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6章 气势如虹
“我生在南岭,长在南岭,大半辈子的心血都倾注在这里了,我热爱这片土地啊。正因为如此,这些年来,南岭流传着各种各样的流言蜚语,说我在南岭一手遮天,是南岭县的土霸王。”付大木轻轻敲了敲桌子,无限感概地说:“同志们,人言可畏啊。现在好了,楚书记主持召开了干部大会,首先提出来要坚决打击谣言散布者,制止流言蜚语的传播。大家说,我是不是该敬楚书记一杯。”
众人恍然大悟,暗暗叹服:付大木不愧是政治斗争的老手。
楚天舒在干部大会上所指的流言蜚语,是有人说书记垮台是风水不好,是闹出了绯闻,和一手遮天和土皇帝毫不相干,可是付大木硬是牵强附会把它们扯到了一起,还假惺惺地作为要给楚天舒敬酒的理由,偷换概念的手法之巧妙,令人叫绝。
付大木说完了最后一句话,所有人的目光转向了楚天舒。
楚天舒一凛,从付大木得意的眼神约略猜得出他的话外之意。他双手端着杯子,大声地说:“大木兄一番肺腑之言,让我十分感动。这说明,我们的思路不谋而合,今后也一定能团结一致,同发展,共进退。这一杯,我先干为敬!”
说完,楚天舒义无反顾地举杯饮尽,亮了杯底,博得众人一片假惺惺的掌声。
付大木也干了,坐下来,又说:“各位,三杯过后,大家自由活动。有一句话我有言在先,今晚上是给楚书记接风洗尘,你们怎么向楚书记表达欢迎和敬意,我一概不支持也不反对,反正我是要保护楚书记的,不再给楚书记敬酒了,你们也不要喧宾夺主,不用敬我了,我也不敬你们。”
说完,付大木把酒杯反扣在了酒桌上,那意思他既不给别人敬酒,也不接受别人的敬酒。
真他妈的阴毒啊!楚天舒骂道,你三言两语点燃了导火索,然后把炸药包往我脚底下一扔,就闪到一旁等着看老子的笑话,还口口声声地说是保护我,真是说得比唱的还好听啊。
付大木话音刚落,马上得到了陶玉鸣等人的响应,嘴巴上他们还假惺惺地责怪付大木偏心,暗中却佩服得很,这一招把他自己撇得一干二净,还给其他人保存了实力。
付大木的话说得两面溜光,耿中天等人也无异议。
楚天舒抬眸看了看陶玉鸣等人虎视眈眈跃跃欲试的表情,心知一场恶战已在所难免了。
到了这一步,如果自己畏惧退缩,以后他们更加会看不起自己,而且即便是装孬,他们也不大可能大发善心放过自己。
楚天舒灵机一动,让柳青烟把自己的手提包拿过来。
柳青烟替楚天舒捏着一把汗,起身从沙发上拎着包过来,递给了楚天舒。
薛金龙殷勤地跟过来,眼睛紧紧地盯住了柳青烟和楚天舒,以防他们耍花招。
楚天舒拉开了手提包,从包里掏出一盒黄鹤楼1916来,抽出一支来,递给了付大木,说:“感谢大木兄的关心,酒我就不敬了,烟我得敬大木兄一颗。”
付大木笑着接过来,用食指和中指夹住,放在了嘴边。
薛金龙手疾,“啪”地打着了火机。
楚天舒噗地一口吹灭了。
付大木收起了笑容,冷冷地看着楚天舒。
楚天舒面带不悦地对薛金龙说:“薛主任,这颗烟是我敬大木县长的,你怎么能越俎代庖呢?”说着,又把手伸进包里,摸了几摸,把打火机掏了出来,打着了火,左手捂着,恭恭敬敬地送到了付大木的嘴边。
薛金龙讨了个没趣,灰溜溜地退到了他的座位上。
付大木的手指在楚天舒的手上点了两下,点上烟,美美的抽了一口,仰着头,靠在椅背上,得意洋洋地吹出了几个烟圈。
楚天舒把烟和打火机放回了包里,趁着付大木没注意,把放在包里的几颗ru-21特效解酒药抓在了手里,好像又想起了什么,把烟和打火机拿了出来,顺势一起装进了口袋,动作细微与迅速,就连站在一旁的柳青烟也没发现。
柳青烟侧过身子,遮住其他人的视线,在楚天舒的后背上轻轻划拉了几下。
楚天舒怅然侧眸,见柳青烟静静地低着眸子,眼睛里闪过急切之情,虽然不太明白她的用意,但自觉告诉他,柳青烟要想办法帮自己。
这一个眼神的对视,还是被旁边的付大木发现了,他弹了一下烟灰,酸溜溜地说:“小柳啊,你别走了,我给你布置个任务,今晚上你负责给楚书记倒酒,顺便把他照顾好。老陶,你没有意见吧?”
陶玉鸣怪笑了一声,说:“大县长有指示,我坚决服从,没有意见。”
接下来,从耿中天开始,依次给楚天舒敬酒。
耿中天、杨富贵、茅兴东、李太和、迟瑞丰没有得到付大木的授意,只按照二比一的规矩敬完了,便坐下来不再动作,采取了明哲保身的战术,静观其变。
陶玉鸣、白存礼、周宇宁,包括薛金龙、田克明在内,也中规中矩地按规矩敬了酒。陶、白、周是副县级,比例是二比一,薛和田是正科级,比例就是三比一。
第一轮敬酒结束,十几杯酒就下了肚。
以楚天舒的酒量,这也算不得什么。
楚天舒索性主动出击,起身回敬大家。
这一轮回敬,楚天舒端着杯子绕着桌子转了一圈,一口一杯,没有停歇,气势如虹,让跟在身后斟酒的柳青烟看得心头发颤,手上发抖。
毕竟在男人的战场上,酒也是武器的一种,甚至是气量和气度的体现。一个男人豪爽与否,性格是否率直,意志是否坚定,行动是否果敢,从他的喝酒举动上也可见一斑。
敬到陶玉鸣时,楚天舒还特意停下来,说:“听说陶局长为人豪爽,酒量超强,本人初来乍到,以后还望陶局长多多关照啊。我先干为敬了。”
说完,楚天舒仍然是一饮而尽,不仅赢得了耿中天等人的敬佩,也让白存礼、薛金龙和田克明等人心生寒意,周宇宁更是当即傻了眼。毕竟按规矩,他们与楚天舒比拼可是要二比一、三比一的喝,以他们的酒量,能支撑几轮心里确实没底。
被楚天舒将了一军,陶玉鸣在气势上顿时落了下风,只好憋闷地干了杯中酒,口是心非道:“楚书记年富力强,好酒量。”
楚天舒笑了笑,又伸出杯子让柳青烟倒满了酒,目光扫了扫众人,刚才还跃跃欲试的几个人,眼神中竟有些躲闪。
嘿嘿,怕了吧!你们要赌狠,老子比你们还狠;你们能喝,老子要比你们更能喝。哼,老子口袋里还有核武器呢!今天非把你们都喝到桌子底下去不可,看你们以后还在不在酒桌上欺负人。
拼酒有时候拼的就是气势和胆量!陶玉鸣之所以能在南岭县的酒桌上横扫千军,很大程度上也得益于他那股子蛮不讲理的整酒作风,搞得别人在还没有拼之前,心理上已经未战先怯了。
楚天舒连干两轮的豪迈,尤其是当面对陶玉鸣的无所畏惧,顿时让置身于事外的耿中天等人彻底偃旗息鼓,而陶玉鸣一伙也在观望,都寄希望于别人当急先锋,自己落在后面得便宜,成为最后一根压垮楚天舒的稻草,以博取付大木的欢心。
如此一来,让原本孤军应战,大有可能会应接不暇的楚天舒,开始有了喘息之机,独战群魔中,至少在气势上先胜了一筹。
付大木拍着巴掌为楚天舒叫好,实际上是向陶玉鸣发起了围攻的信号。
一杯接着一杯,几个人轮流敬着楚天舒,本来气氛就热烈,再加上付大木抽着烟,偶尔在边上推波助澜,这几个人就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卯足了劲头,一个劲的向楚天舒发起了进攻,饶是天生的酒仙也经不起这样的狂轰乱炸啊!
这一轮下来,喝下去的酒有个七八两了,这已经非常接近楚天舒酒量的极限,脑子有点发紧,太阳穴上砰砰直跳,他心里明白,再喝下去必醉无疑。
当然,二比一喝的周宇宁已经丧失了斗志,趴在沙发上直喘粗气,白存礼眼睛发直,心里盘算着悄悄退却;三比一喝的薛金龙口齿不清,却还在不停的胡言乱语,田克明稍稍好一点,也差不多迷迷瞪瞪了。
只有陶玉鸣还斗志不减,他脱掉了外衣,解开了扣子,露出胸前黑乎乎的胸毛,瞪着大牛卵子样的眼睛,大呼小叫地和楚天舒叫板。
要迅速结束战斗,必须对陶玉鸣实施最后的一击,该使用口袋里的“核武器”了。
楚天舒忽然站起来,抱歉道:“离开下,马上回来。”
田克明结结巴巴地问道:“楚书记是不是要上卫生间?包房里有,不用到外边。”
楚天舒压制住肚子里的翻腾,说:“大家都在吃喝,不方便,不方便,还是去外边的好。”说完,就往门口走去。
柳青烟抢先一步,帮他拉开了包房的门,跟在了楚天舒的身后。
付大木一撇嘴,薛金龙心领神会,悄悄地跟了上去。
第837章 废了规矩
楚天舒走到走廊上,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慢点,等等我。”柳青烟小声道。
楚天舒放慢了脚步。
柳青烟追上来,拉了拉他的衣角,小声嗔道:“别逞能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说着,要把一个小盒子塞到楚天舒的手上。
楚天舒深呼一口气,猛然转身,不仅看到了柳青烟,更看到了她身后还有一个薛金龙,他立即沉下脸来,假装醉醺醺地指着柳青烟,吼道:“你……干什么?想,想,想让我作弊,对得起大家的热情吗?老子不要你管,不就一个醉吗?老子……呃,怕个鸟毛?”
柳青烟被楚天舒一通醉话呛得满脸通红,手里捏着一盒海王金樽,欲言又止。
楚天舒一巴掌将柳青烟手里的盒子拍在了地上。
柳青烟愣住了,气得浑身发抖,猛地一转身,差点撞在了薛金龙的身上。
薛金龙已经喝得东倒西歪的,为了躲避柳青烟,身子一拧,脚上一个踉跄,“哐叽”摔倒在地,大嘴一张,哇地吐了出来,幸亏柳青烟躲得快,才没被溅一身,裤脚上还是没有幸免。
这时,最为清醒的陶玉明也追了出来,楚天舒拍打掉海王金樽的那一幕他看得一清二楚,他本意是要跟住楚天舒进卫生间,防止他作弊,可薛金龙吐了一地,挣扎着要爬起来的时候,居然伸手去抱柳青烟的腿。
这让陶玉鸣酒往上涌,他抬起一脚,将薛金龙踢开了,还一弯腰,将掉在地上的海王金樽捡了起来。
可怜的薛金龙挨了这一脚,哪里还爬得起来,脚下一滑,脑袋就扎进了一堆污秽中。
柳青烟尖叫一声,往外跳了一步,正好拦住了陶玉鸣的去路。
这一踢一拦之间,陶玉鸣就慢了一步,等他冲进卫生间,楚天舒已经把几颗ru-21咽进了肚子,正在小便池旁痛痛快快地放水。
见陶玉鸣进来,楚天舒冲他笑了笑,说:“老陶,你也憋不住了,放完水,我们接着喝。”
陶玉鸣没有答话,而是冲进卫生间里东张西望了一番,又使劲吸了几下鼻子,没有发现楚天舒有呕吐过的迹象,背上顿时寒气直冒,他哆嗦着掏出家伙来,哗哗地放着水,心道:麻辣隔壁的,难道一世英名还毁在这小子身上?!
他故意控制着放水的速度,心里惦记着口袋里的那一盒海王金樽,想等着楚天舒出去之后吃上几粒,回到包房再和楚天舒一决高低。
楚天舒也注意到了陶玉鸣的举动,担心他乘其不备也来点核武器之类的东西,所以放完水之后,走到洗脸池边洗了手,又磨蹭着捧了凉水洗脸,不给陶玉鸣有可乘之机。
外面,柳青烟在着急的喊:“姐夫,姐夫,你怎么样了?要不要吃几颗海王金樽?”
陶玉鸣听到这一声喊,手上一哆嗦,那话儿就歪了,尿就浇在了裤子和鞋面上,气得他大骂道:“嚎,嚎,嚎丧啊,你姐夫还死不了。”
楚天舒回头看看陶玉鸣,见他正狼狈地跺脚,心里暗暗好笑。
柳青烟站在门外,依旧不管不顾地喊:“死不了就出来呀,你把我的海王金樽抢去干什么?”
陶玉鸣的如意算盘被柳青烟彻底揭穿了,他气鼓鼓地把盒子掏出来,用力扔到了门外,骂道:“麻痹的,你嚎个毛哇,老子整酒还用得这玩意儿吗?”
楚天舒与陶玉鸣脚跟脚地再回到包房里,场面已经有些混乱,除了付大木还稳坐钓鱼台之外,其他的人几乎都有些醉意。
耿中天、杨富贵、茅兴东置身事外,摆明了是坐山观虎斗的态度,只是为了不让付大木生疑,还得装出一副不胜酒力的样子,互相叫苦说,今天喝得太猛了,实在整不动了。
周宇宁胆小怕事,迫于付大木的眼神压力,多敬了楚天舒一次,现在也是双眼通红,望着付大木一个劲儿的笑,笑的付大木的心里都有点发毛,这个状态下,再指望他冲锋陷阵是不可能了。
人说喝醉酒的人醉后的表现有无数种,有的人喝醉了就喜欢说话,天南地北一同乱说,有的人喝醉酒了就一个字也不说。
白存礼就是这种不说话的人。不过,他今天还没喝到这个地步,但也差不太多了,等看到楚天舒精神抖擞地走了进来,目露惊讶,不敢再主动进攻了,便装出平常那副醉了的样子,双手支着腮帮子,杵在桌子上不说话了。
薛金龙在外面吐得一塌糊涂,田克明听见动静,出来一看这满地的误会,闻到呕吐物的腥臭,肚子里一阵翻江倒海腾,他紧跑几步,趴在一个废物筒也吐得眼泪鼻涕流了满面,好不容易止住了,才喊来两个厨师,七手八脚地把口吐白沫,人事不省的薛金龙拽起来抬到对面的小包房里,扔在沙发上呼呼大睡。
手下的人都成了残兵败将,付大木心里有气,脸上却一点儿不着急,因为他对陶玉鸣的酒量有绝对的信任,而且,这家伙是个不服输的主儿,肯定会和楚天舒血战到底。
“核武器”刚刚咽下去不久,威力还没有来得及发挥,楚天舒本来也已经有了七分醉意,他要等待“核武器”分解酒精的功效得到释放再来发飙,谁知付大木一使眼色,陶玉鸣不依不饶,嘴里念念叨叨地非要再敬楚书记一杯。
如果立即与陶玉鸣死拼,楚天舒没有必胜的把握,只能采取拖延的战术。他说:“陶局长,今天喝不少了,我们改天再整吧。”
见楚天舒露了怯,陶玉鸣认定他心虚了,更是指着楚天舒的鼻子骂道:“楚天舒,我看你是我的领导才要敬你一杯,你要是不给面子,那以后就别怪我不把你当领导了。”
众人一听陶玉鸣借着酒劲出言不逊,公然挑战楚天舒的领导权威,一个个都来了精神,就连趴着的周宇宁也抬起头来,把目光聚集在楚天舒身上,看他怎么应付。
付大木假装不满地说:“老陶,你怎么跟楚书记说话呢?喝多了吧?”
“报告老大,我没有喝多。”陶玉鸣蹬鼻子上脸,继续叫嚣道:“我老陶是个粗人,只会说大实话,我们南岭县不需要贪生怕死的领导,酒都不敢整,还能干什么?能喝就喝,不能喝趁早滚蛋。”
越说越放肆了。
楚天舒的火腾地上来了,他二话不说,站起来把袖子一撸,从桌子上抢过三个高脚杯子,啪啪啪地往桌子上一墩,扫视了一眼其他人,大声地问道:“还有没有要敬我酒的?有的话,一起来!”
大高脚杯子,一杯足足有三四两,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刚才盯在楚天舒身上的目光瞬间全收了回去。
“没其他的人了?好!既然陶局长非要这么热情,那我就舍命相陪了。”楚天舒横了陶玉鸣一眼,对着负责倒酒的柳青烟喊道:“来,把这三个大杯子满上。”
楚天舒的意思很明显:按规矩,一比二!
这回轮到陶玉鸣胆怯了,一比一他多少还有点底气,一比二,他着实心里打鼓,不由得抬眼望向身旁的付大木。
付大木看出了陶玉鸣的心虚,他微微摇了摇头,提示道:“老陶,你鼓着你的狗卵子眼珠子干什么,你能喝就喝,不能喝就算了,未必还想埋怨楚书记仗势欺人?”
陶玉鸣立即明白了,他叫道:“老大,你定的规矩不公平,都喝到这个时候,还分什么大小高低,不是欺负我老陶又是什么?”
付大木指使陶玉鸣否认自己定下的规矩,这明显是围殴不成想单打独斗耍赖皮,耿中天、杨富贵、茅兴东等人暗暗齿冷。
包房里顿时静悄悄地,都把目光对准楚天舒。
柳青烟更是心焦,她的目光在楚天舒与陶玉鸣之间来回扫,只盼着楚天舒坚持老规矩,把陶玉鸣吓退了,早点结束这场不要命的拼酒。
付大木把球踢到了楚天舒的脚下,皮笑肉不笑地问道:“楚书记,老陶这家伙说我定的规矩不公平,你看呢?”
奶奶个熊!付大木,老子正等着你这句话呢。楚天舒暗暗运了口气,感觉肚子里的核武器已开始发挥效力。他暗暗:既然你们想耍赖皮,好,老子今天就成全你,把你这丑规矩给废了!
楚天舒没有说话,又伸出手来,抓过另一只高脚杯,摆在了刚才三个杯子一起,冷冷地看着陶玉鸣,说:“老陶,你说的对,酒桌上不应该分官职大小,级别高低。来,我们一比一地喝,你看行不行?”
“行!”这个时候,陶玉鸣已经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应战了,他想,以自己的实力,一比一的比拼,纵然占不了便宜,至少不会吃亏,大不了两败俱伤,楚天舒丢的脸也比自己要大。
楚天舒又对付大木说:“大木兄,那对不起了,你定的规矩从此就不作数了。”
付大木被挤兑住了,只能咬着牙,说:“好,不作数了。”
包房里顿时一阵骚动。
第838章 一战成名
耿中天、杨富贵、茅兴东等人深受这破规矩之苦,听了这话,互相对视,面带喜色,如果不是看付大木的脸色难看,恨不得就要拍巴掌了。
周宇宁和白存礼在肚子里也暗暗叫好。
只有陶玉鸣还鼓着眼睛,催着柳青烟开酒,把四个杯子倒满了。
楚天舒冷冷地看了陶玉鸣一眼,缓缓地坐下去,抄起杯子就往嘴里灌,喝完一杯,把杯子往地上一摔,传出“哗啦”一声响。随即,又抄起另一只杯子,仰头一饮而尽,又是“哗啦”一声响。
眨眼间,地毯上多了一地的玻璃碴子。
楚天舒脑子里一阵眩晕,他咬着牙不敢张嘴,怕忍不住喷了出来,只拿右手食指对着瞠目结舌的陶玉鸣,用力点了点。
陶玉鸣见楚天舒喝得这么利索,气势上又输了三分,他学着楚天舒的样子往嘴里倒,第一杯喝完,也想学着楚天舒的样子摔杯子,可是,他手上软绵绵的,杯子摔在地毯上,竟然打了几个滚,还是完完整整的。
这让陶玉鸣非常的丧气,再端起第二杯来,刚灌进肚子里,把杯子高高举了起来正要发力,身子却一软,整个人出溜到桌子底下去了,手按在了玻璃碴子上,顿时鲜血直流。
柳青烟见了,抓了餐巾纸,蹲下身子,抓起他的手,帮他清理扎在手上的玻璃碴子,擦去流出来的血。
歪在桌子底下的陶玉鸣已经成了一摊烂泥,可他潜意思里的色心不死,看柳青烟蹲在身前,竟然伸出另一只手去摸她的屁股,嘴里嘟囔道:“小姨子,你这半边屁股是我的。”
柳青烟气得脸色煞白,甩手给了陶玉鸣一个耳光,站起来,转身冲出了贵宾包房。
陶玉鸣摸着脸,咧着嘴还在嘿嘿地乐,涎水顺着嘴角流了出来,他一点感觉都没有,还念念叨叨地说:“打是亲,骂是爱,小姨子,你**老子了……”话还没说完,脑袋一歪,靠在桌子腿上就打上了呼噜。
耿中天等人幸灾乐祸地看着陶玉鸣,脸上满是鄙夷和兴奋。
付大木神色如常,夹着烟“嘿嘿”干笑了几声,瞅着楚天舒点点头,挑起一根大拇指道:“楚书记,你够狠!”说完,把半截子烟扔在了地上,一转身掉头而去。
田克明忙跳起来,把地毯上的烟头踩灭了。
周宇宁和白存礼对视了一眼,尾追着付大木出了包房。
耿中天、杨富贵、茅兴东和李太和、迟瑞丰等人与楚天舒握手告别。
带众人都走了,楚天舒眯着眼睛,强忍着头一阵阵发晕,跌跌撞撞地往楼下走,深一脚浅一脚地冲着小红楼而去。
晃晃悠悠地进了2号小红楼,楚天舒强撑着上了楼梯,好不容易摸到房门前,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身体疲软无力,眼见着要歪倒的时候,突然后背上有东西靠了过来,他下意识往外侧侧身体,可对方贴靠他更紧了,一缕头发伴着一股异样的气息在他脸颊上摩挲,同时,一团温暖柔软的东西顶在了他的后背上,一只温暖的玉手抓住了他冰凉的手。
是苏杭,还是柳青烟?
楚天舒意识有些模糊,心里突然震撼一下,仿佛过电一般,他想抽回那只手,但被她攥得很紧。
后面的事,楚天舒记不清楚了,只记得早上七点准时醒来,已经换上了干净的内衣,清清爽爽地躺在大床上。
这一场恶战下来,楚天舒可谓是一战成名。
横扫南岭酒坛的酒鬼陶玉鸣栽在了新来的书记楚天舒的手下,竟然当场出溜到了桌子底下,这个消息在第二天的一大早就通过街谈巷议传开了,新书记的威名一夜春风般传遍了南岭大地。
以前饱受整酒之苦、受尽酒鬼欺负的各级干部们,听说付大木定下的丑规矩被楚天舒废除了,一个个兴高采烈,扬眉吐气,对这位年轻的新书记除了敬佩,也多了几分信任。
两天之内,南岭县出现了两次喜大普奔的盛大场面,这在南岭县几百年的历史上绝对是前无古人,也很可能后无来者。
第二天上午九点,楚天舒精神抖擞地走进了县委1号小会议室。
县委常委扩大会议准时召开。
楚天舒、付大木、耿中天、杨富贵、周宇宁、茅兴东、陶玉鸣这七大常委出席了会议,副县长白存礼、李太和与迟瑞丰列席会议,以前负责记录和服务的薛金龙昨晚上后半夜被送到医院挂了点滴,身体还没完全恢复,临时换成了柳青烟。
参加会议的还是昨晚上整酒的原班人马,其他的人精神状态还不错,只有遭受了身体和心灵双重创伤的陶玉鸣萎靡不振,手上缠着纱布,嘴里喷着酒气,呆呆地坐在座位上,神情恍惚地听着大家的发言和讨论。
会议由书记楚天舒主持。
付大木昨晚上在酒场上本来是要给楚天舒一个下马威,没想到最后却一败涂地,还把他定下来的酒桌规矩废除了,他早已盘算好了,今天在会场上一定不能让楚天舒再占得上风,否则,自己这个南岭王的称号就要作古了。
开会之前,楚天舒找到了杨富贵,了解以前开常委会的情况。
这一次,杨富贵没有像过去那样闪闪烁烁,而是直接向楚天舒吐露了实情。
杨富贵说,付大木这个人你大概还不完全了解,他哪里像个县长?简直就是黑社会老大,一身的匪气。常委会上别人都要顺着他,同意他的意见一切好说,如果稍有一点不同看法,他就和你翻脸,当场拍桌子。
楚天舒吃惊地说,如果真有不同的意见,那常委会岂不是要开成吵架会?
杨富贵说,是啊,像什么话,这还是党委的常委会吗?
楚天舒暗想,这个付大木,看来个人素质还是有缺陷,只会玩阴谋不会玩阳谋,怪不得到了县长的位子就再也升不上去了。
玩官场,要阴谋阳谋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付大木能够爬到县长这么个职位,不用说,玩阴谋肯定一流。但是,到了一定的程度,就遇到了瓶颈,再仅仅靠阴谋,吃不开了,此时就一定要阳谋手段圆熟。
这种情形,很有些类似于中国的商人们。
如果你坚持所谓的公平交易原则,肯定只能当个小老板,甚至小老板都当得很艰难。有点奸诈手段的,小老板便能当得有滋有味,却一定做不大。能够做大的,是那些有毒辣手段的人,为了赚钱,无所不用其极。
这就是阴谋。
等你终于功成名就,名动江湖,就不能仅仅只会下三烂的手段了。就算你对这些手段玩得再溜,也一定要收起来,规规矩矩做人,本本分分做事。所有的手段,看上去一定要经得起阳光的照射,否则,早晚有一天,你会翻船倒舵。
官场也是如此,乡镇干部,需要的是霸蛮,是硬手段,有时候简单粗暴更能解决问题。到了县处这一级,很可能就是强权和智权的分水岭。此时,强权肯定会起作用,但遭遇了智权,却会显得很无力,对付强权,必须借助智慧来完成。
酒场上可以使用“核武器”,这玩的就是阴谋;会场上则不同,所有的意见都要摆到桌面上来,争持不下时,最后只能表决,谁赢得了大多数的支持谁就占据了上风,这就是阳谋的胜利,赢得坦坦荡荡,光明正大。
在当前的情势下,如果楚天舒一味地硬碰硬地与付大木对抗,互相争吵,互不相让,常委们一般会审时度势,表态的时候,更容易倾向于强势一方的意见。
很显然,楚天舒注定会输给付大木。
想透了这一切,楚天舒决定采取以退为进的迂回战术,力争通过分化瓦解的方式来争取支持,进而牢牢掌握常委会的主动权。
今天会议的第一个议题是讨论对干部大会上缺席和迟到的干部处理意见。
周宇宁战战兢兢地发言,提出对无故缺席会议的郑有田党内警告处分,对迟到的霍启明等人全县通报批评。
付大木马上气势汹汹地质问周宇宁:“老周,你这个意见有什么依据?凭什么说郑有田是无故缺席?”
“这个……”周宇宁当即傻了眼,不知所措地望着楚天舒。
此时楚天舒如果针锋相对,付大木就会大吵大闹,一旦争论起来,整个会场就乱了套,这常委扩大会议非但议不成事,传出去,外界还是会认为楚天舒这个书记的控制力不行。
楚天舒未动声色,问道:“难道郑有田缺席会议还有其他的原因吗?”
付大木一撇嘴,白存礼接了话头,说:“楚书记,我能不能发个言?”
楚天舒说:“可以。白县长,列席会议没有表决权,发言权还是有的。”
“昨晚上我送薛主任去医院,他醒过来之后跟我说了一个情况,请我带到会上来。”白存礼煞有介事地说:“干部大会的头一天,是他通知的郑有田,说大县长明天要去杏林乡,让他在家里等着的。”
这个说法一听就很牵强,但是,白存礼这么说了,薛金龙又不在会场上,只要付大木不出面澄清,其他人明知道是假话也纠缠不清了。
众人又都看着楚天舒,看他会如何反诘白存礼。
第839章 以退为进
“白县长,你说完了?”楚天舒微微一笑,看白存礼点了头,并没有继续询问,而是转向周宇宁,问:“周部长,霍启明、彭宝銮他们又是什么情况?”
见楚天舒没有揪住郑有田不放,付大木不做声了。
这下轮到耿中天坐不住了,他心里对楚天舒很不满意,你不敢得罪付大木,轻而易举地就放过了郑有田,转头却想拿霍启明开刀,这也太欺负人了吧。
耿中天轻轻咳了一声,说:“我记得在会场上霍启明已经说过了,他的手机没电了,没有及时接到通知。不管怎么说,他至多也就是个迟到,已经在会场上罚站亮相,再要通报批评,我觉得有点过了。”
霍启明没有把郑有田扯进来,这让付大木很是满意,他接过了话头说:“我同意老耿的意见,当场已经罚过站了,再追加纪律处分确实有点过了。”
陶玉鸣突然瓮声瓮气地插了一句:“就是嘛,规矩都是有言在先的,哪有搞突然袭击的?”
这话说的语气挺冲,但陶玉鸣却不敢看着楚天舒说,昨晚上的一场豪赌,他输得彻彻底底,无话可说,在此之后,他一直都害怕与楚天舒目光对视。
周宇宁刚才被付大木质问了,心里早就打起了鼓,这会儿听付大木和耿中天、陶玉鸣已经表态,七个常委中已经占了三票,自己再不赶紧表明立场,散会之后肯定还要挨付大木一顿臭骂。
于是,他马上说:“组织部门在研究处理意见时也有过争议,其中还有一个意见是,处理干部要有理有据,如果我们事先对会风会纪提出过明确要求,处罚起来就理直气壮,现在招呼都没打一个,突然就从严管理,似乎有点名不正言不顺。”
楚天舒没有理会周宇宁啰啰嗦嗦的解释,他依旧很平静地说:“看来这件事常委中存在一定分歧。这样吧,这事就暂时搁置,先责成他们写出深刻的书面检查来,以后再议。”
说到这里,楚天舒停顿了下来,静待了几秒钟,见大家都没有异议,才接着说:“刚才周部长和陶局长提的意见也有道理,我们今天的会议是不是可以确定下来,对各级干部的行为出台几条规定,以文件的形式发下去,再有违纪者,处理起来就有理有据了。”
楚天舒避而不提处理郑有田和霍启明等人,付大木和耿中天自然满意,对于他这个泛泛而谈的提议也就没有提出反对。
楚天舒便从会风会纪、传播流言蜚语、借整酒敛财等方面提出了几条具体的要求,其他常委们也各自从分管工作的方方面面作了补充,列席会议的三位副县长也发表了看法,表示了支持。
大家发言完毕,楚天舒便布置由组织部门拟出文件,及时签署下发并建立相应的长效监督考评机制,作为今后干部考核晋升的依据之一。
第一个议题就这么一带而过,占了上风的付大木颇为得意:楚天舒,算你小子识相,懂得见风使舵,你要是像昨天在酒桌上那样赌狠,有你的好看。
第二个议题是加快推进全县定编定岗工作。
对此,付大木采取了投桃报李的手段,主动提议把这项可以笼络人心的事交给常务副县长耿中天来具体负责。
楚天舒也表示同意,只是提出要按照原先确立的意见抓紧落实具体实施方案,争取这项工作能够走在全市各区县的前列。
楚天舒提的要求,正中耿中天的下怀,他希望利用付大木在常委中要寻找支持的有利时机,在这次定编定岗中最大程度地拉拢更多的干部投靠自己,趁机壮大自身的实力。
例如,让霍启明来当“三合一”之后的一把手,就是耿中天计划中的重要一步。
耿中天假意谦虚了几句,最后欣然受命,表示将按照今天常委会议的精神,落实相关要求,研究制定出具体实施方案,尽快提交常委会讨论通过,然后抓紧组织实施。
会议结束之前,楚天舒说,我准备从明天开始,花十天半个月左右的时间到各乡镇走一走,进一步熟悉情况。政府方面的日常工作请大木同志和中天同志多操心,党委方面的日常工作请富贵同志多费心,现在通讯很发达,我们大家保持手机二十四小时开机,有什么重要的事电话联系。
散会,回到办公室,楚天舒请柳青烟安排明天下乡的行程,准备好车辆。
柳青烟说:“对不起,楚书记,下乡我就不陪同了。主要是驾驶技术不行,既没开过山路,也没跑过夜车。还有就是有些偏僻的地方不通公路,要一步一步爬上去,当天下不了上,就要在乡村干部家住宿,多我一个女的,吃住行都不方便。”
“呵呵,理由还挺充分的。”楚天舒笑道:“我知道,这可能是主要原因,但还有次要原因,你没好意思说。”
“没有。”柳青烟迟疑了一下,又说:“如果你分要说有,那也是你个人的猜想。”
“好吧,那我就以男人之心度一度女人之腹。”楚天舒坐在椅子上,很认真地看着柳青烟,说:“柳主任,你是不是对我在会上没有坚持要处理郑有田等人有看法?”
“是的。”柳青烟给楚天舒的茶杯添了水,重重地放在了桌子上。
楚天舒笑了:“你难道只有看见我和付大木互相拍桌子吵得不可开交才开心满意吗?你难道很希望看到表决的时候,我像个孤独的战士,一个人举着红旗坚守在阵地上大喊向我开炮吗?”
一句话又把柳青烟问乐了,她说:“算了,算了,你是书记,肚子的花花肠子多,怎么说都有道理。”
“哈哈,你干脆说我一肚子的坏水得了。”楚天舒开了句玩笑,又说:“不过,你刚才说的也有道理,你推荐个人陪我下去吧。”
柳青烟抱着臂膀想了想,说:“车队几个司机,几乎都和领导沾亲带故,吃不了苦,受不得累,要说现成的人,还得是这辆车以前的司机,马书记的堂侄马国胜了。他以前陪马书记下过几趟乡,路熟,车况也熟,人还算本分,也学会了照顾领导,算是个不错的人选。”
“也是,现去找一个合适的人,还真不是一下子的事。”楚天舒问:“柳主任,这个马国胜现在在哪里?”
“我也不太清楚,马书记出事之后,他就无事可干了,好像是在家待命吧。”柳青烟说:“你可以问问薛金龙,车队的司机是他亲自在管。”
“不问了。”楚天舒抄起了电话,说:“让薛主任直接通知他来上班,下午我见见,差不多的话,明天就跟我出发。”
薛金龙酒劲儿还没有过去,浑身软塌塌的有气无力,正按着隐隐作痛的脑袋在发呆,他接到楚天舒的电话之后,不敢擅自做主,赶紧跑去敲县长办公室的门。
听到付大木说了“进来吧”,才轻轻推开一条缝,进门就看见付大木叉着腰正怒气冲冲地训斥周宇宁。
周宇宁垂头丧气地站在那里,大气都不敢出。
薛金龙要退出去,被付大木喊住了:“金龙,什么事,说吧。”
“嗯……楚书记明天要下乡,指名要让马国胜给他开车。”薛金龙感觉到办公室的气氛有些紧张,说话的时候也是低声下气的,不等付大木问,马上就解释说:“就是马兴旺的侄子,以前开2号车的。”
付大木没有搭理薛金龙,而是转头训斥周宇宁说:“看见没有,金龙级别没你高,原则性比你强多了,有事立即就来报告。你倒好,不作声不作气的,就把处理意见交到常委会上去了。”
大概周宇宁不想在薛金龙面前太丢面子,低声嘟囔了一句,说:“楚天舒让组织部门提个建议意见,我就……”
“住嘴!”付大木怒不可遏地喝道:“周宇宁,你他妈的还有没有一点脑子?楚天舒让你提你就提,他让你吃屎你吃不吃?”
见付大木真动了气,周宇宁敢怒不敢言,只得把头勾在胸口前,以避免唾沫星子溅到脸上,心里却在不满地将付大木家里的女长辈问候了几遍:老子大小也是个县委常委,组织部长,你他妈的当着薛金龙的面骂得这么难听,老子以后还怎么开会作报告,又怎么下去考察干部?
付大木发泄完了,转头问薛金龙:“金龙,楚天舒来了这么多天,还没找个自己的司机吗?”
薛金龙答道:“没有。这几天,一直是柳青烟在帮他开车。”
“那你跟马国胜谈谈,叫他还像过去那样老老实实开车,少鸡*巴啰嗦。”付大木想了想,说:“对了,你从县办挑了人,路上好给他做好服务。”
“是!”薛金龙答应了一声,转身拉开了门,却看见耿中天举着手正要敲门,忙招呼道:“耿县长,您好!”
耿中天说:“薛主任,你也在呀,我有点事要向大县长汇报。”
付大木听见耿中天的声音,换了一副亲切和蔼的口气对周宇宁说:“老周,干部管理规定怎么起草,你直接向楚书记请示就行了,我没有意见。”
周宇宁如获大赦,忙说:“好,那我告辞了。”
第840章 达成默契
耿中天让过了急匆匆而出的周宇宁,进入了县长办公室。
付大木正假装着伏在桌子上批阅文件,见到耿中天,招了招手,示意他坐下,才从文件中抬起了头,问:“老耿,有事吗?”
耿中天落座后,说:“今天在会上,你推荐我来主抓定编定岗工作,我来请示一下,下一步该如何具体操作。”
付大木沉吟半晌才说:“中天,这事我推荐你主抓,你就全权负责了,不用事事都来请示汇报。具体如何操作,可以请人事局搞一个各单位的编制方案,上会过一下就可以组织实施了。”
“好的,我这就布置人事局去办。”耿中天答应完了,却没有起身告辞的意思。
原则性意见早就有了,让人事局做个编制方案,这太简单不过了。
真正头疼的是,编制敲定下来之后,由谁来担任重组后的各单位和部门的领导。
保留不动的单位和部门,不涉及到领导的异动,只需要清退几个临时工就可以交差。
按照省市文件精神,要精简机构,提高办事效率,有些单位和部门需要合并重组,这下子难题就暴露出来了。
例如,卫生局、防疫站、计生委三个单位合并成一个单位,一个萝卜一个坑,原先可以设置三个一把手,现在只能有一个,谁为正,谁为副,多余的干部又该怎么办?
这才是真正头疼的事。
省市的红头文件一级级发下来,县里就必须得执行。
耿中天具体负责这项工作,如果不先解决人的问题,其他的问题还是寸步难行。
付大木当然明白耿中天坐着没动,是想和自己谈人事安排,但他并不说破,只抬头看着他,笑而不语。
耿中天被他看得有点发毛,咧咧嘴说:“县长,其他的事情我比较有把握,只是新组建的几个部门人事怎么安排,我拿不太准,想向你汇报,请你指示。”
“哦,老耿,你具体说说看。”付大木往前倾了倾身子,说:“不要有什么顾虑,我认为,只要我们能统一思想,常委会上通过不会有问题。”
从今天的常委会的情况来看,耿中天非常清楚,只要付大木点头了,上会只是一个过场而已,没有人会反对。即使楚天舒有不同看法,表决也是能通过的。
耿中天先说了文化、广播、体育三个局合并成一个局的局长和副局长建议人选,完全贯彻的是付大木的意图。所以,付大木听了,自然是连连点头。
随后,耿中天说到了卫生、防疫、计生三个单位的合并,又把霍启明、高大全和余钱坤等人评价了一番,然后为难地皱起了眉头。
付大木鼓励说:“老耿,你是什么意见,说说看嘛。”
耿中天这才说:“我个人认为,霍启明本来就是正科,担任卫生局正职多年,又是医学科班出身,他应该是主任的第一人选。当然,从干部年轻化的角度来考虑,高大全同志也是不错的,余钱坤的个人工作能也很强。”
付大木大笑了起来。
耿中天有些纳闷:他笑什么?是笑我自不量力,还是笑我自作多情?
笑完了,付大木一拍桌子,说:“老耿,这事我主动提出来交给你负责,你就大胆去做,你想好了就ok了。”说完,还伸出右手来,做了一个ok的手势。
付大木过去表示同意时,只说好、行,从不说ok。自从上了一次省委党校进修班回来后,嘴里出现了这个新鲜的外来词,大家起初有点儿不太习惯,听得回数多了,也渐渐习惯了。
耿中天一听付大木说了ok,就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
过去,付大木对耿中天十分防备,在重大人事问题上,基本上不让耿中天参与意见。而耿中天想要壮大实力,对付大木在人事安排上搞一言堂有看法,没办法,两个人在工作过程中多少有些别扭。
这回市里派来了一个不太好对付的楚天舒,付大木需要耿中天在常委会上的支持,所以在新组建的卫生计生委的主任人选上向耿中天作出了让步,同意由霍启明来担任。
看来,事物总是在不断变化之中的,任何人都不会有永恒的对立,也不可能有永恒的统一,关键是看机会能不能把握好。
耿中天当然不能在付大木面前这么说,但他却可以这么想,他不可以表露他的想法,但不能不表明他的态度,否则,付大木一定会认为自己不懂得互相支持的道理。
耿中天故意讨巧地说:“大县长真是知人善任啊,难怪下面的人都盼望你当书记,市里早让你掌管南岭,南岭肯定会发展起来,不会像现在这个样子。”
付大木一听,爽朗地大笑起来。
多年来,耿中天还没有见过付大木在自己面前这么爽朗地笑过。
此时此刻,耿中天也忘记了,他也是头一次喊付大木为“大县长”。
付大木笑完了才说:“中天啊,这话在我这里说说就算了,可不能出去乱说,不小心传到市里伊书记耳朵里,让市领导有了想法就不好了。”
耿中天听付大木头一次亲切地叫了自己一声“中天”,心里顿觉与他亲近了许多。
看来,恭维的话谁都爱听,一向冷硬死板的付大木也不例外。
耿中天顺了他的话说:“大县长,这就叫众望所归。即使传到市里也没有什么,这是大家在议论,又不是你大县长说的。”
“中天,你的意思我懂。不过,这种话传出去总归也是不好。”付大木摇摇头,说:“本来就有人说,前几任书记没搞好都是因为我不肯配合。楚天舒刚来,再传出这样的话,不利于班子团结,不利于今后的工作,更不利于南岭的发展。”
耿中天听付大木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反显得自己今天的言行很不光彩,就说:“也是,也是,还是大县长的觉悟高。”
告辞出来,坐到自己的办公室,耿中天长出了一口气,他从付大木细微的变化中看到了他想要的是什么。难怪他这么急于修建样板房,就是想干出政绩来,来实现他的政治野心。
其实,说到底,人一旦进入到了这个圈子中,没有政治野心是不可能的,不同的是野心的大与小,实现野心的可能性的高与低。
自己如此,付大木如此,楚天舒也如此。
如果付大木真能实现他的政治野心,县长的位子空出来,何尝不是给了自己一个机会?
耿中天正想得奇妙,突然听到有人敲门,就调整了一下状态说:“进来!”
话音刚落,一个肉乎乎的胖脑袋就探进门来,先是一笑,然后整个身子也跟了进来。
耿中天一看是卫生局局长霍启明,心想,你小子是不是闻到味道了,跑得还挺快,嘴上却说:“启明?来了,坐吧。”
霍启明笑呵呵地说:“县长好!我刚去迟县长那里汇报完了工作,顺路过来看看老领导。”
迟瑞丰分管文教卫,耿中天明白霍启明向迟瑞丰汇报是假,专门来看自己才是真。这也不好揭破,只问:“汇报完了?”
“汇报完了。”霍启明看来早有准备,立即把话题扯到正题上。他说:“还不是合并的事,从年前说到年后,还没有落实,搞得局里人心惶惶的。”
局里人心惶惶并不是霍启明真正关心的,他这些天来一直惶惶不可终日,最操心的还是三个单位合并到一起,一把手的乌纱帽能不能落到自己的头上?
如果合成大部门后,能争上一把手,势力范围更大了,那肯定是喜上加喜;如果争不上,那就还不如不合并,继续在卫生局当局长。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合不合你霍启明说了不算,当不当得上一把手就更由不得你霍启明了。
不管怎么说,新组建的卫生计生委只能有一个一把手,你霍启明当了,高大全就当不了;反过来也是一样,高大全当了,你霍启明就得靠边站。
如果被淘汰下来,那就意味着现在的一切都要失去。
霍启明的心思耿中天了解,他知道霍启明没有别的靠山,把所有的希望都押在了自己身上。
在此之前,耿中天还真没有帮霍启明的底气,因为他的上头还有书记楚天舒、县长付大木,尤其是付大木,心里有了他自己的人选高大全,要想改变他的意志实在是无能无力。
现在不一样了,耿中天已经与付大木达成了默契,底气十足。
想到这里,耿中天便说:“启明,这事你放心,虽然最终确定谁来当现在还不好说,但是,我会尽力而为的。”
霍启明的两只小眼睛突然放大了好几倍:“谢谢领导,谢谢领导。”说完了感激的话,他马上有问道:“领导,还需不需要我再去做做工作?”
耿中天知道他所说的再做做工作是什么意思。
霍启明是耿中天在外县的时候一手培养起来的干部,由一名普通的医生升为了卫生局的科长,而后又升为了副局长,再由副局长升到了局长。其中固然有两家夫人走得近的缘故,但霍启明夫妇平时也向耿中天夫妇打点了不少。
第841章 不想活了
耿中天调到南岭县后,唯一带过来的就是霍启明,正好南岭县的卫生局长到点退休,调过来之前耿中天只提了这个要求,霍启明就从外县调任南岭县卫生局的局长了。
刚刚坐了三年,现在又面临着新的变局,他能不着急吗?霍启明问要不要再做做工作,自然是想要去打点打点其他的领导。
耿中天笑了一下说:“启明,这是一个关键时刻,尽量不要轻举妄动了,只要我还是常务副县长,问题不会太大的。”
霍启明这才高兴地说:“谢谢,谢谢,这我就放心了。”说完,他又突然压低了嗓门说,“领导,你说说,我是不是该去找找楚天舒?”
耿中天听了很不高兴,心想,我把话说得够清楚的了,你怎么还问这么愚蠢的问题呢。想到这,他随口就说:“你自己看着办吧。”
霍启明一看耿中天不太高兴,就说:“好的好的。”刚好了两声,突然掉转话头,说:“好久没有与领导整酒了,晚上有没有空,我们小整一下。”
耿中天也觉得自己刚才的话说得太生硬了。
霍启明能敞开了心思问自己,一是他确实和自己贴心贴肺,二是说明他心里没有底,他想找楚天舒打点打点,也是人之常情,怨不得他。
于是,耿中天缓和了语气说:“启明,今天开会已经定下来了,以后不允许领导干部随意整酒了。这个阶段比较敏感,还是小心为好,别让人家抓住小辫子,误了大事,等事情定下来,我们再找时间整吧。”
霍启明觉得也是,就点了点头说:“领导,我听你的,等以后再整。”说完便告辞而去。
霍启明从县委大院出来,很快回到了卫生局的局长办公室,心里虽然充满了希望,但依然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忐忑。
吃过午饭,霍启明像往常一样躺在沙发上午休。可是,他翻来覆去睡不着,闭着眼把耿中天说过的话在脑子里又一句一句地过了一遍,感觉还是不踏实。
耿中天说的也只是尽力而为,问题不会太大,自己提出来要去找找楚天舒,他也含糊地让自己看着办。
霍启明不止一次地想过,三个单位合并,三个候选人各有所长,上谁不上谁,关键看谁的后台硬。
计生委的副主任高大全是付大木的人,在这个关键时刻,付大木能不为他说话?虽然大家对高大全不懂专业颇多微词,但是他当过市长唐逸夫的秘书,上下沟通的能力也是公认的。
防疫站的余钱坤,是个能做事的人,只是为人处事太刚直,不太讨领导的喜欢,没有人会帮他说话,肯定不是高大全的对手。
余钱坤不是高大全的对手,但你霍启明呢?
当然也不是。
霍启明当然不会承认自己的业务能力不如高大全,而是自己背后的人没有付大木的权力大。一个是常务副县长,一个是县长,而且是一手遮天的大县长。很显然,在权力的实施与运用上,耿中天根本不是付大木的对手。
正因为如此,霍启明提出了去找找楚天舒,如果楚天舒肯支持自己,耿中天再在其中助力,高大全未必就一定有十足的胜算。
思前想后,霍启明决定还是要去找一找楚天舒。
可是,怎么去找呢?这是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他坐下来细想了半天,还是拿不出一个好的办法来。不是别的,主要是他对楚天舒不了解,不熟悉,不知道他的深浅,更不知道他需要的是什么。
世界上最好对付的是贪财贪色的人,只要他贪,就可以满足他,最不好对付的是什么都不贪的人。
这是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你不知道他的心,就搞不定他这个人。他需要的,你不能给予,你给予的,他又不需要,这就好比给人治病,你连病灶都没有找到就冒然动手术刀,不闹出医疗事故来才怪呢。
霍启明本来想听听耿中天的意见,得到的答复却是:你自己看着办吧。
这是看着办的事吗?
从这一细节中他隐隐地感觉到,耿中天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否则,他怎么不肯拍胸脯打包票呢。
霍启明越想越不放心,越想越焦躁,他端起茶几上茶杯,刚把嘴靠近了杯沿,一股清香扑面而来,他顾不得喝茶,而是把茶杯放下来,一拍脑袋,自言自语道:“操,看你这狗卵子脑子,你不是答应给楚天舒送茶叶吗?这就是个好机会!”
霍启明兴奋异常,看看时间,也该上班了,他爬起来坐到办公桌前,准备给楚天舒打电话,问问他晚上有没有空,可不可以把茶叶送过去。
刚把电话本拿出来,正要去拿话筒,电话铃响了。
霍启明一看来电显示就知道是谁打来的,心里不由得一热,随即拿起话筒喂了一声。
电话那边立即传来了细细的甜甜的声音:“你在干吗?”
那是一种非常好听的声音,仿佛一股热lang,通过电波传遍了他的全身。他便悄声说:“我一个人在办公室,你在干吗?”
她说:“我不想活了!”说着便吃吃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蔓延开来,就像一股强大的电流,将霍启明电得心旌荡漾了起来。仿佛间,他还感受到了那笑声里哈出的丝丝香气,是那般地醉人,那般地勾魂摄魄,一个娉娉婷婷的人儿便走进了他的脑海中。
这一次更是不例外。
尤其是霍启明听到“我不想活了”这几个字,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打来电话的是朱晓芸,那个与他有过好多次激情燃烧的医院副院长,她的笑声像扯布一样“哧”的一声被撕开,一个活色活香的场面就浮现在他的面前,令他血脉贲张。
**中的她,风情万种,分外娇美,脸色红润,心醉神迷,让他充分享受到了作为男人的自信和身体的快乐,他觉得自己就是她身体的操纵者,他想让她叫,她就能忘情地叫;他想让她吟,她就会轻轻地吟。
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就像他掌控着卫生局一样自如。
这是一种美好的过程,甚至比结果还要享受。他不想太早结束这种美好的过程,操作一会儿,停下来说笑一阵儿,再操作。她就在他的掌控中,一会儿叫,一会儿呻吟,一会儿说,一会儿笑。
他说,我给你讲个故事。
她说,说。
他说,有一对情人,做*爱时男的总喜欢说,我要弄死你!女的高兴坏了,说,你弄吧,我正不想活呢。几日未见,女的到单位去找男的。男问,有事吗?女柔柔地说,也没啥事,就是不想活了。
她一下疯笑起来。
他也笑。
他的体积大,一笑,身子就抖起来,把她的小身子也带着抖了起来。
笑完,她无比娇媚地说,我也不想活了。
他被她逗笑了,哈哈大笑着,一阵冲刺,终于弄“死”了她一回。
此刻,当他听到了朱晓芸吃吃的笑声,再想着那个勾魂的人儿和**的场景,身体不觉起了反应。
他这边正想得奇妙,电话那头的朱晓芸问:“你在想什么?”
霍启明这才回过神来,看了一眼门,门正关着,就说:“我在想怎么弄死你!”
她就吃吃地笑着说:“你来弄吧,我正不想活呢。”
霍启明的心不由得嗵嗵嗵地跳了起来。
一想到她,他就有点儿魂不守舍。
有了第一次激情燃烧的体验后,他很想再体验一次。
燃烧了第二次,就会惦记着第三次。
每一次燃烧完毕,霍启明都会后怕,担心惹出事来,会把他头顶上的乌纱帽给烧着了,也就没办法帮朱晓芸取老院长而代之,再也没有燃烧的机会了。
于是,他就将这种燃烧的火焰强压在心底。
可是,只要朱晓芸一打来电话,心底的火苗便会噌噌地往上冒。
现在,她又主动打来了电话,说她不想活了,他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一想起与她的激情燃烧,浑身就一下燥热起来,恨不得现在就将她搂在怀里,弄“死”她一回。
但是,现在正面临着关键时刻,该不该谨慎一点呢?
霍启明正迟疑着,朱晓芸又说话了:“这回我是真不想活了。刚才……那个老不死的又对我动手动脚,再不把他搞下去,我真活不下去了。”说着说着,电话那头已经是泣不成声了。
霍启明忙说:“别急,别急,你再忍一忍,合并一结束,我立马叫老家伙滚蛋。”
电话那头止住了哭泣,气呼呼地说:“忍忍忍,到底还要忍多久啊?”
“快了,快了。”霍启明忙说,为了不让她着急,又说:“我刚去找了耿县长,他现在主持定编定岗工作,还有,耿县长和新来是楚书记打过招呼,让我晚上再起找找他,肯定没问题的。”
朱晓芸破涕为笑了:“那好吧,我再忍几天。可是,我不想活了,怎么办呢?”
霍启明边笑边回答:“好的,你等着,晚上我来弄死你!”
挂了电话,朱晓芸兀自靠在办公椅上笑成了一滩烂泥。
霍启明压了挂断键,对照着全县领导电话本,小心地拨通了书记办公室的电话。
第842章 自作聪明
下午一上班,薛金龙带着马国胜就来见楚天舒了。
马国胜三十不到,可看上去一脸的沧桑,给人的感觉有四十多了,家里有年迈的父母,还有体弱多病的妻子,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女儿在上高中,儿子在上初中,正是上有老下有小负担最重的时期。
交谈了几句,楚天舒感觉得出来,马国胜的确是一个老实忠厚的人,问什么答什么,比万国良还不善言辞,只是说到一双儿女的时候,才咧咧嘴,露出发黄的牙齿,灰暗的脸上散发着少见的光亮。
问到马兴旺的时候,马国胜竟有些惶恐,说,他是我堂叔。便也没了下文。
楚天舒想,司机是身边的人,老实本分最重要,木讷一点儿不要紧,怕就怕花花肠子太多,私底下打着领导的旗号谋些蝇头小利,惹出生非来反而影响不好。
见没有更多的情况要了解,楚天舒说:“马师傅,你回去准备准备,我们明天早上出发。”
马国胜起身告辞,见楚天舒伸出手来要和他握手,竟一时不知所措,直到薛金龙捅了捅他,才把手在衣服上搓了一下,双手握住了楚天舒的手。
看马国胜出去了,薛金龙说:“楚书记,马师傅技术不错,就是人不太活泛。你这一趟跑下来,估计要十天半个月,有几个乡镇条件还比较艰苦,身边没个搞服务的人不行,黑灯瞎火的打个洗脸水什么的,总不能让您亲自去跑吧。我考虑了一下,就让县办的小王跟着你吧。”
楚天舒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薛主任,你考虑得很周到嘛。”
“嘿嘿,这是我应该做的。”薛金龙搞不清楚楚天舒这话是表扬还是挖苦,只得陪着笑解释说:“楚书记亲临视察,乡镇干部肯定很热情,万一整酒整过了头,身边有个人也好有个照应嘛。”
楚天舒冷笑一声,说:“薛主任,这你就多虑了,我想他们应该不会太热情了吧。”
薛金龙脑子还晕乎着,一听这话马上醒悟过来,陶玉鸣都是楚天舒的手下败将,谁还整得过他呢。忙说:“那是,那是,他们都不是对手。”
楚天舒正色道:“薛主任,麻烦你书面通知下去,我到任何一个乡镇,一律不许整酒,谁要是不遵守,就让他和我单独整。”
薛金龙干笑了几声,说:“呵呵,再给他们一个胆子,恐怕也不敢单独跟您整啊。不过,您也别低估了乡镇干部的热情。”
这时,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声响了。
楚天舒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说:“薛主任,你让小王草拟了行程安排,再把通知发下去,下班之前给我过目。”说完,抓起电话喂了一声。
电话是霍启明打来的。
薛金龙正要退出去,听到楚天舒对着电话说了声“霍局长,你好”,便站住了。
“三合一”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霍启明与高大全在竞争新部门的一把手,薛金龙更是一清二楚,听到霍启明亲自给楚天舒打电话,自然引起了他的警觉。
楚天舒听了几句,兴奋地说:“霍局长,你太客气了。……哈哈,晚上好像没有什么其他安排,你过来吧。”说完,挂了电话,转头发现薛金龙还站在一旁,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薛金龙忙说:“楚书记,请问,您还有什么指示?”
楚天舒不耐烦地说:“刚才不都说过了吗?你还想要什么指示?”
“哦,对不起,我以为您还有指示呢。”薛金龙弯弯腰,说:“那我告辞,告辞。”
看着薛金龙退出去的身影,楚天舒嘴边闪过一丝冷笑。
薛金龙顾不上给小王交代任务,立即去了县长办公室,将霍启明给楚天舒打过电话的事向付大木报告了。
“霍启明晚上要去找楚天舒?”付大木楞了一下,说:“你告诉田克明,晚上让他盯着点。”
薛金龙说:“好的。”
付大木问:“明天你安排谁跟着他?”
“小王。”
“行程怎么安排的?”
“他没说,他让我先草拟一个。”
“嗯,”付大木想了想,说:“那你安排他第一站去大柳树乡。”
“好。”薛金龙没有问为什么,但他心里清楚,付大木这么安排一定有他的意图。
薛金龙回到办公室,把小王喊了过来,交代他草拟一个通知和行程安排,从明天开始跟着楚书记下乡视察和调研。
小王欢天喜地地去了。
薛金龙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给高大全打了个电话,告诉他霍启明已经有动作了,让他不要轻敌,也抓紧时间活动活动。
高大全说了几句感激的话,鼓起勇气拨打了唐逸夫秘书马大宝的电话。
这会儿,霍启明也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他在电话中提出要给楚天舒送茶叶,原以为楚天舒会客气推辞,没想到楚天舒不仅爽快地答应了,而且听上去心情还不错,并没有想象中的反感。
这让霍启明十分的欣慰,也十分的纠结。他非常清楚,“三合一”事关重大,只有继续当上一把手,才能延续并扩张他的权力范围,一旦当不上,就意味着他要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权力。
权力,对于一个男人实在是太重要了,尤其是对一个曾经掌过权的人更是如此。为了当上这个局长,他鞍前马后地跟着耿中天跌跌撞撞地奋斗了半辈子,容易吗?
真的不容易!
这么些年来在卫生局局长的位子上,通过各种方式捞了不少的实惠,但在耿中天身上的也投入了不少,他不能失掉手上的权力,必须想办法抓住一切机会,奋力一搏。
假如这一次当不上一把手,那就意味着捞实惠的机会没了,想打点也没有来路,再想翻身就难了。
在权力场中,每人都有自己的关系网,拼到最后,不再是三个单位头头之间的竞争了,它已扯动了各自身后的利益链条。
他不怕防疫站的余乾坤,只怕计生委的高大全。
在这个问题上,他已经想过无数次了,要想击败高大全拔得头筹,办法只有两个。一个是想办法击中高大全的要害,搞倒他,自己就可以顺利地取而代之。
但怎么抓到他的把柄呢?
这是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
他早就听人风言风语地说过,高大全在计生委,利用开具准生证和征收超生罚款捞了不少好处,但他有付大木护着,即使有些小问题,也奈何不了他。而且,议论归议论,没有真凭实据,想扳倒他几乎不大可能。
第二个办法,就是想办法博取楚天舒的支持,如果楚天舒能为自己说一句话,他和耿中天联起手来,即使高大全身后有个付大木,自己也应该很有希望。
相对而言,第二个办法比较靠谱。
问题的关键是,怎么才能让楚天舒为自己说话?
霍启明苦苦思索了好久,也没有想出一个良策来。他多少知道一些官场的奥妙,靠套近乎的手段,来不及不说,也不能起太大的作用,真正要从根子上搞定一个人,必须得来实的。
按照南岭县的潜规则,副局长升局长起码得送付大木十万,坐了位子,每年的保位费也得两三万左右。这还是因为南岭县太落后,要是换到南方发达地区,不要说是一个局长,就是一个小小的村主任,也花得比这多。
霍启明决定赌一把,打算送楚天舒五万,加上要打点耿中天的五万,就当重新买一个局长的价钱,只要保住了一把手的位子,原来三个单位的财路都捏在手上,不愁捞不回成本。
下定决心后,霍启明就开始为怎么送发起了愁。
送礼也是一门学问,送好了,它便成了解决问题的金钥匙,送不好,反而会引来祸端,这主要是看送礼的对象是谁了。
对于楚天舒,霍启明没有多少把握,不知道他会不会收。毕竟自己和楚天舒,还没有熟悉到耿中天那么个程度。
不过,耿中天暗示得那么有把握,霍启明的胆子似乎壮了许多,就当是赌一次,与其坐等淘汰,还不如积极应对。
霍启明决定先送三万元,等到事情有了眉目后,再送去两万。
下班回家,吃过晚饭,霍启明把茶叶盒翻了出来,躲进卧室里,小心地拆开了包装,把茶叶取出来换成钱塞进去,然后再一点点封好,尽量保持原样。
老婆胡仁花说:“老霍,你记得提醒他,这里装的是钱,否则,他以为是茶叶,再转手送给了别人。”
霍启明说:“你傻呀?我要是提醒这里面装着钱,他怎么收?”
胡仁花着急地说:“那你总得让他知道你送的是什么,否则他真当做茶叶转手送给了别人,我们岂不成了冤大头?你不提醒,他怎么知道?”
霍启明说:“老婆,你放心好了,一拎袋子这么沉,不用说他也能看得出来。你以为人家傻呀!”
胡仁花还是不放心,说:“不是我唠叨,你要不说清楚,到时候他收了钱,不给你办事怎么办?钱不白送了?我跟你说,每次我给老耿的老婆送东西,总是要暗示一下的。”
胡仁花叨叨个没完,霍启明不耐烦了。
第843章 分量不轻
霍启明说:“你烦不烦?你跟我睡了十几年了,怎么连起码的规矩还不懂?别人给你送礼时,也没有提醒你,你怎么比猴子还精?”
经霍启明这么一说,胡仁花就咧了嘴笑着说:“好了好了,听你的。”
霍启明一看胡仁花笑了,也就跟了笑。他一直觉得老婆越来越无趣了,脑子像是比别人少根弦,床上也一点儿活力也没有。不过,这样的女人有一个好处,就是容易糊弄,自己和朱晓芸厮混在一起,她一点儿警觉都没有。
两人正说着,女儿从书房出来进了卫生间,霍启明就努了努嘴,示意胡仁花不要再啰嗦。
胡仁花一撇嘴,点了点头。
准备妥当,霍启明拎着茶叶袋出了卧室,看了一眼电视,《新闻联播》刚刚结束。
一般来讲,领导都有看新闻的习惯。
霍启明觉得这时候出发刚好,到了招待所,楚天舒看完了新闻,应该有时间接待自己。他看了一眼表,向胡仁花打了一声招呼,就拎着东西出了门。
司机小吴早把车停在了他的楼下,霍启明发动车子往招待所开去。
霍启明开着车,心里还是一阵恐慌,他吃不准楚天舒是怎样的一个人,万一被他识破了,反过来当个事来说,那就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霍启明又想,现在面临的问题不是一般人能摆平的,与其坐失良机,不如孤注一掷。该冒的风险就得冒,不冒,肯定没有机会;冒了,就还有一线希望。
离招待所还有一段距离,霍启明在暗处停了车,拎着茶叶袋,左顾右盼地摸进了招待所,躲进小树林子里,朝小红楼3008房间望去。
3008房间灯光大亮,苏杭正在帮楚天舒收拾行李。
苏杭很细心,一边收拾一边向楚天舒交代,内衣、袜子、衬衣、外套等等的换洗和搭配,皮鞋、旅游鞋和雨鞋分门别类装在袋子里,牙膏、牙刷、毛巾、洗发液等洗漱用品备了双份,充电器、手电筒、雨伞、针线包等等也装进了行李箱。
楚天舒嫌麻烦,要把一些东西往外捡,说,小苏,我就在县里转转,用不着带这么多东西。
苏杭不干,按住他的手,说,楚大哥,反正在车里放着,又不要你背。你不知道哦,有些地方不通公路,没有自来水,经常停电,东西不带齐全了,很不方便的。
楚天舒拗不过她,只好由着她去收拾,自己坐在床边看着她把东西一件件收进行李箱里,摆放整齐。
“好了。”苏杭拍拍行李箱,回头冲楚天舒抿嘴一乐,忽然看见床头柜上还有一个电吹风,抓起来想要放进去,却没有合适的地方,她举着电吹风,半蹲在地上犯愁。
“小苏,这个就不带了。”楚天舒把电吹风从她手里拿过来,笑着说:“你不是说有的地方经常停电吗,带着也是个摆设。”
苏杭抚着裙子站了起来,说:“楚大哥,我妈说,头发湿着睡觉,以后会头疼的。”
“是吗?”楚天舒摸了摸脑袋,突然问:“小苏,我问你,昨晚上是你帮我吹的头发吗?”
苏杭扭捏起来,脸上泛起红霞,羞怯地点了点头。
楚天舒也感觉有些尴尬,想想昨晚上喝多了,原来真的是瘦弱的苏杭扶着自己上了楼,进了房间,帮着洗了澡,换了衣服,还吹干了头发,他看了苏杭一眼,轻声说:“谢谢你,苏杭妹妹。”
“谢什么?”苏杭脸色更红了,低着头,双手绞在一起,兴奋地说:“你是我大哥呀。”
楚天舒迟疑了片刻,才说:“嗯,苏杭妹妹,大哥昨晚上喝多了,没有……出洋相吧。”
“没有!”看见楚天舒的窘态,苏杭不再觉得他是高高在上的书记,而真像是邻家大哥哥,她活泼地说:“没有。就是你太沉了,要不是二姨也在,我一个人可搬不动你呀。”
“二姨?”楚天舒惊诧起来:“哪个二姨?”
苏杭说:“就是青烟阿姨啊。”
啊?果真还有柳青烟。怪不得昨晚上恍恍惚惚记得,靠在自己身边的人好像是苏杭,又好像是柳青烟,原来是她们两个人一起把自己架上来,送进房,洗了澡,换了衣服。
照这么说,那自己就应该不会有什么过分的举动了。楚天舒暗暗松了口气,问道:“她怎么成了你的二姨了?”
“我一直喊她二姨的。”苏杭歪着脑袋说:“我刚进招待所就是跟着紫烟阿姨,她是我的大姨,青烟阿姨当然就是二姨了。”
“哈哈,这么回事啊。”楚天舒恍然大悟,突然又收起了笑容,说:“不行,这有点乱。”
苏杭见楚天舒板起了面孔,一下子紧张了起来,问:“楚大哥,我说错了什么吗?”
楚天舒站起来,严肃地说:“你不是说错了什么,而是错误大了。”
“是吗?”苏杭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眼巴巴地看着楚天舒,说:“楚书记,我犯什么错误了?我以后改,好吗?”
楚天舒伸手刮了她的鼻子一下,说:“没事,没事,跟你开玩笑呢,看把你急的。”
苏杭破涕为笑,抚着胸口说:“楚大哥,你太坏了,差点吓死我了。”
楚天舒不解地问:“就算是犯了错误,怎么就会吓死你呢?”
“你不知道呀,我是没有编制的临时工,要是你跟田所长说我犯了错误,肯定要被开除的。”苏杭可怜兮兮地说。“我们家里穷,供我上学已经欠了不少债,我要被开除了,就不能帮家里还债,也不能供弟弟上高中,更别说上大学了。”
哦。楚天舒暗暗点头,原来,苏杭这瘦弱的肩膀上还扛着这么一副沉重的担子啊!一定要找个机会,好好帮帮她。
这时,苏杭抱着楚天舒的胳膊摇了起来,哀求道:“快告诉我,我犯什么错误了。”
“你别急,不是工作上的事。”楚天舒安慰了一句,问道:“苏杭,你喊我大哥,又喊柳青烟二姨,那我该喊柳青烟什么呢?”
“啊?对啊,你好像不应该喊她二姨。”苏杭张大了小嘴,摇了摇头,停顿了一会儿,马上又说:“我是我,你是你,你们之间怎么论,跟我没关系。”
楚天舒笑眯眯地说:“本来就没关系,我逗你玩儿的。”
苏杭乖巧地一笑,蹲下身去,盖上了行李箱,拉上了拉链。
楚天舒弯腰起拎,被苏杭阻止了,她说:“别动了,在车里也得这么平放着,要立起来,里面的衣服就会坠下去,穿在身上就皱巴巴的了。”
真是个细心的姑娘!楚天舒蹲下来,抱起行李箱,放在了客厅的沙发旁。
这时,外面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楚天舒起身去开门。
门刚开了条缝,霍启明拎着一个茶叶袋就挤了进来。
“楚书记,你好。”霍启明扫视了一眼,看见了苏杭的身影,忙问:“没打扰您吧?”
“没有。明天要下乡了,小苏来帮我整理行李。”楚天舒把霍启明让了进来,招呼道:“小苏,给霍局长泡茶。”
“是。”苏杭应了一声,麻利地泡了茶,送到了霍启明手里:“霍局长,请用茶。”
霍启明手里的袋子一直没放下来,他用另一只手接过茶杯,说了声“谢谢”,却没肯坐下来,眼睛看着苏杭。
苏杭聪明伶俐,看出来霍启明找楚天舒一定有话要说,便笑道:“楚书记,行李收拾好了,我走了。”
楚天舒点点头,苏杭退了出去,带上了房门。
“坐吧。”楚天舒伸手示意。
霍启明笑着,并没有马上坐下来,而是把手里的茶叶袋递到了楚天舒的手上,说:“楚书记,这是您那天喝过的龙井,家里正好还有一盒,就给您送过来了。”
楚天舒接过来,感觉沉甸甸的,心里立即明白了几分,暗道,怪不得拎着不肯放下来,里面多半有猫腻。他故意拎了拎,说“谢谢,分量不轻啊。”说完,顺手把袋子放在了行李箱上。
霍启明心头一喜,马上又是一惊,忙站起来,说:“楚书记,这么好的茶叶,您还是留着在家喝吧,带在路上喝,品不出味道来。”说着,亲自动手,把茶叶袋从行李箱上拿了下来,放到了靠近卧室门的墙边。
楚天舒暗暗好笑,霍启明这么着急,估计是担心自己把这袋茶叶带着下乡去,怕别人看见了里面见不得人的东西。
两人坐下来,霍启明拍了楚天舒整酒获胜的马屁,楚天舒也对他的工作设想给予了肯定,大约扯了五分钟左右,霍启明就起身告辞。
楚天舒要送他出门,霍启明假意不肯,楚天舒执意要送。
霍启明猜到楚天舒拎出了茶叶袋的分量,所以才会这么热情,于是,他不再客气,由着楚天舒把他送下了楼。
到了门口,霍启明坚决不让楚天舒再送,他暗示说:“楚书记,茶叶如果喝得还行的话,我再给您送一盒过来。”
“好的。”楚天舒握着霍启明的手,说:“启明,你放心,你的事我会放在心上的。”
霍启明心头一热,感激地说:“谢谢楚书记关心。”
楚天舒返身上楼,转弯的时候,特意留意了一下对着走廊的窗户玻璃,影影绰绰能看见一样圆滚滚的东西在反光,他在心里暗暗冷笑:田秃子,你的秃脑袋太亮了。
第844章 弄巧成拙
不错,窗户玻璃上那个反光的东西就是田克明的光脑袋。
从霍启明进入招待所,到他与楚天舒分手,除了房间里那一段时间之外,其余时候的一言一行,都被一直暗藏在角落里的田克明看在了眼里,记在了心里。
看着楚天舒进了房间,关上了房门,田克明忙跑回办公室给薛金龙打电话,报告了霍启明拎着一个袋子进入了楚天舒的房间,楚天舒又亲自把霍启明送了出来,还握着他的手说了“你的事我会放在心上的”这样的话。
薛金龙得了报告,也不敢怠慢,赶紧又向付大木报告。
付大木正泡在石花大酒店的大浴缸里,听到这个消息,勃然大怒,光着屁股从浴缸里跳了出来,骂道:“操,他放个狗卵子,老子不同意,他放在心上有个屁用。”骂完了,才感觉失态,抓了条浴巾裹在身上,说:“金龙,等明天他下乡了,你让老田去拎拎茶叶的分量。”
对于这种送礼的手法,付大木、薛金龙等人都心知肚明,他们用屁股也能想得出来,霍启明大晚上的去给楚天舒送东西,绝对不会是正儿八经的茶叶。
薛金龙答应一声便挂了电话。
付大木草草洗了一把,穿上睡衣,人躺在沙发里,双脚架在茶几上,点上一颗烟吞云吐雾,心里一直在愤愤然。
妈的,耿中天个狗卵子,居然跟老子玩脚踏两条船的把戏,上午老子已经默许了让霍启明来当新部门的一把手,你怎么还指使他去给楚天舒送礼,这他妈的不是骂老子在南岭县说话不算数吗?
付大木在南岭县向来说一不二,今天上午为了拉拢耿中天,在新部门一把手的人选上作了让步,已经感觉自己的权威受到了不小的挑战,这会儿又听说霍启明去找了楚天舒,当然要憋一肚子的火。
抽了几颗烟,付大木渐渐平静了下来。
这时,手机又响了。
打来电话的是唐逸夫,他简单地问了问楚天舒到任之后的一些情况,话锋一转,说:“大木,我听说,你对南岭县的局势有点把控不住了,是真的吗?”
付大木刚刚被压下去的火,腾地又起来了,他马上说:“老板,怎么可能?你这都是从哪听说的?”
唐逸夫说:“这几天市里都传开了,楚天舒在南岭县烧了两把火,把你烧的是焦头烂额啊。干部大会上让迟到的干部罚站听会,酒桌上把你的人集体整趴下了,这应该不是谣传吧?”
付大木脸上一阵发热,辩解道:“老板,这都是楚天舒搞的鬼把戏,开会搞的是突然袭击,整酒是陶玉鸣状态不好……”
“算了,不多解释了,我是相信你有能力把控得住局势的。”唐逸夫打断了他的话头,冷冷地说:“小高跟着我,鞍前马后的辛苦了好多年,当时我把他放到你手下来,是希望你能关照关照他,可不能反让他受了委屈啊。”
靠!原来是高大全告的黑状!付大木暗骂了一句,马上表态说:“老板,你放心,只要我付大木还在南岭县,就绝不会让小高受委屈。”
“好吧。”唐逸夫语重心长地说:“大木啊,楚天舒这个人很有些鬼点子,千万不可掉以轻心啊。”
“是,老板。”付大木挂了电话,心里越发的郁闷了。
耿中天信不过自己就算了,现在连高大全都对自己信不过,这真要是让霍启明当上了新部门的一把手,外人岂不是真要以为我付大木在南岭县说话不算数了,以后谁还听我的,一个个都要去投靠楚天舒了。
不行!绝对不行!付大木一拳捶在茶几上,震得烟灰缸弹起了老高,里面的烟灰烟头天女散花般撒得到处都是,有一些还飞到了付大木的睡衣上,雪白的睡衣顿时变得脏兮兮的。
付大木甩掉了睡衣,光着膀子走进了卧室,一屁股坐在了大床上,抱着脑袋想了一会儿,突然站了起来,发出了几声冷笑。
坚决把霍启明拿下来!付大木下定了决心,他暗暗得意道:嘿嘿,楚天舒啊楚天舒,你他妈的收了人家的好处,不能把人家的事办好,看你怎么收场?!
想到这里,付大木又摸过手机来,拨打了大柳树乡乡长柳万山的电话:“万山,明天楚天舒要到你们乡来视察调研,你给他闹出点动静来……”
打完了电话,付大木按响了呼叫铃。
不一会儿,石花大酒店的老板胡晓丽敲门进来了,问道:“老大,有什么吩咐?”
付大木拍了肚子,说:“晓丽,去找个小妞来,老子要泄泄火。”
……
从招待所出来,霍启明顿时感觉无比的轻松。
人就是这么奇怪,决定了要送的礼就得送出去,送不出去反而觉得烫手,成了思想负担。一旦送了出去,才仿佛如释重负,心里一下子变得轻快起来。
人的心情一好,便容易想起好事。
霍启明很自然地想到了朱晓芸。他拨打了她的电话,问她在忙什么?
她说,一个人有什么好忙的,就是不想活了。
他说,你在老地方等着我,我来弄死你。
朱晓芸在那边就吃吃地笑。
霍启明又给老婆胡仁花打了一个电话,说,东西送出去了,楚书记很高兴,非拉着我陪他整酒。
胡仁花说,楚书记整酒厉害得很,就你那水平,陪得好吗?
霍启明说,书记兴致很高,我也只能舍命陪君子了。对了,要是整过头了,我就直接去办公室歪一歪,免得打扰了你和女儿。
好吧。胡仁花又说,老霍,你少整点儿啊。
霍启明嗯嗯了两声就挂断了。
他突然想起了一句当下流传很广的话,宁可相信天下有鬼,也不能相信男人这张破嘴。他觉得这句话十分贴切,男人的谎言是撒给女人的,没办法,不撒谎,男人就无法保守他的秘密。
霍启明把车开回了卫生局,又偷偷摸摸地的跑出来,去了县医院后面的一个小区。
在这方面霍启明非常谨慎,他知道这是他和朱晓芸两个人的秘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一旦传出去,一是会影响到他的家庭稳定,二是会危及到他的仕途。
家庭和仕途,是他人生中的两个轮子,缺了哪个轮子都会失衡。
所以,他必须在保证两个轮子正常运转的前提下,才敢潇洒,一旦失去权力,你就是想潇洒也潇洒不起来了。
在南岭县,他们除了工作上的正常接触之外,几乎没有私下里的接触。
霍启明想弄死朱晓芸的时候,一般是她去青原市某个酒店开好房,然后他开车过去,神不知鬼不觉地激情燃烧完了再分头返回。因为在南岭县,两人都有很多的熟人,稍不留神,让人抓了把柄,就全完了。
今天晚上,霍启明有点得意忘形了。
为了保证他们长久的相约,他在医院后面的一个小区弄到了一套房子,顺便送给了朱晓芸。
南岭县的房价并不高,一套一百多平米的房子还抵不上临江市豪华小区的一个卫生间,但仍然令南岭县的普通工薪族可望而不可即。
霍启明靠工资自然也买不起,这套房子是一位“朋友”送的。
当然,天下绝对没有免费的午餐,他这位“朋友”送他一套住房,从他这里拿走了县医院新建大楼的工程。
有了这套住房,霍启明拴住了朱晓芸的心,也让他们有了一个家外之家。
来到门口,他轻轻地按了一下门铃,很快就听到朱晓芸轻轻应了一声。
打开门,一股清香味儿和着她的青春气息扑鼻而来。他刚刚回手关了门,朱晓芸就像小藤缠老树一样,搂住他的脖子说:“想死我了。”
他感到她的呼吸有些急促,这大大地感染了他,他说:“我也想你!”说着一口咬住了她。
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行走在沙漠中的人突然碰到了一泓清泉,汩汩的泉水一下滋润了他干涸的心田。
亲了一会儿,她突然松开手,问:“事情办妥了?”
霍启明笑道:“哈哈,我想要办的事,没有办不妥的。”
朱晓芸飞了一个媚眼,娇嗔地问:“那我的事呢?”
霍启明拍着胸脯说:“合并了就办,保证办得妥妥的。”说着,上前一把抱起了她,向卧室里走去。
朱晓芸夸张地“哇”了一声,伸过手来,搂住他的脖子,说:“放下我,放下我。”
她口中发出的丝丝香气,令他血脉贲张,激动难挨。
霍启明抱着她进了卧室,把她扔到床上,两人就缠绵到了一起。
激情燃烧了一会儿,荷尔蒙刺激出来的气息满屋飞扬,朱晓芸那极富磁性的呻吟声像音乐一般在房间里弥漫开来。霍启明觉得那是世界上最好听的音乐,是一首无字的歌,他便在这歌声里,享受到了无与伦比的快乐。
为了能够听到这美妙的叫声,欣赏到这油画般美丽的**,享受到这美好的快乐,霍启明更加渴望当上卫生计生委的一把手!
只是,他做梦也想不到,他的自作聪明,最终演变成了弄巧成拙,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霍启明与朱晓芸在房间里闹出来的动静不小。
不过,这相比于大柳树乡乡长史志强连夜布置下去要给楚天舒闹出来的动静,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第845章 拦路喊冤
第二天七点半左右,司机马国胜把2号车开到了招待所,随车而来的有陪同下乡的小王,还有来给楚天舒送行的柳青烟.
小王抢着去房间帮楚天舒拎行李箱,被苏杭拦住了,她不让他竖起来拖,非要他横着搬。
小王不解,说,拖着多轻松啊,搬着多麻烦哪。
苏杭也不解释,白了他一眼,说,你要是搬不动,我来。说着,弯腰就要去搬行李箱,这回轮着小王着急了,如果让一个小姑娘把行李箱搬出去,自己空着手跟在后面,不说要被柳青烟奚落一顿,也会给楚天舒留下一个怕苦怕累的坏印象。
小王拦住了苏杭,拎了拎袖子,准备搬箱子。
苏杭拉住了他的胳膊。
“干吗?”小王说:“你真以为我搬不动吗?我还没那么娇气。”
“谁说你搬不动了,”苏杭努努嘴说:“把西服脱下来,我帮你拿着,免得弄脏了。”
小王这才明白自己误会了苏杭的一片好心,他尴尬地笑笑,乖乖地把西服脱下来,交给了苏杭,一弯腰把行李箱抱了起来。
下了楼,出了门,马国胜紧跑几步,上前把行李箱从小王手里接了过来,安安稳稳地放进了后备箱。
楚天舒站在车旁,正在和柳青烟说话,他用这几分钟的时间,对小王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
小王名叫王永超,今年刚刚二十三岁,去年才从东南财经政法大学毕业,参加东南省选调生和大学生村官招考被录取,稀里糊涂地被分到了青原市,又稀里糊涂地被分到了南岭县。
小伙子长得很英俊,也很有才气,不仅有系统的经济管理的专业知识,尤其是文章写得好。
按规定,选调生都要分到基层去,县直机关不允许截留,但县办大多是各种关系人员,没有一支像样的笔杆子,每每写出来的材料总不如县委办,因为县委办还有一个正儿八经的大学毕业生柳青烟。
薛金龙为此挨了付大木不少的呲。
每次开大会,县长书记都要讲话的时候,付大木总感觉自己的讲的不如书记精彩,散了会就要骂薛金龙无能。
去年王永超分来了,薛金龙便找付大木,变着法地把他留在了县办,专门负责写各类材料兼跑腿,如此一来,付大木对讲话稿满意了,薛金龙也多了一个可以随意差遣的受气包。
报考选调生的大学生们几乎都有一个飞黄腾达的仕途梦。
在县办不到一年的时间,王永超工作得很郁闷,成天忙于写材料,觉得又忙又很空虚,表面上还得对薛金龙毕恭毕敬,忍气吞声,背地里一盘算,在南岭县这么个穷地方,要想出人头地,希望实在是太渺茫了。
这一次薛金龙把他派出来跟楚天舒下乡,王永超十分高兴地答应了。
临行前,王永超还接受了一个特殊的使命,随时向薛金龙报告楚天舒的动向,但他还是把这此陪书记下乡看成是一次机遇。如果搞好了,或许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当然,如果搞砸了,两头不讨好,那就彻底算是完蛋了。
因此,王永超潜心研究过楚天舒的经历,对他能够在二十七岁就当上县委书记佩服得五体投地,暗暗把他作为自己的榜样,希望借这一次近距离接触的机会,向他学习为官之道的同时,伺机抓住楚天舒,把他作为自己日后仕途上的靠山。
开车出了县城,沿着通天河跑了一段坑坑洼洼的路,九点半左右,楚天舒一行来到了大柳树乡。
南岭县下辖10个乡5个镇600多个自然村,总面积900多平方公里,总人口80余万。
大柳树乡是离县城最近的一个乡,地处县城向山区过渡的丘陵地带,过了贯穿全县的通天河,就是延绵起伏的浮云山脉,其他的9个乡星罗棋布地散落在山脉之中。
乡党委书记左天年和乡长史志强、副乡长黄坚等几名乡干部在城关镇与大柳树乡的交界处迎接。
左天年以前是县办的主任,是老县长在位时用的人,不是付大木的心腹。
付大木上台之后要重用薛金龙,就把左天年派到大柳树乡当了书记,可是又不太放心,就把杏林乡的副乡长史志强提拔过来当了乡长。
左天年有着十多年的机关工作经验,他的为官之道是固守底线,独善其身。如果不是非要站队,那么与任何人包括领导都保持一种工作关系就已足够。
他认为,在官场上,除了父子兄弟这种血源关系,哪怕是同父异母,都是潜在的敌人和对手,都是纯粹的利益关系,尤其是在目前的南岭,未来的政治格局还扑朔迷离,他的这种做法比匆匆忙忙扑上去讨好新书记比较稳妥。
楚天舒下车与左天年、史志强等人握手,然后让他们带路往乡政府所在地的新沟子村步行。
一路走来,边走边聊。
左天年没有刻意隐瞒什么,彰扬什么,基本上把大柳树乡的具体情况,客观详实地向新书记做了汇报,没有遮遮掩掩,也没有夸大其词。
例如在谈到通天河治理、堤坝加固和路桥改造等工作时,左天年强调了这对于大柳树乡乃至全县的重大意义,也表示了一定的担忧,坦承资金困难,很难完成县委县政府提出的“村村通”公路等建设要求。
自始至终,左天年温和微笑,但亲切中带着一点距离,有时给楚天舒的感觉甚至有点不卑不亢的味道。
这并没有让楚天舒反感,他认为衡量一位干部是否称职,态度和嘴上功夫并不重要,重在看他是否想干事,能否干好事,从这一点来看,他的第一感觉是,左天年是合格的。
沿途的村街上,大多是砖房,破旧,低矮,有一些老人、妇女和孩子听说县里来了领导,站在街沿上,直勾勾望着他们一行。
史志强笑着对楚天舒说:“楚书记,你如果能和街上的群众握个手,他们会三天不洗手。”
“什么意思?”楚天舒问道。
史志强认真地说:“这里的老百姓没见过大官,你握一下他们的手,他们会激动好几天,会舍不得洗你握过的手,他们会用你握过的手,再去村里握别人的手,说这是握过书记的手,握了他的手,就等于握了你县太爷的手。”
楚天舒就笑:“史乡长,你这是不是有点言过其实了……”
正说着,一个婆娘呼喊着“青天大老爷,我冤啊”从当街冲了过来,身后跟着十多个大呼小叫的男女老少。
副乡长黄坚马上带着几名乡村干部冲了上去,挡住他们,不让他们往楚天舒这边靠拢,双方你推我搡,就挤成了一团。
王永超的头立刻就大了。
这是拦轿告状的节奏!他警惕地上前一步,挡在了楚天舒的身前,好像随时准备抵挡进攻的样子。
楚天舒问左天年:“这是怎么回事?”
左天年说:“可能又是河西村的村民们来找乡里要伤残赔偿费。”
他介绍说,一个月前,河东村一位村民行走在路上时,几辆翻斗车飞驶而过,从轮胎中蹦出了一块石子,正好崩在了他的左眼上,造成视网膜损伤导致左眼失明。
村民向车辆所在的大通运输公司索赔医药费和伤残补偿十万元。
可大通公司认为这不是他们的责任,一来没有证据可以证明村民的眼睛是翻斗车蹦出的石子弄瞎的,二来翻斗车在正常行驶,就算是这么回事,也是村民自己疏于防范,该他自己承担责任,坚决不肯赔偿十万,至多出于人道主义给两千块表示同情。
楚天舒问:“为什么拖了一个多月还没有解决?”
左天年说,双方分歧太大,村民家属和亲戚们就上路拦车。
车开不出去,大通公司就向县里施压,反过来要村民赔偿损失。
县里压着乡里组织调解,可双方各执一词,一直谈不拢,村民也去县里**过,前后闹了一个多月,问题还是没有彻底解决。
昨天傍晚村民家属又拦车讨说法。
大通公司的人说,一只眼睛瞎了,还不是照样能干活,哪里能值10万块,这不是讹诈吗?你们再来闹,我们就报警,把你们都抓走。
恐怕这惹恼了村民们,他们听说县里新书记要来,便组织拦路**,希望把动静闹大,事情可以得到更快的解决。
乡村干部们还在呵斥,试图把村民们劝走,可村民们又哭又喊,不断地要往这边冲。
看热闹的群众越来越多,前面的道路就被人群拥堵住了。
楚天舒见了,心里一阵阵地收紧。一只眼睛瞎了,以后怎么外出打工下地干活,只要求赔偿十万,这要求不过分啊,怎么还说是讹诈呢?大通公司如此霸道,乡政府束手无策,县里又坐视不管,谁来为老百姓说话?
史志强见状,凑在楚天舒身边,低声说:“楚书记,我们从这边绕过去吧。”
看着那么多的村民拥挤在路口,县乡干部绕道而行,这无疑会影响政府和干部在大家心目中的形象。不论怎样,既然让我撞上了,就不应该回避。楚天舒看了一眼前面的人群,对王永超说:“小王,你让开,我们过去看看。”
王永超不情愿地退到了一旁。
第846章 扑通跪下
左天年劝道:“楚书记,要不我让他们到乡政府去谈吧。”
楚天舒说:“这不合适,看到村民就在眼皮子底下,让我绕道而走实在说不过去。”
史志强轻轻嘟囔了一句:“这事儿,大县长也出面协调过。”
楚天舒假装没有听到。他知道史志强是提醒他,付大木也没有摆平,你新来乍到的还是别搅合进去吧。
任何一级官员,都怕处理这种群体**件,谁出面处理的都有可能会成为众矢之的。
一旦处理不好,动静闹大了,老百姓这边不满意,上级领导也不满意,舆论压力也非常大,如果酿成了恶劣的政治影响,处境将会十分的被动。
尽管如此,楚天舒还是觉得不能绕道而走,一是他不忍心置**群众于不顾,将心比心,要不是遇到难事,谁会又哭又喊地拦路告状?二是倘若自己回避不管,付大木知道了一定会拿此事大做文章,恐怕就是看笑话那么简单了。
楚天舒甚至想,说不定这就是付大木专门给我出的一道难题呢。
离人群还有几步路,可以看见双方在吵闹声里推推搡搡,几名乡村干部挡在前面有点唱红脸,有的唱白脸,吓唬劝解,乱成了一团。
冲在前头的婆娘哭喊着:“你们为什么不让我们过去?难道一个县太爷还怕我一个妇道人家吗?”
黄副乡长说:“不是不让你们过去,办事得讲一个程序,你们有什么事先到乡里谈,乡里解决不了,再去找县里。”
婆娘身后有个年轻的愣头青说:“乡里顶个球用,要是乡里能解决,我们跑来做什么?今天我们就是要找新书记,不让找我们就堵在这里不走了。”
另一位乡干部说:“你怎么这么说话,这个事不是一直给你们协调吗?”
在黑压压一片人群前,婆娘对着黄副乡长嚷嚷:“你们协调个啥?你是个副乡长,我们不跟你说,说也白说,跟你说也不顶用。”
一个愣头青说:“乡里明显用偏刃斧头砍我们,当我们是傻子?这运石料的车是县里来的,我们就找县里解决。”
婆娘立即哭泣着说:“是啊,听说新书记来了,我们就跟新书记说,他是我们的县太爷,他要不替我们做主,我们就只有冤死了。”
楚天舒听了,心里不觉有些堵得慌。他走到众人面前,大声说:“大家不要吵了,有话好好说。”
愣头青上下打量着楚天舒,耸耸肩说:“你算老几,我们只跟书记说,你少来充大头。”
愣头青二十多岁,长得敦敦实实,剃了一个光头,穿一身褪色了的迷彩服,两只结实的胳膊挥舞着,眼睛死死盯在楚天舒的脸上。
王永超看到愣头青一副要玩命的样子,心里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但还是鼓足了勇气上前了一步,站在了楚天舒的身旁。
副乡长黄坚马上围拢过来,防止愣头青一时冲动,碰到了楚天舒。
史志强挤上前,对着人群说:“这是我们的楚书记,你们不要乱来。”
愣头青冷笑一声,说:“书记?这么年轻?不是糊弄我们的吧!”
史志强黑着脸,说:“胡扯,书记还能有假冒的吗?你们谁要是无理取闹,我马上让人把你们带走!”
愣头青瞪瞪眼说“你敢!”
楚天舒轻轻扒拉开史志强,用手摸了摸光溜溜的下巴,说:“年轻就不能当书记吗?这是谁规定的?乡亲们,我就是新来的县委书记楚天舒,现年二十七岁,组织上派我来南岭县当书记,你们有事,可以跟我说。”
愣头青眨巴了几下眼睛,瞅了一眼身旁的婆娘。
婆娘冲上前,“扑通”一声跪在了楚天舒面前,哭诉道:“青天大老爷啊,你可要替我们做主啊,我家男人的眼睛被他们搞瞎了,他们只赔两千块,这还有没有天理,让我们一家老小以后怎么活啊?”
在婆娘哭天抢地地时候,一个老妇人和两个孩子也都跪了下来。
楚天舒心里一慌,马上扶着婆娘说:“大嫂,别这样,你们起来,都快起来。这像什么话?”
婆娘哭喊着:“青天大老爷,你不给我们做主,我们就不起来。”
楚天舒说:“你们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们做主。但是,你们必须起来,这样跪着,不是把我搞得很难堪吗?起来起来,快起来,听我说几句。”
“不起来!不起来!”愣头青回头挥着手喊道:“大爷大妈们,叔叔婶婶们,今天要是不解决,我们就都给书记跪下了。”
这么一招呼,他身后的十几个人呼啦啦一个个都要跪下。
围观的人群中有大声叫好的,也有怪话连篇的,还有几个年轻人举着手机在拍照。
这时,从人群中跑过来一个中年人,照着愣头青的后脑勺拍了一巴掌,骂道:“二愣子,你搞什么名堂?”
二愣子一转身,捏起的拳头松开了,说:“叔,你这是……”
中年人指着二愣子,骂道:“你个狗卵子真是搞邪了,书记的路你也敢拦?”
二愣子摸着后脑勺,说:“叔,他真是书记?”
“这还能有假?上回我给你抽的中华烟就是他给的。”中年人喝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你三婶扶起来。”
来人正是给楚天舒扛椅子送桃花的老王。
没等二愣子过来,楚天舒已经扶起了婆娘。
左天年等人也上前把老妇人和孩子搀扶了起来。
老王转过身来,说:“楚书记,对不起,伤了眼睛的是我家堂兄老三,这是我家侄子二愣子,这是我家二婶、三嫂和两个娃,给你添麻烦了。”
楚天舒握着老王的手,说:“老王,谢谢你给我送的桃花树啊。”
围观的人群议论纷纷。
左天年、史志强、黄坚等人更是莫名其妙。
婆娘抹了一把眼泪,战战兢兢地问:“贵田,这就是你说的新书记?”
“三嫂,错不了。”王贵田说:“楚书记,我给你送的桃花树就是我三嫂家的。”
“哦,那我也得谢谢三嫂了。”楚天舒愧疚地说:“三嫂,我们的工作做得不细,给你家带来了伤痛,我这个书记当得不到位,还请多多原谅。”
婆娘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愣头青看傻了眼。
南岭县的村民们,平常和乡村干部打交道,乡村干部几乎都是一副凶神恶煞的相,今天看到了县里最大的官,竟然对一个普通的农妇如此诚恳地道歉,惊得是目瞪口呆左天年、史志强、黄坚等乡村干部在南岭县接触过好几任书记,从来没有一个是真正体谅老百姓难处的,今天见楚天舒一开口就诚恳地说书记没当到位,请人家原谅,简直不可思议。
史志强更是大呼意外,他按照付大木的布置要给楚天舒闹出动静来,正苦思冥想找不到法子,却赶上昨晚上农妇一家又拦车讨说法,他跑到现场去调解,先是鼓动运输公司的人放出狠话,惹恼了农妇一家。
然后他又出面做好人,跟农妇一家说,你们先回去吧,明天新书记要来,我们一定把你的情况汇报上去。
二愣子气鼓鼓地说,你们这些个干部,见了书记只敢说好听的,哪里肯替我们平头百姓出头说话。
史志强急了,说,你他妈的不要给脸不要脸,老子还不管了,有本事你们自己找去。说完,一甩手骑上摩托车走了。
二愣子一气之下,一早上就带着农妇一家几口,专门等在了路口,真把动静闹大了。
史志强安排了几个亲戚家的小伙子用手机拍照上传微博,无论是楚天舒听他的建议绕道而行,还是让村干部把这帮人强行扯开,这事只要在网上一曝光,楚天舒在南岭县的威信要扫地,在市领导眼里的印象要搞坏,在媒体面前的形象要受损。
可他哪里想得到,楚天舒和其他的官员不一样,是个敢担责任不怕事的人,绝对不会对老百姓的疾苦无动于衷,一定会为他们主持正义和公道。
不过,这种事几句好话只能平复农妇一家的心情,拿不到钱还是解决不了问题。史志强退到一旁,看楚天舒如何收场。
楚天舒说:“三嫂,大娘,你们的要求刚才乡里的左书记给我说了,就是希望得到10万元的赔偿,对吧?现在我问问,这是不是你们的要求?除此之外,还有没有别的什么要求?”
婆娘不敢做声。
王贵田碰了她一下,说:“三嫂,不用怕,楚书记是好官,你就说吧。”
婆娘哆哆嗦嗦地说:“我们没有别的要求,就这一个要求。”
二愣子抢着说:“书记,这个要求并不高,我们在外面打工受了伤,也不止赔这么数。我们今天来,就是想让书记给我家三婶做个主,如果拿到了钱,我们就认命,再也不闹了;要是拿不到,我们就一级一级**,非要讨个公道。”
王贵田瞪眼道:“二愣子,书记和你婶子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
二愣子梗着脖子说:“叔,丑话当着大家说在前面的好,免得等事情过去了,又拿些鬼话糊弄我们。”
二愣子说得在理,王贵田也只能鼓鼓眼睛,不说话了。
全场百十号双眼睛都静静地看着楚天舒。
第847章 郑重承诺
楚天舒一听,知道二愣子在外面做过事,懂得一些政策和原则,说的不是假话.三嫂一家也是老实人,一只眼睛,只索赔10万,是正当要求,根本不算无理取闹。这种事情要搁在市里,出了类似的交通事故,索赔30万也不为过。
为了避免事态扩大,楚天舒当即决定说:“如果你们能相信我,请你们放心,这件事我给你们做主,三日内,我让运输公司赔给你们10万补偿款。但我对你们也有个要求,立即撤回,不再拦路拦车。三天之内,我负责给你们协调处理好,你们说行不行?”
二愣子说:“如果三天之内我们拿不到钱怎么办?”
楚天舒斩钉截铁地说:“如果他们不赔,政府给你们赔,政府赔不了,我自己掏腰包赔。你们放心,老王知道我的办公室,我这个书记不会当三天就跑不见了。”
王贵田这才说:“三嫂,有楚书记这句话,你还有不放心的吗?二愣子,你还想干吗?带你婶子和奶奶回家。”说完,让二愣子招呼着老人和孩子,带着农妇一家离去了。
左天年看着人群散去,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心里又开始暗暗犯难。
楚天舒已经把话放出去了,三天之内这10万块钱非到位不可了。
可是他非常清楚,大通公司的老板周伯通,原先就是青原市黑道上一个有点名头的人物,后来回到南岭县,和付家老三付三森成了把兄弟,把持了整个南岭县的运输生意,想让他把这笔钱拿出来,恐怕比登天还难。
周伯通早就放出话来,这不是钱不钱的事,要是被“讹诈”了这笔钱,以后运输生意还做不做?在南岭县还跑不跑?真要是惹恼了我,别怪我不客气。
唉,大通公司不赔就政府赔,政府不赔就自己赔。这话说的是硬气,可政府赔,付大木肯定不会同意县财政掏钱,最后倒霉的还是大柳树乡了,总不能真的让楚天舒自掏腰包吧。
左天年还在发愣,楚天舒已经和王贵田攀谈上了。
“楚书记,二愣子有点楞,你不要介意啊。”王贵田上前扯着楚天舒的手,冲着路边上的的人群,大声地说:“乡亲们,这是我跟大家提到过的楚书记,大家有什么难处,都可以跟他摆一摆。”
楚书记向路边的村民们拱拱手。
围观的人群中传出一些稀稀拉拉的掌声。
史志强上前推了王贵田一把,怒斥道:“王贵田,你还有完没完哪?楚书记是下来视察工作的,你跟着瞎起什么哄。”
“史乡长,别拦着他们,听听大家的呼声也没什么不好嘛。”楚天舒说完,又朝着人群大声说:“乡亲们,我这次来,就是想听大家摆一摆难处,大家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说一说,能解决一件总少一件嘛。”
人群中叽叽喳喳了一阵。
突然,有个老大爷叫道:“书记大人,好听的话谁都会说,我们耳朵都听出茧子了。如果你真为我们老百姓好,那就帮我们修修脚下这条路,修修村西那座桥!我们日子过得好,谁还会找干部们的麻烦呢!”
楚天舒看看脚下人、车和牲畜踩轧的坑洼不平的碎石泥土,挑挑眉头,困惑地问左天年:“左书记,路是怎么回事,桥又是怎么回事?”
左天年叹口气道:“村西有一座清朝末年修的古桥,叫石板桥,早就不堪重负成了危桥,乡亲们一直提议要新修一座桥,可县里财政拨不出钱来,让乡里自己筹集,乡里‘村村通’的路还没修完,怎么拿得出修桥的钱啊!”
楚天舒看看众人,把手挥一挥,说:“走,我们去看看。”
快到村西时,几辆大翻斗车轰隆隆地开了过来,车门上印着“大通”两个字,车上装的石料堆得满满的,在坑洼不平的道路上摇摇晃晃地跑得飞快,扬起一阵遮天蔽日的灰尘,身后的村民们纷纷躲避,随即爆发出一片骂声。
“呸呸,跑这么快,赶着去见阎王呢。”
“麻痹的,好好路全让这帮狗卵子压坏了。”
“狗鸡*巴操的,早晚把石板桥压垮了,都掉通天河里喂王八。”
……
尘埃落定,奥迪车上落了一层灰土,翻斗车掉落的石子,有好几块砸在了车子上,连言语不多的马国胜也忍不住骂了一个“靠”字。
楚天舒指指这几辆翻斗车,问左天年:“肇事的就是这些车吧?”
左天年说:“是的,这些车都是大通运输公司的,公司老板叫周伯通,县里的货运都是他在经营。这些车常年负责拉山上开采出来的石料,每天都要在这条路上跑好几个来回。唉,超载严重,再好的路也经不起它们折腾啊。”
楚天舒点点头说:“你们就不管管?”
“管过了,管不了。”黄副乡长说:“前两年,村民们自发封过路,与大通公司的司机发生了冲突,被打伤了好几个人。事情闹到县里,白县长出面处理的,他说,矿产开采是县里的支柱产业,必须得支持。最后让大通公司赔了医药费,每年再掏五万块钱修路,这事儿就不了了之了,村民们也不敢再惹大通公司的司机了。”
当时这事儿是黄坚代表乡里参加了调停,现在说起来还有点愤愤不平,可见他对这个处理意见是不太满意的。
楚天舒听了,若有所思道:“照这样的情况,要保护好这条路得标本兼治,标是车辆超载,本是矿产开采。不过,做不到治本之前还是可以先治标,把车辆超载管控住,起码还能给大家留一条好路走啊。”
左天年没说话,黄坚想说什么,但还是忍住了。
只有史志强在暗暗冷笑:你好大的口气,付老二靠的就是矿产开采起的家,大通公司的周伯通是付老三付三森的把兄弟,这标和本你都治不了。你还是先想办法把答应人家的10万块钱弄到手吧。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来到了通天河边。
通天河是青莲江上游的一条支流,发源于“浮云”山脉,贯穿了整个南岭县,沿途经过了二十几个自然村,也是大柳树乡与紫杨乡的分界线,这边是大柳树乡的河东村,对面是紫杨乡的河西村,是大柳树乡向西进入山区,紫杨乡向南进入县城的必经之路。
通天河上有一座抗战时期修建的桥,名叫“石板桥”,历经了战争炮火的考验,又经过几十年的风吹雨打,始终屹立不倒,是通天河上唯一保存下来的最完整的一座桥,成了连通通天河两岸的唯一通道。
因此,村民们视该桥为“神桥”,逢年过节,两岸的村民还要到桥上来上香“祭祀”,祈求来年“神桥”依旧“坚强”,保佑两岸百姓风调雨顺,道路畅通。
这几年,靠近河西的桥床在每年汛期泥石流的冲刷下不断坍塌,桥体逐渐下沉并有断裂,桥面的石板上铺的水泥,被碾压得支离破碎,有的地方已经看得见下面的石板,车辆过往十分危险。
在这几年的南岭县**上,大柳树乡和紫杨乡多次联合提出要修桥修路,但财政局长彭宝銮说,县财政本来就捉襟见肘,拿不出钱来帮他们修桥修路。
于是,主管建设的副县长白存礼就采取了拖的方式,让两个乡配合县城建局先拿方案,做个预算。
修路容易,把原来的路面硬化一下就可以了,钱也相对花得少。
但修桥就比较复杂,最后经过市里和省里的专家论证,建议在石板桥旁边再建一座新桥,这样既保护了历史遗存,又不影响当前的道路通行。
两项预算费用大约分别是二十万和八十万,共计是一百万。
一百万对南岭县来说几乎就是个天文数字,马兴旺主持开会一讨论,上来就遭到了付大木的反对,说全县有十几个乡镇,各有各的困难,如果个个都向县里伸手,县财政根本承受不了,不能助长这股歪风。
付大木定了调调,原本持支持态度的茅兴东、李太和、迟瑞丰等人也不敢再多说了,讨论的结果是,县里暂时拿不出钱来,让乡里自己想办法。
乡里找过浮云石矿场和大通公司。
但浮云石矿场说,我们已经把杏林乡与村民共用的道路硬化了,石板桥和剩下的路与他们无关,要找也只能找大通公司。大通公司也坚决不肯出这两笔钱,他们说,我们向县里交过了养路费和各项税费,每年还拿五万块钱出来交给两个乡,作为路桥维修的费用,不可能再拿钱出来修桥修路了。
五万块钱是杯水车薪,只够每年填补被翻斗车压出来的坑坑洼洼。
无奈,两个乡就商量,决定由两个乡的村民每户摊钱集资修桥修路,但两个乡立场不同,意见得不到统一,大柳树乡的村民提出应该先修通往县城的公路,紫杨乡的村民则坚持集资的钱应该先修桥。
双方有争议,集资的事也只好作罢。
没有资金来源,方案和预算做了也是白做,修路和修桥两件事就都搁置下来了。
第848章 越快越好
一拖再拖之下,眼见着石板桥越来越危险,付大木向市里打了一个报告,要了二十万块钱,又让石料厂和大通公司各掏了十万块,对老桥实施了一次改造加固,建新桥的呼吁暂时压了下来。
听过详细的情况介绍,楚天舒率领众人围绕着石板桥走了一圈儿,突然停了下来,摸着石头栏杆,无限感慨道:“如此精美的石桥,几十年没大修过还保存得这么完好,真是难得,应该保护下来。在这座桥旁边修建一座新桥,不破坏老桥的原貌,让其成为南岭县的历史古迹,又解决了村民和矿区的出行问题,我觉得你们提的方案可行。”
得到了楚天舒的肯定,左天年并没有一点高兴的样子,心想:我的楚书记啊,那可是要一百万,拿不出钱来,方案再好也没用。
楚天舒又问:“新桥的位置选定好了吗?施工图纸做了没有?”
左天年指着对面的河床说:“新桥的位置在那里,从那里过来,再绕回到现在这条路上来。”
这时,黄坚把图纸展开递了上来:“楚书记,这是效果图。”
楚天舒俯下身子,仔细看了看之后问左天年:“左书记,乡里修路修桥,还有多大的缺口?”
左天年说:“楚书记,两个乡的村民集资大约有二十万,加上大通公司这几年给的二十万,至少还缺六十万。”
楚天舒看看左天年,问他:“左书记,乡里能拿得出多少?”
左天年面有难色,说:“楚书记,你知道,现在都是财政包干,乡镇没有可支配的资金啊。”
楚天舒想了想,说:“那我来帮你想办法吧!不过呢,修桥修路是政府的事,不好让老百姓集资,我看这样,大柳树乡和紫杨乡各拿十万出来,剩下的六十万,包在我身上,我负责两个月之内落实到位。”
左天年听了,喜上眉梢,说:“楚书记,那我想想办法吧。”
楚天舒说:“不是想办法,而是落实了!”
“好,坚决落实书记的指示。”左天年咬咬牙道,“书记,你要能解决六十万,乡里配套的十万,我保证!”
楚天舒高兴地说:“那好,我们一言为定!”
一直跟着楚天舒一行的村民王贵田,闻讯冲到桥中间,对着站在桥对面和河边的村民大喊起来:“楚书记答应给我们修路修桥了!乡亲们,感谢政府,感谢楚书记啊!”说着,王贵田拼命拍起了巴掌。
石板桥上和通天河岸边,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欢呼声和掌声。
史志强虽然跟着大家一起在鼓掌,但是,心里却在纳闷,楚天舒答应帮农妇讨要的十万块还没有着落,现在又一张嘴答应了六十万,就是大县长也没有这么大的气魄啊。难道他过来的时候从市里带了资金,好像没听说有这么回事啊。就算有,这资金如何使用,也得开会讨论,怎么能由着他信口开河呢?
楚天舒向周围的群众挥挥手,待掌声停了之后,这才看见不远处的通天河两岸停着几台挖掘机,便问还在纳闷的史志强:“史乡长,河道清淤和堤坝加固好像正在施工,怎么没看到动静呢?”
史志强手搭凉棚望了望,含含糊糊地说:“是啊?昨晚上还有人,今天怎么连个鬼影子都没有?楚书记,我估计他们有什么原因,今天歇工了吧。”
楚天舒又问:“施工单位是哪一家?”
史志强说:“县里的宏建工程公司。”
黄坚不满地说:“宏建公司是总包,实际干活的是沿途几个乡镇的包工头,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照这么个进度,不知道拖到猴年马月才能完工呢。”
楚天舒轻轻地“哦”了一声,微微冷笑道:“宏建公司这个样子,到底是想干还是不想干呢?”
这话看似自言自语,却把史志强吓了一跳。
左天年抬腕看了一眼表,已经十一点半了,便说:“楚书记,时间不早了,我们回乡政府吧。”
一行人往回走,史志强摸出手机,假装着接电话,故意拖到了后面,给大通公司的老板周伯通打了个电话。
周伯通听了,根本不以为意,只轻飘飘地说了句:“老史,我和二哥在整酒呢,二哥说,楚天舒要是有钱,就让他赔好了。”
说完,周伯通就把电话给挂了,让史志强举着电话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要给宏建公司的总经理顾远才打了个电话,把楚天舒问“想干还是不想干”这句话告诉了他。
顾远才慌了神,忙问:“史乡长,楚书记真说了这个话?”
史志强说:“顾总,我还能糊弄你不成,好多人都听见了。”
顾远才说:“谢谢,谢谢。”
史志强说:“顾总,要陪书记吃饭了,没时间多说,你看着办吧。”
中午准备的是工作餐,就安排在乡政府的食堂。
左天年的这个安排也比较对楚天舒的胃口,严格按照通知的要求,没有在接待上铺张lang费,也没有上酒。
史志强跟了进来,假惺惺地问了句:“楚书记,要不要陪你整点儿?”
楚天舒不说话。
通知是王永超拟的,听到史志强的提议,他笑嘻嘻地问了一句:“史乡长,你陪得好楚书记吗?”
史志强“嘿嘿”一笑,摇了摇头,紧挨着楚天舒坐下来了。
吃完饭之后,左天年安排楚天舒、王永超和马国胜在一家“农家乐”的客房里休息。
大柳树乡离县城近,有点地域优势。
去年左天年从江浙的某乡镇办事回来,就学着人家出资找了块地方开了这么一家“农家乐”,按照农村老宅子的风格建了两套房子,平常地里照样种菜,周末双休就有城里人带着孩子出来观光体验,生意也还红火。
周一到周五,一般没人来,两套房子正好安排楚天舒住一套,王永超和马国胜住另外的一套。
进了房间,楚天舒洗了把脸,稍微静了静神,拨打了杜雨菲的电话,开门见山地说:“又要麻烦你了,杜局长。”
杜雨菲呵呵一笑,说:“楚书记,你不用这么客气,你是领导,有什么指示我坚决执行就是了。”
“哈哈,我怎么觉得这话听着有点别扭呢。”楚天舒笑了笑,说:“嗯,我想请你帮个忙。”
杜雨菲不满地打断了他的话,说:“哎,老楚,你别没完没了啊,说你胖你还喘上了,真把自己当领导啊,有话直说,少跟我打官腔。”
楚天舒直言不讳说:“好。雨菲,你带几个人在大柳树乡通往县城的路上,查一查大通公司的运输车,理由你随便找,然后把它们全扣住。”
杜雨菲说:“这个有些难度……”
“有什么难度?”楚天舒问:“超载、号牌不清、车况不良,这些不都是现成的理由吗?”
杜雨菲说:“理由我知道的比你多,只是,陶玉鸣早就打过招呼,大通公司是县里的税费大户,对他们的车,小不然的违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雨菲,大通公司的车把一位村民的眼睛崩瞎了,连十万块钱都不肯赔付,这还有天理吗?”楚天舒来气了,说:“如果陶玉鸣有看法,你就告诉他,是我让你扣的,让他亲自来找我,我正好问问他,为什么要包庇纵容大通公司。”
杜雨菲见楚天舒下了决心,便不再多说,只问道:“什么时候动手?”
楚天舒说:“越快越好。”
雷厉风行是杜雨菲一贯的风格,她说:“好,我马上带交警大队的人上路。”
挂了电话,楚天舒打算稍事休息一会儿,可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杜雨菲为难的话语犹如一座山压在了他的心头,大通公司为什么敢如此嚣张跋扈。
其实,最让楚天舒担忧的还不是大通公司,而是宏建工程公司,汛期临近,堤坝加固不抓紧施工,这可是一大隐患。这宏建工程公司又是家什么样的公司,竟敢把这么重大的工程不当回事。
这时,外面有人敲门。
开门一看,是王永超,他问:“楚书记,没打扰您休息吧。”
楚天舒把他让了进来,问:“小王,有事吗?”
王永超从口袋里拿出了几张纸,说:“楚书记,这是我刚刚整理出来的一份资料,您看看吧。”
楚天舒接过来一看,正是他想要的东西:大通公司和宏建公司的详细资料。
除了有企业名称、法人代表、主营范围、地址、电话、传真、电子邮箱、注册资金、注册时间、公司资质等级证书号、公司是否通过质量保证体系认证等等基本情况,还有组织机构框架、主要管理人员等一些内部资料,整体印象是相当齐全。
楚天舒大致看了一眼,问:“小王,这哪来的?”
王永超兴奋地说:“我有个同学在县工商局,中午我请他帮忙,才查到了这些资料,不知道对您有没有用处?”
不错,有点心眼儿。楚天舒暗暗夸奖了一句,突然问道:“肯定有用处。小王,你中午没休息,就忙了这些?”
王永超吃了一惊,难道楚书记还知道我干了别的?
第849章 不速之客
王永超犹豫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说:“楚书记,我还向薛主任汇报了工作。”说完,他目光炯炯地盯着楚天舒,一副豁出去的劲头。
楚天舒眉毛跳了一跳,也注视着王永超,从他神情中看到了自己初出茅庐的样子,心里暗道:好小子,有胆量。
两人目光对视半晌,最后还是王永超败下阵来,怯怯地低下了头。
楚天舒用手里的资料拍了拍王永超的肩膀,说:“小王,别担心,你做得对。”
得到楚天舒的肯定,王永超稍稍缓了一口气,但是他还不是不太理解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抬起头,用疑惑的眼睛看着楚天舒。
楚天舒让王永超坐下,笑道:“小王,你不仅要汇报,而且要经常汇报,如实汇报,越详尽越好。”
王永超不解地问:“楚书记,您的意思是?”
“你不汇报,自然还会有人要汇报,”楚天舒一针见血地说:“你只有如实详尽地汇报,才能取得薛主任的信任,才能尽快地实现跟在我身边的目标。”
被楚天舒一语道破了心思,王永超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楚书记,什么也瞒不过您。”
楚天舒呵呵一笑,说:“当然,因为我也是从你这个年纪过来的。”
王永超胆子大了起来,兴奋地说:“楚书记,我研究过您的成长经历,真心很佩服你,您就是我的榜样,我的偶像。”
“哈哈,你比我更有发展前途。”楚天舒停顿了一下,笑道:“因为在你这个年纪,我拍领导马屁的水平没有你高!”
王永超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他急忙辩解道:“楚书记,我说的是真心话,不是拍马屁。”
“一句玩笑而已。”楚天舒安慰了王永超一句,又认真地说:“我相信,你作出这样的选择并不仅仅是因为我是县委书记,而是选择了正义和公道。”
“对!您说的太对了!”王永超激动地说:“楚书记,我就是这么想的,可就是找不到该怎么表达。”
“不过,你胆子也够大的啊。”楚天舒说:“稍有闪失,你可能就毁于一旦了。”
王永超说:“嘿嘿,不怕!我记得您以前常说过这么一句话: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楚天舒伸手点了点王永超,说:“你小子,看来对我研究得很透啊。”
“不敢,不敢。”王永超忸怩了一下,说:“我还记得,您就是在仪表厂改制的时候,冒着巨大的风险为下岗工人谋利益,才一步步走到今天的。我也希望能跟在您身边,为南岭县的老百姓走上脱贫致富的道路尽一点绵薄之力。”
“好!”楚天舒点点头,向王永超伸出了手,说:“永超,谢谢你的信任和支持!”
王永超站起来,双手握住楚天舒的手,目光中闪烁着光芒。
下午,先开了一个简短的汇报会,主要由左天年和史志强汇报工作,黄坚等副乡长也列席做了空洞的发言。
楚天舒自始至终认真倾听,对于其中的数据颇感兴趣。
他在来之前研究过柳青烟给他准备的一些资料,能够想到这些数据多半有一定的夸张,但是,就算减去掺水的部分,大柳树乡仍然是南岭县10个乡里面相对富裕的,毕竟它离县城最近,比那些地处山区的乡镇有个不可忽视的区位优势。
其次,大柳树乡也是其他乡镇出山的必经之路,所以,大柳树乡的修桥修路,并不仅仅会造福于这一个乡,而是能给全县10几乡镇打开发展之门。
汇报结束,略略休息,楚天舒在左天年和史志强的陪同下,视察了大柳树乡的大棚蔬菜基地、水稻良种培育基地、生猪标准化养殖场,所到之处,阳光灿烂,一片祥和,生气勃勃,满目蔚然。
楚天舒陪同伊海涛视察过青原市不少的县区,自然看得出这里面有明显排练过的痕迹,兴致由此大减,再加上史志强令人肉麻的热乎劲儿,便暗生郁闷,让楚天舒比较舒心充实的一天视察划了一个不太愉快的句号。
四点半左右,楚天舒一行再次回到了乡政府,坐在左天年的办公室里喝茶,说些工作上的情况,气氛反倒比视察的时候融洽和热烈。
这个时候,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打开,一个人矮墩墩胖乎乎地人走了进来。
他无视左天年和史志强,直接走到楚天舒面前,如同看到老朋友似地,笑眯眯地伸出双手,极为热情地上前握住楚天舒的手,摇晃道:“早就听说县里来了位敢说敢做年轻有为的书记,今天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了不得,真是了不得。”
楚天舒愕然看着这位不速之客,看着他那张胖乎乎的脸,甩开了他的手,问道:“你,谁呀?”
进来的人四十岁上下,身穿休闲西服,腋夹皮质手包,脖子上挂了一根粗大的金链子,面色红润,长相颇似射雕英雄传里的老顽童,笑起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楚天舒初步判断,百分之五十是个商人,另外百分之五十是江湖市井之气。
左天年脸上依然挂着温和的微笑,一动不动,他身边的史志强站了起来,离开座位:“周……”转过身对楚天舒笑着介绍:“楚书记,这位是周……总,周伯通周总,大通公司的老板……”
周伯通的到来大出史志强的意料,中午话不是说得硬气得很吗?怎么下午就屁颠屁颠地赶过来了?错愕之下,他不知道该如何介绍这位南岭县大名鼎鼎的人物。
但是,楚天舒早就从周伯通那张胖乎乎的脸,还有身上那种江湖气息,猜出了来人的身份,他迟疑一下,站了起来,以保持在气势上对周伯通的俯视。
周伯通抢过史志强的话自己说了起来:“楚书记,幸会,幸会。听说你来了,我早想专门去拜会。刚才听薛主任说你在这里大柳树乡视察,所以,就专门赶过来了。冒昧之处,还望楚书记多多包涵。”说着,抱拳拱手。
“周总客气了。”楚天舒笑着说:“周总的大名,上午我也耳闻了。大通公司是南岭县最大的运输公司,为南岭县的经济发展作出了很大的贡献,我正有心想和周总谈谈,没想到周总亲自赶过来了。”
“哈哈,楚书记,我们这也可以叫心有灵犀不?”周伯通大大咧咧地笑着,这才向左天年和史志强点点头,再举起双手向他们合手为意,说:“左书记,史乡长,打扰了,我想和楚书记单独谈谈,可以不?”
“没问题,没问题。”史志强抢着答应了。
左天年看了楚天舒一眼,见他点了头,也摆手示意了一下,和史志强一起退了出去。
周伯通极为熟练地拉开手包,掏出一张名片,双手递给楚天舒,笑呵呵地说:“楚书记,你好,这是我的名片,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请坐。”楚天舒指了指沙发,自己缓缓落座,前后看了看名片,抬头道:“周老板,找我有事?”
当然有事!
中午时分,正陪着付三森打麻将的周伯通得到报告,大通公司拉石料的翻斗车全部被交通大队的人查扣了,而且,杜雨菲还一不做二不休,把大通公司在其他路段跑运输的车辆也查扣了好几辆。
周伯通听了,恼羞成怒,要不是有付三森在场,早就暴跳如雷了。他强压着火气,退到一边,拨打了陶玉鸣的手机。
陶玉鸣中午也整了酒,正躺在足浴城里的沙发上打呼噜,听到刺耳的手机铃声,猛然惊醒过来,把正在忙乎的洗脚妹吓了一大跳,忽地站了起来,单薄的身子由于害怕而微微发抖。
陶玉鸣骂骂咧咧地抓过电话,还没等周伯通把情况说清楚,他就骂道:“麻痹的,杜雨菲这小娘们又犯的什么邪?”
别看陶玉鸣蛮横惯了,对杜雨菲还多少有些忌惮,正如他自己所说,这小娘们犯起邪来,还真拿她没办法。
杜雨菲在局里主抓刑侦和治安,把原先混乱的县城秩序管理的井井有条,遇到**闹事等难缠的麻烦,也是她一马当先,处理得熨熨帖帖,才让陶玉鸣过上了天天整酒夜夜舒坦的自在日子。
等听完周伯通说完了全部经过,陶玉鸣真有点头疼了。
不用说,应该是楚天舒直接给杜雨菲下了命令,让她去查扣大通公司的车,其目的就是逼迫周伯通就范,赔付十万块钱给崩瞎了眼的村民。如果只是杜雨菲突然犯了邪,陶玉鸣还可以发通脾气压一压,一想起楚天舒,他不由得就有些胆寒。
“周老板,不就是十万块钱吗,给他得了。”陶玉鸣想息事宁人,劝道。
周伯通叫苦道:“陶局长,如果是楚天舒想要,别说十万,就是三十万我也肯掏,可让我把钱给了那帮闹事的刁民,这要是传出去,老子在南岭县还怎么混?”
见周伯通不听劝告,陶玉鸣也不高兴了,他气鼓鼓地说:“周老板,楚天舒是县委书记,你总不能让我这个公安局长给他下命令吧。”
操!周伯通暗暗骂道,这个酒鬼,被他妈的楚天舒把胆子喝掉了。
第850章 后会有期
周伯通愁眉苦脸地回到了牌桌上,付三森问道:“老顽童,是不是又遇到难缠的妹纸了?”
“三哥,”周伯通比付三森年纪大,但还得称呼他一声哥,江湖上的论资排辈和官场一样,不分年龄大小,只分地位高低,谁说话算数谁就是哥。“你看得真准,还真是遇上了难缠的妹纸。”
付三森一拍桌子,叫道:“操,干啊!”
周伯通苦笑道:“嘿嘿,她妈的手里有家伙。”
付三森大笑:“她有家伙,你裤裆里不也有家伙吗?”
周伯通说:“三哥,我裤裆里的家伙没她手里的家伙硬啊。”
付三森有点摸不着头脑了,骂道:“周伯通,你的大鸡*巴也有蔫吧的时候?说,到底是什么货色,让你大头小头都抬不起来。”
“公安局的杜雨菲。”周伯通把付三森的火撩起来之后,突然把底兜了出来:“她带人把我的车都扣了。”
付三森勃然大怒,喝道:“那陶酒鬼是干什么吃的?”
“我刚才找过他了,他也无能为力。”周伯通垂头丧气地说:“是楚天舒给杜雨菲下的指令。”
“我靠!”付三森脱口骂道:“这小子还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非要把南岭这片天捅破了。”
周伯通低着头,低声下气地把前因后果向付三森诉说了一遍。
付三森年轻气盛,仗着他两位哥哥的势力在南岭县横行霸道,恰似一只坐在南岭县观天的蛤蟆,还真没见过外面的世界有多大,他听完了之后,杀气腾腾地叫嚣道:“麻痹的,天要是塌下来,老子叫他头一个去见阎王。”
周伯通知道,这会儿不是赌气的时候,他试探着建议道:“三哥,是不是请大哥出面协调一下?”
付三森犯难了,他的心里唯一怵的人就是大哥付大木。他想了想,还是说:“算了,十万块钱的事,还是别惊动大哥的好,我们问问薛金龙吧。”
付三森给薛金龙打了电话,事情一说完,薛金龙想了想,突然奸笑道:“楚天舒不就是要钱吗,让周老板给他就是了。……十万,小意思,给他三十万。只要他敢拿,今天他怎么吃进去的,日后再叫他怎么吐出来。”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付三森暗叫了一声,挂了电话,让周伯通去办了一张银行卡,往里面存上三十万,直接去大柳树乡找楚天舒。
听到楚天舒问自己有没有事,周伯通说:“有事,当然有事。”说着,他从手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放在桌子上,低声道:“初次见面,这是兄弟我的一点小意思,请楚书记笑纳,以后大家都是朋友,用得着兄弟的时候,请说话。”
楚天舒没有伸手去接,却脱口问了一个令周伯通几乎要石化的问题:“周老板,卡里有多少钱?”
周伯通脸上的肥肉抖动了几下,暗道:装他妈的什么正经,他们还说他未必敢要钱,搞了半天比付家兄弟还黑,直接敢问多少?看来,直接上三十万还对了,太少了他可能还看不上。奶奶的,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老子是信了,天底下真没有不伸手的官?
数字总是不好直接说的,周伯通伸出了三根手指头,比划了一下,笑眯眯地说:“这个数。对了,密码是你手机号码的后六位。”说完,缓缓地把卡推向了楚天舒。
楚天舒一直看着周伯通的动作,但并没有伸手去拿,而是又问了一个很白痴的问题:“周老板,大家都说南岭县穷,我看并不是那么回事。你说对吧?”
周伯通只差直接崩溃了,他尴尬地笑道:“楚书记,这个,我也说不好。你看,我的那些车是不是……啊?”
楚天舒伸出了一根食指,说:“周老板,稍安勿躁,我还有个要求。”
黑,真他妈的黑!三十万啊,难道还嫌少?周伯通简直要破口大骂了,他忍着性子,陪着笑脸,说:“楚书记,请说,只要兄弟我做得到,保证不打折扣。”
“做得到,一定做得到。”楚天舒说:“我这个人很讲道理的,别人做不到的事情,我绝对不会勉强。”
***八辈子祖宗。一次性三十万还填不饱,还他妈的讲道理,说得比唱的还好听啊。照这么搞下去,老子哪里是大通公司的老板,简直就是你和付家的长工。
周伯通脸上闪过一丝惊讶的表情,在他想来,现在的官员在胃口上也与时俱进了,越他妈的年轻,越他妈的胃口好啊。他怪笑一声,竖起拇指,赞道:“楚书记是我见过最好的干部。唉,如果全中国的干部都像你这般讲道理,我们做生意的睡着也会笑醒了。”
楚天舒听得出来周伯通满嘴的嘲讽味道,淡淡一笑,说:“周总,你言过其实了,我认为,中国大部分的干部可能都比我要好。当然了,少数的贪腐分子在任何地方都避免不了。”
当**还要立牌坊,这就是**分子的丑恶嘴脸,简直比他妈的老子开黑车赚黑心钱还不要脸。周伯通也说不清心里是股什么滋味,他磨磨蹭蹭了一会儿,又央求道:“楚书记,有什么要求你就直接提吧。你也知道的,我公司里也有好几百号司机要养家糊口呢。”
“好,说得好。”楚天舒点点头,说:“为了你们公司的人员生命财产安全,我要求你的车队今后不许再超载上路了。客车和货车都一样,这一点,周老板应该做得到吧。”
周伯通苦笑道:“楚书记,这年头搞运输,不多拉快跑根本就赚不到钱。说句凭良心的话,我这个当老板的也要对公司的弟兄们负责啊。”
楚天舒把银行卡推回到周伯通的面前,说:“周老板,我也说句良心话吧,我也要对老百姓和自己负责啊。你的翻斗车要是把石板桥压垮了,或者出了大的人员伤亡事故,老百姓遭殃不说,我这个书记可就当到头了,你说,拿着这些钱有什么用呢?”
周伯通又把银行卡推了回来,咬着牙说:“好,楚书记,我答应你。”
“行,谢谢周老板!”楚天舒说完,掏出手机给杜雨菲打了个电话:“杜局长,我是楚天舒。大通公司的周总答应以后再也不超载了,你们收队吧。”
周伯通缓缓起身,目光森冷地看着楚天舒,夹着包包一抱拳,说:“楚书记,谢谢了,我们后会有期。”
楚天舒喊道:“等等。”
周伯通一愣:“还有事吗?”
楚天舒起身,拉开了办公室的门,大声招呼左天年和史志强过来一下。
银行开还在桌上呢?周伯通有点傻眼了,他侧过身子想要挡住别人的视线,可已经来不及了,左天年和史志强听到楚天舒的喊声,一路小跑就进来了。
楚天舒指着桌子上的银行卡说:“左书记,史乡长,还不快谢谢周总啊。他今天是专程赶来送钱的,这卡里一共是三十万,十万赔给眼受了伤的村民,二十万捐给乡里修桥修路,你们打个收条吧。”
左天年和史志强一脸的诧异,又是一脸的钦佩,还有些许的惊喜。他们握着周伯通的手,不住声地连连感谢,说到时候桥修好了,会在桥边立块碑,把周总和大通公司的名字都刻上。
周伯通鼻子都快要气歪了,可又发作不得,只好抖着脸上的肌肉,咧出一个比哭好看不了多少的笑容,假惺惺地说:“应该的,应该的。”
史志强喊来乡财政所的所长,给周伯通打了收条,拿了银行卡,又拉着左天年一起去了隔壁的办公室。
周伯通把收条一点点地叠好,装进了皮包里,慢慢转过身来,用阴森森的眼神盯住楚天舒,市井流氓气息显露无疑,他咬着牙,一字一句冷冷地说:“兄弟,你有狠,我老顽童佩服。只是我必须提醒你,做人要厚道,别把路走绝了。”
说完,他转身向外走去,忽然在门口停下,回头瞥着楚天舒,大声地说:“楚书记,我们后会有期。”
楚天舒沉默片刻,也大声地说:“周总,后会有期,你一路走好啊。”
周伯通冷笑着走出办公室,上了门外停着一辆丰田越野车,呼啸而去。
看着周伯通的车绝尘而去,楚天舒的眸子眯了起来。
他非常清楚,周伯通的“后会有期”到底意味着什么: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一个运输公司的老板,面对堂堂的一位县委书记,竟然敢用教训的口味提醒“做人要厚道,别把路走绝”,还敢明目张胆地叫板“后会有期”,可见他的背后的势力有多强大和嚣张,他们以往在南岭县又是多么的跋扈和霸道。
怎么办?
唯一的办法是加快进度,尽快将南岭县的黑恶势力铲除干净,将违法犯罪人员绳之以法。
楚天舒陡然感到肩上的胆子是多么的沉重,前路又是多么的艰险。
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
为了带领南岭县近百万百姓走上一条祥和富裕的道路,纵然前面到处是荆棘密布或者万丈深渊,我楚天舒义无反顾,一往无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