暗暗叫好:好!好一个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可黄固这个黄老邪也不是lang得虚名,他怒气未消地质问道:“浮云矿场一千多号矿工要吃饭,三千多的家属要养活,论人数,一点儿也不比山坳村少。莫非,浮云矿场不是你县里的企业?上交的利税没有山坳村多?矿区的矿工不是你书记大人治下的百姓?”
黄固的质问也头头是道,村民和矿工都是你县里的百姓,你凭什么为了保护山坳村村民的利益,就损害矿区矿工的利益?!
杜雨菲一阵愕然,她定定地看着楚天舒。
这个问题在楚天舒脑子里盘旋过,一时也找不出合适的答案。面对黄固的质问,他只能含糊地回到道:“黄老板,正是考虑到矿区的难处,所以,县里对于矿区的一些不恰当的行为并没有过多的干预。”
“你是指‘红灯一条街’吗?”黄固冷冷一笑,强硬地说:“对不起,那在矿区之外,不是我矿区的管辖范围,浮云矿场随时欢迎杜局长带队来扫黄打非。”
“不!”楚天舒站起身来,指着窗外,正色道:“不仅如此,还有你桃花岛上的这些违章建筑、违规种植和违法经营。”
黄固被楚天舒戳中了软肋,他神情一变,暗自叹道:都说我黄老邪邪乎,没想到,这个年轻的县委书记比我黄老邪还邪乎。
他强作镇定,示意楚天舒坐下来,说:“楚书记,既然协议还存在争议,我们可以另行协商。可村民们烧了我的挖掘机,这总没有争议吧?”
楚天舒没有回答,坐下来,看着杜雨菲。
杜雨菲说:“黄老板,据我调查,没有证据表明是村民们点火烧的挖掘机。”
黄固疑惑地来回打量着楚天舒和杜雨菲,最后苦笑着摇摇头,说:“俗话说,民不和官斗。这话真的是太对了,这年头,谁嘴巴大谁就浑身都是道理啊。”
楚天舒笑道:“黄老板,你这话说的,好像我们在仗势欺人了。”
黄固坦然承认:“不错!”
“呵呵,我们可以用事实来说话。”楚天舒掏出手机,调出了一个打斗现场的视频,摆在了黄固的面前。前面的画面虽然模糊不清,但在点火的一瞬间,可以很清晰地看到,护着打火机的人头上戴着一顶鲜红的安全帽。
第877章 亦正亦邪
黄固的额头上冒出了汗。他心里非常的清楚,点火扣人都是预定好的策略,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楚天舒的手头上会有这样的一个视频,把秘密一下子揭穿了。
这个视频是熊壮偷偷拍摄的,他犹疑再三,还是偷偷发到了楚天舒的手机上。
黄固关了视频,低下头,以掩饰他心底的算计。半响,他抬起头,把手机推到了楚天舒的面前,说:“楚书记,我是个生意人,追求利益最大化是我的终极目标,有些事也是明知不可为又不得不为啊。”
黄固如此直白为自己的卑劣行为开脱,已经大大出乎杜雨菲的意料,可是,楚天舒的回答,更是令她大惊失色。
楚天舒把手机收了起来,无比同情地说:“黄老板,很多的时候,人会被无数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挟裹着往前走,利益就是其中之一。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吧。”
杜雨菲骇然变色:这个楚天舒,怎么还在替黄固开脱呢?
黄固点头道:“楚书记,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在商言商,一直信奉一个观点,有钱大家一起赚,你开出条件来,只要我做得到。”
楚天舒顿了一顿,缓缓道:“挖掘机还赔不赔?”
“不赔了。”
“受伤的村民呢?”
“治。医药费浮云矿场来认。”
楚天舒说:“黄老板是个痛快人,我非常愿意和你合作。”
黄固歪过头,似笑非笑地说:“楚书记也是个聪明人。”
楚天舒笑道:“我听一位商界的朋友说,了解一个人最简单的方式,就是跟他做一笔生意。一个人对利益的态度,会在做生意的过程中暴露无遗,嘴里说得天花乱坠都没用。”
“不错,利字旁边一把刀。在利益面前,谁也没有必要假装谦谦君子。”听到了楚天舒的答复,黄固恢复了他原有的自信,又开始侃侃而谈:“谁要是经历过没有钱的滋味,就不会假模假样地装清高,视金钱如粪土。爱不爱财不是区分君子和小人的标准。男人的所谓气质,女人的所谓魅力,至少有百分之八十是靠金钱财富支撑和装点的。”
楚天舒的双眸射出慑人的犀利清芒,冷然道:“我朋友还说过,如果你搞得别人没肉吃,别人可能会搞得你汤都没有喝的。”
“太对了!”黄固拍着巴掌说:“在利益面前,每个人都想把自己变成狼而不是羊。在我看来,人类所谓的文明史,不过是吃肉喝汤的历史,区别在于,你是那个吃喝的货,还是那个被吃被喝的货。”
两个男人的高谈阔论,杜雨菲听得似懂非懂,她甚至不知道在这个“谈条件”的时候,她是应该起身回避还是应该继续坐在座位上扮演一个听众。
“黄老板,我们在理解上可能出现了偏差。”楚天舒说:“做生意,先考虑的应该是如何把蛋糕做大,而不是一上来就考虑谁来吃肉谁来喝汤。”
黄固一愣,忙问道:“那楚书记的意思是?”
“黄老板,我跟你谈的合作,能不能实现人人有肉吃,人人有汤喝。”楚天舒紧盯着黄固,不紧不慢地说:“例如,山坳村的村民和浮云矿场的矿工,而不是你和我。”
“啊?”黄固微微怔了一下,仰头暴发出一阵大笑:“哈哈,楚书记是人民公仆,百姓青天,胸怀天下,普济众生,黄某自愧不如。”
这时,黄固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响了,他瞟了一眼,说了一句“不好意思”,直接按了免提键。
电话里传来一个清晰的声音:“黄总,宏达公司的谢老板亲自将欠款和利息送来了,他想见您一面,表达一下歉意。”
“刘总,我这边有客人,麻烦你替我接待一下。”黄固接着说:“请你转告谢老板,欠款我们收下,利息就免了。宏达公司讲信誉,浮云矿场也不能不讲交情。”
“好的。我一定将黄总的美意转达到位。”
黄固没有说话,只看了楚天舒和杜雨菲一眼,按了挂断键,轻描淡写地说:“呵呵,一笔欠款,宏达公司前段时间资金紧张,谢老板答应缓几个月连本带利一起付。大家都不容易,我吃肉,得让人家有汤喝,要不,以后谁还跟我合作。”
应该说,这不会是预先排演好的一出戏。因为电话中的刘总对黄固的决定一点儿也没有感到惊讶。
如此说来,浮云矿场对待生意伙伴的态度是友善的,也是宽容的。同时也说明,黄固这个人有其邪乎的一面,但也有其正直和讲义气的一面。
续上茶,双方正要说话,黄固的手机又急促地跳了起来。
“抱歉,抱歉。”黄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眉头皱了起来,迟疑了一下,还是按了免提键。
“老板,”电话里传来一个兴奋而又刺耳的声音。“卷款逃跑的包工头抓住了,这老小子就躲在后山的树林里。”
这声音楚天舒和杜雨菲都听着有点耳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这个人会是谁,不由自主地对视了一眼。
随即电话里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隐约传来一些人粗野的叫骂声和一个人的哀求声。
黄固的声音冷若冰霜:“按老规矩办。”
刺耳的声音再次响起:“好嘞!”
黄固偷眼看了楚天舒和杜雨菲一眼,又说:“郝队长,我这边又客人,今天算他走运,便宜他一条胳膊。”
郝队长?楚天舒讶然一愣,他的脑海里立即闪出一个瘦高个的身影。
没错,郝爽!杜雨菲也听出来了。
他们还来不及细想,电话里传出了清脆的抽耳光的声音,接着是一阵嘶声裂肺的嚎叫……
惨叫声越来越远,一分钟之后,归于平静。
电话里传来了郝爽的声音:“老板,断了一条腿。”
“送矿区医院,通知他家里人。”黄固下达了指令,直接关了电话。
楚天舒注意到,黄固听到“断腿”的瞬间,眼神里划过一道锐利的光芒,如刀剑般犀利。
这个黄老邪果然够邪乎!
当着楚天舒和杜雨菲的面,黄固指示郝爽对包工头滥施酷刑的时候,竟然面不改色心不跳。当然,他似乎有这个底气,因为替他办事的人是现任青原市委常委、公安局长郝建成的公子。
黄固低咳一声,打破了客厅里的沉闷,他高声叫道:“来人。”
服务员似乎一直等候在门外,闻声而入。
黄固一直茶壶:“换茶。”
服务员毫不迟疑,麻利地收拾了桌上的茶壶和茶杯。
立即有另外的一名服务员端上来一个托盘,给他们换了新茶。
“抱歉,坏了两位领导的雅兴。”黄固端起杯子,略表歉意之后,又愤愤不平地说:“对付这种丧尽天良的包工头,今天只断了他一条腿,算是便宜他了。”
杜雨菲有点按耐不住了,她刚要站起来,楚天舒却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臂,示意她不要冲动,然后盯着黄固的眼睛,用威严的口气说:“黄老板,官场上的权力也像市场上的财富。财富不是永恒的,权力也不是永恒的。你能保证你所依附的权力可以永恒地存在吗?”
黄固毫不示弱地直视着楚天舒,一字一顿地说:“所以,我决定选择和你这样的官员合作。”
杜雨菲目露惊讶。
楚天舒一针见血地说:“黄老板,你现在的起点已经相当高了,我只不过是一个贫困县的县委书记。”
黄固知道楚天舒暗示的是郝爽的父亲郝建成。
“做生意,有所得必有所失。”黄固喝了口茶,淡淡地说:“常言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更看好你的未来。”
楚天舒冷晒道:“呵呵,黄老板未必还精通卜卦算命?”
“非也!”黄固摇摇头,说:“刘向在《后汉书》中说道,‘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与恶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
楚天舒丝毫没有客气,直接打断了他的咬文嚼字,严肃地说:“黄老板,如果浮云矿场照现在的路子走下去,偏离了遵纪守法的轨道,县里绝对不会坐视不理,放任自流。”
“我黄固是个俗人,只想在赚钱的同时,为矿场的矿工们保住一个饭碗。如果世道向好,矿区和矿工能得到他们该有的公平正义,我又何苦为了替他们出头,来做一个涉黑涉暴的黄老邪呢?”黄固的神色看似淡然,但是凌厉的眸子里却暴露了他的内心世界:“至少到目前为止,我不以这个身份为耻。”
一番话,说得楚天舒既欣喜又担忧。
这个黄固在商界闯荡多年,见多识广,工于心计。走正道,可以将一个混乱的矿区管理得井然有序,经营得风生水起;玩邪的,也敢于游走在法律的边缘,善于利用见不得光的力量。
楚天舒觉得最难得的是,在他亦正亦邪的外表之下,追求公平正义的心还没有完全泯灭,虽然有些狭隘,但也难能可贵。
楚天舒说:“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应该有信心做到政府和企业的共赢,实现矿工和村民的双赢。”
黄固却不以为然。
第878章 改邪归正
“双赢也好,共赢也罢,不能一厢情愿,更不能异想天开。”黄固干咳了几下,直截了当地说:“浮云矿场开发放马坡,山坳村实现‘通水通电通公路’,在我看来,这就是实实在在的共赢和双赢。”
楚天舒觉得气势上不能输于对方,立刻接过话题说:“这种掠夺式开发,造成资源迅速枯竭,水土大量流失,生态急剧破坏,要不了多久,浮云矿场和山坳村将会同时失去了赖以生存的环境,这表面上的双赢共赢,实际上是两败俱伤。”
“楚书记,我承认,我没有你那么长远的眼光。”黄固无奈地苦笑:“那你说,下一步该怎么办?”
“实话实说,我现在也没想明白。”楚天舒丝毫没有隐瞒,他说:“我认为当务之急是不要再激化矛盾,让我们有时间静下心来好好思考破解难题的方法。黄老板,你以为呢?”
黄固吃惊地看着楚天舒。
在黄固的经商生涯中,接触过的各级官员数以百计,但还没有见过任何一名官员能对私企老板如此的开诚布公。
对付黄固这样亦正亦邪的角色,最能打动他的便是真诚!
这一步,楚天舒走对了。
黄固蓦地抬头,直视楚天舒,咄咄逼人地说:“楚书记,有道是一个巴掌拍不响,山坳村的村民最好也别惹事。另外,……”说到这,黄固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杜雨菲在桌子底下碰了碰楚天舒,那意思是提醒他,这个黄老邪又要耍花招了。
楚天舒未动声色,问道:“黄老板,有什么难处吗?”
“楚书记,很多人有矿区的股份,拖时间长了,恐怕我也控制不住哇。”黄固淡淡一笑,又像是自言自语说:“当今社会,企业要想做大做强,不依靠政府或实权部门,是很难想象的。”
楚天舒明白,黄固摆出他的这个难处,不仅仅是在向自己施压,从某种意义上来分析,也是一种警告和警醒。
在国资委工作期间,楚天舒与大量的国企打过交道,凡是需要通过行政审批许可、各种程序繁杂的行业,是官商勾结权力寻租的重灾区,最为常见的便是建筑施工和矿产开采领域。
黄固能够顺利拿下浮云矿场,能够逍遥自在地当他的桃花岛主,这其中的奥妙不言自明。
“黄老板,我能理解你的难处。”楚天舒略略沉吟了片刻,说:“给我半年的时间,如果还没有找到到更符合实际的发展方式,我负责做村民的思想工作,将放马坡交给矿场开发。当然,我也希望你能发挥你的财力、资源和管理的优势,趟出一条大家都可以接受的发展路子来。”
黄固爽快地端起了茶杯:“好,一言为定!”
楚天舒也端起杯子,与他碰了一下,然后同时一饮而尽。
杯子还没放下来,楚天舒的手机响了。他掏出电话一看来电号码,眉头一皱,也按了免提键:“郑书记,你好,我是楚天舒。”
电话是郑有田打来的,他焦急地说:“楚书记,不好啦。”
“别急,慢慢说。又怎么了?”
“楚书记,你和杜局长走了这么长时间还没有消息,黄腊生他们坐不住了,怕你们又让矿场扣住了,带着家伙吵吵着要找矿上要人哩。我和柳主任、刘乡长他们怎么拦也拦不住啊。”
“郑书记,你告诉黄腊生和乡亲们,我和杜局长与黄老板谈得很融洽。”
“哦,那你们什么时候回来?黄乡长能带回来吗?”
楚天舒看了黄固一眼。
黄固点了点头。
“我们马上启程返回。”说完,楚天舒挂了电话。
黄固也没有挽留,带着温婉和黄琼送楚天舒和杜雨菲出岛。
在游艇上,黄固给熊壮打了个电话。
游艇抵达对岸的时候,熊壮带着黄福霖等候在码头。
黄固、温婉和黄琼目送着楚天舒等人乘坐的桑塔纳消失在矿区的公路拐角处,重新登上了游艇。
温婉站立在黄固的身边,意味深长地问道:“老顽固,你一直跟我说,你最信不过的就是官员,今天怎么就相信了这个楚天舒?”
黄固望着远处,一脸笃定地说:“因为和他合作,比其他人更安全,更长久。”
温婉好奇道:“何以见得?”
“现在的官员,有多少人在想尽千方百计中饱私囊?”黄固沉吟片刻,说:“他作为一个县委书记,替素不相识的村民向周伯通讨公道,冒着风险抬着无亲无故的产妇强渡通天河,为了一个穷山村的利益跟县里纳税大户的浮云矿场较劲,像他这样守得住清贫、耐得住寂寞、挡得住诱惑,还肯替老百姓着想的官员太少见了,跟他这样的人合作,生意的风险才小,也才能做得长久。”
“是啊。得民心者得天下。”温婉感概地点点头,握着黄固的手,说:“这几年,我看你和那些贪得无厌的官员走得近,心里也一直不踏实。”
黄固凝视着平静的水面,半晌才说:“夫人,鹿死谁手尚未可知。我们暂且退避三舍,看他们鹬蚌相争,等见了分晓我们再做定夺。”
“好,维持现状,静观其变,以免惹火烧身。”温婉点点头,轻声说:“这也不错呀,我们终于可以过半年逍遥自在的日子。”
知夫莫如妻!
温婉和黄固是患难夫妻,她当然读得懂丈夫的心思,他这玩的是一招金蝉脱壳,把矛盾暂时甩给楚天舒,让他跟蛮不讲理的付大木兄弟去针锋相对,自己则脚踏两只船,坐山观虎斗,逍遥自在了半年之后看清楚了形势再作打算。
要不,黄固怎么会在江湖上获得一个黄老邪的“荣誉”称号呢?!
一旁的黄琼听得懵里懵懂的,她突然问了一句:“妈,您说,我爸这算不算改邪归正了?”
“你呀,什么时候才能有个正经儿的。”黄固故作不满地瞪了她一眼,说:“你还不如直接说你爸是黄老邪就得了。”
“嘿嘿,老爸,这回我可没说啊,是您自己说的啊。”黄琼冲着他爸做了个鬼脸,又笑嘻嘻地说:“哎,老爸,听您这么一说,我倒觉得他像一个人?”
温婉问:“琼儿,像谁呀?”
黄琼说:“丐帮帮主洪七公。”
黄固伸手在她的脑袋上亲昵地敲了敲,不悦地说:“又乱说,他是南岭县的书记,怎么会是丐帮的帮主呢?”
黄琼歪着脑袋,手指顶在了腮帮子上,若有所思地说:“您刚才说的,他帮的人全都是那些穷苦的人,不像是丐帮帮主又是什么呢?”
黄固又要瞪眼,温婉用胳膊碰了碰他,笑道:“呵呵,老黄,我看琼儿说得有点道理。”
被夫人这么一说,黄固不做声了。
在他的心目中,这两个女人都是他要珍惜一辈子的宝贝。
“外面风大,我们进去吧。”说完,黄固拥着温婉和黄琼进了游艇的包厢。
……
虽然和黄固初步达成了默契,黄福霖也顺利地带回来了,但是,楚天舒的情绪并没有好起来。
要保持半年的相安无事,还需要做村民们的思想工作,同时,如果半年之内找不出更好的办法来,以放马坡换山坳村的“三通”,毕竟是前任书记与浮云矿场签字认可了的协议,坚持不执行于法于理也站不住脚。
而且,村村实现“三通”是政绩考核的硬指标之一,这也是楚天舒作为南岭县新书记不得不关注的大事。
无论是维护当前的稳定,还是将来不得不履行协议,都必须取得杏林乡的支持和理解,给村民们做工作,还得依靠像黄福霖这样有担当有威信的乡村干部。
第一眼看到黄福霖,楚天舒就发现了他的变化。
这才一个白天工夫,黄福霖就像是瘦了一圈,一双眼睛深陷着,眼圈四周,白一块黑一块的,头发也像乱草一样,衣服裤子上满是泥土,有好几处被撕扯和火星子搞出来的破洞,想必是昨晚上打架和救火时留下的痕迹。
猛一看,楚天舒觉得有点像自己从专案组出来的那个狼狈样儿。
上车之前,杜雨菲让他整理一下,黄福霖板着脸说:“这样子不挺好么,还整理什么?”
车刚开出去,楚天舒给黄福霖递了颗烟,说:“老黄,我们要从此次事件中汲取教训啊。”
“怎么汲取教训?汲取什么教训?”黄福霖狠狠地抽了一口烟,说话的口气很不友好。
被护矿队带到矿区之后,黄福霖并没有吃太多的苦头,只是听护矿队的人议论,黄老邪放出话来,让县委书记亲自拿三十万块钱来赎人,不赔钱也可以,无条件执行县里与浮云矿场签订的协议,把放马坡交给矿场开采。
一想到这,黄福霖心里便觉得憋屈:不点了你的挖掘机,你们这帮家伙能放过乡亲们吗?
楚天舒这么快就把自己从黄老邪的手里要出来了,黄福霖下意识地就认为,杏林乡穷得叮当响,一下子哪里拿得出三十万块钱来?照这么说,那就是楚天舒做出了妥协和让步,甚至可能和黄老邪达成了不可告人的交易,损害了杏林乡和山坳村的利益。
所以,当楚天舒让他从中汲取教训时,黄福霖带有明显的抵触情绪。
第879章 遭遇围堵
杜雨菲听出了黄福霖的不友好,便开玩笑说:“黄乡长,楚书记好不容易把你从黄固的手上要出来了,你还不领情啊?”
黄福霖硬邦邦地说:“领什么情?不出来更好,我在里面有吃有喝的,什么烂事都不用管,自在的很哩。”
杜雨菲被他呛住了。
黄福霖对自己态度不好,楚天舒还可以容忍,但见他对杜雨菲也如此的态度恶劣,不由得便动了气,他压了压火气,问道:“老黄,照你这意思,你带领村民打架还打出功劳来了?”
黄福霖说:“我是他们的乡长,我不带谁带?”
全县所有的干部中,敢用这样口气跟他说话的,黄福霖是头一个。
楚天舒完全没有预料到,黄福霖的态度会如此蛮横,简直可以说是不可理喻。一下子也被他呛住了。
见楚天舒不说话,黄福霖居然还得寸进尺,他说:“作为乡长,我得为杏林乡的百姓负责。”
“可你是党的干部,首先应对组织负责。”楚天舒不能不怒了。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身为乡长的黄福霖竟然还这么顽固。如果他抱有这么大的抵触情绪,又怎么能做得好村民的思想工作,这半年缓冲期里,难保山坳村的村民不会主动挑起争端,那样的话,黄固就可能会撕破脸皮。
黄福霖气冲冲地说:“组织?谁的组织?不顾百姓的利益,那还是不是老百姓的组织?他们毁的是乡里的山,打的是乡里的人,我作为一乡之长,怎么能视而不见,坐视不管呢。”
“当然要管。”楚天舒打断他,严厉地说:“但是,你的管,不是带头打架,而是要想办法制止和避免冲突,维护一方平安和稳定,这才是作为一名乡干部应该遵循的基本原则!”
黄福霖丝毫不为所动,仍旧坚持自己的看法,硬邦邦地说:“一个乡长如果不能真真切切跟乡里的老百姓站在同一立场上,为老百姓说话,为老百姓撑腰,这个乡长我宁可不当。”
楚天舒火了。
一个县委书记,一再被乡村干部用“撂挑子”的方式相威胁,再好的性子也沉不住气了。
楚天舒毫不客气地教训道:“黄福霖,我告诉你,有意见可以提,但对工作绝不能儿戏。县委没撤你的职,你还是杏林乡的乡长,乡里一草一木,一人一事都跟你有关系,你要敢撒手不管,惹出事儿,我饶不了你!”
见楚天舒发了火,黄福霖不敢再嘴硬,只一个劲儿地叫屈:“我说楚书记啊,我黄福霖什么时候拿工作当儿戏了?眼下村民的情绪还极不稳定,随时都可能发生过激的事。我求求你跟那个黄老邪说说,叫他别折腾了,再折腾,我真管不了,村民们爱咋闹咋闹去。反正有一条,就算撤了我黄福霖,这放马坡也不能毁啊。”
黄福霖说到动情处,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见黄福霖动了情,楚天舒又心软了,他说:“行了,老黄,我也知道,山坳村与浮云矿场的矛盾,不是你一个乡长就能解决的。我只告诉你,别在背后乱撑腰,激化村民的情绪,真闹出人命关天的大事来,到时候就不是我楚天舒跟你过不去,是党纪国法跟你过不去!”
黄福霖“嘿嘿”笑了两声。
这家伙,一触到关键点上,就只笑,典型的老油条。
楚天舒还想叮嘱几句,没想黄福霖苦笑道:“你书记都说我在背后乱撑腰,那好,从今天起,山坳村和浮云矿场的事,我一概不参与,这总行了吧?”
“你敢!那我就真撤了你!好了,不多说了,你回去先好好想想,想好了我们明天再谈。”楚天舒严肃地说了一声,不再说话了。他知道,黄福霖思想上没转过弯来,再说下去也都是废话,跟黄福霖这些乡村干部谈工作,有时候还真不能讲太多的道理,只能来点不讲理的。
路上,楚天舒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浮云矿场的几千矿工和家属也有情绪,要是黄固鼓动他们闹起来,可能会比山坳村的村民更令人头疼,毕竟他们开采放马坡,是与县里签了协议的。
作为南岭县的县委书记,楚天舒也不能只顾山坳村的利益和稳定,置浮云矿场的利益和稳定于不顾。
但怎么顾?到现在,他也没想出个两头兼顾的策略,只能先给黄福霖施加压力,让他做好村民们的思想工作,千万别再火上浇油。
黄福霖要撂挑子只不过是一种姿态。楚天舒想,自己这个态度对黄福霖,是不是太苛刻了点?
怎么说呢,别看南岭县基层干部众多,可如今像黄福霖这样的乡镇干部真正敢为老百姓舍身说话忘我办事的,有几个呢?十几天的考察调研下来,在南岭县的各个乡镇里,这样公心多于私心的干部真的是太少了。
大柳树乡的左天年算一个,黄福霖也可以算一个。
楚天舒感觉得出来,黄福霖对家乡充满了深厚的感情,在老百姓当中的威信比乡党委书记郑有田要高,在他的脑子里,一定是有过很多的想法,要不然不会放着县中学的老师不当,非要跑到穷山沟的杏林乡来自讨苦吃。
无疑,黄福霖是一个有思想有抱负更有责任感的干部!
发现一块好钢不容易啊!好钢一定要用在刀刃上。
楚天舒对黄福霖寄予了很大的期望,希望能把他用到更重要的工作岗位上,成为协助自己维护一方平安的好帮手。
揣着诸多感慨,楚天舒回到了杏林乡。
谁知桑塔纳刚刚拐上通往乡政府的那条便道,又让村民们围堵住了。
带头的,还是山坳村的村长黄腊生,跟在他身后的是,是山坳村的几十名村民。
楚天舒看看黄福霖。
黄福霖居然没事人一样,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楚天舒没有迟疑,推开车门就下了车。
看见楚天舒下车,黄腊生第一个走过来,粗声大气地质问道:“凭什么把黄乡长撤了,你们把替老百姓说话的好干部都给撤了,到底安的什么心?”
黄铁栓等几个也紧跟着围过来,七嘴八舌,吵嚷起来。
楚天舒吃了一惊,等听清他们是为黄福霖喊冤,心里更是纳闷,他平静地问道:“黄村长,你叫唤什么?你听谁说的把黄乡长撤了?”
“还能有谁?乡党委书记郑有田,就是他说的,我们要到矿上去找你问个究竟,他们非拦着不让。”黄腊生本来就是个土匪脾气,心里本来就有气,说话的口气格外硬,一边说话一边还挥舞着手,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
一个小小的村长跟一个县委书记耀武扬威,楚天舒心里自然不高兴,但他努力忍着,私底下冲乡村干部发发火还可以,当着老百姓的面发火,是最最愚蠢的一种工作作风。除非这火你必须发,不发就有可能控制不住局势。
能忍的时候,忍是首选。
楚天舒说:“乡亲们,你们大概是误会了,乡长是县里管的干部,不是乡里能说了算数的。”
“别日弄人了。郑有田说了,撤黄乡长的职,就是县里的决定。你是县委书记,你能不知情?说,凭什么撤了他?”黄铁栓血气方刚,黄福霖是他的亲叔叔,所以他的表现颇为积极,手里拿着一根木棍,指住楚天舒,满脸恶意地质问道。
楚天舒望了一眼精壮的黄铁栓,没有吭声。
这会儿他似乎明白了,刚才在桃花岛的别墅里,郑有田打电话报告说黄腊生带着山坳村的村民要闹事,并不是要到矿上去抢人,而是在替黄福霖打抱不平,郑有田压不住阵,就给楚天舒打电话。
楚天舒没有猜错结果,但他还没有猜到过程。
撤了黄福霖县长职务的决定是县长付大木直接向郑有田下达的指示,这其中有他的三个意图。
一是,借机搬掉黄福霖这块绊脚石,他是放马坡出让给矿山的最大障碍,因为他在群众中威信高,郑有田拿他无可奈何;二是,借此来激化山坳村村民的情绪,让他们成为矛盾冲突的制造者;三是,向楚天舒和外界传递信息,南岭县的干部还是我付大木说了算。
接到付大木的指令之后,郑有田故意把这个消息通报给了刘副乡长,刘副乡长满心欢喜,马上摆出一副候任乡长的架势,向妇女主任布置工作,妇女主任是个长舌妇,这个消息一下子就传到了黄腊生的耳朵里。
黄腊生找到郑有田问个究竟。
郑有田说,这是县里作出的决定,乡里只有执行。
为了激怒黄腊生,郑有田煽风点火说,黄福霖为了山坳村带头打架,害得楚书记亲自去矿区向黄固赔礼道歉,这种事,搁哪位领导身上也受不了,撤他的职还是轻的呢。
一旁的刘副乡长巴不得黄腊生把事闹大,那样,楚天舒更要对黄福霖不满,自己当上乡长的希望就大大的。他恶狠狠地黄腊生说,黄腊生,你吵吵个屁啊,黄乡长就是被你和山坳村给害了。要不是你们打架闹事,县里能撤了黄乡长?
第880章 都撂挑子
果然,黄腊生被激怒了,他喊上村里的村民,要上矿区找楚天舒讨说法。
郑有田和刘副乡长假装着去拦。
土匪村长动了脾气,他们两个哪里拦得住,不仅拦不住,还故意添油加醋继续激怒黄腊生,黄腊生被激怒了,其他的村民更要跟着起哄。
村民们一起闹起来,郑有田和刘副乡长的目的就达到了。
黄腊生带着村民吵吵嚷嚷地走出来,刚到岔路口,正好堵住了楚天舒的车。
于是,你一言我一语地冲楚天舒瞎吵吵。
楚天舒保持着极大的理智和克制,他冷静听完了黄腊生等人的诉说,总算闹明白了他们是在为黄福霖鸣冤叫屈,质问为什么要撤了他的职,要向他这个县委书记讨个说法。
黄腊生和村民的的想法,看似复杂,其实,却很简单。毕竟,他们都是些本分老实的庄稼汉。
可是,楚天舒从中看出来,这又是一个阴谋。
楚天舒正要解释,远远看见刘副乡长跑了过来,便没有说话。他心想,今天这场面,急也是白急,一下两下不可能对付得了,村民们明显是有备而来,莫不如趁此机会,跟村民们多磨一阵,说不定还能磨出点什么来。
想到这,楚天舒索性退后了两步,人靠在了车上,不慌不忙地点了一支烟,望住满头冒汗的刘副乡长。
刘副乡长一直躲在黑暗处观察,他见黄腊生带着村民围堵了楚天舒的车,一时半会儿走不开,他认为这是在县委书记面前图表现的机会到了,他急急忙忙地跑过,转向黄腊生,凶巴巴地说:“黄腊生,让你的人走开,有事明天到乡里来说。”
“走不走开由不得我了,我黄腊生已经不是村长了。”黄腊生怪腔怪调地说道。
“什么?”刘副乡长吃了一惊,一时搞不明白黄腊生这话的意思。
“你们撤了乡长,腊生的村长也不干了,他辞职了!”有个老汉扯上嗓子道。
“不光山坳村一个,乡上好几个支书和村长都要辞职了,这下你们该满意了吧?”黄铁栓的声音更高。
“胡闹!”这下轮到刘副乡长发急了,他的确没想到,处理黄福霖,会引来这么多连锁反应,他瞪着眼睛对黄腊生说:“黄腊生,我是不是看我是副乡长,我的话你就可以不听了?”
这话是冲着黄腊生说的,其实是说过楚天舒听的,那意思是说,楚书记,别怪我无能,是他们不把我这个副乡长放在眼里。
黄腊生一撇嘴,说:“我管什么副乡长不副乡长,我们就认黄福利这个乡长,今天把丑话说前头,谁要敢撤了黄乡长,就别想打杏林乡回去。”
“对,把话说清楚,黄乡长犯啥错误了,县上凭什么要撤了他?”人群又跟着吵起来,叫嚷声响成一片。
刘副乡长一看这阵势,知道自己搞不定,他就闪到一边给郑有田打电话。
黄腊生脸上,挂着一层得意,他出来之前确实向郑有田撂了挑子,说不干了,这号冤大头,没当头,不如安安分分当个农民,种自己的地,养活自家老婆,那些山,谁爱占占去,关我屁事!
他从乡政府出来,还不忘跟其他几个村的支书、村长打了招呼,其他五个村的支书、村长对黄福霖深表同情的同时,也知道黄腊生的土匪脾气,不管真假也纷纷附和说,你黄腊生不干了,我们也不干了。
南岭县不比富裕地区,如果说乡镇干部还有人打破头争着干,村级干部这个角色,就有点赶着干的味道。每次村级班子换届,县乡都要花很大精力,提前做许多工作,就这样,个别村还是没人愿意挑这副担子。
按村干部们的说法,这种吃力不讨好,上下都要挨骂的活儿,也只有傻子愿意干。
实质性问题,还在村干部的待遇上,在南方或者沿海地区,村支书或村主任比大老板还强,比国家公务人员,更强。可在偏僻落后的南岭县,村干部的待遇,也就是多种一份地的收入,满打满算,一年也不到两千块钱。但要操的心,要管的事,却多个没完。
比如说黄腊生,自打与矿上闹起了矛盾,他就一天也没闲过,不仅要苦口婆心安排村民二十四小时在放马坡上值守,出来状况,还得亲自上阵与护矿队打斗。
自家的地是荒了还是旱了,压根就顾不上看一眼。家里的活,更是没时间搭手,儿子要接媳妇这样的大事,也没个心思张罗。
毕竟,他们不是国家干部,不是吃皇粮的,说穿了,他们还是农民,还得靠自己种田养活自己和家人。
想到这些问题,楚天舒尽管还不知道详细的情况,但心里还是有些沉重,对黄腊生也有了另一种理解,他们也有难处啊。
从黄腊生得意的神色中,楚天舒感到了些许的欣慰:这黄福霖在杏林乡的威信真是不低,他就好比是一棵树,根深叶茂,这树一动,上面的枝枝叶叶就全动了。如果他能成为杏林乡的带头人,或许能有办法带领全乡走上富裕的道路。
可是,杏林乡的一把手却是乡党委书记郑有田,从考察的情况来看,黄福霖根本施展不开手脚,所以,一受刺激,思想上的情绪自然大一些。
正想着,郑有田慌慌张张跑来了,他边跑边骂道:“黄腊生,你个混球,敢带人拦楚书记的车,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黄腊生窃窃一笑,冲黄铁栓挤了个眼神。
黄铁栓猛地跑过去,拦在王树林面前。
郑有田问道:“黄铁栓,你个小狗卵子,想干什么?”
黄铁栓说:“不做什么,郑书记,你请回,今儿个我们跟楚书记说话,没你的事。”
“反了你了?让开!”郑有田猛喝一声,吓得黄铁栓往后一趔。
郑有田在杏林乡也有十几年,王树林尽管威信没黄福霖高,但绝不至于喝不住村民。否则,在这个穷山沟里也把持不了这么些年。
郑有田急忙奔过来,说:“楚书记,对不住啊,我刚听说就赶过来了,怎么样,他们没敢胡来吧?”
楚天舒没接这个话题,见郑有田满头大汗,问:“郑书记,我问你,撤了黄福霖,是你的意见还是谁的意见?”
“这个……”郑有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如果是别人问,他肯定马上就能说是县里的意见,可是,楚天舒这个县委书记这么问,他这话就说不出口了。他停顿了一下,没有回答问题,而是冲黄腊生等人说:“反正不是乡里的意见,你们倒好,惹出事来了,就知道跟我尥蹶子。”
郑有田这话捅了马蜂窝,村民们本来就对他一肚子怨气,一听他不敢正面回答楚天舒的问话,便知道撤了黄福霖的事不是楚天舒的意思,一起围过来,缠着郑有田七吼八叫地翻过去的陈芝麻烂谷子。
楚天舒发现,村民们对郑有田,远没对黄福霖那么尊重,这会儿闹起来了,没一丝儿怕,甚至还带有某种仇视。
郑有田被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吵吵,气得嗓子里都快冒出烟来了。他实在是气不过,凶巴巴地说:“你们跟我吵吵个毛啊,事情是你们跟矿场闹起来的,有本事你们找矿场闹去。”
这时,杜雨菲从车上也下来了,见郑有田还在鼓动村民们闹事,便走过来,冷冷地说:“郑书记,你是杏林乡的书记,乡里的村民有事,当然首先要找你这个书记嚷嚷,你怎么能往矿场推呢?”
“就是!”黄铁栓抢过话,讥笑道:“你以为书记那么好当啊?现在乡长被你们给撤了,我们不找你吵吵找谁吵吵。”
郑有田拿眼去看黄腊生。
黄腊生冷笑着,摆出一副看笑话的样子。
郑有田一看,火气猛就上来了,他大声叫道:“黄腊生,把你的人带走,今天的事,我不跟你算帐,但我把丑话说前头,要是再闹出事来,我拿你是问。”
黄腊生懒洋洋地没说话。
黄铁栓却插了嘴:“你吓唬谁啊,腊生叔不干了,乡长被撤了,再闹出事来,就该你这个书记承担责任。”
“你……”郑有田恶恶地瞪住黄铁栓,想骂,话在嘴边绕了一个圈,没骂出来。再偷眼去看楚天舒,楚天舒也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架势。这下,郑有田火气更大了,他把手一挥,叫道:“大不了老子也辞职不干了。”
刘副乡长也跟着起哄:“这个鸟样子,干不下去了。”
楚天舒走过来问道:“怎么回事?老郑,老刘,你们也想撂挑子?”
“不干了。”郑有田气鼓鼓地说:“这个烂摊子,我是不想收拾了,谁爱收拾派谁来!”
“好哇,都撂挑子了?”楚天舒扔了烟头,目光盯住郑有田和刘副乡长,沉着脸说:“不想干的,都把辞职报告交上来,辞几个我批几个,我就不信杏林乡几万人,挑不出几个带头的人来。”
郑有田和刘副乡长当即傻了眼。
这一幕,在车里的黄福霖更是看得一清二楚。
第881章 骂人学问
郑有田和刘副乡长没想到楚天舒会这样说,而且当着这么多村民的面,一时有些结巴,眼神怪怪的盯他脸上,不知道该不该表态。
村民们先是一愣,但马上跟着唧唧喳喳瞎起哄。
楚天舒偷偷斜了郑有田一眼,发现他的脸色有点僵,刚才还天不怕地不怕一副无所畏惧的样,这阵儿,脖子缩住了。
不过,郑有田有付大木这个靠山,还在硬抗。
可刘副乡长扛不住,他凑过来,“嘿嘿”笑道:“楚书记,我们……我们是被他们气糊涂了,说的是气话呢。”
楚天舒却说:“我这书记就这脾气,谁想给我脸色看,我的脸色比他还难看。”说完,理也不理郑有田和刘副乡长,抬腿走到一边,拨通了付大木的电话。
付大木正在和陶玉鸣、白存礼等人整酒,看到楚天舒的来电,心里暗暗得意,心想,嘿嘿,又他妈的搞不定了吧,找老子讨主意来了。
他摆手制止了陶玉鸣等人的闹腾,走到了靠窗沙发上坐下,翘起二郎腿,假装关心地问道:“小楚书记,这么晚了还在忙啊。有事吗?”
楚天舒问道:“大木县长,撤了黄福霖的乡长,是你的意见吧?”
“是啊。”付大木懒洋洋地说:“小楚书记,昨晚上的事动静闹大了,不处理一两个责任人,没法向省市领导和新闻媒体交代啊。”
这个解释也不无道理。
一个地方出现了突发事件,为了表明一个积极的态度,尽快平息事态发展,控制不良影响的蔓延,对当事人从重从快处理是比较通行的做法。过去,可以拿一两个临时工出来说事,现在这一招不灵了,刀子只好落到基层干部的身上。
楚天舒说:“大木县长,事情原委基本调查清楚了,有证据表明,这次事件的主要责任不在杏林乡而在浮云矿场。”
“什么?”付大木半信半疑地问了好几个问题:“黄老邪认账了?放人了?挖掘机不赔了?”
“黄福霖我已经带回来了。”楚天舒没打算多解释,人带回来了最具有说服力。他说:“大木县长,撤销黄福霖乡长职务,我看要慎重考虑啊。”
付大木尴尬地笑笑,问道:“怎么啦?他还能翻天不成?”
“大木县长,黄福霖本人倒是真不想干了,可乡村干部和村民的反响很大啊。”楚天舒瞥了一眼围堵在路上的人群,来不及多想,便说:“好几个村支书和村长向乡里提出辞职,就连郑有田都当面跟我撂挑子了。”
“他敢!”付大木叫了一声,心里却在骂道:郑有田,让你妈个比的演戏也不能演得太他妈逼真了吧。
楚天舒假装无奈地说:“不是敢不敢,而是他刚才已经提出来了。大木县长,杏林乡的书记和乡长都下来了,现在这个形势下,乡里不能没个当家的,实在没办法,只好尽快重新组织选举了。”
重新组织选举,黄福霖当选乡长可能没问题,郑有田能不能选得上就很难说了。
付大木在电话里惊道:“怎么会这样,眼下什么时候,哪有时间搞选举?要不……这样吧,你在杏林乡多留两天,把问题解决了再回来。”
说到这里,付大木感觉不太对劲儿,这不是在给楚天舒布置工作吗?
他马上又自己转弯说:“小楚书记,撤销黄福霖的职务,我也只是在郑有田汇报时气头上说的一句话,他还当了真了。他个榆木脑袋也不想想,就算我有这样的想法和意见,肯定要和你先通气,怎么会跟他说呢。难道我这个县长连这点基本的组织原则还不懂?”
“是啊,我想也不太可能,估计是他们理解有误。”既然付大木自己转弯了,楚天舒也不和他多纠缠,说:“那好吧,我再做做他们的思想工作。出来十几天了,家里的工作辛苦你了,我争取尽快赶回去。”
“好吧。”付大木有气无力地说:“家里确实有很多的事,都等着你回来拍板呢。”
挂了电话,楚天舒发现黄福霖不知什么时候从车里下来了,正对着黄腊生、黄铁栓等**吼大叫。
楚天舒有些吃惊,郑有田瞎闹腾,未必鼓动得了村民们,如果黄福霖跟着一煽动,局势恐怕就难得把控了。
等楚天舒闻声走向人群,杜雨菲过来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袖,低声说:“黄福霖在骂黄腊生他们呢,你先别过去。”
“他怎么下车了?”楚天舒看一眼人群,问道:“他不是情绪很大吗?”
杜雨菲说:“刚才在车上,我把你和黄固谈的情况跟黄福霖说了,他听了,还是有所触动的。”
楚天舒这才松了一口气,笑着点了点头。
黄福霖开始骂人了,人群反倒不再骚乱,顿时静了下来。
郑有田和刘副乡长见黄福霖出了头,闪到一边嘀咕去了。
黄福霖先冲着黄铁栓发火:“铁栓,昨晚上我让你找你婶拿的的药呢?”
黄铁栓是黄福霖的亲侄子,前两天他娘吃坏了肚子,把人都拉软了,昨晚上黄福霖让黄铁栓今天下山扛玉米的时候找他老婆把药带上山,没想到半夜里发生了打斗,忙乱了一天,黄铁栓把这茬儿给忘了。
黄铁栓嘟囔道:“叔,忘了。”
“你个小狗卵子,吃你怎么就不忘呢?”黄福霖骂道:“你还在这里撒什么野,赶快把药送回去。你娘要有个啥闪失,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黄铁栓立即被骂蔫了,低着头不敢做声。
百事孝为先!
山坳村虽地处偏僻,民风剽悍,但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孝顺家风,哪家年轻人要是对老人不孝顺,那是要被全村人鄙视和唾弃的。
见黄铁栓站着没动,还在偷看黄腊生,黄福霖瞪大了眼睛,骂道:“你个小狗卵子还愣着干啥?还不给老子滚回去。”说完,抬腿就给了黄铁栓一脚。
黄腊生拉了黄铁栓一把,让黄福霖的脚踢个空,劝道:“福霖,你有话不会好好说,动手动脚做什么嘛。”说完,朝黄铁栓使了个眼色。
黄铁栓会意,掉头就往乡政府方向跑,去黄福霖家里拿药去了。
黄福霖立即咬住了黄腊生,叫道:“黄腊生,你少护着他个小狗卵子,老子正要找你算账呢,你个老东西,年轻人都要被你带坏了。”
黄腊生毫不示弱,顶了一句:“我怎么就把他们带坏了?”
黄福霖喝道:“黄腊生,年轻人尥几下蹶子,那是牙口轻,不懂事,有劲儿没处使,你也跟着尥,不知道自己多大一把年纪了?还学会撂挑子了,这不是带坏年轻人是什么?”
黄腊生应了一声:“干不好,不想干还不成啊。”
“不成!”黄福霖立刻就接上茬,叫道:“我说你干不好还有理了,你个老不正经的,儿媳妇还没娶进门,就想不干正事了?不干正事你想干什么?还想像年轻的时候那样,偷鸡摸狗,赌博整酒,告诉你,没门。”
“我哪偷鸡摸狗了?我还赌过么?”一听黄福霖要揭他过去的老底子,黄腊生立刻急了,生怕黄福霖当着大家伙的面,把他过去的那些丢人现眼的荒唐事全说出来。
黄福霖恶狠狠地说:“你敢说你没赌过?今年春节,在老胡子家,有没有你?你以为我不知道,我看你还是个村干部,怕你丢不起这人,才没让派出所抓你。还有,去年夏天,你整酒整多了,跟三寡妇扯皮的事,你给我解释解释。你老小子敢撂挑子,我老帐新帐跟你一起算,就在你娶儿媳妇的酒席上算,看你狠还是我狠。”
一提三寡妇,黄腊生更急了,村上早就传闲话,说他跟三寡妇有一腿,每次整酒整高了,就会去纠缠人家。黄腊生哪吃得消这些,真要是黄福霖当着新儿媳妇的面扯这是,那不是把他往死里羞么?
他当下就服软表态:“福霖,算你狠好吧,你少嚼几句,我干还不行么,我撂挑子还不是为了你?”
“为了我,为了我就给郑书记出难题?你个老狗卵子,心里想的什么当我不知道?说,是不是又嫌工钱少了,想让乡里给你加钱?我可把丑话说前头,不管我干不干,补贴还是那么多,你要敢带头起哄,小心我把你的老底子揭穿。”
黄腊生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其实他撂挑子,确实是想给黄福霖讨说法,也多少有点给郑有田出难题的意思,好借机让乡上再加几个补贴,至少一个月能让他多整一两顿酒。
骂人也是一门学问。
黄福霖故意把这话说出来,其实也是给黄腊生找台阶下,把他带人讨说法换成了个人闹补贴,性质一下子就变了。
黄腊生很是知趣,当下红了脸道:“你说的话,哪个敢不听?这杏林乡的几个鬼,都让你捏住脊梁骨了,你说咋样就咋样,我们这些跑腿的,哪个跟你拗劲儿?”
黄福霖说:“少跟我说风凉话。去,把人都带走。”
黄腊生转身吆喝着:“走了,走了,回家,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