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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黄易     寻秦记(修订版)txt下载     寻秦记(修订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 四 章 巧结奇缘

    赛后,庄襄王把项少龙和王翦召到宫里,勉励一番,又当众赞赏吕不韦,对他两全其美的提议表示欣赏。当夜吕不韦在他的相国府举行私人宴会,被邀者就只项少龙、乌应元和蒙骜三人,吕府方面,除吕不韦外,只有亲信图先和几个有地位的客卿,李斯则仍未够资格参与这种高层次的宴会。

    席间吕不韦意气风发,频频向项少龙劝酒,心怀大开。蒙骜得睹项少龙的绝世剑法和视死如归的豪气,对他自是另眼相看。乌应元见爱婿立此大功,更是心花怒放。酒过数巡,歌姬舞罢。

    吕不韦哈哈一笑,对着项少龙道:“本相近日获得齐人送来三名歌姬,均为不可多得的绝色美女,琴棋舞曲无一不精,美女配英雄,本相把她们转赠少龙、乌先生和蒙将军,万勿推辞。”

    乌应元和蒙骜暗忖吕不韦送出来的美人儿,还会差到哪里,大喜道谢。

    项少龙自问已应付不来家中的娇妻美婢,又学不会战国人视女人为工具或装饰,忙推辞道:“相爷好意,少龙心领,邯郸之行,如箭在弦,势在必发,少龙不想因美色当前分心,请相爷见谅。”

    吕不韦见他不贪美色,心中愈发敬重,加上对方毫不居功自矜,笑道:“那就由乌先生暂且保管,待少龙擒赵穆回来后,再圆好梦。”

    众人一起起哄,纷纷向乌应元调笑,担心他忍不住监守自盗,气氛闹哄哄的。项少龙见推辞不得,惟有苦笑受礼。

    蒙骜道:“少龙准备何时赴赵。”

    项少龙想起纪嫣然,恨不得立即起程,看看吕府那几个客卿,犹豫起来。

    吕不韦自知其意,笑道:“这里全是自己人,少龙直言无碍。”

    项少龙沉声道:“待小俊康复,立即起程。”

    吕不韦点头道:“我会和大王提起此事,到时随便找个借口,例如要你到某地办事,少龙将可神不知鬼不觉潜往赵境去。”

    这时他对项少龙信心十足,虽仍不知项少龙凭什么法宝活捉赵穆,却深信他定会成功。

    吕不韦话题一转道:“小俊的仇不能不报,少龙准备怎样对付邱日升和国兴?”

    乌应元有点担心地道:“事情闹大,大王会否不高兴呢?”

    吕不韦笑着道:“刚才本相曾和大王提及此事,他非常不满邱日升的卑鄙手段,少龙即管放手去做,万事有本相担当。”

    项少龙对荆俊差点被杀甚感忿怒,双目寒光一闪,冷冷地道:“少龙晓得怎样做。”在这个时代生活这么久,他早深悉很多事情必须以武力解决,否则迟早身受其害。这次若非荆俊脱身回来,连谁杀了他都会如石沉大海,永不得知,就算当一次吕不韦的打手亦顾不得那么多。假若不狠狠教训对方,同样的事再发生在陶方或乌应元身上,那就后悔莫及。酒宴在兴高采烈的气氛下继续,直至宾主尽欢,各自回家。

    途中乌应元酒意上涌,叹道:“得少龙如此佳婿,是廷芳之福,也是乌家之幸,若非少龙,我们在秦国哪有目前如此风光。”

    项少龙对这精明的岳丈生出深厚的感情。几乎打一开始,乌应元就无条件地支恃他,又把爱女许他,怎不教他心中感激。

    乌应元流出热泪,喟叹一声说道:“待少龙把赵穆擒回来后,少龙一定要向大王要求为爹在咸阳建一个宏伟的衣冠冢,想起他老人家尸骨无存,我便……唉!”

    项少龙怕他酒后伤身,忙好言劝慰。心中百感交集,看来自己也好应为赵妮、舒儿和**三人立冢,至少有个拜祭的对象。

    次晨,得知荆俊受伤的滕翼和乌卓赶回来,还带来十五个剑术最高明的精兵团战士。荆俊精神好转,可以坐起来说话。

    滕翼看过他的伤口,点头道:“他们的确想要小俊的命。”

    荆俊担心地道:“你们到邯郸去,绝不能没我的份儿。”

    乌卓道:“那你就好好睡个觉!”向两人打个眼色,退出房去。

    项少龙和滕翼随他来到外厅,乌卓道:“唯一的方法,足以暴易暴,否则迟早会有另一次同样的事情发生。”

    项少龙笑道:“我们还要公然行事,尽量把事情闹大,让所有人明白我们乌家不是好欺负的。”

    滕翼道:“事不宜迟,我很久没有活动筋骨。”

    项少龙大笑道:“不若立即起程,教训完那些蠢材后,我们还有时间吃顿丰盛的午饭。”

    三人坐言起行,领十五名好手,策马出乌府,朝武士行馆驰去。街上行人如鲫,车水马龙,好不热闹。项少龙还是首次在咸阳骑马逛街,大感有趣,沿途和众人指指点点,谈笑风生,好不得意。滕翼忽勒马停定,循声瞧去,行人道上一片混乱,“砰!”的一声,一盘摆在一间杂货店外售卖的蔬果被撞得掉到地上,人人争相走避。倏地一个以长巾包裹头脸的女子由人堆里窜出来,拚命往另一边行人道抢去,后面追着五、六个凶神恶煞的大汉。

    刚好一辆骡车驶来,那看不清面目的女子一声惊叫,眼看要给骡子撞倒,幸好及时退后,脚下不知拌到什么东西,失去平衡,跌倒地上。包扎头脸的布巾掉下来,如云的秀发散垂地上。那几名大汉追上来,团团把女子围着。

    女子仰起俏脸,尖叫道:“杀我吧!我怎也不回去。”

    项少龙等全体眼前一亮,想不到女子生得如此年轻貌美。

    滕翼一声大喝,跳下马来。

    其中一名大汉狞笑道:“我们的事你也敢管,活得不耐烦哩!”

    滕翼一个箭步上前,来到两名大汉中间。两名大汉怒喝一声,挥拳便打。滕翼略一矮身,铁拳左右开弓,两名大汉立时中拳抛飞开去,再爬不起来。其它四名大汉纷纷拔出兵刃,乌卓发出暗号,十五名战士一齐飞身下马,摆出阵势。

    滕翼不理那些人,来到少女身旁,伸出援助之手道:“姑娘起来吧!”

    少女仰脸深深看着滕翼,粉脸现出凄然神色,摇头道:“你斗不过他们的,走吧!否则会连累你们。”

    马上的项少龙心中大讶,自己这方人强马壮,一看便知不是一般来历,为何美丽的少女对他们仍这么没有信心?对方究竟什么来头?

    滕翼见她在这种情况下仍能为别人设想,心中感动,微笑道:“我滕翼从不怕任何人,大不了是一死!”

    少女把手放入他大手掌里,娇躯一颤,滕翼把她拉起来。

    那些大汉将倒地的两人扶了起来,目中凶光闪闪地打量他们,其中一人忽地看到后方高踞马上的项少龙,失声叫道:“这位不是项太傅吗?”

    项少龙暗忖原来自己变得如此有威望,眼光一扫围观的人群,策马上前,向那几名神态变得恭敬无比的大汉,道:“这是什么一回事?”

    领头的大汉道:“小人叫张郎,是吕相国府的人,刚才奉相爷之命,把两名齐女送往贵府,岂知竟给此女中途溜走。”

    项少龙和乌卓交换个眼色后,哈哈笑道:“原来是一场误会,好了!这齐女就当交收完成,你们可以回去复命。”

    大汉道:“还有一个,在后面的马车上……”

    项少龙心中好笑,道:“那位麻烦诸位大哥送往舍下。”

    大汉们见他谦恭有礼,大生好感,施礼告退。

    项少龙拍马来到滕翼和齐国美女旁,见到那美女小鸟依人般偎紧滕翼,心中一动,道:“我们在附近找间馆子坐下再说好吗?”

    项少龙等人分据四桌,点配酒菜。齐女自然和项少龙、滕翼、乌卓三人共席,喝一杯热茶后,原是苍白的面容红润起来,更是人比花娇,难怪吕不韦赞她们美丽动人。滕翼默然不语,眼内闪动奇异的神色。

    项少龙柔声问道:“怎样称呼姑娘呢?”

    齐女偷看滕翼一眼,见他目不邪视,有点失望,垂下头去,黯然道:“我叫善兰!”

    乌卓问道:“为何来到咸阳还要逃走?在这里刑法森严,以十家为一组,一家犯法,其它诸家得连同坐罪,知情不举的腰斩,谁敢把你藏起来?”

    善兰两眼一红道:“我准备一死了之,哪管得这么多。”

    滕翼虎躯一震,垂下头,凝视杯内热茶腾升起来的蒸气。

    项少龙柔声道:“现在善姑娘既知是要到我们家来,还要逃走吗?”

    善兰呆了一呆,低声道:“我不知道!”

    项少龙微笑道:“这样吧!我给姑娘两个选择,一是由我们派人把姑娘送回齐国与家人团聚,一是你嫁给我这兄弟滕翼。”一手拍拍滕翼的肩头。

    滕翼心中剧震,往项少龙望来,神情既尴尬,又有掩不住的感激。爱情总是来得出人意料之外,善兰的凄惨景况,楚楚动人的可怜模样,深深打动铁汉死去的心。项少龙鉴貌辨色,哪还不知滕翼心意。

    善兰再偷看滕翼一眼,两眼泛红,以蚊蚋般的声音轻轻道:“小女子早无家可归。”

    乌卓大喜拍桌道:“恭喜滕兄。”

    滕翼皱起眉头,道:“少龙!她本应是……”

    项少龙截断他道:“说这种话就不当我是兄弟。唉!滕兄肯再接受幸福生活,我高兴得差点掉泪呢!”

    乌卓笑着道:“今天似乎不大适合去找邱日升晦气。”

    项少龙欣然道:“回府再说吧!”

    不由松一口气,这么圆满地解决齐女和滕翼的问题,还能有比这更理想的吗?

    抵乌府,陶方迎上来道:“我刚要使人去找你,幸好你们回来。”

    项少龙一呆道:“什么事这么要紧?”

    陶方笑道:“要紧是要紧极了,却是好事,大王传旨你立即入宫去见他。”接着把他拉到一旁,压低声音道:“少龙勿怪我人老噜苏,昨天校场比武,王后看你的眼光很奇怪,你千万要小心点!”

    项少龙明白他话内的含意,肯定地道:“我有分寸的,就算不会牵累任何人,我绝不会干这种伤风败俗的蠢事。”

    陶方知他言出必行,放下心来。项少龙掉转马头,拒绝乌卓等提议的护送,策马朝秦宫驰去。咸阳街道的宽阔,介乎邯郸和大梁之间,不过那只是指赵魏首都最大的那几条街而言。平均来说,咸阳的街道较为宽敞开阔。转入向南的大道,项少龙心中突然兴起给人盯视的感觉,那是很难解释的一种感应。

    项少龙心中惊讶,不知是否勤于打坐运功,自己的感觉竟变得这么敏锐,更奇怪为何会有人在暗里窥伺他。他装作溜览街景一般,不动声息往四周张望,剎那间把握周围的形势。这里地接南区市集,店铺与民居夹杂,两边路旁每隔两丈许植有大树,林木成荫,清翠苍绿,若偷袭者要隐起身形,确是轻而易举。

    眼光一扫,他发现几个可疑之人。两人在一间酒菜馆子二楼凭窗据桌而坐,见项少龙眼光望上来,立时垂下灼灼盯紧他的目光,装作说话。另一人则是在路旁摆卖杂货的行脚贩,被一群看似是买东西的人围住,正在讨价还价,可是却给项少龙发现他正专注地看着他,紧张得额头现出青筋。那些背着他的人中,有两、三个体形壮硕,极可能是他的同党。与这扮作行脚贩遥对的另一边街上,有两人见到项少龙驰来,忙闪到树后去,显然不怀好意。

    项少龙想到却是另外一方面的事,有人布局杀他不奇,奇在对方为何能这么准确把握他的路线和行径。唯一的解释是对方知道庄襄王下旨召他入宫,所以于这前往王宫的必经之路,设下对付他的死亡陷阱。而敌人的实力应是不怕他有随行的人员,因为对方一定不会想到他是孤身上路的,想到这里不禁心中懔然。

    他几可肯定要杀他的人是杨泉君,只有他可通过秀丽夫人清楚知悉秦王的举动,亦只有他有胆量和实力对付自己。既然对付得了荆俊,对自己当不用客气。

    马车声响。前方街上驰来四辆盛满草料的马车,各有一名御者。两车一组,分由左右靠近行人道处驰来,腾空中间丈许的空位,可容他笔直穿过。

    项少龙从马车出现的时间、地点和方式,立知不对劲。生死关头,他不敢托大,轻提疾风的缰索,装作毫不觉察地往马车迎去,同时暗里由腰间拔出两枚钢针,藏在手里。双方逐渐接近。项少龙心中好笑,轻夹马腹,与他经过这段日子相处的疾风已明其意,立即增速,剎那间驰入四车之间。

    这一着大出对方意料之外,驾车的四名汉子齐声叱喝,露出狰狞面目。草料扬上半天,每车草料内均暗藏一名弩弓手,从草料下冒起身来,装上弩箭的弩弓同时瞄准项少龙。

    项少龙大喝一声,疾风箭矢般冲前,同时两手一扬,铜针往后掷出。

    头两辆车上的箭手尚未有发射的机会,面门早插着飞针倒回车堆里。另两人仓忙下盲目发射,失了准绳,劲箭交叉在他背后激射而过。

    项少龙哈哈一笑,疾风的速度增至极限,瞬那间消失在长街远处,教敌人空有实力,仍莫奈他何。

    项少龙在庄襄王寝宫的内厅见到庄襄王和朱姬“母子”,陪客当然漏不了吕不韦。厅堂布置典雅,庄襄王独坐上首,吕不韦、项少龙居左;朱姬小盘居右,各据一几。宫女进来摆上食物美酒,退了出去。侍卫只在外面防守,使午宴有点家庭聚会的气氛。小盘态度沉着,没有偷看项少龙。朱姬收敛很多,美目虽艳采更盛,再没像以前般秋波频送。厅堂两旁打开大窗,可见外面回廊曲折,花木繁茂,清幽雅静,不闻人声。

    庄襄王连劝三杯后,微笑着道:“相国今早告诉寡人,少龙这几天便要上路,去把赵穆擒回来好让寡人一泄心头之恨,寡人和姬后非常感动,所以要立即把少龙请来吃一顿饭,以壮行色。”

    项少龙对庄襄王大生好感,不但因他文秀的风采,更因他有种发自深心的真诚。不知是否因长期在赵国作人质,受尽冷眼,所以他并没有像孝成王般有着王族奢华不实的习气。只看他对朱姬情深一片,又这么眷念吕不韦对他的恩情,与这大商贾着手对付自己国人,可见他是多么重情义。而且还有一个原因,使项少龙对他特别同情。当今世上,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这天下最强大国家的领袖,只剩下三年的寿命,连忙叩首谢过。

    庄襄王忽然慈霭地道:“王儿是否有话要说?”

    朱姬和吕不韦的眼光落到小盘身上,都射出像庄襄王一般爱怜无限的神色。项少龙心中感叹,三人全当小盘是他们的宝贝儿子,怎知是个假货。同时暗吃一惊,小盘定是因听到辱母仇人赵穆的名字,露出异样神态,被庄襄王看入眼内。

    小盘往项少龙望来,失望地道:“太傅尚未有机会指导王儿,便要离开。”

    三人笑起来。

    朱姬蹙起黛眉道:“这事会否令太傅冒太多的危险呢?”

    项少龙笑着道:“愈危险的事,愈合我心意,姬后请放心,臣下会小心在意。”

    吕不韦呵呵笑道:“我对少龙信心十足,知他定可马到功成。”

    庄襄王对小盘爱宠之极,微笑向他道:“王儿这么敬爱太傅,父王高兴非常。”转向项少龙道:“太傅这几天若有空,可多抽点时间到宫来指点太子,你昨天在校场挡王翦四箭,王儿兴奋得向人不断提起呢!”

    项少龙忍不住和小盘对望一眼,暗叫厉害,小子如此一番造作,异日若特别对他亲密,不会被怀疑是另有隐情,当下恭敬答应。

    庄襄王喟然叹道:“寡人当年命运坎坷,留落邯郸,受尽白眼闲气,从来没有机会好好读过书,且每天在担心明天是否有命。所以王儿回到咸阳,寡人第一件事是要他博览群籍,着他……”

    朱姬娇嗔地横他一眼,撒嗲道:“大王一口气找来十多个人轮流辅导太子,真怕政儿给累坏。”

    庄襄王欣然一笑,丝毫不因被她打断说话有半分不悦。

    吕不韦呵呵笑道:“姬后是否想听听老臣培育政太子的大计?”

    四人同时愕然往他望去。

    吕不韦以“慈父”的眼色投往小盘,然后对庄襄王道:“所谓不知则问,不能则学,先圣贤人,兵家剑客,谁最初时不是一无所识,还不是由学习思辨而来。既是如此,为君之道,更须学习。”

    庄襄王讶异地道:“吕相国是否认为寡人对王儿的培育仍有所不足?今次请来指导王儿的人,均为我国在某一艺学上最出众的人才,例如琴清的诗歌乐艺,不但冠绝大秦,六国之人无不心生景仰,与魏国的纪才女并称于世,相国难道有更好的人选吗?”

    项少龙这才知道寡妇清原来姓琴,也是太子太傅之一,难怪异日秦始皇,嘿!亦即是小盘,会建“怀清台”来褒扬他这女师傅。朱姬和小盘好奇地看吕不韦,瞧他拿出什么话来答庄襄王。

    吕不韦胸有成竹地道:“政太子身为大秦储君,当然不愁没有能人指点。但过犹不及,有时太多杂学意见,反无所适从,所以臣下针对此点,特招来天下贤者能人,奇人异士,一齐集思广益,把治国之道,上至统理天下,下至四时耕种,无所不包,总结在一书之中。异日书成,只要太子一书在手,便能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项少龙心中感叹,吕不韦为“儿子”,可说是用心良苦。

    庄襄王哑然失笑道:“真亏相国想出这办法来,假若相国须要什么帮助,尽管向寡人提出来!”

    午宴在这样轻松融洽的气氛下度过。宴罢庄襄王和朱姬返寝宫休息,吕不韦身为相国,日理万机,连说上几句话的时间都不够,项少龙把来时遇袭一事告诉他,他听罢匆匆离去,剩下项少龙领小盘到校场练剑。小盘今非昔比,到哪处都有大批禁卫内侍宫娥陪侍一侧,累得两人想说句心事话儿都有所不能。

    动手比试前,小盘忍不住低声道:“师傅!不要去邯郸好吗?没有你,我什么都没有。”

    项少龙见最近的内侍离他们足有五丈的距离,诈作指导他剑法,问道:“他们对你好吗?”

    小盘两眼一红道:“非常好!我真的当他们是我亲生父母。”

    项少龙责备道:“这是你最后一次当自己是小盘,由此刻起,就算在我面前,你仍是赢政。”

    小盘明白地点头,再道:“不去可以吗?”

    项少龙微笑着道:“记着我们的君子协定,赵穆是我的,赵王是你的。”

    言罢一剑砍去,小盘灵活地跳开一步,摆出架势。项少龙看得心中一震,这小子多了以前没有的一种东西,就是强大的信心,使他的气势顿然大为改观。妈的!这就是未来统一天下,成为中国第一个皇帝的巨人。想到这里,心头涌起一阵难以遏制的冲动。这时内侍来报,琴清来了。

    项少龙虽很想看一眼与纪嫣然齐名的寡妇清,看她如何贞丽秀洁,却因于礼不合,且苦无借口,何况小盘又要沐浴更衣,惟有打道回乌府去。踏入门口,守卫报上王翦到来找他,正在大厅与乌应元和陶方闲聊,忙赶进去。王翦见到项少龙,神情欣悦,趋前和他拉手寒暄。

    项少龙见他穿上普通武士服,另有一番威武慑人的丰姿,不禁泛起惺惺相惜的感觉,诚恳地道:“累王兄久等!”

    乌应元和陶方站起来,前者道:“王太傅是来向少龙辞行的。”

    少龙愕然问道:“辞行?”

    王翦兴奋地道:“是的!我立即要起程赴北疆,与匈奴作战。”

    项少龙心头一阵不舒服,暗忖若他要上沙场,必须庄襄王和吕不韦点头才成。

    秦国自商鞅变法后,部族领袖的权力被褫夺,丧失继承的权利,官爵以军功论赏。凡有五十兵员以上的调动,均须秦王批准,这在当时是史无先例之举,使秦朝的中央集权,臻达至当时的顶峰。所有大将平时只持半边令符,若没有秦王把另一半发落,便不能调动兵员。除兵符外,还须盖上秦王印玺的文书,才算合法。所以要在秦国造反,比在其它国家困难多了。

    乌应元和陶方知他两人有话说,识趣地借口离开。两人分宾主坐下,项少龙呷着侍女奉上的香茗,心想难道吕不韦始终没有容人之量,故意调走王翦,免得他来和自己争宠。想到这里,歉意大起。

    王翦奇怪地道:“项兄的脸色为何变得这么难看?”

    项少龙叹息一声道:“王兄刚晋升为太子太傅,便给人调走,小弟很替王兄不值,不行!我定要向大王为王兄说项。”

    王翦乃智勇双全的人物,先呆了一呆,旋即明白过来,感动地道:“现在王翦确知项兄真的是爱护末将。不过中间有点误会,今次任命是末将向大王提出来的,唉!实不相瞒,军中最讲论资排辈,没有一点人事关系,想领兵打仗,提也休提。今次他们不愿项兄得太傅之位,迫不得已捧我出来,与项兄分个短长。现在我的身份不同,今早晋谒大王,大王问末将有何心愿,末将立即说出望能到北疆效力。大王和吕相商量后,再问明末将心中所定策略,当场赐末将虎符,让末将赴北疆当主帅。这是末将一直梦想的事,想不到竟成事实,末将是来向项兄报喜和道谢呢!”

    这回轮到项少龙呆起来,匈奴和胡人长期侵犯秦赵燕三国的边疆,三国为逐鹿中原,一向对他们采取筑长城御边的对策,始终奈何不了这些在蒙古高原上逐水草而居的强大游牧民族。所以与匈奴人作战,无人不认为是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一个不好,还要丢命。匈奴人居无定所,生活清苦,因此特别具有掠夺性,利用骑兵行动迅速的优势,采取游击战略,敌退我进,敌进我退,经常深入中原,对以农业为主的中原诸国袭扰和掠夺,秦人正是深受困扰的一国。当日李牧开罪赵王,给调去北疆,可知那是一种变相的惩罚,所以怎想得到王翦自动请缨,求人把他调往北疆?

    看到项少龙的关心模样,王翦笑着道:“难怪项兄不解,自少年时代开始,我的想法大多有异于常人。”

    项少龙好奇心大起,问道:“王兄何不说来听听?”

    王翦一口把杯内香茗喝掉,正容说道:“末将一向心仪赵国的武灵王,若非他以天大勇气,作出两项变革,不但使赵国成为诸强之一,也使天下改变了战争的方式。”

    项少龙早听过此事,点头道:“王兄是否说他的胡服骑射?”

    王翦兴奋起来,道:“正是如此。那时赵人的衣服,袖子长、腰肥、领口宽、下摆大,这种长袍大褂,骑马射箭极不方便。于是武灵王不理国内大臣什么‘变古之道,逆人之心’种种食古不化的反对大道理,下令全军改穿胡服,把大袖子长袍改成小袖的短褂,腰系皮索,脚踏长靴,装扮一新。”

    项少龙大觉有趣,笑着道:“改革牵涉到体面和社会风气的变化,阻力当然不小。”

    王翦冷哼一声道:“比起做亡国之奴,小小改革算得什么?”

    续道:“另一更深远的改革,是弃车战为主的战争方式,代以骑兵作主兵种,在短时间内建起一支强大的骑兵,不但横扫匈奴,还披靡中原,所向无敌,名将辈出。若非出了孝成王这昏君,我国纵有白起这种不可一世的军事天才,恐仍难有长平之胜。”

    项少龙恍然大悟道:“原来你往征北疆,足要效法武灵王当年霸业,开创局面。”

    王翦充满信心地微微一笑道:“末将作战经验虽然不少,只是充当先锋士卒,从没有领军的机会,与东南方诸国作战,何时轮得到我,所以自动请缨,好试试领军的滋味。亦可熟习骑射作战的方式,找匈奴人把我的剑磨利。”压低声音道:“当年赵武灵王辟地千里,把林胡人尽画入疆界之内,精于骑射的林胡人更充当赵国的骑兵,顿使实力大增。末将一直有此想法,这叫一石二鸟,一日不逼退匈奴,何言一统天下?”

    项少龙伸手搭上他肩头,心悦诚服地道:“王兄果是非常之人,竟可由一般人视为苦差的事里,想出这么多好处机遇,他日统一大业,必由你的宝剑弓箭开创出来。”

    王翦还是首次遇上有人不说他是蠢材呆子,举手抓他的手臂,感激地道:“项兄才是非常之人,末将之有今日……”

    项少龙打断他道:“你再提那件事,就不当我是好兄弟。”

    王翦两眼一红,诚恳地道:“项兄莫怪末将高攀,今次北征之举,凶险万分,说不定末将难以活命回来。今次前来……嘿!”

    项少龙见他欲言又止,奇怪地道:“王兄有什么话,尽管说出来!”

    王翦老脸一红道:“其实末将一见项兄便心中倾倒,不知可否和项兄结为异姓兄弟,日后祸福与共,若有半分虚情假意,愿教天诛地灭。”

    项少龙大喜道:“是我高攀才对,不过项某有三个肝胆相照的好友,不若就让我们效刘关张的桃园结义,留下千古忠义之名。”

    王翦一呆道:“你说什么刘关张的桃什么结义?”

    这回轮到项少龙大感尴尬,刘备、关羽和张飞的结义发生在三国时代,王翦当然是闻所未闻。当下胡诌一番,蒙混过去。又找来滕翼和乌卓,四个人在痊愈大半的荆俊榻旁,一同行结拜的隆重盟誓。接着大喝大吃一顿,王翦欢天喜地的告辞去了。

    当晚项少龙心情大好,把烦恼和对纪嫣然的相思之苦,暂且抛在一旁。忽然间,项少龙深切感受到自己来到人生最得意风光的时刻。只要把纪嫣然接回咸阳,又擒下赵穆,他再没有其它奢求。

    次晨图先手下的头号智囊肖月潭来访,两人在内轩的小客厅坐下,肖月潭道:“是相国要鄙人来找太傅,看看有什么可帮得上忙的地方。”

    项少龙昨夜多喝两杯,头脑昏沉地道:“先生请勿见外,叫在下少龙便成,无论我官至何职,我们既曾共患难,只以平辈论交。”同时揣摩对方来意。

    肖月潭见他不摆架子,心中欢喜,谦让一番,开门见山地道:“为方便少龙往赵国行事,纯靠易容化装,既麻烦又不妥当,所以相国命肖某特别为少龙、小俊、滕兄和乌兄四位,依脸形特制四块精巧的面具,只要略加化装,例如修改鬓发型状和色素,保证可瞒过赵穆。当然!少龙等仍要在声音和举止方面多加配合,否则会给辨认出来。”

    项少龙如梦初醒,大喜道:“相国想得真周到。”

    肖月潭骄傲地取下背上的小包里,解开,赫然是四副面具。他拈起其中一副给项少龙戴上,项少龙立时摇身一变,化为个满脸须髯的粗豪大汉。

    肖月潭伸出手指,在他眼睛四周一阵抚摸,笑着道:“设计最巧妙的地方,是接口多在毛发处,例如露出眼睛的眼形缺口,不但把你的眉毛加浓,还把眼形变圆,所以即使熟识你的人,不能由眼睛把你辨认出来,至于颚下的接口,涂上一层粉油,便天衣无缝。”

    项少龙忙拿铜镜照看,赞叹不已。

    肖月潭拿出色粉,在面具上画上符号,为他脱下来,道:“这面具仍要作少许修补,三天内即可交货。”

    项少龙讶异地道:“肖先生真是神乎其技,只凭记忆竟可制造出这么恰到好处的面具,究竟用的是什么质料?”

    肖月潭得人欣赏,自是高兴,欣然答道:“是产于西北一种叫‘豹麟’的珍兽,比猎犬大上少许,非常难得,我以高价搜罗,只得四张兽皮,今次一下子用光。”

    项少龙暗忖这种闻所未闻的奇兽,极可能是因肖月潭而绝种,感谢一番,把滕翼等三人召来,让他们一一试戴,看看有没有须修补的地方。滕翼等均啧啧称奇,对邯郸之行更是大为雀跃。荆俊的体质好得教人难以相信,只这几天工夫,已可活动自如,当然仍不能动手搏斗。

    肖月潭为滕翼脱下面具,奇怪地道:“滕兄是否遇上什么开心的事,为何整个人脱胎换骨似的。”

    膝翼破天荒地老脸一红,唯唯诺诺敷衍过去,不敢接触其它人眼光。

    肖月潭把东西包扎好,压低声音道:“昨天少龙在街上被人伏击一事,图爷派人查过,应是渭南武士行馆的人,因为刚巧他们有两名武士昨天死了,秘密举行葬礼。”

    如此一说,众人心知肚明图先收买了武士行馆的其中某人,否则怎能得知这么秘密的消息。

    肖月潭道:“相国想请少龙暂时忍下这口气,因为相国有个更好的计划,可把杨泉君和邱日升一举除掉,所以不欲在这刻打草惊蛇。”

    荆俊愤慨地道:“他们高兴便尽管来对付我们,迟早有人会给他们害了!”

    项少龙暗忖吕不韦愈来愈厉害,不再争一时之气,那种沉狠教人心寒,制止荆俊道:“肖先生请相国放心,我们知道该怎么办。”

    肖月潭显然和荆俊关系良好,把他拉到一旁,解释一番,保证不会放过邱日升等人,离开乌府。

    众人商研乌家上下的保安问题,拟定策略,项少龙道:“你们准备一下,三天后面具到手,我们立即上路。”向滕翼笑着道:“好好享受这几天珍贵的光阴啊!”

    滕翼苦笑道:“你也来调侃我!”此时有内侍到,说奉王后之命,请项少龙立即入宫。项少龙愕然应命,离府去了。今次当然跟着大批乌家武士,不像上次般单骑赴约。

    朱姬遣退宫娥内侍,御花园的大方亭内只剩下朱姬、小盘和项少龙三人,其它最接近的侍卫立在十多丈之外,只能远远望着,听不到他们的对答。

    有小盘在,项少龙当然不担心朱姬会“勾引”他,否则那会是非常头痛的一回事。朱姬为他斟满置在亭心石桌上的酒杯,殷勤勤饮,脸上不胜酒力的泛起两团红晕,使她更是弧媚无伦。这美女确有种倾国倾城的娇媚,迷人风韵使人联想到红颜祸水,尤其当项少笼想起将来发生在她身上的事。

    朱姬的表情忽地严肃起来,诚恳地道:“今天我请少龙来,是得到大王同意,好让我母子表示感激之意。现在朱姬再无所求,只望好好栽培政儿,使他将来当个胜任的君主。”眼光移到小盘身上,露出母亲慈爱之色。再低声道:“还好孩子并没有令我失望!”

    小盘眼睛微红,靠近朱姬。项少龙心中释然,朱姬纵使是天性淫荡,但在邯郸过了这么多年任人采摘的生活,早应厌倦透顶,所以份外珍惜与丈夫和儿子重逢的新生活,至少暂时是此种心境。

    项少龙点头道:“姬后的心事,少龙明白。”

    朱姬深深看他一眼,环视四周御园美景,满足地吁出一口气道:“我知道你最明白我,见到你,不但像见到朋友,还像见到亲人,一点不须瞒你。你若有什么难题,不要怕向我说出来,有些情况由我向大王陈说,会比由相国禀告更为方便些。”

    项少龙不知她这番话有多少百分比是真的,因以她现时的身份,说这种话确是非同寻常。

    朱姬拍拍小盘的肩头道:“政儿!琴太傅来了,快去。”

    小盘依依不舍地站起来,随站在远处等候的内侍去了。项少龙知道戏肉开始了,默然静候。

    朱姬白他一眼道:“人家又没有在你面前摆王后架子,为何忽然变成哑巴?”

    项少龙见只有他们两人,轻松笑道:“守点君臣之礼,对姬后和我有利无害。”

    朱姬微笑着道:“我和你间很多话不须说出来,不过人家真的很感激你。唉!早知道趁在邯郸的时候,把身体给你就好哩,可留下一段美丽的回忆。现在为做个好王后和好母后,所有私情要放到一旁,希望少龙体谅我的心境。”

    项少龙想不到朱姬成为秦国之后,说话仍这么直接露骨,可见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时找不到话题。

    朱姬娇嗔道:“看你!又变哑巴哩!”

    项少龙苦笑道:“我可以说什么呢?应表示高兴还是不高兴。”

    朱姬自淡淡地道:“看你还是高兴居多,那就不怕给朱姬牵累。”

    项少龙心中好笑,女人真奇怪,明是叫你不要惹她,但你若真个不去惹她,又不甘心,是多么矛盾。

    朱姬知道过份了,表情转寒道:“此趟少龙到邯郸,可否给我杀两个人?”

    项少龙一震,道:“说吧!”

    朱姬像变了另一个人似的,双目杀气大盛,一字一字缓缓道:“第一个是赵穆的另一条走狗乐乘,但不要问我原因,我连想也不愿想起来。”

    项少龙知她必是受过此人很大凌辱,否则不会恨成这个样子,点头道:“我定给你办到!”

    朱姬敛去杀气,眼睛露出温柔的神色,樱唇轻吐道:“太危险就不必,最紧要是你无恙归来,没有你,朱姬会感到失去一个好知己。由第一眼看到你开始,我便感到尽管你不是我的情人,也会是知心好友。”

    项少龙胡涂起来,她的话究竟是来自真心,还是只在笼络自己?他早看过她迷得赵穆和郭开晕头转向的本领,故深具戒心,表面当然装出感动的神色。

    可是却瞒她不过,朱姬大发娇嗔道:“你当我在骗你吗?皇天在上,若我朱姬有一字虚言,教我不得善终!”

    项少龙吓了一跳,忙道:“低声一点,给人听到就糟透!”

    朱姬横他一眼,气呼呼地道:“没胆鬼!信了吗!”

    项少龙无奈点头,叹道:“还有一个人是谁呢?郭开吗?”旋又摇头道:“当然不是他,否则姬后那天早逼我杀了他哩!”

    朱姬仍是心中有气,冷冷地道:“算你还懂动脑筋,当然不是郭开,在那些可恶的人中,他对我算是很好的。”

    项少龙好奇心大起,道:“不要卖关子,快说吧!”

    朱姬抿嘴一笑,俏皮地道:“是否无论我说出任何人,你都会照人家指示把他宰掉?”

    项少龙一呆道:“还说我是你的知己,为何姬后总像要看我为难尴尬的样子?”

    朱姬心中一软,娇笑着道:“好了!人家不再为难你,另一个人就是……就是……”

    项少龙皱眉道:“是否要我求你才肯说?”

    朱姬垂下螓首,再仰起来时,泪珠由眼角泻下,凄然说道:“当日大王和吕相逃离邯郸,赵穆知悉后,派乐乘率领大批人凶神恶煞般冲入家来,实时把所有男仆处死,女的给他们集体淫辱,那狰狞可怖的情景,到现在仍历历在目,白天不去想,梦里仍会重演那凄惨不堪的景况,下令的人正是乐乘,你说他该杀吗?”

    项少龙热血上冲,眼中闪过森寒的杀机。

    朱姬垂首道:“翌日我和假儿子给带到赵穆处软禁起来,那几天是我一生人最恶心的日子,当时我曾立下毒誓,假设将来有能力活着逃出,必报此辱。”

    项少龙提醒她道:“你仍未说那人是谁哩!”

    朱姬淡淡道:“赵雅!”

    项少龙心中剧震道:“什么?”

    朱姬冷冷道:“什么?不忍心下手吗!”

    项少龙终明白她为何要多费唇舌,心中不舒服之极,沉声道:“她究竟做过什么事?”

    朱姬竟然“噗哧”娇笑起来,花枝乱颤般道:“人家是骗你的,只是恨你对人家那毫不动心的可恶样儿,故找赵雅来吓唬你。”接而玉脸一寒道:“除这部份外,其它的话千真万确。若情况许可,给人家把乐乘的首级带回来!算朱姬求你吧!”

    看她犹带泪珠的娇艳朱颜,项少龙只觉头大如斗。这女人真不好应付,似乎上天把她生下来是为使她能把男人玩弄于股掌之上,难怪赵穆舍不得杀她。

    朱姬举袖拭去泪渍,轻轻道:“小心点啊!若换过是别人,我会说担保他荣华富贵。但我却知道你视功名如粪土,所以只好对你说声感激。若你有任何要求,只要说出来,朱姬定尽心尽力为你办理。”忽地浅笑道:“例如那天下最美丽的寡妇清,少龙要不要人家为你引介,人家不信她可以抗拒你的魅力?”

    项少龙没好气地瞪她一眼,站起身来说道:“姬王后若再没有吩咐,请恕微臣要回家准备邯郸之行。”

    朱姬幽幽地看他一眼,微嗔站起来直:“你这人真是个硬骨头,老是拿邯郸之行压过来,人家想不放你走也不行。”又盈盈一笑道:“不过我正欢喜你那样子。唉!以后很难再有机会像现在般和你畅所欲言。”

    项少龙闻言不无感触,朱姬当上王后的日子仍短,所以依然保存昔日的心态。只看她刚开始时似乎意态坚定,不旋踵又向自己**,当可知道。无论如何!两人间有了道不能逾越的鸿沟,无论如何爱慕对方,日后只能密藏心底。两人默对半晌,项少龙施礼告退。

    内侍领项少龙离开御花园,循回廊穿园过殿,往外宫走去。沿途哨岗林立,守卫森严,保安明显比他上次来时加强。项少龙心中大为惊讶,难道秦宫在防备变故?想起杨泉君先伤荆俊,又公然找人在长街伏击他,可算行为嚣张,谋反并不稀奇,问题是秦**方有多少人站在他的一方。他当然不担心,历史书上早说明吕不韦在被秦始皇罢黜前,一直纵横不败。

    思索间,小盘的声音由左方传来道:“项太傅!”

    项少龙愕然,朝声音来源望去,见到小盘由一所外面植满修竹的单层木构建筑奔出来,穿过草地,来到回廊处,内侍和守护的禁卫吓得慌忙跪伏地上。

    项少龙正不知身为太子太傅,应否跪下,小盘叫道:“太傅免礼!”打个眼色。

    项少龙理解,和他走到一角,皱眉道:“你不是要上课吗?”

    小盘喘着气道:“我早知太傅会经过这里,所以一直留意。”

    项少龙道:“你有什么话要说?”

    小盘正想说话,一把清甜但带着怒意的女子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道:“太子!”

    两人心中有鬼,齐吓一跳,往声音来处看去。

    一位容色绝美、颀长苗条的女子,垂着燕尾形的发髻,头戴步摇,身穿素白的罗衣长褂,在阳光洒射下熠熠生辉,步履轻盈,飘然若仙地踏着碧草往他们两人走来,姿态优雅高贵得有若由天界下凡来的美丽女神。尤其走动间垂在两旁的一对广袖,随风轻摆,更衬托出仪态万千的绝世丰姿。

    更使人震撼的是她脸部的轮廓,有着这时代女性罕见清晰的雕塑美,一双眼睛清澈澄明,颧骨本嫌稍高,可是衬托起她笔挺有势的鼻子,却使人感到风姿绰约,别具震撼人心的美态,亦使人感到她是个独立自主,意志坚定的美女。

    她的一对秀眉细长妩媚,斜向两鬓,益发衬托得眼珠乌灵亮闪。这般名符其实的凤眼蛾眉,充盈古典美态,其诱人和特异处,项少龙还是初次日睹。纵使以项少龙现在对女色心如止水的心情,亦不由怦然心动?秀挺的酥胸,不盈一握的小蛮腰,修长的双腿,使她有种傲然超于这时代其它女姓的姿态风采,比之纪嫣然是各擅胜场,难分轩轾。

    不过这时她紧绷俏睑,冷若冰霜,神情肃穆的盯着小盘道:“不知则问,不能则学,不学而能听说者,古今无有也。太子你见事分心,无心向学,将来如何治国理民?”

    小盘终是小孩子,心怯地躲到项少龙背后,变成两位太傅正面交锋之局。领路的内侍吓得退到一旁,怕殃及池鱼。四周的禁卫目不斜视,扮作什么都看不见。

    琴清虽是生气,容色却是清冷自若,气定神闲,双手负在身后,仰脸看比她高了小半个头的项少龙,柔声道:“这位该是政太子整天提到的项太傅吧?”

    项少龙看她玉洁冰清,眼正鼻直的端庄样儿,抛开遐思,正容答道:“正是项某人,琴太傅请多多指教!”

    琴清淡然一笑道:“项太傅客气了!太子!还不给我走出来,大丈夫敢作敢为,须承担责任。”

    项少龙一呆问道:“不是那么严重吧?”

    琴清玉颜转寒道:“项太傅这话大有问题,学习途中开溜,本小事一件,可是以微见着,日后当上君主,仍是这般心性,如何处理国事?若项太傅只知包庇纵容太子,如何对得起委重责于太子的大王?”

    项少龙苦笑道:“不要说得那么严重好吗?算我不对,扯白旗投降好吗?”伸手一拍背后的小盘,道:“政太子!来!表现一下你敢作敢当的大丈夫英雄气概给琴太傅过目欣赏!”

    琴清听得目瞪口呆,哪有身为重臣这么说话的,就像闹玩的样子。小盘应声挺身而出,站在项少龙旁,挺胸突肚,作大丈夫状,小脸苦忍着笑,那模样惹笑至极点。

    琴清眼光落到小盘脸上,看到他因忍笑弄得小脸胀红,明知绝不可以发笑,仍忍不住“噗嗤”一声笑起来,别过脸去,以袖遮脸。小盘见状哪忍得住,捧腹狂笑起来,项少龙亦不禁莞尔失笑。笑意最具感染力,尤其在这种严肃的气氛里,四周的内侍禁卫,无不暗中偷笑。

    琴清垂下衣袖,露出敛去笑态的玉容,蹙起清淡如弯月的蛾眉,轻轻责备道:“笑够了吗?”

    吓得小盘和项少龙连忙肃容立定。

    笑开来实是很难制止,这时不但项少龙和小盘神情古怪,美丽的寡妇也好不了多少,勉强绷起着脸孔,责备道:“不学而能知者,古今无也。但学而不专,等若不学,政太子好好反省今天行为,假若认为不能做到专心致志,琴清只好辞去太傅一职。”

    小盘忙道:“琴太傅,小政不敢,保证不会有下一次。唉!今天又要背诵点什么东西呢?”

    琴清显然是狠在脸上,其实疼在心头,叹道:“今天只要你用心反省,好哩!今天到此作罢。”

    往项少龙望来,尚未有机会说话,项少龙潇洒地向她躬身施礼,姿势动作均非常悦目好看。琴清看得呆了一呆,垂下螓首,避过他灼灼迫人的目光,微一欠身,转身婀娜去了。项少龙心中欢喜,总算还了心愿,见到这没有令他失望的绝代美女,对他来说已足够。今日的项少龙,再没有“初到贵境”时的猎艳心情。

    项少龙回到乌府,岳丈乌应元刚送走一批来访的秦朝权贵,春风得意。这些天来乌应元展开亲善社交政策,不住对有权势的秦人送出歌姬和良驹,为在秦国的长期居留打下基础,否则纵使有秦王和吕不韦在上,大处没有问题,小处给人处处掣肘,仍是头痛的事。乌应元乃做生意的人,深明不论国籍身份,贵族平民,无不在求名逐利,于是针对此点,加上圆滑手段,逐步打通原本重重阻滞的关节。

    项少龙心念一动,随乌应元回到主宅的大厅,坐下后说出肖月潭精巧面具一事,道:“我本想扮作行脚商人潜返邯郸,再出其不意俘虏赵穆回来了事,但这些面具却令小婿信心大增,决意放手大干一番。”

    乌应元何等精明,笑道:“钱财上没有问题,嘿!若比身家,吕相恐亦非我们对手。”再压低声音道:“要不要我弄一批歌姬来给你送人。”旋又失笑道:“我真胡涂,她们会泄露出你们的底细。”

    项少龙心想我如何无耻,尚做不出把女人当货物般送来送去,笑道:“我只要一批不会泄露我们底子的第一流战马。”

    乌应元微一错愕道:“你真的准备大干一场?”

    项少龙大赞乌应元的闻弦歌知雅意,说道:“岳丈举一反三,我真的要放手好好地整制孝成王和赵穆一场,以出出那口塞在胸头的忿怨之气。”

    乌应元吁出一口凉气道:“贤婿是我认识的人中最胆大包天的一个,不过你这一着肯定押对。我们乌家离开赵国时把农场所有牲畜全部毒死,使赵人在战马牲口的供应上,出现短缺的情况,你若带战马去与他们交易,保证他们倒屣欢迎。”

    项少龙道:“我不单要和他们作买卖,还要他们让我代替乌家在赵国开设牧场。岳丈最熟悉这行业,我们以什么身份出现,最能取信赵人?”

    乌应元皱眉苦思,忽然拍案叫道:“我想到了,在楚国夏水处有个以养马著名的人,叫‘马痴’董匡。我想起这个人的原因,是因他本是赵人,因父亲董平开罪权贵,举家逃亡楚国,董平在楚当上个养马小官,不知是否性格使然,被楚人排挤,丢官后归隐荒野,专心养马。少龙若冒充他后人,一来口音上不会出问题,二来从没有人见过董匡,又可配合楚人的身份,好骗得赵穆相信你是楚人派去助他的间谍,我实在想不到一个比他更适合的冒充对象。”

    项少龙大喜道:“真的不能更理想了,岳丈可否拨十来匹没有标记的战马,好让我充当农牧大豪客?”

    乌应元失笑道:“十来匹马怎样向人充阔气,至少要数百到一千匹才行,而且必须有标记,当然不是‘乌’字而是‘董’字,包在我身上。”

    项少龙皱眉道:“只可让吕不韦一人知道,否则若让秦人发觉,说不定会通风报讯,那就糟糕。

    乌应元摇头道:“这事最好连吕不韦都瞒过,才万无一失,放心吧!我们不须赶数百匹战马出秦关那么张扬,只要有几天工夫,应可办妥,路线上反要下一番功夫布署,好让赵人以为你们是由楚国到邯郸去。”

    项少龙大感刺激有趣,和他商量妥细节,回内宅去,经过滕翼居所,忽闻刀剑交击的声音,大为惊讶,顺步走进去,经侍女指点,在小后园里找到滕翼,原来此君正和善兰两人在鸳鸯戏剑。

    腾翼见到项少龙,脸上露出真挚的感情,着善兰继续和手下对打,拉项少龙到一旁,欣然道:“昨晚真痛快,这几个月来所有郁结和痛苦都舒解了,现在希望善兰能给我生个儿子,好延续我滕家的一点香火,以免我作滕家绝后的罪人。”

    项少龙忍不住开怀大笑起来。

    滕翼老脸一红,佯怒道:“若你再笑我,我和你大战一场。”

    项少龙笑得更厉害,滕翼只是摇头。

    翌日项少龙与娇妻美婢、痊愈的荆俊、滕翼、乌卓和那批乌家最精锐的家将,回到和平安逸的郊野牧场。其它一切有关赴赵的安排,交由乌应元和陶方处理。项少龙专心陪伴妻妾,闲来则和滕翼等加紧训练乌家的“特种部队”,当然少不了灌输他们有关一切为伪装身份拟定出来的资料,以免露出马脚。

    十五天后陶方到牧场通知他们一切安排妥当,在牧场大宅的厅堂里,众人聚在一起,听取有关邯郸的最新消息。

    陶方道:“邯郸忽然热闹起来,不知为什么原因,魏国的龙阳君和韩国最有权势的大臣平山侯韩闯同时出使到邯郸去,定是有所图谋,据闻齐国的特使会于短期内到那里去,形势非常微妙。”

    项少龙和滕翼等面面相觑,想到一个相当不妙的问题。

    陶方人老成精,早想到问题所在,叹道:“假若楚国亦为这件我们仍不知道的秘密派使者到邯郸去,虽说不一定会拆穿你们的假身份,但你们势不能向赵穆冒充是应他请求而来夺取《鲁公秘录》的楚人。”

    滕翼冷笑一声,撮指成刀,作出个下劈宰割的手势。要知楚国离赵最远,假设行动迅速,很有机会在楚使到赵前,抢先把他拦截。

    乌卓笑道:“这事交我去办,横竖我们须派出先头部队,与赵穆取得联络和默契,好让他为我们打通孝成王的关节,使赵人大开城门欢迎我们。”向陶方问道:“赵穆与昏君和好如初了吗?”

    陶方叹道:“孝成王是不折不扣的昏君,听宫内传出的消息,赵穆这无耻的家伙在他宫门外跪了半晚,终获他接见,不一会又水乳交融般黏在一起。”转向项少龙道:“赵雅更是天生淫妇,现在故态复萌,和多个俊男打得火热,回复以前放浪的生活。”

    项少龙默然无语,陶方故意提出此事,自是要教他死心。唉!这贱人真要狠狠教训一顿,以泄他心头之恨。想到这里,暗忖难道自己对她仍余情未了,否则怎会闻此事心生恨意?

    陶方皱眉苦思道:“他们究竟有何图谋?”

    荆俊道:“当然是要对付我们秦国。”

    滕翼呆了一呆道:“小俊你这么快便以秦人自居。”

    荆俊尴尬地道:“不妥当吗?”

    陶方笑道:“怎会不妥当,你滕大哥只是不习惯。”

    滕翼苦笑摇头,没再说话。项少龙心想当时代的人对国家的观念远比对家族观念淡薄,有点像二十一世纪的人在大公司任职,若觉得没有前途而自己又有点本事的话,转到第二家公司是常规而非例外。问陶方道:“吕不韦在秦国的形势是否大大改善?”

    陶方点头应是,慢条斯理道:“吕相国现在欠的只是军功,他却不敢轻举妄动,怕因秦人的不合作而吃大亏,那他由少龙你经营出来的少许优势,将尽付东流。”

    项少龙心中苦笑,他恐怕难以帮忙,虽说在这战争的时代,你不去侵略人,别人亦要来侵略你,但若要他项某带兵去攻城略地,杀人放火,他却怎也提不起那种心意。各人仔细商量一会,决定由乌卓明天立即起程去阻止楚使到赵,返回后宅去。

    尚未踏入门口,听到赵倩的声音在厅内道:“唉!月事又来哩!”

    项少龙愕然立在门外。

    乌廷芳的声音应道:“急死人了,人家已不断进补,仍没有身孕。”

    项少龙不安起来,难道乘坐时空机来时,给什么辐射一类的东西损害了这方面的能力?对幸福的家庭生活,特别这时代更视香火继承的诸女来说,始终是一种缺憾,他自己反不觉得太重要。厅内沉默起来,项少龙摇头一叹,加重脚步走进去。

    二十天后,当荆俊回复生龙活虎,众人立即秘密上路,出秦关,绕个大圈,由齐境入赵。项少龙的思虑比以前更周详,先派出使者向赵国的边防军递上晋谒赵王的正式文书,不片晌赵军城楼钟鼓齐鸣,城门放下吊桥,队形整齐地驰出数百赵军,向他们营地迎来。滕翼一声令下,由二百乌家“精兵团”组成扮作牧马人的队伍,列阵营外,恭候赵人大驾。

    带军来的赵兵将领是守将翟边,年约二十,身形短少精干,眉眼精灵,态度亲热,见面哈哈笑着道:“董先生之名,如雷贯耳,今日一见,更胜闻名。”

    客套过后,项少龙、滕翼和荆俊伴侍左右,领他观看带来的一千匹骏马。

    翟边身为战将,自然识货,凭栏观马,惊异莫名道:“这批战马质素之高,更胜敝国以前由乌家豢养的马匹。”

    项少龙等心中好笑,谦让一番,教人牵出其中特别高骏的一匹,赠与翟边。

    不用说翟边的态度更亲热了,忙大开城门,把他们这支浩浩荡荡的赶马队请入城里,边行边道:“大王知道董先生远道由楚而来,非常高兴,尤其敝国正在急需战马补充的时刻,先生来得正是时候。”

    项少龙和滕荆两人交换个眼色,知道乌卓不辱使命,打通赵穆的关节。当晚翟边设宴款待众人,席间问起他们在楚国的情况,他们遂以编好的故事从容应付,宾主尽欢。翌晨翟边派一名领军,偕他们朝邯郸出发,晓行夜宿,二十天后,项少龙终于回到曾令他神伤魂断的大城市。

第 五 章 重回邯郸

    邯郸风采依然。

    来迎接的是“老朋友”大夫郭开,还有化名为“狄引”的乌卓。一番礼仪和场面话后,众人赶着千匹战马,昂然进入代表赵人权力中心的古城去。

    郭开和项少龙并骑而驰,笑着道:“大王对先生身在楚方,心存故国非常欣赏,今晚特在王宫设宴款待先生。”

    项少龙正满怀感触观览城内风光,闻言以压低得又沙又哑,放缓节奏的声调道:“大王明白小人的心情,小人感动非常。唉!失去国家的人,有若无根浮萍,其中苦处,不足为外人道。”

    郭开微侧着脸道:“听贵府狄先生说,董先生准备回来大展身手,未知是否已清楚形势?”

    项少龙心念一动,扮出愚鲁诚恳的样儿道:“小人只懂养马,其它一窍不通,还望郭大夫多加指点,小人绝不会忘记大夫的恩典。”

    此回的策略是装作愚蠢和无知,以应付狡猾之徒如郭开者。

    郭开哈哈一笑,正容低声道:“不知是何缘故,郭某见到先生,立即心生欢喜,指点实不敢当,郭某定会竭尽所能,助先生完成心愿。”

    项少龙装出感激零涕的模样,道:“有大夫照顾小人,那就安心多了。不知小人须注意什么事呢?”

    郭开以无比诚恳的语调道:“大王那里,自有下官为先生打点。可是邯郸有两个人,先生必须小心提防,否则不但心愿难成,说不定还有不测之祸,遭到与乌氏同一的命运。”

    项少龙装出震骇的样子,瞠目结舌道:“我和任何人无怨无仇,为何有人要害我?”心中却是好笑。郭开显是以为他是草野莽夫,思想单纯,故以这种直接的方法笼络自己,好使自己死心塌地,为他所用。由此亦可知赵王准备以他取代乌氏,遂令郭开认为自己有被笼络的价值。

    郭开那对闪烁不定的贼眼先巡梭四方,见前方开路的赵兵和后面的乌卓等人,均隔着一段“安全”距离,压低声音道:“第一个要小心的人是郭纵,这人不会容忍另一个乌氏惈的出现。”

    项少龙点头表示明白,郭开所言不无道理,这叫作一山不能藏二虎。不过他的“董匡”若要变成乌氏惈当日那么财雄势大,恐怕没有几代的时间休想办得到,所以郭开仍是在虚声恫吓。

    郭开神秘兮兮地续下去道:“另一个要小心的人是巨鹿侯赵穆。”

    项少龙忍不住失声道:“什么?”

    剎那间他明白郭开并不甘于屈居赵穆之下,还正在找方法把他扳倒。不过郭开如此向自己一个外人透露心事,实在太不谨慎,禁不住疑云阵阵。这时刚抵达用来款待他们的宾馆,赫然是当日囚禁朱姬和假赢政的质子府。郭开微微一笑,没有再说下去,陪他进府去也。郭开又说了一番好听的话,接收一千匹骏马这令赵人无可抗拒的重礼,回宫复命。众人聚集内厅,听取乌卓报告。

    乌卓吁了一口气道:“我们确有点运道,楚人果然派来使节,幸好给我截个正着,还得到很多珍贵的数据。”

    滕翼明白过来,说道:“大哥辛苦!”

    五个结拜兄弟里,以乌卓居长,所以成了大哥。接着是滕翼和项少龙,然后是王翦和荆俊这位小弟弟。

    乌卓点头道:“的确很辛苦,虽然在截捉楚使时设下陷阱和埋伏,仍损失五名兄弟,伤十多人,不过这是在所难免。”

    项少龙可想象到当时情况的凶险和激烈,道:“弄清楚他们为何要来邯郸吗?”

    乌卓道:“还是四弟的疲劳审讯管用,那叫白定年的楚使捱不到三天便崩溃,吐露实情,原来此事牵涉到东周君。”

    众人齐齐动容。

    自七百年前由武王肇创,周公所奠定的“封建帝国”,或者可以借一个累世同居的大家庭来作为形容。大家庭先由一精明强干的始祖,督率着几个儿子,在艰苦中同心协力,创造出一个以姬氏宗族为中心的大家族,天子与异姓诸侯间,多半有姻戚关系。整个封建帝国的组织,都是以家族为经纬。只从这点推论,帝国的崩溃只是时间的问题。危机来自两方面,首先是“嫡长继承制”,一旦所传非人,便会弄得众叛亲离,周幽王是最明显的例子。其次是彼此间原本亲密的关系,数代相传后逐渐疏隔,人口增加,良莠不齐,难免出现仇怨争夺,倾轧动武的情况。

    乱局一现,谁也无力去阻止历史巨轮的自然运转。一旦王室失去驾御诸侯的能力,立时陷进群雄割据的局面。而外族的入侵,迫得周平王东迁,正提供这么一个机会。君臣上下的名份,最初靠权力造成,当维系的权力消失,名份成了纸老虎,周室的治权全面崩溃。

    坍崩是缓缓出现,却非一泻而下。三家分晋前,诸侯间在与周室的关系上,仍存着顾念旧情,不为*已甚的心理,干忤而不过度。所以平王东迁后三百年间,大体上仍维系对周室精神上的尊重和敬意。

    三家分晋前,并没有以非公室至亲的大夫篡夺或僭登君位的情况出现。但分晋后,周室的名位进一步被削弱,威严愈减,但东周君仍然是诸侯名义上的共主。现在东周君针对各国畏秦的心理,作出最后的一击,确不可轻忽视之。

    乌卓继续道:“此回东周君派来的密使叫姬重,若让他促成齐、楚、燕、赵、魏、韩六国的联盟,秦国势将处于非常不妙的形势,如今看来成事的机会相当大。”

    滕翼望向项少龙道:“我们必须设法破坏此事,否则吕不韦将难保他相国的地位。”

    项少龙的头立时大了几倍,滕翼的话很有道理,说到底吕不韦的相国之位,全赖庄襄王而来,并不稳妥。而秦人最重军功,若让六国连手,此仗定是有败无胜,那时即使庄襄王亦护不住吕不韦。若吕不韦坍台,他们乌家休想立足秦国,天下虽大,乌家势将没有安居之所。原本简单的事情,一下子变得复杂麻烦起来。

    荆俊终于找到插口的机会,道:“燕赵不是在开战吗?为何这次竟有燕人的份儿?”

    滕翼道:“百年来诸侯间谁不是忽战忽和呢?”跟着肃容道:“小俊必须忍耐,不要在形势未明前去找你的赵致,否则泄出底细,我们休想有一人生离邯郸。”

    荆俊神情一黯,垂头答应,不过谁都看出他心中的不愿意。

    项少龙道:“赵穆那方面的情况如何?”

    乌卓犹有余悸地道:“幸好我们抓得楚人派来的使节,否则今次定要吃大亏,原来赵穆是楚国春申君的第五子,这楚使白定年正是春申君派来与赵穆联络的人,还携有春申君的亲笔密函,省去我不少审讯唇舌。”

    滕翼笑着道:“大哥当然不会一字不改把信交给奸贼吧!”

    乌卓笑着道:“这是必然的,密函内容简单,只是教赵穆信任白定年,好好与他合作,至于合作什么,却没有写出来。于是我依信上的印鉴签押,另外仿摹一封,交给赵穆,现在看来他对我们是深信不疑。”

    项少龙心念一动道:“密函仍在吗?”

    乌卓道:“这么有用的东西,我怎会扔掉,那楚使亦一并留下,软禁在邯郸外一个秘密地方,这次赵穆有难。”

    项少龙大喜,四兄弟往赵宫赴宴去也,路途中项少龙想起那次到赵宫与连晋决战,不禁大生感触。世事之难以逆料者,莫过于此。当时哪猜想得到,两年后的今天,他会以另一种身份,完全不同的情怀去见赵王?

    在赵军的引领下,项少龙和三位结拜兄弟,昂然策骑进入宫门。禁卫军摆开阵势,在赵宫主殿前的广场上列队欢迎,鼓乐喧天,好不热闹。项少龙等想不到有如此大阵仗,颇感意外,亦知赵王非常重视他们的“回归”。其中一名将领策马迎出,高唱出欢迎的赞语,赫然是忘恩负义的老相识成胥。

    这家伙的军服焕然一新,看来是高升一级,成为禁卫军的头子。项少龙依足礼数,虚与委蛇一番,与他并骑驰往宫庭。

    成胥亲切笑着道:“不知如何,末将虽是首次见到先生,竟有一见如故的感觉。唔!先生很像某一位末将熟悉的人,却一时想不起是谁。”

    项少龙心中暗自紧张,知道自己纵使改变容貌,但体形依然,言行举止方面亦会在无意中漏出少许破绽,遂勾起成胥对他的回忆和感觉。

    若无其事地以他“低沉沙哑”、“节奏缓慢”的声音道:“成兵卫不须奇怪,鄙人不时会有这类感觉,就是见到首次相识的人,却像早曾相识的样子。”

    成胥释然道:“应是如此!”

    于内宫玉华殿前的广场处,成胥首先下马,项少龙和随后的滕翼等随之跳下马来。玉华殿台阶两旁左右排开两列数十名禁卫,执戈致敬中,赵穆这奸贼在乐乘和郭开两人傍陪下,迎下阶来。项少龙等看得心底暗叹,想不到昏君孝成王经过他们一役的严厉教训,仍然这么倚重赵穆。

    赵穆隔远呵呵大笑道:“本人巨鹿侯赵穆!董先生来得真好,大王等得心焦。”

    项少龙装出惶恐的样子,恭敬地道:“若教大王心焦,小人怎担当得起。”

    赵穆趋前,伸手和他相握,向他打个眼色,微笑着道:“大王亲自看过先生送来的战马,非常满意。我们大赵得先生之助,定能大振军威。”

    项少龙见赵穆认不出他来,放下心事,欣然说道:“能令大王高兴,小人已感不虚此行。”同时与郭开交换个眼色。

    赵穆亲切地为他引介乐乘,项少龙则为滕荆两人引见,客气话后,各人轻松地步行往赵宫。进入宫门,大殿内的侍卫动作整齐地端正敬礼,乐队奏起迎接贵宾的鼓乐。项少龙等和赵穆三人趋前下跪。

    赵王哈哈一笑,离开设在位于殿端的龙座,步下台阶,急步走来,一把扶起项少龙,欣然亲切地道:“董先生乃寡人上宾,不用执君臣之礼。”又向滕翼等人道:“诸位请起!”

    项少龙刚站起来,后面的荆俊竟“哗”一声哭出来,包括项少龙等人在内,全楞在当场。

    当所有人的眼光集中到垂头痛哭,赖在地上不肯爬起来的荆俊身上,这小子呜咽地道:“小人失礼,可是看到少主终于回国效力,完成多年来的愿望,使我激动得……”又哭起来。

    项少龙等心中叫绝,想不到荆俊有此要哭就哭的本领,若非他们心中有数,还以为他真是感动得忍不住落泪。

    赵王当然更不会怀疑,走过去把荆俊扶起,劝慰一番,向项少龙道:“董先生有此忠仆,令寡人感动不已。”

    项少龙打量殿内的环境,赵王后韩晶亦有出席,席位设于孝成王右旁稍后处,正目光灼灼地瞧自己。幸好看表情只是出于好奇,并非看出他什么破绽来。赵王左右下首处各设四席,应是每人一席,那便有一席空出来,只不知何人架子这么大,斗胆迟到?口中诚恳应道:“小人等虽长期身处异国,但无时无刻不期望回国效力,可是因乌氏惈的关系,害怕……”

    赵王冷哼一声,打断他道:“休要再提此人,难得先生如此念旧,由今天起,安心为寡人养马,寡人必不会薄待先生。”

    项少龙等忙跪下谢恩。

    正要入席,门官唱道:“雅夫人到!”

    项少龙等齐吃一惊,往大门望去。赵雅除面容多添几分沧桑外,仍是艳光四射,丰采依然,一身白底红蓝花纹的华贵晚服,像只彩蝴蝶般飞进殿来。项少龙念起往日恩情,禁不住黯然神伤。赵雅美目飘到项少龙身上,明显地娇躯一震,停下步来。项少龙等心叫不妙,赵雅非比赵穆和孝成王等人,对曾朝夕与共、肌肤相亲的男人,只凭女性对爱侣敏锐的直觉可察知旁人一无所觉的东西。

    幸好孝成王、晶王后还以为著名荡女看上项少龙,故有这等奇怪表情,哈哈笑着道:“王妹又迟到哩,待会定要罚你三杯,还不过来见过董先生!”

    赵雅回过神来,疑惑地打量项少龙,忽地秀眸黯淡下去,移前向赵王下跪,站起来向项少龙施礼道:“赵雅见过董先生。”

    项少龙等暗松一口气,乘机入席。他们以项少龙为首,依次占坐右方四席。另一边则是赵穆、赵雅、乐乘和郭开。侍女奉上酒菜,一队三十多人的歌舞姬轻盈地跑进来,在鼓乐声伴随下,载歌载舞。赵雅入席后一直低垂着脸,神情伤感,看来似被勾起回忆,暗自悲苦。舞罢主宾照例互相祝酒。

    赵穆却不肯放过赵雅,重提罚酒三杯的事,迫她连干三杯。

    微醉的赵雅放浪起来,不住娇笑撒嗲,虽看得项少龙心头火发,却的确为宴会带来无限热闹和春光。这美女放荡起来,没有男人不看得心痒难熬。尤其她回复昔日的浪荡样儿,对在场诸人秋波抛送,眉目传情。滕翼和乌卓还好一点,荆俊早大晕其浪,频频和她举杯对饮。

    闹了一会,赵王向项少龙道:“先生准备如何在此开展大业?”

    项少龙沙哑着声音缓缓地道:“小人只是先行一步,还有几批战马和马种正在运赴途中。事不宜迟,明天小人到城外视察,看看有什么适合地点,好开设牧场。”

    赵王欢喜地道:“这就最理想不过!”

    赵雅向项少龙飞一个媚眼过来道:“先生的家眷是否会同时抵达?”

    项少龙见她放浪形骸,心中不喜,冷冷地道:“待一切安顿好后,小人派人回去把他们接来。”

    乐乘奇怪地道:“董先生如此举家迁来我国,不怕招楚人之忌吗?”

    项少龙从容答道:“小人的牧场设在楚魏边疆,只要每年向楚人交出五百匹战马和五千头牲口,楚人从不过问小人的事。今次来前,小人早有安排,不用担心他们在短期内有任何发现。”

    赵王哈哈一笑道:“今晚不谈正事,只说风月,来!让先生看点好东西。”

    言罢一拍手掌,乐声再起。众人瞪大眼睛,四名歌舞姬以曼妙的舞姿来到席前,表演另一轮歌舞。

    她们不但姿色远胜刚才的歌舞姬,更使人要命的是美丽诱人的**上只是分别披上紫红、鲜黄、淡绿和清蓝色的轻纱,手持长剑,翩翩起舞。若隐若现间,青春动人的**春光隐现,美不胜收。尤其长剑和女体刚柔的对比,更令她们倍添狂野之态。

    舞罢歌姬退走,赵穆笑着道:“这是燕人献给大王的十名燕族美女中的精品,是大王赠送先生的见面礼,先生认为还可以吗?”

    这种赠送美女的盛事,乃此时代权贵交往间的例行风气,但项少龙现在的形势却是不宜接受,正容说道:“大王的好意,小人心领,只是现在开设牧场之事百废待举,实不宜耽于女色安逸,大王请收回成命。”

    赵王愕然半晌,感动地道:“先生果非常人,难怪有马痴之誉。既如此,四名燕女暂留在宫内,俟诸事定当,再送往贵府。”

    赵雅大感兴趣地打量项少龙道:“不知先生何时到城外视察?”

    项少龙知她对自己的见色不动生出好奇心,暗叫不妙,皱眉答道:“明天日出前出发,还望乐乘将军按排城关开放的问题。”

    他猜想赵雅既回复以前放浪靡烂的生活,怎也不能绝早爬起床来,故有此说。赵雅果然露出失望之色,没再说话。宴会继续进行下去,虽说不谈正事,但因项少龙扮作一个只知畜牧的粗人,话题始终绕在这方面。当赵王问起楚国的情况,项少龙早准备答案,轻松地应付过去。最后宾主尽欢。宴后赵穆借辞送项少龙回去,与他共乘一车,乘机秘密商议。赵雅后的第二个危机来了。

    车子开出宫门。

    赵穆立即扳起脸孔,冷冷地道:“是谁人想出来的主意,竟要把一千匹上佳战马,送给赵人?”

    项少龙心中好笑,淡淡地道:“当然是春申君的主意。”

    赵穆的面色阴沉起来,双目厉芒闪闪,冷冷地凝视项少龙,沉声说道:“你真是那‘马痴’董匡吗?”

    项少龙压低声音道:“当然不是,真正的马痴确有返赵之心,早给君上处死,还抄了家当,这千匹战马只是他部份家业。”

    赵穆不解地道:“我只叫你们派人来夺取落在郭纵手上的《鲁公秘录》,为何现在却大张旗鼓来到邯郸,有起事来,说不定我会被牵累在内。”

    项少龙从容答道:“这是春申君的奇谋妙计,要知赵国经乌家一役,元气大伤,外强中干,说不定会便宜*近的秦、魏、齐诸国,君上有见及此,所以改变策略,希望公子取赵王而代之,那我们大楚可不费一兵一卒,置赵国于版图之内。”

    赵穆浑身一震,双目喜形于色,失声说道:“君父竟有此想法?”

    自从抵达赵国后,他的权势与日俱增,心情亦是矛盾之极。春申君的原意是要他控制赵王,好以赵人之力牵制秦人,破坏二晋合一的密谋。但人非草木,经过十多年的长期居赵,赵穆不由对赵国生出归属之心。不过这只能空想一番,他仍是给楚人遥遥控制。若有异心,楚人可随时把他的身份揭破,那种感觉绝不好受。但假若他能篡夺赵王之位,那将是完全不同的局面。人望高处,此正是赵穆心中梦想的写照。

    项少龙察言辨色,知命中要害,加重语气道:“小人怎敢欺骗公子,今次随小人来此的战士,均是第一流的好手,稍后还有数千人假藉赶送牲畜入赵,只要能除掉像廉颇李牧这种有影响力的将领,赵国势成公子囊中之物。”

    赵穆欢喜地道:“原来如此,待我回去想想,看看应如何进行计划。”探手搭上他肩头,凑到他耳旁低声道:“若我成为赵国之君,必不会薄待先生。”

    两人对望一眼,大笑起来,当然是为了截然不同的理由开怀。

    回到前身为质子府的华宅,滕翼对项少龙道:“那荡妇对三弟很有兴趣,须小心点。”

    荆俊羡慕地道:“三哥以别种身份,再干她几场,不是精采绝伦吗?”

    项少龙尚未有机会说话,滕翼不悦地责难荆俊道:“你总是满脑袋**之想,却不知好色误事之弊,那荡妇和你三哥以前关系亲密,若有**接触,包保从感觉上揭破少龙的真面目,只是气味这项,肯定瞒她不过。”

    项少龙心中一惊,暗生警惕,说实在的,他对赵雅的**十分眷念,不会视与她合体交欢为苦差,却没有想过会被赵雅“嗅出”真相的可能性。笑道:“幸好我扮的是个只爱养马不爱美人的马痴,她对我有意又如何?”

    各人议定明天要做的事,回房睡觉。项少龙脱下面具,躺到榻上,思潮起伏,没法成眠。主要还是因为赵雅,曾两次背叛他的荡女显然对他仍是余情未了,否则不会因自己的马痴而勾起对他项少龙的思念,生出兴趣。他心中涌起说不出的恨意,那或者是出于对她放荡的妒忌,又或是纯粹报复的念头,连他自己都弄不清楚。他戴上面具后的样子绝不算英俊,肤色有着曝晒过多阳光后的黝黑,可是配合他的身形体魄,却总有股骨子里透出来的魅力,尤其是改变眼形的眸子,仍是那么闪闪有神,充满吸引人的魅力。又想起纪嫣然这情深义重的女子,更是不能入睡,索性起榻到一旁依墨家心法打坐。不一会心与神守,睁眼时天色微明。

    项少龙匆匆换衣,戴上面具,出厅与滕翼和乌卓会合,一起出门。荆俊因别有任务,没有随他们一起去。乐乘派来一个叫谢法的武将领一队赵军作导游,在大厅恭候他们,客气几句,众人策马驰上邯郸刚开始新一天活动的大街上。

    蹄声在后方响起。众人愕然回首后望,一队人马追上来,赫然是赵雅和十多名护送的家将。项少龙和膝乌两人交换个眼色,无奈下勒马等候。谁也想不列赵雅对项少龙的“兴趣”这么大。

    笑脸如花的赵雅先遣走家将,其中包括赵大等人,策马来到项少龙旁,欣然说道:“董先生远来是客,怎可以没有人相伴?”

    项少龙见她一身浅蓝的紧身骑马装束,短袄长裤,足蹬长靴,把她动人的线条暴露无遗,心头一阵感触,说不出话来。

    赵雅白他一眼道:“董先生是否不欢迎人家哩?”

    项少龙以他沙哑的声音淡淡地道:“夫人勿要多心,小人有夫人作伴,欢喜还来不及呢!”

    赵雅发出一阵银铃般的娇笑声,领先策马而出,叫道:“随我来吧!”项少龙心中一叹,策马追去。他们由东门出城,放蹄疾奔。目睹春夏之交的山林野岭,项少龙心怀大开,抛开所有心事,同时下定决心,立意好好大干一场,闹他赵人一个天翻地覆,不会再因心软而有所保留。

    赵雅纵情拍马飞驰,累得众人追在马后,越过城外的大草原,赵雅离开官道,朝东北丘陵起伏处奔去。

    地势开始变化,奇峰异石代替重重草浪,沿途飞瀑危崖,云飞雾绕、幽壑流泉,明丽如画,构成动人心魄,层出不穷的美景。穿过一座山谷,来到一道长峡,两边陡壁凌霄,多处只窥见青天一线,形势险奇。

    赵雅在前方放缓下来,项少龙正要赶上她,滕翼驰到他旁低声道:“少龙!你若以刚才那种神态语气和赵雅说话,迟早会给她看穿底细。”

    项少龙一惊,知道滕翼旁观者清,往后望去,乌卓正缠着谢法指点环境,不担心会听到他们的对话,忙虚心求教。

    滕翼道:“董匡是出名只懂养马的人,其它方面则是粗人一个,你自己斟酌点看吧!”

    项少龙了然于心,沉默下来。长峡已尽,眼前豁然开朗,林木插天,阳光由浓叶成荫的树顶透射下来,彩光纷呈,美得难以描拟。树丛山石间溪流交错,涓涓细流,潺湲静淌,似若不属于这世界的仙境,教人心怡神醉。赵雅似乎对这地方非常熟悉,领他们来到一座小丘之上,四周景物,立时尽收眼下。

    项少龙策马来到赵雅之旁,环目四顾,看清形势,始发觉立马处恰是一幅广阔盘地的核心,远处奇峰峻岭层层环护,翠色浓重,水草肥茂,山重水复中地势开阔,满眼绿荫,香飘远近,禁不住哈哈一笑,道:“他***儿子,夫人怎知有这么一处好地方?”

    赵雅听他语气粗鄙,秀眉大皱,没有答他。滕翼等来到左右,同时赞叹。

    谢法道:“此地名藏军谷,唯一的入口是刚才的一线天,当年我大赵的武灵王与戎狄作战,曾藏军于此,以奇兵得胜,自此命名为藏军谷,董先生认为还可以吗?”

    项少龙暗忖我怎知可不可以,忙向乌卓这畜牧专家打个眼色。乌卓略一颔首,表示同意。

    项少龙装模作样地细看一番,赞叹道:“呀!真是要操他的娘!”

    滕翼和乌卓两人心中好笑,谢法和雅夫人却是听得为之皱眉。

    项少龙忍笑着道:“鄙人一见好东西,会忍不住要说几句操他娘。这么美好的地方,不是更要大操他的娘吗?”

    谢法欢喜地道:“如此说,先生是否要选此谷作牧场呢?”

    赵雅此时往项少龙望过来。

    项少龙故意狠狠地在她高挺的胸脯盯一眼,点头道:“唔!这地方甚合鄙人眼缘,由今天开始,藏军谷就是本人建立第一个牧场的地方,他***!想不到这么顺利拣到场地。”

    赵雅见他语气神态,粗鄙不文,以为这才是他的真面目,心中不悦,冷冷地道:“董先生既找到理想的场址,可以回去了吗?”

    项少龙故意色迷迷打量她,道:“鄙人还要仔细勘察这里的水源、泥土和草质,***,夫人这么急回去作甚?”

    赵雅听他说话粗鲁无礼,更是不悦,微怒说道:“我还有约会,哪来时间多陪先生呢?”心中暗责自己定是鬼迷心窍,昨晚回府后不住念着这个人,夜不能寐,所以天甫亮便来找他。不过如此有如此的好,此人外形虽有项少龙的影子,相去却是千万里之遥,自己可以死心。自项少龙后,她再不希望有任何感情上的牵缠。

    项少龙一不做,二不休,索性绝了赵雅对他的任何念头,怪笑道:“未知足谁令夫人这么急着回去?”

    赵雅再忍不住,怒道:“这是我的事,与先生没有半点关系。”一抽马首,掉头往原路驰去。

    吓得谢法忙分出一半人护送她回城。项少龙心头一阵痛快,只要能伤害她,便感快意。虽说她对自己仍有余情,可是若上次她陷害他成功,他尸骨早寒,所以两人间再不存在任何情义。装模作样勘查一番,他们在日落时分回到行馆。赵穆的人早在候他,邀他到侯府赴宴。项少龙沐浴更衣,独自一人随来人往侯府。

    赵穆见他来到,神情欣喜,趁时间尚早,把他带入内轩密议,未入正题前,笑道:“听说你把赵雅气得半死,怎么了?对这荡妇没有兴趣吗?现在的她比任何时间更容易弄上手!”

    项少龙心中既骂赵穆,又恨赵雅作践自己,嘴上应道:“我怕她是孝成王的奸细,哪敢惹她。”

    赵穆显然对他的审慎态度非常欣赏,拍他一记肩头,亲切地道:“是不是奸细?谁比我更清楚?若对她有意,我自会给你安排。”

    项少龙暗中叫苦,忙转移话题道:“那件事侯爷想过没有?”

    赵穆精神大振,哪还记得赵稚,肃容说道:“现在邯郸,谁不是我的亲信,只要除去几个人,我必可安稳地坐上赵国君主之位。”

    项少龙微笑着道:“首先要杀的两个人是廉颇和李牧吧!”

    赵穆赞叹道:“有你这种人才助我,何愁大业不成,不过他们两人身旁猛将如云,恐怕很难下手。”

    项少龙淡淡地道:“若是容易,侯爷早下手了,这事可包在我身上,只要我能得到他们的精确情报,必可一击成功。听说现在他们不在邯郸,最好有方法把他们召回来,我使人作好埋伏,干手净脚把他们干掉。”

    赵穆怀疑地道:“你真的如此有把握?这两人只是家将亲兵足有数千人,相当不易对付。”

    项少龙道:“没有人比我更精刺杀之术,侯爷安心。”

    赵穆岂会相信他空口说白话,沉声道:“事情须从详计议,你最好先建牧场,打下根基,这方面有我在孝成王跟前说项,定可顺利达到。”

    项少龙心中好笑,他说这番话,是要赵穆自己明白到不可操之过急,见目的已达,自然不会蠢得去迫他,点头恭敬道:“鄙人全听侯爷吩咐,这是君上的指示。”

    赵穆见他这么听话,心中大悦,微笑着道:“孝成王现在对你印象绝佳,但记着牧场的事要加紧进行。哈!你一招命中赵人的要害,没有比赵人更需要你这救星。”

    项少龙道:“我已选定场址,明天立即动手进行。”

    赵穆立起身来道:“来吧!客人也应来了,今晚请来的除了几个在邯郸最有权势的人外,还有为东周君的事来此的各国使节,趁这机会见见他们吧!”

    项少龙知道自己现在成为赵穆的宠信心腹,所以特别得他垂青,站起来随他往侯府的主宅走去。两人并肩在回廊漫步,遇到的家将婢仆,无不跪地施礼。经过位于侯府正中的大花园,一群达百人之众的歌舞姬正在练舞,一时衣香鬓影、娇声软语,教人看得眼花缭乱。项少龙眼利,一瞥之下发现指导她们歌舞的导师赫然竟是赵致,不禁多看几眼。训练并没有因赵穆经过终止,赵致明明看到赵穆,却充作视而不见,不住发出命令,使众美姬翩翩起舞,五光十色的彩衣,在灯火照耀下教人目为之眩。

    赵穆凑到项少龙耳旁道:“看上她吗?此女叫赵致,父亲是赵国有德行学问的大儒,师傅则是剑术大家,我也拿她没有办法。”

    项少龙不置可否地一耸肩头,继续前行。过了花园,两人踏上直通府前主宅的长廊,对比下似是忽然静下来,一名女婢迎面而至,看见赵穆,忙避在一旁下跪。就在此时,项少龙心生警兆,自然而然地右手握在血浪的剑把上。

    他心中奇怪,不由往女婢望去,只见她的手缩入广袖里,低垂头,下跪的姿势很特别,使人有种怪异的感觉,似乎她随时可由地上弹起来,作出种种动作。这纯粹是一种直觉,若非项少龙在来邯郸途中,每晚均依墨家心法静坐练功,感觉恐亦不能变得如此敏锐。赵穆一无所觉,继续前行。

    项少龙大感矛盾,若此女是来刺杀赵穆,当是自己的同道中人,他现在固然要保住赵穆,因为不但须活捉他回秦,还要借他进行杀死乐乘的计划、打探东周君派使来赵的阴谋,但若害得此女落入赵穆手中,却是于心何安。不过此时不容多想,两人走至离婢女十步的近处,项少龙忽由外档移到赵穆和婢女之间,希望教她知难而退。赵穆生出警觉,望往项少龙。

    婢女猛地抬头,露出一张俏秀坚强的面容,美目射出炽热的仇恨,同时两手由袖内伸出来,运劲外扬,两道白光,一上一下往赵穆电射而去。赵穆猝不及防下大惊失色,还未有时间呼叫或闪避,项少龙血浪离鞘而出,闪电般上挑下劈,准确地磕飞两把匕首。

    女刺客显然没有第三把匕首,一声尖叱,就在两人身前滚出廊内去。项少龙作势追赶,眼前黑影一闪,原来是女刺客手上挥来的软鞭。

    他借机退到赵穆前,似是保护他,其实是挡着已拔剑出鞘的赵穆的进路。女刺客知道失去良机,毫不停留滚入一堆草丛里,在夜色中消失不见。赵穆差点撞在项少龙身上,忙举手按他肩头,煞止冲势。

    项少龙目光投往掉在地上的两把匕首,刀锋在灯光映照下透出蓝色光芒,显是淬了剧毒。

    赵穆犹有余悸道:“此回幸有你在,否则吾命难保。哼!那些人全是饭桶,给刺客潜进来仍一无所知。”

    项少龙心中欣慰,这样一来既更取得赵穆的信任,另一方面亦让女刺客安然遁走。他并非首次遇到这身手高明的女刺客,当日他乘坐赵穆的马车离开侯府,便给女刺客误会他是赵穆,把毒蛇投入车厢向他行刺。只不知她和赵穆有什么深仇大恨,必欲置诸死地而甘心,而两次都因自己而不成功。不过赵穆坏事做尽,仇家遍地乃必然的事。

    宴会在侯府广阔的大厅举行,筵开四十多席,采“双席制”,摆满整个厅堂。项少龙对这时代宴会的礼仪已有相当的认识,大出意料之外,想不到今晚的宴会隆重至此。

    君主款待群臣贵宾的宴会,人少时多采一人一席的“单席制”,倘或百人以上的大宴会,则采前后席,每席四人以上的“多席制”。至于一般大臣公卿权贵的宴会,多采“双席制”。

    他们抵达大厅,离开席尚有一段时间,只来了赵穆的心腹乐乘和一肚子坏水的郭开,两人与赵穆关系密切,早点来好帮忙招呼客人。赵穆应酬两句便消失了,自然是去责难手下保卫侯府不力,看来会有人遭殃。

    乐乘和郭开亲切与项少龙聊天,先问牧场选址的事,乐乘叹道:“今次我是左右做人难,在邯郸所有自认有点头面的人,争着来参加今晚的宴会,席位却是有限,唉……”

    郭开亦苦笑道:“我也遇到同样的难题,惟有把责任全推到侯爷身上,教他们直接向侯爷询问,为何没有被列于邀请名单上。”

    项少龙大感惊讶,自问没有如此吸引人的魅力,皱眉道:“今晚的宴会为何如此热闹?”

    乐乘奇怪地道:“侯爷没有告诉先生吗?与秦国寡妇清齐名的大才女纪嫣然来邯郸作客,侯爷本没有把握将她邀来,岂知她毫不犹豫答应,害得所有人都要挤到这里来,好一睹她的丰采。”

    项少龙心头剧震,热血上冲,一时说不出话来。谢天谢地!我的绝世佳人终于来了。

    郭开惊讶地打量他道:“哈!想不到董先生是另一个‘才女迷’!”

    项少龙的心神全转移到纪嫣然身上,哪还有兴趣和他们胡扯,告个罪,由侧门步出园林,以舒缓兴奋的心情。想到今晚即可和心中玉人聚首,立感飘然欲仙,身在云端。心中同时感到奇怪,为何她明知赵穆是他的大仇人,还肯前来赴宴?急碎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项少龙惊觉地猛转过身来,刚好与一位千娇百媚的美人儿打个照脸。

    美女吓了一跳,踉跄跌退两步,俏脸转白,由惊喜变成失望,垂下头去,幽幽地道:“对不起!奴家认错人哩。”

    在远处昏暗的灯火映照下,入目的是越国美女田贞。项少笼心中恍然大悟,她路过此处,看到自己的背影,认出他是项少龙,等看到他扮成董匡的尊容,禁不住大失所望。

    由此可知她对自己的印象是何等深刻难忘。心生怜惜,柔声道:“没有关系!你叫什么名字?”

    田贞娇躯一震,掩口道:“你真是项爷,奴家发梦也记得你难忘的声音。”

    项少龙登时汗流浃背,想不到一时忘记改变口音,泄露真身,忙压得声音沙哑地道:“姑娘误……”

    田贞一声欢呼,扑过来死命搂抱他道:“奴家死也忘不掉你,我们都不知多么为你担心呢,现在大爷没事,多谢老天爷哩!”

    项少龙知瞒她不过,搂她到林木深处,凑到地耳旁道:“现在我的真正身份是个大秘密……”

    田贞乖巧地接口道:“奴家明白,死都不会泄露大爷身份。”

    项少龙加重语气道:“连妹子都不可透露此事。”

    田贞犹豫片晌,无奈点头道:“好吧!不过她像奴家般思念大爷呢!”

    项少龙稍微放心,低声道:“只要你乖乖的听话,我会把你们姊妹带走,绝不食言。”

    田贞感动得热泪盈眶,以最热烈的方式献上香吻,身体紧紧靠着他。项少龙压制已久的欲火立时熊熊燃烧起来,只恨这不是适当的时候和地方,痴缠一番,脸红耳赤的田贞在他苦劝下,依依不舍地返回内宅。项少龙苦笑摇头,往大厅走去。走了两步,一对男女由他刚才出来的侧门步入园里,密密商议,赫然是赵穆和赵雅。他心念一动,隐在一丛草树间,静心窥听。

    赵雅紧绷着脸,冷冷地道:“不要说了,我怎也不会去陪那种粗鄙不文的莽夫,你手上多的是美女,为何不拿去送他,例如你最疼爱的田家姊妹花,不是可更令他满意吗?”

    赵穆探手过去环抱她的小蛮腰,阴阴笑着道:“是不是你仍忘不掉项少龙呢?”

    赵雅楞了一楞,怒道:“不要胡言乱语,谁说我忘不了他!”

    项少龙见到两人亲热的情态,听着赵雅无情的话,虽明知她不得不如此表态,仍心头火发,涌起恼恨和报复的念头。

    赵穆伸出另一只手,把她搂个结实,笑嘻嘻道:“不再想他自然最好,此回若我们六国结成联盟,尽管秦国亦难逃被瓜分的厄运,那时我要项少龙死无葬身之地,即使死掉,我也要鞭尸始可泄心头之愤。”

    赵雅冷冷地道:“你有那本事才说吧!噢!”

    衣衫窸窣,显是赵穆正借身体的挤压,大占赵雅便宜。项少龙听得眼喷焰火,暗恨赵雅不知自爱。

    她的呼吸不能控制地急促起来,颤声道:“你还不回去招待客人吗?”

    赵穆嘿嘿淫笑道:“你不要我先招待你吗?”

    赵雅的粉拳无力地在他背上敲几下,嗔道:“放开我!”

    赵穆道:“你答应我去陪董匡,我才放开你!”

    项少龙恍然而悟,原来赵穆是要借赵雅来讨好自己,原因当然是自己不但刚救他一命,还显示出过人的机警和绝世剑术,使他对自己另眼相看,更为倚重。赵穆将己比人,当然认为须以权位、美色、财货等利益去笼络他,而赵雅则是他现时想到的最佳礼物。

    赵雅奇怪地道:“你为何这么看重董匡?”

    赵穆干笑两声道:“不是我看重他,而是你的王兄有命,至紧要好好笼络此人,你还不明白吗?”

    听到是赵王的意思,赵雅软化少许,低声道:“或者他不好女色呢?否则为何昨晚他拒绝大王送他歌姬。”

    赵穆叹道:“只要是真正的男人,谁不好色,我看是他眼角过高,看不上那些歌姬吧!我们的雅夫人怎可同日而语。”

    赵雅冷冷地道:“眼光高便去追求纪嫣然,我赵雅算什么东西?”

    项少龙听她语气中充满酸涩的味道,知她嫉忌纪嫣然,不由升起个报复的主意。

    赵穆哄她道:“纪嫣然是出名无情的石女,怎及得上温柔多情的赵雅,不要多说,听说董匡走出来透透气,你帮我找他回来,那么紧张干吗?又不是要你今晚陪他入房登榻。”

    赵雅默然无语。项少龙知道听下去再没有新意思,缓缓溜开去。

    项少龙坐在凉亭里,仰望点点繁星的夜空,耳内响起赵雅由远而近的足音。他忽然改变对赵雅的想法,决意玩弄她一个痛快,以示对她的惩罚。

    赵雅来到他身后,勉强压下心中对他的讨厌,和声地道:“董先生为何离群独处?”

    项少龙沙哑声音,凝视天空道:“鄙人一向不喜热闹,看!天空多么迷人,她与我们的关系是多么密切,全靠她怀抱里的星辰,让人*办认路途,知道季节时间,人死后回归到她深幽之处。她象征我们最崇高的理想,冥冥中主宰大地上每一个人的命运。”

    赵雅哪想得到这么一个粗人,竟懂说出这么深具哲理的话来,呆了一呆,坐到他身后的石凳上,一时默然无语。

    项少龙心头一阵感触,苦笑摇头道:“想起无论是墨翟或孔丘,武王或周公,当他们抬起头来,看到是同样的天空,我们怎能不感到天空的恒久长存,人类生命的渺小和短暂。可怜大多数人仍忘不掉权位之争,为眼前的利益,朝夕不让,争个你死我活,所以我董某人从来对争权夺利没有好感,只希望自由自在地养我的宝贝马儿,爱说什么就说什么!操她***天空,我实在太爱她,所以要操她,就像去操我心爱的女人那样。”

    他虽连说三句粗话,但这次听来赵雅却有完全不同的感受,因为他赋予这三句粗话无比深刻的感情和含义,变成完全的另一回事。

    赵雅低声道:“今天人家冒渎无生,真不好意思。”

    项少龙潇洒地一耸肩头,立起身来,转过身以灼灼的目光盯她的脸,微笑着道:“夫人看到鄙人是怎样就怎样算了,何误会之有?就像这夜空,假若你只看一眼,可能一无所觉,但假若你定心细看,你会看到愈来愈多的星辰,愈是深黑的晚夜,每粒星辰都有她们的故事。没有开始,没有终结。”

    赵雅抵敌不住他的目光,垂下头去,幽幽地道:“先生的话真动听!”

    项少龙心中好笑,没有人比他更知道怎样打动这荡女的心。伸个懒腰道:“好了!我也好应回到那人间的俗世里,只希望时间快点过去,可趁早回家睡觉。梦中的世界,不是更美丽吗?”

    赵雅生出依依之情,只希望听他继续说下去。忽然间,她感到即使要陪他睡觉,再不是苦差事。何况他雄伟的躯体,使她难以克制地联想到项少龙。和他欢好,是不是亦如与项少龙缠绵那么使她迷醉呢?她很想知道答案!

    项少龙和赵雅并肩返回举行宴会的大厅,已闹哄哄一片,放眼看去,至少来了五十多人,大半是旧相识,包括郭纵等人在内,分成十多组在闲聊和打招呼。郭开见到他们,先向项少龙打个眼色,接着把他拉到正与赵穆交谈的郭纵处,将他介绍给大商贾认识。赵雅则像蜜糖遇上蜜蜂,给另一堆男人讨好奉承,可见她的魅力丝毫未减。项少龙暗忖赵雅的生命力与适应性真强,这么快从自己予她的打击中回复过来。唉!自己放过她算了,说到底总曾有一段真诚的交往。

    郭纵亲切地道:“董先生远道来此,怎也该让我作个小东道,不知先生明天是否有空,侯爷和郭大夫当然要作陪客。”

    项少龙微笑着道:“郭公这么客气,没空都要有空哩!”

    郭纵大喜,与他约定时间。

    赵雅脱身出来,来到项少笼旁,尚未有机会说话,一人大笑走过来道:“今天终于见到夫人!”

    项少龙转头看去,一个年约三十,长相威武英俊的男子,大步走过来。此人脚步有力,腰配长剑,气势慑人。

    赵雅看到他,美目明亮起来,置项少龙不顾,媚笑道:“平山侯这么说,折煞妾身,好像人家是很难见到的样子。”

    原来是韩国此次派来的使节平山侯韩闯,看来颇是个人物。

    赵穆哈哈笑道:“你们暂停打情骂俏,闯侯来,让我介绍你认识名震天下的马痴董匡先生。”

    韩闯目光落到项少龙脸上,神情冷淡,敷衍几句,把赵雅拉到一旁,亲热地喁喁私语起来。项少龙心中有气,又恨自己始终不能对荡女忘情,幸好有面具遮盖真正的表情,可是说话兴致大减。

    赵穆看在眼里,借个机会扯他往一旁道:“赵雅包在我身上,必教你有机会一亲芳泽。不过我却有个忠告,此女人尽可夫,先生和她玩玩无碍,对她切勿认真。”

    项少龙知道误会愈来愈深,忙道:“正事要紧,这档事对我来说可有可无。”

    赵穆哪会相信他,尚未有机会说话,门官报道:“魏国龙阳君到!”

    大厅内立时静下来,显然与会诸人,大多尚未见过这位以男色驰名天下的美男子。赵穆乃好此道者,双目立时放射异采,盯紧入门处,环佩声响,“烟视媚行”的龙阳君身穿彩服,在四、五名剑手护侍中,袅袅娜娜步进厅堂。厅内立时响起嗡嗡耳语的声音,话题自离不开这男妖。赵穆拍拍项少龙肩头,迎了上去。

    郭开来到项少龙旁,低笑着道:“世间竟有如此人物,不是精采之极吗?”

    乐乘列他另一边,摇头叹道:“侯爷有得忙哩。”

    项少龙看赵穆与龙阳君低谈浅笑,心中叫绝,同时暗生警惕。龙阳君对男人既有兴趣又特别留心,自己一个不小心,说不定会给“他”发现破绽,那就糟透。

    赵雅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道:“看你们目不转睛的样子,是不是受不住男色引诱呢?”

    项少龙无法压下对她与平山侯韩闯亲热态度的反感,冷哼一声,走了开去。

    赵雅追到他旁娇笑道:“董先生为何神情不悦?是不是人家开罪你哩?”

    项少龙心中一惊,至此确定自己对荡女犹有余情,故忍不住升起嫉忌之心,失了常态。忙收摄心神,停步往她瞧去,微微一笑道:“夫人言重,夫人又没有做过什么惹鄙人不高兴的事,何出此言?”同时想到赵雅可能是故意半真半假地借韩闯来测试自己对她的心意。

    赵雅横她一眼道:“为何人家只说一句话,董先生竟要避开呢?”

    项少龙知没法作出解释,索性不加解释,淡淡地道:“我这人欢喜做什么便做什么,从没有费神去想理由。”

    赵雅给他的眼睛盯苦,心头泛起既熟悉又迷惘的感觉,而他那种自然的男性霸气,更令她芳心软化,幽幽地道:“你这人变幻莫测,一时比任何人温柔,一时又像现在般冰冷无情,教人不知如何应付你。”

    项少龙瞥见赵致伴着赵霸步入场内,加入赵穆的一组,赵穆则招手唤他过去与龙阳君相见。向赵雅微微一笑道:“这里有足够的人令夫人大费心神,何用把宝贵的精神浪费在我这粗人身上。看!平山侯又来找你。”

    赵雅循他眼光望去,韩闯刚和龙阳君客套完毕,朝她走来,不禁暗恨韩闯,怪他来得不是时候。失去项少龙后,她感到无比的失落和空虚,无奈下回复以前勾三搭四的生活方式,希望藉别的男人麻醉自己,以减轻歉疚和思念项少龙的痛苦,可是总没有人能代替项少龙。韩闯初来赵国时,她与他打得火热,过了一小段快乐的光阴。不旋踵发觉这人代替不了项少龙,热情逐渐冷却,只好寻找别的新鲜和刺激。

    所以当遇上身形“酷肖”项少龙的董匡,像发现新的天地。今早虽给他粗鄙的神态语气惹怒,但无可否认确予她另一种刺激。到项少龙在园里向她说一番使她心神俱醉的话,令她像重温与项少龙相处的醉人时光,一颗芳心早转到此人身上。项少龙愈表现出男性阳刚硬朗的气魄,愈使她感到对方是项少龙的化身,遂更为之倾倒。在这种情况下,韩闯反成讨厌的障碍。思索间韩闯来到身前,项少龙潇洒一笑,告个罪,离开两人,朝赵穆和龙阳君等人走去,赵致和龙阳君同时往项少龙瞧来。

    项少龙故意改变步姿,充满粗豪之态,哑声拱手道:“董匡拜见龙阳君!”

    龙阳君的“美眸”闪过惊异之色,应道:“久仰先生大名,今日得见,何幸之有!”

    赵致则仍瞪大双眼,目不转睛地瞧他。赵穆哈哈一笑,把赵霸等和几位赵国的大臣逐一为项少龙引见。

    龙阳君媚笑着道:“先生确是当世豪士,难怪引得我们女儿家个个目不转睛!”

    赵致俏脸一红,知因此人酷肖项少龙而失态,垂下脸来,又狠狠瞪龙阳君一眼。项少龙给龙阳君看得心头发毛,祈祷他不要看上自己。

    赵霸哈哈一笑道:“龙阳君和董先生均为用剑高手,不若找天到行馆来大家切磋切磋,岂非武坛盛事?”

    龙阳君滴溜溜的眼睛环视全场,笑道:“若能把我们的纪才女也邀到赵馆主的行馆去,说不定这里所有人都会去趁热闹,才是真正的盛事。”

    众人陪笑起来。赵致又忍不住偷看项少龙两眼,神情古怪。项少龙心中叫苦,猜到应是荆俊这家伙漏了点消息,否则赵致的神情不会如此奇怪。

    就在此时,门官特别提高声音唱道:“纪嫣然小姐芳驾到!”全场吵闹声倏地消退,不论男女,无不朝大门瞧去。项少龙的心脏霍霍急跃起来。久别了的红粉俏佳人,是否丰采依然呢?

    全场宾客期待中,纪嫣然姗册而至,同行的还有当代五行学大家老朋友邹衍。纪嫣然清瘦少许,却无损她的国色天香,她那种秀气和清丽是无与匹敌的。赵雅和赵致均是出色的美女,但在她比对下,立即黯然失色。纪嫣然一对秀眸多了点凄迷之色,不知是否因思念他而生。邹衍则是神采飞扬,伴着纪嫣然步入大厅堂。项少龙怕纪嫣然认出自己的身型,忙躲到赵霸和赵致身后。

    看得发呆的赵穆清醒过来,大步迎前,高声道:“欢迎纪才女、邹先生大驾光临。”

    众人忍不住往入口处靠去,争睹以才貌名著天下的美女,项少龙反给挤出去。

    赵致的声音在耳旁响起道:“董先生!”

    此时赵穆正逐一为纪嫣然和邹衍引介与会宾客,项少龙暗吃一惊,回头向身后的赵致瞧去,见她美目射出灼热的亮光,深深地盯着自己,忙微微一笑道:“赵姑娘有何见教?”

    赵致轻柔地道:“先生像极赵致的一位故人哩!”

    项少龙松一口气,知道荆俊只是漏了点消息,没有真的全抖出来,装出蛮有兴趣的样子道:“那是不是赵姑娘的情郎呢?”

    这句话明显带调侃的味儿,他知道赵致定然受不起,最好是以后不睬他,那就谢天谢地。岂知赵致脸上立时染上一层红霞,娇羞地垂下俏脸,忽又摇摇头,走了开去。纪嫣然的笑声在人堆那边银铃轻响般传来,项少龙却在抹冷汗。这是什么一回事?赵致不是爱上荆俊吗?为何又像对自己大有情意的样子,那他岂非成了荆俊的情敌?她若不喜欢荆俊,为何竟给他回信?心乱如麻中,轮到赵雅来找他。

    赵雅脸上明显有呷干醋的神色,偏装作若无其事地道:“人人都争着认识纪嫣然,何故先生却避到这里来?”

    项少龙对她恨意正浓,故意戏弄她,凑到她耳旁哑声道:“我这人天生对女人有惊人的魅力,若让纪嫣然接近鄙人,她定会情难自禁,所以还是避开为妙。”

    赵雅听得呆起来,天下间竟有如此厚面皮自夸有吸引女人魅力的男人,何况说话的对象还是她这样一位女性,岂非明指她正是因受不住他的诱惑送上门来。她差点要拂袖而去,只是一对**不听话,硬是留在那里。纵是给他侮辱,似乎亦有一种被虐的快感。看她脸上明暗不定的难过样子,项少龙大感快意,变本加厉道:“鄙人更怕和女人欢好,因为那些女人尝过鄙人的雄风和快乐的滋味后,保证离不开鄙人,唉!那时就真个头痛。”

    赵雅更是瞠目结舌,哪有第一次见面的人,敢对她说这种不知羞耻的脏话。偏偏又是这个人对她说出自项少龙以来最令她感觉深刻入骨的动人词语。

    她心情矛盾之极,无意识地道:“这里哪个男人不想得到纪才女的身心,何故独先生是例外?”

    项少龙对作弄她大有趣味,微微一笑道:“人说怀璧其罪,鄙人也认为很有道理。若鄙人得到纪才女,她又缠着鄙人不放,定会招来嫉忌,惹来不必要的烦恼,对鄙人在此建立家业的大计最是不利。故此鄙人惟有压下色心。嘿!坦白告诉你,在楚国时,鄙人每晚无女不欢。”

    赵雅听得粉脸通红,又感到一种粗野的莫名刺激,垂着头道:“先生对初相识的女子说话尽是如此肆无忌惮吗?”

    项少龙心中好笑,说道:“鄙人对女人一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你不爱听的话请自便,鄙人就是这副德性。”

    赵雅的自尊终禁受不起,脸色大变道:“先生太不顾女儿家的面子,谁受得起这种说话。”

    项少龙见全场的注意力全集中到纪嫣然身上,没有人留意他们,哈哈一笑道:“女人就像马儿,只要你把握到它们的喜好,可驯得她们贴贴服服,任君驰骋。嘿!给董某人看中的马儿,没有一匹最后不驯服在鄙人的鞭下。”

    这番话更是露骨,赵雅再忍受不住,不悦地道:“先生对女人太霸道,把人当作畜牲般的驱策,难道半点不理人家的感受吗?”心中竟胡涂起来,更弄不清这马痴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一忽儿像不沾女色的君子,一忽儿又像色中狂魔。

    项少龙暗忖够她好受了,淡淡地道:“对鄙人来说,马儿比人有更高尚的品德,当它认清主人后,从不会三心两意。”

    赵雅呆了起来,这几句话恰好勾起她的心病。项少龙刚发觉到赵致正在人堆里偷偷看他和赵雅说话,促狭地向她眨眨眼睛,气得她忙别转头去。

    赵雅发觉了,皱眉道:“先生和赵致说过什么话?”

    项少龙心想关你的屁事,又不见老子问你和平山侯韩闯说过什么,凑到她耳旁道:“她是一匹野马,夫人是另一匹。”

    赵雅此回真的受不起,勃然大怒,正要加以痛斥,那边传来赵穆的声音道:“董匡先生到哪里去,纪小姐想认识今晚的主宾哩!”

    众人纷纷回头朝他两人望来。项少龙向赵雅打个暧昧的眼色,笑着去了,心中大感快意,总算大出一口鸟气,最好以后赵雅对他失去兴趣,免去很多不必要的烦恼。唉!若她肯修心养性,躲在家中忏悔,他说不定心中一软原谅她,现在却是另一回事。好不容易挤过人群,抵赵穆身旁。纪嫣然的眼光落到他身上,立时异采连闪,看清楚不是项少龙,又神色转黯,玉容的变化清楚明显。

    项少龙强压下心头的激情和热火,施礼道:“董匡参见纪小姐、邹先生。”

    纪嫣然回复自然,礼貌地微笑着道:“问先生之名久矣,嫣然也是爱马之人,有机会定要向先生请益。”

    项少龙有着咫尺天涯之叹!暗忖若不把握千载良机,与她暗通款曲,日后须大费周章,若她因找不到自己,又或打听得他到了秦国而追去,更是失诸交臂。当下点头道:“鄙人怎当得小姐赞赏,听说纪小姐良骥名疾风,可否给鄙人一开眼界。”

    纪嫣然和邹衍同时愕然。

    纪嫣然立时变得神采飞扬,明媚的秀目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道:“先生若有空,不若明早到嫣然处一行,嫣然可请教高明。”

    四周的人无不向项少龙投以艳羡的眼光,想不到他因擅养马之技,获得与才艺双全的绝世美女亲近相处的机会。

    龙阳君娇声昵昵插嘴道:“奴家的马儿亦有几匹病倒,董先生可否移驾一看。”

    两句话惹来另一种羡慕的目光。

    项少龙大感头痛,暗叫声我的妈呀!敷衍道:“君上来此长途跋涉,马儿只是不堪劳累,多休息一段时间就会好的。”

    此语一出,人人清楚项少龙不好男风。

    龙阳君嗲声道:“我和马儿们早休息个把月,何况它们只是近两天染病,先生不是爱马的人吗?如何可见死不救呢?”

    赵穆怕他开罪龙阳君,顺水推舟道:“董先生怎会是这种人,明天本侯找个时间,陪董先生来访龙阳君吧!”又向纪嫣然道:“本侯亦想见识一下能使董先生念念不忘的神骥。”

    项少龙和纪嫣然心中一起大骂,偏拿他没法。后者无奈地道:“嫣然当然欢迎之至,侯爷和董先生一道来吧!”

    人丛里的赵雅又是另一番滋味,她做梦没想过纪嫣然竟会主动约会语无伦次的怪人,难道他对女人真有天生的吸引力?而且自己确被他弄得六神无主,不知应欢喜他还是讨厌他。

    赵穆道:“纪小姐请入席。”

    纪嫣然按捺不住,向邹衍打个眼色。

    邹衍这头老狐狸哪还不会意,笑道:“嫣然和董先生均为爱马的人,今天得此良机,让老夫和董先生调换席位如何?”

    今次连赵穆都醋意大盛,幸好人人晓得纪嫣然一向对奇人异士有兴趣,却全与男女之私无关,哪会想到两人确有私情。

    项少龙压下心中的兴奋,欣然道:“真是求之不得,只怕鄙人识见浅薄,有污纪小姐清听。”

    纪嫣然绽出一个甜甜的笑容,看得众人无不发呆,柔声道:“应是嫣然受宠若惊才对。”不敢再看项少龙,转身随赵穆的引领朝左方最前的一席盈盈举步,水绿配玉白的仕女服和乌黑闪亮的发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赵雅恨不得捅项少龙两刀,刚说过不会亲近纪嫣然,现在又示威地与她兜搭到一块儿。忽然间,她惊觉到自己竟完全忘掉项少龙,心中只有这个令她又恼又爱,高深难测的粗豪野汉。

    项少龙入席后,发觉仍是难以说话,一来因两人相距达五尺之遥,更因两人身后立着漂亮的侍女,殷勤服侍,害得他们空有万语千言,难以倾诉。对席坐的是赵穆和赵雅,后者故意不看项少龙,气氛颇为尴尬。赵穆则以为赵雅因自己强迫她去接近项少龙,心生怨愤,反不以为异。近百张几席坐满人,甚为热闹。邹衍与郭开同席,言笑甚欢。

    纪嫣然坐下后,亦感没有机会与项少龙说话,因她乃宴会里的焦点,人人想在她面前表现一番,使她应接不暇。她敏捷的才思,高贵的谈吐,与会诸人无不倾倒。

    有两对眼睛不时飘到项少龙身上来,一对属于居于下首一席的龙阳君,另一则是与赵霸同席于对面赵穆数下来第五席的赵致。先前不将他放在心上的平山侯韩闯,见到项少龙竟得到与纪嫣然同席的殊荣,狠盯他几眼。

    有人向纪嫣然问道:“不知对纪小姐来说,世上最能令你动心的事物是什么呢?”

    众人大感有趣,定神看纪嫣然如何回答。

    纪嫣然秋波流转,美目顾盼,微笑着道:“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哩!在人生的不同阶段,会有不同的答案,或者到嫣然芳华逝去,最想得到的就是永不回头的青春吧!”

    众人知她故意回避,纷纷表示不满,迫她作答。

    项少龙怎忍心玉人受窘,哈哈一笑道:“纪小姐早答了这问题,那就是得不到的东西,永远教人最是心动。”

    众人全静下来,细心一想,均觉非常有见地。例如谁不想做一国之君,亦正因自知没有份儿,更为心动。

    郭纵赞赏道:“想不到董先生在养马之技外还另有绝学。”

    他的话惹来哄堂笑声。

    龙阳君娇声道:“不知董先生又会为什么事物心动呢?”

    平山侯韩闯插嘴道:“当然是那永得不到能日驰千里的宝马啦!”

    这句话再惹来哄堂大笑,气氛热烈。

    项少龙知道此时正是在这些赵国统治阶层建立粗放形象的良机,高嚷着道:“非也!非也!纵有一两匹宝马,对大局依然无补于事,鄙人要的是万头能给我王带来胜利的战马。”

    与座的赵人听得点头称许。

    赵雅忍不住道:“然则令董先生心动的又是什么不能得到的事物呢?”

    项少龙粗豪一笑,继续以那已成他招牌的沙哑声音,盯着赵雅道:“鄙人一向缺乏幻想力,明知绝不可能得到的东西从不费神去想。不过!嘿!一些或可到手却偏又尚未能到手的东西,却会令董某心痒得睡不着觉。”

    在座的男人别有会心地笑起来。赵雅见他盯着自己说话,又怒又喜,垂下头去避开他的眼光。旁边的纪嫣然想起自己正是他快要到手而尚未得手的东西,俏脸不由红起来,偷偷白他一眼,恨不得立即投身到他怀抱里去。

    忽有侍卫走入厅来,到了赵穆身旁向他低声禀告。赵穆现出讶异之色,向项少龙望来。

    项少龙正摸不着头脑,赵穆立起身来公布道:“今晚我们多了位刚抵步的贵客,他就是楚国春申君客卿里的大红人李园先生。”

    项少龙一听下立时魂飞魄散,汗流浃背。

第 六 章 远方来客

    在众人注视下,一身华服,年约二十五、六的李园在赵穆的迎接下潇洒地步入厅堂。无可否认他是个很好看的男人,清秀而又显得性格突出,肩宽腰细腿长,身型高挺笔直,腰佩长剑,予人文武全材的印象。一对眼睛更是灵活有神,可见此人足智多谋,不可小觑。

    项少龙一颗心霍霍跳动起来,他要担心的事情多得他自己仍难以弄清楚。最糟是李园可一眼看穿自己并非马痴董匡,那时他休想活着离开侯府。其次是他和赵穆的关系,假设李园是楚国春申君黄歇派来与赵穆秘密联络的人,那赵穆会立即拆穿项少龙对付他的计谋。还有是李园若知道楚使仍未抵达邯郸,当然猜到在途中出事,同样会惹起他与赵穆的疑心。任何一个问题发生,都会立刻令他们全军覆没。此刻的他如坐针毡,完全想不到应付的办法。唉!怎会平白钻这么一个人出来?

    李园步入厅堂,一边聆听赵穆对他说话,一边风度翩翩的含笑向两旁席上的宾客打招呼。

    项少龙但愿李园永远走不完这段路。

    纪嫣然心灵质慧,早发觉他神态有异,微笑道:“董先生!楚国人才济济,不但出了你这养马专家,还有李园先生这才学剑术名闻天下的超卓人物,他妹妹李嫣嫣乃楚王新纳的爱妃,听说刚有身孕,若产下儿子,将会成为楚国的储君,所以现在谁都认为他的前程无可限量。”

    项少龙明白她是碍于身后的女侍,故意以这种方式提点李园的来历。她来邯郸前曾先到楚国,所以自然得知有关楚国的最新消息。不过他却感到当她说到李园的名字,神情有点不大自然。

    李园的眼睛看到纪嫣然,立时亮起来,主动来至席前,礼貌地向项少龙打个招呼道:“董先生你好!我们虽曾同是楚臣,想不到要来到千里之外的邯郸始有机会碰头。”

    项少龙放下最迫在眼前的心事,稍松了一口气,起立还礼。赵穆忽地向他打了个奇怪的眼色,望向李园的眼神掠过一丝杀机。

    李园并不太在意项少龙,目光落到纪嫣然身上,立即闪动摄人的神采,一揖到地说:“纪小姐不辞而别,把在下害得苦透。”

    他压下声音,除赵穆和项少龙外,其它宾客还以为他在作礼貌的客套。

    项少龙再放下心头另一块大石,恍然大悟李园原来正苦缠纪嫣然,看来在楚国他们还有一段交往,否则李园不会说出这么酸溜溜的话来。李园当是天生情种,否则怎会千里迢迢,由万水千山外的楚国直追到这里来。想到这里,又多另外一件心事。自赵雅曾背叛他,他对女人再没有以前那种盲目的信心。李园人品出众,对爱情又有不顾一切的热诚,怎知是否会由他项少龙手上夺去纪嫣然,假若事实如此,对他的打击会比赵雅严重千百倍。

    纪嫣然偷看项少龙一眼,微微一笑道:“李先生言重,嫣然怎担当得起。”

    赵穆笑道:“两位原来是旧相识,现在大家都在邯郸,何愁没有聚首畅谈的时刻。李先生不若加入本侯那一席,欣赏歌舞姬的表演。”

    李园潇洒然一笑,深深地再看纪嫣然一眼,随着赵穆,坐到赵穆和赵雅的中间去了。纪嫣然似被李园直追到来邯郸的表现感动,垂下俏脸,秀眸蒙上茫然之色。项少龙的心更不舒服。

    音乐声起,一群百多人的歌舞姬来到场中,载歌载舞,彩衣飞扬。极尽视听娱乐之*效果。

    “喂!”

    项少龙微一愕然,纪嫣然正深深地凝视着他,眼内中包含浓浓的情意。歌舞姬隔开李园、赵穆的视线,兼之人人全神欣赏歌舞,音乐声又有助掩盖他们的说话声,不虞担心给人听到,确是诉说密话的良机,项少龙露出一个不太自然的笑意。

    纪嫣然白他一眼道:“不要对人家没信心好吗?人家想得你不知多苦啊!”

    项少龙暗忖这叫一朝被蛇咬,见草绳而吃惊。低声问道:“你住在哪里?”

    纪嫣然迅速道出,接着道:“不要找我,让嫣然来找你,龙阳君一直怀疑人家和你有问题,在这里也着人监视我。”

    项少龙知她智谋过人,手段高明,并不担心她会有闪失,点头答应。纪嫣然忽地敛容不语,项少龙醒觉地诈作全神欣赏歌舞。原来众舞姬聚到厅心,筑成一个大圆,大圆内又有小圆,纷纷作出仰胸弯腰等种种曼妙姿态,项少龙与赵穆之间此时一无阻挡。

    赵雅对李园相当有兴趣,不时逗他说话,看得项少龙心中暗恨,不明白为何对她仍有这种妒忌的情绪。李园很有风度地对答,但眼神大多时间仍停留在纪嫣然身上。平山侯韩闯显然对纪嫣然很有野心,不时狠狠盯着她,似恨不得一口把她吞下去。很多本来对天下闻名的才女有心追求的人,见到李园的出现,无不感到自惭形秽,死去追求她的一条心,何况纪嫣然还似乎对他颇有情意。假若李园不是身份特别,剑术高明,说不定早有人想把他干掉。

    两人直至宴会完毕,再无说话机会。纪嫣然率先和邹衍离去,坚决拒绝李园的陪行,当然是借此向项少龙表明心意,看得项少龙和其它有心人大为快慰。李园颓然离去后,项少龙正要溜掉,却给赵穆拉着一起在大门欢送宾客。郭纵走时叮嘱他明晚的宴会,轮到赵霸和赵致,后者深深地看他一眼,与赵霸离开,龙阳君的临别秋波则教他汗毛倒竖。到最后只剩下赵穆、赵雅、郭开、乐乘、韩闯和项少龙六个人。韩闯看来在等待赵雅,项少龙不由心头火起,故意忽视赵雅不时向他送来的秋波。

    韩闯向赵穆兴奋地道:“除燕国外,所有人都来哩。”

    他虽是说得颠三倒四,没头没尾,项少龙却清楚把握到他的意思,亦知他误会李园是代表楚国来参与东周君召开抗秦会议的人。形势异常微妙,六国中,最重视“合纵”的当然是在强秦前首当其冲的韩、赵、魏三国。齐国也颇在乎连手抗秦的策略,因为若三晋失陷,下一个对象必是齐国无疑,然后轮到楚人。现在韩闯以为楚国肯派使臣来,当然大为高兴。至于燕国,刚被赵国名将廉颇攻得气也喘不过气来,在其它国人眼中地位大降,来不来似没太大关系。

    赵穆冷哼一声道:“李园此回来,恐怕与密议没有关系。”

    韩闯笑道:“他现在是楚王跟前的大红人,听说他妹子有倾国倾城的美貌,楚王尚未有儿子,只要她争气点生个太子出来,李园立成国舅爷,所以只要他肯美言几句,何愁楚王不参与这次的壮举。”

    赵穆眼中又闪过森冷的光芒,面上剑痕好似变得更深刻。项少龙旁观者清,知道赵穆对李园心怀不满和愤恨。

    郭开笑道:“夫人累了吗?让平山侯送你回府吧!”

    韩闯彬彬有礼地向赵雅道:“不知韩闯有没有那荣幸呢?”

    郭开和乐乘会心微笑,韩闯这话不啻是向赵雅询问今晚能否一亲香泽。赵雅神情有点尴尬,目光射往项少龙。项少龙则看向门外的广场去,该处有四辆马车和赵兵在恭候。

    赵穆想起自己曾答应项少龙为他与赵雅穿针引线,纵使今晚不成,但任由韩闯当着他面前把赵雅“拿走”,面子亦挂不住,出言说道:“平山侯请早点回去休息,待会我还要和夫人入宫见大王。”

    韩闯无奈先行一步。

    赵穆对郭开和乐乘道:“本侯还有几句话想和董先生商量,你们先回去吧!”

    郭开背着赵穆向项少龙使个眼色,要他小心,和乐乘谈笑着登车离去。剩下赵穆、赵雅和项少龙三个人,气氛变得尴尬。

    赵穆向赵雅道:“我和董先生说几句话后,由他伴你回夫人府吧!”

    赵雅脸色一变,嗔道:“我自己不会得回去吗?”言罢狠狠瞪赵穆和项少龙各一眼,出门登车走了,剩下大失面子的赵穆和项少龙面面相觑。

    赵穆苦笑道:“有些女人像匹永不驯服的野马,非常难驾御。”

    项少龙附和道:“这种女人才够味道。”

    赵穆引着他,沿回廊往内府的方向走去,时虽夜深人静,侯府仍是灯火通明,有如白昼。最后到达当日赵穆与他分享越国美女姊妹花田贞田凤那个内轩,席地坐下。侍女奉上香茗,退了出去。

    赵穆似有点心事,沉吟片晌后道:“你应该知道我爹和李园的关系吧!”

    项少龙心中叫苦,他冒充的是春申君的亲信,到来协助赵穆发他做君主的清秋大梦,自不能推说不知道,而他唯一知道的,是李园的妹子叫李嫣嫣,还是靠她名字里有两个字音和纪嫣然相同,否则恐怕早忘记她的名字。硬着头皮道:“侯爷说的是否嫣嫣夫人的事?鄙人一直在外为君上办事,所以和李园没见过面,这些事是由君上亲口告诉我的。”

    岂知赵穆竟然点点头,叹道:“正是此事,不要看李园好眉好貌,其心计的厉害,我爹府内虽有数千家将食客,却是无人能及。更切勿以他追纪才女直追到这里来,误认他是个情痴,我肯定背后另有原因,没有人比他的机心更多野心更大。哼!看来爹并没有向他泄露我的秘密,幸好如此!”

    项少龙知道危机尚未度过,若让赵穆再多问两句,自己将立即原形毕露,顺他口气道:“鄙人真不明白君上为何如此信任李园?”这句话自是不会出漏子。

    赵穆闷哼一声道:“爹这叫作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说到底仍是女色误事,是了!你刚由那里来,李嫣嫣生出来的是男是女?”

    项少龙隐隐捕捉到点头绪,却无法具体描述出来,惟有道:“只是听说快要临盆。”

    赵穆脸上阴霾密布,愤然说道:“想不到吕不韦的诡计,竟给李园活学活用,爹总不肯信我的话,将来若给李园得势,他怎肯再容许爹把持朝政,爹此回是引狼入室。”

    项少龙若尚不明白,还用出来混?赵穆既提到女色误事,又说李园仿吕不韦之计和春申君引狼入室,凭着这些线索,他把事情猜出个九不离十。忙陪他叹气道:“李嫣嫣不知是否李园的真妹子。”

    赵穆道:“看来不假,而且爹与李嫣嫣相好时,李园根本没有机会见到李嫣嫣,爹亦派人调查过他兄妹的关系。”接着疑惑地看着他道:“这事你不会不知吧!”

    项少龙心中叫糟,自己竟然猜错,原来李嫣嫣肚内的孩子不是李园而是春申君黄歇的。妈的!怎想得到内中如此曲折。从容地道:“怎会不知道?不过那负责调查的人叫合权,这人除擅长拍马屁外什么事都马马虎虎,我怕他给李园骗倒。”他这番话尽是胡言,把握的是赵穆的心理,人名俱在,还怕赵穆不相信。

    大奸人果然给他蒙混过去,沉声道:“问题应不是出在这里,他们是亲兄妹无疑,爹太大意了。”

    项少龙这次真的恍然大悟,弄清李园兄妹和春申君的关系。李园这人的确厉害,先把妹子献给春申君,有孕后,再由春申君把怀了自己骨肉的美人儿送给没有儿子的楚王,那么生下来的孩子大有机会成为楚国的储君,重演吕不韦把朱姬赠给庄襄王之计。弄清这点后,项少龙松一口气道:“这次李园送上门来,正是除掉他的天赐良机,那时李嫣嫣便脱不出君上的把握。”

    赵穆正色道:“万万不可,否则势必惹起轩然大波,甚至连我都脱不掉关系,而且他剑术高明,人又极其奸诈似鬼,今次随他来的家将无不是楚国的高手,一个不好,你的人给他拿着,本侯也救不了你。”

    项少龙冷笑道:“侯爷放心,那我就待他离开赵境动手如何。”

    赵穆见他如此卖力,欣然道:“杀人不一定要动刀动剑的,这事让我想想看。是了!你是否真懂马性,否则明天说不定会在纪才女面前丢人露丑。唉!这么动人的美女我还是首次遇上,可惜……”

    项少龙道:“侯爷放心,不懂马性怎扮马痴呢?”

    赵穆道:“今晚赵雅是不行,不若由我给你发配几个美人儿吧!”

    项少龙道:“今晚可免了,明天还要早起到纪才女那里,我们是不是各自去呢?”

    赵穆想起明天可见到纪嫣然,精神大振道:“我来接你一起去。”又感激地道:“今天全仗你了。”

    项少龙知他指的是女刺客的事,谦让几句,告辞离去。赵穆把他直送至大门,看他登上马车,在家将拥护下驶出外门。

    马车在夜色苍茫和卫士们的灯笼光映照下,在邯郸寂静的街道以普通速度奔驰。颠簸中,项少龙思潮起伏。直到此刻,他仍未想到有何良策,可活捉赵穆,割下乐乘的首级,然后安然逃离邯郸。赵穆今晚刚给人行刺,以后肯定倍加小心,保安势将大幅增强,在这种情况下,杀死他固不容易,更不要说将他生擒活捉。至于乐乘乃邯郸城的太守,城内兵马全由他调遣,想杀死他岂会是易事。

    现在六国的使节和要人陆续抵达,赵人为保持机密,又为防止秦人间谍混入城内,城防必然十倍甚至百倍地加强,想遣人溜出城外非常危险,皆因出入均有人作详尽记录。更何况时间有限,若赵人发觉他所谓的大批战马牲口未依诺言适时抵达邯郸,他的处境更不乐观。幸好尚有数百匹战马会在旬日内抵达,希望那能暂时缓和赵人的猜疑。和赵穆在一起是非常危险的事,只要说错一句话,动辄有败亡受辱之虞。至于私人感情方面,更是一塌糊涂。首先谁也不能保证纪嫣然是不是不变心,经历赵雅的教训,他对自己这方面的信心大不如前。至于和赵雅的恩怨交缠,则更令他备受困扰,有时觉得她很可怜,大多数时间更感到她的可恨。唉!算了!忘记她吧,她是水性杨花的女人,见一个爱一个,恐怕那李园向她勾勾指头,她立即投怀送抱。想到这里,报复的火焰又燃烧起来,心情更是矛盾。

    赵致分明看穿了点东西,人心难测,假设她要出卖他们,他们的下场会很凄惨,力战而死是很好的结局,最怕给人布局生擒,那时就生不加死。终于回到原来的质子府,项少龙走下马车,进入府内。滕翼、乌卓、荆俊在等候他回来,跟他直进有高墙环护,以前软禁假赢政的府中之府。三人见他脸色阴沉,不敢发问,随他到议事的密室里。

    四人坐定后,项少龙脸寒如水地向荆俊道:“小俊!你究竟向赵致透露过什么?不准有任何隐瞒。”

    滕翼和乌卓两人一起变脸,在这遍地仇敌的险境,步步如履薄冰,一步走错,立刻是没顶之祸,更何况泄漏底细。

    荆俊一震,垂下头去,惶恐地道:“三哥见到赵致了吗?”

    项少龙先不说出赵致没有直接揭破他,以免荆俊抵赖,只点点头。

    滕翼拍几大骂道:“你这无知小子,不分轻重,你是不是想所有人为你的愚蠢行为丧命,我们早警告过你。”

    荆俊苦笑道:“警告来得太迟,我早告诉她我们会在短期内回来。”

    乌卓铁青着脸道:“你难道说不知赵致是赵人吗?若她爱赵国的心多过爱你,会是怎样的后果。”

    荆俊颓然道:“她根本不爱我,爱的只是三哥。”

    三人为之愕然。

    滕翼皱眉道:“你莫要胡言乱语,图开脱自己的责任。”

    乌卓道:“是她亲口告诉你的吗?”

    荆俊哭丧着脸道:“她只当我是个淘气爱玩的小弟弟,肯和我说话,只是想多知道点三哥的事。”

    项少龙沉声道:“她最后给你那封信说什么来着?”

    荆俊惭愧地嗫嚅着道:“她问我何时来邯郸,要不要接应。唉!我不是没有想过她是赵人的问题,而是她告诉我与赵穆有深仇,所以我相信她不会出卖我们。”

    项少龙发起怔来,表面看赵致与赵穆相处融洽,还为他训练歌姬,一点看不出异样的情况。她为何痛恨赵穆呢?

    乌卓道:“她和赵穆有什么冤仇?”

    荆俊茫然摇头,道:“她不肯说出来。”

    滕翼沉吟道:“说不定是和女儿家的贞操有关。”

    乌卓问道:“赵致的家族有什么人?”

    项少龙和滕翼露出专注的神色,这问题是关键所在,若赵致在赵国有庞大的亲族,怎肯为一个男人牺牲所有族人。至少她不能不顾她的亲父,因若要她爹陪她一起走,是绝不会得到她父亲同意的。

    荆俊道:“她好像只是与她爹相依为命,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滕翼跌足叹道:“你真是胡涂误事。”荆俊是因他而来,使他感到要对荆俊所做的事负责。

    乌卓道:“你不是回信给她吗?信里说什么呢?”

    三人中以乌卓最冷静,句句问在最关键性的骨节眼上,

    荆俊终是小孩子,哭出来道:“我告诉她我们将会以伪装身份在邯郸出现,到达后找机会与她联络。”

    项少龙心中不忍,拍他肩头安慰道:“情势尚未太坏,她虽似认出是我,一来还不太肯定,二来没有揭破我,可知仍有转圜的余地。不过我真不明白,若你明知她只当你是小弟弟,为何仍要与她纠缠不清?”

    荆俊呜咽道:“我不明白,不过假若她成了你的女人,小俊绝不会有丝毫不满。”

    滕翼淡淡地道:“我们不能让命运操纵在一个女人手里,小俊你给我带路,我要亲手杀她,以免夜长梦多。”

    荆俊浑身剧震,骇然瞪大眼睛。

    乌卓点头地道:“这是唯一的办法。”

    四人中有两人同意杀人灭口,荆俊惊得忘了哭泣,求助的目光投向项少龙。

    项少龙暗忖,若要保密,怕要把田贞也杀掉才行,自己怎办得到?淡淡地道:“这样做会未见其利,先见其害,赵致今晚曾多次与我说话,又对我特别注意,这情况会落到一些有心人眼里。假若她这么见我一面,当晚立即被杀,终有人会猜到我头上来。”

    乌卓冷然道:“那另一方法是把她变成你的女人,让我们可绝对的控制她,同时可查清她的底细。”

    项少龙看荆俊一眼,见他噤若寒蝉,垂首颓然无语,心生怜惜,叹气道:“小俊是我的好兄弟,我怎能夺他所爱?”

    荆俊感激地道:“有三哥这么一句话,小俊已深切感受到兄弟之情,事实上三哥早让小俊享尽人间荣华富贵,小俊尚未有报答的机会。今次又是小俊犯错,差点害死所有人。”倏地跪下来,向项少龙叩头道:“三哥请放手对付赵致,小俊只有心服口服。”

    至此三人无不知荆俊真的深爱赵致,为保她一命,宁愿放弃自己的感情。换一个角度看,则是自动引退,好成全赵致对项少龙的情意。

    项少龙苦笑道:“我对赵致虽有好感,却从没有想到男女方面的关系去,脑筋一时很难转过来,何况更有点像要去夺取自己好兄弟的女人似的。”

    滕翼正色道:“这事谁都知少龙是为所有人的生命安危去做,不须有任何顾忌,若因小俊而误了大局,滕翼难辞其咎。”

    乌卓道:“就这么办,事不宜迟,不若少龙立即去找赵致,问个清楚明白,若有问题,狠心点也没得说,总好过坐以待毙。”

    荆俊道:“三哥!我立即带你去!”

    项少龙大感头痛,拖延道:“我联络上纪嫣然!”

    众人大喜追问,项少龙把宴会中发生的事一一道出,三人听得眉头深锁,忽然又钻个李园出来,对这次的行动有害无利,把形势弄得更复杂。正烦恼间,敲门声起。乌卓露出不悦之色,谁敢在他们密议时刻来打扰,荆俊待要开门,给谨慎的滕翼一把抓着,怕人看到他哭肿的眼睛,亲自把门拉开。

    精兵团大头领乌果在门外道:“有位不肯表露身份的客人来找姑爷,现在客厅里等候。”接着扼要描述那人的衣着和外型。众人听得此人可能是女扮男装,面面相觑,难道竟是赵致找上门来。

    项少龙立起身来说道:“我去看看!”

    项少龙步出客厅,一看下大喜冲前。那全身被宽大袍服遮盖的美女不顾一切奔过来,投入他怀里,娇躯因激动和兴奋而不住抖颤,竟是艳名盖天下的才女纪嫣然。

    项少龙感受着怀里充满青春火热的生命和动人的血肉,今晚所有愁思忧虑立时给抛到九天云外。

    他掀开她的斗篷,让她如云的秀发瀑布般散垂下来,感动地道:“想不到嫣然今晚来找我,项少龙受宠若惊。”

    纪嫣然不理在旁目瞪口呆的乌果,用尽气力搂着他粗壮的脖子道:“嫣然一刻都等不下去,这大半年来人家每天度日如年,饱受思念你的折磨,若非可与邹先生不时谈起你,人家更受不了。”

    美人恩重,项少龙拦腰把她抱起来,向乌果道:“告诉他们是谁来了!”竟朝卧室走去。

    纪嫣然的脸立即火烧般灼热起来,耳根通红,虽把羞不可抑的脸埋在他的颈项间,但心儿急剧的跃动声却毫不掩饰地暴露她的羞喜交集。但她并没有任何反对的意思,娇躯酥软,口不能言。

    项少龙虽非如此急色的人,一来的确对这情深义重的女子想得要命,而她又是诱人无比,更重要是他生出快刀斩乱麻的心意,要尽早得到绝世美女的身体,免致节外生枝,给工于心计的李园乘虚而入,或以什么卑鄙手段夺去纪嫣然。他本对李园印象甚佳,但自从知他与春申君借妹子李嫣嫣进行的阴谋后,观感完全改变过来。由客厅回到寝室这段路程,似若整个世纪般漫长,两人紧张得没有说过一句话。

    关上房门,项少龙与她坐到榻上,用强有力的手臂拥抱她,使她动人的**挨贴在他身上。

    项少龙温柔地吻她修美的粉项和晶莹得如珠似玉的小耳朵,纪嫣然完全融化在他的情挑里,檀口不住发出令人神摇魄荡、**蚀骨的娇吟。纪嫣然再忍不住,玉臂缠上,狂热地与之拥吻。所有因相思而来的苦楚,在此刻得到最甜蜜迷人的代价。两人融入浑然忘忧,神魂颠倒,无比热烈的缠绵中,在项少龙的挑动下,纪嫣然被煽起**的烈焰。项少龙温柔的爱抚,更刺激得她娇躯抖颤,血液奔腾。

    只听爱郎在耳旁温柔情深地道:“嫣然!项少龙很感激你的垂青,你对我太好哩。”纪嫣然嗯地应了一声,旋又转为呻吟,这男子的手已滑入了她的衣服里,身上的衣服逐一减少。纪嫣然星眸半闭,任由项少龙为所欲为,偶然无意识地推挡一下,只有象征式的意义,毫无实际的作用。高燃的红烛映照中,她羊脂白玉般毫无瑕疵的美丽**,终于彻底展露在项少龙眼底。

    项少龙偏在这时咬着她的小耳珠道:“这样好吗?”

    纪嫣然无力地睁开满溢春情的秀眸,白他一眼,然后芳心深许地点头,再合上美目,那撼人的诱惑力,惹得项少龙立即加剧对她娇躯的爱抚。使她身无寸缕的**横陈仰卧后,项少龙站了起来,一边欣赏这天下每个正常男人都想得到的美丽**,一边为自己宽衣脱带。纪嫣然转身伏在榻上,羞不可抑地侧起脸,含情脉脉地带笑朝他偷瞧。

    项少龙笑道:“老天爷多么不公平,嫣然早看过我的身体,我却要苦候大半年才有此扳平的机会。”

    纪嫣然娇嗔道:“人家只是为你疗伤,最羞人的部分由你的倩公主一手包办,哪有像你眼前般对待人家啊!”

    项少龙微笑道:“纪才女终于回复说话的能力了呀?”

    纪嫣然道:“你只懂调笑人家。”她很想别过头去,好避开眼前男儿羞人的情景,偏是眼睛不争气,依然盯着他看。

    项少龙单膝跪在榻沿,俯头看她,叹道:“我的天啊!真是老天爷令人感动的杰作。”

    纪嫣然被他这新鲜迷人的情话诱得呻吟一声,娇喘道:“项郎啊!天亮前人家还要赶回去呀!”

    项少龙笑道:“那还不转过身来?”

    纪嫣然今次不但没有乖乖顺从,还恨不得可钻入了榻子里藏起来,项少龙坐到榻上,温柔地把她翻过来。纪嫣然双眸紧闭,颊生桃红,艳光四射,可爱动人至极点。芙蓉帐暖,在被浪翻腾下,纪嫣然被诱发处子的热情,不顾一切地逢迎和痴缠项少龙。项少龙至此对纪嫣然的爱完全释放,畅游巫山,得到人人羡慕的艳福、纪嫣然珍贵的贞操。云收雨散后,纪嫣然手足仍把他缠得结实,秀目紧闭、满脸甜美清纯。项少龙感到这美女是如许的热恋他,信任他,心中不由泛起因怀疑她而生的歉咎。

    项少龙贴着她的脸蛋,柔声道:“快乐吗?”

    纪嫣然用力搂紧他,睁开美眸,内中藏着狂风暴雨后的满足和甜蜜,轻声说道:“想不到男女间竟有这么动人的滋味,嫣然似感到以前是白活了。”

    这几句深情诱人的话,比什么催情药物更见效,立时又惹起另一场风暴。至此两人水乳交融,再无半分间隔。项少龙清楚感到自己对她的深情,才会因李园的出现而有不必要的紧张烦困。

    纪嫣然吻他一下道:“你是不是怕人家喜欢李园呢?”

    项少龙尴尬地点头。

    纪嫣然柔情似水地道:“你太小觑嫣然,美男子我不知见过多少,除你外没有人可令嫣然有半丝心动。项少龙所以能打动纪嫣然,不因他长得比别人好看,而是因他的胸襟气魄、超凡的智慧、和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英雄气概。”接着垂下头去轻轻地道:“现在还加上床第的缠绵恩爱、男女之乐。”

    项少龙差点要和她来第三回合,只恨**苦短,鸡鸣声催促再三下,边缠绵边为她穿上衣裳。纪嫣然寄居的大宅是邯郸著名大儒刘华生的府第,离项少龙的住处只隔两条街,项少龙陪她循着横街小巷,避过巡逻的城卒,溜了回去。纪嫣然由后园潜回府内,项少龙还要放肆,弄得这美女脸红耳赤后,放她回去,个中缠绵处,只他两人体味得到。

    回家时,项少龙心中填满甜蜜温馨的醉人感觉。忽然间,所有困难和危险,变成微不足道的事。

    项少龙以特种部队训练出来的坚强意志,勉强爬起床来,到客厅去见赵穆。

    赵穆神态亲切,道:“来!我们好好谈谈。”

    项少龙故作愕然问道:“不是立即要到纪才女那里吗?”

    赵穆苦笑道:“今早美人儿派人来通知我,说身子有点不适,所以看马的事要另改时日。唉!女人的心最难测,尤其是心高气傲的绝世美女。”

    项少龙心中暗笑,有什么难测的?纪嫣然只是依他吩咐,取消约会,免得见着尴尬,不过却想不到赵穆会亲自前来通知。

    挥退左右后,项少龙在他身旁坐下来,道:“侯爷昨晚睡得好吗?”

    赵穆叹道:“差点没合过眼,宴会上太多事发生,叫自己不要去想,脑袋偏不听话。”再压低声音道:“李园此回原来带来大批从人,称得上高手的有三十多人,是新近被他收作家将的楚国著名剑手,平日他在楚国非常低调,以免招爹的疑心,现在终露出本来面目。”

    项少龙道:“侯爷放心,我有把握教他不能活着回我们大楚去。”

    赵穆感激地瞧他道:“爹没有拣错人,你的真正身份究竟是谁?为何我从未听人提过你。”

    项少龙早有腹稿,从容道:“鄙人的真名叫王卓,是休图族的猎户,君上有趟来我家附近打猎,遇上狼群,被鄙人救了。自此君上刻意栽培我,又使鄙人的家族享尽富贵,对鄙人恩重如山,君上要我完成把你扶助为赵王的计划,所以一直不把我带回府去,今次前来邯郸,是与侯爷互相呼应,见机行事,天下还不是你们黄家的吗?小人的从人全是休图族人,绝对可靠,侯爷尽可安心。”

    赵穆听得心花怒放,心想爹真懂用人,王卓智计既高,又有胆色,剑术更是高明,得他相助,加上乐乘辅助,赵君之位还不是我囊中之物?最大的障碍就只有廉颇和李牧两个家伙。

    赵穆道:“我昨夜思量整晚,终想到一个可行之计,不过现在时机仍未成熟,迟些再和你商量。由于孝成王那昏君对你期望甚殷,你最重要的是尽早有点表现。”

    项少龙暗笑最重要的还是有你最后这句话,站起来道:“多谢侯爷提醒,鄙人现在立即领手下到城郊农场的新址研究一下如何开拓布置。”

    赵穆本是来寻他去敷衍对他项少龙有意的龙阳君,免致惹得这魏国的权贵人物不满,闻言无奈陪他站起来道:“记得今晚郭纵的宴会,黄昏前务要赶回来。”

    项少龙答应一声,把他送出府门,与乌卓等全体出动,往城郊去也。

    乌卓、荆俊和大部份人留于新牧场所在的藏军谷,设立营帐,砍伐树木,铺桥修路,装模作样地准备一切,其实只是设立据点,免得出事时一网成擒,亦怕荆俊耐不住私自去找赵致。黄昏前,项少龙、滕翼和三十多名精兵团里的精锐好手,马不停蹄的赶返邯郸。

    抵城门,守城官向他道:“大王有谕,命董先生立即进宫参见。”

    项少龙与滕翼交换个眼色,均感不妙,赵王绝不会无端召见他的。两人交换几句话后,项少龙在赵兵拱卫下,入宫见孝成王。成胥亲自把他领到孝成王日常起居办公的文英殿,陪侍他的竟不是赵穆而是郭开。项少龙见孝成王神色如常,放下心来,拜礼后遵旨坐在左下首,面对郭开。成胥站到孝成王身后。郭开向他打个眼色,表示会照顾他。

    孝成王随口问几句牧场的事,叹道:“牧场的事,董先生最好暂且放缓下来,尽量不露风声。”

    项少龙愕然道:“大王有命,鄙人自然遵从,不知所为何由?”

    孝成王苦笑道:“拓展牧场是势在必行,只是忽然有点波折,让郭大夫告诉先生。”

    郭开干咳一声,以他那阴阳怪气的声调说道:“都是那李园弄出来的,不知他由哪里查得董先生今次是回归我国。早上见大王,直说先生虽为赵人,终属楚臣,若我们容许先生留在赵国,对两国邦交会有不良影响。”

    项少龙差点气炸肺叶,李园分明因见纪嫣然昨晚与自己同席亲密对话,妒心狂起,故意来破坏他的事。不问可知,他定还说了其它坏话。幸好孝成王实在太需要他,否则说不定会立即将他缚起来,送返楚国去。

    考成王加重语气道:“寡人自不会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只是目前形势微妙,此人的妹子乃楚王宠妃,权倾一时,若他在楚王面前说上两句,劝他不要出兵对付秦人,我们这次的‘合纵’将功败垂成,所以现在仍不得不敷衍他。”

    郭开笑道:“待李嫣嫣生了孩儿,李园就算在楚王前说话,亦没有作用。”

    项少龙陪两人笑起来,他自然明白郭开指的是楚王是个天生不能令女人生儿子的人,所以李嫣嫣料不例外。可是他却知道今次真正的经手人是春申君而非楚王,而且至少有一半机会生个男孩出来,郭开的推测未必准确。当然难以怪他,谁想得到其中有此奥妙。

    项少龙心念一动:“鄙人是否应避开一会?”

    孝成王道:“万万不可,那岂非寡人要看李园的脸色做人,寡人当时向李园说,董先生仍未决定去留,就此把事情拖着。所以现在请先生暂时不要大张旗鼓,待李园走后,始作布置。”

    项少龙心中暗喜,故作无奈地道:“如此我要派人出去,把正在运送途中的牲口截着,不过恐怕最早上路的一批,应已进入境内。”

    孝成王道:“来了的就来吧!我们确需补充战马,其它的依先生的主意去办。”

    项少龙正愁没有藉口派人溜回秦国报讯,连忙答应。

    孝成王沉吟片晌,有点难以启齿地道:“昨晚巨鹿侯宴后把先生留下,说些什么话?”

    项少龙心中打个突兀,暗呼精采,想不到孝成王终对赵穆这“情夫”生出疑心,其中当然有其奸诈似鬼的郭开在推波助澜,装出惊愕之色道:“侯爷有问题吗?”

    郭开提醒他道:“先生还未答大王的问题?”

    项少龙装作惶然,请罪后道:“巨鹿侯对鄙人推心置腹,说会照顾鄙人,好让鄙人能大展拳脚,又说,嘿……”

    孝成王皱眉道:“纵是有关寡人的坏话,董先生请直言无忌。”

    项少龙道:“倒不是什么坏话,侯爷只是说他若肯在大王面前为鄙人说几句好话,包保鄙人富贵荣华。唉!其实鄙人一介莽夫,只希望安心养马,为自己深爱的国家尽点力吧。不要说荣华富贵,生生死死也视作等闲。”

    孝成王听他说到赵穆笼络他的话时,冷哼一声,最后当项少龙“剖白心意”,他露出感动神色,连连点首,表示赞赏。

    项少龙继续道:“侯爷还想把鄙人留在侯府,为我找个歌姬陪宿,不过鄙人想到正事要紧,坚决拒绝。”

    郭开道:“大王非常欣赏先生的任事精神,不过这几天先生最好只是四处玩玩,我们邯郸有几所著名的官妓院,待小臣明天带领先生去凑凑热闹。”

    再闲聊几句,孝成王叮嘱他不可把谈话内容向赵穆披露,郭开陪着项少龙离开文英殿。踏步熟悉的回廊宫院,旧地重游,忆起香魂渺渺的妮夫人,项少龙不胜感慨,郭开在耳旁絮絮不休的话,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

    郭开见他神态恍惚,还以为他因李园一事郁郁不乐,安慰道:“董先生不要为李园这种人伤神,咦!今晚你不是要赴郭纵的晚宴吗?”

    项少龙一震醒过来,暗责怎能在这时刻闹情绪,讶异地道:“大夫不是也一道去吗?”

    郭开微笑着道:“我已推掉,自东周君的姬重到邯郸后,本人忙得喘不过气来,只是为大王起草建议书,我多天没能好好睡觉。”

    项少龙正要答话,左方御道处一队人马护着一辆马车缓缓开过来,刚好与他们碰上。

    郭开脸上现出色迷迷的样子,低声道:“雅夫人来了!”

    项少龙早认得赵大等人,停下步来,好让车队先行。赵大等纷纷向郭开致敬,眼看马车转往广场,车帘掀起,露出赵雅因睡眠不足略带苍白倦容的脸,当她看到项少龙,没有显出惊奇之色,像早知他来了王宫,娇呼道:“停车!”

    马车和随员停下来。

    赵雅那对仍然明媚动人的美目先落在郭开脸上,笑道:“郭大夫你好!”

    郭开色授魂与地道:“这么久没有和夫人弹琴下棋,怎还称得上是好呢?”

    项少龙听得心头火发,恨不得赏赵雅一记耳光,她实在太不知自爱。

    赵雅见郭开在马痴面前尽说这种**的话,尴尬地答道:“郭大夫真爱说笑。”目光转到项少龙脸上,柔声道:“董先生是否要到郭府去,不若与赵雅一道上路?”

    项少龙冷冷地道:“多谢夫人美意,鄙人只想一个人独自走走,好思索一些事情。”

    郭开以为他对李园的事仍耿耿于怀,没感奇怪;赵雅则猜他因昨晚被自己不客气地拒绝,所以现在还以颜色。暗忖这人的骨头真硬,似足项少龙。

    心中一软,轻轻地道:“如此不勉强先生。”

    马车在前呼后拥下,朝宫门驰去。

    项少龙拒绝郭开同坐马车的建议道:“鄙人最爱骑马,只有在马背上才感安全满足,大夫可否要卫士不用跟来,让鄙人独自闲逛,趁便想些问题。”

    郭开疑惑地道:“先生初来邯郸,怎知如何到郭家去呢?”

    项少龙心中一惊,知道最易在这种无关痛痒的细节上露出破绽,随口道:“大夫放心,鄙人早问清楚路途。”

    飞身上马,挥手去了。

    甫出宫门,项少龙放马疾驰,片刻后赶上赵雅的车队。雅夫人听得蹄声,见他雄姿赳赳地策马而来,双眸不由闪亮,旋又蒙上茫然之色。自项少龙离赵后,她尝到前所未有的折磨,悔疚像毒蛇般啮噬她的心灵。为忘记这占据她芳心的男子,她的行为比以前更放浪,但项少龙始终霸占她深心处一个不能替代的位置。这一阵子她与韩闯搅上,还以为可成功忘掉项少龙,可是董匡的出现,却勾起她微妙的兴奋与回忆,使她对韩闯意兴索然。

    项少龙故意不瞧她,瞬眼间将她抛在后方。邯郸城万家灯火,正是晚饭后的时刻,街道上人车不多,清冷疏落。项少龙想起远在秦国的娇妻爱婢,心头温暖,恨不得立即活捉赵穆,干掉乐乘,携美回师。走上通往郭纵府的山路,后方蹄声骤响,回头一看,追上来的竟是赵致。项少龙见是她,想起荆俊和滕乌二人不同的提议,立时大感头痛,放缓速度慢驰。

    赵致转眼来到他身旁,与他并骑而行,目不转睛深深地注视他道:“董先生像对邯郸的大街小巷很熟悉呢!”

    项少龙知她跟他有好一段路,到现在发力追上来,暗叫不妙,道:“刚才来时,有人给鄙人指点过路途,致姑娘是否到郭府赴宴呢?”

    赵致没有答他,瞪着他道:“先生的声音怕是故意弄得这么沙哑低沉的吧!”

    项少龙心中叫苦,若她认定自己是项少龙,区区一块假面皮怎骗得了她,今次想不用爱情手段都不成,暗自叹一口气,施出绝技,一按马背,凌空弹起,在赵致娇呼声中,落到她身后,两手探前,紧紧箍着她没有半分多余脂肪的小腹,贴上她脸蛋道:“致姑娘的话真奇怪?鄙人为何要故意把声线弄成这样子?”

    赵致大窘,猛力挣扎两下,但在这情况下反足以加强两人间的接触,惊怒道:“你干什么?”

    项少龙哈哈一笑,一手上探,抓着她下颔,转过她的脸,重重吻在她娇艳欲滴的朱唇上。赵致“嘤咛”一声,似是迷失在他的男性魅力和情挑里,旋又清醒过来,后肘重重在他脆弱的胁下狠撞一记。项少龙惨哼一声,由马屁股处翻跌下去,其实虽是很痛,他仍末致如此不济,只不过是给她下台阶的机会。

    赵致吓得花容失色,勒转马头,驰回项少龙仰卧处,跳下马来,蹲跪地上,娇呼道:“董匡!你没事吧!”

    项少龙睁开眼来,猿臂一伸,又把她搂得压在身上,然后一个翻身,把她压在路旁的草丛处。赵致给他抱压得身体发软,又不甘心被他占便宜,更重要的是到现在仍不敢确定他是不是项少龙,若给他这样再吻一次,岂非对不起自己暗恋的男子,热泪涌出道:“若你再轻薄我,我死给你看!”

    项少龙想不到她如此贞烈,心生敬意,却又知道若这么离开她,情况会更为尴尬,而在未知虚实前,更不可揭开自己真正的身份,惟有仍把她压个结实,柔声道:“致姑娘讨厌我吗?”

    赵致感到自己的身体一点没有拒绝对方的意思,又恼又恨,闭上双目,任由泪水泻下,软弱地道:“还不放开我,若有人路过看到,人家什么都完了。”

    项少龙俯头下去,吻掉她流下的一颗泪珠,搂着她站起来,道:“姑娘太动人,请恕鄙人一时情不自禁。”

    赵致崩溃似的泪如泉涌,凄然摇头道:“你是在玩弄我,否则为何要骗人家,我知道你是他。”

    项少龙暗叹一口气,依然以沙哑的声音柔声道:“今晚我到你家找你,好吗?”

    赵致惊喜地睁开乌灵灵的美目,用力点头。

    项少龙举袖为她拭去泪渍,心生歉疚,道:“来!我们再不去要迟到哩。”

    赵致挣脱出他的怀抱,垂头低声道:“赵致今晚在家等你。”

    项少龙愕然道:“你不去了吗?”

    赵致破涕为笑,微嗔道:“你弄得人家这么不成样子,怎见得人。”

    跃上马背,驰出几步后,仍不忘回头挥手,送上嫣媚甜笑,那种少女怀春的多情样儿,害得项少龙的心儿急跳几下。直至她消失在山路下,项少龙收拾心情,往郭府赴宴去也。

    郭府今晚的宴会,宾客不多,除赵穆、乐乘、韩闯、赵霸外,还有项少龙不愿见到的李园,若加上赵雅和他,就是那么七个人,郭纵的两个儿子没有出席,也许到别处办事去。郭纵对他失去昨晚的热情,反对李园特别招呼殷勤,似乎他才是主客。项少龙早习惯这种世态炎凉,知道郭纵故意冷淡自己,好争取李园此位可能成为楚国最有权势的新贵好感。李园对他这情敌保持礼貌上的客气,但项少龙却清楚感到他对自己的嫉恨。也难怪他,昨晚他目睹在歌舞表演时,纪嫣然仍对他亲密说话,以他的精明和对纪嫣然的熟悉,不难看出端倪,察觉绝世佳人对他颇有意思。

    闲话几句,赵穆借故把他拉到一旁,低声问道:“大王为何召见你?”

    项少龙正等待他这句话,正中下怀道:“他们追问昨晚侯爷对我说过什么话,我当然不会道出真相,只说侯爷和鄙人商量开辟新牧场的事。侯爷!不是小人多心,孝成王那昏君似乎在怀疑你,我看郭开定是暗中出卖你。”

    赵穆眼中闪过骇人的寒光,冷哼一声道:“迟些我教他们知道厉害!”

    项少龙知道已迫赵穆走上谋反的路,此时赵霸过来,两人忙改说闲话。

    赵穆笑道:“馆主的标致徒儿今晚不陪同出席吗?”

    赵霸道:“她应该来的,我刚派人去找她。”

    环佩声响,赵雅翩然而至。郭纵向李园、乐乘和韩闯告罪一声,趋前迎接。赵雅目光先落在项少龙身上,再移往韩闯和李园处,犹豫片刻,朝项少龙走来。项少龙故意不望她,目光转往别处。这次设的是像纪嫣然在大梁香居的“联席”,在厅心摆放一张大圆几,共有十个位子。项少龙心中暗数,就算把赵致包括在内,仍空出个座位出来,只不知还有哪位贵客未至。

    香风飘到,赵雅与各人招呼后,向刚把头转回来的项少龙道:“董先生的马真快,比人家早到那么多。”

    项少龙潇洒一笑,算是答复。就在此时,有人来了。在两名侍女扶持下,一位刻意打扮过,华服云髻的美丽少女婀娜多姿地走进来。赵穆等均面露惊讶神色,显然不知她是何方神圣。

    谜底由郭纵亲手揭晓,大商贾呵呵笑道:“秀儿!快来见过各位贵宾。”又向众人道:“这是郭某幼女郭秀儿!”

    赵穆讶异地道:“原来是郭公的掌上明珠,为何一直藏起来,到今天才让我们得见风采。”

    项少龙心念一动,想到郭纵是有意把幼女嫁与李园,那将来若赵国有事,可避往与秦隔离的楚国,继续做他的生意。像郭纵这类冶铁和铸造兵器业的大亨,没有国家不欢迎,但多了李园这种当权大臣的照应,当然更是水到渠成。

    现今天下之势,除三晋外,远离强秦的乐土首选楚国。齐国邻接三晋,有唇亡齿寒之险,燕国被田单所败后,一蹶不振。惟有僻处南方的楚国仍是国力雄厚,短期内尚有偏安之力。一天三晋仍在,楚人都不用操心秦人会冒险多辟一条战线。乌家成功移居秦国,郭纵这精明的生意人自然要为自己打算。

    此时郭秀儿盈盈移至众人身前,敛容施礼。年不过十六的少女苗条可人,长着一张清秀的鹅蛋脸儿,那对美眸像会说话般诱人,明净如秋水,更添娇媚。嘴角挂着一丝羞涩的甜笑,容光潋艳,差点可和乌廷芳相媲美。包括李园在内,众人无不动容。

    郭纵见状,大为得意,招手道:“秀儿快来拜见李先生。”

    郭秀儿两眼看到李园,立时亮起来,螓首却含羞垂下,把娇躯移过去。众人登时泛起被冷落的感觉,赵雅的神色亦不自然起来。赵穆瞥李园一眼,闪过浓烈的杀机,旋即敛没,却瞒不过项少龙的观察。

    赵雅现在感到芳心更倾向反复无常的董匡,往他靠近点道:“先生有空可否来舍下看看蓄养的马儿,让赵雅能请教养马的心得。”

    赵穆还以为她终于肯听话去接近“王卓”,笑道:“难得夫人邀约,让本侯代他答应。”

    项少龙怎也不能当众丢赵穆的面子,无奈点头。赵雅见他答应得这么勉强,白他一眼,没有说出日子时间。钟声响起,入席的时刻到了。

    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项少龙的座位设在赵雅之旁,赵雅那边接着是韩闯、郭秀儿、李园、郭纵,项少龙右方则是赵霸、乐乘和赵穆,赵致的座位给取消。现在谁都知道真正的主角是坐在郭氏父女间的李园,此人能说善道,不一会逗得郭秀儿不断掩嘴轻笑,非常融洽。看样子只要李园肯点头,郭秀儿就是他的人。

    韩闯显然对郭秀儿这出众的美少女很有兴趣,可是为了他韩国的外交政策,当然不敢与李园争短长,专心与赵雅喁喁细语,赵雅故意不理会他此马痴,亲热地与韩闯说话,不住发出银铃般的悦耳笑声,为宴会增添不少热闹与春色。

    郭纵为了给李园和爱女制造机会,与各人应酬几句后,别过脸来和左边的赵穆、乐乘闲聊,话题不离邯郸达官贵人间的闲话。赵霸与郭纵私交甚笃,加入*造谈话的小圈子,项少龙虽装作兴趣盎然地聆听,但明显地被郭纵冷落。项少龙心知肚明郭纵转舵得这么快,是受到李园的影响,从而推知这实业大亨对赵国的形势较前悲观,萌生离意。他的心态自然瞒不过赵王和郭开,所以后者提醒他要小心郭纵。乌家一去,赵国立时显露出日暮途穷的弱态。赵雅又有什么打算呢?侍女上来为各人斟酒。

    李园舍下郭秀儿,朝项少龙看过来道:“董兄这次不惜万水千山,远道来此,只不知是为了什么原因?”

    众人听他语气充满挑惹的意味,停止说话,看项少龙如何反应。郭秀儿首次抬起脸,打量这比李园更魁梧威武、外表粗豪的大汉。

    项少龙好整以暇地瞇起眼睛看他,以不徐不疾的沙哑声音淡淡地道:“李兄爱的是美人,董某爱的是骏马。美人到哪里去,李兄追到哪里去,董某则是看哪里的水草肥茂,就往哪儿跑。只要李兄想想自己,当明白董某人的心意。”答话粗野得恰到好处。

    郭秀儿还以为项少龙口中的美人儿是指自己,羞得垂下脸。其它人想不到这老粗的辞锋可以变得如此凌厉,心生讶异,亦替李园感到尴尬。只有赵穆心中称快,他不能开罪李园,项少龙代他出手最恰当。

    李园面色微变,眼中掠过杀机,冷冷地道:“董兄是否暗示我楚国的水草比不上这里?”话甫出口立知自己失去方寸,同桌的除韩闯外全是赵人,这句话怎可说出来。果然乐乘、赵霸和早视自己为赵人的赵穆皱起眉头。

    项少龙见几句话迫得李园左支右绌,心中大乐,像看不到李园的怒意般若无其事地道:“李兄想得太远了,鄙人只是打个比喻,其实各处的水草各有优点和缺点,南方气候温和,养马容易,不过养出来的马看是好看,总嫌不够粗壮,捱不得风寒雨雪;北方养马困难,可是养出来的马刻苦耐劳,发生马瘟的机会少多了。所以匈奴人的战马最是著名,正因是苦寒之地,盛产良马。”

    众人无不动容,想不到项少龙如此有见地,兼且指桑骂槐的暗讽位于南方的楚国耽于逸乐,不谋进取,反之北方诸国,包括强秦在内,虽是连年征战,却培养出不少人才,声势盖过曾一度强大的楚人,事实亦是如此。

    楚国自给小小一个越国攻入郢都后,国威大挫,兼之策略频出错误,国势每况愈下。六国的第一次合纵攻秦,以楚怀王为主,实质参战的只有韩、赵两国。韩、赵两国给秦大败于韩境内的修*负,齐又倒戈攻赵魏,自乱阵脚。秦因此乘机灭掉巴、蜀,使国境增加一倍以上,与楚的巫郡、黔中相接,从此开始楚人的噩梦,使他们尝到苦果。

    一直以来,秦人最怕的是齐楚的结合,于是秦人以割地诱得楚怀王与齐绝交,得利后旋即食言,大败楚军于丹阳,斩首八万,并攻占楚的汉中,接着再取沼陵,使郢都西北屏藩尽失。楚怀王的愚蠢行事并不止于此,正当他答应与齐的另一次合纵,再次受到秦人的诱惑,又一次忽然变卦,还和秦国互结婚姻。齐、魏、韩大怒下连兵讨楚背约,怀王吃惊下使太子质于秦,请得秦兵来援,三国被迫无奈退兵,空助长秦人气焰。稍后秦人借口攻楚,软硬兼施,更骗得这蠢王入秦,给拘押起来,终因逃走不成,病死秦境。到儿子楚顷襄王登位,欲报仇雪耻,可是给秦人虚言一吓,立即屁滚尿流,不但求和,还向秦国迎亲,与父亲怀王同样为历史多添一笔胡涂账。

    所以项少龙这一番话,正暗示楚人的自毁长城,乃人的问题,非战之罪也。最厉害处是讽喻李园中看不中用,经不起风浪。赵雅和郭秀儿凭女性敏锐的直觉,打量两人,都感到李园似如南方好看的马,而董匡则是北方经得起风霜的良骥,李园在她们心中的地位不由降低少许。郭纵惊讶地瞧着项少龙,重新思索到楚国避秦是不是适当的做法。项少龙从无可辩驳的大处人手,论证楚人优柔寡断和不够坚毅耐苦的致命弱点,针针见血。李园的脸色阵红阵白,却是哑口无言。人家表面上只是评马,他能说什么呢?难道对号入座吗?

    郭纵哈哈一笑,打圆场道:“董先生句句话不离的把马挂在口边,不愧马痴,来!我们喝一杯。”

    众人纷纷举杯,只有李园铁青着脸,没有附和,使人感到此人心胸狭窄,有欠风度。

    赵穆喝罢,再举起女侍斟满的美酒,举杯向李园、韩闯两人道:“为韩、楚、赵三国的合纵,我们痛饮一杯!”

    李园不知想到什么事,神色回复平时的从容洒脱,含笑举杯,拉紧的气氛稍放松少许。

    韩闯道:“听说齐王对这次邯郸之会非常重视,相国田单已亲身赶来,这两天就要到达。”

    赵穆、乐乘两人早知此事,其它人却是初次听闻,无不动容。田单可说是齐国现今无名有实的统治者,声名之盛,比之魏国的信陵君毫不逊色。

    楚怀王死后八年,楚国国势疲弱,而齐国则如日方中,隐与秦国分庭抗礼。就在此时,齐竟中了秦人之计,接受秦昭襄王的建议——秦王称西帝,齐人称东帝,摆明秦齐平分天下之局。

    虽在称帝两日后齐愍王终被大臣劝服取消帝号,却没打消他的野心,南征北讨,先灭宋,又并吞一些小国,侵占许多土地,但国力却于征战中大幅损耗,惹得秦、楚、三晋联同燕国出师有名,大举伐齐。燕将乐毅更攻入临淄,五年间占据齐国七十余城,只剩下莒和即墨。

    田单就是在这艰苦的环境里冒起来的著名人物。他是齐王室的支裔,初时做临淄市官底下的小吏,燕军破城前,他教族人锯去车轴的末端,夺路逃亡时不致因车轴撞坏而成功逃去,只此一着,使他崭露头角,显出他临危不乱,足智多谋的资质。俟燕人围攻即墨,众人推他为主将,刚好燕昭王逝世,新即位的燕王中了田单的反间计,以一个无能将军取代乐毅,此人一去,田单摧枯拉朽般把燕人扫出齐境,最有名是以火牛阵大破燕军的一役。田单虽因此威名远播,齐国则从此沉*溘痼难起,直延至此时。

    项少龙还想听下去,身旁的赵雅亲自由女侍处取过酒壶,为项少龙几上的空杯添上美酒,秋波盈盈地含笑轻轻声道:“董先生!赵雅或有得罪之处,就借一杯酒作赔礼吧!”

    韩闯正口沫横飞,没有在意,只有李园眼中奇光一闪,动起脑筋来。

    项少龙心中暗怒,此女真是朝秦暮楚,刚刚还与韩闯如胶似漆,现在被他的言辞打动,又来讨好自己,不过亦不致没风度得教她当众难堪,不冷不热地举起酒杯道:“夫人多心,何来得罪之有!鄙人回敬夫人一杯!”

    赵雅两眼凝视着项少龙举杯喝了。韩闯终于注意到两人暗通款曲,脸上掠过不快之色,假若是在韩国,以他的权势,定要教项少龙好看,现在却只能郁在心里。

    李园哈哈一笑道:“夫人!今天在下尚未与你对酒。”举起酒杯,遥遥敬祝。

    赵雅虽说对他好感略减,仍是颇有情意,昨晚此人对她态度冷淡,现在竟主动来撩拨她,不禁受宠若惊,意乱情迷地举杯。项少龙明知李园是借赵雅来打击他,仍是心头火发,既恨李园又气赵雅的不知自爱,表面当然不露出丝毫痕迹。

    李园并不肯就此罢休,继续挑逗赵雅道:“夫人酒量真好,不若找一晚让在下陪夫人喝酒,看看谁先醉倒。”

    这么一说,同席的九个人里,倒有四个人的表情不自然起来。脸色最难看的是郭纵和郭秀儿,大感他公然兜搭这以放荡名闻天下的美女,太不顾他们的颜面。韩闯却将他对项少龙的嫉妒,转移到此刚出现的情敌的身上。赵穆的脸色很不自然,狠狠瞪着赵雅,要她出言婉拒。

    赵雅想不到对方如此大胆,公然在席上约她共渡**,拒绝嘛?实在有点不舍得,接受吗?旁边这似比李园更有魅力的男子更会看不起自己,妙目一转道:“李先生如此有兴致,赵雅找天在敝府设宴,到时先生莫要推说没空呢!”美目环视众人,笑语盈盈道:“各位须来作见证,看看我们谁先醉倒。”

    李园微感愕然,想不到赵雅竟不受他勾引,不由首次定神打量她。他的心神自给纪嫣然占据后,很少留意别的女性,这刻细看下,发觉赵雅有若一朵盛放的鲜花,说不尽的娇媚风情,楚楚动人,那种成熟的美态,确是别具一格。而且表面看来,她虽是骚媚入骨,艳光流转,但暗含一种绰约雅逸的神韵,教人不敢轻视,不由怦然心动起来,有点明白韩闯为何那般迷恋她。

    李园洒然一笑道:“若定好日子,请通知在下。”

    赵霸插嘴起哄,各人转到别的话题去。

    赵雅凑往项少龙处,低声道:“满意吗?”

    项少龙大感快意,知道这荡女终于向他的另一个身份再次投降,尚未有机会说话,郭秀儿站起来,神情木然道:“对不起!秀儿有点不舒服,想回房休息。”

    李园脸上泛起不悦之色,没有作声。众人心知肚明郭秀儿在发她千金小姐的脾气。

    郭纵无奈道:“送小姐回房!”

    当下有侍女来把这可人儿送出厅外,气氛再度尴尬起来,没有郭秀儿,晚宴顿形失色,幸好还有赵雅在撑场面。

    赵霸多喝两杯,谈兴忽起,扯着项少龙说起剑术的心得道:“现在学剑的人,大多急功近利,徒具架势,却没有稳定的身法马步去配合,对腰力的练习更不看重,有臂力却欠腕力,茫不知腰、臂、腕和步法四方面相辅相乘,才能发挥剑法的精华,可知气力的运用乃首要的条件。”

    李园心高气傲,显然不把赵国的剑术泰斗放在眼里,淡淡地道:“我看空有力气仍没有用,否则嚣魏牟就不会给项少龙宰掉。”

    “项少龙”这名字现在已成城内人人避提的禁忌,除韩闯外,人人为之愕然。项少龙则因有人提到自己的名字而心中一惊,他飞快瞥赵雅一眼,见她神情一黯,发起怔来。

    韩闯傲然道:“只可惜他溜到秦国去,否则定要试试他的剑法厉害至何种程度。”

    赵穆咬牙切齿道:“异日攻入咸阳,不是有机会吗?”

    赵霸给李园抢白,心中不忿,又说不过李园,沉声道:“李先生以剑法称雄楚国,不知可否找天到敝馆一行?好让赵某大开眼界。”

    李园双目光芒闪现,点头道:“在下每到一地,均爱找当地最著名的剑手切磋比试,赵馆主有此提议,李园实是正中下怀。”

    这次连乐乘对此子的盛气凌人都看不过眼,笑向赵霸道:“李先生如此豪气干云,馆主请定下日子时间,好让我们欣赏到李先生的绝世剑术。”

    赵霸显是心中怒极,道:“赵某颇有点迫不及待,不若就明天吧!看李先生哪个时间最适合。”

    李园得意洋洋道:“明天可不行,皆因在下约了嫣然小姐共游邯郸,不如改在后天午后时分如何?”

    众人为之愕然,露出既羡慕又嫉妒的神色。项少龙的心直沉下去,凉了半截。为何嫣然竟肯接受此子的约会?定要向她问个一清二楚。赵雅则神色木然,给纪嫣然夺去风光,当然不好受。宴会的气氛至此被破坏无遗,赵霸首先借词离去,接着轮到赵雅。

    韩闯站起来道:“让本侯陪夫人回府。”

    赵雅烦恼得蹙起黛眉,摇头道:“平山侯的好意心领,赵雅的脑袋有些昏沉,想独自一人静静。”

    平山侯韩闯闪过不悦之色,冷冷地道:“夫人爱怎样便怎样吧!”

    赵穆立起身来道:“一起走吧!我却是谈兴正隆,谁愿陪我同车。”向项少龙飞个眼色。

    项少龙忙点头道:“横坚我是一个人来,由鄙人陪侯爷吧!”

    赵雅奇怪地看项少龙一眼,对两人的关系生出疑惑。众人纷纷告辞,分头离开。

    车内赵穆道:“想不到先生词锋如此凌厉,一向能言善辨的李园亦招架不来。只不知你有没有把握战胜他手中之剑,据悉此人确有真材实学。”

    项少龙皱眉道:“有没有把握还是其次的问题,不过武场切磋,用的既是钝口的木剑,又非生死相搏——”

    赵穆截断他道:“我只是想挫他的气焰,并非要当众杀他。这小子实在太可恨,若给我把他拿着,定要操他个生不如死。”

    项少龙的皮肤立时起了一个个的疙瘩,打个寒颤。

第 七 章 落难姊妹

    回到行馆,滕翼低声道:“嫣然在内室等你。”

    项少龙正要找她,闻言加快脚步。

    滕翼追在身旁道:“赵王找你有什么事?”

    项少龙不好意思地停下来,扼要说出情况,笑道:“我们尚算有点运道,在邯郸再耽多一两个月应没有问题。”

    滕翼推他一把,道:“快进去吧!你这小子真的艳福无边。”

    项少龙想不到这铁汉竟也会爆出这么一句话来,可见善兰把他改变了很多。笑应一声,朝卧室走去。刚关上门,纪嫣然夹着一阵香风投入他怀里,热情如火,差点把他溶掉。初尝禁果的女人,份外痴缠,纪才女亦不例外。**过后,两人喁喁细语。

    项少龙尚未有机会问起她与李园的事,佳人早一步坦白道:“项郎莫要误怪嫣然,明天人家答应陪李园到城南的‘枫湖’赏红叶,唉!这人痴心一片,由楚国直追到这里来,缠着人家苦苦哀求,嫣然不得不应酬他一下,到时我会向他表明心意,教他绝了对嫣然的妄念。”

    项少龙听得纪嫣然对李园不无情意,默然不语。

    纪嫣然微嗔道:“你不高兴吗?只是普通的出游罢了!若不放心,人家请邹先生同行如何?”

    项少龙叹道:“据我观察和得来的消息,此君的内在远不如他外表好看,但若在这时说出来,我便像很没有风度。”

    纪嫣然脱出他的怀抱,在榻上坐起来,任由美好的上身展现在他眼前,不悦地道:“难道嫣然会认为你是搬弄是非的人吗?人家早在大梁就是你的人,有什么须吞吞吐吐的。”

    项少龙把她拉得倒入怀里,翻身压着,说出了他利用李嫣嫣通过春申君设下的阴谋,又把今晚席上的事告诉她。

    当纪嫣然听到李园向赵王施压对付她的“项少龙”,又公然在席上宣布与她的约会,勃然大怒道:“想不到他竟是如此浅薄阴险之徒,嫣然真的有眼无珠。”

    项少龙道:“这人可能在楚国忍得辛苦,所以来到赵国,不怕让别人知道,遂露出真面目。”

    纪嫣然吁出一口凉气道:“幸得项郎提醒嫣然,才没有被他骗了。唉!项郎何时可带人家到咸阳呢?这样偷偷摸摸非常痛苦。邹先生很仰慕秦国,希望可快点到那里去。”

    项少龙叹道:“谁不想快些离开这鬼地方,不过现在仍要等待时机。”

    纪嫣然依依不舍坐起来道:“人家要回去了,这次不用你送我,给人撞破百词莫辩。”旋又笑道:“不若我们合演一场戏,剧目叫‘马痴勇夺纪嫣然’,若能气死李园,不是挺好玩吗?我们更不用偷偷摸摸,提心吊胆。人家还可公然搬来和你住在一起呢。”

    项少龙坐起身来,勾着她粉项再尝她樱唇的胭脂,笑道:“是‘马痴独占纪佳人’,又或‘董痴情陷俏嫣然’。这想法真诱人,只怕惹起龙阳君的疑忌,那就大大不妙。”

    纪嫣然笑着道:“龙阳君最爱自作聪明,只要我们做得恰到好处,似有情若无情,循序渐进,反会让他释怀,甚至会使他认为人家和那个项少龙没有关系,否则怎会对别的男人倾心。”再甜笑道:“项郎的话,措词是这世上最好听的。”

    飘飘然里,项少龙想想亦是道理,精神大振,若能驱掉龙阳君对纪嫣然的疑心,日后行动将大为方便。否则若给这半男不女的小人察破他们的私情,可能会立即揭穿他的身份。因为只要仔细验他的假脸,他立告无所遁形。对赵人来说,让他得到纪嫣然,总好过白便宜李园。两人兴奋得缠绵起来,然后共商细节。项少龙想起赵致,再三催促下,纪嫣然难解难分地悄然离开。

    项少龙趁纪嫣然走后小睡一个时辰,半夜滕翼来把他唤醒。行馆本来是有管家和一群侍婢仆人,但都给他们调到外宅去,免得碍手碍脚。梳洗时,滕翼在他身后道:“有几个形迹可疑的人,半个时辰前开始埋伏在前街和后巷处,不知是何方神圣,真想去教训他们一顿。”

    项少龙道:“教训他们何其容易,只要明天通知赵穆一声,奸鬼定有方法查出是什么人。”

    滕翼道:“你出去时小心点,看来我还是和你一起去好些,至少有个照应。”

    项少龙失笑道:“我只是去偷香窃玉,何须照应。”

    滕翼不再坚持,改变话题道:“少龙准备何时与蒲布、赵大两批人联络?”

    项少龙戴上假面具,道:“迟一步作决定,而且不可让他们知道董匡就是我项少龙,人心难测,谁说得定他们其中一些人不会出卖我们?”

    滕翼松一口气道:“你懂这么想我可以放心。”

    项少龙用力搂他的宽肩,由他协助穿上全副装备,逾墙离府,没入暗黑的街道里。

    虽是夜深时分,街上仍间有车马行人和巡夜的城卒。这时代的城市地大人少,治安良好。一路保持警觉,半个时辰后到达目的地。他仍怕有人盯梢,故意躲在一棵树上,肯定没有人跟来,然后潜进赵致家旁的竹林里。那是座普通的住宅,比一般民居大了一点,特别处是左方有条小河,另一边是竹林,把宅院和附近的民房分隔开来,这片竹林是进门必经之路。项少龙抛开对荆俊的歉意,心想成大事哪能拘小节,安慰自己后,走出竹林。雄壮的狗吠声响起,旋又静下来,显是赵致喝止它。赵致的宅院分为前、中、后三进,后面是个小院落,植满花草树木,环境清幽雅致。后进的上房与花园毗连,只要爬墙进入后院,可轻易到达赵致的闺房。就在此时,其中一间房灯火亮起,旋又敛去,如此三次后再亮起来。项少龙知是赵致的暗号,心中涌起偷情的兴奋。赵致胜在够韵味,有种令人醉心的独特风情。特别使人印象深刻是她年不过二十,偏有着饱历人世的沧桑感,看来她定有些不可告人的伤心往事。

    项少龙知道时间无多,**一刻值千金,迅速行动,攀墙入屋,掀帘入内。入目是间小书斋,布置得淡雅舒适,赵致身穿浅绛色的长褂,仰卧在一张长方形卧榻上,几旁摆奉美酒和点心,含笑看他由窗门爬入来。项少龙正报以微笑,心中警兆忽现,未来得及反应前,背上已被某种东西抵在腰际。

    他之所以没有更清楚的感觉,是因为隔着围在腰间插满飞针的革囊。

    背后传来低沉但悦耳的女音道:“不要动,除非你可快过机括发动的特制强弩。”

    项少龙感到有点耳熟,偏又想不起在背后威胁他的人是谁。

    赵致兴奋地跳起来,娇笑道:“人人都说项少龙如何厉害,还不是着了我们姊妹的道儿。”

    项少龙心中苦笑,这是第一次被女人骗,女人肯定是男人最人的弱点,总是对美丽的女子没有戒心。又大感奇怪,赵致若要对付他,只要到街上大喊三声,保证他全军尽墨,何用大费周章,私下对付他。难道她对死鬼连晋仍余情未了?不亲自下手不够痛快?故作惊讶地道:“致姑娘说什么呢?谁是项少龙?”

    赵致怒道:“还要否认!在往郭家的山路时你不是承认了吗?”

    项少龙故意气她道:“谁告诉过你鄙人是项少龙呢?”

    赵致回心一想,他的确没有亲口承认过,但当时那一刻他的神态语气活脱脱就是项少龙,现在他又矢口不认,分明在作弄自己。

    身后那不知是赵致的姊姊还是妹子的女子沉声道:“你若不是项少龙,我惟有立即杀人灭口,以免泄漏我们的秘密。”

    项少龙心中一震,终认出身后的女子是曾两次行刺赵穆的女刺客,第一次差点误中副车,另一趟则发生在前晚,给自己破坏。很多以前想不通的事,至此豁然而悟。难怪女刺客能潜入侯府,全因有赵致作内奸接应。叹一口气道:“那我死定哩,因为鄙人根本连项少龙是谁都不知道,还以为致姑娘对我特别青睐……”

    后面的女子厉声道:“你再说一声不是项少龙,我立即扳掣!”

    项少龙暗笑你若能射穿那些钢针才怪,冷哼一声道:“我马痴董匡从不受人威胁,也不会将生死放在心上,本人不是项少龙就不是项少龙,何须冒认,不信可来检验本人的脸是否经过化装?”他这叫行险一博,赌她们做梦想不到世间竟有这种由肖月潭的妙手泡制出来巧夺天工的皮面具,且面具有天然黏性,与皮肤贴合得紧密无缝,连脸部表情都可显露出来,不懂手法,想撕脱下来并非易事。

    赵致呆了一呆,来到近前,伸手往他脸上抚摸。摸抓几下,赵致果然脸色剧变,颤声道:“天啊!你真不是他!”

    项少龙道:“我虽不是项少龙,但千万勿要发箭,否则定是一矢双*鸥之局。”

    两女同时一呆,知道不妙。项少龙在两女之间闪电般脱身出来,转到赵致身后,顺手拔出腰间匕首,横在赵致颈上,另一手紧箍着她的小腹,控制局面。女子举起弩箭,对正两人,不敢发射。项少龙带着赵致贴靠后墙,定神打量这剑术战略厉害得教人吃惊的女刺客。

    她比赵致矮了少许,容貌与赵致有七八分相似,更是白皙清秀。两眼炯炯有神,多了赵致没有的狠辣味儿,年纪大了点,身段优美又充满*劲和力,此刻活像一头要择人而噬的雌豹。

    项少龙微笑道:“姊姊怎么称呼?”

    赵致不理利刃加颈,悲叫道:“大姊快放箭,否则不但报不了仇,我们还要生不如死。”

    项少龙放下心来,知道赵致真以为自己是马痴董匡,慌忙道:“有事慢慢商量,我可以立誓不泄露你们的秘密,本人一诺千金,绝不食言。”

    两人不由面面相觑,此人既非项少龙,绝没有理由肯放过她们,太不合情理。

    项少龙不让她们有机会说话,先以董匡之名发一个毒无可毒的恶誓,然后道:“大姊放下弩箭,本人立即释放令妹。”

    美女刺客悻悻然道:“谁是你大姊?”一双手却自然地脱开劲箭,把强弩连箭随手抛往一旁,爽快得有点不合情理。

    项少龙心想这头美丽的雌老虎行事干脆,收起横在赵致粉*头颈的匕首。就在此时,他看到此女向赵致打个眼色,心知不妙,忙往横移,恰恰避开赵致的肘撞。女子嘬唇尖啸,同时抽出背上长剑,往他攻来。项少龙无名火起,自己为了不想杀人灭口,才好心发毒誓不泄出她们的秘密,可是她们不但不领情,还反过来要灭掉他这活口,血浪闪电离鞘而出。蓦地门口那方异响传来,百忙中别头一看,暗叫了声我的妈呀,原来是一头大黄犬,正以惊人高速窜入门来,露出森森白牙,鼻孔喷着气,喉间“呜呜”有似雷鸣,朝他扑到,登时明白刚才她嘬唇尖叫,是为唤恶犬助阵。

    幸好项少龙以前受训项目内,包括如何应付恶犬,虽未真的试过,但总尝过与比这头黄犬更粗壮的军犬纠缠的滋味,横剑一扫,荡开对方刺来一剑,矮身侧踢,刚好正中已扑离地面那恶犬的下颚处。畜牲一声惨嘶,侧跌开去,滚倒地上,一时爬不起来。赵致不知由哪里找来佩剑,配合姐姐分由左侧和正面攻来,一时尽是森寒剑影。项少龙深悉两女厉害,不过他早把墨氏补遗的三大杀式融汇贯通,剑法再非昔日吴下阿蒙,趁恶犬尚未再次扑来,猛地闪到大姊身侧,施出浑身解数,一剑由上劈下。大姊大吃一惊,原来项少龙这一招精奥奇妙,竟能在窄小的空间不住变化,教人完全寻不出来龙去脉。猛咬银牙,以攻制攻,竟不理敌剑,往项少龙心窝闪电刺去,完全是同归于尽的格局。项少龙心中暗赞,不过亦是正中下怀。他曾与她交过手,知她剑法走灵奇飘忽的路子,庸手与她对仗,怕连她的剑都未碰到,便要一命呜呼。这也是女性用剑的特点,以免和天生较强壮的男性比臂力。当下变招横剑挥挡。“当!”的一声脆响过处,美女刺客的剑给项少龙扫个正着。她要以攻制攻,就必须全力出手,有进无退,反予项少龙机会全力与她硬拚一剑。除了嚣魏牟和滕翼外,项少龙的腰臂力可说全无对手,她怎么厉害仍是个女人,受先天限制,两剑交击下,震得她手腕酸麻,骇然退开。项少龙本以为可使她长剑脱手,岂知她终勉强挨过了,冷喝一声,往地上滚去。赵致怎也想不到马痴剑术如此惊人,要冲上助阵,给退后的姊姊撞个满怀,一起踉跆倒退。这时那黄狗又回过头来,想扑向项少龙。

    赵致惊叫道:“大黄!不要!”

    项少龙此时早右手执起弩弓,左手捞起弩箭,以最敏捷的手法上箭瞄准,对准大黄。这头犬非常机伶,亦曾受过两女训练,一见弩箭向着自己,低鸣一声,缩退两女身后。

    项少龙右手持弩,剑交左手,指着惊魂甫定的两女,微笑道:“大姊叫什么名字,让董某有个称呼。”

    两女神色惊疑不定,缩在墙角,不敢动弹。在这种窄小的空间和距离内,要拨开以机括射出的箭,简直是痴人说梦。

    大姊的骨头很硬,紧抿嘴不答他,反是赵致冲口答道:“她叫田柔!”

    项少龙愕然道:“不是姓赵的吗?”

    赵致知说漏嘴,脸色苍白起来。

    项少龙与那田柔对视,心想她既姓田,说不定与田单有点亲族关系。赵穆一向与田单有勾结,否则不会和嚣魏牟暗中往来,想到这里,有了点眉目,故意扮作睁眉怒目道:“本人原本有意放过你们两人,可惜你们竟是姓田的,我最憎恶就是这个姓的人,现在惟有抛开怜香惜玉之心,送你们回出娘胎之前那地方去,这么给你们一个痛快,应感激我才对。”

    赵致盯着他手上的弩箭,颤声道:“你为什么这么恨姓田的人。”

    田柔愤怒地道:“致致!不要和他说话,要杀便杀吧!”

    项少龙暗怪这房子难道只得她姊妹二人,否则闹到这么厉害,仍不见有人出现,与赵致相依为命的“父亲”躲到了哪里了呢?想到这里,只见那给赵致拉着的黄狗耳朵竖直起来,露出注意的神色。

    心中了然,喝道:“不准进来,否则本人立即放箭。”

    两女愕然,想不到他竟然能察觉救兵无声无息的接近,登时心虚起来,自忖恐怕无法与这人对抗。

    项少龙望向赵致,道:“横竖你们死到临头,本人不须瞒你们,我之所以憎恨姓田的人,因为其中有一个人叫田单。”

    两女呆了一呆,定神瞧他。项少龙缓缓移前,弩箭上下移动,教两女不知他要选择的位置。一个诱人的想法在心中升起,只要他射杀田柔,再以飞针对付门外的人和赵致,可有十成把握迅速解决三人,那就一了百了,不用为她们烦恼。

    门外一把苍老的声音喝道:“壮士手下留人,我家两位小姐的大仇人正是田单,大家是同一条*在线的人。”

    田柔和赵致齐叫道:“正叔!”

    项少龙冷笑道:“这话怎知真假?本人故意告诉你们此事,是要逼自己狠下心来,好杀人灭口,否则若把这事泄出去,给与田单有勾结的赵穆知道,我哪还有命。或者你们还不知道,田单这两天便要来邯郸,本人报仇的唯一机会亦到了,绝不容许给人破坏。”

    两女为之动容,显是不知田单来赵的事。

    田柔杏目圆睁,瞪着他道:“你不是赵穆的同党吗?”

    项少龙喝道:“闭嘴!谁是这奸贼的伙伴,只是为取得他的信任,好对付田单,才虚与委蛇。唉!本人从未杀过女人,今晚只好破戒。”

    门外正叔惊叫道:“壮士万勿莽撞,我们两位小姐的亲族就是被田单和赵穆两人害死的,这事千真万确,若有虚言,教老仆万箭穿心,死无葬身之地。”

    项少龙扮出沉吟的模样,道:“你们和赵穆有深仇,此事不容置疑,可是两人一在齐一在赵,怎会都成了你们的仇人?”

    赵致忍不住热泪涌出,凄然叫道:“我家为田单所害,逼得逃来邯郸,那知赵穆这奸贼竟把我们家族一百八十三人缚了起来,使人押去给田单,给他以酷刑逐一屠宰,这样说你相信了吗?”

    田柔怒道:“不要求他!”

    项少龙笑道:“你的名字虽有个‘柔’字,人却绝不温柔。”

    田柔气得说不出话来。

    项少龙再道:“为何又剩下你们二人?”

    正叔的声音传入道:“老仆和两位小姐因来迟几天,所以得以避过此劫,七年来,我们无时无刻不在立志复仇,壮士请相信我们。”

    项少龙松一口气,有点为自己刚才动了杀机而惭愧,活在这视人命如草芥的战争年代里,实在很容易受到感染。项少龙一扳机括,弩箭呼的一声,在两女脸颊间闪电般一掠而过,射进墙内。两女目瞪口呆,想不到他在这种时刻发箭,若目标是她们其中一人,定避不开去。

    少龙抛掉弩弓,剑回鞘内,微笑着道:“你们的事本人绝没有兴趣*上管,但亦请你们勿来破坏本人的计划。你们的真正仇人是田单而非赵穆,兼且现在赵穆有了戒备,再动手只是自投罗网,好好想想吧!像你们姊妹那么漂亮的女孩子,落到坏人手里,会发生比死还难过的奇耻大辱。言尽于此,告辞了!”

    在两人注视下,项少龙大步离开,与正叔的老儒打个照面,施施然走了。

    项少龙回到行馆,离日出只剩下个把时辰,等把整件事说给滕翼听后,伸个懒腰打呵欠。

    滕翼赞叹道:“你这一手非常漂亮,反使赵致不再怀疑你是项少龙。不过照我看这妮子对真正的你并没有恶意,只是想要挟你去对付赵穆。”

    项少龙失声道:“都用弩箭抵着我的背脊了,还不算有恶意吗。”

    滕翼道:“你两次坏了人家姑娘的行刺大计,田柔这么好胜,自是想一挫你的威风。”

    项少龙想起在郭家的山路调戏赵致,她欲拒还迎的神态,确对自己大有情意,现在若她“误以为”占了她便宜的人,是“董匡”而非“项少龙”,会是怎样的一番感受呢?想起她“发觉”项少龙竟是董匡时,那失望的样子绝非装出来的。

    滕翼笑着道:“既是奉旨不用装勤力,不若大家去好好睡一觉,管他娘发生什么事?”

    项少龙一想也是,返回寝室,倒头大睡,到乌果来唤醒他,竟过了午饭的时刻,太阳快下山。这些天来,还是首次睡得这么酣畅。乌果道:“二爷在厅内等三爷吃饭!”

    项少龙精神抖擞地爬起来,梳洗更衣后出去与滕翼相见,两人踞案大嚼。

    乌果在旁道:“雅夫人派人传来口讯,请三爷明晚到她的夫人府赴宴,到时她会派人来接你,希望你早点到她那儿去。”

    项少龙记起她昨晚答应李园的宴会,当时还以为她随口说说,想不到竟认真起来。苦笑道:“你看我们来邯郸是干什么,差不多每晚去和那些人应酬。”

    滕翼笑道:“应付赵穆不难,应付这些女人可教你吃足苦头。”

    项少龙道:“我真想大干赵雅一场,好泄心头之恨,可是这样定会给她把我认出来。正如你所说,只要她用鼻子一嗅,小弟便无所遁形,更何况这位男人的专家那么熟悉我的身体。”

    滕翼摇头道:“我也为你的处境难过……唔!”神情一动道:“并非全无办法,昨天我闲着无聊,到后园走了一转,其中有种草树,若把汁液榨出来,涂少许在身上,可发出近乎人体的气味,嗅起来相当不错,比女人用来熏衣的香料自然多了,这可解决气味的问题,假若你身上没有痣那类的特征,吹熄灯在黑暗中干她,说不定能蒙混过去。”

    在一旁的乌果忍不住道:“三爷的家伙必然大异常人,一进去赵雅便会知道。”

    滕翼和项少龙给他说得捧腹狂笑起来。

    项少龙喘着气道:“你很懂拍马屁,不过我只是说着玩儿,并非真要干她,更不值得如此冒险玩命。唉!那样把她当作泄愤泄欲的对象,终是有点不妥。”

    滕翼强忍苦笑道:“不过那种叫‘情种’的草树汁,搽一点也无妨,那你尽管和赵雅亲热些仍没有问题,我立即着手炮制。”

    乌果一呆道:“竟有个这么香艳的名字。”

    滕翼自得善兰,人变得开朗随和多,伸手过去拍拍他肩头,叹道:“小子可学得东西了,这情种汁有轻微的催情效用,女人很喜欢嗅,乡间小子如荆俊之辈,约会人家闺女时都爱涂在身上,不过必须以米水中和,否则会惹来全身斑点疹痕。你要试试吗?”

    乌果兴奋地道:“回咸阳后定要找个美人儿试试。”

    项少龙道:“还有什么事?”

    乌果道:“武士行馆的赵馆主遣人送帖来,说明天的论剑会改在后天午时举行,请三爷务要出席。”

    项少龙向滕翼道:“那另一个奸鬼李园太可恶,说不定我要狠狠教训他一顿。”

    有人进来道:“龙阳君来见三爷,正在外厅等候。”

    项少龙愕然,苦着脸向滕翼道:“有没有什么叫‘驱妖’的汁液,让他一嗅立要避往天脚底去。”

    滕翼哑然失笑道:“今次是老哥第一次不会羡慕三弟的艳福!”

    见到威武的董马痴大步走出来,龙阳君以一个“他”以为最美的姿态盈盈起立,还照着女性仪态对他敛衽为礼。

    项少龙看得啼笑皆非,又是暗自叫苦,笑着迎上去道:“君上大驾光临,鄙人受宠若惊。”

    龙阳君那对也似会说话的眼睛往他飘来,从容笑道:“本君今天来找董先生,实有事耿耿于怀,不吐不快。”

    今天他回复男装打扮,不过衣饰仍然彩色缤纷,若他真是女子,项少龙定要赞她妩媚动人,现在则是心颤胆跳,若他的不吐不快是一箩筐的绵绵情话,天才晓得怎样去应付。

    两人坐好后,龙阳君正容道:“本君认为董先生回归赵国的决定,实在太莽撞。”

    项少龙为之愕然,也暗中松了一口气,不解道:“君上何有此言?”

    龙阳君见左右无人,柔情似水地道:“我是爱惜董先生的人才,方不顾一切说出心中想法,赵国现在好比一口接近干枯的水井,无论先生的力气有多大,盛水的器皿和淘井的工具多么完善充足,若只死守着这口井,最终仍难逃井枯人亡的结果。”

    项少龙心中一震,一向以来,他不大看得起这以男色迷惑魏王而得居高位的家伙,现在听他比喻生动,一针见血指出赵国的形势,不由对他刮目相看。故作惊讶地道:“赵国新近大胜燕人,怎会是一口快将枯竭的水井?”

    龙阳君微笑着道:“垂死的人,总有回光反照的时候,太阳下山前,最是艳丽。而这全因为赵国仍有两大名将,硬撑大局。若此二人一去,你说赵国还能拿得出什么灵丹妙药来续命?”

    项少龙道:“君上说的是不是廉颇和李牧?”

    龙阳君道:“正是二人,廉颇年事已高,守成有余,进取不足,近日便有谣言说他攻燕不力,孝成王一向对他心病甚重,所以目下邯郸有阵前易将之说,谁都不知是否重演长平以赵括换廉颇的旧事。”不容他插话,龙阳君口若悬河继续说下去道:“至于李牧则忠直而不懂逢迎,做人不够圆滑,若遇上明主,此乃能得天下的猛将,可惜遇上多疑善忌好大喜功的孝成王,又有巨鹿侯左右他的意向,最终不会有好结果,只可惜他漠视生死,仍恋栈不去,否则我大魏上下君臣,必会倒屣相迎。”

    他这么一说项少龙立知魏人定曾与两名大将接触过,李牧拒绝了,却不知廉顿如何。龙阳君真厉害,若只凭一番说话便去了赵**方两大台柱,赵国还不是任魏人鱼肉吗?

    龙阳君见他听得入神,以为打动他,再鼓其如簧之舌道:“董先生或者奇怪本君为何如此斗胆,竟在赵人的首都批评他们。一来本君并不把他们放在眼内,谅他们不敢动我半根毫毛,更重要是本君对董先生非常欣赏,不忍见你将来一番心血尽付东流,还要沦为亡国之奴。况且秦王与赵人间有深仇大恨,绝不会放过他们。良禽择木而栖,若先生肯来我大魏效力,本君保证优*渥礼遇非是赵国可及,至少不会因李园这么一个尚未得势,在春申君下面做个小跑腿的家伙几句说话,竟慌得差点要把先生逐走。”

    项少龙心叫厉害,知道龙阳君在赵王身边布有眼线,所以把握时机,乘虚而入,游说他改投魏国。不禁佩服岳父乌应元的眼光,给自己马痴的身份。现时各国皆重马战,他的董匡正是各国梦寐以求的人才。装作感动地道:“君上这番话发人深省,鄙人须仔细思量,还要向族人解说,但暂时……”

    龙阳君见他没有断然拒绝,喜上眉梢,送他一个“媚眼”道:“奴家最明白男人的心事,董先生不用心急,最好探清赵国情况,当知奴家没有半字虚语。”

    项少龙不由佩服他的游说工夫,寥寥几句话,道尽赵国的问题。叹道:“若董某不是赵人,这刻可一*答应。”

    龙阳君柔声道:“对孝成王来说,除赵家外,谁会是赵人呢?若换了不是赵穆和赵雅,于乌家一役之失利,早被他五马分尸。有才而不懂爱才,项少龙正是最好的例子,若非先生送来一千匹上等战马,不出一年,赵国再无可用之马。”

    项少龙心想你的心真够狠毒,把我拉走,等若打断赵人的脚。

    龙阳君压低声音道:“听说赵霸应李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要求,后天午时在行馆举行论剑会,只要先生点头,奴家可使人到时挫他威风,看他还敢不敢盛气凌人。”

    项少龙心中大感惊讶,每次说起李园,龙阳君都是咬牙切齿,照计李园这么高大俊秀,没理由得不到龙阳君的青睐,看来是李园曾严词拒绝过他,令他因爱成恨。又或是他不喜欢李园那种斯文俊俏型的美男子,而欢喜自己这阳刚粗豪的……嘿!自己想到哪里去了?

    意外地龙阳君站起来,辞别道:“先生好好想想,有答案立即告诉奴家,那时再研究细节,务使先生走得欢欢喜喜。”

    项少龙给他一忽儿“本君”、一忽儿“奴家”弄得头大如斗,忙把他送出大门,看着他登上马车,在数十名随从前呼后拥下去了,苦笑回头。无论如何,他再不敢小觑这不男不女的人。

    龙阳君走后,项少龙偷得浮生半日闲,独个儿在大宅的院落园林间漫步,回想当日偷入此处,初遇朱姬的醉人情景。不论朱姬是怎样的人,他真的感到她对他很有好感,那是装不来的。忽然间,他有点惆怅和失落,也感到寂寞,而事实上他应比任何人更满足才对,以一个现代人,来到这陌生又非常熟悉的古战国时代里,他的生命比任何一个时代的人至少丰富一倍,因为他经验多了一个时代。经过这几年惊涛骇浪的日子,他连想东西的方式,所有的措辞和文字,都大致与当时代的人相若。昨晚他想杀人灭口,辣手摧花,正是乌卓和滕翼两人认为是最合理的做法。幸好悬崖勒马,否则一辈子良心都要受到惩罚。想到这里,不禁暗自抹一把冷汗。

    时值深秋,天气清寒,园内铺满落叶,在黄昏的暗沉里份外有肃杀零落的气氛。宴会有时也不错,在那些无谓的应酬和庸俗的欢乐里,很容易可在自我麻醉中浑然忘我。无由地,他强烈思念着远在秦国的娇妻美婢,想着她们日夕盼望他归去的情景,不禁魂为之销。忍不住随口拈来李白的名诗,念道:“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鼓掌声在后方近处响起。项少龙吓了一跳,猛然回过身来,见到滕翼伴着一身盛装,美得像天上明月的纪嫣然,一起瞪大眼睛瞧自己。俏佳人秀目异采连闪,美丽的小嘴正喃喃重复两句千古绝诗。

    项少龙大感尴尬,迎了上去道:“嫣然你这个样儿来见我,怎瞒得过别人的耳目?”

    滕翼道:“嫣然现在是到王宫赴赵王的宴会,路过行馆忍不住进来看你,根本没打算瞒人。嘿!你刚才作出来那两句诗歌真是精采绝伦,好了!你们谈谈吧!”识趣地避开。

    纪嫣然妩媚一笑,投入他的怀抱,赞叹道:“今天李园拿了他作的诗歌给我过目,嫣然已非常惊异他的天份,甚为赞赏,可是比起你刚才两句,李园的就像小孩子的无聊玩意,有谁比你剖划得更深刻动人呢?嫣然甘拜下风。”

    项少龙老脸一红,幸好纪嫣然看不见,紧接着她的话道:“不要夸奖我,这叫情人眼里出西施。”

    纪嫣然心中剧震,离开他怀抱,定神看着他道:“天啊!你随口说出来的话总是这么精采奇特,还记得你那句‘绝对的权力使人绝对的腐化’,一句话道尽现今所有国家的问题,连韩非公子都没有这么的警句。”说罢情不自禁献上热吻,差点把他溶化。分开后,纪嫣然神魂颠倒地道:“项郎啊!作一首诗歌送给人家吧!由人家配上乐章,势将成千古绝唱。”

    项少龙心中苦笑,他能由头念到尾的恐怕没有哪首诗,怎能拿来应酬美人儿,而且占别人的创作为己有,等同侵犯版权,用口说说也还罢了,若真传诵千古,岂非预先盗了别人的创作权,苦笑道:“世上无一物事不是过眼烟云,千古传诵又如何?”

    纪嫣然娇叹一声,伏倒他身上,娇嗔道:“少龙呀!你真害死人家哩,今晚嫣然除了想着你外,还有什么好想呢?偏又不可和你在一起。人家不理你,由明天开始,你公开追求我,让嫣然正式向你投降和屈服,这事你绝不可当作是过眼烟云。”再叹道:“过眼烟云!多么凄美迷人,只有你才能如此随手拈之便成天然妙句。”

    项少龙心中叫苦,这叫愈弄愈糟,异日她迫自己不断作诗作词,自己岂非成了文坛大盗。

    纪嫣然不甚甘愿地道:“嫣然走哩,邹先生在马车上等我,这样吧!你若作好诗文,我便配乐只唱给你一个人听,我知嫣然的夫婿既不好名也不好利。唉!名利确教人烦恼,若没有人认识纪嫣然,我可终日缠在你身旁。”又微微一笑道:“不准动!”蜻蜓点水般吻他一下,翩然去了,还不忘回眸一笑,教项少龙三魂七魄全部离窍至不知所踪的境地。

    回到内宅,滕翼道:“现在我完全明白为何纪才女给你手到拿来,那两句实是无可比拟的杰作,比之《诗经》更教人感动。那些诗歌你定然很熟悉。”

    项少龙暗忖除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两句外,老子对《诗经》一窍不通,只好唯唯诺诺应了。

    滕翼道:“孝成王真教人心灰,若你真是马痴董匡,现在应立即溜掉。你看他因怕了李园,今晚宴请嫣然,有点头面的人都在邀请之列,独把你漏掉。”

    项少龙恍然大悟,难怪龙阳君匆匆而去,原来是到赵宫赴宴。笑道:“难得有这样的闲暇,我们不若到这里的官妓院逛逛,不醉无归。”

    滕翼肃容道:“官妓院内大多是可怜女子,三弟忍心去狎弄她们吗?”

    项少龙想起**,大感惭愧道:“二哥教训得好!”

    滕翼点头道:“你真是难得的人,这么肯接受别人的意见,来吧!我们出去随便走走看看,亦是一乐。”

    两人坐言起行,出宅去了。步出行馆,两人朝邯郸城最热闹的区域悠然闲逛。街上行人稀疏,有点暮气沉沉的样子,比他们离邯郸前更是不如。乌家事故对赵人的打击深远之极,而赵人的首都则直接把事实反映出来。赵人对秦人的恐惧是可以理解的,长平一役的大屠杀早把他们吓破了胆。郭纵家业雄厚,当然不可说走就走,但平民百姓哪理会得这么多,借个借口溜出城外,可逃到乡间或索性到别国去。这种迁徙对中华民族的团结有正面的作用,使“国家”的观念日趋薄弱,有利大一统局面的出现。现在的七国争雄,颇有点异姓王族各争短长的意味。

    滕翼的说话惊醒了他的驰想,只听他道:“有人在跟踪我们。”

    项少龙机警地没有回头,沉声道:“多少人?”

    滕翼冷静地道:“至少七至八人,身手相当不错。”

    项少龙苦思道:“怕就是昨晚在宅外监视我们的人,邯郸谁会这么做呢?”

    滕翼微笑着道:“抓起一个来拷问几句不就清楚了吗?”

    项少龙会意,随他转进一条僻静的小路去,两旁是枫树林,前方有条石拱桥,跨越横流而过的小河,对岸再见疏落有致的院落平房。尚未走到小桥处,后方急剧的足音响起,有人喝道:“董匡停步!”项少龙和滕翼相视一笑,悠闲停步转身。二十多名彪悍的剑手,扇形包围过来,有些由枫林绕住后方和两侧,把他们圈在中心。

    项少龙定神一看,没有一个是他认识的,心中一动,喝道:“李园有本事自己来杀我,为何派你们这些小喽啰来送死?”

    众剑手齐感愕然,看样子是给项少龙一语中的,揭破他们的身份。那些人仍未有机会反驳,两人趁对方心分神摇的好时机,拔剑扑出。那些人想不到对方要打就打,先发制人,仓卒拔剑招架。项少龙一声冷哼,发挥全力,施展杀手,首当其冲的敌人给他荡开长剑,立中一脚,踢在小腹处,那人惨嘶中似弯弓的河虾般倒跌开去。滕翼那方响起连串金铁交鸣的清音,兵刃堕地和惨叫接连响起,自是又有人吃了大亏。

    项少龙一招得手,不敢怠慢,这些人都是经验丰富的好手,虽交锋之始失利,却无人退缩,两把长剑如风雷疾发般由左右两侧攻来。项少龙继续逞威,移往右侧向那特别粗壮的大汉横剑疾扫,“当!”的一声,大汉毫不逊色硬挡他一剑。项少龙心叫痛快,施出墨氏补遗三大杀招的以攻代守,猛劈入对方剑光里,那人亦是了得,移后避开。左方长剑贯胸而来,项少龙使个假身,避过对方凌厉的一击。此刻他若拔出飞针施放,敌人定难逃大劫,可是他却要制止这诱人的想法,因为除非能尽歼敌人,再毁尸灭迹,否则可能会给赵人在这上面识破他是项少龙。这个想法闪电掠过心头的当儿,长剑在腰后掠至,项少龙反手回剑,垂直砍在对方长剑近把手处。那人远比不上刚才的壮汉,虎口爆裂,长剑亦给锋利的血浪砍开一个缺口,脱手堕地。项少龙硬撞入他怀里,好避过壮汉再次扫来的一剑,手肘重击那人胸胁。肋骨断折的声音随肘传来,敌人口鼻同时溅出鲜血,抛跌往外,撞倒斜刺里冲上来的另一敌人。

    “当!”项少龙架开壮汉的一剑,忽地矮身蹲下,横脚急扫。壮汉哪想得到有此奇招,惨呼一声,先是两脚离地而起,变成凌空横斜,再重重往地上掉去。此时又有长剑交击而至,全力围攻。这批人确是悍勇非常,教他应付得非常吃力,若没有滕翼在旁,只他一人,可就胜败难测。他无暇再伤那壮汉,展开墨子剑法的守势,硬把另二人迫在剑光之外。滕翼闷哼一声,撞在他背脊处,显是吃了点亏。

    项少龙百忙中回头一看,见到他那方面的敌人已有三个倒在地上,但仍有五、六人状如疯虎般扑上来,猛攻滕翼,喝道:“进林内去!”

    一剑扫开众敌,飞脚再伤一人时,给人在左肩划了一剑,虽没伤及筋骨,但血如泉涌,血染衣衫。滕翼一声暴喝,磕飞其中一人的兵刃,铁拳挥打,那人面门中招,立时晕倒。危机骤减,两人杀开血路,闪入林内。众敌给他们杀得心胆俱寒,哪敢追去,一声呼啸,扶起伤者,逃往小桥另一方。

    滕翼待要追去,给项少龙拉着笑道:“由他们走吧!抓到人还要多做一番无谓功夫,最后还不是动不了李园吗?”

    滕翼道:“你受伤哩!”

    项少龙也查看他左腿的伤口,笑着道:“只比你严重少许,算什么呢!不过这批剑手的确厉害,难怪李园如此气焰迫人。”

    滕翼哈哈一笑道:“我们是有点轻敌。”

    项少龙搭着他肩头,嘻嘻哈哈回家去也。心中却驰想李园看到手下折兵损将而回的难看脸色。

    项少龙包扎好肩头的伤口,索性不穿上衣,只在外面披着一件长褂,在书斋的长几上练字。来到这时代,首先要克服的是语言、口音和说话方式、习惯、用字等问题,不知是不是他特别有天份,又或是别无选择,半年多他便可应付过来。不过写字嘛?到几年后的今天他的字仍不可见人,这种介乎篆棣之间的古文字,确实把他难倒,尤其要在竹简和布帛上书写,更是个大问题。幸好练书法可以视为乐趣,趁现在没有乌廷芳等缠他,正好偷闲练习。

    当完全沉醉在那笔画的世界中,乌果进来道:“赵致姑娘找三爷。”

    项少龙早猜到她会来找他,欣然道:“请她进来吧!”

    乌果眼睛落到他歪歪斜斜,忽粗忽细、有如小孩练字的书体,犹豫着道:“要不要小人先给三爷收拾好东西,然后请她进来。”

    项少龙知他已很谨慎地用最婉转的方法点醒他这手字绝不可让人看见,笑起来道:“我是故意写得这么难看的,好让人知道董匡是个老粗,我真正的字凤舞龙翔,你见到包要叫绝呢!”

    乌果一拍额头道:“三爷想得真周到,否则就算未写过字的人拿起笔来,也不至写成这样子。”又犹豫道:“三爷是不是过份了点。”

    项少龙为之气结,乌果确相当有趣,笑骂着道:“快给我去请人家姑娘进来!让人久等就不好了。”

    乌果知他生性随和,从不摆架子,对上下每个人都是那么好,早和他笑闹惯了,闻言施礼退出去。不一会乌果领着赵致来到他身后,项少龙仍背着门口,向着窗外月夜下的花园,先吩附乌果关门离开,向赵致道:“来!坐到我对面来。”

    他专心写字,赵致在他几子对面盈盈席地坐下,一对美目落到他虫走蛇游的歪斜字体上,“啊!”一声叫起来。

    项少龙掷笔笑着道:“老粗的字就是那样子的了!赵姑娘切勿见笑,噢!鄙人应称你田姑娘才对。”

    赵致垂下脸,有点不敢和他对视,旋又白他一眼道:“你这人真胡涂,谁说人家姓田呢?”

    项少龙愕然问道:“不是姑娘亲口告诉我的吗?为何这么快忘记,不要明天连董某都不记得了!”

    赵致横他一眼后,拿起笔来疾书一个“善”字,秀丽端正,与出自项少龙的手笔那些字体有若天壤云泥之别。

    项少龙尴尬地道:“原来是我听错了。”接着虎躯一震,像是想起什么重要的事。

    赵致却误会了他的意思,凄然道:“你终于知道我爹是齐国的大夫善勤,他一心想助大王理好朝政,却被田单这奸贼认为爹要削他的权,随便弄些证据说他谋反,害得我们全家连夜逃来邯郸,以为赵穆会念着一向的交情,收容我们,岂知……”

    项少龙想到的却是嫁了滕翼的善兰,她的身世,滕翼自然一清二楚,不用直接问赵致,以免泄出秘密。

    项少龙道:“赵霸和你是什么关系?”

    赵致拭去眼角的泪珠,道:“没有任何关系,不过他是正叔的好朋友,正叔乃赵国大儒,幼年时曾随他亲娘在我家为仆,到今天仍以仆人自居,若非他收容我们姊妹,我们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我早当他是爹,你还是当人家是赵致吧。”

    项少龙索性问个一清二楚道:“为何姑娘竟会为赵穆训练歌姬?”

    赵致道:“师傅与郭纵有深厚的交情,郭纵想找人教她的歌姬剑舞,师傅推荐我,赵穆见我教得不错,要我到他侯府去训练他的歌姬。我们还以为有机会报仇,却一再给你救了他。”

    项少龙道:“你大姊的身手这么厉害,是否赵霸教出来的?”

    赵致摇头道:“大姊自少便是有稷下剑圣之称、自号忘忧先生的曹秋道大宗师的关门弟子,我留下来跟正叔,她却潜回齐国随曹公习艺,曾两次刺杀田单失败,给逼紧了最近避到这里来,今次田单来赵,是天赐的良机。”

    项少龙奇怪地道:“姑娘这次为何这么合作,有问必答,言无不尽?”

    赵致脸微红道:“因为人家感激你哩,你竟能以德报怨,真是个好人嘛!”

    项少龙笑起来,挨到椅背,伸个懒腰,展露壮健结实的胸肌和缠扎肩胁的多层药帛。

    赵致骇然道:“你受了伤!”接着突然红了脸,别过脸去道:“你在家总是不爱穿衣服吗?”

    项少龙若无其事地道:“姑娘不习惯面对我这种粗人哩!”

    赵致下了决心似的转过脸来,含羞瞧着他道:“不!先生智计身手均高人一等,我们姊妹很佩服你。”

    项少龙失笑着道:“不要代乃姊说话,我不信她会佩服人。”

    赵致露出惊讶之色,点头道:“你真了得,看穿她的性格,她的确没有说佩服你,不过我却知道她心底里对你另眼相看,只是嘴巴仍在硬撑。人家来找你,她没有反对。”

    项少龙不解地问道:“你不用陪师傅出席赵王的宴会吗?为何还有空来找我?”

    赵致道:“正因所有人都到了王宫,我才溜出来,纪嫣然魅力惊人,人人为她神魂颠倒,若她真肯弹奏一曲,或唱首歌,我看更不得了。”

    项少龙驰想着刻下正在王宫内上演的好戏,暗忖若由我董老粗公然追求她,结果得手,定然是满地破碎的眼镜片,假若古人亦会戴上在那个时代不会存在的眼镜的话。

    赵致见他现出古怪笑容,忍不住问道:“你在想什么?噢!为何今晚宴会没你的份儿?人家仍未问你,田单和你有什么深仇呢?”

    项少龙摊手苦笑着道:“你想我先答你哪个问题?”

    赵致眼光不由又落到他*贲起闪亮的胸肌,吓得忙把目光移开,叹气道:“你像一个谜,教人摸不清测不透,假若你是项少龙,则一切合理。”

    项少龙道:“我知项少龙是谁哩,想不到致姑娘是他的女人,此君确是风流。”

    赵致脸转红,白他一眼道:“人家不单和他没有关系,他最初还可说是我的仇人,唉!”

    项少龙奇怪地问道:“致姑娘为何叹气呢?”

    赵致意兴索然道:“我不知道,总之有些心烦。”

    项少龙若无其事地道:“你既不是他的女人,就不要想他,横竖董某人既抱过你又亲过你,致姑娘不如从我吧!”

    赵致为之愕然,接着整块脸熊熊烧起来,“啊!”的一声后猛摇头道:“不!不!唉!对不起!”

    项少龙皱眉道:“我是老粗一个,不懂讨好女人,初时还以为致姑娘对我有意,岂知是一场误会。有什么对不起的,不爱从我便算了。”

    赵致垂下头去,神情不安,玩弄衣角,轻轻地道:“你不会因此事恼人家吗?”

    项少龙哈哈一笑道:“他娘的!我老董怎会是这种人。不过你既不是我的女人,便是外人,爹教过我逢着外人绝不可说真话,你休想董某告诉你什么事。”

    赵致给他弄得胡涂起来,无可奈何负气道:“不说便算,我要走哩。”

    项少龙再次举笔写字,心不在焉地道:“致姑娘请!不送了!”

    赵致像身子生根般动也不动,大感有趣地瞧他:“你生气啊!”

    项少龙故意不望她道:“给女人拒绝难道还要庆祝吗?致姑娘若再不走,说不定我会强把你抱入房内,那时你不愿意都没办法。”

    赵致吓得站起来,嗔道:“你这人哩!哪有这么蛮不讲理的,人家是低声下气来向你道歉和商量,你却这般待人。”

    项少龙搁笔停书,抬头瞧着这人比花更娇、色比胭脂更艳的美女,瞇着眼上下打量道:“我是个正常的男人,你是个可滴出水来的甜妞儿,这处是个无人的静室,你说董某应怎样待你才对?”

    赵致受不住他的目光,气呼呼道:“你再这样,人家真的要走了!”

    项少龙放下笔来,笑着道:“我明白姑娘的心意,难怪人家说女人无论心内怎么千肯万肯,但嘴巴只会说奴家不肯。”

    赵致骇然离座,移到门旁,松一口气道:“你再这样对我,赵致会恨死你的。”

    项少龙转过身来,洒然笑着道:“恨即是爱,唔!这名句是谁教我的,想不到我董匡终于成功。唉!以前想找个恨我的女人仍办不到。”

    赵致娇嗔道:“除了马外,你还懂什么呢?”

    项少龙定神揣想,道:“本来除马外我真的对什么都没有兴趣,不过那晚抱过姑娘后,才知女人的身体这么柔软迷人,嘿!”

    赵致终吃不消,猛一跺足,恼怒地道:“人家恨死你哩!”推门逃去。

    项少龙看着关上的门,叹一口气。他是故意气走赵致,否则说不定会给她揭破他的秘密,尤其当荆俊回来后,这小子定会在她面前露出马脚。纵使荆俊神态没有问题,可是赵致曾与他多次接触,很易可看穿他只是多了个面具,其它身型动作处处破绽。她不像田贞,想的只是要和他在一起,若被她姊妹要挟他,迫他助她们完成愿望,那就糟糕。不过若她两姊妹冒险去行刺田单,亦是非常头痛的事,一时更想不到两全其美的方法。想到这里,站了起来,往找滕翼,好弄清楚善兰与她们的关系。

    次日项少龙起床后,仍是清闲如故。心中好笑,自己一下子由炙手可热的大红人,变成个清闲角色,门庭冷落,想不到李园如此有影响力。若他是真的董匡,还不萌生去意才怪。与滕翼谈过之后,果然证实善兰是赵致的二姊,齐人见她生得美貌,收入官妓院,加以训练,用来作礼物送人。午饭后,赵穆赴宫见孝成王,路经行馆顺便进来见面。

    在幽静的内轩里,项少龙说出被袭的事。赵穆沉吟片晌道:“该是李园遣人做的,别的人并没有理由对付你。”

    项少龙早猜到这点,只是希望由赵穆自己口中说出来。

    赵穆道:“李园为纪嫣然神魂颠倒,最不好是那天纪才女与你同席,言谈融洽,招他妒忌,故在孝成王面前大施压力排挤你,这事牵涉到两国邦交,偏又在这种要命的时刻,我也很难说话。唉!纪才女昨天又来找过你,不要说李园妒忌得要命,邯郸城中自问有点资格追求她的人无不眼热呢。”再叹道:“这美人儿确是人间极品,昨天一曲洞箫,与席者无不倾倒,李园还哭了出来,若能把她收到私房,你说一个男人还能有什么更大的奢求呢?”

    项少龙默然无语。

    赵穆忍不住问道:“她昨天来找你有什么事?”

    项少龙故作苦笑着道:“若我说她看上我,侯爷相信吗?”

    赵穆嘿一声道:“当然不信。”

    项少龙颓然道:“我也很想她来找我是因情不自禁,可惜只是因马儿病了来请教鄙人。”

    赵穆暗忖这才合理,释然道:“我也要走了,这几天出外多带几个人,莫要让李园有机可乘。我们的事要待六国合纵的事定下来后进行,暂时不要有任何行动。”

    项少龙陪他往府门走去。

    赵穆显然心情甚佳,笑着道:“纪才女不知是否动了春心,这两天更是娇艳欲滴。最想不到的是今晚雅夫人的宴会她竟肯赏面,与她在大梁时躲在闺中半步不离的情况大相径庭。现在邯郸人人摩拳擦掌,希望能夺美而回,比在战场大胜一场更使人渴想。”

    项少龙皱眉道:“今晚岂非又是人头涌涌?”

    赵穆哑然失笑道:“人头涌涌?这形容非常精采。你的辞锋可能比苏秦、张仪两位著名雄辩之士更了得。那天一番话逼得李园无辞以对,人人对你刮目相看,赵雅都给你撩起春心,只要加把劲,今晚说不定可登堂入室呢?嘿!这荡女在榻上的迷人处,只有试过的才知道。”

    项少龙差点想掩耳不听,幸好来到主府前的广场处,只见侯府的家将足有过百人,蒲布等人首次出现其中。

    赵穆冷哼一声道:“终有一天会给本侯拿着那女刺客,那时我会要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批人是我调升的近卫,忠诚方面绝无问题,不过若有失职,我会像以前那批饭桶般把他们全部处死。”

    项少龙心中一惊,此人心性残忍,教人骇栗。所有人包括自己在内,只是他可随意舍弃的工具,若让他当上一国之君,臣子和人民都有得好受。不过今次却是有利无害,至少使蒲布他们更接近他。赵穆走后不久,雅夫人派来接他的马车到达,来的还是赵大。

    对赵大他比对蒲布等人更信任,把他请入内轩,笑着道:“赵大你不认得我了吗?”

    赵大心中剧震,往他瞧来,失声道:“项爷!”慌忙跪下。

    两人相认,均有恍若隔世的感觉,赵大感激零涕,欷歔说道:“小人们一直盼项爷回来,本想溜去咸阳寻项爷,又舍不下夫人。”

    项少龙要他坐下后道:“今次我绝不可泄露身份,否则必是全军尽没,所以你要连几位兄弟都瞒过。”

    赵大道:“项爷放心,就算把我赵大千刀万剐,绝不会吐半句关于项爷的话出来。项爷这么信任小人……”说到这里,眼都红了,说不下去。

    项少龙道:“今次事成,你们随我回咸阳吧!邯郸再非你们久留之地。”

    赵大先是大喜,随之神情一黯,猛下决心似的跪下去,呜咽说道:“项爷请原谅夫人!她心中到现在仍只有你一个人,她……”

    项少龙把他扶起来,感动地道:“我明白你的忠义,不过有很多事情是勉强不来,看事情怎么发展吧!是了!韩闯这两天有没有在夫人处留宿?”

    赵大的表情不自然起来,道:“夫人这两天没有见韩侯,楚国的李园先生却来了一趟,夫人请他到小楼说话,他盘桓个把时辰才走。项爷!夫人这么做,只是想借别人来忘记你,这些日子来我们从没有见过她真正的笑容。”

    项少龙心中大怒,李园根本心不在赵雅,只是借她来宣泄纪嫣然对自己另眼相看的仇恨,而赵雅则是不知自爱。

    赵大惶然道:“项爷!小人说的全是真话。”

    项少龙正容道:“一对脚踏着两条船最是危险,赵大你最好由今天开始,全心全意跟随我项少龙。赵雅善变难测,我总不能把所有人的生命拿去放在她手里,若她再出卖我们,今次哪还有翻身的机会。”

    赵大吓得跪下去,惶然请罪。项少龙又把他拉起来,劝勉一番。

    项少龙涂上“情种”的药液,然后随赵大往夫人府去。途中愈想愈恨。现在除赵穆外,他最憎厌的是李园这个卑鄙恶毒的小人。忍不住又怪赵雅赋性淫荡,意志不够坚定。既向他的马痴示好,又不断与别的男人勾三搭四,禁不住下了惩戒她的心。对付两人最好的方法,自然是心中的女神纪嫣然。

    想到这里,整个人又再度充满勃勃生机。

    项少龙抵达那天初次来夫人府时等候赵雅的大厅,珍玩饰物依然如前布列柜内架上,但他已换过完全另一副心境。她为何不把他请到清幽雅静的园内小楼,厚李园而薄待自己,那不如索性不要他这么早到。若不论人格,李园确是女人理想的深闺梦里人,纪嫣然亦曾被他的文采打动,可惜他却是这样的人。思索间,雅夫人盈盈而至,侍候身旁的女侍施礼告退。

    项少龙心中想的是为何小昭等诸女一个不见,雅夫人来到他身旁席地坐下道:“董先生赏面早临,舍下蓬荜生辉。”

    项少龙往她看去。这成熟的美女容光焕发,眉眼间春意撩人,体态娇柔,引人至极,她愈是美艳动人,他心中愈有气,猜到是因受到李园的滋润,回复春意生机。粗声粗气地道:“夫人的府第胜比王公侯爵居所,何来蓬荜之说。”

    赵雅听得皱起秀眉,哪有人会把礼貌的客气话当是真的,虽心中微有不悦,却没有像以前般轻易被他气坏,当然是因为内心还充满李园的爱情,不以为意道:“先生在藏军谷的牧场进行得如何?”

    项少龙为之愕然,他何等灵锐,看赵雅这时神态,知李园成功夺得她的芳心,甚至把“项少龙”暂时忘掉,回复以前的风釆。本应是值得高兴的事,至少赵雅因心有所属暂时不会来缠他,偏是心中很不舒服,很想伤害她,看她难过。旋又压下冲动,微笑着道:“今天不谈公事,夫人为何着鄙人早点来此呢?”

    这回轮到赵雅无辞以对。她这样做自是因为对这马痴颇有点意思,只不过目下因李园的忽然闯入,独霸她的芳心,至少在此刻是如此,所以再没有原先的心情。她仍派人去将项少龙早点接来相见,是因内心处渴望能与他在一起。这董匡别有一股粗豪又充满哲理思想的独特气质,既霸道又温柔,合起来形成一股对她非常新鲜刺激的感觉。和他在一起,从不知他下一刻会说些什么话或作出什么出人意表的行为。而他对自己又是若即若离,似不把她放在心上,但又像对她很有兴趣。总言之有他在身旁,她没有余暇去想别的事。这种感觉,李园亦无法予她。与李园胡混*磨,她总忍不住要把他当成项少龙,但这个在某方面酷肖项少龙的粗汉,反使她忘记一切。若与他欢好亲热,会是什么滋味呢?想到这里,自己都暗吃一惊,暗里自责,为何见到他后,李园本来强烈的印象立时转淡?

    项少龙见她脸色明暗不定,怒气上涌,霍地起立。

    赵雅吓了一跳,抬头不解地往他望去。

    项少龙沉声道:“夫人是否爱上李园那小子,所以现在对鄙人变得那么冷淡?”

    赵雅娇躯一震,惊呼道:“噢!不!”此刻她已无暇推断对方为何能一针见血,说出她的心事。

    项少龙微笑着道:“没有什么关系,但假设李园偷的是董某人的宝马,我绝不放过他。”一伸懒腰,“哈”一声笑着道:“我还是先到街上逛逛,待会再来参加晚宴,免得你眼望我眼,不知道什么话题好说的。”

    赵雅给他弄得六神无主,站起来娇嗔道:“董先生!你留点面子给赵雅好吗?人家在你心中竟及不上一匹马儿吗?”话出口始知犯语病,岂非把自己当作是他的马儿吗?

    项少龙淡淡看她一眼,暗感快意,转身朝厅门举步,若无其事地道:“那小子偏爱和老子作对,好!让董某人一显手段,把纪嫣然抢过来,让他尝尝被人横刀夺爱的味儿。”

    赵雅本要追他,听到纪嫣然三字后愕然停下。

    可是她却不敢笑他,因为他语气里透出强大无比的信心,教人感到他说得出来,一定可以做得到。到项少龙消失门外,她心中仍念着“横刀夺爱”四个字。唉!他用语的新鲜和精采,确可与项少龙平分春色。忽然间,她知道李园仍未可完全代替项少龙。想到这里,意兴索然,再不愿想下去。

    置身邯郸的街道上,项少龙想起小盘登位后接踵而来的战乱,禁不住心生感慨。广阔的土地,经过数百年的乱局,终到了历史上分久必合的大变时刻,而他这“外来人”却一手促成转变。假设他没有来,这些事会否不发生呢?任他如何智计过人,可是此问题想想都教他头痛。

    “董兄!”

    听到呼唤,项少龙先是心中茫然,一时想不起董匡是自己,然后醒觉过来,回头望去。原来是来自韩国的平山侯韩闯,身旁还有七、八名亲随,人人精神饱满,体型彪悍,虽及不上项少龙的高度,已极是中看。

    项少龙讶异地道:“鄙人还以为只有我爱逛街,想不到平山侯亦有此雅兴。”

    韩闯脸色阴沉,没有立即答他,等来到他身旁,亲切地挽着他手臂边行边道:“来!我的行馆在转角处,坐下再说。”

    项少龙受宠若惊,想不到他对自己原本冷淡的态度来一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变,由南辕到了北辙。身不由己随他进入行馆,到厅里坐下,十多名剑手,仍立在四周没有离开,弄得气氛严肃,颇有点黑社会大哥谈判的味儿。

    韩闯连一般斟茶递酒的礼貌招呼都省去,沉声道:“李园真混账,半点面子不给我们,公然来剎本侯的眼眉,可恶之极。”

    项少龙恍然大悟,原来他一直派人留心赵雅,见李园主动去找她,逗留一段足够做任何事的时间,才肯出来,故而暴怒如狂,竟把自己这另一情敌当作是同一阵线的人,不过亦可说韩闯自问外貌、身份、权势均胜过他项少龙,所以并不将他视作劲敌,李园却是另一回事。由此看来,韩闯对赵雅是认真的,甚至想把地带回韩国,好在私房随意享用,不过如今被李园破坏。一时间找不到可说的话回答。

    韩闯眼内凶光闪闪道:“董兄为何不到一盏热茶的工夫就溜出来?”

    项少龙暗忖他是正要去赵雅处兴师问罪,见到自己神情恍惚的走出来,改变心意,追着扯他回来,冷哼一声道:“董某最受不得别人冷淡和白眼,不走留在那里干啥,操他***娘!”

    韩闯感同身受,闷哼道:“我平山侯一生不知见过多少人物,却未见过这么嚣张的小子,他算什么呢?还不是凭妹子的裙带关系,真不明白春申君为何这么看重他,若李嫣嫣生不出儿子来,我看他还有什么可凭恃的?”

    项少龙到现在仍不明白他扯自己到这里来有什么用意,以他这类位高权重的人,实不用找他此种闲人吐苦水。

    韩闯脸上阴霾密布,狠狠地道:“本侯为了不开罪楚人,免影响合纵大计,已克制着自己不去和他争纪才女,岂知他连赵雅都不放过,难怪自他来后,赵雅这淫妇竟对我爱理不理。”

    项少龙方晓得韩闯竟迷恋得赵雅这般厉害,叹道:“天下美女多的是,侯爷不要理她好了。所以鄙人偏爱养马,你对马儿好,它们也就对你好,绝无异心,不像女人和小人般难养也。”

    韩闯默然顷刻,竟笑起来,拍拍他肩头道:“和你说话真有趣,不过这一口气定要争回来。李园大言不惭,我倒要看看他的剑法如何厉害?”

    项少龙吃一惊道:“侯爷明天不是亲自下场吧?”

    韩闯嘴角逸出一丝阴险的奸笑,双目寒光闪烁,压低声音道:“本侯怎会做此蠢事,我是早有布置,就算教训了李园,也教他不会知道是我出的手。”

    项少龙知他这类玩惯阴谋手段的人,绝不会把细节和盘托出,肯把心意告诉自己已是视他为同路人,故意捧他道:“开罪侯爷的人非常不智。”

    韩闯颓然挨在椅背处,无奈的道:“我们对楚人早死心,一直以来,我们三晋与秦国生死斗争,他们总是在抽我们后腿,谁说得定李园会否将我们合纵的事通知秦人,那时若秦国先发制人,首当其冲就是敝国。唉!我实在不明白赵王为何这么巴结他?”接着瞧着他道:“董兄是否明白为何孝成王忽然对你冷淡起来,昨天的宴会没有请你出席?”

    项少龙故意现出忿然之色,点头道:“还不是因李园这小子!”

    韩闯亲热地一拍他肩头道:“此地不留人,自有留人处,敝国的欢迎之门,永远为董先生打开,若要对付李园,本侯可为先生作后盾。”

    项少龙心中暗笑,他笼络自己的目的,是要借他之手,对付李园,装作感激地道:“鄙人会记着侯爷这番话。”

    韩闯沉吟道:“我看嫣然始终会给他弄上手,若能把这绝世美女由他手上抢过来,那会比杀他更令他难受。”

    项少龙叹道:“纪才女岂是容易追求,我看李园未必稳操胜券。”

    韩闯阴阴笑着道:“若要使女人就范,方法可多着哩,例如给她尝点春药,哪怕她不投怀送抱。不过想要和纪嫣然有单独相处的机会并不容易。但她似乎对董兄的养马之术另眼相看,说不定……嘿!董兄明白我的意思哩!”

    项少龙心中大怒,暗叫卑鄙,这事不但害了纪嫣然,也害了自己。当然!那只是指他真是董匡而言。像纪嫣然这天下人人尊敬崇慕的才女,若有人对她作出禽兽行为,还不变成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那时韩闯肯收留他才怪。只看此借刀杀人之计,可知韩闯心术之坏。现在他开始明白六国为何终要被秦国所灭,像韩闯这种国家重臣,代表本国来邯郸密议谋秦,却尽把心思花在争风呷醋,置正事于次要地位,怎算得上是个人物。纵观所接触的韩、魏、赵、楚四国,尽是小人当道,空有李牧、廉颇、信陵君等雄材大略之士而不用。只不知燕、齐的情况又是如何?

    韩闯打个手势,立即有人递上一*侗小瓶子,韩闯把它塞入项少龙手内,以最诚恳的表情道:“本侯这口气全赖先生去争回来,女人很奇怪,纵是三贞九烈,若让你得到她身体,大多会变得对你千依百顺,纪嫣然是女人,自然不会例外。嘿!我真羡慕董兄哩!”

    项少龙心中暗骂,问明用法,把小瓶塞入怀里道:“我要看情况而定,唉!我对女人的兴趣其实不是那么大,女人怎及得马儿好?”

    韩闯又再激励一番,说尽好话,与他同往夫人府赴宴去。

    项少龙待韩闯进府,在外面闲逛一会,迟少许大模大样地步进夫人府。

    夫人府主宅的广场停满马车,赵大把他领进府内,低声道:“刚才你走后,夫人闷闷不乐呆坐很久,郭开来找她都不肯见,董爷真行。”

    项少龙知他仍是死心不息,希望他对赵雅覆水重收,不过既是倾覆的水,怎还收得回来?宴会设在主宅旁一座雅致的平房里,摆的是郭家那晚的“共席”,一张大圆几放在厅心,团布十多个位子。

    郭家晚宴有份出席的人全部在*场,包括娇艳欲滴的郭家小姐。项少龙本以为郭秀儿经过那晚后,再不肯见李园,现在看来又像个没事人似的。除这批人外,还多出四个人来。第一个当然是纪嫣然,还有是赵致和郭开,另有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衣饰华贵,气度迫人,只是双目闪烁不定,予人爱用机心的印象。

    尚未到入席的时间,大厅一边的八扇连门全张开来,毫无阻隔地看到外面花木繁茂的大花园,数十盏彩灯利用树的枝干挂垂下来,照得整座花园五光十色,有点疑真似幻般的感觉。项少龙是最后抵达的宾客,大部份人都到园中赏灯饰,厅内只有赵穆、郭纵、乐乘、赵霸和那身份不明的人在交头接耳。

    赵穆见到项少龙,哈哈笑着道:“董先生何故来迟,待会定要罚你三杯,来!见过姬重先生。”

    项少龙心中一惊,原来是代表东周君来联结六国,合纵攻秦的特使,忙迎上去。姬重非常着重礼节,害得项少龙和他行正官礼,客气两句,姬重虽看似毕恭毕敬,显然并不把个养马的人放在眼内,径自回到刚说的话题去,大谈秦庄襄王乃无能之人,重用吕不韦,必会令秦国生出内乱诸如此类的话。项少龙哪有心情听他,告罪一声,往花园走去。步入园里,三对妙目立时飘向他来。

    纪嫣然看到他秀眸不由地亮起来;赵致狠狠盯他一眼后就别过脸,显是余怒未消;赵雅却似一直在等候他的出现,玉脸绽出笑容,欣然道:“董先生快来,我们正在讨论很有趣的问题哩!”

    项少龙一眼扫过去,见众人集中到园心宽敞的石桥上,下面一道引来的山泉清溪婉蜒流过,到离桥丈许处,*众成一个中心处放置一块奇石的荷池,极具意趣,可看出赵雅除行为浪荡外,实在是有文采的女子。

    纪嫣然悠然自得地倚栏下望,旁边的李园正向她指点下面游戈的各种鱼儿,大献殷勤。郭秀儿和赵致最是熟络,齐坐在桥头不远处的一块光滑的大石上,看样子很欣赏彩灯炫目的美丽花园,前者此时正打量他。韩闯和郭开两人,伴赵雅站在桥心,刚好在纪嫣然和李园的背后。

    项少龙往石桥走去,先向郭秀儿和赵致见礼,赵致勉强还礼,郭秀儿则多赠他一个少女甜蜜的笑容,项少龙虽有点心痒,却知此女绝对碰不得,说到底乌家和郭家是势不两立的大仇人。

    当他步上石桥,纪嫣然不理李园,转过身来笑着道:“董先生啊!我们正谈论生死的意义,不知你对此有何高见?”

    项少龙知道俏佳人最爱讨论问题,上至经世之道,下至类此的生命有什么意义等等,总爱讨论一番。正当百家争鸣、思想爆炸的大时代,清谈的风气盛行于权贵和名士间,像不久前的老庄孔丘等人,便终日谈人生道理。可惜他对这方面认识不多,虽明知纪嫣然在给机会自己去表现,好顺利展开对她的追求,却是有心无力。苦笑着道:“鄙人老粗一名,怎懂得这么深奥的道理呢?”

    纪嫣然还以为他以退为进,尚未有机会答话,李园插嘴道:“可惜邹先生没有来,否则由他来说,必然非常精采。嘻!不若我们请教董先生养马的心得吧!”

    有心人无不知他在暗损项少龙,说他除马儿外,其它一无所知。而在这年代,养马只属一种贱业,所以他是故意贬低项少龙的身份。

    项少龙心中暗怒,不过更怕他追问有关养马的问题,他虽曾恶补这方面的知识,始终有限得很,装作不以为意地道:“你们谈了这么久,定然得出结论,不若让董某一开茅塞。”

    郭开这坏鬼儒生道:“我仍是孔丘那句‘未能事人,焉能事鬼’,索性不去想生死以外的事。”

    赵雅显然兴致极高,笑着道:“郭大夫最狡猾,只懂逃避,不肯面对人生最重要的课题。”

    李园傲然道:“我们做什么事都要讲求目的,为何独是对自己的存在不闻不问,上天既赋予我们宝贵的生命,像高挂树上的彩灯般,燃烧着五光十色的光和热,如此才能不负此生。”

    项少龙不得不承认他的说话很有内容和想象力,再看诸女,赵雅故是双目露出迷醉的神色,纪嫣然也听得非常出神,桥头的赵致和郭秀儿则停止私语,留心聆听。

    项少龙心叫不妙,搜索枯肠后道:“李兄说的只是一种对待生命的态度,而非对生死的意义得出什么结论。”

    郭开和韩闯同时露出讶异之色,想不到这粗人的心思和观察力如此精到细密。

    李园哈哈一笑道:“董先生说得好,不过正如庄周所说的‘以其至小,求穷其至大之域,必迷乱而不能自得。’一天我们给局限在生死里,始终不能求得有关生死的答案,就像夏天的虫,不知冬天的冰雪是什么一回事,所以我们唯一之计,是确立一种积极的态度,免得把有若白驹过隙的生命白白浪费。”

    他口若悬河,抑扬顿挫,配合感情说出来,确有雄辩之士使人倾倒感佩的魅力,难怪纪嫣然对他另眼相看。项少龙一时哑口无言,乏词以对。

    李园看他神色,心中好笑,岂肯放过他,故示谦虚求教似的道:“董兄对人生的态度又是如何呢?”

    项少龙自可随便找些话来说,但要说得比他更深刻动人,却是有心无力。

    韩闯现在和他站在同一战线上,替他解围道:“今晚的讨论既特别又精采,不若就此打住,列席上再说。”

    赵雅埋怨道:“说得这么高兴,竟要赶着入席,赵雅还要听多些李先生的高论哩!”

    纪嫣然轻柔地道:“尚未给机会董先生说呢?”

    看着纪嫣然期待的目光,想起自己要公开追求她的任务,怎可表现得如此窝囊?正叫苦时,脑中灵光一现,想起在自己那个时代曾听来的一个故事,或可扳回此局。遂走上桥去,来到纪嫣然身旁,先深深看她一眼,再向赵雅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微微一笑,转过身去,双手按在桥栏,仰首望往夜空。天上的明月皎洁明亮,又圆又远。众人知他有话说,只是想不到他会说出什么比李园在此论题上更高明的见解,遂屏息静气,全神倾听。李园嘴角挂着一丝不屑的笑意。纪嫣然闭上双眸,她有信心项少龙必可说出发人深省的哲理。对她来说,没有比思索人生问题更有趣味,这亦是她与邹衍结成好友的原因。她爱上项少龙,便是由于他说话新颖精警,有异于其它人。

    项少龙沙哑着声音,缓缓地道:“有个旅客在沙漠里走着,忽然后面出现一群饿狼,追着他来要噬他。”

    众人为之愕然,同时大感兴趣,想不到他忽然会说起故事来,活似庄周以寓言来演绎思想般。项少龙的声音在寂静的夜空里震荡,份外有一种难言的诡秘和感染力,尤其内容正是有关秘不可测的生死问题。只听他以非常缓慢的节奏继续道:“他大吃一惊,拚命狂奔,为生命而奋斗。”

    郭秀儿“啊”一声叫起来道:“在沙漠怎跑得快过饿狼,他定要死啦!”

    众人为之莞尔,却没有答话,因为想听下去,连李园都不例外。不过当他看到纪嫣然闭上双眸又乖又专心的俏样儿,禁不住妒火狂燃。

    项少龙微微一笑道:“不用慌!在饿狼快追上他时,他见到前面有口不知多深的井,遂不顾一切跳进去。”

    赵雅松一口气道:“那口井定是有水的,对吗?”

    项少龙望往下面的小溪流,摇头道:“不但没有水,还有很多毒蛇,见到有食物送上门来,昂首吐舌,热切引颈以待。”

    今次轮到纪嫣然“啊”的一声叫起来,睁开双眸,转过来,看着他道:“怎办好呢?不若回过头来和饿狼搏斗,毒蛇比狼可怕多了。”

    韩闯笑着道:“女孩子都是怕蛇的,纪小姐并不例外。”

    项少龙望着纪嫣然,柔声道:“他大惊失神下,胡乱伸手想去抓到点什么可以救命的东西,想不到竟天从人愿,给他抓到一棵在井中间横伸出来的小树,把他稳在半空中。”

    众人没有作声,知道尚有下文。

    赵雅的眼睛亮起来,在这一刻,她的心中只有这个比李园更特别难测的豪汉。

    项少龙道:“于是乎上有饿狼,下有毒蛇,不过那人虽陷身在进退两难的绝境,暂时总仍是安全的。”

    众人开始有点明白过来。项少龙说的正是人的写照,试问在生死之间,谁不是进退两难呢?只听他说下去道:“就在他松了一口气的时刻,奇怪的异响传人他的耳内。他骇然循声望去,魂飞魄散地发觉有一只大老鼠正以尖利的牙齿咬树根,救命的树已是时日无多。”

    郭秀儿和赵致同时惊呼起来。

    项少龙深深瞧着纪嫣然,像只说给她一个人听似的道:“在这生死一瞬的时刻,他忽然发觉到眼前树叶上有一滴蜜糖,于是他忘记了上面的饿狼,下面的毒蛇,也忘掉快要给老鼠咬断的小树,闭上眼睛,伸出舌头,全心全意去舐尝那滴蜜糖。”

    小桥上静得没有半点声息,只有溪水流过的淙淙细响。

    项少龙伸个懒腰道:“对老子来说,那滴蜜糖就是生命的意义!”

    没有人说话,连郭开和韩闯这种只知追求功利名位的人均给勾起心事,生出共鸣。

    李园见诸人均被项少龙含有无比深刻思想的妙喻打动,心中不服,打破沉默道:“这寓言出自何处呢?”

    项少龙微笑道:“是马儿告诉我的!”接着哈哈一笑道:“鄙人肚子饿了!”

第 八 章 楚国强徒

    纪嫣然亲提酒壶,盈盈起立,来到对面的项少龙旁跪下,眼中射出不用装姿作态自然流露的崇慕之色,柔声道:“嫣然刚听到一生人中最动人的寓言,无以为报,借一杯美酒多谢董先生。”以一个优美得使人屏息的姿态,把酒注进项少龙几上的酒杯去。

    与席者无不震惊。

    赵穆大感奇怪地问道:“董先生说了个怎么样的精采寓言,竟教我们的纪才女纡尊降贵,亲自为他斟酒劝饮?”

    姬重露出惊异之色。李园则脸色阴沉,眼中闪动掩不住妒恨的光芒。赵雅露出颠倒迷醉的神情,代之把故事娓娓道出,未听过的人都为之折服。

    回到座位里的纪嫣然举盏道:“嫣然敬董先生一杯。”

    韩闯心里虽妒忌得要命,亦喜可打击李园这更可恨的人,附和道:“大家喝一杯!”

    众人起哄祝酒,李园虽千万个不愿意,惟有勉强喝下这杯苦酒。

    项少龙细看诸女,纪嫣然固是遏不住被他激起的滔天爱意,赵雅更是不住向他抛送媚眼,妙目传情,连正生他气的赵致亦神态改变,不时偷看他,最意外是郭秀儿也对他眉黛含春。暗叫侥幸,若非自己可随手借用别人的智慧,今晚定要当场出丑,绝不会是眼前似是一矢四雕之局。

    姬重道:“想不到董先生听过这么深刻感人的寓言,教我们拍案叫绝。”转向李园道:“李先生才高八斗,对此自有另一番见地。”

    他这番话是暗贬项少龙,明捧李园,由此可见此人为求目的,不择手段。对他来说,能影响楚王的李园,自然比项少龙远为重要。

    韩闯哈哈一笑,插入道:“那是董兄由马儿领悟回来的寓言,不过我却有另一个看法,假设我们六国每个人都忘情于那滴只能甜上一刻的蜜糖,连手对付虎狼之国的秦人,自可从绝境中脱身出来。”

    这几句话明显是针对楚人来说,只因他们数次被秦国给的少许甜头而背弃其它合纵国,弄至自己折兵损地,得不偿失。赵穆等暗暗称快,坐观李园脸色微变。有纪嫣然在场,李园怎肯失态,转瞬回复正常,把话题扯开去。项少龙知道言多必失之敝,埋头吃喝。不旋踵李园向纪嫣然大献殷勤,又不时向赵雅等三女撩拨,一副风流名仕的气派,若非刚受挫于项少龙,他确是女人的理想情人。纪嫣然却是无心理会,不时把目光飘往项少龙,恨不得立刻倒入他的怀抱里。

    坐在李园身旁的女主人赵雅给他迫着连干三杯,脸升起诱人的红霞,发出一阵浪荡的笑声道:“今天你还逼人家喝得不够吗?”

    众人为之愕然,往他两人望来。赵雅知道说漏嘴,赧然垂下头去。

    李园大感尴尬,他今天私下找赵雅,一方面是为向项少龙示威,更主要是好色,赵雅虽比不上纪嫣然的独特气质,终是不可多得的美女,放过实在可惜。只是想不到赵雅会在席上泄出口风。干咳一声道:“不是说过要比酒力的吗?”

    赵雅偷看项少龙一眼,见他凝望杯内的美酒,似是毫不在意,内心好过些儿,同时有点后悔,恨自己受不住李园的引诱。除项少龙外,李园乃连晋后最使他动心的男人,又说可把她带离这伤心地,远赴楚国。只是不知如何,眼前满脑子特别思想的马痴,无论举手投足,均混杂智慧和粗野的霸道方式,予她的刺激更胜于长得远比他好看的李园,使她不时在反抗和屈服两个矛盾的极端间挣扎,既痛苦又快乐。

    纪嫣然看项少龙一眼,向李园淡淡道:“这叫自古名士均多情吧!”

    李园心中叫糟,尚未来得及解说,赵雅抬起脸,微笑道:“嫣然小姐误会哩,李先生只是来与赵雅讨论诗篇,喝酒不过是助兴吧!”

    郭秀儿显然极爱诗歌,向心目中的大哲人项少龙道:“董先生对诗歌有些什么心得呢?”这话一出,众人的注意力集中到项少龙处。郭纵则暗叫不妙,难道乖女儿竟对此粗人生出情意?赵致想起项少龙难以入目的书法,心中暗自感叹。纪嫣然和赵雅均精神一振,热切期待他说出另一番有见地的话来。

    自古流传下来的诗歌,经孔子和他的信徒陆续修改,共有三百余篇。这些诗歌在当时代有着无比实用的价值,特别在权贵间,更成生活的一部份,交际时若不能引诗作装饰,会给人鄙视。甚至有纯以诗文命乐工歌诵作为欢迎词,名之为“赋诗”,回敬的诗歌叫“答赋”。所以诗篇生疏者很易当场出丑,所谓“不学诗,无以言。”项少龙尚算幸运,不过他的运气显然到此为止,终于正面遇上无法解决的问题。

    诗篇不单是装饰的门面工夫和表达修养内涵的工具,时人还有“论诗”的风气,例如诗文“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兮。”大意说一个美女,可以施脂抹粉。子贡于是问道于孔子,其后他自解作为“绘画要在素白的质地上。”因而得到孔子的称赞,说他有谈诗的资格。所以论诗乃宴席间的常事,郭秀儿并非故意为难使她大感兴趣的男人。

    项少龙差点要叫救命,表面从容道:“董某终是老粗一名,怎有资格说什么心得?”

    郭秀儿想不到此位与众不同的人物给她一个这么令她失望的答案,垂下脸,不再说话。纪嫣然亦露出错愕神色。对她来说,项少龙公开追求她实是个非常有趣的游戏,可使她进一步了解爱郎的本领,哪知他才露锋芒,又退缩回去,使她欣赏不到他以豪放不羁的风格表达出来的才情,怎知项少龙在这方面比草包还要不如。姬重脸上露出鄙夷之色,更肯定那寓言是项少龙由别人处偷来私用的。郭开、韩闯等均露出讶异神色,董匡的父祖辈终是当官的人,董匡怎会对诗歌毫不认识?

    赵穆则猜他不想在目下情况下露一手,哈哈一笑向赵雅道:“不知李先生和夫人今天讨论的是什么题目呢?”

    李园见项少龙着窘,心中大喜,答道:“在下和夫人谈到诗和乐的关系,所谓‘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在下又把所作的乐章,奏给夫人指教,幸得夫人没有见笑。”

    一般贵族大臣的交往,离不开诗和乐,李园借此向纪嫣然表明他和赵雅没有涉及其它。

    一直没有说话的赵致出言道:“董先生似乎把礼乐诗书都不放在眼内哩!”

    项少龙差点想把她捏死,她自是暗讽他昨晚对她无礼,也是妒忌纪嫣然对他的示好,有意无意地加以阴损。

    李园一听大乐,笑道:“董先生自小与马为伍,以马为乐,对其他事自然不放在心上。”

    姬重一向自重身份,迫不得已要和一个养马的粗人同席,心中早不悦。不过他为人深沉,不会露出心中的想法,乘机巴结李园道:“董先生养马天下闻名,李先生诗乐精湛,都是各有所长。”

    项少龙本不想多事,闻言无名火起,道:“请恕我这粗人不懂,七国之中,若论讲学的风气,看重礼乐,秦人实瞠乎其后,为何独能成我们六国最大的威胁?”

    此语一出,众人先是脸色大变,接着是无言以对,因为这是个不容争辩的事实。

    项少龙冷冷地道:“有人或者看不起我这种养马的人,对董某不懂诗书感到鄙夷,不过董某却可藉畜牧使得国富家强,抵抗外敌。秦人的强大,是因以军功为首,其它一切摆在一旁。”

    众人知他动气,默默听着。

    项少龙继续道:“作为生活的一部份,诗书礼乐自有其陶冶性情,美化一切的积极作用。但在现今的情况下,更重要的是富国强兵,衣食足始知荣辱,若连国家难保,还谈什么诗书礼乐。想当年越王勾践,卧薪尝胆,厉志奋发,最后得报大仇。本人来邯郸后,发觉人人皆醉心于吃喝玩乐,如此风气,纵盛倡礼乐,终有日会成亡国之奴。”

    最难受的是赵致,给他这么当面痛斥,黯然垂下脸。李园、韩闯的表情都不自然起来,他们确是纵情声色,置对付强秦的大事于不顾。赵穆想起“他”出身荒野山区,所以并不为怪,还暗忖将来若自己当上赵国之主,定要重用这只求实际的人。其它三女的感受却非那么直接,在这男性为尊的世界里,捍卫国土自是男儿的责任,反觉得众人皆醉,唯此君独醒,大感他与众不同。

    姬重冷笑一声道:“鹿死谁手,未至最后,谁人可知?”

    项少龙对这东周君派来的人已感到极度憎厌,双目寒芒一闪,盯着他道:“人说凡人只想今天的事,愚人则尽记昨天的事,只有智者胸怀广阔,想着明天、以至一年或十年后可能发生的事,从而为今天定计。若要等到分出胜负时才*看那结果,不若回家搂着自己的女人多睡几觉好了。”

    姬重脸色大变怒道:“董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谁不为将来筹谋,独有先生是智者吗?”

    赵雅欲出言缓和气氛,给项少龙伸手阻止,从容一笑道:“姬先生言重,本人只是以事论事,先生千万不要以为本人出言是针对姬先生,我这人直肠直肚,现在更是和各位祸福与共,希望献出力量,保国卫民。可是看看我得到的是什么待遇,见微知着,鹿死谁手,已可预期。这不是争论的时候,而是要各弃成见,知己知彼,我们才能与秦人一较短长。”

    郭开和乐乘对望一眼,始明白他满腹怨气的原因,是怪赵王因李园而冷落他。

    赵霸喝一声“好!”转向姬重道:“董马痴快人快语,听得赵某非常痛快。姬先生不要怪他,他这番话骂尽座上诸人,包括本人在内,不过却骂得发人深省。”

    李园哪会服气,冷笑道:“既是如此,董先生可索性不来出席纵情逸乐的宴会,为何说的是一套,做的又是另一套?”

    项少龙微笑道:“李先生误会了,宴会乃社交的正常活动,秦人亦不曾禁绝宴会,本人只是借题发挥,指出有些人放开最重要的大事不去理,却只懂玩物丧志,甚或为私欲专做些损人利己的事而已。”两眼一瞪,举手拉着襟头,一把扯下,露出包扎的肩膊,若无其事道:“李先生可否告诉本人,这剑伤是谁人干的好事?”

    纪嫣然“啊”一声叫起来,望往李园。李园猝不及防顿时愣住,出不了声。众人终明白两人间怨隙之深竟到了要动刀抡剑的阶段。

    项少龙又拉好衣襟,微笑道:“李先生当然不会知道是谁干的,本人也不将偷袭的卑鄙之辈放在心上,只不过想以事实证明给各位看,董某非是无的放矢。”

    项少龙这一番说话,是要建立他率直豪放的形象,同时亦在打击李园,教其再不敢对他动手,否则再想否认,亦是头痛的事,因他嫌疑最大。李园的脸色变得说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赵穆道:“董先生可把受袭的事详细告诉乐将军,他可还你一个公道。”

    项少龙哑然失笑道:“些微小事,何足挂齿,来!让我敬姬先生和李先生一杯,谢他们肯听我董老粗的唠叨。”

    众人举起杯来,姬李两人无奈下惟有举杯饮了。

    众人放下杯子,赵致向项少龙敬酒道:“小女子无知,惹得董先生生气,借杯酒道歉。”

    赵致一向以脾气硬著名,如此低声下气,熟悉她的人尚是第一次见到。

    项少龙饮罢笑道:“是我不好才对,哪关致姑娘的事。”

    纪嫣然目闪异采,向他祝酒道:“董先生说话不但出人意表,还启人深思,将来定非池中之物。”

    接着杯来酒往,气氛复常,至少表面如此。李园今晚频频失利,给项少龙占尽上风,连忙极力向另一边的纪嫣然说话,力图争取好感。可惜纪嫣然知他竟卑鄙得派人偷袭项少龙,恨不得把他杀了,只是礼貌上冷淡地应付他。坐在项少龙旁的韩闯在几下暗拍他两下,表示赞赏。赵穆则向他打个眼色,表示对他的表现满意。郭开露出深思的神色,显是因项少龙并不如他想象般简单,对他重新评估。

    赵雅沉默下来,她也想不到李园和董匡有什么深仇大恨,竟要派人去杀他。她是机伶多智的人,隐隐猜到是因妒成仇,而他来讨好自己,说不定有藉以报复董匡的含意,虽然她和董匡至今没有半点关系,但却摆着被李园利用。想到这里,不由有点后悔。蓦地见到项少龙长身而起,愕然往他望去。

    项少龙潇洒施礼道:“多谢夫人与众不同的彩灯夜宴,不过董某人惯了早睡,故不得不先行告退。”

    众人出言挽留,姬重和李园当然是例外的两个。项少龙再度施礼,退出座位外。

    赵霸站起来,道:“明天的论剑会,董兄记得准时来。”

    项少龙望往以热烈眼神看他的纪嫣然道:“在论剑会上会见到小姐的芳驾吗?”

    纪嫣然柔声答道:“既有董先生出席,嫣然怎能不奉陪。”

    此语一出,立时气坏李园,其它男人无不现出艳羡之色。

    项少龙再向众人逐一告辞,轮到郭秀儿时,娇娇女嚷道:“明天秀儿要去一开眼界。”

    听得项少龙和郭纵同时眉头大皱。对赵致他却是故意不去碰她的眼神,匆匆施礼后,转身朝大门走去。

    衣袂环佩声直追而来,赵雅赶到他旁道:“让赵雅送先生一程吧!”

    项少龙知道推不掉,大方道:“夫人客气!”

    赵雅默默伴他在通往主宅的长廊缓行,她不说话,项少龙自不会找话来说。赵雅忽然轻扯他衣袖,停下步来。项少龙惊讶地止步,低头往她望去。赵雅一脸茫然,双眸凄迷,仰起脸细心打量他的脸庞。

    项少龙给她看得心中发毛,奇怪地问道:“夫人怎么了!”

    赵雅轻摇螓首,落漠地道:“我总是不自禁地把你当作是另一个人,看清楚后才知错了。”

    项少龙心中抹把冷汗,乘机岔开话题冷冷地道:“鄙人和李园没有多少相似的地方吧!不过也幸好如此。”

    赵雅仍牵着他衣袖不放,黯然垂首道:“董先生莫要见笑,赵雅只是正不断找寻那滴蜜糖的可怜女子吧,先生为何总是对人家这么残忍?”

    项少龙怒火腾升,暗忖你既找到老子这滴蜜糖,为何又忍心把我出卖,嘿一声道:“你那两滴蜜糖都在大厅里面,恕在下失陪。”挥手甩脱她的牵扯,大步走了。

    赵雅呆看他背影消失在入门处,天地似是忽然失去应有的颜色,就在此刻,她知道自项少龙后,首次对另一个男人动了真情,旋又心生怨怒,管你是谁人?我赵雅岂是这么可随便给你拒绝的。猛一跺脚,回厅去了。

    项少龙走出夫人府,夜风迎面吹来,精神为之一振。刚才他是真的动气,这些六国的蠢人,终日只懂明争暗斗,茫不知大祸将至。也是心情矛盾,他现在虽成为六国的敌人,可是仍对邯郸有一定的感情,使他为古城未来的命运担忧。接着想到自己的问题,原本看来很轻易的事,已变得复杂无比。在现今的形势下,想生擒赵穆后再把他运回咸阳,只属天方夜谭而已。若还要杀死手握邯郸军权的大将乐乘,更是难比登天。来时的坚强信心,不由动摇起来。在邯郸多留一天,多增一天的危险。最大的问题自然因其它五国的大臣名将均集中到这里来,使邯郸的保安和警戒以倍数升级,擒赵穆不是难事,把他运走却是困难重重。想到这里,不由重重叹一口气。蹄声自后方由远而近,由快转缓。

    项少龙早猜到是谁追来,头也不回道:“致姑娘你好!”

    赵致清脆的声音应道:“你怎知是人家跟来?”

    项少龙侧头望往马上英姿凛凛的赵致,微笑道:“若非是赵致,谁敢单剑匹马来寻董某人晦气。”

    赵致本俯头盯他,闻言忿然把俏脸仰起,翘首望着邯郸城长街上的星空,娇哼一声道:“猜错了!赵致没有闲情和你这种人计较。”

    项少龙知她的芳心早向他投了一半降,只是面子放不下来,不过现在他的心只容得下纪嫣然一个人,况且赵致又是荆俊的心上人,他怎么都不可横刀夺人所爱,他实在没法对自己兄弟做出这种事来。日后他和荆俊间是多么难堪呢?他昨晚那样迫她走,其实心底绝不好受。这一刻的赵致,特别迷人。哈哈一笑道:“为何又有闲情陪董某人夜游邯郸呢?”

    此时一队城兵在寂静无人的长街驰来,提醒他们延绵数百年仍未有休止希望的战争,时刻仍会发生。那些巡兵见到赵致,恭敬地见礼。

    赵致策马与项少龙并排而进,漫不经意道:“你不觉得今晚开罪了所有人吗?”

    项少龙哂然道:“有什么相干,你们的孟轲不是说过‘虽千万人而吾往矣#039;吗?”

    赵致惊讶地望下来道:“为何孟轲是我们的呢?”

    项少龙差点要刮自己两巴掌,直到这刻仍把自己当作外来人,尴尬地道:“没有什么意思,只是说溜了口吧!”

    赵致惊疑不定的瞪着他,好一会后低呼道:“上我的马来!”

    项少龙一呆道:“到哪里去?”

    赵致冷冷道:“怕了吗?”

    项少龙失声道:“如此共挤一骑,怕的应是致姑娘才对。”

    赵致恶兮兮道:“又不见得那晚你会这般为人设想?你是否没男人气概,快给本小姐滚上来!”

    项少龙知她在讽刺那晚自己跳上她马背向她轻薄的事,摇头苦笑道:“你的小嘴很厉害,不过你既有前车之鉴,当知董某人非是坐怀不乱的君子,温香软玉,我那对手定会不听指挥,在致姑娘动人的肉身上作怪一番呢!”

    赵致紧绷脸,修长的双眸狠狠盯着他道:“管得你要做什么,快滚上马背来!”

    项少龙叫了声“我的天啊!”一个女人若明知你对她会肆意轻薄,仍坚持予你机会,尽管外貌凶神恶煞,还不是芳心暗许。确是诱人至极,亦使他头痛得要命。现在势成骑虎,进退两难,苦笑道:“这么晚了!有事明天说好吗?老子还是回家睡觉算了!”

    赵致气得俏脸煞白,一抽马缰,拦在路前,一手扠腰,大发娇嗔道:“想不到你这人如此婆妈,你若不上来,我便整晚缠着你,教你没有一觉好睡!”

    女人发起蛮来,最是不可理喻,项少龙停下步来,叹道:“姑娘不是心有所属吗?如此便宜鄙人,怕是有点……嘿!有点什么那个吧!”

    赵致闻言娇躯一震,俏脸忽明忽暗,好一会后咬牙道:“本姑娘不是属于任何人的,董匡!你究竟上不上马来?”

    项少龙心中叫苦,看来赵致已把她的芳心,由“那个项少龙”转移到“这个项少龙”来,今次真是弄巧反拙,摊手摆出个无可奈何的姿势,把心一横,嘿一声道:“是你自己讨的!”话尚未完,飞身上马,来到她香背后。

    赵致一声轻呼,长腿轻夹马腹,骏骥放蹄奔去。项少龙两手探前,紧箍在她没有半分多余脂肪的小腹处,身体同时贴上她的粉背,那种刺激的感觉,令项少龙立即欲火狂升。赵致却像半点感觉都没有,仍是面容冰冷,全神策驰,在寂静的古城大道左穿右插,往某一不知名的目的地前进。

    项少龙俯头过去,先在她的粉颈大力嗅几下,然后贴上她的脸蛋,道:“姑娘的身体真香!”

    赵致神情木然,却没有任何不满或拒绝的表示,当然也没有赞成或鼓励的意思,紧抿小嘴,像打定主意不说话。

    项少龙放肆地用嘴巴揩擦她嫩滑的脸蛋,狠狠道:“你再不说话,董某人要冒犯你哩。”

    赵致冷冷道:“你不是正在这样做吗?”

    项少龙虽是欲火大盛,可是荆俊的影子始终鬼魂般拦在两人之间,颓然叹一口气,放弃侵犯她的举动,只搂着她小腹,坐直身体。竹林在望,原来赵致是带他回家。

    赵致默然策骑,到达竹林,勒马停定,凝望前方家中隐隐透出的昏暗灯火,嘲弄道:“原来董先生这么正人君子呢?”

    项少龙为之气结,用力一箍,赵致轻呼一声,倒入他怀里去。在竹林的黑暗里,大家都看不到对方,但气息相闻,**贴触的感觉,刺激性反因这“暗室”般的情况而加倍剧增。赵致柔软无力地把后颈枕在他的宽肩上,紧张得不住急促喘气,项少龙只要俯头下移,定可享受到她香唇的滋味,而且可肯定她不会作任何反抗。这想法诱人至极,项少龙的理智正徘徊在崩溃的危险边沿,颓然道:“你不是项少龙的小情人吗?这样和董某……嘿……”

    赵致仍是以冷冰冰的语调道:“我又不是爱上你,有什么关系?”

    项少龙失声道:“致姑娘好像不知自己正倒在本人怀抱里,竟可说出这样的话来。”

    赵致针锋相对道:“我比不上你力气大,你硬要抱人,叫人家有什么办法?”

    项少龙嘿一声道:“那为何又要在这里停马呢?我可没有迫姑娘这么做吧!”

    赵致刁蛮到底,若无其事道:“本小姐爱停就停,欢喜干什么就干什么,与你无关。”

    项少龙差点给气得掉下马去,伸出一手,移前摸上她浑圆的大腿,啧啧赞道:“致姑娘的**又结实又充满弹力。”

    赵致一言不发,由他轻薄。项少龙猛一咬牙,暗忖横竖开了头,不若继续做下去,他本是风流惯的人,美色当前,怎还有那坐怀不乱的定力,正要行动,狗吠声在前方响起,还有轻巧的足音。项少龙忙把怪手收回来,赵致低呼一声,坐直娇躯,驱马出林。两人没有说话,但那种**蚀骨的感觉,却强烈得可把任何男女的身心溶掉。

    在赵致雅致的小筑里,项少龙轻松自在地挨在卧几上,善柔和赵致两姊妹坐在他对面。前者狠狠看着他,后者则仍神情寒若冰雪,垂头不知芳心所想何事。

    善柔**的道:“我要妹子请你来,是希望和阁下合作,对付田单!”

    项少龙早知会遇上这个棘手的问题,抱头道:“你们既是想在邯郸刺杀他,休想老子会陪你们做蠢事,得了手仍逃不掉。”

    善柔玉脸一寒道:“你才是蠢人,我们已打听清楚,田单今天黄昏时抵达城外,只是尚未进城。护送他来的是齐国名将旦楚,兵员达万人之众。所以唯一杀他的机会,是趁他轻车简从来到城内的时刻,这大奸贼身边的几个人,特别是叫刘中夏和刘中石的两兄弟,不但身手高明,且力能生裂狮虎,你看!”伸手拉下衣襟,露出大半截丰满皙白的胸肌,只是上面有道令人触目惊心的剑痕。

    项少龙想不到她如此大胆,眼光徘徊在她饱满的酥胸上,点头道:“你能活着算走运的了。”

    善柔拉回衣襟,双目烁光闪闪道:“田单不是你的大仇人吗?没有人比我更清楚田单的事,我曾在他府中当过婢仆,这样说你明白与我们合作的好处吧!”

    项少龙不想再和她们纠缠不清,叹道:“其实我和田单没有半点关系,只是那晚不想伤害你们两姊妹,顺着你们口气这么说。”

    善柔和赵致同时愕然。善柔眼中寒芒亮起,项少龙心叫不妙,她迅速由怀里拔出匕首,雌老虎般往他扑来,匕首朝他胸膛插下。项少龙的徒手搏击何等厉害,一个假身,不但抓着她握凶器的手腕,还把她带得滚往卧几另一边的席上,虎躯将她压个结实。善柔不住挣扎,还想用嘴来咬他。项少龙把头仰起,把她两手按实,大腿则缠紧她那对美腿,同时警戒地望着赵致,见她一面茫然,呆看乃姊在他的身体下叫骂反抗。项少龙虽放下心来,一时却不知如何收拾残局。

    最大问题是他不能置她们姊妹于不顾,因为已证实两女确是善兰的亲姊妹。善柔虽比一般女子力气大得多,可是怎及得项少龙这劲量级的壮男,再挣扎一会,软化下来,只是胸脯不住高低起伏,两眼狠狠盯着项少龙,另是一番诱人神态。赵致仍坐在原位,没有行动,没有作声。

    项少龙俯头看这刁钻的美女,笑道:“我的出发点是善意的,为何小姐如此待我?”

    善柔骂道:“骗子!”

    项少龙明白过来,原来她是因被骗而暴怒得想杀他,当然亦因为失去他的协助而引来的失望,由此可见她很看得起自己。他清楚听到她的心跳声,感觉着她充满活力的血肉在体下脉动,嗅着她娇躯发出的幽香。摇头苦笑道:“还不肯放开匕首吗?”

    善柔狠狠与他对视顷刻,嘴角不屑地牵了牵,松手放开利器。拉紧的气氛松弛下来,项少龙立即感到**紧贴的强烈滋味。善柔本是瞪着他的,忽地俏脸一红,星眸半闭。

    项少龙大感尴尬,低声道:“只要你答应不再攻击我,立即放开你。”

    善柔勉强嗯了一声,玉女思春的情态,出现在坚强狠辣的美女脸上,份外引人遐想。项少龙先把她的匕首拨往墙角,缓缓蹲坐起来,移到一边墙壁处,靠在那里。善柔仍平卧席上,像失去起来的能力。衣裳下摆敞了开来,露出雪白修长的美腿。项少龙往赵致望去,动人的妹妹别转俏脸,不去看他。

    善柔猫儿般敏捷跳起来,看也不看项少龙,从牙缝里泄出一个字:“滚!”

    项少龙不以为忤,笑道:“柔姑娘若赶走鄙人,定要抱憾终生。”

    善柔来到乃妹身旁坐下,杏目圆瞪道:“你算什么东西,见到你这骗子就令人生厌。”

    赵致垂下俏脸,没有附和,看样子她绝不想项少龙就此离去。

    项少龙叹道:“两位姑娘爱你们惨遭不幸的父母吗?”

    善柔怒道:“岂非多此一问?”

    她虽不客气,终肯回答问题,所以她要项少龙滚只是气话而已。

    项少龙尽量平心静气道:“可以报仇而不去报仇,可以说是不孝。但明知报仇只是去送死,使父母在天之灵惋惜悲痛,也是另一种的不孝。在这种情况下,虽说忍辱偷生,却是克制自己,报答父母的另一种形式。”

    善柔微感愕然,低声道:“不用你来教训我们,回去享受你的富贵荣华吧!”

    项少龙心头微震,知道此女实在对自己颇有情意,所以因被骗而勃然大怒,这刻语气间又充满怨怼之意。

    赵致往他里来,冷冷道:“现在一切弄清楚,我们两姊妹再和你没有什么相干,董先生请回家睡你的大觉吧!我们就算死了,并不关你的事。”

    她的语调与乃姊如出一辙,项少龙心生怜意,柔声道:“你们不想再见善兰吗?”

    两女同时娇躯剧震,难以置信地朝他瞪视。

    善柔尖叫道:“你说什么?”

    项少龙长身而起,来到这对美丽姊妹花前单膝跪下,俯头看着两张清丽的俏脸,诚恳地道:“请信任我!善兰现正在一个非常安全的地方,还有了好归宿,等着你们去会她。”

    赵致脸色解寒,颤声道:“不是又在骗我们吧!她怎会还未遭劫呢?”

    项少龙又以董匡的名字发下毒誓。两女对望一眼,然后紧拥在一起,又是凄然,又是欢欣雀跃。

    待两女平复了点后,项少龙道:“董某绝不会把富贵荣华看作是什么一回事,至于田单的事,因为我本身与他没有仇怨,很难处心积虑去杀死他,而且亦属不智的行为。在现今的情势下,有命杀人却没命逃走,而且成功的机会这么小,何不无好好活着,再想办法对付他呢?”

    善柔别转俏脸,望往窗外,虽看似听不入耳,但以她的性格来说,肯不恶言相向,已是有点心动。

    赵致哀求般道:“兰姊现在那里?你怎会遇到她的。她……她是不是入了你的家门?”

    项少龙微笑道:“致姑娘想鄙人再骗你们吗?”

    赵致气得狠狠瞪他一眼,嗔道:“我也很想插你两刀!”

    项少龙嬉皮笑脸道:“不若打我两拳吧!”

    善柔回过头来,控制情绪道:“你怎样才肯助我们刺杀田单?”

    项少龙大感头痛,刚才那番话就像白说似的,一拍额头道:“天啊!原来董某的话你完全听不入耳。”

    赵致咬牙道:“假设我们姊妹同时献身给你,你肯改变主意吗?”

    善柔娇躯轻颤,却没有作声,咬着下唇垂下俏脸,首次露出娇羞的罕有神态。

    项少龙想不到地竟有此石破天惊的提议,呆楞楞的瞧着正目不转睛瞪他的赵致,目光不由在两女玲珑有致的**上下作一番巡视,只感喉咙干燥,咳一声道:“致姑娘说笑了,我真的不是不肯帮忙,而是有说不出来的苦衷,不能分神到别的事上。”

    赵致柔声道:“这样好吗!假若真的是毫无机会,我们姊妹绝不会勉强先生和我们一起去送死,但若有机会功成身退,先生可否为我们完成企盼了七年的心愿呢?我们既成为先生的人,自不是与先生全无关系。”

    项少龙看看善柔,望望赵致,心中叫苦,惨在他若严词拒绝,定会伤透她们的自尊。颓然道:“唉!我真的给你们不惜牺牲的诚意打动,不过却不想乘人之危,趁机得到两位小姐娇贵的身体,这样吧!先看看情形,再从长计议!是了,为何见不到你们那位正叔呢?”

    善柔见他回心转意,容色大见缓和,董匡身份特别,人又精明,身手厉害,下面又有大批手下,若有他帮手,何愁不能成事。

    赵致道:“他的身体不大好,所以除打探消息外,我们其它事不想让他劳心。”

    项少龙伸个懒腰,打呵欠道:“夜深了!我要回去睡觉。”

    两女陪他站起来,忽地三人都为各人间暧昧难明的关系感到手足无措。

    项少龙暗忖还是早溜为妙,道:“不必送了!”往门口走去。

    两女打个眼色,由赵致陪他走出大门外,道:“用人家的马儿好吗?”

    项少龙记起她浑圆结实的大腿,差点要搂着她亲热一番,保证她不会拒绝,却是无心再闯情关,加上荆俊的因素,强压下这股冲动,道:“不用了,横竖不太远。”

    往竹林走去,见赵致仍跟在身旁,奇怪地问道:“致姑娘请回吧!不用送了。”

    赵致一言不发,到进入竹林的暗黑里,低声道:“你可以不回去的。”

    项少龙的心“霍霍”跃动起来,赵致这么说,等若明示要向他献出宝贵的贞操,对她这么一个心高气傲的人,是多么难开口的话。不过他却是无福消受,虽然想得要命。硬着心肠道:“姑娘不须这么做的,假若你真是倾心董某,我会是求之不得,可是姑娘既心有所属,又不是真的爱上我这不知书礼的粗人,何苦这般作贱自己?我帮你们绝不是为什么报酬哩!”

    赵致猛地握拳重重在他背脊狠擂两拳,娇嗔道:“人家恨死你!”

    话完掉头便走。

    项少龙苦笑摇头,发一会怔,收拾情怀,回家去也。想到明天的论剑大会,又振奋起来。前路仍是茫不可测,但他却有信心去解决一切。他虽知道这时代一些人的命运,但对自己的将来,则是一无所知。无论如何,在古战国的大时代里,生命实比二十一世纪的他所能经验的多姿多采得多。

    项少龙回到行馆,滕翼等候已久,道:“嫣然在房中等你。”

    听得他眉头大皱,担心地道:“李园和龙阳君会派人监视她的动静,这么贸然来找我,迟早会给人发觉。”

    滕翼笑道:“我早问过她同一问题,她说给人偷盯惯了,所以特别训练两名替身,好让她可避开那些痴缠的人去做自己欢喜的事。除非有人敢闯入她闺房里,否则绝不知谁是假货。”再压低声音道:“三弟真行,我看她爱得你痴了,完全没法抑制自己。美人倾心,你还不尽享人间艳福?”

    项少龙感到纪嫣然的惊人魅力,连这铁汉都难以幸免被吸引,笑了笑,正要赶回房里,好把被赵致姊妹挑起的**移到纪嫣然美丽的**上,却给滕翼在通往寝室的长廊扯着。他惊讶地往滕翼瞧去,后者脸上现出坚决的神情道:“我很想宰了田单。”

    项少龙大吃一惊,想起滕翼的灭家之祸,实是由于嚣魏牟背后的主使者田单间接促成,现在滕翼的爱妻善兰又与田单有亡族之恨,在情在理滕翼都难咽这口气,不禁大感头痛。谁都知田单是战国时代最厉害的人物之一,不会比信陵君差多少,要杀他难比登天。兼之他们现正自顾不暇,实在没有节外生枝的条件。

    滕翼搭上他肩头,肃容道:“我知三弟为难处,这事看机会吧!我并非那种不知轻重的鲁莽之徒。”

    项少龙松口气道:“二哥的事就是我的事,就算要我两胁插刀,绝不会计较。”

    滕翼感动的拍拍他肩头,转身走了。项少龙加快脚步,到了内宅,纪嫣然带着一阵香风投入他怀里,献上热情无比的香吻。

    项少龙待要脱下面具,纪嫣然赧然道:“不!人家要你以董匡的身份来与嫣然亲热,你今晚的表现令嫣然心醉不已,唉!要熬到现在才可和你亲热,人家早苦透哩。”

    项少龙把她横抱起来,往榻子走去,坐在榻沿,让她偎在怀中。纪嫣然的热情溶岩般爆发开来。

    项少龙微笑道:“董某怕是天下唯一可以肯定嫣然不但不是石女,还比任何美女更奔放迷人的幸运儿。”

    纪嫣然勉强睁开双眸道:“尽管取笑人家吧。唉!想不到你不用靠漂亮的睑孔,仍是所有女人的克星,刚才我看赵雅、赵致和那郭秀儿,无不被你的寓言打动芳心。多么精采和生动的故事啊!李园嫉忌得要发狂哩。”

    项少龙暗叫惭愧,想起一事道:“你和李园交过手没有?”

    纪嫣然从**迷惘里清醒过来,微一点头道:“嫣然真胡涂,见到你时什么正事都忘掉。项郎要非常小心这个人,他的剑法灵奇飘逸,既好看又厉害,嫣然虽未曾与他分出胜负,但已知不是他的对手,兼且他是故意留手让我,所以他的剑术只可以深不可测来形容,我看……唔!”

    项少龙愈听愈惊心,上回他险胜纪嫣然,不要说留手,事实上是拚尽全力亦无法在剑术上占到上风。如此比较,李园的剑术应比以前的自己更厉害。幸好他得到墨氏补遗后,剑法突飞猛进,否则眼前已可认输。纪嫣然言虽未尽,其意却是项少龙及不上李园,只是不忍说出来,心中亦抹了把汗。李园无论文才武艺,都有使纪嫣然倾心相许的条件。只是自己比他先行一步,又借二十一世纪人的识见,把他压下去。否则在争夺纪嫣然那仿如战场的情场上,他必是饮恨的败将。

    纪嫣然见他默然不语,还以为他自尊心受损,歉然道:“同手较量,未至最后难知胜负,但嫣然并不希望你和他交手,不是因认为项郎必败无疑,而是人家不希望你冒这个险。唉!匹夫之勇算得什么呢?能决胜沙场的方是真英雄。”

    这叫越描越黑,更使项少龙知道纪嫣然在两人间不看好自己,苦笑道:“情场如战场,李园文来不成,会来武的,以达到在你面前折辱我的目的。谁都知纪才女要挑个文武均是天下无双的夫婿,李园正要证明自己是这么的一个理想人才。”

    纪嫣然媚笑道:“情场如战场,说得非常好。人家现在除你外,对其他人再没有任何兴趣,你当纪嫣然是三心两意的荡妇吗?”

    项少龙欣然道:“你当然不会三心两意,却是项某和董马痴共同拥有的荡妇,想不淫荡都不行,纪才女反对吗?”

    纪嫣然俏脸飞红,横他一眼,凑到他耳旁道:“那嫣然只好认命,出嫁从夫,夫君既羞人家一女事二夫,要不浪荡都不行,嫣然惟有逆来顺受哩。”

    项少龙哈哈一笑,搂着她躺倒榻上。纪嫣然果然解脱所有矜持,变成他专用的荡妇。云收雨歇,佳人像头白绵羊般蜷伏在他的怀抱里,嘴角挂着满足欢娱的笑意,听着项少龙温柔地在她耳边说她永远不会嫌多的迷人情话。项少龙身为二十世纪的人,绝没有当时代视女性为奴仆的大男人习气,深知女人须要熨贴的至理,所以与他相恋的女子,无不享尽这时代难以得到的幸福。听他“你是我的灵魂,你是我的生命。”诸如此类的话,纪嫣然喜得不住献上香吻,以示感激。

    再一次热吻后,纪嫣然叹息道:“若能快点怀有项郎的骨肉,嫣然更感完满无缺。”

    项少龙登时冒出一身冷汗,暗忖这真是个大问题,惟有支吾以对。

    纪嫣然正沉醉在憧憬和欢乐中,没有觉察到他异样的神态。想起一事问道:“赵雅和你究竟是怎一回事?为什么李园会认为得到她可打击你呢?”

    项少龙想起与赵雅爱恨难分,情仇不辨那种纠缠不清的关系,苦笑道:“李园或者见到我不时留心和注意她,以为我对她很有意思,其实却是另一回事,我已告诉你整件事的经过。”

    纪嫣然道:“妾身自然明白夫郎心意,也知夫君是个念旧的人,始终对赵雅留下三分爱意。她真不懂爱惜自己,落到人尽可夫的田地,不过这种女人反特别吸引男人,我看李园和韩闯都对她很入迷。”忽然用力抓他肩头,正容道:“你得留意赵致,我看李园和韩闯对她很有野心,他们那种人若想得到一个女人,会有很多卑鄙的办法。”

    项少龙知道她有很敏锐的观察力,闻言暗吃一惊。若发生那种事,荆俊会受不起打击。

    纪嫣然羞涩地垂头看自己的胸口,咬紧嘴唇道:“好不好让项少龙又或是董匡再来疼爱人家一次呢?”

    项少龙失笑道:“两个一起上好了!看来不用教你也可名符此荡妇之实。”

    纪嫣然大羞下撒起娇来,登时一室皆春,说不出的恩爱缠绵。

    次晨项少龙睡至太阳过了第二竿才勉强醒来,往旁一探,摸了个空,一惊下完全醒过来,发觉佳人已去。爬起床来,看到榻旁纪嫣然以她清秀洒逸的字体,留下一帛香笺,大意说不忍把他吵醒,故自行离去,其中不免有几句轻诉难忍分离之苦,希望有一天能永远相拥至天明那类香艳旖旎的缠绵情话。项少龙揉着腰骨,想起昨夜的荒唐,又喜又惊。喜的是回味无穷,惊的是自己疲累得连对方离去都不知道。昨夜在与纪嫣然厮缠前跟赵致姊妹的一番纠缠,虽没有真个**,却不断被挑起**,亦是很易使人劳累的事。梳洗间,韩闯到来找他。

    项少龙在外厅接见,坐好后,韩闯拍案笑道:“董兄昨晚表现得真个精采,说不定不靠春药亦可一亲纪才女芳泽,假若事成,可否分本侯一杯羹,使本侯一偿素愿。”

    项少龙差点想把无耻的色鬼一拳轰毙,表面敷衍道:“侯爷说笑,纪才女只是对鄙人略感有趣,哪称得上有什么机会。”不待对方有机会说话,问道:“鄙人走后,李园有什么反应?”

    韩闯高兴地道:“这小子的表情才精采,不住转眼睛,看来是对你恨之入骨。董兄前脚才走,赵致那标致妞儿匆匆告辞,她是不是要追踪董兄呢?”

    项少龙暗责赵致,想起曾遇过几起赵兵,要不承认都不行,摆出苦恼的样子道:“不要以为有什么艳福飞到鄙人这里来。追确是给她追上,却是痛骂我一顿,差点拔剑动手,不过鄙人最厌与妇人孺子纠缠,勉强忍了她。唉!不要再提。”

    韩闯听得松一口气道:“想不到邯郸会有这么多顶尖儿的美女,郭秀儿亦相当不错,便宜李园真是可惜。”

    项少龙暗自感叹难怪韩国积弱至此,全因朝政把持在眼前似此君这类沉迷酒色的人手里。道:“待会的论剑会,侯爷有什么可教训李园的布置?”

    韩闯兴奋地道:“说来好笑,这次可说是三晋联合起来对付无情无义的楚人。原来赵穆、龙阳君和本侯都不约而同派出麾下的最佳好手,混在赵霸的人中好教训李园,看这小子如何避过当场受辱的厄运。”

    项少龙想起纪嫣然昨夜与他榻上私语时对李园剑术的高度评价,暗自感叹结果可能会难如韩闯所愿,乌果来报,赵雅来找他。

    项少龙自是大感尴尬,韩闯的脸色不自然起来,道:“看来赵雅对董兄颇有点意思。嘿!这骚妇非常动人,本侯得先走一步。”

    项少龙当然恨不得他立即滚蛋,但却知如此做法,韩闯定会心存芥蒂,笑道:“侯爷请留下,好予夫人一个意外惊喜。”要乌果把赵雅请来。

    韩闯哪有离去之意,不再坚持,连表面的客气都免了,可见他如何迷恋赵雅。赵雅在乌果引领下,笑意盈盈的闯进来,令项少龙都摸不着头脑,难道经昨夜送别时自己的横眉冷目,反使她更迷上他吗?两人起立欢迎。赵雅见到韩闯,微一错愕,不悦之色一闪即逝,依然微笑道:“原来侯爷也到了这里来。”

    韩闯笑道:“早知夫人来此,就一道来好了,好多点相聚光阴。”

    项少龙*知两人昨晚又搅在一起,气得想赏赵雅两个耳光,只恨除了只能在心中想想外,别无他计。赵雅想不到韩闯会当着董马痴自曝私情,既尴尬羞惭,又心中大恨。昨晚她肯让韩闯留下,实有点是对董匡作为报复的下意识行为。今早清醒过来,早感后悔,现在被韩闯当项少龙面前揭破,确是难堪至极,垂下螓首。

    项少龙勉强挤出点笑容道:“既是如此,鄙人不如让夫人和侯爷再借此行馆,作多点相聚的欢娱。”

    韩闯见他摆明姿态,退出这场争逐,大是感激,笑道:“董兄万勿如此,夫人今次是专诚来访,本侯最多算个陪客。”

    赵雅回复常态,偷看项少龙一眼道:“我没有什么特别事,只是路过此地,怕董先生不懂到赵氏行馆的路途,故来与先生一道前去吧。”接而狠狠瞪韩闯一眼,语气转冷道:“侯爷若另外有事,请自便吧!赵雅有些养马的问题向董先生请教呢。”

    韩闯想不到昨夜恩爱若夫妻,转眼间此女反脸无情,不留余地。心中大怒,回敬道:“原来夫人白天时竟会变成另一个人,既然如此,本侯只好熬到晚上才找夫人。”

    不理项少龙的挽留,拂袖走了。剩下两人,气氛更是难堪。赵雅给气得俏面发白,坐下后喝一盅热茶,仍说不出话来。项少龙则是故意默不作声,悠闲地品茗。

    一会后赵雅忍不住道:“董先生是不是在恼赵雅的不自检点?”

    项少龙慢条斯理地再呷一口茶,眼中射出锐利的光芒,凝视她缓缓道:“夫人多心,夫人昨夜欢喜陪哪个人,只属夫人私事,鄙人何来过问的资格,更不用说恼怪夫人。”

    赵雅一对好看的秀眉蹙起来,苦恼地道:“都是你不好,人家昨晚一心想陪你,却给你那样无情对待,人家心中凄苦,便……”

    项少龙无名火起,插嘴道:“夫人的话真奇怪,昼间与李园鬼混,竟叫一心相陪吗?董某虽非自鸣清高的人,亦不会犯贱得去淌这淌浑水。”

    这几句话含有对赵雅极大的侮辱,可是她不但没有发怒,还秀目微红,道:“赵雅知错,假若董先生不嫌人家,赵雅以后会谨守妇道,先生能体会赵雅的心意吗?”

    项少龙想不到她如此低声下气,屈膝投降,心中掠过快意,冷笑道:“夫人言重,鄙人何来嫌弃夫人的资格,纵有此资格,亦不会相信徒说空言呢。”霍地立起,淡淡道:“夫人明知李园是要借夫人来打击董某,仍忍不住对他投怀送抱,谁敢担保这种事不会再发生。董某若欢喜一个人,绝不会朝李暮韩,三心两意,夫人请回吧!董某还有很多事等着办。”

    赵雅被他冷嘲热讽,句句椎心,终于忍无可忍,愤然起立,怒道:“董匡你好!侮辱得赵雅够了吧!天下间只有你一个男人吗?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好下场。”转身愤然离去,没有再回过头来。

    项少龙大感痛快,不过亦暗责自己为感情作祟,在现今的情况下,开罪这在邯郸极有影响力的荡女人,确是无利有害,不过这时亦顾不得那么多。找滕翼说了一会话后,往赵氏行馆去了。

    赵氏行馆位于邯郸城东,占地甚广,除由几个院落组成的土建筑群外,还有练武场、骑射场,专为训练武士而设,经筛选后由行馆按才能高下推荐给赵**方,所以赵霸无疑是赵国的总教练,有着崇高的地位和实权。论剑会在主宅前的大教场举行,项少龙抵达时,有行馆的武士分作三对以木剑和包扎锋尖的长矛在练习,一边立有二百多名武士,另一边是个大看台,上面设有坐席。龙阳君、赵穆、乐乘、郭开、韩闯、郭纵、郭秀儿等早来了,却仍未见被他气走的赵雅,李园和纪嫣然亦未到。另外还有几名军方将领和数十名似是家将的武士,分作几组闲聊,谁都没有留心场上的表演。

    赵霸正与赵穆和郭纵说话,见到项少龙,欣然迎来道:“有董先生在的场合,从不会出现冷场,来!让我给先生引见本馆的四位教席。”领着项少龙往正与赵致站在看台上的四名武士走去。

    赵致见到项少龙,小嘴不屑地嘟起来,故意走开去找郭秀儿说话,女儿家的气恼情态,看得项少龙心生歉意。四位行馆的教席见到项少龙,露出注意神情,全神打量他。

    赵霸和四人笑道:“这位是我多次向你们提起的董匡先生。”

    四人连忙施礼。项少龙客气两句,赵霸介绍其中身材最高大魁梧,只比项少龙矮上寸许的汉子道:“戴奉是我们行馆的第一好手,剑法在赵境大大有名,今天将由他来试那大言不惭的小子,看他如何厉害。”戴奉体型彪悍,虎背熊腰,年纪在三十左右,神态亦以他最是沉稳,其它三人有些许紧张,远及不上他的冷静。项少龙见他剑挂右腰,左手亦比右手来得有力粗壮,显是惯于以左手应敌。对右手使剑的人来说,左手剑最是难防,反过来左手使剑者却习惯和右手用剑者对阵。只是这点,左手剑便占上便宜。另外三人分别是黄岩、成亨和陆志荣,对项少龙很客气。

    成亨低声道:“听说董先生曾被李园的人暗袭受创,戴奉会给先生争回这口气。”

    项少龙暗忖他们定以为自己剑术平平,不过只会是好事,连忙谢过。此时李园来了,伴着他的竟是赵雅,后面还跟了十多个李园的家将,那个偷袭项少龙时使他印象深刻的大汉,赫然竟是其中一人。项少龙心中大怒,李园如此毫不避忌,摆明不把他放在眼内,亦知项少龙奈何他不得。赵雅对李园神态亲热,看得那边正与赵致和郭秀儿说话的韩闯脸色大变。赵霸向项少龙告罪,领戴奉等四位教席,迎了过去。李园一身武士服,配上肩甲、腕箍和保护胸口及背心的皮革,确是威风凛凛,有不可一世的气魄。赵致等诸女都看呆了眼。项少龙虽心叫不妙,却是无可奈何。

    赵穆来到他身旁低声道:“看这小子能威风到几时?”

    项少龙沉声道:“对付他的有什么人?”

    赵穆得意地道:“本侯派出的剑手叫骆翔,只他一人,应可足够收拾李园有余。何况还有龙阳君家将里的第一高手焦旭和跟韩闯来的韩国著名剑手伏建寅,定要教李园吃不完兜着走。”然后逐一把他们指点出来,都是年轻勇悍的豪汉。

    项少龙却没有他如此乐观,若让这小子或他的手下大获全胜,那时谁都要丢尽面子。连他自己也有点难以在纪嫣然跟前抬头做人,想到这里,不由有点后悔忘记邀滕翼同来。李园含笑逐一与赵霸介绍的人寒暄客套,一副稳操胜券的样子。他那批家将,则无人不瞪视项少龙,摆出挑惹闹事的模样。

    项少龙心中暗惊,知道李园今天主要的目标是自己,就算用的是木剑,假若有心施展辣手,随时可把对手弄成残废,李园不用说对自己有此心意。

    赵穆发现此点,狠狠道:“那些人中是否有伏击你的人在内。”

    项少龙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赵穆忿怒道:“我从未见过比他更嚣张的人。”

    项少龙压低声音道:“小不忍则乱大谋,我们犯不着与他意气相争,正事要紧。”

    赵穆欣赏地看他一眼,点头同意。两人见到赵雅在李园旁笑语盈盈,均心头火发,赵穆更低骂声“贱妇”。李园一直注意项少龙,还故意逗得赵雅花枝乱颤,好向他示威。

    赵穆待要招呼项少龙到看台坐下,李园排众而出,往他们大步走来,施礼后瞅着项少龙道:“董兄剑术出众,可有兴趣和我的手下玩一局。”

    他特别抬高声音,好让其它人听到他蓄意侮辱的挑战。其它人全静下来,全神察看项少龙的反应。

    赵雅和李园的家将来到李园身后,均以不屑的眼光盯他。

    项少龙份外受不得赵雅故示轻蔑的目光,勉强压下怒火,瞪着李园身后曾伏击他的壮汉微笑道:“这位仁兄高姓大名!”

    见到李园颔首示意,壮汉大喝道:“小人楼无心,董先生是否有意赐教?”

    项少龙淡淡道:“眼前高手满座,那轮得到我这只懂养马的人,所谓献丑不如藏拙。”

    李园等还是首次听到“献丑不如藏拙”这语句,略一思索才明白,均发出嘲弄的声音。

    赵雅插入不屑地道:“董无生有自知之明,非常难得。”

    项少龙双目神光一闪,冷然看赵雅一眼,这美女一阵心悸,竟说不下去。她也不是这么胆小的人,只是董匡的眼神在剎那间极似是项少龙,使她泛起非常异样的感觉。

    楼无心见状,暴喝道:“谁敢对夫人无礼?”

    赵穆为之色变,正要喝骂,李园知机喝道:“无心退下,这里哪轮得到你说话?”

    楼无心退后一步,默然无语,两眼仍凶光闪闪的瞪着项少龙,似乎对那天杀不了他极不服气。

    李园堆出虚伪的笑容道:“无心一向是那么直言无忌,董先生切勿放在心上。”

    众人均听出他明是责怪手下,其实却暗示手下做得极对,一时火药味浓重之极。

    赵霸来到充满敌意的两组人间,打圆场道:“各位不若先上看台,喝杯热茶如何?”

    李园向旁边的赵雅柔声道:“夫人请先到台上去,在下尚未与郭先生打招呼呢!”

    赵雅柔顺地点头,与李园的家将到看台去了。李园告声罪,往郭纵旁的赵致和郭秀儿走去。赵穆向赵霸使个眼色,拉项少龙登上看台。

    韩闯把两人招呼到身旁坐下,冷哼道:“这小子愈来愈放恣,真想看到他惨败后的样子。”

    项少龙本已心平气和,但看到赵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与李园在远处谈笑风生,又多添另外的一份担心。除纪嫣然外,所有被邀的人均已到达。蹄声响起。高墙大门开处,以才艺剑术名闻天下的绝代佳人,一身雪白的武士服,策骑奔进来。李园连忙抛下郭秀儿和赵致,迎了上去。纪嫣然不待李园为她牵马,以一个无比优美轻盈的姿态跃下马来,一步不停的由李园身旁走过,朝看台走去。

    李园追在她身旁,大献殷勤,她只是有一句没一句应着,登上看台,含笑与各人打过招呼,笔直走到项少龙前,笑道:“董先生原来早到了,累得嫣然扑个空呢!”

    此语一出,旁边的李园立时脸若死灰,双目亮起恶毒的神色。韩闯大乐,连忙起身让出空位,纪嫣然毫不推辞,喜孜孜坐到项少龙之旁,看得另一端的赵雅脸色也不自然起来,项少龙顿有吐气扬眉的感觉。众人纷纷登上看台,把近百个位子填满,赵致和郭秀儿随郭纵到李园那方去了,李园悻悻然回到赵雅之旁。

    赵霸拍两下手掌,吸引所有人的注意,笑道:“各位请无看敝馆儿郎们的表现,多多指点。”

    一声令下,那边等待良久的行馆武士左手持盾,右手持剑,冲到场中,排开阵势,在鼓声中表演各种冲刺、制敌的模拟动作,立时引来一片掌声。不过众人却知真正的好戏,尚未上演。接下来是骑射的表演,均精采悦目,看出赵霸为训练他的儿郎们,下了一番心血。项少龙暗叫可惜,若非赵国出了个孝成这样的昏君,应是大有可为的。

    纪嫣然凑到他耳旁亲切地道:“人家再顾不得了,由现在起跟定你。”

    项少龙暗吃一惊,道:“是否快了点呢?你看龙阳君正盯着我们呢。”

    纪嫣然笑语道:“他不是怀疑我们,而是妒忌嫣然,谁都知道那不男不女的家伙最爱像董先生般的粗豪汉子,你对他多说几句粗话,他才兴奋哩!”

    项少龙苦笑摇头道:“让董某多追求你两三天吧!否则堂堂美人儿,两三下子便给男人收拾,实有损才女美人儿的声望。”

    纪嫣然嗔道:“你说怎样就怎样吧!不过我要你晚晚都陪人家。”

    项少龙欣然道:“董某正求之不得哩!”

    鼓声忽地响个不停,行馆武士们纷纷回到看台对面那片地席坐下,只有赵霸立在场心。所有人停止说话,看着武士行馆的馆主,鼓声倏歇。

    赵霸扬声道:“敝馆今天请得名闻天下的剑术大师李园先生,到来指点儿郎们的功课,实在不胜荣幸,万望李园先生不吝赐教。”

    郭纵呵呵一笑,插嘴道:“今次是切磋性质,各位点到即止,老夫绝不想看到骨折肉破的惊心场面。”

    他与赵霸最是深交,自然看出赵霸对李园的狂傲动了真火,所以恃着身份,劝谕双方诸人。

    李园笑道:“郭先生放心,我只是抱游戏的心情来玩玩,何况还有四位美人儿在座哩!郭先生不用担心。”

    他这么一说,行馆的人无不露出愤然之色。要知当时代武风极盛,人人视比武论剑为至关声誉的神圣大事,他却说只当作是游戏,分明不把对手看在眼内。

    赵穆探头过来探询纪嫣然的心意道:“纪小姐对李园先生的话是不是以为过份呢?”

    另一边的韩闯闷哼道:“李先生太狂了。”

    纪嫣然微笑道:“不过他确有非凡本领,非是口出狂言。”

    两人想不到她对马痴公然示好后,仍帮李园说话,一时哑口无言。项少龙却想到纪嫣然思想独立,不会因任何人而改变观感,所以除非自己明刀明枪胜过李园,否则在她芳心中他项少龙在这方面始终及不上李园。如此一来,会使这对自己夫婿要求严格的美女,引为一种遗憾。

    他思忖间,行馆的第一教席步出场来,向李园拱手施礼道:“小人戴奉,请李先生赐教。”

    李园上下打量戴奉几眼,淡淡道:“东闾子,落场陪戴奉兄玩两手!”

    众人哄声四起,想不到李园只派手下应战,摆明戴奉尚未有挑战他的资格。行馆由赵霸以下,无不露出愤然之色。

    赵穆在项少龙旁低声道:“糟了!戴奉若输了,赵霸可能沉不住气亲自向李园挑战。”

    纪嫣然则在项少龙耳旁道:“东闾子和楼无心乃李园手下最负盛名的剑手,在楚国有很大的名气。”

    后面的乐乘凑上来道:“我也听过东闾子,据说出身于楚墨行会,曾周游列国,寻师访友,想不到竟成了李园的人。”

    这时一个高瘦如铁,脸白无须,二十来岁的汉子由李园那边坐席走下台来,直抵戴奉身前,温和有礼地道:“戴兄指点!”

    戴奉施礼后,自有儿郎拿来木剑,又为两人穿上甲胄,护着头脸胸胁和下身的要害,以免刀剑无情,带来残体之祸,不过这只能在手下留情的情况下生出作用。对用剑的高手来说,纵是木剑,仍有很大的杀伤力,甲胄都挡不了。

    两把剑先在空中一记交击,试过对方臂力,退了开去,摆出门户架势。一通鼓响,再又歇止。众人屏息静气,凝神观看。

    戴奉踏战步,试探地往对手移去,木剑有力地挥动,颇有威势。反之东闾子抱剑屹立,不动如山,只是冷看戴奉。

    戴奉疾退两步,忽然一声暴喝,闪电冲前,剑刃弹上半空,迅急砸扫,发出破空的呼啸声,威不可当。韩闯等喝起采来,为他助威,武士行馆的人更是采声雷动,反而李园方面的人个个脸含冷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坐在李园另一边的赵致不禁后悔起来,她对李园故示亲热,固然是被李园的丰采谈吐吸引,更主要是为气项少龙。但她终是行馆的人,自然不希望己方落败,偏又坐在李园之旁,不好意思吶喊助威,矛盾之极。

    李园显然明白她的心事,趁所有人目光落到场上,悄悄伸手过去,握着她放在腿上的双手,凑在她小耳旁柔声道:“看在小姐份上,李园绝不会伤害贵馆的人。”

    赵致娇躯一颤,心头模糊,竟任由他把纤手握着。

    赵雅发觉两人异样的情况,挨过去微嗔道:“李先生你真多心!”

    李园偎红倚翠,心中大乐,笑道:“夫人不是喜爱李园的风流倜傥吗?”

    赵雅白他一眼,坐直娇躯,芳心又涌起董匡那英雄盖世的威武气概,不由叹了一口气。暗忖为何自己看到李园与别的美女鬼混,竟不怎么放在心上,偏只是看到纪嫣然坐到董匡之旁,心中便不舒服呢?

    “笃!”的一声,东闾子横剑化解,同时跨步横挪,避过戴奉接踵而来的第二剑。

    赵穆、韩闯、乐乘等均是用剑的大行家,一看便知东闾子不但臂力不逊于戴奉,战略上还非常高明,故意不以硬拚硬,好泄戴奉的锐气。果然束闾子接着全采守势,在对方连环狂攻下,不住移闪,表面看来戴奉占尽上风,其实东闾子有惊无险,只等待反攻的好时机。喝采声四起,为戴奉打气。

    赵致忽然清醒过来,想抽回玉手,岂知李园紧抓不放,掌背还贴在她大腿处,嘴唇揩擦她耳朵道:“致小姐讨厌李某吗?”

    赵致生出背叛项少龙和董匡的犯罪感,垂下俏脸道:“别人会看到的呢?”

    李园傲然道:“大丈夫立身处世,何惧他人间言,只要小姐不嫌李园,李某什么都可担当。”

    此人擅于辞令,又懂讨好女人,纪嫣然都差点迷上他,赵致男女经验尚浅,又怪董匡的无情,一时芳心大乱,任他轻薄。李园知这是公开场合,不宜过份,暗忖待会把她弄回宾馆,才为所欲为,故没有再作进一步行动。

    赵致旁的郭秀儿一直留心李园,见到他情挑赵致,脸色大变,心中不悦。战国时代男女之防,远不像汉以后儒家倡盛的谨严,但男女当众**,终是不合于礼,郭秀儿不由对李园的印象更打个折扣。

    此时项少龙心念一动,往李园望过去,恰好李园亦往他瞧,虽是隔十多个座位,项少龙仍可清晰地看到李园握着赵致的手,禁不住双目厉芒一闪,勃然大怒。李园见状大感得意,微笑点头。赵致循李园的目光望去,接触到项少龙的眼神,忽然联想起项少龙,芳心剧颤,猛一抽手,由李园的魔爪脱出来。李园当然不知她和项少龙复杂的感情关系,还以为她只是脸嫩着窘,反手在她丰满的大腿抚两把,坐好身体,不再理会项少龙,继续观战。项少龙铁青着脸,把目光投到场上的战况去,心中涌起怒火,首次生出挑战李园之意。

    纪嫣然把一切看在眼里,耳语道:“万勿意气用事,若你给李园伤了,那就因小失大。”

    这几句尤如火上添油,项少龙勉强压下怒气,默然半晌后,向赵穆道:“可否派人把鄙人一个家将召来呢?”

    赵穆一听明白,问清召的是谁人,命人去了。

    此时戴奉最少发出四十多剑,仍奈何不了东闾子,连打气的喝采声都逐渐转弱。东闾子知时机已至,仰天一笑,由守改攻,挺木剑抢入对方剑圈之内,使出一手细腻精致的剑法,见招破招,剑圈收得极少,使戴奉走的粗豪路线,大开大阖的剑法更是有力难施。赵穆等固是看得唉声叹气,连对戴奉有绝对信心的赵霸都不禁眉头大皱。坐在李园旁的赵致见己方势危,完全清醒过来,暗责自己如此不分敌我,还给李园占便宜,真是愧对师门。可是这时离开,又太过明显,一时进退两难。

    场上两人再激斗几招,戴奉早先的威风再不复见,着着败退。东闾子大喝一声,剑影一闪,觐准对方破绽,破入对方剑网里,直取戴奉胸口。戴奉大吃一惊,回剑不及,猛地往后一仰,勉强避过凌厉的一剑。那知东闾子得势不饶人,飞起一脚,撑在对方小腹下,若非有护甲,这一脚定教戴奉做不了男人,不过亦要教他好受,痛得他惨叫一声,长剑脱手,踉跄堕地,两手按在要害处。

    众人都想不到东闾子看来斯文秀气,但在占尽上风时下手竟这么狠辣,呆了起来,一时全场静至落针可闻,只有戴奉的呻吟声。

    赵霸脸色大变起立,向左右喝道:“还不把教席扶进去看治伤势?”

    当下有人奔出来扶走戴奉。东闾子没有半丝愧色,得意洋洋向两方施礼,交出木剑,回席去了。

    赵致一向和戴奉友好,再顾不得李园,狠狠瞪他一眼,追着被扶走的戴奉去了。

    李园半点不把赵致放在心上,笑道:“比武交手,伤亡难免,馆主若怕再有意外,不若就此作罢,今晚由在下作个小东道,以为赔礼如何?”

    今次连纪嫣然都看不过眼,低骂道:“李园你太狂了!”

    赵霸那对铜铃般的巨目凶光闪闪,显是动了真火,项少龙真怕他亲身犯险,推韩闯一把。

    韩闯会意,向后面自己那预派出战的手下打个手势。

    叫伏建寅的剑手应命跳下台去,高声挑战道:“伏建寅请李园先生指点!”

    全场肃然无声,看李园会否亲自出手。

    伏建寅个子不高,却强横扎实,脸上有几条纵横交错的剑疤,样子有点可怖,亦正是身经百战的铁证。

    李园摆出一副不把天下人放在眼内的姿态,懒洋洋地把半边身挨在身旁的小几上,漫不经意道:“无心!你去领教高明吧!”

    众人早预了他不屑出手,毫不惊异。

    叫楼无心的彪悍壮汉慢吞吞的走下台去,略一施礼,傲然而立,接过木剑,把要为他戴上护甲的人挥开道:“又不是上沙场,要这笨东西干啥?”

    伏建寅见状喝道:“楼兄既不披甲,伏某也免了。”

    龙阳君来到项少龙和纪嫣然间的背后,阴声细气道:“天下间还有比楚人更狂的人吗?对秦人时又不见他们这么嚣张,嫣然妹会下场吗?”

    纪嫣然叹道:“嫣然也很不服气,只是自问胜不过李园,没有办法。”

    龙阳君冷哼一声,没有说话,退回席位。他自问剑术与纪嫣然相若,若俏佳人不及李园,他当难以讨好。同时下决定,不让焦旭出战,以免徒招败辱。

    赵穆唉声叹气地对后面的郭开和乐乘道:“若伏建寅败北,惟有靠骆翔为我们挽回颜面,否则只有让馆主出手,但本侯真不愿看到那种情况出现。”

    郭开道:“李园为楚国第一用剑高手,下面那些人已那么厉害,他的剑法可想而知。”

    各人一时均感无可奈何。赵穆虽是一流的剑手,他的身份却不宜下场,因会酿成两国间的不和。李园好在没有官爵在身,否则亦不可在没有王命下随便与人私斗。

    场上的两人同时大喝一声,向对方放手猛攻,只见楼无心运剑如风,大开大阖,剑气如山,凌厉威猛之极,几乎甫一交接,伏建寅便陷在捱打之局。

    项少龙瞥见滕翼正策骑入门,伸手去推韩闯一把道:“终止这场比武!”

    韩闯脸现难色,因为伏建寅是冒赵人的身份落场,若他发言,岂非明示伏建寅是他的人。双方的人沉着观战,没有像刚才般扬声打气,气氛拉紧得有若拉满的弦。韩闯这一犹豫,胜负已分。伏建寅输在后力不继,稍一迟滞下,给楼无心一剑扫在肩头处,骨折声起,惨哼声中,伏建寅横跌开去,爬起来时早痛得满脸淌着冷汗。

    楼无心大笑道:“承让!”

    项少龙向下马走来的滕翼打个手势,后者会意,隔远大喝道:“小人龙善,乃董匡门下家将,这位仁兄非常眼熟,未知肯否赐教。”

    众人均无暇理会伏建寅如何被扶走,也没注意赵致回到场内,坐到同门师兄弟那方的席里,用神打量不请自来的豪汉。

    楼无心不屑地打量滕翼,冷冷道:“若要动手,须用真剑可显出真本领。”

    滕翼大笑道:“有何不可,不过李先生最好先派另一个人上场,待本人也耗了点气力后,跟你拚起来才公平。”

    赵穆叹道:“你的家将是否呆子,有便宜竟不懂捡?”

    纪嫣然笑道:“有其主故有其仆,才是真英雄。”

    赵穆不由尴尬一笑,暗责自己露出不是英雄的面目。

    李园亦怕楼无心未回过气来,见项少龙没作任何反应,喜道:“确是好汉子!”打个手势,他身后另一名脸若古铜的大汉领命出战。

    项少龙向纪嫣然道:“此人是谁?”

    在众人的期待里,纪嫣然茫然摇头。

    那人来到滕翼前,静若止水般道:“本人也不爱用假剑,阁下意下如何?”

    滕翼冷然道:“兄台高姓大名?”

    人好整以暇道:“本人言复,只是个无名小卒而已!”

    众人一听无不动容。

    项少龙当然不知他是谁,询问的目光转向纪嫣然求教。

    纪嫣然神色凝重道:“他本是秦国的著名剑手,因杀了人托庇于楚国,想不到也投到李园门下,可见李园在楚国的势力膨胀得何等厉害,难怪他这么骄狂。”

    韩闯等又为滕翼担心起来。

    “锵!”

    言复拔出芒光闪烁的利剑,退开两步,遥指滕翼喝道:“还不拔剑?”

    滕翼木无表情,一对巨目射出森森寒光,缓缓道:“到时候剑自会出鞘!”

    言复大怒,狂喝一声,挺剑攻上。

    一时寒光大盛,耀人眼目。

    谁都想不到权贵间的切磋比武,变成真刀真枪的生死决斗。

第 九 章 迎刃而解

    言复剑出,众人立知他了得。无论角度与速度,手法或步法,都在此看似简单却矫若游龙的一剑显示出来,不愧是负有盛名的剑手。最精采处是他借腰腿扭动之力发劲,汇聚全身的气力,迅若闪电,事前又不见警兆,说来就来,有如暴爆火山,霎那间剑锋直抵凝然不动的滕翼胸前数尺。众人代滕翼设想,眼下唯一方法,是退后拔剑,不过这会徒令对手气势暴张,杀气更滚滚而来,直至毙命剑下。换言之,无论如何,滕翼已因自恃不先行拔剑而失去先机。

    滕翼嘴角逸出一丝笑意,倏地拔剑,却没有后退。众人心中暗自感叹,郭秀儿和赵雅更吓得闭上双眼,不忍目睹这大汉溅血倒地的惨况。

    “当!”在全场目瞪口呆下,滕翼抽离剑鞘只有两尺的剑柄,竟毫发无误地猛撞言复剑锋。尽管言复的力气要比滕翼大,剑锋怎也及不上剑柄用得出来的力道,何况言复的手劲根本不是滕翼对手。言复出道以来,从未见过有人能打开始便以剑柄克敌,整把剑竟给硬荡上半天,可是前冲的势子却没法停下来,投怀送抱般往滕翼凑去。正叫糟时,滕翼的铁拳在眼前由小变大。“砰!”言复口鼻鲜血狂溅,往后抛跌,竟给滕翼出的左拳活生生打晕,而滕翼的剑仍只是出了半鞘。“锵”的一声,剑又滑进鞘内。

    全场人鸦雀无声,好一会行馆的武士爆起漫天喝采声,为滕翼惊人的技艺和替他们争回一口气欢叫如狂。

    李园那想得到滕翼厉害至此,铁青着脸喝道:“把没用的家伙抬走!”此语出口,连他旁边的赵雅都蹙起眉头,感到李园此人寡恩薄情,对失败的手下没有半点同情。言复被迅速移离广场。

    滕翼戟指向楼无心喝道:“轮到阁下!”

    众人目光全落到楼无心身上,看他有没有应战的胆量。

    项少龙是场内唯一预知战果的人,滕翼自得到他的墨氏补遗,剑术与武术修养无不更上一层楼,自己都没有把握稳胜他,何况是言复。此时大笑道:“楼兄若因休息时间太短,气力尚未回复过来,大可让东闾子兄或其它人先战一场。”

    楼无心推无可推,霍地起立,冷哼一声,走入场内。全场霎时静下来。

    纪嫣然凑到项少龙耳旁道:“我从未见过比你二兄更诡奇的剑法,比起李园毫不逊色。”

    赵穆则是心花怒放,暗忖难怪“马痴”如此大言不惭,原来从人里有能以一挡百的不世剑手。

    楼无心拔出长剑,摆开架势,却不抢攻,好先认清对方剑路和手法。滕翼仰天一阵大笑,右手按在剑把上,踏前一步,作势拔剑。楼无心受他气势所慑,竟往后退一步,使两人间仍保持着七至八步的距离。滕翼闪电移前,抢到楼无心左侧,长剑离鞘而出,幻出令人难以相信无数朵似有实质的剑花,若攻非攻,有若盘饼毒蛇,昂首吐舌,随时可猛噬敌人一口,且必是无可解救的杀着。

    项少龙拍腿叫好,滕翼这招以守为攻,使得出神入化,尽得墨氏补遗的真髓。楼无心完全看不透对手的剑路,虽叱喝作势,却再退一步,任谁都看出他是心生怯意。高手对垒,岂容一再退避。在微妙的感应里,滕翼蓦地剑势大盛,由以守为攻化作以攻为守,长剑振处,有似长虹,随着精奇偏险的步法,抢到楼无心左侧,强攻过去。“锵!”的一声,楼无心吃力地硬架滕翼这无论气势力道均臻达巅峰的一剑。

    滕翼冷笑道:“不过如是乎!”长剑滑出来,迅又改为横扫。

    “当!”楼无心惶乱下仗剑一挡,竟给滕翼扫得横跌开去,全无还手之力。

    李园方面的人无不脸色大变,要知楼无心在他们间臂力堪称第一,那知遇上“龙善”,却给比下来。此刻众人无不知滕翼要在力道上挫辱此人,赵霸看得心花怒放,也是心中暗惊,他一向自恃力大过人,见到滕翼的威势,始知一山还有一山高。

    后面的乐乘凑上来道:“你的家将神力惊人,怕可和嚣魏牟媲美。”

    项少龙心中暗笑,若乐乘知道嚣魏牟是给滕翼活活打死,不知有何想法。历史在重演,刚才是伏建寅被楼无心以一轮重手硬拚,杀得全无还击之力,直至落败;今次却是滕翼步步进迫,杀得楼无心汗流浃背,不断退避。楼无心亦算了得,到挡得滕翼变化无穷的第二十五剑,才门户失守,空门大露。滕翼闪电飞出一脚,踢在对方小腹处。楼无心连人带剑往后抛跌,痛得蜷曲地上,除呻吟外再无力爬起来。众人受惨厉的战气所慑,竟忘记喝采。

    李园丢尽脸子,命人移走楼无心,见众人和龙善的目光全集中到自己身上,心中叫苦。若自己出场,虽非必败无疑,却亦没有制胜的把握,不过此时势成骑虎,冷哼道:“董先生手下原来有此能人,由此推之,先生必然也是高手,为何不让我们也玩上一场,免得别人说在下趁贵仆力战身疲去捡便宜。”他虽是言之成理,但无人不知他其实是对滕翼顾忌非常。

    项少龙先招手唤滕翼上到看台来,悠然起立,慢条斯理道:“董某的深浅,李兄早应由你的家将知个一清二楚,不过耳闻怎及眼见,李兄既有此雅兴,董某自当奉陪。”

    李园想不到他竟肯动手,大喜落场。除李园方面的人和滕翼外,无不为项少龙暗暗担心。李园号称楚国第一名剑,观之楼无心等人的身手,可推知他的厉害。董匡则并不以剑知名,高下可想而知。纪嫣然担忧得黛眉紧蹙,若项少龙落败,李园虽未必敢公然取他一命,但伤肢残体,必不能免。

    项少龙解下血浪宝剑,交给旁人,笑向李园道:“我们怎可学儿郎般以命拚命,甲胄大可免了,但仍是用木剑较宜,大家点到即止,贯彻以武会友的精神。”

    李园虽不情愿,总不能摆明要杀死对方,表面从容笑道:“董先生既有此提议,在下自然遵从。”

    项少龙心中暗笑,自己是用惯木剑的人,只此一项,李园便注定有败无胜,接过木剑,试试重量,虽只及得墨剑的七成,已比一般铁剑重上许多。

    李园随手挥动木剑,暗忖若能刺瞎对方一目,那就最理想。

    项少龙忽地喝道:“赵馆主,给我们来点鼓声助兴!”

    众人愕然,负责击鼓的力士的鼓棍已狂雨般击下,制造出震耳的鼓声。李园英俊的脸庞阴冷下来,抱剑卓立,配合他高秀挺拔、玉树临风的体型,确有非凡的姿态。项少龙剑柱身前,凝然如山,双目射出鹰隼般的光芒,锁定对手。两人对峙,立显高手风范,场内各人受风雨来临前紧张的气氛所慑,顿时全场肃默。

    经过大半年的潜心修剑,项少龙由锋芒毕露转为气定神闲,连多次看过他动手的赵穆等人,亦不能由他的动静联想起以前的项少龙。纪嫣然是用剑的大行家,只看项少龙随便一站,有如崇山峻狱的气度,心中大感惊讶,难道上次和自己交手,他竟是未尽全力吗?怎知项少龙是因得到墨氏补遗,剑法大进。赵致此刻眼中只有一个董马痴,那种自然流露的英雄气质,纵是外型比他更悦目好看的李园,亦要稍有逊色。赵雅看看李园,又看看项少龙,感觉双方均对她生出强大的吸引力,但项少龙那种永不给人摸着底子和酷肖项少龙的气概,却非李园能及。郭秀儿则是另一番感受,李园正是她憧憬中的理想夫婿,文武全材,既轩昂又文秀,兼且有身份有地位,虽明知他风流好色,可是所知的男人谁不如此,只好逆来顺受,遵从父命,嫁与此君。但董匡的出现却使她受到另一类男人的引诱力,粗豪奔放中显出扣人心弦的智慧和与众不同的识见,令她愿意被他征服,处于两个选择间的矛盾,值此美少女心乱如麻,取舍两难。现在两人终于要一较高低了,这是不是能予她一个决定的机会呢?在这战争的年代里,无人不习技击,剑法早成为量度一个人本领的标准,剑法高明者,自然会得人看重和欣赏。

    李园目不转睛和项少龙对视,冷然道:“董兄养马之技固是天下无双,在下倒要看看董兄的剑技是不是比得上你养马的本事。”

    矮身作势,木剑遥指项少龙,不住颤震。观者无不为项少龙冒把冷汗,想不到李园剑法高明至此,竟能气贯木剑,生出微妙的变化,使人不能捉摸到他出剑的角度。

    项少龙仍是剑柱地面,嘴角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淡淡应道:“李兄还在等待什么呢?”

    他的语气透出强大的信心,使人清楚感到他没有半点虚怯。

    李园不愧楚国第一剑手,丝毫不被他词语惹怒,微微一笑,倏地冲前,当项少龙木剑扬起,斜指往他,又退回去,回复先前对峙之势,距离竟无半分改变,可见李园进退的步法是如何准确,只是这点,已知纪嫣然对李园剑术的评价高于项少龙,是有根有据的。

    赵致心中想的是只要项少龙剑法可比得上龙善,两个人加起来足可进行刺杀任何人的密谋行动,不禁暗怨项少龙的无情。滕翼目不转睛看着正在剑拔弩张,蓄势待发的场中两人,他本有信心项少龙必胜无疑,但当看到李园先作试探的高明战略和深合法度的步法,也不由有点担心起来。最有信心的反是项少龙本人,却绝非轻敌,而是晋入墨氏守心的状态,无人无我,可是敌手的意向却没有半丝逃过他洞识无遗的观察。他知道李园在引他出击,故不为所动,若双方均不出手,那丢脸的当然不会是他这个马痴,而是夸下海口、心狂气傲的李园。在二十一世纪受训,他一向注重战斗心理学,现在是活学活用,要从李园的性格把握他的弱点。

    李园对峙一会后,果然耐不住性子,冷喝一声,单手举剑过头,大步扑前,到长剑猛劈往项少龙,左手亦握上剑柄,变成双手全力运剑,力道陡增。虽是痛恨李园的人,对他奇峰突出的一招,无不叫好,而且他的一剑凌厉狂猛至极,把全身功力尽聚于一劈之内,若项少龙以单手挺剑招架,极可能一招分出强弱胜败。

    项少龙仍是那副静如止水的神情,只是双眉扬起,健腕一翻,竟单手横架李园此剑。纪嫣然骇得芳心剧跳,纤手掩上张开欲叫的嘴。她曾分别与两人交手,自然知道两人臂力不相伯仲。但现在李园是双手使剑,兼且占上前冲主动之势,高下不言可知。唉!项少龙怎会如此不智。

    在场诸人只听李园一剑当头劈下的破风声,就知其力道的狂猛,都有不欲再看结果的惨然感觉。

    李园见项少龙单剑来架,心中暗喜,全力重劈。那知项少龙的木剑忽由横架变成上挑,重重侧撞到对方若泰山压顶的剑身处,硬架变成借力化解。李园眼看万无一失的一剑,被项少龙卸往一旁,滑偏少许,只能砍往项少龙左肩旁的空位去。采声轰然响起,连痛恨项少龙的赵雅和赵致两个美女都忘情地欢呼鼓掌,幸好李园无暇分神,否则必给活活气死。

    人人以为项少龙会乘机抢先主攻,岂知他反退后一步,木剑循着奇异玄妙的路线,在身前似吞似吐,飘游不定。以李园的剑法和眼光,亦摸不出他的虚实,无奈下退开去,摆出森严门户,但气势明显地比不上先前。

    滕翼放下心来,知道项少龙看准李园要在纪嫣然前大显神威的心态,故意丢他的脸,好教他心浮气燥,冒进失利,战略上高明至极。纪嫣然再不为爱郎担心,秀眸射出迷乱倾心的神色,看着项少龙动人的身躯,散发无与伦比的气势和阳刚的魅力。

    秋阳高悬空中,照得广场的地面耀目生辉。还有一个对项少龙“情不自禁”的是龙阳君,由第一眼见到这粗豪大汉,“他”便为之心动,到此刻目睹他精采绝伦的剑法,更是颠倒,暗下决心,怎也要把项少龙迷倒成为他的情俘。

    反之李园那些家将却愕然无声,想不到李园这么厉害的剑法,仍不能占到丝毫上风。李园勉强收摄心神,木剑上下摆动,组织第二轮的攻势。项少龙回剑柱地,稳立如山,动也不动。不过再没有人认为他是托大轻敌。

    李园轻喝道:“想不到董兄如此高明,小心!”斜冲往前,倏忽间绕往项少龙身后。项少龙不但没有转身迎去,反疾步往前,直抵李园刚才的位置,转过身来,木剑遥指对手,前后弓步立定,意态自若,真有渊亭岳峙的气度,一望而知他并没有因对手的战术而乱了阵脚。李园扑个空,来到项少龙的原站处,等若两人约好般互换位置。

    观战的人大气都不敢透出一口,免得影响场上两人僵持不下的气势。

    项少龙亦有他的苦处,就是很难放手大干,如此势难有任何隐藏,说不定会给看过他出手的人,勾起对他的回忆,那时就算生*宰李园仍得不偿失。李园见两攻不下,失去耐性,再挥剑攻去,锋寒如电,狠辣无伦,又没有半丝破绽。项少龙知他是求胜心切,暗里叫妙,在剑锋及身前,间不容发中往旁一闪,静若处子,动若脱兔,且又动作潇洒,意态超逸,惹来一阵采声。李园见他躲闪,喜出望外,叱喝一声,挥剑疾劈。项少龙哈哈一笑,木剑电掣而出,决荡翻飞,一步不让地连挡对手五剑,守得稳如铁桶,且招招暗含后着变化,使李园不敢冒进。木剑交鸣声连串响起。

    众人看得忘了为己方打气,两人剑法若天马行空,飘闪不定,既惊叹李园莫可抗御的不世剑法,更讶异项少龙鬼神莫测的招式。赵雅感到马痴就像他的为人般,叫人莫测高深,从外貌判断,事先谁也会猜想项少龙是力求主动的人,岂知真实的情况恰恰掉转过来。

    李园虽是主动狂攻,却给对方似守若攻的剑招制得无法用上全力,同时对手流露出来那种坚强莫匹的斗志和韧力,更使他不由气馁,这当然也是两攻不果,气势减弱的负面后遗症,否则他绝不会有如此泄气的感觉。第六剑尚未击出,对方木剑忽地幻出数道虚影,也不知要攻向己方何处,李园心胆己怯,自然往后退避。

    项少龙哈哈一笑,木剑反放肩上,意态自若地扛剑而立,向退至十步外的李园道:“李兄剑法果是高明,鄙人自问难以取胜,故想见好就收,就此鸣金收兵,李兄意下如何?”

    李园楞在当场,俊脸阵红阵白,虽说未分胜负,但人人都见到他三次被马痴击退,面子怎放得下来。若坚持再战,一来有欠风度,更要命是信心大失,斗志全消。

    犹豫不定时,正担心项少龙真个打伤李园的郭开长身而起道:“这一战就以不分胜负论,今天我等确是大开眼界。”

    李园心中暗恨,表面惟有堆起笑容,与项少龙同时接受各人的道贺。

    纪嫣然迎上项少龙,娇声*昵昵道:“董先生自今开始,养马技术与剑法可并称双绝,不知可肯拨*冗到嫣然落脚处,为病了的马儿调治。”

    人人听得艳羡不已,虽是打着看马的旗号,但际此大展神威之后公然邀约,谁都知有石女之名的绝代红粉,再不为自己对这马痴芳心大动之情作掩饰。正赶上来要向项少龙道贺的其它三女,给纪嫣然抢先一步,大感没趣,悄悄退开。李园却是最难受的一个,本以为今天可在比武场上威风八面,却落得两名得力手下重伤,自己则是求胜不得,面目无光。最大的打击是纪嫣然当他面前约会大仇人,心中大恨,匆匆率众离去。

    赵霸开心得不得了,扯着项少龙和滕翼道:“无论如何我也要请两位当行馆的客席教座,千万不要推辞!”

    赵穆叹道:“董先生和龙兄若能早到一年,项少龙那小子休想生离邯郸。”

    项少龙和滕翼交换个眼色,暗感好笑。扰扰嚷嚷里,项少龙终脱身出来,在众人嫉妒如狂的目光相送下,随纪嫣然去了。

    纪嫣然在项少龙、滕翼左右伴持中,策骑离开行馆。项少龙记起赵霸力邀他们作客席教座一事,不由想起连晋生前必是有同样待遇,所以有亲近赵致的机会,惹起一段短暂的爱情。赵致不知是不是福薄,初恋的情郎给人杀了,却又爱上杀她情郎的自己,而他偏因荆俊的关系,不敢接受她的爱意,可是若因此使她愤而投入李园的怀抱,却又是令人恼恨的事。李园绝不会是个怜香惜玉的人,此子太自私了。

    回到热闹的市中心,滕翼道:“我想到藏军谷看看他们,今晚可能不及赶回来。”

    项少龙点头答应,顺口问道:“派了人回去见老爹了吗?”“老爹”是吕不韦的代号。

    滕翼答道:“前天去了!”向纪嫣然告罪,径自往城门方向驰去,他们持有通行令,出入城门不会有问题。

    纪嫣然游兴大发,撒娇道:“人家要你陪我漫步逛街,你会答应吗。”

    项少龙欣然应诺,先策马回府,然后并肩步出府门,随意漫步。走了半晌,纪嫣然大吃不消,皆因街上无人不见而惊艳,使她很不自在,迫得她扯着项少龙溜返借作居停的大宅。主人邯郸大儒刘华生正和邹衍下棋,见两人回来,非常欢喜。

    刘华生和邹衍原来是认识二十多年的老朋友,当纪嫣然像女儿般,大家谈笑甚欢。

    邹衍一直未有机会与项少龙叙旧,嘱纪嫣然代他接下棋局,与项少龙步入幽静的后园里,叹道:“自平王东迁,群龙无首的局面持续五百多年,兵灾连绵,受苦的还不是群众百姓,幸好出了你这新圣人,终有偃兵之望。”

    项少龙现在再不敢以胡说八道对待这智者的五德终始学说,因为的确若没有他项少龙,根本不会有统一六国的秦始皇。亦不知如何回答他,惟有默言无语。

    邹衍沉醉在广阔的历史视野里,柔声道:“我知少龙是个追求和平的人,但若要得到真正的和平,则只能以战争来达致目标,舍此再无他途,否则七国如此转战不休,迟早会给在西北虎视眈眈的外族再逞凶威,入侵中原,像蝗虫般摧毁我们的文明。”

    项少龙怵然一震,邹衍这番话是当头棒喝,使他想起以前未想过的问题。一直以来,他蓄意逃避参与任何攻城略地的战争,却没有想过长痛不如短痛,以战争为大地带来和平,这还有点是基于自己是外来人的心理。问题是事实上他已经成为这时代的一份子,自然应负起时代的责任。就算秦国不出兵征战,六国亦不会放过秦人,这根本是个弱肉强食的时代。与其任由战火无限期地蔓延下去,甚且引至外族入侵,不如利用秦人的强势,及早一统天下,若由他领兵征战,至少可把无谓的杀戮减至最少,人民受的苦楚亦减轻多了。想到这里,不由心动起来。

    邹衍凝神打量他一会,微笑道:“天地间千变万化,始终离不开金木水火土五行的运动,轮流兴替。天是五行,人亦是五行,外象功用虽千变万化,骨子里仍是同一物事。故而天人交感,每当有新兴力量,两德交替,必见符瑞,符瑞所在,乃新时代的主人所在。例如周文王时,有赤乌衔丹书飞落周社,开展周室大一统的霸业,正是应时运而来之祥瑞。”

    项少龙忍不住道:“然则现在又有什么符瑞出现?”

    邹衍欣然道:“记得老夫曾向你提过新星的出现吗?半年前少龙离赵往秦,那粒星立即消失无踪,在老夫大感不解时,天图上秦境的位置竟出现另一粒更大更明亮的新星,光耀夜空。现在老夫已能肯定统一天下者必是秦人,且与少龙有直接关系。”

    项少龙愕然无语,愈发不敢轻视*这位古代的天文学权威。

    邹衍伸手搭在他肩头上,语重心长道:“为了天下万民的福祉,少龙你必须促成秦人的霸业,否则说不定那颗新星又会暗淡下来。不要理别人如何看你,只要抓紧理想,尽力而为,才不致辜负上天对你的期望。一统天下必是由你而来,老夫可以一言断之。”

    项少龙心头一阵激动,至此明白邹衍的胸襟是多么旷阔,充满悲天悯人的热情。他的想法是针对实际的情况出发,不像孔孟般整天只论仁义道德,而铁般的事实正指出“周礼尽在鲁矣”的鲁国最后只落得亡国之恨。在战争的年代里,只有以武止武一途。

    邹衍道:“嫣然一直有一个念头,希望扶助明主,统一天下,达到偃兵息戈的目标。”

    项少龙心中苦笑,要达到目标的路途漫长而艰苦,不过没有大秦,亦不会有接踵而来的两汉升平局面,更不会有强大的中国出现在二十一世纪里。想到这里,猛下决心,决意抛开独善其身的想法,看看是不是可为小盘帮上点忙。同时暗自感叹,对他这视战争为罪恶的人来说,要一下子把思想改变过来,真不容易。这时纪嫣然和刘华生并肩走出来。

    邹衍笑问道:“此局胜负如何?”

    纪嫣然赧然道:“刘大儒见嫣然无心恋战,放人家一马!”

    众人笑起来。刘华生并不知项少龙底细,只当他是马痴董匡,笑谈两句,与邹衍回去继续争霸棋盘,纪嫣然则喜孜孜地领项少龙回她寄居的小楼去。两名婢女启门迎接,项少龙认得她们,涌起亲切的感觉。纪嫣然带他登楼入室,挥退侍女,坐入他怀里,送上**辣的香吻,两人涌起**蚀骨的感觉。

    纪嫣然故作肃容道:“董兄!敢问何时可正式迎娶嫣然过门?”

    项少龙笑答道:“纪小姐既有此问,唔!让我先验明是否正货?”

    纪嫣然软倒入他怀里,不依道:“人家是说正经的,见不到你时那种牵肠挂肚实在太折磨人。”

    项少龙深切感受到她对自己的爱恋,叹道:“若所有人知道我得到了你,甚至与你双宿双栖,我会变得寸步难行。那时人人都会注意我们,嫣然你也势将失去超然于男女**的地位和身份,对我这次来*邯战的行动将会大大不利。”

    纪嫣然这些日子来为情颠倒,其它都抛诸脑后,现下得项少龙提醒,思索起来,点头道:“嫣然太疏忽了,完全忘了你是身处险境,人家现在明白哩!”

    两人商量一会,依依分手。项少龙安步当车,回到行馆。

    乌果在入门处把他截住道:“雅夫人和致姑娘都在等候三爷,我把她们分别安置到东轩和西轩。”

    项少龙一听下立时头大如斗,正事尚未有任何头绪,男女间的事却是纠缠不清,不禁英雄气短,思忖片刻,决定先见赵致。步入西轩,赵致又乖又静地坐在一角发怔,听到足音垂下头去,不知是表示仍在恼他,还是因被他目睹任李园轻狂而羞愧。项少龙来到她身旁隔几坐下道:“致姑娘不用陪李园吗?”

    赵致脸色变得苍白无比,咬着嘴唇问非所答道:“师傅着赵致来请董先生到武士馆一叙。”

    项少龙心内明白她只是借口来找自己,否则赵霸怎会遣个美丽的女徒独自来约他,那并不合乎礼节。叹道:“过两天好吗?现在我的心很烦。”

    赵致仍低垂俏脸,以蚊蚋般的声音道:“有什么好烦呢?今天你既大显威风,又赢得纪才女的青睐,我还以为你不会那么早回来呢?”

    项少龙忽然明白她来找自己的心意,是要向他显示并没有从李园,对这心高气傲的美女来说,实是最大的让步,亦可见她对自己是到了不克自持的地步。

    赵致缓缓抬起俏脸,凄然地看着他道:“打我骂我都可以,因为是赵致不对。”

    项少龙心中叫糟,当一个美人儿心甘情愿让你打骂,等如是任君处置。假若自己仍断然拒绝,她除自杀外再没有可挽回颜面的方法。不禁头痛起来,长身而起。赵致惶然看他。

    项少龙道:“致姑娘在这里坐坐,我顷刻再来。”

    匆匆离开往东轩去,赵雅正凭窗呆望着外面的花园,夕照下花木更带着浓重的秋意。听到他的足音,赵雅娇躯微颤,转过身来,含笑看他道:“纪才女没有请先生留宿度夜吗?”

    项少龙冷哼道:“你当她是那么随便的人吗?老子连她的小指尚没机会碰过呢。”

    赵雅知他是借题发挥,暗讽自己对李园随便,心生羞愧,垂头叹道:“人家现在来向你赔罪,先生肯接受吗?”

    项少龙心中叫苦,今天实在不应出手,在重武轻文的时代里,美女无不爱慕剑术高强的英雄,自己逞一时快意,虽挫李园的威风,亦使两女同时向他倾倒,使他穷于应付。在那么多急待完成的事情等着他之际,哪还有空去应付她们。赵致还易应付一点,赵雅则使他大伤脑筋,矛盾不已。最大的问题是他对赵雅仍有点爱意,仍迷恋她动人的**,所以很易生出妒恨的情绪。而基本上赵雅并非坏人,只是意志不够坚定。但要原谅她是没有可能,且亦不敢再信任她,只是过份伤害她有时又于心不忍。苦笑道:“夫人说笑,你又没有开罪鄙人,有什么须赔罪的地方呢?”

    赵雅婀娜多姿地往他走来,快碰上他时,仰脸无限温柔地道:“赵雅今晚留下不走好吗?”

    看着她檀口吐出这么诱人的话,感受她如兰的气息,项少龙像回到昔日与她恩爱缠绵的快乐时光中,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赵雅见他神色迷惘,踏前小半步,娇躯立时贴入他怀里,意乱情迷地道:“先生对赵雅竟是不屑一顾吗?”

    项少龙一震醒来,暗忖幸好身上涂了点“情种”的汁液,否则说不定赵雅已把他辨认出来。伸手抓着她的香肩,振起坚强的意志,硬起心肠把她推开少许,免得受不了她惊人的诱惑。眼中射出锐利的神色,哈哈一笑道:“夫人怎会有此想法,只要是正常男人,就不会放过夫人。”

    赵雅含羞道:“你还等待什么呢?”

    看她摆明车马,任君品尝的浪荡样儿,项少龙既心动又有气,眼光放肆地落到她不住起伏耸动的美丽胸脯上,苦笑道:“若李园要你明晚陪他,夫人能拒绝吗?”

    没有人比他更明白赵雅放浪多情、意志不坚的性格。纵使以前深爱他时,仍忍不住齐雨的引诱而和他鬼混。与赵穆决裂后,现在又甘被奸贼狎弄。所以这句话是重重击在她要害上。

    赵雅果然立即花容惨淡,垂头道:“不要问这种问题好吗?人家很难答你的。”

    项少龙无名火起,掉头便走,冷冷道:“夫人回府吧!董某还有客人要招呼!”

    赵雅凄然叫道:“董匡!”

    项少龙听她叫得凄凉悲戚,心中一软,停下来,沉声道:“夫人还有什么指教?”

    赵雅来到他背后,不顾一切地揽上他的熊腰,贴上他的虎背,忽地痛哭起来,说不尽的凄凉苦楚。项少龙天不怕地不怕,却最怕女人流眼泪。想起往日的恩情,把她搂到身前来,手忙脚乱地以衣袖为她拭泪。岂知赵雅愈哭愈厉害,一发不可收拾,把他衣襟全染湿了。无论项少龙如何恨她,在这一刻再不忍苛责。

    好一会后,赵雅平静下来,轻轻离开他的怀抱,红肿的秀眸幽幽看他一眼,低声道:“赵雅走了!”

    项少龙大感愕然,隐隐感到她的失常是因为忆起他项少龙,故悲从中来,并且对其他男人意兴索然,一时不知是何滋味。点头道:“我送夫人到大门吧!”

    赵雅神情木然道:“先生不用多礼!”转过身去,匆匆离去。

    项少龙回内宅更衣,同时使人把久候的赵致请入内堂。他有点口渴,着人冲两盅热茶,与赵致对坐厅中品茗。赵致受宠若惊,不时偷看他。项少龙心中一热,暗忖若要占有她,她定然不会拒绝,只这个诱惑的想法,他便要费很大的理性才能勉强克制内心的冲动。此刻的赵致,另有一股楚楚可怜的神态。事实上连他亦不明白为何自己没有动这美女,只是为了荆俊的理由似未够充份,因为她显然没有爱上这小子。

    赵致轻轻道:“那奸贼入城了!”

    项少龙一时没会过意来,不解道:“奸贼?噢!你在说田单?”

    赵致垂头道:“我真怕柔姊会不顾一切去行刺他。”

    项少龙吓了一跳道:“你须劝她千万不要鲁莽行事,否则悔之不及。”

    赵致欣喜道:“原来你是关心我们的。”

    项少龙知道无意间泄露心意,苦笑道:“由始至终董某都关心你们。”

    赵致俏脸重现生机,白他一眼道:“为何你又处处要对人家冷淡无情呢?”

    项少龙没好气道:“那晚鄙人一心以为可与致姑娘共尝交欢美酒,却落得弩箭指背,差点小命不保,还要我对你怎样多情呢?”

    赵致乃黄花闺女,听他说得如此坦白,俏颊生霞,又是芳心窃喜,赧然道:“对不起!那只是一场误会,赵致现在向你叩头赔罪好吗?”

    竟真的跪下来,吓得项少龙走了过去,一把将她扶起。

    赵致任他扶着香肩逼得坐了起来,满脸红晕地横他一眼,幽幽道:“不再恼人家吗?”

    项少龙感到她的娇躯在他手里像吃惊的小鸟般颤抖,怜意大生,柔声道:“姑娘何苦如此?”

    赵致两眼一红,凄然道:“赵致幼逢不幸,家破人亡,柔姊又整天想着报仇雪恨,所以人家的脾气有时不大好,致开罪先生。”

    项少龙更是心生爱怜,暗忖其实她所有无情硬话,全是给自己逼出来的,忍不住一阵歉疚,腾出右手捧起她巧俏的下颔,微笑道:“不要说谁对不起谁,总之由现在开始,旧恨新仇,全部一笔勾销如何?”

    赵致脸上红霞更盛,垂下秀长的睫毛,半遮美眸,在他手上轻轻颔首答允。那种少女的娇态,谁能不怦然心动。项少龙忍不住凑过嘴去,在她香唇上浅浅一吻。赵致娇躯剧震,红透耳根,反应比项少龙那天在马背上轻薄她,还要激烈。

    项少龙冲动得差点要把她按倒席上,合体交欢,不过灵台尚有一丝清明,勉强放开她,问道:“田单在什么地方落脚,跟他入城的有多少人?”

    赵致听到田单之名,冷静过来道:“他住进赵宫里,多少随从就不清楚,不过通常无论到哪里去,总有很多亲卫贴身保护他。”又道:“今晚赵王会设宴欢迎这奸贼,各国使节都在被邀之列。”

    项少龙立刻知道又没有自己的份儿,现在赵王是摆明碍着李园,故意冷落他。

    赵致有点羞涩地道:“先生可否去劝柔姊,我看她肯听先生的话。”

    项少龙无论如何,绝不能让善柔冒险去行刺田单,爽快地站起来道:“好吧!我们去见你姊姊。”

    项少龙与赵致策马驰出行馆,一骑由远而近,大叫道:“董爷留步!”

    两人愕然望去,赫然是蒲布。

    项少龙趁机向赵致道:“你先返回家中等我!”

    赵致柔顺地点头,径自离去。

    蒲布来至身旁,喘气道:“侯爷请董先生立即往见!”

    项少龙点头答应,随他往侯府赶去。他几次想向蒲布表露身份,但最后都苦忍住了。半年前和半年后,人的心态说不定会起变化。项少龙在侯府的密议室见到赵穆。

    这奸贼神色凝重,劈头就道:“李嫣嫣真的生了个太子出来!”

    项少龙好半晌会意过来,一震叫道:“不好!”

    赵穆捏拳顿足道:“此回真是给这小贼占尽便宜,他可以公然成为国舅爷,爹爹却要耽心给楚王知道那是他的儿子,就此一点,爹已尽处下风。更何况李嫣嫣根本只是利用爹,没有任何情义,现在她登上后座,要操纵楚王更是易如反掌。李园在楚国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项少龙想起李园的人格和心术,骇然道:“君上危险了?”

    赵穆忧色重重道:“你也看出这点,现在李园最大的绊脚石是爹,若我是李园,首先要对付的人是楚王。大王体质一向不好,只要李嫣嫣诱得他夜夜纵欲,保证他捱不了多久。楚王一去,李嫣嫣和李园可名正言顺通过小杂种把持楚政。爹又没有防备之心,还以为他两兄妹仍是任他摆布的棋子,那对狗兄妹要害他易如反掌。”

    项少龙冷然道:“唯一之法,是趁李园回国之际,由我假扮马贼把他干掉,那就一干二净。”

    赵穆脸上阴霾密布,久久没有说话,最后吐出一口气道:“恐怕没有那么容易,李园本身剑术高强,这次随来的家将侍从接近五百人,实力比你更雄厚,而且他现在声价十倍,孝成必会派军送他回楚,途经魏国时魏人也不会疏于照顾,你若鲁莽动手,必不能讨得好处。”

    项少龙心中暗笑,你既有此说,自是最好,省却老子不少麻烦。

    赵穆显然非常苦恼,唉声叹气后,断然道:“你有没其它应付良方?”

    项少龙故意道:“让我立即赶回楚国,向君上痛陈利害,好教他妥为预防。”

    赵穆不悦道:“那么这里的事谁给我办,而且爹连我这亲儿的话也经常不听,怎会听你一个外人的。”

    项少龙早知他是个自私得只认利害,不顾亲情的人,所以绝不肯放他走。但如此摆摆姿态,可令赵穆更信任他。沉声道:“那我们须加快行动,否则没有君上的,侯爷纵使登上王位也会惹来别国干预。”

    赵穆脸容深沉,皱眉道:“本侯想你为我查清楚一件事。”

    项少龙道:“侯爷请吩咐。”

    赵穆颓然道:“孝成近半年来,对我冷淡多了,像最近几次和李园密议,又如今天接见田单,都不让我参与,其中自是出了点问题。”

    项少龙对此也感奇怪,只是没有深思,随口道:“是否因郭开在搬弄事非?”

    赵穆不屑地道:“郭开算是什么东西,哪有能力离间我和孝成,我怀疑的是赵雅。因我坏了她和项少龙的好事,所以一直含恨在心,只是想不到有什么把柄落到她手里?使孝成对她深信不疑。”

    项少龙浑身冒出冷汗,知道自己千思万虑,却忽略一个最重要的问题,是曾告诉赵雅赵穆乃楚人派来的间谍这件事。看现在的情况,自然是赵雅把此事密告孝成王,使孝成王动了疑心。于是把郭开由赵穆处收买过来,让他掉转枪头对付赵穆。说不定连乐乘也背叛赵穆,否则孝成王怎安心让乐乘继续掌握邯郸城的军权。原本简单的事,忽地变得复杂无比。像赵穆这种长期掌握实权的大臣,即使赵王要动他,亦非一蹴可就的事,必须按部就班的去削他的权力,不让他参与机密,离间依附他的其它大臣将领,否则会横生祸乱。尤其在乌家一役后,赵国再经不起另一次打击。项少龙自问若与孝成王掉换位置,最佳之法莫如抛除成见,设法把廉颇或李牧其中之一调回邯郸,可稳操胜券。赵国一天有这两位盖世名将在,谁想对付赵人恐都要付出惨痛代价。不过李牧和廉颇一在北疆与匈奴作战,一个则正与燕人交锋,谁都难以抽身,否则赵穆早就完蛋。可以说廉李任何一人回邯郸之日,将是孝成王对付赵穆的时刻。

    自己的处境亦非常危险,郭开并非虚言恫吓,赵穆确是连边儿都不可沾上的人,否则动辄有抄家灭族之祸,那就更是无辜。形势的复杂还不止于此,李园现在荣升国舅,身价一日间暴涨百倍,孝成王更要看他脸色做人,谁说得定昏君会不会忍痛牺牲自己这养马人来讨好他呢?想到这里,更是头痛。

    赵穆见他神色凝重,忽明忽暗,还以为他与自己忧戚与共,压低声音道:“我看赵雅对你动了春心,以你的才智,定可由她那里探出口风,看她究竟抓到我什么破绽,若事情不能补救,我们只好杀掉昏君,只要能控制邯郸,可以从容对付李牧和廉颇两人。”

    项少龙心中一惊,听奸贼的口气,似乎颇有一套把持朝政的方法,并不急于自己登上王位,心中一动,立时想起晶王后。赵穆既懂用药,又能随意进出深宫,把这怨妇弄上手可说是轻而易举的事,有她与赵穆狼狈为奸,把持朝政,确非难事。乘机问道:“真个出事时,邯郸有什么人会站在侯爷一方?”

    赵穆犹豫顷刻,道:“真能助我的人只有乐乘和几个由我一手提拔的大臣将领,幸好有你来了,加上我的二千家将,要攻入王宫应不太困难,不过这只是下下之策,若换了以前,我要杀孝成王是举手之劳,包保事后没有人知道是我做的手脚,现在他处处防我,就不是那么容易。”接着兴奋起来道:“你现在应清楚项少龙是谁吧!”

    项少龙吃了一惊,点头应是,不知他为何忽然提起自己。

    赵穆道:“我刚接获秦国来的密告,项少龙正率人来此报仇,待会我入宫见孝成,陈告此事。任项少龙其奸似鬼,也猜不到咸阳竟有与我互通消息的人。”

    项少龙很想问他告密的人是谁,随即压下不智的冲动,假作奇怪地问道:“项少龙和我们的事有什么关系?”

    赵穆道:“关系大哩,像你和那龙善两人,体型均与项少龙非常相近,只要佩多把木剑,可冒充他刺杀孝成,倘再解决了逃走的途径与时间,事后谁都以为是项少龙干的好事,我们就可开脱关系。”

    项少龙暗呼好险,表面上则拍案叫绝道:“君上想得周到,只要孝成王离开王宫,让我预先知道时间地点,鄙人必能做得妥妥当当,包保不留下任何把柄。”

    赵穆兴奋起来道:“由今天开始,我们若无必要,尽量不要碰头。你也要小心点李园,现在不但孝成对他另眼相看,田单知他成为国舅,也撇开我而转和他接近。你或者尚未清楚田单,这人比信陵君更精明,绝不容易对付。”

    项少龙此回是烦上加烦,在争夺鲁公秘录一事上,他早察觉到楚人和齐人一直秘密勾结,力图瓜分三晋,现在李园既有机会成为楚国最有权势的人,田单自因利害关系加以笼络巴结,亦使自己的处境更是危殆。若被李园和田单两人一起向孝成王施压,他的小命更是随时不保。有什么方法可应付这艰难的险局呢?赵穆又千叮万嘱他去向赵雅探询口气,方让他离开。

    项少龙心内暗自感叹,这次想不再与赵雅纠缠不清怕都不行,赵穆在邯郸广布线眼,若知他从没有找过赵雅,必会心中起疑。同时另有隐忧,若赵雅把他上次离邯郸前曾将与赵穆联络的楚使抓起来一事泄漏出来,辗转入到赵穆之耳,以他的精明厉害,必可从中看出自己很有问题。又想起郭开,他曾说过找自己去逛官妓院,但却一直没有实践诺言,可能正因李园成为新贵,所以孝成王态度再改,郭开是趋炎附势之徒,对他自是避之则吉。忽然间,他感到在邯郸优势尽失,变成四面受敌,孤立无援的人。

    项少龙策骑离开侯府,心中一片茫然。华灯初上的时刻,秋风吹来,不由涌起一阵寒意。滕翼已离城到了藏军谷,想找个商量的人都没有,又不宜去见纪嫣然,怎么办才好呢?想起赵致的约会,心情好了点。对他来说,每逢在心情苦恼的时候,唯一的避难所就是美女动人的**。旋即灵光一闪,暗忖自己虽不可公然去找纪嫣然,总可偷偷地前去会她。旁观者清,她说不定可为自己想到办法,好安渡目前的险境。想到这里,忙策马回府,换过衣装,轻易地溜入刘府,在纪嫣然的小楼找到俏佳人。纪嫣然见到他,欢喜若狂,项少龙把从赵穆那里听来的事,不厌其详地告诉她。

    美女伏在他怀里苦思良久,坐直娇躯道:“嫣然想到一个办法,虽是不大甘愿,却是应付目前难关的唯一可行之道。”

    项少龙心感不妙,连忙问个明白。

    纪嫣然道:“最近李园行为失常,全是因嫣然之故,他对你的最大心结,亦因嫣然而起,所以只要我明示对你没有兴趣,还与他虚与委蛇,再设法使他感到若以卑鄙手段对付你,我会不再理睬他,那他虽然恨你,也不敢贸然加害你。”

    项少龙大感泄气,道:“这怎么行,最怕是弄假成真,李园这种人为求目的,往往不择手段,像韩闯便给了我一瓶春药,要我用来对付你。”

    纪嫣然忿怒地道:“韩闯竟然这么无耻!”定定神后,搂紧他道:“嫣然早应付惯各种心怀不轨的男人,对付用药更别有心得,包保不会让李园得逞。何况人人均知嫣然不肯与人苟合,李园若想得到我,只有明媒正娶一途,那应是到楚国后的事。”

    项少龙更感不妥,道:“现在他成为国舅,自然急于回楚培植势力,好对付春申君黄歇,若他提出要把你带回楚国,你若不肯依从会露出底细。”

    纪嫣然道:“拖得一天是一天,现在邯郸人人争着巴结李园,你的境况愈来愈危险,若不急急稳住李园,可能明天都过不了。希望合纵之约没有这么快拟好,那李园就不能在短期内离赵回楚。”

    项少龙暗忖最佳之策,莫如立即逃走,不过活擒赵穆的任务势将没法完成,回去怎样向吕不韦和庄襄王交待?自己的血仇亦没有清雪,为公为私,他也不可在眼看成功的时刻打起退堂鼓。猛一咬牙道:“如此难为嫣然了!”话尚未完,女婢来报,李园来找嫣然一道往赵宫赴宴。项少龙心底不舒服之极,心头滴血的溜出去。

    项少龙刚抵竹林,那头大黄犬吠起来。

    他今次循正门入屋,由赵正迎他进内,老儒扯着他喟然道:“劝劝小柔吧!她从不肯听任何人的话,田单的运势如日中天,老夫实不愿见小柔作飞蛾扑火的愚蠢行为。”

    项少龙叹道:“我也没劝服她的把握。”

    赵正道:“她表面虽摆出恼恨你的样子,老夫却看出她常在想念你,近几天她不时露出前所未有的惆怅神色,更会不时使性子,显然是为你气恼呢。”

    项少龙想起那晚她被自己压伏地上,下裳敞开,露出一对雪白浑圆的美腿,不由吞了口涎沫,朝后进走去,奇怪地问道:“你们没有书僮婢仆的吗?”

    赵正道:“老夫爱静,晚饭后婢仆到书院那边留宿,这对小柔也方便点,她是不可以露面的。”

    项少龙恍然而悟,赵正把他送到天井处,着他自己进去。项少龙抛开烦恼,收摄心神,来到门前,刚要拍门,门已拉了开来,换上荆钗裙布,又是另一番动人风姿的赵致像守候夫郎回家的小贤妻般,喜孜孜道:“董爷请进来!”

    他忍不住狠狠打量她几眼,举步进入小楼的厅堂。

    赵致给他盯着看,不但没有怪他无礼,还喜翻心儿的扯扯他的衣袖,指指楼上道:“姊姊在上面,你去找她好吗?”

    项少龙忍住先与她亲热一番的强烈冲动,奇怪地问道:“你不陪我上去吗?”

    赵致妩媚地笑道:“人家正在弄糕点来奉侍你这位贵客,希望藉此使你高抬贵手,再不要惩治得人家太厉害,别忘了赵致曾说过任你打骂嘛。”

    项少龙给她的媚态柔情弄得欲火大作,更不忍再次伤害她,并知道自己愈来愈对赵致两姊妹泥足深陷。这叫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两女的遭遇又这么令人生怜,只是男人保护女人的天性,足令他疼惜她们。罢了!既来之则安之。项少龙忍不住顺手在赵致脸蛋轻轻地拧一把,拾级登楼。赵致红着俏脸回去弄她的糕点。他来到那天与两女纠缠的楼上小厅,看不到善柔,目光扫处,右方两间房子,其一门帘深垂,另一显是无人在内。项少龙故意脱掉长靴,往门帘处走去。

    房内传来善柔冰冷的声音道:“谁?”

    项少龙应了声“我”后,掀帘进房。善柔靠在秀榻另一边的长几上,正坐起身来,在烛光的映照中,玉颊朱唇,加上有点散乱的秀发,竟有股从未在她身上得见的娇怯慵懒的动人美态。项少龙虽见惯美女,也不由双目一亮。

    善柔望着他时的眼神很复杂,自然地举手掠鬓,站起身来,有点不好意思道:“这几晚睡得不好,刚才靠着小歇一会儿,竟睡着了。”

    项少龙还是首次看到她风情无限的一面,暗忖在她坚强的外表下,实是另有真貌。若非亲耳听到,谁猜得出她竟以如许温柔的语调说话。

    善柔见他目不转睛看自己,俏脸微泛红霞,语气却回复平时的冰冷,不悦道:“董先生请在外面稍等,待我梳理好后……”

    项少龙打断了她道:“哪用梳理,柔姑娘现在这样子最好看。”

    善柔美丽的大眼睛不解地眨几下,却没有坚持,冷冷道:“你真是个怪人,衣发不整还说更好看。好吧!到外面说话。”

    正要跨过门坎,步出厅堂,倏地停下,原来项少笼大手一撑,拦着去路,若她再前移两寸,酥胸就要撞上对方粗壮的手臂。善柔一点都不明白他为何拦着房门,不让她走出去,一时忘掉抗议,愕然望他。

    项少龙自己也不明白为何对她如此放恣,却知道若没有合理解释,美女刺客绝不肯放过他。随口道:“是否无论我怎么说,都不能打消你行刺田单的决定?”

    善柔果然给他分了心神,徐徐道:“你并不是我,怎会明白我的感受?那时赵致还小,印象不深,但我却亲眼看到爹娘兄姊和所有平时爱护我的亲人忠仆,给铁链像猪狗般锁成一串长队,绵延数里,被那些狗贼兵赶押回齐国去,由那时我心中只有一个愿望,就是杀死赵穆和田单。”

    项少龙点头道:“确是人间惨事,假如你只可杀死赵穆和田单其中一人,你会选谁?”

    善柔显然从未想过这问题,秀眸忽明忽暗,好一会道:“我会杀死赵穆。”

    项少龙松了口气,也大惑不解,道:“田单不是罪魁祸首吗?”

    善柔露出悲愤的神色,咬牙切齿道:“若非赵穆,我的亲族不会遭此灭门惨祸,最可恨他是以朋友的身份出卖我们,行为卑鄙,只为讨好田单,做出伤天害理的事。”

    项少龙柔声道:“好吧!假若你答应没有我同意,绝不轻举妄动,我就助你刺杀赵穆,又让你们姊妹重众,你肯答应吗?”

    善柔大感意外,现出迷惑之色,打量他好一会,忽地向他直瞪眼睛,射出冰冷的寒芒,冷冷道:“你根本没有理由来帮助我们,上次连小致在未得我同意下,提出两姊妹从你的条件,仍不能打动你,为何现在突然改变心意,你不怕毁掉你在邯郸刚开始的事业吗?”

    项少龙大感难以招架,善柔因己身的遭遇,长期处于戒备的状态中,绝不轻易信人。自己若没有令她满意的答案,怎能取得她信服,遑论还要得到她的合作。看来唯一之法,是揭开自己是项少龙的身份。那会带来什么后果,他真的无法知道。思忖间,他的目光无意落到她一对**的纤足上,只见肤色圆润,粉致生光,极具动人美态,不由发起怔来。

    就在此刻,一把锋利的匕首抵在他胁下,善柔寒若霜雪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道:“你连骗人的话都找不到吗?我早和致致说过,你只是垂涎我们姊妹的美色,故不将我们举报,现在终泄出底细。哼!她还为你辩护呢。”

    项少龙知她为了报仇,心态有异常人,仍想不到她会动辄出刀子,不过此刻却有直觉感到她不会不给他辩白机会,便杀死自己。摇头苦笑道:“若你知道赵穆怎样在赵王跟前搬弄是非,说我会影响赵楚的帮交,弄到现在我投闲置散,一心要离开赵国,当知我绝对有助你对付赵穆的理由。”

    善柔目不转睛瞪他半晌,收起匕首。项少龙这番话真真假假,但孝成冷落董匡的事,善柔早从赵致那里得到消息,只想不到是和赵穆有关,倒相信了大半。善柔忽地把娇躯前移少许,让充盈生命感觉的丰满酥胸轻轻地抵在这男人的手臂上,带点羞涩地道:“若你真能助我们杀死赵穆,善柔便是你的人。”

    项少龙感到无比的刺激,他和这美女并不存在与赵致间的“荆俊问题”,使他可放心享受与她任何**的接触。更要命的是善柔平时既冷又狠,一副永不肯驯服的样儿,忽然竟万般柔情地来引诱他,格外使人魂为之销。但他若按捺不住,立即和她成其好事,她定会瞧不起自己。强装作不为所动道:“董某首先要作出声明,除非是柔姑娘心甘情愿从我,否则我绝不会占姑娘便宜,若作为一种交易,更可免了,我董匡岂是这种乘人之危的卑鄙之徒。”

    善柔呆了一呆,并没有移开酥胸,反不自觉的更靠紧了点,项少笼虽很想挪开手臂,可是却欠缺那种超人的意志和定力。一时两人处在一种非常微妙和香艳的接触里,谁都不愿分开或改变。

    善柔皱眉道:“那你究竟为何要陪我们干这么危险的事?”

    项少龙爱怜地瞧她轮廓若清山秀水般美丽的容颜,柔声道:“主要是我真心欢喜你们,也为了我的好朋友,他是善兰的夫婿,将来你们见到善兰,会明白一切。”

    足音响起。两人齐吓一跳,项少龙挪开手臂,善柔则乘势走出房外。项少龙随在善柔背后,见到赵致捧着煮熟的酒和香气四溢的糕点,笑意盈盈登上楼来。善柔把一个几子移到小厅堂中间,项少龙见两女人比花娇,大动浪漫之情,把挂墙的油灯摘下,放在几心,俨如烛光晚会。三人围几而坐,赵致殷勤地为各人斟上热气腾升的醇酒,登时香气四溢。

    赵致再递上糕点,甜笑道:“董先生尝尝赵致的手势,趁热吃最好。”

    项少龙记起尚未吃晚饭,忙把糕点送入嘴里,不知是否因饥肠辘辘,只觉美味无比,赞不绝口,赵致的笑容更明媚了。

    善柔吃了一小块停下来,待项少龙大吃大喝一轮后,以出奇温和的口气道:“董先生可是已有计策?”

    项少龙知道若不抖露一手,善柔绝不肯相信他,淡淡道:“赵穆正密谋作反,你们知道吗?”

    两女面面相觑。

    善柔道:“你怎会知道,不是刚说赵穆要陷害你吗?”

    项少龙暗忖要骗这头雌老虎真不容易,故作从容道:“其中情况,异常复杂。”

    忽地皱起眉头,默然不语。两女大感奇怪,呆看着他。项少龙心中所想的是应否索性向她们揭露身份,既不用大费唇舌,又免将来误会丛生。现在形势非常明显,只凭善兰的关系,两女绝不会出卖他们,何况这对姊妹花对他大有情意,赵致更是同时爱上他两个不同的身份。

    善柔怀疑地道:“你是否仍在骗我们,所以一时不能自圆其说。”

    赵致道:“柔姊,董先生不是那种人的。”

    善柔怒道:“你让他自己解释。”

    项少龙猛然下决定,只觉轻松无比,仰后翻倒,躺在地席上,搓揉肚皮道:“致致的糕点是天下间最可口的美食。”

    善柔没好气地道:“不要顾左右而言他,快回答我的问题。”

    项少龙两手摊开,伸展长腿,由几下穿过去,刚好碰到善柔盘坐着的一对小腿。

    善柔移开嗔道:“再不答我便杀了你。”

    项少龙指着脖子道:“你拿剑架在这里,我才把真相说出来。”

    两姊妹对望一眼,大感摸不着头脑,这人的行事总是出人意表,教人莫测高深。项少龙乘两女视线难及,先背转身,伏地撕下面具,倏地坐起来,若无其事地伸手拿起另一块糕点,大嚼起来。两女初时仍不为意,待到看清楚他时,骇得尖叫起来。善柔往后退开,拔出匕首,回复那似要择人而噬的雌豹恶样儿。赵致则目瞪口呆,不能相信地看他。

    项少龙一膝曲起,支着手肘,悠闲自若地拿起酒杯,瞇眼懒洋洋地看两女道:“我的确一直在骗你们,但应谅解我的苦衷吧!”

    赵致平复下来,代之而起是满脸红霞,直透耳根,垂头不胜娇羞地大嗔道:“项少龙,你害惨人了,赵致还有脸对着你吗?”

    项少龙当然明白她的意思,笑道:“放心吧!我绝不会妒忌董匡的,更何况他尚未真对你做过什么坏事。”

    赵致又气又羞,说不出话来,谁都看出她是芳心大喜。

    善柔忽地娇笑起来,收起匕首,坐下来道:“你这人真厉害,整个邯郸的人都给你骗了。”

    项少龙又把面具戴上,回复董匡的样子,两女惊叹不已。

    善柔向赵致道:“他这个样子似乎顺眼一点。”

    项少龙啼笑皆非,伸个懒腰道:“现在不用怀疑我为何要杀赵穆了吧!不过我却觉得一剑把他干掉实在太便宜他,所以要把他活捉回咸阳受刑,希望两位姑娘不会反对。”

    两女为之愕然。

    项少龙道:“善兰被齐人当礼物般送给吕不韦,幸好吕不韦转赠给我,她和我的好兄弟滕翼一见钟情,结成夫妇,非常恩爱。”转向赵致道:“今天连败李园两名手下的就是滕翼,现在你应明白他为何叫龙善。”

    善柔喃喃念着“一见钟情”,显是觉得这词语新鲜动人。

    赵致恍然大悟,垂下螓首道:“荆俊在哪里?”

    项少龙为荆俊燃起一丝希望,诚恳地道:“致姑娘是否对我这兄弟很有好感呢?”

    赵致吓得抬起头来,怕项少龙误会似的脱口道:“不!人家只当他是个爱玩的顽童吧了!但他是个很热心的人哩!”

    项少龙的心直沉下去,知爱情无法勉强,荆俊只好死掉这条心。

    善柔知他是项少龙后,大感兴趣,不住看他道:“下一步该怎样走呢?”

    项少龙扼要把形势说出来,道:“赵穆、田单二人我们只能选择其一,柔姑娘刚才拣了赵穆,我们便以此为目标,只要迫得赵穆真的作反,我们大有机会把他擒离邯郸。”

    赵致已没有那么害羞,欣然道:“我们姊妹可以负责些什么?”

    项少龙心念一动,说出田贞的事,道:“致姑娘可否代我联络她,好令她安心。由今天开始,若非必要,不要来找我,我会差荆俊和你们联络。”

    两女同时露出失望神色。

    善柔倔强地道:“没有人见过我,不若你设法把我安排在身边,好和你共同策力。”

    项少龙大感头痛,道:“这或会惹起怀疑,让我想想好吗?”

    善柔冷冷道:“若两天内不见你回复,我便扮作你的夫人,到邯郸找你。”

    项少龙失声道:“什么?”

    善柔傲然仰起俏脸,撒野道:“听不到就算了!”

    赵致楚楚可怜地道:“那人家又怎办呢?”

    项少龙此时悔之已晚,苦笑站起来,无奈地耸肩道:“给点时间我想想。”

    赵致惊慌失措地道:“你要到哪里去?”

    这回轮到项少龙大感奇怪地道:“自然是回家哪!”

    善柔冷哼一声道:“不解温柔的男人,致致是想你留下陪她共渡**呀!还在装胡涂。”

    赵致娇吟一声,羞得垂下头去,却没有出言抗议。

    项少龙终是情场老手,跪了下来,坐在脚踝上,向善柔微笑道:“柔姑娘是不是一起陪我呢?”

    善柔长身而起,往房间走去,到了帘前,停步转身,倚房门道:“我的房就在隔壁,只有这道帘子隔着房门,若你不怕吃刀子,过来找我善柔吧!”

    言罢“噗哧”娇笑,俏脸微红的掀帘溜了进去。

    项少龙打量霞烧玉颊,羞不自胜的赵致,禁不住色心大动,暗忖事已至此,自己不用客气,何况赵致身世凄凉,爱情方面又不如意,自己岂无怜惜之意。

    横竖这时代谁不是三妻四妾,歌姬成群,只要你情我愿,谁可怪我。不过又想到在此留宿有点不妥,轻轻道:“随我回去好吗?”

    赵致羞得额头差点藏在胸脯里,微一点头,无限温馨涌上心头。

    项少龙朝善柔的香闺唤道:“致致随我回去,姊姊有何打算?”

    善柔的声音传来道:“人家很累,你们去吧!记得你只有两天时间为我安排。”

    项少龙摇头失笑,挽着赵致下楼去了。

    回到住处,又给乌果截着。

    这爱开玩笑的人神色凝重道:“雅夫人刚来找你,神色很不妥,坚持要在内堂等你回来。”

    项少龙想不到赵雅芳驾再临,现在那特为欢迎田单而设的宴会应尚未完毕,为何她会半席中途溜来找他?

    柔声向赵致道:“致致先到东轩等我!”

    赵致此时对他千依百顺,毫无异议随乌果去了,项少龙直赴内堂,跨入门坎,赵雅霍地转过身来,俏脸不见半点血色,一对美眸充满仿徨绝望的神色。

    他看得心头一震,迎过去道:“究竟发生什么事,为何夫人脸色如此难看?”

    赵雅像变作另一个人般,以冷静得使人吃惊的声音沉声道:“董匡!赵雅来和你作个你难以拒绝的交易。”

    项少龙生出戒心,眼中射出凌厉的神色,嘴角偏逸出一丝笑意,若无其事道:“即使与董某生死有关,董某也可以拒绝。”

    赵雅深切感受到对手的难惹,软化下来道:“那我换一种形式,算求你帮一个忙。只要你肯答应,由此刻起赵雅唯你之命是从。董先生意下如何?”

    项少龙大惑不解,有什么事可使这女人不惜牺牲一切,拚死相求?皱着眉道:“先说出来听听。”

    赵雅以跟她苍白的脸色不相衬的平静语气温柔地道:“董匡你或者不知道你已身陷险境,李园得悉自己成为国舅,正式向大王提出要把你押回楚国,否则休想他会赞成合纵之议。”

    项少龙心中大怒,若今午一剑把他杀了,便干手净脚,除去后患。

    赵雅见他沉吟不语,但神色冷静,丝毫不露出内心想法,心中佩服,柔声道:“王兄仍是犹豫不决,他最怕是即使牺牲你,楚人仍像前几次般临阵悔约,那就两方面都大有损失。”

    项少龙忽然很想大笑一场,天下荒谬之事,莫过于此。由此可知孝成是多么自私的一个人,从不当别人是一个“人”般来看待的。若他现在手头上有支精锐的秦兵,定会立即去找孝成和李园晦气,两个都是卑鄙的小人。

    赵雅继续道:“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可以影响王兄,使你能快活地在邯郸活下去,所以若赵雅死心塌地的依随你,可令董先生得到很多好处。”

    项少龙记起当日击败连晋,赵雅来找他谈判时痛陈利害的神情,正是眼前这副样子,失笑道:“我知夫人在榻上榻外都是妙用无穷,只不过你仍未说出求本人做什么事。”

    赵雅俏目射出坚决的神色,淡淡道:“我要你给我截住一个人,警告他不要来邯郸,因为大王已得到密报,知道他正在来邯郸的途上,布下天罗地网等他送上门来。”

    项少龙虎躯剧震,瞪大眼睛看赵雅,他终弄清楚是什么一回事。赵大说得对,赵雅并不能忘情于他,所以当知道赵穆得到秦人的秘密消息,竟不惜一切,要他向项少龙发出警告,免致落入赵人的陷阱里。

    赵雅再镇定地道:“现在邯郸只有你董匡一人有那胆色和力量达成此事,你的手下长驻城外,又擅于荒野活动,故惟有你们有本领截着项少龙和他的从人。”

    项少龙差点想把她搂入怀里,告诉她自己正是她要去拯救的项少龙。

    赵雅有点受不了他的眼光,垂头道:“董匡,你快给我一个答案,不过却要提醒你,若赵雅被拒绝,自己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的。”

    项少龙领教过她厉害的一面,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赵雅呆了一呆,喃喃把两句话念几遍,泪水再忍不住,挂满脸颊,凄然悲叹道:“因为赵雅再不想第二次出卖他。”

    项少龙心头一阵激动,冲前一把搂住她的香肩,激动地道:“看我!”

    赵雅吃了一惊,愕然问道:“董先生为何这么激动?”

    “我就是项少龙”这六个字立时给吞回肚内去。项少龙颓然道:“我绝不是因受你的威胁而答应你,而是被你对项少龙那种不顾一切的爱感动。我董匡可在此立誓,若让项少龙踏入邯郸半步,我董匡绝子绝孙,不得好死!”

    赵雅颤声道:“董匡!你知不知赵雅是如何感激你。”由怀内掏出一卷帛画,递给项少龙道:“这是他的图像,不过他当然会用其它身份和化装掩人耳目的。”

    项少龙接过摊开一看,那形神兼备的传神肖像,连自己都吓一跳,道:“谁画的?”

    赵雅道:“当然是赵雅画的。”

    项少龙叹道:“看这张画就像看着一个真的人,由此可见项少龙在夫人脑海里是多么重要。”

    赵雅目射奇光,仔细打量他,缓缓道:“你这人的眼力,怕可与少龙相媲美。”

    项少龙微笑道:“夫人毫不掩饰对项少龙的爱意,不怕鄙人妒忌吗?”

    赵雅悲戚不已地道:“你是个很特别的人,在赵雅所遇的男人中,只有你可使我暂时忘掉项少龙,这样说,先生满意吗?”

    项少龙淡淡道:“非常满意,夫人请回,我还要安排人手,察看地形,好完成夫人的请求。总之我有绝对把握将项少龙截住,请他返回咸阳去。”

    赵雅首次欣然接受他客气的逐客令,因为芳心内除项少龙的安危外,她再容不下任何其它事物。但若董匡要她留下,她却不能拒绝。项少龙此时对她恨意全消,陪她往大门走去,一路上两人默默无言。

    到了等候的马车旁,赵雅忍不住低声问道:“董先生似是一点不把自己的安危放在心头。”

    项少龙哂道:“生死有命,担心有他娘的用!”

    大笑声中,回宅去了。赵雅直到他背影消失在门内,惊醒过来,进入马车内,心中仍回荡着“生死有命”四个字。

    解开赵雅的心结,项少龙完全回复对自己的信心,有把握去应付强大如李园或赵王般的敌人。整个特种部队的观念是以奇兵制胜,以少胜多,以精锐胜平庸。凭高效率的组织,他有把握没有人可以拦得住他们。只要离开邯郸城,在旷野里他们更有自保和逃生的能力。忽然间他抛开一切顾虑,以无所畏惧的态度去迎接茫不可测的将来。今晚他还要去找纪嫣然,告诉她不用敷衍李园这小贼。到了东轩,赵致托着香腮,苦苦候他。

    见到项少龙虎虎有生气地踏入轩来,大喜迎上前去,欣然道:“赵雅走了吗?”

    项少龙拉起她的双手,穿房过舍,往内宅走去,半路上乌果追上来,偷看含羞答答的赵致两眼,报告道:“自黄昏开始,府外再次出现监视偷窥的人,我们已摸清他们藏身的位置,共有四个人,分布在宅前和宅后。”

    项少龙冷哼一声道:“给我把他们生擒回来,加以拷问,我想知道他们的身份。”

    赵致大吃一惊,瞪大双眼瞧着他。乌果则大感兴奋,匆匆去了。

    项少龙伸手拧拧赵致脸蛋,拖着她继续未竟之程,微笑道:“致姑娘知不知鄙人要带你到哪里去和干些什么事?”

    赵致胀红脸蛋低声道:“知道!”

    项少龙笑道:“知道什么?”

    赵致大窘,娇嗔一声,给他娇媚横生的一眼。含羞道:“你这人的手段真高明,无论化成什么样貌身份,也可把人家制得贴贴服服,害得人家这几天不知多么惨呢!”

    项少龙带她直抵澡房,早有人为他们烧好热水,注进池内,另外还有三个大铜煲的热水,预作添加之需。赵致怎猜到目的地竟是澡堂,一时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那欲拒还迎的羞样儿,看得项少龙热血上涌。遣走手下,关好木门后,项少龙解下血浪,放在池边,又脱下外袍,露出攀爬的装备和围在腰间的飞针囊。赵致感到他只一个人便像一队军队般可怕,压下害羞之情,温柔地为他解下装备。

    项少龙柔声道:“你若后悔,现在仍可拒绝我!”

    赵致心如鹿撞,神情却非常坚决,用力摇头。澡堂两边墙上的灯台,被蒸腾的水气弄得光线朦胧,别具浪漫的情调。

    在赵致热烈多情的反应下,项少龙不由忆起当日在赵宫与诸女鸳鸯戏水的醉人情景,现在赵妮香魂已渺,赵雅则关系剧转,前尘往事,袭上心头,满怀感触!在这种情绪下,他感到强烈的需要,对象当然是眼前的可人儿,现在即使有人拿刀架在脖颈处,也难阻他占有对方的冲动。

    项少龙轻巧地翻进纪嫣然的闺房内,她刚卸下了盛装,坐在梳妆铜镜前发呆,见到心中苦思的人出现,大喜扑入他怀里。项少龙吹熄油灯,拥她登上秀榻,把赵雅与他的交易说出来。

    纪嫣然道:“看来她仍未能对你忘情呢!嫣然一直在奇怪,怎有女人舍得把你出卖?”

    项少龙回避这方面的问题,笑道:“不要再与李园那奸徒纠缠不清,这会影响我的情绪,使我难以应付眼前的形势。”

    纪嫣然欣然道:“你抓起郭开派来监视你的四个人,准备怎样处置?”

    项少龙若无其事地道:“明早我会施展手段,迫孝成表态,这昏君一向优柔寡断,若不给他当头棒喝,说不定向李园的提议屈服。”

    纪嫣然对他说的“当头棒喝”非常欣赏,同时感叹道:“起初我还以为李园是个人才,原来只是不顾大局的卑鄙之徒,楚政若落入这种小人手里,楚国还有什么希望?”

    项少龙想起一事,问道:“你见过田单,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纪嫣然沉吟片晌,轻轻道:“他是个很有气魄和魅力的人,但却非常好色,看人时那种眼光像要把你立即吞进肚子里去,但比起李园,他确有大将之风。”

    项少龙笑道:“这么说,他对你也颇有吸引力。”

    纪嫣然道:“可以这么说,却与男女私情无关,只是人与人间的一种观感。”

    项少龙失笑道:“不用这么快表达心意,我岂是心胸狭窄之人。”

    纪嫣然嗔道:“你当然不是那种人,但人家是你的女人,当然有交待清楚的必要。”

    项少龙想起李园,皱眉道:“李小贼又如何?”

    纪嫣然顺他的语气道:“只是人家巧妙地暗示那小贼,让他觉得嫣然仍未与你有任何关系,已使他精神大振,说话也神气起来,一路上侃侃而谈他将来施于楚国的治理之道,听来似是很有道理,却忽略了秦人的威胁,只是妄想如何扩张领土,重外轻内,教人感叹。”

    项少龙道:“是否仍由他送你回来?”

    纪嫣然道:“嫣然才不肯这么作贱自己,与他共乘一车往王宫已很难受,这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项少龙放下心头大石,缠绵一番后依依惜别。

    偷回府邸,帐内的赵致**横陈,拥被而眠,嘴角犹挂无比幸福满足的笑意。不知是否被重重危险包围,又或敌人的可恨激起滔天战意,情场战场均放手大干。但这刻亦疲倦欲死,索性什么都不去想,拥着赵致抱头大睡。

    日上三竿,醒转过来,见到赵致闭上的秀目上的长睫毛不住抖动,知她定是见自己醒来吓得立即合眼,故意道:“噢!原来尚未醒,那就再来欢好一次吧!”

    赵致吓得忙睁目求饶。

    项少龙哈哈笑道:“看你还敢骗我吗?”弹起床来,意气高昂地去洗盥更衣,任得赵致赖在榻上。步出内堂,滕翼、乌卓、荆俊三人遵照他的吩咐,早率领全体“精兵团”三百人回到府邸。

    荆俊不知是否因滕翼的嘱咐,见他出来立即跪伏地上,感激道:“荊俊知道三哥为五弟照顾致姊,对致姊一事,只有欢喜之心,绝无丝毫妒忌之意。”

    项少龙恍然大悟滕翼为何要赶往藏军谷,是要荆俊再一次表态,好解开自己的心结。赵致乃滕翼小姨,爱屋及乌,他自然不想她们姊妹因暧昧的形势受到伤害。

    项少龙把荆俊扶起来,乌卓在旁笑道:“你不用为小俊烦心,他借口去打猎,却把附近一条村落内美得可滴出花蜜来的村姑娘弄上手,这几天不知多么快活逍遥呢!”

    荆俊尴尬不已。

    滕翼道:“究竟发生什么事,今早我们接到消息,立即动程回来。”

    项少龙无不答他,望往一旁欲言又止的乌果道:“郭开来了多久?”

    乌果叹道:“三爷料事如神,郭大夫在外厅已苦候大半个时辰。”

    项少龙和滕翼等说出计划,又入房吩咐赵致几句,出厅见郭开。

    这满肚子坏心术的人见到项少龙,堆起笑容道:“董先生恐怕有些误会,那四人只是派来负责你们的安全而已!”

    项少龙哈哈笑道:“要这么四个蠢材来保护我董马痴,郭大夫真懂开玩笑,不过我岂会和这些人计较,更何况本人现在要立即离开邯郸,亦无暇计较。”

    郭开失声道:“先生为何要走?”

    项少龙冷然道:“此地不留人,自有留人处,除赵楚两地外,天下谁不欢迎我这养马人?”

    郭开脸色大变冷哼一声道:“董先生既归我大赵,这么说走便走,等同叛变,先生最好三思而行。”

    项少龙双目寒芒一闪,瞪眼直视郭开,以最强硬的语气道:“董某手下有三百死士,都是长年与外族马贼拚死作战之辈,无一不可以一挡百,现在我们就闯出城门去,大王尽管派出大军,看看我手下有没有半个是贪生畏死之徒,也好让邯郸城和天下人民看看大王以怨报德的手段。”

    言罢不理郭开呼唤,往府邸的大广场走去,滕翼等和三百精兵团员,早全副武装,人人荷戈备箭,整装待发。

    项少龙跨上战马,郭开冲过来,牵着马头,以近乎哀求的语气道:“董先生万勿如此,无事不可商量,现在我立刻和先生到宫内见驾,把误会解开。”

    项少龙冷笑道:“郭大夫若仍想保存双手完好无缺,立即放手。”

    郭开知他剑术厉害,连忙缩手。

    项少龙暴喝道:“赵王如此对待董匡,教人齿冷。呸!”吐出一口痰沫,再大喝道:“我们立即出城,谁敢挡路,我们就杀谁!”

    三百精兵团的弟兄轰然应诺,远近皆闻,声势惊人之极。府门大开,滕翼一马当先,领大队出府而去。郭开心叫不妙,连忙溜出去,往王宫向孝成王告急。大队人马,缓缓向最接近的东门开去。在项少龙的刻意安排下,消息迅速传出,忽然间整个邯郸城都知道他们的离去,沿途人人争相围睹,不少人更哀求他们留下来。乌氏一去,人人视董马痴为他们的新希望,那千头战马的大礼,像给赵人送了一颗定心丸,现在忽然离开,谁不仓惶失措。东门的守将早接到消息,慌忙关上城门,在墙头布下箭手,又列兵城门内,准备应付项少龙的闯关。不过城门的设计是防外而非防内,笼里鸡作反,并不能占多大优势。乐乘最先率人赶至,增强城防,同时策马守在通往城门的路上,准备与马痴谈判。滕翼等见到大军拦路,一声令下,人人右手持巨盾,左手持弩,纯以双脚策马,那种气势和显示出来的强大攻击力,人人见之心寒。

    乐乘大喝道:“董先生请来和乐乘对话。”

    膝翼一声令下,三百多人分作两组,驰往两旁,各自找屋檐树木等作掩护物,准备作战,一时气氛如箭在弦,一触即发。

    只留下项少龙一人高踞马上,昂然驰向乐乘,大喝道:“董某虽然敬重乐将军,可是现在情势有变,将军若要阻董某离去,惟有兵戎相见,绝不留情!”

    乐乘苦恼地道:“先生何事如此大动肝火,万事可商量解决,不若先和末将往见大王,若得大王点头,先生自可安然离去,胜过血染城门。”

    这时来看热闹的人愈聚愈多,挤满附近的横街窄巷,当然没有人敢闯进战云密布的出城大道。

    项少龙眼利,见到乐乘身后近城门处忽地出现大批禁卫军,知道赵王由顺贴着城墙的驰道赶到。心中暗笑,大喝道:“乐将军是不是说笑,董某若贸然入宫,不给缚起来当礼物送回楚国才怪,只恨我老粗一名,有眼无珠,不惜千里迢迢,回大赵效力,以为大赵会秉承孝灵王的传统,以马战震慑天下,自强不息,岂知赵非亡于战场,而是亡在与楚人的谈判桌之上,董某现在心灰意冷,纵使战死邯郸,亦要表现出我董某不屈的气概。”

    乐乘一时哑口无言,身后的将领和赵兵无不露出同情之色,士气低落之极,反之项少龙方面人人露出视死如归的神情,战意高昂,只等攻击令下。

    赵兵一阵骚动,孝成王在郭开和成胥的左右陪伴下,策骑而出,一脸坚决的神情,来到乐乘身旁,高呼道:“董卿家万勿误听谣言,寡人绝无把先生送回楚国之意,只是一场误会。”

    项少龙仰天长笑道:“大王勿怪鄙人直言无忌,现在秦人枕兵边区,匈奴又在北方虎视眈眈,国情危殆,可是我董马痴却只能终日闲荡,只为了不得开罪那些反复无义的小人。历史早告诉我们,自毁长城者,最后只是国破家亡之局,胜者为王,岂是可乞求回来的。”

    群众里竟有人喝起采来,其它人立时受到感染,一时鼓掌声四起,为项少龙这番话叫好。

    项少龙装出义愤填膺的样子,高喝道:“大王请移龙驾,鄙人这就要率儿郎们硬闯突围,若不幸战死,就当是以死谏大王,若大赵能因董匡之死发奋图强,不再被心怀叵测的外人左右赵政,董某纵死亦可暝目。”

    这番话硬中带软,正是好给赵王下台阶的机会。孝成王却是心情矛盾,对董马痴又爱又限,更是心中有愧,因为他确有打算牺牲董匡,以换取李园说服楚王合纵对付秦国的意思。

    孝成王纵观远近军民,无不露出对董匡同情之意,暗自叹气道:“董卿家一番话发人深省,寡人完全同意,由今天开始,董兄请放开心怀,替我大赵养马息蕃,先生请留下,寡人绝不会薄待先生。”

    四周军民立时欢声雷动,首次为孝成王喝采呼嚷。

    项少龙大喜道:“君无戏言!”

    孝成王无奈道:“绝无戏言!”

    项少龙知道戏演到这里已差不多,翻下马背,跪叩谢恩。滕翼一声令下,三百精兵团的子弟兵以最整齐的姿态和一致的速度,跃下马来,跪伏地上,大呼“我王万岁”,给足孝成王面子。一场风波,至此完满结束。当下孝成王和项少龙并骑返宫欢叙,滕翼则率众返藏军谷。是日下午,项少龙第二批也是最后一批五百头战马抵达牧场,立时声势大壮,教赵王更不敢小觑他的功用。凭着胆色和机会,项少龙一举化解因李园而来、迫在眉睫的危机。

第 十 章 便宜夫人

    经此一役,项少龙声威倍增,当晚赵王特别设宴安抚他,与会的全是赵国的大臣将领。赵雅、赵致均有出席,两女现在和他关系大是不同,反不用像以前般借故向他纠缠。

    赵穆得个空档,向他低声责备道:“这么重要的事,为何不和我先作个商量?”

    项少龙早拟好说词,恳切答道:“一来情势危急,二来我是故意不让侯爷知道此事,那事因与侯爷完全无涉,不会惹起怀疑。”

    赵穆虽仍有点不舒服,也不得不赞叹道:“你这一手很漂亮,有你如此人材助我,何愁大事不成?”

    项少龙为增加他对自己的信任,同时迫他叛变,低声道:“我由赵雅处探出口风,事情应是与齐人有关,详情却仍未探得清楚,赵雅究竟与哪个齐人关系最为密切?”

    赵穆立即为之脸色大变,冷哼一声道:“定是齐雨,这次他也随田单来此,哼!枉我还对田单推心置腹,他竟然敢出卖我!”

    项少龙这才知齐雨来了,乘机问道:“侯爷为何如此不智,竟把秘密向田单泄露。”

    赵穆道:“还不是为了鲁公秘录和项少龙,不过他们并不知道我的真正身份,只知我和爹有密切联系,不过若教孝成知道此事,我的处境就非常不妙。”

    项少龙刚想探问秘录的事,赵霸领着赵致走过来,前者笑道:“董先生何时来敝馆指点一下儿郎们?”

    项少龙知道无法拒绝,无奈与他定下日子时间,正含情脉脉看他的赵致,欣然道:“到时让赵致来接先生的大驾吧!”

    赵穆和赵霸奇怪地瞥赵致两眼。

    赵雅盈盈而至,把他扯到一旁,赞叹道:“我愈来愈发觉你这人的厉害,不用人家便轻易化解危机,不知你的承诺是否仍然有效?”

    项少龙拍胸保证道:“大丈夫一诺千金,怎会欺骗你这么一位美人儿,只要他真是来邯郸,几天内定有好消息奉上。”

    赵雅疑惑地看他道:“为何董先生像忽然对赵雅爱护备致呢?”

    项少龙呆了一呆,搪塞道:“说真的,以前董某因听过项少龙的事,所以不大看得起夫人,到昨晚才知夫人并不是不重情义的狠毒妇人,遂对夫人生出新的看法。”

    赵雅凄然道:“先生骂得好,赵雅真的后悔莫及,若不是尚有点心事,早一死了之,免受生不如死的活罪。”

    项少龙奇怪地问道:“夫人尚有什么放不下的心事?”

    赵雅瞪他一眼道:“你好像一点不介意我要寻死的样子。”

    项少龙苦笑道:“最难测是美人心,夫人既觉得生不如死,我若劝你不要去死,岂非等若教你多*

    赵雅妩媚一笑道:“和你相处是人生快事,夫人府的门现在永远为先生敞开,无论先生何时大驾光临,趟雅必竭诚以待。”

    项少龙忍不住道:“那你最好先打跛李园的脚,董某可不愿在夫人的寝室外苦候。”

    赵雅哑口无言,她自己知自家事,确是很难拒绝李园。昨晚为了项少龙才会情急下对董匡表示唯命是从,却知很难办到。幸好此时赵王驾到,各人纷纷入席,使她避过难答的问题。当晚孝成王频频向项少龙劝酒,又告诚各大臣尽量协助项少龙发展牧场,到午夜宾主尽欢散去。赵致春情难禁,又随项少龙返回府邸,共效于飞,害得项少龙想夜探纪嫣然香闺一事被迫腰斩。次日清晨,纪嫣然忍不住过来找他。两人相见,自有一番欢喜。

    纪嫣然扯他到后园,并肩漫步道:“你那一手不但教李园碰了一鼻子灰,田单也开始注意你,认为你是个非常不简单的人才,看样子颇想笼络你呢。”

    项少龙不悦道:“你给我的感觉似乎是终日和田单李园两人混在一块儿,所以对他们的反应了如指掌。”

    纪嫣然娇笑道:“夫君息怒,嫣然确是有点不听话。目的只是为夫君打探消息,现在田单和李园正向孝成王齐施压力,迫他由燕国退兵,自然是怕赵国灭燕后版图声势均大幅增加,不利齐楚霸业。田单更是紧张,因为若让赵人得到燕地,齐人的西北部将给赵人包围。”

    项少龙大吃一惊,忘掉怪责纪嫣然,皱眉道:“那就糟糕,一日赵兵不由燕国退回来,合纵之议休想达成,如果李园等不离开邯郸,那很易揭穿我吹嘘还有大批牲口运来的假局。”

    纪嫣然道:“赵穆这两天频频找田单密议,他比你心急多哩。”

    项少龙瞪着她道:“这也给你打听到!”

    纪嫣然笑倒在他怀里,喘着气辛苦地道:“夫君嫉忌的样儿,看得嫣然心花怒放!噢!不!应是惶恐万分才对。嫣然这样做,是为使夫君不致成为众矢之的。现在嫣然已成功把李园嫉恨的对象,移到田单身上,所以两人是貌合神离,争着向嫣然畅谈治国之道,让人家可轻易探得动静,好作夫君的情报小兵,若夫君认为嫣然不对,任凭处置。”

    项少龙明白纪嫣然性格独立,虽然迷恋自己,却不会盲从附和,苦笑道:“你最好小心一点,无论你如何自信,周旋于虎狼之间,终是危险的事,谁不想占得花魁,享尽艳福。”

    纪嫣然娇痴地道:“项郎真懂哄人,竟可想出‘花魁’这么讨人欢喜的词语。人家又要走哩,你今晚是不是像昨晚那么狠心,让嫣然独守空帏呢?”

    项少龙想不到这么一晚她也会兴问罪之师,既头痛又心甜,再三保证后道:“我现在装模作样也要到藏军谷走一转,你会到哪里去?”

    纪嫣然道:“晶王后多次约人家入宫,此回是推无可推,怎也要应酬她一次。”

    依依惜别后,两人分头去了,赵致则自行回武士行馆。那晚天黑他和滕翼赶回邯郸,守城者谁不识他董马痴,不用看证件让他们通过。荆俊弄上手那美丽的少女果然百媚千娇,这小子乐不思蜀,项少龙亦放下心事,任他留在牧场。经过乌卓一番经营,藏军谷牧场已略见规模,更重要是在各战略性地区设下据点,又辟了几条秘密逃路,随时可翻山越岭,逃进四周的荒山野岭中,只要能用计把赵穆引到那里去,他们有把握将他活擒回秦。

    回府路上,滕翼道:“我已使人四处搜罗牲口,当牧场规模初备,就是我们动手的好时刻。”

    项少龙点头同意。

    刚进入府门,乌果神色古怪地迎上来道:“三夫人来了!”

    项少龙和滕翼面面相觑,一齐失声道:“三夫人?”

    乌果苦笑道:“三爷的夫人,不是三夫人是谁,三夫人美是美矣,脾气却大得可以。”

    滕翼不悦道:“你在胡说什么?”

    项少龙想起善柔的两天之限,心中叫苦,这两天忙个不休,哪还记得她似是戏言的警告。当下拉着滕翼进府,说出此事。

    滕翼一听同感头痛,叹道:“幸好昨天刚有一批战马运来,就当她是随来的一员好了,这方面我自会安排得妥妥贴贴。”

    项少龙失声道:“你不去劝劝大姨,还要我真当她是夫人吗?”

    滕翼苦笑道:“你先去应付住她,不过我看她对你很有意思,只要软硬兼施,凭你的手段最后还不是可把她收得贴贴服服吗?”言罢不顾兄弟情义,一溜烟的离去。

    项少龙硬着头皮,回到内宅。

    尚未进入内堂,传来善柔的声音娇叱道:“小婢没有半个,难道要你们这些粗手粗脚的男人来服侍我,成什么体统。”

    项少龙跨过门坎,脚板尚未落地,善柔嚷道:“相公回来哩,没你们的事,快给本夫人滚!”

    四名可算是勤务兵的精兵团员,如获皇恩大赧,抱头鼠窜。善柔换上华丽的盛装,头扎燕尾髻,高贵冷艳,明媚照人,看得项少龙睁大的眼再合不起来,只是她叉腰戟指的模样令人见而心惊。

    善柔“噗哧”一笑道:“嘻!人家扮你夫人扮得像不像。”

    项少龙负手来到她身后,在她皙白的粉项嗅两记,暗赞香气袭人,皱眉道:“两天之限尚未过,你便急不及待来当我的夫人,姊姊是否春心动了呢?”

    善柔仰起俏脸,眸子溜上眼顶瞅他一记,轻描淡写道:“你怎么说也好,总之我是跟定你,好督促你办事。”

    项少龙来到她身旁,故意贴她的肩膊,轻推她一下,不怀好意道:“大姊不怕弄假成真,给我占便宜吗?”

    善柔故意不望他,威武不能屈的昂然道:“你爱怎样就怎样吧!成大事者岂拘于小节,就算给乘人之危的小人占占便宜,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项少龙拿她没法,恨得牙痒痒地道:“谁是乘人之危,柔小姐自己心中有数吧!”

    善柔甜甜一笑,转身搂上他的脖子,撒嗲道:“好相公!哪里找两个小婢来服侍你的夫人好呢?堂堂董马痴之妻,总不能有**份,自己服侍自己吧?”

    项少龙又好气又好笑,也给她亲昵的行为迷得方寸大乱,探手箍住她的小蛮腰,苦笑道:“你这小妮子根本一心想嫁我,面子却放不下来,等多一晚都怕当不成我的夫人,我也只好认命,谁叫你的妹夫是老子的二哥。”

    善柔含笑不语,没有分辩,只是得意洋洋地瞧他,对他的亲腻举动不以为忤。

    项少龙探手在她高耸的臀部拍两记,欣然道:“好吧!我由外宅调两个丫头来侍候你,不过你要谨守妇道,不准随便发脾气,又或像以前般一言不合亮刀子。唉!有了外人,我恐怕连睡觉时都不能以真面目示夫人了。”

    善柔见逼得对方贴贴服服,欢喜地由他怀里溜出来,娇笑道:“谁要陪你睡觉,我就住在隔壁的房间,莫怪本夫人不先警告你,若有无知小贼偷进我的闺房,说不定会吃飞刀呢!”

    看她消失在通往寝室的走道,项少龙摇头长叹,多了这像永不肯屈服的美女在身旁,以后的烦恼会是层出不穷。不过看到她现在欢天喜地的样子,比之以前日夜被仇恨煎熬的阴沉模样,自己总做了好事。坦白说,她比赵致更吸引他,或者这就是愈难到手的东西愈珍贵的道理吧。正犹豫好不好跟进去与她戏闹,乌果来报,赵穆派人找他。项少龙心中大奇,赵穆刚和他约好表面上尽量疏远,为何忽然又遣人来找他?出到外厅,来的赫然是蒲布。

    项少龙奇怪地问道:“侯爷找我有何要事?”

    蒲布恭敬地道:“小人今早来过一次,原来董爷到了藏军谷,幸好董爷回来,今晚侯爷宴请田相国,田相国指定求见董爷,请董爷动身!马车恭候门外。”

    项少龙想到即将见到名传千古的超卓人物,不由紧张起来,旋又想起英雄惯见亦常人,有谁比秦始皇更出名,还不是由他一手捧出来的。至此放开怀抱,匆匆更衣,来到大门外。广场上近五十名亲护着一辆华丽的马车,极具排场。

    项少龙向蒲布笑道:“蒲兄!来!陪我坐车,好有个人聊聊!”

    蒲布推辞不得,陪他登车。

    闲谈两句后,蒲布压低声音道:“董爷真是好汉子,视生死如等闲,我们整班兄弟很仰慕你呢。”

    项少龙想不到如此行险一招,会带来这么多良好的副作用,包括田单亦对自己另眼相看,谦虚道:“算得什么,只是迫虎跳墙,孤注一掷吧!”

    蒲布道:“小人一生人除董爷外,只遇过一位真英雄,请恕小人不能说出那人的名字。”

    项少龙心中恍然大悟,知道他仍是忠于自己。

    蒲布忽道:“董爷为何挑赵国作投身之地?”

    项少龙讶异地道:“蒲兄知否若让这句话传出去,你立即人头落地呢?”

    蒲布咬牙道:“当然知道,可是小人知董爷不会是这种人,故有不吐不快之感。”

    项少龙伸手搂他肩头,凑到他耳旁道:“好兄弟!你看人真有一套,因为我正是项少龙!”

    蒲布心中剧震,呆了半晌,就要俯身叩头。项少龙当然不容他如此做,利用机会,向他道出此行目的,同时共商大计。

    蒲布欢喜若狂,最后狠狠地道:“赵穆根本不配做人,暴虐凶残,动辄害得人家破人亡,我们不知等得项爷多么焦急!”

    项少龙淡淡道:“他快要报应临头了。”

    马车抵达侯府,两人约定联络之法,步下车去。

    设宴的地方是那次初遇赵墨巨子严平的内轩,抵邯郸后,再未听过有关此人的消息,心忖再见到赵致时定要顺口问上一声。刚想起赵致,立看到赵致在上次训练歌舞姬的地方,对一群姿色极佳的歌舞姬说话。赵致见到他,打个眼色,表示有话要跟他说。

    项少龙会意,着领路的蒲布在一旁等他,朝赵致走过去道:“致姑娘你好!”

    赵致舍下歌姬,迎了过来,和他并肩走往一旁,低声道:“田贞姊妹昨晚给赵穆送入宫予奸相陪夜,田单对她们赞不绝口,说不定会向赵穆要人,田贞求你救她们呢。”

    项少龙点头道:“知道了!告诉她们,我怎也不会袖手旁观的。”话虽如此,他却全不知道如何拯救她们。

    赵致差点把项少龙当作*是生神仙,认为只要他答应的事必可做到,欢喜地道:“我早告诉她你是情深义重的人,定会帮助她们。”

    项少龙心中苦笑,再迅速说出善柔的事。

    赵致掩嘴娇笑道:“项郎真厉害,我看姊姊是爱得你发狂哩。”

    项少龙心中一荡道:“你呢?”

    赵致俏脸一红,故意摆出思索的姿态道:“人家嘛!唔!一刻都不想离开你。”

    项少龙本应心情畅美,可是想起那对美丽的孪生姊妹,心情立即大打折扣,勉强收摄心神,回到长廊,朝内轩走去。

    内轩灯火通明,乐声隐隐传来。守卫出奇地森严,远近人影幢幢。只是内轩门外,有十五、六名身形魁悟,态度沉着的齐国武士,如此阵仗,项少龙还是初次在宴会的场地见到。

    其中一名身材特别雄伟,神态轩昂、虎背熊腰,相貌颇为俊朗的青年剑手,忽由回廊外的花园大步走来,躬身施礼,客气地道:“这位当是田相急欲一睹风采的董匡先生,在下齐人旦楚,乃田相亲卫统军,乘此向先生问好。”

    项少龙心中一懔,连忙还礼。善柔姊妹曾向他提过此人,说他是齐国名将,剑法高明,果是名不虚传,此人有种由骨子里透出来的威霸之气,非常罕见。

    客气两句,旦楚向蒲布微笑道:“蒲兄请把先生交给末将。”

    蒲布受他气度所慑,连忙答应。旦楚摆出引路姿态,请项少龙先行。前方把门的武士退至两旁,让项少龙进入内轩。同时有人高声向内通传道:“董匡先生到!”

    项少龙想起善柔丰满胸脯上那道触目惊心的剑痕,暗忖她可以两次行刺田单仍然活着,实属奇迹。项少龙跨过门坎,第一眼便瞥见田单。这不但因他身后柱立两名矮壮强横,面貌酷肖,一瞧便知是善柔姊妹提及过,叫刘中夏和刘中石这对兄弟;也不是因他一身白衣,在其它人的华衣美服比对下特别抢眼。而是因他的气度和容貌,均使人一见难忘。难怪见惯天下英雄人物的纪才女,亦要对他印象深刻。

    田单年在四十左右,身材颀瘦,鼻梁骨高耸,有若鹰喙,可是因高起的两额配合得好,不但没有孤峰独耸的感觉,还予人一种丰隆迫人的气势。再加上浓眉下眼神藏而不露的锐利隼目,确是领袖一方的霸主人物。难怪他能由一个区区小城吏,攀上天下最有权势人物之一的宝座。坐在他旁的赵穆虽是一派奸雄模样,立时给比下去,颇有大巫小巫之别。

    围绕大方几而坐的共有十二个人,另一位最使项少龙意外的竟是艳丽的晶王后,除了宫廷内举行的宴会外,他还是初次在权贵的宴会遇上她。可见田单身份非同小可,晶王后也要给足他面子。平时惯见的郭开、乐乘、赵霸等均没有出席,反是郭纵携郭秀儿来了。其它人是姬重、李园、韩闯、龙阳君和赵雅。还有两位齐人,其中一个是“老朋友”齐雨,正坐在赵雅左旁大献殷勤,不过赵雅却不大睬他,任他说话,了无反应。另一人是个智囊型的文士,外貌文秀俊俏,前额丰隆宽广,予人天赋才智的好印象。

    一队女乐师本在一旁起劲地演奏,当赵穆听到项少龙抵达的通报,一下掌击,十多位女乐师立即由偏门离去,内轩倏地静下来。

    田单的眼神向项少龙利箭般射过来,见到他时,明显被他的丰神体态打动,隼目亮起,竟长身而起,遥遥向他伸出手来,呵呵笑道:“人说见面不及闻名,我却要说闻名怎如一见,终于得睹董兄风采,幸会之至!”

    其它人除晶王后、郭秀儿和赵雅三女外,见田单起立,被迫站起来欢迎项少龙,最不服气的当然是李园,不过他的态度明显改善,大概是因纪嫣然的策略奏效。项少龙对田单的泱泱大度毫没架子大感心折,若与信陵君相比,纯以气派风度而论,田单还要胜上半筹。他加快脚步,先向晶王后施礼,来到田单身前,伸出两手和他紧握。田单的手宽厚不见骨,温暖有力。

    名传千古的人物上下打量他,微笑道:“想不到先生不但养马有心得,剑术亦高明之极,国舅爷曾向我多次提及!”

    项少龙不由往李园望去,后者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略一点头。

    田单向刘氏兄弟温和地吩咐道:“给董兄在我身旁加个位子!”同时向项少龙介绍齐雨和那叫田邦的军师智囊型人物,看来应是田单的亲族。一番扰攘,众人坐好。足音响起,田贞田凤不知由哪里钻出来,为各人添酒。赵穆出动两女来待客,可见他多么看重田单。田凤显然不知项少龙真正身份,虽忍不住偷看项少龙两眼,绝无半点异样神态。可知田贞对项少龙唯命是从,连亲妹子都苦忍不透露秘密。只从这点,项少龙已感到须对她负上责任。田贞为项少龙斟酒时,纤手竟抖颤起来。

    其它人正和旁边的人交谈,却瞒不过田单的眼睛,奇怪地问道:“小贞因何如此紧张。”

    他这么一说,众人的眼光全集中在田贞身上。田贞见到项少龙,就像苦海里见到明灯,凄苦狂涌心头,手颤意乱,现在给田单一问,还以为自己泄露出项少龙的底细,魂飞魄散下,铜壶脱手掉在几上,酒花溅上项少龙的前襟。赵穆脸色一变,正要喝骂。

    项少龙哈哈一笑,扶着吓得浑身发抖的田贞,欣然道:“小事小事,美人儿万勿介意。”接着低头一嗅,惊叹道:“好酒!”

    众人被他引得笑起来。

    晶王后莞尔道:“别人是喝酒,董先生却是嗅酒。”

    田贞给项少龙一手托着粉背,一手抓紧玉手,情绪回复过来,感到她这苦苦相思的男子,定能予她有力的保护。

    赵穆心知此时不宜责她,轻喝道:“还不给我退下去。”

    两女跪地施礼,暂退下去。

    赵穆不知是不是有话要说,站起来笑道:“董先生且随本侯来,我看本侯的衣服也应适合你的身材。”

    项少龙一声告罪,随他去了。

    步出内轩,赵穆向他低声道:“我探听过田单口气,他对孝成王甚具恶感,还暗示若我能登上宝座,会全力。”

    项少龙暗骂蠢材,对田单来说,赵国是愈乱愈好,那他就有机可乘。口上却道:“齐雨又是什么一回事,怎会把你们的关系泄露给赵雅知道。”这叫先发制人。

    赵穆叹道:“不要看赵雅风流浪荡,事实上她比任何人都精明厉害,齐雨只要说错一句话,会给她抓住尾巴。”

    到了内堂,赵穆使人拿来尚未穿过的新衣,给他换上。

    项少龙乘机道:“侯爷真够本事,竟能弄来如此美艳,容貌身材无不相同的姊妹花,确是难得的尤物。”

    赵穆脸露难色,叹道:“你何不早说?田单昨晚尝过滋味后,赞不绝口,不用他说,我已答应把两女送他,如今怎能反悔?”

    项少龙的心直沉下去,失望之色绝不是装出来的。

    赵穆现在已视他为头号心腹和得力手下,皱眉道:“却非没有办法,但能否成功,要看田单对你看重的程度。”

    两人回到席上,歌舞姬刚表演完毕。

    龙阳君笑意盈盈地打量项少龙道:“董先生穿起华衣美服,令人眼目一新。”向赵穆抛个“媚眼”道:“侯爷又说要带董先生来为人家的马儿看病,为何到现在仍未实践诺言?”

    众人见到项少龙尴尬的样子,对他既同情又好笑。

    赵穆自知项少龙不好男色,哈哈笑道:“董先生终日往牧场跑,我怎抓得住他呢。”

    田单呵呵笑起来,调侃龙阳君道:“龙阳君若只是为马儿,我手下亦有治马的能手,当然及不上*

    岂知项少龙从容不迫,淡淡笑道:“驯畜之道,首要是让它们对你没有防备之心,但这也只是一般人的下乘手法。上乘之法则是使它们把你视作同类,且是爱护有加,那无论如何野性的马儿,也会变得既听话又合作。”

    说到这里,忍不住瞥对面坐在齐雨和韩闯间的赵雅一眼,这使他爱恨难分的美女正兴致盎然地朝他瞧,见他目光扫来,想起他曾把自己当作一匹马,芳心不由荡起异样的感觉,白他一眼。

    田单也给他惹出兴趣来,道:“人就是人,畜牲就是畜牲,怎会使畜牲当人是同类?”

    项少龙道:“方法多的是,例如畜牲刚出世时首先接触到的任何生物,它们会视之如父母,不信可随便找只初生的鸭子试试看,当知董某不是虚言。”

    这番话并非没有根据,而是经现代心理学证明的事实。众人啧啧称奇。

    韩闯帮口道:“难怪常有传闻,说弃在荒野的婴儿,有被野狼哺乳养大的,竟变成狼人,正因他以为狼是自己的父母,董先生不愧驯养畜牲的大家。”

    李园见人人点头,心中不服道:“田大夫所说的顽童宝马,却是早已出生,似再没有可能令它把人视作同类,董先生又有何妙法?”

    与席诸人,包括田单在内,均知两人不和,李园出口为难,意料中事,都想看马痴如何应对。

    项少龙微俯向前,压低声音,故作神秘地道:“鄙人有一驯马之法,万试万灵,一向挟技自珍,从没说出来给人知晓,不过今天如此高兴,让鄙人掏出来向田相献丑吧!”

    众人不自觉地俯前,好听他说出秘密。

    项少龙缓缓道:“这方法一听就明,但若非真是爱马的人,却不易做到。”

    众人给他频卖关子,逗得心痒难熬。

    项少龙知道吊足了瘾,方揭秘道:“就是常陪马儿睡觉,那它就会尽去戒备之心,甚至视你为同类。”

    众人先是愕然,想了想才知叫绝。项少龙这番理论亦是有根据出处的,那是他以前在看一个电视访问,一位驯兽师的自白,只有常和猛兽睡在一起,它们才会真的当你是族群友类,否则终是有防备的戒心。这也是现代人和古代人的识见分别,二十一世纪是信息爆炸的年代,只要安坐家中,接上通讯网络,古今中外的资料无不任你予取予携。古人则罕有离乡别井,靠的是珍贵的竹简帛书,又或口口相传,比起来,项少龙这在二十一世纪识见普通的人,便成了那时无所不晓的能士。

    田单拍案叫绝道:“来!让我们为董兄由经验领悟回来的真知灼见喝一杯!”

    齐雨也叹道:“现在在下始知先生为何会被冠以马痴之名。”

    众人举杯尽欢。

    李园屡次碰壁,收敛起来,再不敢小觑对手,心中转着另外的坏念头。田贞田凤再次过来添酒。

    待她们退开后,赵穆先向项少龙打个眼色,笑对田单道:“田相和董先生不但意气相投,连爱好都没有分别,同为这对越女动心,而董先生得知她们已荣归田相……”

    项少龙哈哈一笑,打断他道:“美人归贤士,董某只有恭贺之情,绝无半分妒忌之意。”

    赵穆心中叫绝,暗赞他配对得宜,现在就要看田单是不是舍得这对姊妹花。

    田单果是非凡人物,大方地微笑道:“董兄既有此情,我就把她们双双转赠,让董先生在马儿之外,还另有同眠的伴侣。”

    这种互赠姬妾的事,在当时的权贵间是司空惯见,没有人觉得有何稀奇。项少龙诈作推辞,田单自是不许,于是他浑体轻松的拜谢。

    赵穆故意向项少龙示好,把两女召过来,下令道:“由这刻开始,你们两人由田相改赠董爷,务要悉心侍奉,不准有丝毫抗命。”

    两女均呆了一呆。田贞也算精灵,垂下头去,免得给人看出内心的狂喜和激动,下跪谢恩。田凤表现得恰如其分,俏脸微红,含羞瞟新主人一眼,跪了下去。

    赵穆索性道:“你们立即回去收拾衣物,等待董爷领你们回府。”

    晶王后笑道:“有了这对如花似玉的人儿,董先生莫要忘记再和马儿睡觉啊!”

    项少龙想起曾抱过她,见她说时眉目含情,不由心中一荡。

    一直没有说话的郭秀儿,瞪着两眼好奇地问项少龙道:“董先生真的和马儿睡过觉吗?”

    项少龙听她语气天真,温柔地答道:“当然,鄙人七岁开始和马儿睡觉,但却非在马厩里,而是在寝室内。”

    众人听他说得有趣,哄笑起来。

    李园忽地向龙阳君笑道:“我也要为君上向董兄说上句公道话,那天教场试剑后,纪才女勾勾指头,董兄立即跟去为她诊马,为何竟对君上却又薄此厚彼?”

    田单显然不知此事,露出注意的神色。龙阳君则“幽怨”地瞅项少龙一眼,害得他的毛管无不根根倒竖。

    项少龙叹道:“国舅爷说得对,那天鄙人实不该去的,因纪才女竟和我讨论起礼乐诗文,结果自是教她大为失望,董某亦无颜以对。”

    众人知纪嫣然情性,不免有人要代他难过,当然大部份人都卸下了妒忌的心。这董马痴魅力惊人,无论身在何种场合,总能成为众人的核心,幸好他终是老粗一名,否则说不定纪嫣然会被他征服。李园见他自动打响退堂鼓,敌意大减,首次主动举杯和他对饮,气氛融洽起来。众人中只有赵雅隐隐感到他和纪嫣然间的事不会是如此简单。与会者可说代表齐、楚、韩、赵、魏和东周的当权人物,话题很自然又回到秦国这共同大敌上。

    姬重分析秦人的形势道:“我们数次合纵,均攻秦人不下,最主要是因秦人借地势建立险要的关塞。他们东有函谷关、虎牢关、殽塞,东南则有武关。但只要攻下其中一关,我们便能长驱直进,那时看秦人还有何凭恃?”

    春秋时代,车战是在平原进行,但自步骑战成为主流,关塞的重要性大增,对秦人更是兴亡的关键。姬重似是为秦人吹嘘,骨子里却点出秦人的最强处,恰可以成为致命的弱点。他这样说,自然是趁机游说各人同心协力,联合起来破灭秦国。

    田单微笑道:“国家的强大,君权、经济和军力是绝对分不开来的,不过依我看秦国现在是似强实弱,白起死后,秦**方无人能继,现在庄襄王由吕不韦把持朝政,与军方绝不投合,田某敢担保只要此人一日当权,秦人难以合力齐心,但假若我们现在大举攻秦,则外侮当前,反会迫得秦人合力抵抗,弄巧成拙,各位同意我的看法吗?”

    姬重为之哑口无言,脸色难看之极。

    郭纵道:“然则田相是不是不同意这次合纵之议呢?”

    是次合纵,可说是他对赵国的最后希望,若此议不成,只好另找地方躲避。项少龙虽是佩服他的眼光,却也暗自感叹无论一个人具有多么大的智慧,仍不能透视将来的发展,想不到庄襄王只有三年的寿命,到小盘的秦始皇一出,天下再无可与抗衡之辈。

    田单柔声道:“当然不是这样,合纵乃势在必行,手段策略却须仔细商榷,否则本人不须远道来此。”

    他说话时自有一种逼人气势,教人不敢出言反驳。同时亦怕说出来后,会给他比下去。

    龙阳君尖声细气道:“田相对秦人的动静似是知之甚详,可否告知我们项少龙近况如何,在座很多人都希望听到他惨遭不幸的消息。”

    项少龙心中一惊,回赵以来,虽偶有人提起他的名字,莫不点到即止,从没有人正式把他拿出来当作一个讨论的话题。赵穆一听下立时双目凶光闪露。赵雅虽是神色一黯,但却现出渴想知道的神色。晶王后则双目闪亮,露出留心的表情。齐雨更冷哼一声,一副恨不得食其肉枕其皮之状。

    反是田单不泄半点内心想法,微微一笑道:“项少龙真不简单,每能以寡胜众,我的老朋友无忌兄竟要阴沟里翻船,给他漂漂亮亮玩了一手,其它的不用我说出来,各位该非常清楚。”

    无忌是信陵君的名字。

    韩闯看看身旁目透茫然之色的赵雅一眼,呷起干醋来,不满道:“田相是否有点长他人志气呢?我看这小贼怕是有点运道吧!”

    田单正容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本人虽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却绝不敢小觑他。项少龙甫到秦境,大展神威,在秦王和文武大臣前力挫秦国第一悍将王翦,以宝刀连挡他铁弓射出来能贯墙穿盾的劲箭。依我看他还是手下留情,不想秦**方下不了台。秦王当场赐他太傅之职,吕不韦亦因他声威大振,此子不除,吕不韦如虎添翼,终有一日能把持秦政。”

    姬重冷笑道:“如此听来,秦人应不会缺乏想置他于死地的人。”

    田单冷笑道:“项少龙若是如此容易被杀死,他早死过无数次,秦人亦曾对他发动暗袭,只闹个灰头土脸,还赔上几个人。现在乌家在秦声势日盛,正是拜项少龙所赐,连秦**方里敌视吕不韦的人,亦对此子另眼相看,希望把他争取过去。”

    郭纵露出艳羡懊恼的神色,一时说不出话来。项少龙则听得遍体生寒,田单当然不会蠢得把秦国的情报全盘托出,但只是说出来的部份,已极为准确,有如目睹,可知这人多么厉害。正如他所说的,知彼知己,绝不轻视敌人,才是致胜之道。说不定赵穆有关他来邯郸的消息,亦是从他那儿得来。

    晶王后娇笑道:“我不信没有人对付得了他,他又不是三头六臂。”语毕故意瞧赵雅一眼。

    赵雅双眸闪过怒色。两个表情,项少龙立知两女正在勾心斗角。

    齐雨道:“当然有对付他的方法,田相……”

    田单不悦地冷哼一声,吓得齐雨立即噤口不言。众人无不盯着田单,知他早有了对付项少龙的计划。

    田单微笑道:“每个人都有他的弱点,项少龙的弱点是过份看重情义,心肠太软,这将会成为他的致命伤。”

    郭秀儿俏目一片茫然,暗忖这应是优点才对,为何变成弱点呢?赵雅想起了项少龙即将前来邯郸,禁不住又心焦如焚,求助似的瞅董马痴一眼。项少龙则是既心惊又好笑,听诸人咬牙切齿的谈论如何对付自己,真不是滋味,自己的神情必然相当古怪,幸好没人注意。宴会至此差不多,田单首先与晶王后和姬重离去,临行前拉着项少龙殷殷话别,又说找天与他畅谈,然后在大批亲卫保护下,乘车离府。

    赵穆本想留下项少龙说话,碍于耳目众多,尤怕赵雅看穿两人关系,只好道:“那对美人儿正在马车上等候董先生,趁路上有点时间,先生大可详细验货。”

    四周的男人无不会心地笑起来。李园本想陪赵雅回府,乘机再亲香泽,不过见赵雅神情冷淡,又给郭纵邀往同车,无奈走了。

    龙阳君看他们一起登车,笑道:“看来郭家快会多了个当国舅的娇婿。”龙阳君的座驾刚驶到身前,他回眸白项少龙一眼,嗔怨道:“本想和董先生作伴乘车,不过董先生另有美人相待,不若奴家明天来探望先生吧!”

    韩闯立即别过头去,不忍见项少龙难过之色。

    项少龙干咳一声道:“真不好意思,明天我还要到牧场督工,嘿!”

    龙阳君欣然道:“那就更好,整天困在城里,不若到外边走走,天亮时奴家来找你。”

    不理他答应与否,登车去了。项少龙头皮发麻,楞在当场。

    赵穆拍他肩头道:“要不要本侯传你两招散手,包可收得他贴贴服服。”

    项少龙苦笑道:“侯爷有心,却请免矣。”

    赵穆和韩闯为之莞尔。

    一直茫然静立一旁的赵雅轻轻道:“韩侯请先回去吧!”却没有解释原因。

    韩闯见她神色冰冷,本是热情如火的心立时凉了半截,虽心中暗恨,苦无别法,惟有失望而去。

    最后剩下赵穆、项少龙和她三个人,气氛颇有点尴尬。

    项少龙心知雅夫人听得有关项少龙的消息后,心乱如麻,很想找他倾吐心事,又或问他关于阻止项少龙来邯郸的布置,但当他想起在府里那头雌老虎,哪还敢招惹赵雅回去,谁能估得到会闹出什么事来?并且他答应今晚去见纪嫣然,更不可给赵雅缠住,最惨的是明天龙阳君要来找自己,他就算是铁打的,也不可能接连应付这么多人。

    所以虽是同情赵雅现时的心情,惟有婉转地道:“夜了!让鄙人送夫人上车好吗?”

    赵雅幽幽地瞟他一眼,没有表示同意或不同意,径自往恭候她芳驾的随从和马车走去。项少龙连忙追陪在一旁,可是赵雅直至登上车厢,没有一言*词组。项少龙怕赵穆留他不放,乘机向赵穆挥手道别,钻上一厢芳香的马车,投进因田氏姊妹而化作人间仙界的天地里。

    他钻入马车,这对孪生姊妹已不顾一切扑入他怀里,喜极而泣。项少龙一时弄不清楚谁是田贞,谁是田凤?又疼又哄,两女才没有那么激动。

    其中之一不依道:“你们瞒得人家很苦。”

    项少龙明白过来,道:“你是田凤!”

    马车此时早离开侯府有好一段路,忽然停下。

    项少龙教两女坐好,探头出窗外问道:“什么事?”

    负责护送的蒲布由前方驰回来道:“雅夫人的车队停在前面,请先生过去。”

    项少龙大感头痛,又无可奈何,伸手安慰地拍拍两女的脸蛋儿,跳下车去,吩咐道:“你们好好保护马车,跟着我走。”言罢朝停在前方赵雅的马车大步走去。

    马车再次开出,取的却是项少龙府邸的方向。两人并排而坐,赵雅神情木然,好一会没有作声。

    项少龙暗叫不妥,赵雅淡淡道:“董匡!告诉我!你绝非好色之人,为何却对田氏姊妹另眼相看?”

    项少龙心中叫苦,知道赵雅对他动疑心,因为他曾和田氏姊妹有纠葛一事,赵雅知之甚详。他虽重建信心赵雅再不会出卖他,可是事情牵涉到几百人生死,他总不能因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孤注一掷,更何况到现在仍摸不清赵雅对孝成和王族忠心的程度。

    赵雅惟恐他不承认,续道:“明知她们成了田单的人,你还要和赵穆眉来眼去,把她们要回来,不太像你一向的作风吧!否则早该接受王兄赠你的歌姬。”

    项少龙一时六神无主,胡乱应道:“我根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赵雅凄怨地轻声道:“少龙!你还不肯认回人家吗?是否要雅儿死在你眼前呢?”

    项少龙心内恻然,却知绝不可心软,因为她太善变。硬起心肠,故作惊奇道:“天啊!原来你以为我老董是另一个人扮的,来!检查一下我的脸,看看是否经过易容化装?”这叫重施故技,欺她从未想过有这么巧夺天工的面具。

    赵雅心中剧震,竟心慌得不敢摸他的脸,颤声道:“你真不是他?”

    项少龙记起身上还擦着“情种”,道:“若还不信,可嗅嗅我的体味,每匹马气味不同,人也是那样,来!”把身体移过去,把颈子送往她鼻端。

    赵雅嗅两下,果然发觉一种从未接触过但又给人深刻印象的气味,失望得呻吟一声,如避蛇蝎般退到另一端,靠窗门颤声道:“那你为何要把她们弄到手?”

    项少龙灵机一触,道:“还不是为我那头雌老虎,我此回离开楚国,是想把她撇下一会儿,哪知她远道孤身的追到邯郸来,还大发雌威,说没有婢仆差遣,我见那对姊妹花如此可人,向赵穆要来服侍她,却不知早送给田单,对我来说,拣过另外两个人就是,岂知侯爷误会我的心意,热心帮忙,弄出这件事来,教夫人误会。”又好奇问道:“这对姊妹和项少龙有何关系?”

    赵雅俏脸再无半点血色,秀眸填满由兴奋的高峰直跌下来的绝望失落,猛地别过头去,悲声道:“你走!”

    马车恰于此时停下,刚抵达他府邸的大门前。项少龙暗叹一口气,下车去了。

    善柔见到项少龙领着两位容貌相同的绝色美女走进内堂,又面色阴沉,心中不解,不悦道:“你到哪里去?走也不向人说一声。”

    项少龙正为赵雅意乱心烦,不耐烦的道:“你明明看到我回房换衣服的,你当我不知道你鬼鬼祟祟地窥探我吗?”

    田贞田凤两姊妹吓得花容失色,吃惊地看着两人。

    项少龙知道自己语气重了,尚未有机会补救,善柔果然叉起蛮腰,铁青着睑,只差未出刀子,娇叱道:“谁鬼鬼祟祟?若不滚去赴你的鬼宴会,你就永世不换衫吗?换衫不可以代表洗澡吗?不可以代表撒尿吗?”接着“噗哧”地掩嘴忍不住笑,白他一眼道:“人家不说哩!”

    项少龙见状稍松半口气,他不想田家两位小姐受惊,她们是孤苦无依的人,最受不得惊吓。失笑道:“柔姊你扮得真像,连我也当你是我的夫人。”

    两句话出,善柔的脸容又沉下来。

    项少龙心中暗喜,故作惊奇道:“你又不准我碰你,但又要做我的真夫人,天下间怎会有这么便宜的事?”

    善柔直瞪着他,像受了伤害的猛兽,一副择人而噬既凶狠又可爱的神情。

    项少龙立即软化下来,耸肩道:“你承认一句爱我,海阔天空任我们翱翔。”

    田贞田凤终醒悟到她们是在耍花枪,开始感到有趣。

    善柔容色转缓,仍叉起蛮腰,眼光落到这对人比花娇的姊妹花上,戟指道:“她们是谁?”

    项少龙怕她拿两女出气,忙来到她身后,试探地扶着她两边香肩,以最温柔的语气道:“当然是来服侍我马痴董匡夫人的使女哩!”

    田贞田凤乖巧地跪地行礼。

    善柔受之无愧地道:“起来!”又大嚷道:“乌果!”

    乌果差点是应声滚入来,明显地他一直在门外偷听。

    善柔发号施令道:“立即把门外那些大箱小箱搬到我隔壁的房间去!”又向田氏姊妹道:“进去教他们放好你们的行李。”

    田氏姊妹知道“夫人”正式批准她们留下,欢天喜地的去了。只要能和项少龙在一起,她们什么苦均甘愿忍受。内堂只剩下这对真假难明的“夫妇”。

    项少龙见田氏姊妹过关,心情转佳,吻她脸蛋道:“夫人满意吗?现在要夫得夫,要婢得婢。”

    善柔给他引得笑起来,却又苦忍着冷起俏脸道:“又不是要去施美人计,找两个这么标致的人儿来干什么?看她们娇滴滴的样子,我善柔来服侍她们倒差不多。”

    项少龙皱眉道:“这是否叫妒忌呢?”

    善柔那美丽的小嘴不屑的一撅道:“与妒忌无关,而是理性的分析,狼子之心,能变得出什么花样来?”她虽口气强硬,却任由项少龙在她身后挨挨碰碰,对她这种有男儿性格的美女来说,其实已摆明是芳心暗许,只是口头仍不肯承认。

    项少龙看穿她的心意,又好笑又好气,苦恼地道:“好柔柔!听话点可以吗?她姊妹真的很可怜,受尽赵穆的淫辱,现在逃出来,我一定要保证她们以后幸福快乐。不信可问我们的小致致,她会把整件事详细说与你听。”

    善柔有点被感动,垂下俏脸,没再作声。项少龙把她扳转过来,让她面对自己,凑下嘴去,就要吻她。

    善柔猛地一挣,脱身出去,满脸通红地跺足道:“你当我是致致,要对你死心塌地吗?杀了赵穆后我们各走各路,不要以为我非嫁你不可。”

    明知她是口硬心软,项少龙仍感觉受不了,冷笑道:“各行各路便各行各路,难道我要跪下来求你施舍点爱情吗?小心我发起狠来一怒把你休了,立即逐出董家,哈!”说到最后自己倒忍不住笑起来。

    善柔本是脸色大变,但见他一笑,立即忍不住失笑相应,旋又绷起俏脸,故作冷然道:“姑娘再没兴趣应酬你,这就回房安眠,若我发觉有贼子私闯禁室,立杀无赦,莫谓我没有预作警告。”

    言罢挺起酥胸,婀娜多姿地步进通往后进的长廊去。项少龙心叫谢天谢地,若她扯自己入房才是大事不好,待会怎还有力去服侍刚尝禁果,愈来愈渴求雨露之情的纪才女?就在此刻,他才发觉由见到善柔那时开始,竟在毫不察觉下抛开因赵雅而来的烦恼。善柔的魔力厉害极矣,是最辣的那一种。

    项少龙走往田氏姊妹的房间,乌果和一众亲卫正向两女大献殷勤,逗得两女笑靥如花,见项少龙至,各人依依离去。

    乌果经过项少龙旁,低声道:“想不到天下间竟有像倒模出来的一对美人儿,确是人间极品。”

    还加上一声叹息,领整群“搬工”离开。

    两女早跪伏地上,静候项少龙的指示。看她们螓首深垂,连着修长玉项由后领口露出来那雪白娇嫩的粉背,项少龙涌起一阵强烈的感触,纵使自己助小盘一统天下,建立起强大的中国,可是社会上种种风气和陋习,却绝没有方法一下子改变过来。女性卑微的地位,始终要如此持续下去,直到十九和二十世纪,逐渐平反过来。

    自己唯一可以做的事,是好好爱护身边的女性,由此更可看到墨翟确是照耀当代的智慧明灯,他的“兼爱”是针对长期以来的社会陋习。只可惜日后当权者打起礼义的幌子,进一步把女性踩在脚下,令问题给埋葬在二千多年的漫漫黑暗里,想起也为女性们寒心。

    项少龙把两女由地上拉起来,柔声道:“我还未有机会和你们说话,我项少龙并非赵穆,你们不用向我跪拜,在寝室里更不用执什么上下之礼,这是我唯一的命令。”

    其中之一赧然道:“项公子折煞我们,人家是心甘情愿希望服侍公子,讨你欢心的!”

    项少龙认得她那对较深的小酒涡,像找到有奖游戏的答案般,惊喜道:“你是田凤!”

    两女掩嘴“咭咭”娇笑,模样儿有多娇美就有多娇美,尤其她们神态一致,看得项少龙意乱情迷,目不暇给。

    田贞娇痴地道:“公子!”

    项少龙纠正道:“暂时叫我董爷,千万莫要在人前露出马脚!”

    两女吃了一惊,乖乖答应。

    田贞道:“董爷应累了,让我们侍候你沐浴更衣,我们都精擅按摩推拿之术。”

    项少龙笑道:“我也很想为你们推拿一番,不过今晚我还有要事,你们洗澡后好好休息。”

    两女听得喜不自胜,享受前所未有既安全又幸福的快乐感觉。

    田凤撒娇道:“董爷可不知人家一直多么羡慕姊姊,竟能得承董爷恩泽,自你走后,我们日夕挂念你,没人时便谈你,只有在梦中与你相对,才可以快乐一些。”

    项少龙既给奉承得飘飘欲仙,又感奇怪道:“你们和我只有一面之缘,为何却会对我另眼相看?”

    田贞欣然道:“董爷和其它人可不同呢!是真正的爱护人家,而且我们从未见过像董爷般的英雄人物。侯府的人时常私下谈论你,当我们知道你大展神威,杀出邯郸,真是开心。”

    田凤接入道:“本以为永远都见不到董爷,谁知老天真的垂听我们的祷告,使我们终可侍候董爷。”

    项少龙差点忍不住想与两女亲热,可是想起纪嫣然,只好把冲动压下,暗忖再和两女亲热,可能结果什么地方都去不了,趁现在仍有点清醒,趁势离开为妙。

    正要安抚两句,好抽身而退,善柔出现在敞开的门口处,一脸生寒,冷冷道:“董匡!你给我滚过来说几句话。”

    田氏姊妹到现在仍弄不清楚善柔和项少龙暧昧难明的关系,吓得跳下榻来,跪伏地上,向善柔这不知是真是假的夫人请罪。

    善柔忙道:“不关你们的事,快起来!”

    项少龙无奈下安抚两女几句,嘱她们沐浴安寝,随善柔到她隔邻的香闺去。这内进共有四间宽大的寝室,给他和三女占用三间,还有一间腾空出来。

    善柔背着他双手环抱胸前,看着窗外月照下院落间的小花园,冷冷道:“项少龙,人家睡不着!”

    项少龙失声道:“什么?”

    善柔无理取闹的跺足道:“听不到吗?你快想法子让我睡个好觉。”

    项少龙移上虎躯,紧贴她动人的背臀,两手用力箍她纤细但扎实而富有弹性的腰腹,想起初遇她时曾给误会是赵穆,杀得手忙脚乱的狼狈情景,心内涌起柔情,吻她的玉项道:“让我为你宽衣解带,好哄你这乖宝贝睡个甜觉好吗?”

    善柔任他挤搂轻薄,扭腰嗔道:“谁要你哄,人家只是因你门也不*开,亲嘴声我那里仍可听个清楚,吵得人家心绪不宁,睡不着觉吧!”

    项少龙愕然道:“你若有把门关上,怎会连亲嘴的声音都可听到?”

    善柔俏脸微红,蛮不讲理道:“本姑娘关不关门,干你什么事?”

    项少龙笑道:“好姊姊在妒忌哩,来!让我们也亲个响亮的嘴儿,让她们给吵得意乱情迷,睡不着觉。”

    善柔一矮身游鱼般从他的掌握下滑溜开去,大嗔道:“人家正在气恼上头,你还要厚脸皮来占便宜,快给本夫人滚蛋。”

    项少龙逐渐习惯她的喜怒难测,伸个懒腰,记起纪才女之约,走过她身旁时,伸手拍拍她脸蛋道:“现在我滚蛋去,还要滚到街上去,柔柔满意吗?”

    善柔不悦道:“你要到哪里去?”

    项少龙苦笑道:“你当我们在这里是游山玩水吗?莫忘你血仇在身,若要达成心愿,夫君不努力点工作怎成。”

    大义压下,善柔一时无话可说。项少龙凑过大嘴,蜻蜓点水般在她唇上轻轻一吻,道过晚安,走出门外。

    岂知善柔紧随身后,他不禁讶然道:“你干吗要追着我?”

    善柔理直气壮地道:“我是你的助手和贴身保镖,自是要追随左右。”

    项少龙大感头痛,怎可带她去见纪嫣然呢?倏地转身,正想把她拦腰抱起,善柔纤手一扬,锋利的匕首抵着项少龙的咽喉,应变之快,项少龙也为之大吃一惊。

    善柔得意地道:“够资格当你的助手没有?”

    项少龙当匕首不存在般,探手往她酥胸抓去。

    善柔骇然后退,避过他的禄山之爪,大嗔道:“你敢!”

    项少龙哂道:“做都做了,还要问老子我敢不敢,你给我乖乖滚回去睡觉,若有违背,我立即把你休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不要挑战为夫的容忍力。”

    善柔狠狠地瞪他,研究他认真的程度,好一会后可爱的一耸肩,低骂道:“睡便睡吧!有什么大不了,为何开口闭口要休人呢?”转身回房。

    项少龙感到她善解人意的一面,涌起爱怜,在她跨入门坎前叫道:“柔柔!”

    善柔以为他回心转意,肯带她同去,旋风般转过娇躯,喜孜孜道:“什么事?”

    项少龙深情地看这刚强的美女,张开两手道:“来!给我抱抱方回去睡觉。”

    善柔失望地瞪他,玉颊同时飞起两朵红云,再狠狠瞅他一眼,小嘴不屑地冷哼一声,回房去了,还大力把门关上,项少龙看得哈哈大笑,离府往纪才女的香闺去了。

    来到刘府外,大感不对劲,原来监视的人手大量增加,附近的几间民房明显地被征用来作哨岗。单凭做到这点,可知龙阳君有赵人在背后撑腰,否则凭什么随意征用民居。附近的几个制高点,埋伏侦兵,非常隐蔽,若非项少龙是这方面的大行家,兼之又对附近地形非常熟悉,真会疏忽过去。龙阳君看来死心眼之极,认定纪嫣然和项少龙有关系,现在闻得项少龙即将来赵的消息,故加派人手,布下网罗,等他来自投其中。

    不过连自己也不得不承认龙阳君这一注押得非常准确,唯一的问题是他和吕不韦通过杨泉君等愚弄了所有想擒拿他的人,事实上他早已到达,这成胜败的关键。

    他仔细观察,自知虽可有七成把握潜入纪嫣然的香闺而不被人发觉,这个险却不值得去冒,正要回去,“飕”的一声,一枝劲箭由纪嫣然的小楼射出,横过后园,正中一个隐在墙外高树上的伏兵。那人应箭跌下来,不知撞断多少树干横枝,“蓬”声掉在街头,无论准头和手劲,均教人吃惊。四周的埋伏者一阵混乱,有点不知如何应付由小楼里以箭伤人的敌手。接着在另一方向传来另两声惨哼,又有两人中箭,分由不同的楼房上滑跌下来,倒头栽往行人道上。在月色迷朦下,纪嫣然一身黑色夜行劲衣,一手持弓,出现在小楼的平台处,娇叱道:“若有人敢再窥看我纪嫣然,定杀无赦。”

    四周的埋伏者受她气势所慑,又见她箭无虚发,特别是伏身高处者,纷纷撤退。项少龙心中大叫精采,想不到一向温文尔雅的纪嫣然,发起雌威来竟可直追善柔。哪还犹豫,趁敌人的监察网乱成一片,利用攀索和敏捷如豹的身手,迅速越过高墙,借暗影来到纪嫣然小楼之下,发出暗号。接着传来纪嫣然命婢女回房的声音,项少龙知障碍已去,由背街那边攀上二楼平台,纪嫣然启门欢迎。

    美人儿扑个满怀,又喜又怨道:“见到这么危险不要来嘛,难道人家一晚都待不了?”

    项少龙笑道:“美人有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何况一晚等若三秋,假若才女春情难禁,给别人乘虚而入,我去找谁算账好。”

    纪嫣然仍是一身夜行紧身劲装,把她玲珑的曲线显露无遗,惹得项少龙一对手忙个不停,活像个急色鬼。

    这美女给轻薄得目泛春情,呻吟着道:“人家不依,我纪嫣然只会对两个人动情,一是董匡,又或项少龙,你却这样低贬人家,哼!”

    男女就是这样,只要冲破最后防线,就算是贞女和君子,必然一动情就是追求**关系,此乃人情之道,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两人在高张的热情里,热烈相缠,尤其想起外间危机四伏,更感到那种偷欢特别刺激。到两人均筋疲力尽时,剧烈的动作倏然而止。项少龙仍戴着董匡的面具,仰躺榻上,**的纪嫣然变成温柔可爱的小羔羊,紧伏在他宽阔的胸膛上,秀发铺上他的脸和颈。两人不愿破坏小楼表面那宁静的气氛,细听对方由急转缓的喘息声。楼外忽地刮起风来,吹得帘子“噼啪”作响,月儿被乌云盖过。

    纪嫣然娇喘细细道:“都是你在害人家,害得人愈来愈放任了。嫣然以后不敢再看不起那些**荡妇。”

    项少龙侧耳听外面呼呼风啸,温柔地爱抚她娇嫩的粉背,简要地向她说出这几天内发生的事,包括田氏姊妹、善柔、赵雅,毫不瞒她。

    听到善柔这送上门来的便宜夫人,以纪嫣然的洒脱超然,仍忍不住吃醋道:“那人应该是嫣然才对,人家也要陪你呢!”

    项少龙哄了两句,道:“我看田单此来是不怀好意,要从内部拖垮赵人。”

    纪嫣然忘记撒嗲,由他胸膛爬起来,与他共睡一枕,道:“我也有这个想法,说不定燕人是被他怂恿来侵赵。齐国国土与燕赵相邻,若说田单对燕赵没有野心,小孩都不会相信。只不过现在包括强秦在内,无人不惧李牧和廉颇,田单亦然,若可借赵穆之手,除掉两人,当然最理想。”

    项少龙点头道:“孝成王虽是昏君,还有点小智慧,知道廉李两人乃国家的柱石栋梁,绝不可动摇。但若害死孝成王,变成由晶王后和赵穆把政,势是另一回事。”

    纪嫣然道:“今晚晶王后破例参与赵穆的宴会,说不定是赵穆向田单显示实力,表示晶王后听他的话。”再微笑道:“至于嫣然的夫君嘛!更是他要争取的对象,免得多了另一个李牧或廉颇出来,所以连那双天下罕有的姊妹,也被迫忍痛转手。”

    项少龙听她说得有趣,在她粉臀上轻拍两记,调侃道:“心肝儿你妒忌吗?”

    纪嫣然认真地道:“妒忌得要命,除非你隔晚来陪我,唔!我只是说说而已!太危险哩。”

    项少龙心念一动道:“说不定我有办法解决问题。唉!我又要走了,龙阳君这家伙明早来找我,我宁愿面对千军万马,也不愿对着个终日向我抛媚眼和撒娇的男人,管他多么像女人。”

    纪嫣然失笑道:“在大梁不知有多少好男风者恨不得把他吞入肚子里,你是不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呢?”

    项少龙不满道:“你还来笑我?”

    纪嫣然连忙献上香吻,以作赔礼。缠绵一番,两人同时穿回衣服,纪嫣然负责引开敌人注意力,好掩护他离去。当这美女策马持矛,由后门冲出找人晦气,他早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走。

    回到府中,滕翼尚未睡觉,一个人在喝闷酒。

    项少龙大奇,陪他喝两杯,问道:“二哥是否有什么心事?”

    滕翼叹一口气道:“见到善柔,我便想起她妹子,来赵前她有了身孕,你说我应不应该担心?”

    项少龙大喜道贺,歉然道:“是我不好,使你不能留在二嫂身旁,看孩子的诞生。”

    滕翼笑道:“两兄弟说这些话来干什么,纵使回不了咸阳,我也不会皱半分眉头,只不过人的情绪总有高低起伏,暂时这里又是闷局一个,无所用心下,自然会胡思乱想,你当我可天天心无旁骛依墨氏之法坐上他几个时辰吗?”

    项少龙感到这铁汉自有了善兰后,的确“人性化”很多,欣然道:“眼下有一件事要请二哥出手。”

    滕翼奇怪地问道:“什么事?”

    项少龙微笑道:“扮我!”

    滕翼失声道:“什么?”旋即醒悟道:“要我扮项少龙还是董匡呢?”

    项少龙轻松地道:“董匡由我自己负责,只要二哥用飞针伤几个赵人,再布下逃向魏境的痕迹,便算成功,必会使所有人均为此疑神疑鬼。”

    滕翼点头道:“你可让乌果这大个子来扮我,就更天衣无缝,但为何不是逃返咸阳,而是溜入魏境?”

    项少龙道:“这才是我的性格,怎会未成事便回头走。”

    滕翼失笑道:“谁比你更明白自己?就这么办,给我十来天时间,定可办妥,在山林野地中,谁也奈何不了我。”

    两人再商量一会,已是四更时分,项少龙回房休息,到了门外,想起田氏姊妹,忍不住打着呵欠过去探望她们。两女并头甜睡,帐内幽香四溢,若非刚在纪嫣然身上竭尽全力,定会登榻偷香,现在却只能望帐轻叹。就在此时,大雨倾盘洒下。项少龙忙为两女关上窗户,隔邻善柔房里也传来关窗的声响。项少龙按捺不住对这刁蛮女的爱意,到了善柔房外,先轻叩两下,全无回应。项少龙心中好笑,推门而进,顺手关上房门、下门闩。秀帐低垂下,善柔正在装睡。项少龙大感刺激,慢条斯理地脱衣并解下装备,直至身上仅余一条短裤,掀帐登榻。

    果如所料,寒气迫来,善柔一身贴体劲装,跳将起来,匕首抵着他**的胸膛,怒道:“想对人家施暴吗?”

    项少龙伸手捻着匕首的锋尖,移往另一方向,微笑道:“施暴吗?今天不行,快天亮哩,或者明晚吧!现在只想搂着夫人好好睡一小觉。”

    善柔眼睁睁呆看对方把匕首由自己手上抽出来,放到一旁,接着对方探手过来,把自己搂得靠贴在他近乎全裸的怀里,竟完全兴不起反抗的心。

    项少龙搂着她睡在榻上,牵被盖过身子,吻她的香唇笑道:“你睡觉也穿劲装吗?”

    善柔赌气道:“人家刚才偷偷跟你出去,你却走得那么快,偏找些最难爬的屋檐和高墙,害得人家跟丢了。若你答应给人家那套攀墙越壁的家伙,善柔可任你搂睡到天明,却不可坏人家贞节。”

    项少龙心中一荡,再吻她的红唇,笑道:“无论你答应与否,这一觉是陪定我。”

    善柔嗔道:“你再说一次看看!”

    项少龙叹道:“算我投降吧,你要风我便给你风,要雨则外面正下雨,来!亲个嘴儿再睡觉,要不要我给你脱下衣服,好睡得舒服点?”

    善柔慌乱地道:“你敢!人家每晚都是这身穿着的,跑起来方便点嘛!”

    项少龙微感愕然,想起她七年来每天活在逃亡的情况里,心生怜意,柔声道:“来!乖乖的在我怀里睡一觉,那是世上最安全的地方。”

    善柔真的打个呵欠,阖上双眸,把俏脸埋入他怀里,不一会发出轻微均匀的呼吸声。睡意涌袭,不片晌项少龙神志模糊,进入梦乡。不知过了多久,项少龙惊醒过来。天尚未亮,怀中善柔泪流满脸,不住叫爹娘,项少龙凄然为她吻掉泪珠,半晌后美女平静下来,原来只是梦呓。项少龙实在太疲倦了,很快睡着。再醒来时,听到田氏姊妹向善柔请安的声音,发觉怀内人儿早起床。

    听得善柔轻轻道:“让龙阳君等个够吧!我家大爷昨晚很夜才睡,怎也要多躺一会。”

    田氏姊妹哪敢驳她,乖乖应是。

    项少龙跳起床来,天已大白,往门口走去道:“我睡够哩。”

    三对妙目飘来,见到他半裸的虎躯,三张脸蛋同时红起来。田氏姊妹不知见过多少男人的身体,偏是项少龙使她们意乱情迷,借口出去取梳洗的皿具,匆匆溜掉。

    项少龙一把搂着善柔可爱的小蛮腰,笑道:“陪我到牧场去吗?”

    善柔摇头道:“不!今天我有点事。”

    项少龙皱眉道:“你想到哪里去?现在你是我的夫人,若泄出底细,大家都要死在一块儿。”

    善柔杏目圆睁,气道:“只有你才懂装模作样吗?昨天我是故意先溜出城外,再进城找你,由城卫亲自把我送来,打正董匡夫人的旗号。昨晚你到奸贼府饮酒快活,我和滕翼早商量好一切,包保不会给人盘问两句便坏你的好事。”

    项少龙给她迫得招架不及,道:“你还未说今天要到哪里去呀?”

    善柔俏脸微红道:“致致今天来陪我去找人造裙褂,否则怎配得起你这大红人。”

    项少龙一呆时,妮子趁机溜开,到走廊处还装腔作态道:“不要一见到人家便搂搂抱抱,我是天生出来给你讨便宜的吗?”

    项少龙没好气道:“今晚要不要我来哄你睡觉?”

    善柔俏皮地道:“待我稍后想想看!”笑着去了。

    看到她充满欢乐的样儿,项少龙心中欣慰,同时暗暗心惊。田氏姊妹捧着铜盘,回来服侍他盥洗更衣。项少龙继续刚才的思索,考虑田单对他的评语?他的确是太心软,绝不适合生活在这冷血无情的时代。正因为心软,所以这些美人儿一个接一个依附在他的护翼下,甚至对赵雅他亦恨意全消,再不计较她曾出卖过他。虽说在这时代,有点权势的人总是妻妾姬婢成群,可是他终是来自另一时空的人,思想有异,开始时自是乐此不疲,但当身旁的美女愈来愈多,又不想厚此薄彼,渐感穷于应付。

    若不计包括田氏姊妹在内的美丽婢女,在咸阳便有乌廷芳、赵倩和婷芳氏。这里则是纪嫣然、赵致和善柔,虽及不上明代风流才子唐寅八妻之众,但对他来说已有些儿消受不了。心中暗自警惕,再不可乱种情缘,免致将来晚晚疲于奔命。李牧曾警告他酒色伤身,自己很多时候都把好朋友的忠告忘记。

    胡思乱想间,善柔的声音在外进的内堂处响起道:“你是谁?”

    乌果的声音道:“夫人!这是魏国龙阳君,君上要来看大爷醒来了没有。”

    龙阳君阴柔的声音道:“原来是刚抵邯郸的董夫人。”

    项少龙怕善柔露出马脚,匆匆出房迎去。

    善柔出乎意外的摆出一副娴雅温婉的样儿,恰到好处的应付直闯到禁地来的龙阳君。项少龙哈哈大笑,隔远向一身雪白武士服,“人比花娇”的龙阳君“装模作样”地欣然施礼。

    龙阳君那对凤眼亮起来,抱歉道:“奴家忘了夫人刚抵此处,昨晚董兄又得了一双可人儿,不懂迟点才来,惊扰先生的美梦,请先生见谅。”

    项少龙对他的“体贴”暗暗惊心,向善柔道:“为夫要和君上出城,最快也要在黄昏才赶回来。”

    善柔乖乖的答应,项少龙盯了正对他露出同情之色的乌果一眼,招呼龙阳君往前宅走去。

    龙阳君媚笑道:“嫂夫人长得真标致,难怪邯郸美女如云,却没有多少个先生看得入眼。”

    项少龙不知怎么答他好,干咳两声,蒙混过去。踏出府门,阳光漫天,昨晚大雨打湿的地面,几乎干透。外面至少有近百个龙阳君的亲卫正牵马恭候,看见这般阵势,项少龙不由发起怔来。

    龙阳君的“香肩”挨过来,轻贴他柔声道:“现在道路不安靖,多几把剑护行,总是安全点!”

    嗅着他熏得花香喷喷的衣服,项少龙不知是何滋味。重返赵国前怎想得到此行如此多姿多采,不但要应付女的,还要应付身旁这男的,最痛苦是绝不可开罪他。邯郸形势的复杂大大出乎意料之外。什么时候可功成身退呢?

第十一章 扭转局势

    项少龙和龙阳君并骑出城,前后四周均是护驾高手。自传出他项少龙即将前来邯郸的消息,赵都原本拉紧的气氛,更如拉满的弓弦,逼得人透不过气来。虽然人人摩拳擦掌,看似胸有成竹,其实人人自危,怕成为遭到不幸的一个。于此亦可见自己建立起“崇高”的声誉,无人敢轻忽视之。

    龙阳君策马挨近少许,道:“为何不见贵仆龙善?”

    项少龙暗赞龙阳君细心,际此兵凶战危、人人防备的非常时刻,换过任何权贵,若有滕翼这种高手,必会着他十二个时辰贴身保护,所以项少龙出门不把他带在身旁,实在不合常理。微笑着道:“内子还是第一趟来到大城市,购物兴浓,没有人陪总是不太妥当。”

    龙阳君只是随口问问,并非起疑心,改变话题道:“李园视董兄为头号情敌,实在是弄错目标,教人发噱。”

    项少龙奇怪地问道:“君上何有此言?”

    龙阳君微笑着道:“纪嫣然真正看上的人是项少龙。唉!嫣然自己或者没有察觉,她看少龙的眼神与看其它人有很大的分别。在那时她可能仍不知道自己爱上项少龙,但我已知道了。”

    项少龙心中一懔,龙阳君确是个有敏锐观察力的人,一不小心会给他由眉梢眼角看破玄虚,自己可要非常警觉。

    龙阳君冷哼一声说道:“我不信纪嫣然和项少龙间没有密约,只要盯紧纪嫣然,终可由她身上把项少龙挖出来。”

    项少龙皱着眉道:“君上不是要对付纪才女吧?”

    龙阳君道:“我一直视她为红颜知己,她投向项少龙是自然不过的一回事。董先生尚未见过项少龙,这人确是不世出的人才,无论谈吐见地和襟胸气概均独特出众,本人若非与他站在对敌的立场,招揽他还来不及,现在却必须不择手段,务要把他杀死。”

    项少龙故意试探地道:“我虽然自知没有得到纪才女的希望,可是却也觉得她颇看得起我老董。嘿!凭君上的眼光,她看我的目光比之看项少龙如何?”

    龙阳君点头道:“她的确很看得起你,问题在她是个相当死心眼的人,不会像赵雅般见异思迁,项少龙有先入为主的优势,你和李园只好死去这条心。”

    项少龙笑着道:“事情看来还未绝望,有君上这么厉害的人对付项少龙,他能活的日子应屈指可数,那时纪才女不是要再行挑选对象吗?”

    龙阳君苦笑着道:“事实早证明所有低估项少龙的人,最后莫不饮恨收场。无论赵人如何布置,我仍深信项少龙有神不知鬼不觉潜入邯郸的本领。以吕不韦和项少龙的狡猾,怎会任由行踪给秦国的敌对派系泄露出来,其中定是有诈。”

    项少龙背椎生寒,血液直冲脑际。他愈来愈觉得龙阳君不简单,难怪能成为信陵君的劲敌。现身在邯郸的诸国权臣中,除田单这重量级人物外,就要数这不形于外的龙阳君。不过他的弱点是,嘿!似乎“爱上”自己,所以推心置腹,希望赢取他项少龙的好感。我的天!这是如何一塌糊涂,错综复杂的一回事!此际人马远离邯郸城廓,沿官道往藏军谷驰去。两旁山野秋意肃杀,树木枝叶凋零。龙阳君的亲随似有种到城郊来活动筋骨、轻松一下的意味。

    龙阳君见项少龙沉吟不语,知他正在思索自己的话,欣然继续说道:“项少龙最重要的仇人有三个,就是孝成王、赵穆和郭纵,一天项少龙仍在,他们三人恐怕难以安枕。”

    项少龙忽地涌起不安的感觉,此为一个职业军人的警觉,并不需要什么实在的理由。人马正要进入一道往藏军谷必经的窄长山峡,四周尽是茂密昏暗的雨林,若有人偷袭,实是个理想的地方。项少龙倏地把马勒定。

    龙阳君冲前十多步,勒马回头来奇怪地问道:“先生有什么问题?”

    其它人见龙阳君立马停定,连忙停下来。

    项少龙凝视前方山峡的入口,皱眉道:“项少龙与君上是不是亦有过节呢?”

    龙阳君微感愕然,掉转马头,循他目光望往峡道的入口,向手下喝道:“给我开道!”

    当下驰出十多人,朝峡口冲去。那些人的盾牌仍挂在马侧,显然谁也不相信峡道内隐藏敌人。项少龙也大惑不解,有谁要对付龙阳君呢?难道只是自己神经过敏,摆个大乌龙。

    龙阳君轻松地看着手下驰进峡谷去,微笑着道:“项少龙若来对付我,肯定是本末倒置。而且他怎知我今天会到藏军谷去呢?”

    项少龙那种不妥的感觉愈趋强烈,自依墨氏补遗的静养法修练,他的第六感觉灵敏多了,屡次助他逃过大难,否则可能已饮恨于咸阳街头。秋阳虽挂在天边,可是他心中却充满寒意。

    龙阳君忽道:“董先生想清楚本君那天的话吗?”

    项少龙大感头痛,岔开话题道:“为何你的侍卫们到现在仍未回来?”

    话犹未已,蹄声传来,龙阳君其中一名手下出现峡口,遥遥向他们打出一切无恙的手势。项少龙颇感尴尬,暗忖自己杯弓蛇影,太多疑了。

    反是龙阳君安慰他道:“小心点总是好的!本君对董先生的小心谨慎非常欣赏。”

    人马续往狭谷开去。

    龙阳君以他“娇柔”的甜腻语调道:“先生有没有想过纵横战场,创一番男儿的不朽事业?”

    项少龙暗叫厉害,此人确有一般人所欠缺的敏锐,看出自己并非只是甘心一辈子养马的人,故另找说词。此时离峡口只有百多步的距离,项少龙忽然又感觉到某种危机,却只是隐隐捕捉到点模糊的影子,并不具体。随口答道:“我除养马外,对兵法一窍不通,拚拚蛮力或尚可将就,怎能统领三军,驰骋沙场?”

    龙阳君娇笑道:“先生不用自谦,只看贵属训练有素,悍不畏死,便知先生是天生将材,否则田单哪会如此顾忌你。”

    现在离峡口只有五十步的远近,先头部队开始进入峡口。一个念头电光石火般掠过项少龙脑海,抽缰勒马,狂叫道:“快掉头!”他终于想到不对劲的原因。刚才龙阳君那个回转来表示可安全通过的手下,打完招呼立即匆匆返回峡道,实于理不合,因为峡内已有十多名龙阳君的亲卫作为开路部队,自应扼守首尾两端和峡道内各个重要战略性据点,好待龙阳君通过,始可撤走。否则若有敌人由两旁拥出,封死峡口,他们岂非给困死峡道内。项少龙本亦不会因龙阳君那手下一时疏忽而起疑,但因早生警戒,所以才想到对方如此做作是为免处身于埋伏的敌人和他们队伍中间的险地,故匆匆避入峡道里。

    此时龙阳君和四周的手下们无不皱起眉头,觉得他疑神疑鬼得太过份。前头的几个人竟不理他警告,自行驰进峡道里。龙阳君礼貌上勉强勒马停下,正要说话,惨叫声隐隐由峡道内传出来。众人脸色大变,峡内拥出无数敌人,人人手持弩箭,弓弦响处,前方十多人猝不及防,倒栽下马,同一时间杀声四起,两旁茂密的树林中伏兵冲出,四周尽是如狼似虎的敌人。这些人全是平民服饰,骤眼看去至少有数百人之众,龙阳君的手下亲随,虽无一不是身经百战的精锐,但敌众我寡,弩箭的威力更是难挡,尚未有机会作反抗早溃不成军,乱成一片。

    项少龙矮身避过两枝弩箭,下面坐骑一声惨嘶,跳起前蹄。他连看看战马何处中箭的时间也没有,双脚猛蹴鞍蹬,侧身离开马背,扑往身旁的龙阳君,揽着他的腰飞跃下马,落到路旁草丛,龙阳君的座骑早颓然倒地,浑体插满劲箭,龙阳君自是敌人的首要目标。他的头号手下焦旭和尚未受伤的亲卫滚下马,抢过来保护龙阳君。龙阳君想跳起抗敌,项少龙搂着他直滚入树林里,四周虽刀光剑影,全是喊杀之声,但受树木所隔,敌人已射过第一轮的弩箭,匆忙间未及重行装上弩箭,正是逃命的好时机。剑风扑面而来,项少龙背靠草地,飞起两脚,重重踢在敌人下阴要害处,两人惨叫声中,抛跌开去,撞倒另三个扑来的敌人。

    “锵!”项少龙长剑出鞘,又有两人溅血倒地。当他跳起来时,龙阳君惊魂甫定,拔剑以腰力弹起,一声“娇叱”,剑若游龙,扑上来的敌人登时又有两个仆跌一旁。焦旭等十多人此时且战且退,移到树林之内,护着他们。

    项少龙只见四方八面全是敌人,知道不妙,迅快地作出对敌人包围网虚实的判断,狂喝道:“随我来!”血浪展出重重剑影,一马当先冲进林内。他剑势凌厉,膂力惊人,兼之在林木间敌人又难发挥以众凌寡的威力,真是所向披靡。“当!”一名敌人竟被他连人带剑劈得飞跌开去,吓得本要扑上来的其它人四散退避。

    不过只是昙花一现的好景,随着后援不断拥上,无数敌人再度飞扑而至。项少龙进入墨氏守心之法,沉着气领龙阳君等连杀七八个敌人,深入密林之内。项少龙趁隙看龙阳君等一眼,此时剩下来的随从除焦旭外只有七个人,人人浴血受伤,形势危殆,敌人仍是潮水般扑至。龙阳君虽奋勇拒敌,亦已浑身鲜血,只不知哪些是由他身上流出来,哪些是由敌人处溅上他的衣服去。右后肩一阵火辣,项少龙狂喝一声,反手一剑,透入偷袭者小腹去,接而健腕一抖,架格由左侧劈来的一剑,趁对方退闪,就在剎那间的空隙连消带打,运剑猛刺,硬插进敌人胸膛。敌人见他如此强横,退了开去,使他倏忽间推进数丈。

    “砰!”龙阳君一个跄踉,撞在他背上,显然中了敌人毒手,项少龙伸手把他扶起。

    龙阳君大喝道:“不要理我!”挥剑杀了另一个扑来的敌人。

    “呀!”己方一人重伤倒地,形势危殆之极。

    项少龙血浪剑有若闪电般掣动一下,倏忽间再有一敌倒地毙命,猛扯龙阳君,同时向焦旭等喝道:“随我来!”硬撞进左方的敌人里,重重剑浪,迫得敌人纷纷退避。在这等浴血苦战的时刻,项少龙展现出他本身惊人的耐力、悠长的气脉和多年来接受特种部队的严格训练,像个永不会劳累的机器,纵横敌阵。百忙中他不忘审度四周形势,见到左方不远处有道斜坡,立即呼召龙阳君等随他闯过去。一招“以攻代守”,疾施狂击。“呛!”的一声,敌人之剑只剩下半截,大骇下早中了项少龙侧身狂踢,口喷鲜血重重撞在身后大树处。项少龙闪一闪,再反手一剑,刺入由后侧抢上来的敌人左胁,同时虎躯一移,以肩头撞得对方吐出一蓬鲜血,仰跌地上。

    此时他已成功冲杀到斜坡边缘,压力顿减,往下偷隙望一眼,下方一道河流,滚滚流过。项少龙大喜过望,冲了回来,闪电出剑,奇准无比地刺入正围攻龙阳君、焦旭等人其中一个的咽喉去,那人登时气绝倒地。

    项少龙运剑横扫,迫开敌人,大喝道:“跳下去!是我们唯一逃生的机会。”转身扑往龙阳君,抱着他随之滚下斜坡,也不知撞断多少矮树,压碎多少花叶,翻滚而下。焦旭和另外五名亲卫,哪敢犹疑,学他们由斜坡滚下去。

    “蓬……蓬……”八个人先后跌进河中,立即染红一片河水。项少龙扯着龙阳君,顺急疾的河水向下游泅去,迅即去远。敌人喊杀连天的沿河追来,前方水响骤增,有若山洪暴发。项少龙等还弄不清楚是什么一回事,去势加速,忽地发觉虚悬半空,原来到达一个高约两丈的水瀑涯边,随着水瀑去势,往下面水潭堕去。水花高溅,众人跌得头昏脑胀,河水又把他们带往远方。敌人的喊杀声给远远抛往后方。

    项少龙和龙阳君等由在半途遇上的赵兵护送回邯郸城,已是三更时分。伤口虽包扎妥当,却因失血和劳累的关系,众人脸色苍白,力尽身疲,其中两人还发高烧,急需治理。赵穆和乐乘等早得飞报,在城门处焦急地等待他们。赵穆一直与龙阳君私下勾结,项少龙又是他登上王位的希望,自是心焦如焚,乐乘则身为邯郸守将,若让龙阳君这魏国重臣出事,他难辞其咎,所以同样关心。赵穆和乐乘抢上载着项少龙和龙阳君的马车,见两人样子虽吓人,却不是致命之伤,松一口气。

    龙阳君脉脉含情看项少龙一眼,费力地道:“若非董先生舍命相救,我如今恐难有命再见两位。”

    项少龙心中苦笑,算起来龙阳君可算他死敌之一,可是当时却无暇去想这个问题,就算有此一念亦不会见死不救。正如田单的批评:“心软”是他最大的弱点。

    乐乘沉声道:“有没有见到项少龙。”

    项少龙和龙阳君同感愕然。后者皱眉道:“看来不大像项少龙,不过当时形势混乱之极,我们顾着逃走,借河而遁,根本未有机会看清楚敌人。”

    乐乘道:“我已派出精兵,封锁所有要道,搜索远近山头,希望可以有好消息禀知君上。”

    龙阳君和项少龙听他口气,已知他没有把握。偷袭者既能神不知鬼不觉潜至邯郸三十多里的近处,自亦有撤离的本事,谁要干掉龙阳君呢?

    项少龙当然心知肚明不是自己干的。龙阳君不知是不是因身上多处创伤,脸色深沉,没有说话的兴趣。当下赵穆和乐乘亲自分头护送龙阳君和项少龙回府,善柔和田氏姊妹等早接得消息,在大门处迎他入内。乐乘匆匆告辞去了。

    善柔怨道:“早知我陪你去!”

    乌果奇怪地道:“是什么人干的?”

    田贞田凤用力扶他回内宅,两对眼眼早哭得红肿。

    项少龙苦笑着道:“让我醒过来后向你们详说一切好吗?”忽然间,他记起龙阳君那个手下在峡口诱他们入局的情景。虎躯一震,他已猜到想取龙阳君一命的是何方神圣,难怪龙阳君的脸色如此难看。

    田氏姊妹和善柔心慌意乱为项少龙敷药包扎,项少龙心中一动,向乌果道:“有没有方法把我弄得难看一点,我要让人以为我伤重得起不了身来!”

    乌果搔一会大头后,善柔不耐烦地道:“让我给你弄个死鱼般的模样吧,包可把任何人吓个半死!”

    田贞田凤忍不住掩嘴偷笑。

    项少龙道:“尚还不够,最好弄得我的伤口像有血水渗出来的样子,若身子也发烧就更精采。”

    田凤笑着道:“这个包在我们姊妹身上,只要在被内暗置个暖袋便成。”

    善柔和乌果对望一眼,往他瞧来,均弄不清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项少龙对乌果道:“待会天亮,你立即派人出城,请大哥和小俊精挑一半人回来,另外我还要你立刻找一个人来见我。”

    当下说出联络蒲布的手法。

    乌果知道项少龙将有重大行动,爽快地去了,田氏姊妹则去张罗暖袋。

    善柔坐到床沿,在为他的假脸颊抹上一层灰白的粉底前,皱眉道:“你不打算告诉我想干什么吗?”

    项少龙想的却是另一回事,摇头道:“不行,若有人摸我的脸,岂非黏得整手粉末,那谁都知我是伪装的。”

    善柔一言不发,走了出去,不一会提着个盛满东西的布囊回来,神色冷然地负气道:“人家本应不理你,快告诉我是怎么一回事,否则本姑娘不使出看家本领,教你装病也无从装起来。”

    项少龙苦笑着道:“先动手弄好再说,否则时机一过,有人闯来探我,妙计立告成空。”

    善柔嘟起嘴儿,气呼呼地由囊内取出七八个大小瓶子,倒出液状之物,在一个陶盘子里调弄。

    项少龙伸手过去,摸着她的美腿,柔声道:“我要杀一个人!现在仍未到揭晓的时机!”

    善柔娇躯微颤,往他望来。

    天尚未亮。

    孝成王在亲随拥护下来看他。当他见到刚烫得额头火热、脸色难看有若死鱼般的项少龙,吓了一跳道:“董卿家!他们又说你伤得并非太重,不行!寡人立即要派御医来为你诊治。”

    这回轮到项少龙吓一大跳,忙沙哑声音道:“大王恩重,鄙人不胜感激,我只是因浸了河水,受风寒所侵,兼失血过多,只要躺几天便没事。何况我手下里有精通医术的人,鄙人吃惯他开的药,若骤然换过别人治理,可能会弄巧反拙哩。噢!”

    最后那声自然是故意装出来的痛哼,还让孝成王看到他被子滑下来后露出“血水渗出”的肩胁伤口。

    孝成王想不到他情况似比龙阳君更严重,发一会呆后,双目凶光闪闪道:“有没有见到项少龙?”旋又一拍额头道:“寡人真胡涂,忘记卿家从未见过这反贼。”

    项少龙心中好笑。

    沉吟片晌,孝成王又道:“此回全仗董卿,若非卿家舍命保护龙阳君,他定然没命,那时怎向失掉命根子的安厘交待,今次的和议休想达成。”

    项少龙心内苦笑,自己来邯郸本是为杀人,岂知机缘巧合下,反先后救了赵穆和龙阳君,现在连他也有点不相信自己是项少龙,更遑论其它人。故意问道:“大王必见过龙阳君,他有没有说是项少龙干的呢?”

    孝成王摇头道:“龙阳君只比你好一点,精神萎顿,不愿说话。不过若非项少龙,谁会如此厉害?亦只有他可与藏在邯郸的余党暗通消息,现在他成为秦人的走狗,自然要对付我们五国的人。”

    项少龙听他口气,仍不把燕国当作盟友伙伴,由此推之,昏君尚未向李园和田单的压力屈服。

    孝成王见他两眼睁不开来的样子,拍拍他烫热的肩膀,道:“董卿好好休养,寡人会遣人送来疗伤圣药。”站起来继续道:“原来董卿的本领不只限于养马,复原后寡人自有安排。”

    孝成王走后,项少龙真的不住,劳累欲死沉沉睡去,迷糊间,隐隐感到房内人声吵杂,不住有人来探望他,乌果自然在旁鼓其如簧之舌,把他的伤势夸大渲染。其实不用他赘言,只是弥漫房内的伤药气味和“不住渗出血水”的伤口,已是最强有力的说明。正午时分,蒲布来了。项少龙抖擞精神,和他商量一番,门人来报赵雅来访,蒲布忙由后门遁走。

    赵雅挨到榻边,探手摸上项少龙刚烫热的额角,吃惊缩手道:“你生病了!”

    项少龙半睁眼道:“没什么事!躺两天自然会好的!”

    赵雅细看他的脸色,吁出一口气道:“幸好你仍是两眼有神,否则就糟透。”

    项少龙心中一懔,知道赵雅看出他唯一的漏洞,幸好她尚未起疑,亦奇怪她为何对“项少龙的出现”毫不紧张,试探道:“看来项少龙早来了邯郸,否则为何老子截不住他呢?”

    赵雅垂头轻轻叹道:“偷袭龙阳君的主使者可以是田单、李园,甚或赵穆又或是信陵君,但绝不会是项少龙。我最清楚他,纵对仇人,亦不滥杀。他和龙阳君并没有解不开的深仇,怎会干这种打草惊蛇的蠢事。”

    项少龙心中暗惊赵雅缜密的心思,也不无感慨,既知自己是个好人,为何又要助孝成王赵穆来害他?项少龙本只疑心信陵君一人,被赵雅如此分析,信念立时动摇。他自然知道此事与赵穆无关,而田单和李园均有杀死龙阳君的动机,都是凶嫌。魏国的权力斗争,主要是魏王和龙阳君的一方,跟以信陵君为首那一派系的角力。龙阳君更是安厘的命根子,若他有什么三长两短,安厘定会对信陵君生疑,并要置之死地。魏国内乱一起,最大的得益者自然是一直想瓜分三晋的齐楚两大强国。现在人人认为秦国内部不稳,无暇外顾,想向外扩张势力,正是其时。

    项少龙想起鲁公秘录的事,旁敲侧击道:“项少龙是不是与信陵君有勾结,故来对付龙阳君?”

    赵雅断然回答道:“信陵君恨不得剥项少龙的皮,痛饮他的鲜血,项少龙亦绝不会听他的命令,怎会有这种可能?”

    项少龙故作惊奇地道:“他们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呢?”

    赵雅露出狡猾之色,柔声道:“这是个秘密,先生尚未完成对赵雅的承诺,否则人家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项少龙为之气结,但又为她对自己的“苦心”有点感动,闭上眼睛道:“我有点累,多谢夫人赐访。”

    赵雅嫣媚一笑,袅娜去了。她前脚才走,纪嫣然芳驾即临,见到项少龙可怖的模样,热泪立时夺眶而出,到知道真相,始化忧为喜。

    项少龙坐起来拥着满怀芳香的美人道:“你见过龙阳君吗?”

    纪嫣然欣然道:“你这人真厉害!什么都瞒你不过。唉!我这做妻子的,竟是最后一个知道自己夫君受伤的人。心焦如焚,还要强迫自己先去探问爱扮女人的家伙,以避嫌疑。且还不止,来见夫君时,又要以野女人的身份拜见自己夫君的如夫人,给她以审犯的目光和语气拦路盘问,夫君啊!你来给嫣然评评理,还我个公道好吗?”

    项少龙听得头大如斗,改变话题道:“遇袭前龙阳君和我大说心事,劝我对你不要痴心妄想,因为纪才女爱上的既不是董匡,也非李园,而是六国的头号通缉犯项少龙。”

    纪嫣然道:“六国头号通缉犯,少龙你的用语总是新鲜有趣。唔!难怪龙阳君一直盯着人家。”

    又道:“少龙猜到偷袭者是哪方面的人吗?”

    项少龙道:“我想听听才女的意见。”

    纪嫣然沉吟道:“最大的疑凶当然是信陵君,我不信他此回没有派人来邯郸,好夺回被你偷去的鲁公秘录。不要说他,我看谁都在打秘录的主意。”

    项少龙苦恼地道:“若秘录是在郭纵手上,那李园和郭秀儿的婚事必可谈拢。”

    纪嫣然坐直身子,傲然道:“若我实时绝了李园的心,他们的婚事可一说便合。”

    项少龙恍然大悟,像郭秀儿这种家世显赫的绝色美女,没有男人会嫌弃的,问题关乎名份。郭纵自然不肯让女儿屈居人下,更不要说作妾嫔。李园的难处却是必须虚正室之位以待纪嫣然,这就是与郭秀儿婚事尚未谈拢的主要原因。

    纪嫣然记起前事,惊疑地道:“我看项郎比鲁公更厉害,鲁班肯定设计不出你那些使人拍案叫绝的攀爬工具。”

    项少龙心叫惭愧,与纪嫣然亲热一番,乌卓等大队人马,借探望他作借口回来。俏佳人难舍难离的告辞,乌卓、荆俊、乌果和善柔聚集到房里来与他商议。赵致亦早来了,随众人来看他。

    坐好后,项少龙微笑道:“假设今晚乐乘给一批蒙着头脸的人斩去首级,你们说别人会怀疑是谁干的呢?”

    众人无不心头剧震,瞪大眼看他,他的行事太出人意料。

    善柔姊妹“啊!”一声叫起来。

    赵致探手过去,紧握善柔的手,感动得眼也红起来。

    荆俊奇怪地道:“两位嫂嫂和乐乘有深仇大恨吗?”

    项少龙心中暗自感叹,乐乘一直是赵穆的头号爪牙,赵穆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怎会欠得他的一份,赵致听这小子毫无嫌隙地唤她作嫂嫂,欣喜地瞧他一眼,红着脸垂下头去。

    善柔对“嫂嫂”之称是一副受之无愧的样儿,双目寒光一闪道:“当日来捉拿我善家上下的人正是乐乘,他还——唉!”黯然垂首道:“我不想再提!”旋又抬起头来,咬牙切齿地道:“我要亲手把他的人头砍下来。”

    乌卓慎重地道:“三弟有把握吗?乐乘狡猾怕死,出入均有大批好手护卫,现在又正值城内草木皆兵之时,恐怕不易得手。”

    项少龙胸有成竹地道:“能人所不能,生命才可显出真趣,刺杀讲的是策略,只要准确把握到乐乘的行踪,我们可精心策划出整个行动,定下掩人耳目的行刺方法。”

    乌卓仍犹豫道:“这样做是不是打草惊蛇,教人知道我们真的到了邯郸呢?”

    善柔不屑地道:“胆小鬼!”

    乌卓登时脸色大变,此人极重荣辱,怎受得起这么一句话,尤其出自女人口中。赵致大吃一惊,埋怨地摇撼善柔的手臂。

    项少龙不悦喝道:“你难道不知我最尊敬乌大哥吗!竟敢以下犯上,快给我道歉!”

    善柔也知自己过份,竟“噗哧”一笑,道:“我说的不是乌大哥,只是见小俊发抖,冲口说他是胆小鬼,教乌大哥误会。”

    荆俊瞪大眼睛,一副被冤枉的神态,及见赵致向他频打眼色,惟有把死猫硬吞进肚里去。

    乌卓哪会真的和她计较,亦知在善柔来说,可算是变相的道歉,摇头苦笑着道:“我不是胆怯,而是希望轻重有序,不致因小失大。”

    荆俊爱屋及乌,忙打圆场道:“胆小的只是我这小鬼吧!乌大哥神勇无匹,怕过谁来。”

    众人给他夸大的言词惹得莞尔失笑,气氛顿时缓和融洽。

    项少龙分析道:“乐乘是个非常危险的人物,动辄可使我们全军覆没,最大的问题,是谁也弄不清楚他究竟仍忠于赵穆,又或早给孝成王拉拢过去,更大的可能是他只忠于自己,像墙头上的小草,哪方风大势强,靠向哪一方。”待众人完全消化他的说话,继续道:“假设赵穆明天造反,那今天他就必须向乐乘和盘托出我们跟他的关系,好增强乐乘的信心,免致在调配上出现问题,那时就非常危险,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吗?”

    善柔姊妹、乌果和荆俊均眉头大皱,显然把握不到项少龙所指的危险。只有乌卓长长吁出一口气道:“是的!我明白为何必须先干掉乐乘,因为假若他是孝成王布置在赵穆阵营内的奸细,自然会立即把我们的底细告知孝成王,那时我们死了仍不知是什么一回事。”

    善柔等恍然大悟。

    项少龙微笑着道:“杀死乐乘,还另有个大大的好处。”

    此回连乌卓都要大惑不解。

    项少龙淡淡地道:“我们把整个刺杀行动弄成似是而非,看似是我项少龙所为,但细想又觉不像的模样。凭乐乘墙头草的特质,赵穆与孝成王必然互相猜疑,均以为对方是借我项少龙作掩饰干的,你们说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众人听得无不倾服,谁人可想得如此周详呢。

    荆俊叹道:“两人自是疑神疑鬼,摩拳擦掌,立即要作正面冲突。”

    乌卓点头道:“最好昏君立即召回廉颇或李牧其中一人,回师勤王保驾,赵穆被逼马上发兵叛变,我们势将有机可乘,在浑水里捉得赵穆这条大鱼。”

    善柔皱眉道:“最大的问题是怎样可砍下乐乘项上的人头呢?”

    项少龙从容一笑,待要回答,手下来报田单到。项少龙心中一惊,现在邯郸城内,他最顾忌的人,正是田单。

    田单进入寝室,在刘中夏、刘中石两兄弟左右随护下,径直步至榻旁,亲切地道:“董兄贵体如何?”

    项少龙见他负手身后,卓立榻旁,自有一股威凌天下的气势,更是提高警惕,不敢说错半句话,点首施礼后道:“由于最近生活荒唐,酒色过度,只浸了一会河水,立受寒凉所侵。噢!田相请坐!”

    田单微笑摇头道:“很多时我欢喜站立说话。嘿!看董兄两眼神光照人,怎会是酒色过度的人?只是一时用尽力道,故易受湿寒吧!”

    项少龙知道难以在此人面前作假,真正地苦笑着道:“看来如此。”

    田单定神细审他一会,淡淡地道:“董兄手下的儿郎们,是不是由董兄一手训练出来?”

    听他这么说,项少龙立即知道那天自己硬闯城门逼孝成王表态,此人必在旁观察,心下一惊,知他动了疑心,却若无其事地道:“要养马,首先要防范别人来偷马,南方多蛮夷,所以鄙人每天训练他们,好作防备。”

    田单沉吟片晌,点头道:“若董兄能把我大齐的兵将,练成像董兄手下儿郎们那样悍不畏死的精英,虎狼之秦何足惧哉?”

    项少龙放下心来,原来田单看上自己这点长处,暗叫厉害。他项少龙最大的长处,就是把特种部队那一套,搬到战国的时代来,而这长处一下给田单抓个正着。

    两人对视顷刻,项少龙闭上眼睛,好一会后睁开来,瞧着正凝视他的田单道:“鄙人明白,田相请给董某一点时间。”

    田单想不到他如此坦白直接,反觉愕然,旋即欣然道:“我明白董兄乃忠于情义的人,否则亦不会舍命救回龙阳君。换了谁在那种情况,只会自行逃命。”

    项少龙装作因伤口牵扯痛得皱一下眉头,摇头道:“当时鄙人绝没有想过其它事,只知同舟共济,应付危难。”

    田单双目神光一闪,沉声道:“听龙阳君说,董兄当时早有所觉,未知董兄为何能有此先见之明?”

    项少龙给他的眼光和问题弄得浑身不自在,恨不得他快点离开,装出疲倦神色,淡淡道:“或者是与马儿相处久矣,沾染它们敏锐的灵觉,其实每逢有大灾难来临,甚或天气的突然转变,上至飞禽走兽,下至蛇虫蝼蚁,均有异样举动。”这几句话似是答案,实在没有答到田单的问题,即管精明厉害如田单,也莫奈他何。毕竟项少龙并非犯人,他总不能锲而不舍,问个不休。

    田单叹道:“董兄确是非常之人,这次偷袭的主使者不知走了什么倒霉运,竟遇上董兄,功亏一篑。以董兄如此人才,楚王考烈或者会看走眼,但春申君黄歇怎会把你轻轻放过?”

    他虽似在抬捧项少龙,其实步步进逼,誓要摸清对方底细。

    项少龙暗叫不妙,此人才智高绝,一不小心,给他抓着尾巴就完蛋?苦笑着道:“春申君恐怕连我的样子是怎样都记不清楚,有什么放过不放过?董某对楚人早心淡,再不愿想起他们。”

    此回轮到田单暗叫厉害,项少龙“闲话家常”式的答话,教他更觉此人高深莫测,使人难以捉摸。点头道:“楚人目光短浅,只求眼前安逸,屡错不改,确是不值一提。但若楚国落入李园掌握中,董兄认为会出现一番怎样子的局面呢?”

    项少龙冷哼一声,哂道:“李园此人薄情寡恩,心胸狭窄,纵情酒色,靠的是裙带关系,能做出什么大事来?”

    田单双目射出如电神光,注视着他,哑然失笑道:“董兄确是识见过人,教田某怎能相信你只是个甘于养马的人。”

    项少龙整条脊骨寒渗渗的,干咳一声道:“田相太夸奖董某。”

    田单正容道:“董兄若有经世之志,不应留在赵国这垂死之地,应为伏枥之骥,其志放于千里之外。董兄乃聪明人,当明田某之意。”

    项少龙知他仍只是在招揽自己,反放下心来,颓然挨到枕上,摇头苦笑着,却不说话。

    田单虽乃雄辩滔滔之士,却拿他没法,轮到他苦笑道:“董兄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项少龙装作辛苦的勉强坐高点,挨着榻子捧额沉吟道:“还不是因为先父遗命,命鄙人回赵设置牧场。生死有命,很多事鄙人并不太放在心上,只不过与田相一见如故,感激田相知遇之恩,才想到应好好思量,希望田相体谅鄙人的苦衷。”

    他坦白若此,田单觉察到很难逼他立即表态,深吸一口气后奇锋突出道:“偷袭者定然与项少龙全无关系!”

    项少龙暗吃一惊,装傻道:“田相有何卓见?”

    田单踏前一步,轻拍他肩头,微笑着道:“但愿有一天董兄能踏足齐境,田某必以上宾之礼款待先生,好好休息!过两天董兄复元,我希望能到董兄的牧场打个转。”

    竟避而不答项少龙的问题,就那么走了。累得项少龙满肚疑问,不知此君葫芦里卖什么药。

    吃晚饭时,各人因即将来临事关重大的刺杀行动心事重重,气氛并不热烈。赵致随便吃了点后,放下筷子,呆看项少龙开怀大吃。

    荆俊是唯一神情特别兴奋的人,逗赵致道:“致姊啊!不吃饱你哪来力气呢?”

    赵致低声道:“人家不饿嘛!”

    善柔低骂道:“真没有用,又不是有人来刺杀你,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

    田贞田凤过来为各人添酒,乌卓阻止道:“今晚不宜喝酒!”转向项少龙笑道:“龙阳君派人送两坛酒来,一是药酒、一为补酒,哈!我看三弟此回麻烦透顶。”

    项少龙对龙阳君的感激和关怀大感头痛,苦笑无言。

    善柔冷哼一声道:“让他给人宰掉不是一了百了,偏要舍命救他,惹得一身烦恼。”

    赵致惶然道:“大姊啊!”

    善柔瞪她一眼道:“你只懂做应声虫。”

    项少龙惟有和乌荆两人对视苦笑。

    善柔拍拍小肚子,伸个懒腰,粗声粗气地道:“今晚的行动千万不要漏掉我,现在本夫人先去睡一觉好的,乖乖给我准备一副飞墙攀壁的玩意,我要最好的。”

    在众人目瞪口呆中,说做就做,回房睡觉去也。田氏姊妹忙分出一人,服侍她去。

    赵致战战兢兢向各人道:“诸位大人有大量,切勿怪柔姊,她……”

    项少龙笑道:“致致放心,没有人会真个怪她。”

    乌卓点头道:“不愧是惯于刺杀的高手,懂得行动前尽量休息和松弛,我们好应向她学习。”

    此时乌果领蒲布的拍档刘巢来到,苦候消息的众人大喜,请他坐下。略诉离别衷情,刘巢道:“小人接到蒲布的通知,立即联络刻下正在乐乘府内办事最可靠的几位兄弟,做了一番工夫,终有点眉目。”

    众人大喜聆听。

    刘巢道:“乐乘是个非常谨慎的人,兼且做尽坏事,怕人舍死报复,所以行踪隐秘,出入均有大批高手护驾,到现在仍没有我们的兄弟打进他内围的圈子里。”

    荆俊愕然道:“你不是说有点眉目吗?”

    刘巢道:“平时是那情况,这两天邯郸城内形势紧张,乐乘抽调大批府内家将,加入他的亲卫队,因此我们有两个兄弟混进去,否则真是没有面目来见项爷。”

    项少龙皱眉道:“他像是很怕我会对付他似的!”

    刘巢愕然道:“项爷和他有深仇大恨,他自该怕得要命。”

    这回轮到项少龙奇怪地道:“他和我有何仇恨?”

    刘巢一怔道:“什么?项爷竟不知舒儿是给他和赵穆**致死吗?他事后还侃侃而谈,自诩曾恣意玩过项爷的女人。”

    项少龙剧震道:“什么?”

    乌卓怕他过于激动,安慰两句后问刘巢道:“今晚乐乘会在哪里?”

    刘巢道:“这些天来他为城防问题,大部份时间留在东门旁的指挥所,很少回家,事实上他亦恨不得可以不回将军府去。”

    项少龙压下心中悲愤,但想起舒儿死状之惨,热血上涌,沉声道:“他怕什么?”

    刘巢道:“乐夫人是孝成王的妹子,赵雅的姊姊,非常厉害,乐乘有点怕她,在外面胡搅鬼混须瞒着她。”

    赵致担心地道:“若他今晚仍留在指挥所,我们何来机会?”

    刘巢道:“他另外还有三处别府,放置新弄回来的女人和别人赠给他的姬妾,此人残忍好淫,最爱淫虐美女,给他弄得残废或死去的女子数不胜数。最近邯郸一位大臣开罪孝成王,由乐乘负责抄家诛族,他私自留下对方两名美妾,准备享用,而他尚未有暇去做伤天害理的事,所以我们估计他这两晚定会忍不住溜去一逞兽欲。”

    项少龙心下恍然大悟,终明白朱姬对乐乘恨怨的起因,不过现在纵没有朱姬的嘱咐,他也绝不会放过乐乘。乌卓再询问有关乐乘的一切,包括藏娇别府的位置,乐乘亲卫的情况,与及其它有关的细节,刘巢逐一详细回答。

    乌卓问毕,向项少龙夸奖刘巢道:“刘兄弟确是了得,显然一直在做工夫。”

    刘巢谦虚地道:“自大梁之行,我们一群兄弟谁不愿为项爷卖命,在我们眼中,天下英雄人物,无人及得上项爷。”

    项少龙回复冷静,点头道:“这次事了,你们随我回咸阳吧!以后有福同享,客气话不用再说。”

    刘巢大喜谢过,项少龙亲自把他送出去,叮嘱他命令混在乐乘亲卫内的己方兄弟,今晚千万要找个借口,不可随行,才返回内宅。乌卓等去预备今晚的行动,只剩下赵致和美丽的越国孪生姊妹花,项少龙定下神来,想起命薄的舒儿,心如铅坠,很不好受。回邯郸后,他一直接触到的是乐乘客气可亲的一面,虽明知是虚情假意,总没有什么直接的仇恨,现在当然改变过来,恨不得把奸贼碎尸万段。这种人死了,对人类有利无害。项少龙对这时代最看不过眼处是把女人视作玩物和奴隶的态度,有权势者若赵雅等,说到底仍是依附男人而生存。人的权利应来自比较客观公平的法律保障,想到这里,不禁想起法家的李斯和韩非子,自己可否设法影响他们,使法治能代替专言人治的儒家。但细心一想,只要一天仍是君权至上,真正的法治始终是水月镜花,毫不实在。

    赵致的声音在他耳旁道:“董爷啊!你现在的脸色很难看,教人担心。”

    项少龙心中一惊,自己这种状态,实不宜进行刺杀的任务,但又无法排遣因舒儿牵起的情绪激荡。探手搂上赵致的腰肢,柔声道:“致致今晚留在这里,好好等我回来。”

    赵致一震道:“啊!不!人家要随在你身旁,不要小觑人家的剑术好吗?”

    项少龙正容道:“你的身手和剑术非常高明,可是你却从未试过杀人,那完全是另一回事,乖乖听我的话,明白吗?”

    赵致想起杀人,打个寒噤,垂头无语。

    二更时分,城东指挥街所大门开处,驰出一队约二百多人的骑士,布成阵形,开上长街,转左折入靠城墙的快道,沿城巡行。除头尾各有四个灯笼作照明外,队伍中间的部份没入黑暗里,教人看不真切。两排各四十人的骑士,列成长形,一个接一个靠外档而走,像两堵活动的墙般护卫走在中间的五组骑士,人人手持长盾,向着外侧,即使有人在屋檐或道旁放箭偷袭,休想可一下子射中他们,更不用说中间的骑队。正中那组骑士人数特多,足有五十人之众,外围者手持高盾,教人知道组内有重要的人物。其它四组各约二十人,手提长矛,既可冲刺,又可作掷击之用。

    在秋风疾吹下,更见肃杀森严之气。蹄声踏碎深夜的宁静,组与组间隔开足有二十多步,就算遇上伏击,亦很难将他们完全包围,除非敌人兵力十倍于他们。约半里之后,人马离开靠城墙的车马快道,折右回到城里去。天上厚云重重,不见星光月色。一直追着他们的精兵团队员,忙攀往高处,借火光在敌人视线难及处,向最近的队友发出讯号,指示乐乘队伍的位置。苦守在乐乘别府外的项少龙等人,迅速判断出乐乘开来的路线,作出布置。

    项少龙等伏在屋檐上,他们头脸紧裹在黑布里,只露出一对眼睛,有若一群黑夜出动的幽灵。当看到昏暗的灯笼光晕出现在长街远处,提到喉咙的一颗心放下来。假若乐乘不是由这方向驰来别府,今晚的行动只好作罢。蹄声滴答中,猎物由远而近。

    左旁的乌卓道:“乐乘虽荒淫邪恶,但不愧赵国名将,只看兵阵知他果有实学。”

    右旁的善柔低声道:“乐乘是我的,我要亲手割下他的狗头来。”

    项少龙故意挨过去,耳语道:“这是个城市的捕猎赛,谁的本领大,谁可有最大的斩获。”

    善柔秀眸寒芒一闪,别过头摆出不屑的姿态,却没有挪开身体,项少龙泛起**刺激的感觉。此时提灯笼的先头部队来到他们埋伏的下方,走了过去。敌人一组、一组地奔过长街,气氛愈趋紧张。项少龙知是时候,轻撞乌卓一下,有乐乘在内那最多骑士的一组人刚驰至眼下一截街心处。乌卓发出尖啸,画破有规律的马蹄声。敌人无不骇然大惊,往两旁望去。“飕飕”声响个不断,伏在两旁屋檐上的精锐团员,弩箭齐发,取马不取人。战马的惨嘶,人的怒喝,震天响起。灯笼堕地,黑暗里战马吃惊跳跃,情况混乱。可是整个队形仍大致保持完整,足见赵军确是训练有素的精兵。

    乌卓知是时候,发出攻击的暗唬。项少龙仍未动作,善柔豹子般扑出屋檐,先落下几尺,然后凭凌空长索,以扣挂腰间的攀爬工具,天兵般在暗黑中滑到大街的上空,其它人纷纷跟随。同一时间两旁掷出十多个火球,隐约里照出敌人的位置,而此刻敌人仍以为攻击者由两旁攻来,茫不知大群煞星早到了头上去,这批天兵掷出的飞刀,准绳力道均无懈可击,当敌人惊觉时,最少一半人中刀堕马,本是完整的队形,立告溃不成军。失了主人的马儿更是横冲直撞,乱成一团。

    乐乘那组人因是众矢之的,受创最重,五十多人被放倒近二十人,余者纷纷翻下马背。中刀者多是伤在面门或胸口的要害,剎那间宁静的长街变成尸横马倒的修罗地狱。项少龙等借腰索从天而降,项少龙脚未触地前,左右踢出,两名来不及下马的敌人面门中招,飞堕马下。到他落在地上,血浪出鞘,三名扑来的敌人登时有两人了账,另一人给善柔由后砍了一刀,惨呼着倒向项少龙。项少龙一闪避开,环目一扫,只见地上燃烧的红光里,十多名亲卫正护着神色仍算冷静的乐乘,往一旁的巷口退走。长街喊杀震天,精兵团员由两旁扑出,手持巨斧,赶杀溃不成军的敌人,使乐乘那组人变得孤立无援。

    项少龙与乌卓打个眼色,领四名手下扑杀过去。善柔有若出柙雌虎,劈翻两人,再掷飞刀,后发先至,竟抢在项乌两人前头,射进其中一人咽喉内,不愧第一流的女刺客。

    乐乘大喝道:“上!”登时有五人扑前迎往项乌等人,他自己却继续退却。

    项少龙大喝道:“乐乘奸贼,让我项少龙取你狗命。”

    乐乘此时退至巷口,心中大定,狞笑道:“有本事就过来吧!”

    善柔从项少龙身侧掠过,剑芒猛起,先一步迎上敌人。项乌等怕她有失,忙抢前出手,一时刀光剑影,杀气翻腾。这批人均是乐乘身边最优秀的剑手,堪堪挡着他们。乐乘正要转身逃入横巷,掩护他的人纷纷中箭倒地。荆俊和数人跳将下来,把乐乘等逼得仓皇退回街上。

    前方的人再不住,纷纷溅血倒地,乐乘无奈下大暍道:“跟我来1剩下的六个人随他往项少龙等狂奔过去。

    乐乘一声厉叱,唰的一剑劈出,快逾电闪,转眼和项少龙交换三剑。他的臂力哪及得上项少龙,到最后一剑,抵挡不住,震得倒退三步。荆俊此时清除拦路的敌人,一个空翻,落地前蹴起一双飞脚,不分先后,“砰!”的踢在乐乘背心。乐乘跆踉前仆,头盔掉地。剑光一闪,刚腰斩一名敌人的善柔不知由哪里扑出来,抢在项少龙前,娇叱声中,乐乘立即人头落地,身首异处,惨死当场。

    乌卓执起首级,发出撤退的号令。横过长街上空的长索纷被收回,不留半点痕迹。整个行动,不出半盏热茶的工夫,彻底体现特种部队高效率的精神和有若爆炸的攻击力量。熊熊火光中,地上全是尸体和在血泊内呻吟的赵兵。

    赵穆清早来找项少龙,两眼布满红筋,眼神闪烁不定,显是乱了方寸。

    项少龙确是仍未睡醒,惺忪中挣扎起来,拥被而坐问道:“侯爷为何脸色变得比我还要难看?”

    赵穆坐到榻沿,定睛打量他好一会,沉声道:“你的伤势如何?”

    项少龙试着艰难地活动一下两条手臂,摆出硬汉的样子,闷哼道:“其实只是皮肉伤,不过受了风寒,躺足一天一夜已好多哩。”

    赵穆并没有怀疑,事实上在此次有命回来的人中,至今尚没有人能爬起榻来,项少龙假若龙精虎猛,才是怪事。

    赵穆“唉!”的一声苦恼道:“乐乘昨晚出事!”

    项少龙“心中剧震”失声道:“什么?”

    看着项少龙瞪大的眼睛,赵穆叹道:“昨晚乐乘返回别府途中遇袭,头给人砍掉,二百多名亲卫非死即伤,唉!”

    项少龙骇然道:“项少龙真的这么厉害?”

    赵穆冷哼一声道:“事发时附近民居的人确听到有人自称项少龙,不过这批人全体蒙头蒙脸,无人能看到真面目,事后搜捕的人发觉城东一批城兵亦被人干掉,只留下些攀城的长索,可是城墙外却不见足印。”

    项少龙“精神大振”道:“那么说项少龙仍应潜伏城内,侯爷还不赶快挖他出来。”

    赵穆气忿地道:“还用你教吗?现在整个邯郸城给翻转过来,除非项少龙和他的人变成会打洞的耗子,否则定要现形。可是直到此刻连他的影子都摸不到,你能告诉我是什么一回事?”他显然心情恶劣,失去平时对董马痴的器重和客气。

    项少龙心中好笑,装出沉思的样儿,好一会后才道:“谁会坐上城守之职?”

    赵穆颓然道:“暂时该是成胥!”

    项少龙脸色大变道:“此事相当不妙。”

    赵穆道:“你明白哩,乐乘一死,最大的得益者是孝成王。对项少龙有什么好处?项少龙若要杀人,何时轮到乐乘。孝成王这一着确是心狠手辣,说不定是赵雅那贱人教他。项少龙若能来去自如,我和孝成王早没命了。”

    项少龙咬牙道:“先下手为强,侯爷若可通过晶王后下毒,岂非可一举解决所有问题?”

    赵穆苦笑道:“你当晶王后是我的手下吗?她才不会蠢得直接参与弒杀行动?但假若能杀死孝成那昏君,我会有操纵她的方法,唉!你教我现在该怎么办?”

    项少龙大乐,终弄清楚奸贼和晶王后的关系,看来他们只是互相利用。

    赵穆见他沉吟不语,还以为他在动脑筋为自己筹谋,长长吁出一口气道:“有些事急也急不来,幸好我尚有你这支无人知道的奇兵,仍未算一败涂地,但少了乐乘,自是声势大弱,田单绝不会像以前般热心对待我。”站起来道:“先养好伤再说,我还要见见其它人,好安抚他们的心。你设法再由赵雅处探听消息,看孝成有什么动静。”

    项少龙道:“侯爷小心有人会变节,人心叵测,很难说哩!”

    赵穆没好气地道:“这个本侯怎会不晓得,以后有事再找你。”

    赵穆去后,项少龙躺在榻上,思潮起伏。田氏姊妹来为他梳洗更衣,善柔神采飞扬以轻快的脚步似小女孩般一蹦一跳走进来,含笑来到他身后,香肩轻碰他一下,得意洋洋道:“最大那头老虎是谁打的呢?”

    项少龙失笑道:“当然是另一头雌老虎,董某甘拜下风。”伸手往后,把她搂得紧贴背上,香艳刺激。

    善柔心情极佳,任他轻薄,出奇温柔地道:“我们只伤了十多人,真是奇闻罕事,说出来没有人相信。不若索性把田单干掉,那时你要人家怎样从你都可以,像她两姊妹那样也行。”

    田贞姊妹立时俏脸飞红。

    项少龙大感头痛,扯开话题道:“你的乖妹子到哪里去了?”

    善柔挣脱他的拥抱,嗔道:“不要顾左右而言他!算什么好汉子?”

    正为他梳头的田贞轻轻道:“致夫人到外面去探听消息。哎哟!”当然是给善柔扭了一记。

    项少龙转过身来,捋起衣袖道:“这般霸道的女人,我老董还是首次见到,让我把驯野马的功夫,搬来对付你!”

    善柔挺起酥胸,来到他身前,杏目圆瞪道:“你敢!”

    田贞田凤知他们又大耍花枪,含笑偷看。

    项少龙伸出大手,往她脸蛋拧一下,在她用手拨来前,缩了回去,笑道:“姊姊进步多了,只是动手而不出刀子。”

    善柔“噗哧”一笑,白他一眼,样子既娇媚又可爱。

    项少龙不由色心大动,想把她抱个满怀,善柔却溜开去,列房门处,回首娇笑道:“你还未够本领令本姑娘心动,回家多学几年功夫吧!”笑着走了,银铃般的笑声像风般吹送回来。

    项少龙恨得牙痒痒,田凤笑语道:“柔夫人其实心中爱煞董爷,平时总爱和我们谈你的。”

    项少龙挽起两女腰肢,柔声道:“那你们呢?”

    两女娇羞垂首。看着两女同一个模样,不同的娇态,项少龙给善柔撩起的色心化成原始的欲火,暗忖今天邯郸乱成一片,要探视伤势的人昨天又来齐了,偷得浮生半日闲,不若和一对玉人儿风流快活一番,也不枉此刻。心到手到,登时一室春意。两女苦候的恩宠,终在这美妙的时光,降临到她们身上。

    项少龙醒来时,田贞田凤动人的身体,仍像八爪鱼般把他缠紧不放,故他略动一下,立时把姊妹花惊醒过来。两女一看窗外,阳光漫漫,吓了一跳,忙爬起身来。

    项少龙被她们玉芽般粉嫩雪白的美丽**弄得意乱情迷,差点压不下想把她们拉回榻帐内的冲动,不过记挂邯郸的情况,勉强起床。两女欣然为他梳洗穿衣。看着她们玉脸孕含的幸福快乐,项少龙心神皆醉。大厅静悄悄的,见不到人影。项少龙甚感写意,这种宁逸的气氛,实是罕有,涌起懒洋洋什么都不想做的感觉,走到一张卧几躺下来。

    田贞此时整理着衣衫婀娜多姿地走出来,到他身旁盈盈跪下柔情似水道:“董爷爱吃什么东西?奴家去弄来给你。”

    项少龙给她一提,肚内顿似饿雷打鼓,伸手摸她睑蛋道:“随便好了!嘿!那头雌老虎到哪里去呢。”

    田贞忍俊不道:“老虎白天自然是躲在虎穴里睡觉!小凤在服侍她。”言罢欢天喜地去了。

    项少龙合眼假寐,荆俊和赵致联袂回来,看两人没有芥蒂地言谈甚欢,他更感天朗气清,心怀大放。乐乘一去,整个闷局改变过来,主动权操在自己手上。

    荆俊和赵致陪他进膳,后者道:“我从未见过邯郸城变成这个样子,街上处处赵兵,逐家逐户搜查问话,我们行馆的武士都被征召去帮手,弄得人心惶惶。”

    项少龙一边狼吞虎咽,一边问道:“是否有人认为是我干的呢?”

    赵致以崇慕的眼光看他道:“董爷你最厉害是没有出动飞针,那已成为你的招牌,所以现下人人疑神疑鬼,我师傅甚至怀疑是李园干的,嘿!真是好笑!”

    荆俊道:“我从未见过致姊这么开心的。”

    赵致横荆俊一眼,嗔道:“多事!”

    荆俊连忙微笑赔罪。

    项少龙心想此为一物治一物,道:“大哥到哪里去?”

    荆俊道:“大哥回牧场去了。”压低声音道:“趁赵人把注意力集中在民居,送那些受伤的兄弟回牧场医治休息,免得被人发觉破绽。”

    项少龙放下心来,乌卓为人精明谨慎,必有瞒天过海之法。

    荆俊又道:“大哥本来想找二哥说话,但三哥……嘿!”

    赵致杏目一瞪道:“小俊你为何吞吞吐吐,究竟你三哥怎样了?”

    项少龙哪会怕赵致,由几底探手过去,摸上赵致的大腿,娇娃儿立即住口垂头。

    田凤捧着一坛酒,由膳室走出来道:“董爷要不要尝尝龙阳君送来的补酒?”

    荆俊鼓掌道:“三哥最需要是这东西,你也过来陪我们喝两杯吧。”

    两女的俏脸立时烫起来。

    项少龙啼笑皆非,哑然失笑道:“若非虚不受补,凡男人都需要这东西,来!把贞贞唤来,大家高兴一下。”

    时间就在这种欢乐的气氛里度过。到黄昏时,善柔精神奕奕地离开卧室,与赵致到后园拜祭父母亲族的亡魂。荆俊最爱热闹,率领十多名手下,名之为探听消息,其实却是去乱闯闲逛。项少龙没有阻止他,因为这才合理,他们没理由对邯郸的事不闻不问的。心中记挂纪嫣然,却知自己不宜出门,惟有压下诱人的想法,找田贞田凤闲聊,逗得她们心花怒放。其它男人欢喜的只是她们的**,哪有人肯听她们倾吐心事?赵致现在已成他半公开的情妇,索性留下不走,他也不忍拂逆。吃过晚饭,当项少龙以为将可过一个安静的晚上,忽来不速之客,竟是平山侯韩闯。

    在厅内坐下,韩闯细察他的容色,点头道:“董兄比马儿还强壮,脸色比昨天好多哩,伤口还痛吗?”

    项少龙道:“侯爷有心,今天确好转很多。唉!想不到乐乘将军就这么去了!”

    韩闯露出冷酷神色,不屑地道:“世上有些人假若忽然给人杀掉,事后定没有人可猜出是谁行凶的,因为被他害过的人实在太多了。若有机会,我也会插他两剑,昔日乐乘驻守赵韩边疆,曾多次侵入我境犯事,两手染满血腥,哼!”

    项少龙一阵心寒,平日见韩闯与乐乘称兄道弟,骨子里却是这么一回事。故作讶异地道:“原来乐将军是这么一个人吗?”

    韩闯道:“不要再提这个人,让我们商量一下将来的事。”

    项少龙心中嘀咕,难道他又要怂恿自己去对付李园?

    韩闯接过田凤递来的香茗,色迷迷地看她的背影,咽一口涎沫,然后灵魂归位道:“董兄今次回赵,不外是希望有一番建树。但养马终是养马,顶多变成第二个乌氏惈,与官爵无望,董兄认为我这番话对吗?”

    项少龙心想就算我真是董匡,也绝不会到形势更弱于赵国的韩国等死,表面上却道:“侯爷看得起鄙人,自是不胜感激,只不过……”

    韩闯打断他道:“董兄误会,当然哩!若董兄要来敝国,本侯定必倒屣相迎,但这次要商量的却是邯郸城守因乐乘之死腾出来的空缺。”

    项少龙呆了起来,韩闯身为韩人,哪轮得到他来管赵人的事。至于城守一职,等若赵王的护驾大将军,不是赵王最宠信的人,休想染指,那更是他从没有想过,包括在梦里的时刻。

    韩闯得意地道:“董兄想不到吧,但若知晶王后乃本侯族姊,便知我对赵国朝政并非没有影响力。”

    项少龙记起晶王后乃在三晋合一的大计下,嫁与孝成王的韩国王族,自然与韩闯多少有点关系,不禁暗责自己疏忽,惊讶地道:“这个鄙人倒不知道哩!”

    韩闯傲然道:“只要我在晶王后跟前说上两句,包保她可影响孝成王的决定。自赵穆失势后,对孝成王最有影响力的人正是晶王后和赵雅。”

    项少龙心中一惊,知道自己像低估龙阳君般看错韩闯。此人紧缠赵雅,固是因贪她美色,但更主要的原因可能是要通过赵雅摆布孝成王,从而兵不血刃的兼并赵国。这么看,赵穆充其量只是晶王后的一只棋子。在这战国时代中,谁不为生存而竭尽心智,明里暗里作各种图谋。皱眉道:“孝成王不是挑选成胥代乐乘吗?”

    韩闯不屑地道:“成胥是什么东西,硬将项少龙的功劳分一半过去,混至今天的位置,声望能力均不足以服众,现下是士急马行田,暂时性的措施吧!”

    项少龙大为动心,若真的当上城守,赵穆还不是他囊中之物,但想想却又觉得孝成王绝不会上这个大当,苦笑道:“鄙人来到邯郸日子尚短,屁股尚未坐暖,连排列队末的资格都不够,韩侯不用费心。”

    韩闯兴趣不减道:“董兄太小觑自己,目前的你已在邯郸臣民中家传户晓,声势如日中天,从千头战马的大礼、以至力挫楚人、硬闯城门、勇救龙阳君,若以你为城守,谁不认为最是称职。”

    项少龙摇头道:“只是硬闯城门一项,休想大王肯点头。”

    韩闯露出个狡猾的微笑道:“黑可以说成白,白可说成黑,靠的仍是一张嘴巴。若孝成王起用你,正可表示出他的豁达大度,用人唯才。董兄是万事俱备,欠的只是说话的那张嘴巴。我更可以设法影响赵雅,有她两人为你说项,何愁大事不成?”

    项少龙这次确是目瞪口呆,一颗心活跃起来,怔怔地看韩闯道:“这番恩德,董某应怎样报答侯爷?”

    韩闯见他动心,比他更为雀跃,哈哈大笑道:“大家自己人,还要说这种话吗!来!我先安排你见晶王后一面,其它迟些再说。”立起身来。

    项少龙忙装作勉强陪他起立,送他出门。

    韩闯边行边道:“记紧绝不要和赵穆或郭纵牵上任何关系,同时不要开罪赵雅或郭开,那样城守之位,八成会落在你身上。嘿!孝成王对你救回龙阳君一事,确是非常欣赏!”

    项少龙道:“龙阳君好了没有?”

    韩闯道:“若你要躺上一天,那他最少要躺十天才行,噢!那对孪生姊妹花如何?”

    项少龙哪还不知醉翁之意,心中暗骂,低声道:“韩侯要她们陪你还不容易,不过最好尽量不让人怀疑我们间的关系,到我真个当上城守,便不用惧怕。”

    韩闯无奈叹道:“董兄说得对,应是谨慎点的好。晶后那处有消息,我立即通知你。”

    送走韩闯后,项少龙差点高声大叫,以泄出心内兴奋之情。谁料得到,干掉乐乘,竟带来这样妙不可言的可能性?

第 一 章 城守之位

    项少龙尚未有机会转身回府,雅夫人的车队与韩闯交错而过,驶进宅前广场里。项少龙暗叹一口气,迎了上去亲自为她拉开车门。

    赵雅淡淡看他两眼,柔声道:“可以起来走动了吗?”

    项少龙陪她登阶入府,活动手脚道:“再不爬起来,闷也要闷出病来。”

    赵雅笑着道:“你的身子比龙阳君好多哩,到现在他仍赖在榻上,看来没有十天八天,休想复元过来。”接着压低声音问道:“韩闯来找你干吗?”

    项少龙不想她撞上善柔姊妹,领她往外宅的东轩走去,漫不经意地道:“哪会有什么好事?这好色的家伙看上鄙人那对孪生姊妹花,想借去风流快活,给我回绝。哼!他不高兴又如何,我董某人最不欢喜这调调儿。”

    这话真真假假,“真的”当然是韩闯确有此意,“假的”则是此非韩闯来找他的主因。赵雅哪能分辨,释然点头,还低骂韩闯两句。项少龙暗叫惭愧,认真来说,他并不比韩闯好多少,因为田氏姊妹是他由赵穆处接收过来的,分别处只田氏姊妹是甘心从他吧。

    赵雅忽地挽起他手臂,由侧门穿出轩外的园林,往园心的池塘走去,低声问道:“你和赵穆究竟是什么关系?为何他对你特别照顾?今早又匆匆前来找你?”

    项少龙心中一惊,知道赵雅仍是为王兄效力,一耸肩道:“你问我,我去问谁?本人亦无须向任何人解释为何某某人对我特别好,又或对我特别不好!我董匡管他的娘。”

    两人步至池边,赵雅拉他坐下来,笑着道:“人家很爱看你生气的样子,像个撒野的孩子。”

    项少龙没好气地看她一眼,其实心底暗惊,以赵雅的仔细,他和赵穆的眉来眼去自是瞒她不过,只不知她有没有把情况告诉孝成王。

    赵雅小鸟依人般靠着他,皱起鼻子道:“唔!你仍是浑身药味,非常刺鼻!”

    项少龙不悦地道:“没人叫你要黐着我嘛!”

    赵雅花枝乱颤般笑起来,状甚愉快。

    项少龙奇怪地问道:“你的旧情人闯进城来行凶,你还像很有闲情逸致的样子,算他娘的什么一回事?”

    赵雅随手摘下石旁矮树一块尚未落下的黄叶,送至鼻端嗅着道:“这片叶子比你香多了。”

    项少龙一呆道:“你不是在听我说话吗?”

    赵雅双眸往他瞟来,白他一眼道:“你的嗓子既特别又充满性格,人家想不听都不行。”“噗哧”笑着道:“董马痴原来也像其它人那样,以为是项少龙到来杀人放火。不过不知者不罪,你既然不明白邯郸的情况,只好像盲人般瞎猜。”

    项少龙心中暗笑,表面则大为讶地道:“难道不是项少龙吗?那谁与乐乘有如此深仇大恨,非置他于死地不可。”

    赵雅贴得他更紧,诱人的酥胸大半压在他臂上,随手把黄叶抛进池里,仰望天上明月,柔声道:“杀人定要有仇恨吗?想知道是谁有可能杀死乐乘的话,得先告诉我赵穆今早来找你说过什么?唉!你难道不知人家关心你?”

    项少龙苦笑着道:“你真的对我那么好?我看是怕我有什么三长两短,截不住项少龙吧!”

    赵雅脸一红,微嗔说道:“算是两样都有好嘛!够坦白吧!快告诉我。”

    项少龙见她神态娇美可人,勾起以前相处时打情骂俏的甜蜜回忆,一时呆起来。

    赵雅敛起笑容,叹道:“你总是独行独断,不理别人,不知现在邯郸危机四伏,一不小心,就是诛家灭族的大祸,赵雅也保你不住,还要使性子。”

    项少龙装作无奈地道:“他根本没有什么机密,只是来向我询问楚国的情况?我看巨鹿侯颇有点心事,当时我还猜他是给你那神出鬼没的旧情人吓怕了。”

    赵雅沉吟片晌,幽幽一叹道:“这事本不应告诉你,但人家怕你受赵穆牵连,故迫得须说出来。”

    项少龙心中大喜,知自己所料不差,乐乘果然是条两头蛇,在赵穆和孝成王间左右逢源,所以两方面均以为行凶者是对方。

    赵雅凑到他耳旁道:“乐乘之死,赵穆的嫌疑最大。”

    项少龙装作大吃一惊,失声道:“什么?”

    赵雅道:“你知道这点就够了,莫再追问究竟。唉!赵穆真蠢,以己算人,行错这步棋,王兄对他仅余的一点顾念已不翼而飞,否则王兄仍会把事情拖拖拉拉的。”

    项少龙皱眉道:“大王为何不立即把赵穆抓起来?”

    赵雅冷哼一声道:“你知不知道乐乘是在怎样的情况下被杀的,二百多人,在不足半盏热茶的时间内非死即伤,赵穆的手下还未有这种本事,所以定是有人在背后给他撑腰。而且没有真凭实据,仍不可轻举妄动。王兄虽很想把廉颇或李牧召回来,但这却正中行凶者的奸计。唉!我也在为王兄为难呢。”

    项少龙暗叫我的天,原来田单无辜地给卷进事件里,说不定李园亦难以幸免,乐乘之死,确是影响甚广。想及此点,项少龙故作愕然道:“看来明天我还是到牧场去,可以远离是非之地,以后专心养马,空闲时抱抱女人,快快乐乐过了这一生了事。”

    赵雅娇嗔道:“那人家怎么办呢?”

    项少龙奇怪地问道:“你还是你,我还我,夫人的事与鄙人何关?什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就像老天爷开恩般漏他娘的一句半句过来,我才不希罕呢!若非念在给你挨挨碰碰时颇舒服,早把你轰出去,还来问董某什么人家怎办?”

    赵雅不但不以为忤,还笑得差点气绝,按着小腹辛苦地道:“你完成承诺了吗?只懂怨人家,唉!和你一起光阴过得真快,只恨我还要入宫见王兄,待会人家来陪你好吗?”

    项少龙苦笑着道:“你若想我身上大小七处伤口迸裂流血,即管来找我吧!这叫舍血陪玉人。”

    赵雅嗔道:“你总有借口拒绝人家,赵雅很惹你厌吗?”

    项少龙伸手解衣,哂然道:“不信你查验一下,顺便看看董某的真正本钱。”

    赵雅浪笑着把他拉起来,叫道:“你这人呢!没有半点羞耻之心,不和你瞎缠,送人家到门外好吗?”

    项少龙和她手牵手回到东轩,穿过回廊,往外宅走去。赵雅心情出奇地畅美,竟哼起项少龙以前听惯的悦耳小调。

    项少龙忍不住问道:“夫人今夜为何兴致特高?”

    赵雅忽地容色一黯,垂头不语,直到步出门外,登上马车,掀帘隔窗召他回来轻轻道:“项少龙走后,人家曾多次想过寻死,但却觉得太便宜赵穆,且也想为少龙多做点事,现在成功在望,你说人家应不应开怀?”

    项少龙对赵雅的恶感再减三分,心内百感交集,脱口而出道:“若赵穆死了,你又怎样呢?”

    赵雅脸忽地烧红,含情脉脉看他道:“本来还不知道,现在却晓得自己终找到取代项少龙的人,其它人都不行,这么说董大人明白吗?”

    帘子放下,隔断项少龙的目光。直至马车去远,他仍呆立广场处,别有一番难以言述的滋味儿。

    回到内宅,厅堂里只剩下善柔和荆俊,前者正兴致勃勃地研究摊开在方几上的地图,后者频打呵欠,只是苦于无法脱身。

    项少龙奇怪地问道:“她们呢?”

    善柔不耐烦地道:“谁知你是不是舍得回来,我把她们赶入房内睡觉。”

    荆俊苦着脸道:“我又不像大姊般睡足一整天,为何不顺便赶我去睡觉呢?”

    善柔一手把地图卷起,瞪他一眼道:“你的脚长在我身上吗?自己不会回房怪得谁来。”

    荆俊失声道:“刚才我说要去睡觉,是谁拉着我看地图的?”

    善柔自知理亏,猛地推荆俊一把,娇喝道:“快滚!现在有人陪我。”

    荆俊摇头苦笑,向项少龙投来同情的眼光,一溜烟般遁出内堂去。

    项少龙抛开赵雅的事,坐到善柔对面,道:“给我看你画了些什么鬼东西出来?”

    善柔正要再把地图摊开,闻言收到背后,杏目圆瞪嗔道:“你再说一遍!”

    项少龙退让,道:“好姊姊!请给鄙人欣赏一下你呕心沥血的杰作好吗?”

    善柔化嗔为喜,把帛图摊在几面,喃喃说道:“呕心沥血?你这人最懂夸张其词。”

    项少龙定神一看,立被吸引。

    这张邯郸城内外一带的地理形势图,极为精细,虽及不上二十一世纪借助空中摄影绘画的行军图,已是非常难得,想不到善柔有此本领,这亦是一个出色刺客必须具备的基本条件。

    善柔见他全神贯注,欣然指手画脚,解释起来。项少龙听得不住点头,默默记牢。

    到善柔说得小嘴都累了之时,外面传来三更的报时声。

    项少龙伸个懒腰,打呵欠道:“今晚陪我睡觉吗?”

    善柔脸一红,横他一眼,珍而重之收起帛图,摇头道:“我现在没有半丝睡意,你自己回房睡个饱吧!致致在我房里,倘若欢喜就把我这个把你看得比老天爷还大的妹子抱走。”

    项少龙故作漫不经心地道:“你睡不睡悉随尊便!”往寝室走去。

    善柔跳起来,叉腰嗔道:“喂!”

    项少龙心中好笑,停步而不转身,背对着她道:“善小姐有何指教?”

    善柔道:“你究竟肯不肯助我们姊妹对付田单?”

    项少龙扭转虎躯,把手递向她道:“来!到我的睡榻上好好商量。”

    善柔左右脸颊各飞起一朵红云,令这别具风格的美女更是明艳照人,狠狠盯他一会,跺脚道:“去便去吧!若你只是骗人家,我一刀子干掉你。”

    项少龙笑着走过去,拉起她柔软温热的小手,凯旋回房去也。踏入房门,善柔猛力一挣,把纤手由他掌握里抽脱回来,转身欲走。

    项少龙一个闪身,拦着去路,讶异地道:“不是说好了吗?”

    善柔脸红如火,小手按到他胸膛上,以免撞进他怀内去,摇头道:“不!不成!”这才收回玉手,站直娇躯,垂头避开他意图不轨的灼人目光,

    项少龙大感刺激,哈哈笑着道:“你又不是未和我在榻上厮混过,有什么不成的呢?”

    善柔猛摇头,赧然道:“不!我知道此回是不同的。”

    项少龙见她仍不敢看自己,失笑道:“原来凶霸如虎的柔姊竟也有害怕得羞答答的动人时刻!”

    善柔勉强仰起满泛红霞的粉脸,一触他的眼神,又吓得垂下去,跺脚娇嗔道:“你让不让路?”

    项少龙伸手解她襟结,淡淡地道:“你欢喜就动刀子吧!”

    善柔给他的手摸上来,不要说动刀子,连站直娇躯都吃力异常,颤声道:“啊!饶过我好吗?”

    对方熟练的手,已解开她上衣的扣子,襟头敞开来,露出雪白的内裳和隐见乳沟的襟口。善柔整个人抖颤起来,闭上双眸,呼吸急速,诱人的酥胸剧烈起伏。项少龙把她内衣襟口再往左右拉开,滑至肩膀停下来,使她那道剑伤和一大截粉嫩丰满、洁白如雪的胸脯和刀削般的香肩,毫无保留地呈现在他眼前。

    项少龙左手按着她**的香肩,腾出右手以指尖轻触那道剑痕,爱怜地道:“是不是仍很痛呢?”

    善柔随他指尖划过像吃惊的小鸟般颤抖着,“啊!”一声张开小嘴,呻吟道:“当然痛!你……噢!项少龙!你在欺负人家。”

    项少龙把手移上,抓紧她另一边香肩,俯头吻在她的剑痕上。善柔哪还支撑得住,发出可令任何男人心动神摇的娇吟。项少龙顺手脱掉她的下裳,将她拦腰抱起,往卧榻走去。善柔两手无力地缠上他脖子,把俏脸埋在他肩头,剧烈地喘息。当项少龙揭帐登榻,她才回复点气力,由他怀里滚下来,躲到卧榻靠墙的内沿去。项少龙欲火狂升,逼了过去,探手去脱她亵衣,想起那晚和她纠缠后,她下摆敞开,美腿毕露的迷人景象,心内便若燃起一团永不熄灭的野火。在善柔象征式的推拒下,平日刁蛮凶霸的美女只剩下一件单薄的雪白内衣和香艳的短内裤。善柔忽地清醒,死命拉住襟口,以免春光尽泄,对方的手已抚上她浑圆结实的美腿。

    善柔秀眸无力地白他一眼,颤声求道:“项少龙啊!不能这样的!你连门都未关好呢!”

    项少龙啼笑皆非,遍抚她一对**,爬起榻来,笑着道:“我还以为大姊你天不怕地不怕,原来竟怕一道没有关上的房门,我顺你意思如何!”

    当他重回帐内,善柔坐起来,狠狠瞪他。

    项少龙嘻嘻一笑,坐到她身前,膝腿交碰,俯前道:“柔柔你忘记带匕首。”

    善柔“噗哧”失笑,横他娇媚的一眼,没好气道:“即使有刀在手又如何呢?区区一把匕首,可以阻止你这色鬼吗?”

    项少龙肆无忌惮地探手过去,由襟口滑进去作怪,啧啧赞道:“你不但是一流的刺客,还是一流的天生尤物。”

    善柔一对秀眸迸出情火,两手无力地按他肩膀,娇喘道:“你放恣够了吗?”

    项少龙大感雄风赳赳,充满征服难驯美女的快意,反问道:“柔姊又够了吗?”

    善柔哪还睁得开眼来,忽地回手隔衣紧抓着他作恶的大掌,喘息道:“停一停好吗?”

    项少龙还是首次听到她以哀求的语气和自己说话,让右手留在最战略性的要塞,暂停活动,笑着道:“那又怎样哩?”

    善柔勉力撑起眼帘,盯着他撒娇道:“人家早说过你今晚要图谋不轨,你看现在弄得人家成什么样子?”

    项少龙故作奇怪地问道:“什么样子?当然是最诱人可爱的样子哪!”

    又再揉捏不休。

    善柔全无抵抗之力,随他的动作抖颤呻吟,求道:“让人家再说几句话好吗?”

    项少龙得意洋洋暂止干戈,以征服者的雄姿道:“这时候还有什么好说的?你应知接着会发生什么事。”

    善柔娇羞不胜,垂首点头道:“正因知道,所以想和你这大坏蛋作个商量。”

    项少龙奇怪地问道:“两军交战,一方败北,除屈服投诚外,还有什么可以商量的。”

    善柔大嗔道:“谁要投降,你只是小战得利,人家……”

    项少龙更感乐趣盎然,收回右手,笑着道:“噢!我差点忘记你仍有土地没有被占领,京城尚未失守。”

    当他的手沿腿而上,善柔羞急下回复力气,一个翻滚,脱出他的魔爪,由他身旁滚至外档榻沿处,娇笑着道:“不要过来,否则我立即溜到房外去。”

    项少龙毫无追赶之意,好整以暇地转身后移,靠贴着墙舒服地伸展长腿,指头一勾道:“夫人乖乖的给我过来。”

    衣衫不整,钗横鬓乱、春光大泄的善柔叉腰嗔道:“不!”

    见到项少龙胸有成竹地饱餐自己的无限胜景,又软化下来,可怜兮兮地道:“除非你答应不再侵犯人家。”

    项少龙没好气地道:“在这时代有哪一场仗是刚尝甜头,却忽然退兵呢?善柔你已长大成人,应知今晚有些事是无可避免。”

    善柔幽幽地瞟他一眼,然后认命似的移到他身旁,学他般挨墙而坐,伸展一对美腿,出奇地柔顺道:“你该心知肚明,从人家要扮你的夫人开始,善柔便拿定主意从你。但你也要体谅人家嘛!我一向看不起男人的自高自大,最不服气是像我们女儿家天生出来便是供他们淫辱欺压,动辄施虐,唉!我不懂再说。”

    项少龙心叫惭愧,原来善柔有着这时代其它女性想也不敢想的看法,伸手搂她香肩,凑过去封上香唇,温柔地让双方默享那会使男女魂为之销的接触,善柔情意绵绵地反应。唇分,项少龙把她的脸移向自己,看她柔情似水的双眸道:“我会尊重柔柔的想法,今晚到此为止,你睡在我这里,我自己找地方睡觉好了。”

    善柔发呆半晌,幽幽地道:“你要找致致还是田家姊妹?”

    项少龙道:“我不想弄醒她们,不是还有间空房子?我到那里去好了。”

    善柔有点感动地道:“想不到世上有你这种男人,处处为别人设想,好吧!我们一起到那里去。”

    项少龙愕然道:“一起去。”

    善柔回复平日刁蛮的样子,一嘟小嘴道:“待会你对人家作恶完毕,立即给本姑娘滚回这里睡觉。事后绝不准对任何人提起,更休想我会像致致般对你千依百顺,除非是我主动就你,否则再不得对我无礼。”

    项少龙一呆道:“这是不是叫掩耳盗铃?”

    这次轮到善柔发怔道:“什么是掩耳盗铃?”

    项少龙解释道:“偷铃的贼,自己掩上耳朵,听不到逃走时铃摇的声音,以为别人也听不见,不正像小姐现在的行径吗?”

    善柔笑得弯起蛮腰,嗔道:“那怎么同?这里并没有供人掩耳的铃声?”

    项少龙笑着道:“柔姑娘似乎忘掉自己懂得呻吟呢?”

    善柔大窘,恶兮兮地大力拉他跨下榻去,狠狠地道:“来!快天亮哩。”

    项少龙忍俊不住捧腹狂笑着道:“柔柔你忘了榻上地下,都有你盗铃的衣衫物证。”

    善柔本想发恶,旋即和他笑作一团,辛苦地由各处捡起衣物,面红耳赤地拉他往空房摸去。

    两颗剧烈跳动的心,在恬宁的深夜,就像铃声般使他们感到全世界的人在聆听、注意,登时泛起作贼偷情的刺激滋味。

    次日清晨,初尝禁果的善柔果然遵重言诺,若无其事地和赵致到花园练剑,荆俊掂记那美丽村女,天刚亮赶回牧场去,剩下田贞田凤陪项少龙吃早膳。

    乌果此时进来道:“平山侯使人传来口讯,请三爷午后时分到他的行馆去。”

    项少龙心念一动,立知想他做城守的不是韩闯而是晶王后自己,否则韩闯哪能这么容易约到赵国的第一夫人。细心一想,合情合理。现在邯郸诸将,分别隶属不同派系,只有他仍尚未与各大派系扯上关系,若被封城守,自然对晶王后生出知遇之心。异日孝成王归天,晶王后成为掌权的母后,他项少龙立成她最有力的心腹大将。但她为何会看上自己呢?

    乌果见他沉吟不语,不敢打扰,正要退下,给项少龙召回问道:“外面的情况如何?”

    鸟果恭立禀告道:“平静多了,但街头各处仍有赵兵截查行人,孝成王贴出通告,不准居民收留任何陌生人住宿,所有旅馆均被赵兵定时盘查。”

    田贞、田凤对乌果很有好感,见他毕恭毕敬的样子,不住偷笑,乌果每当项少龙看不见,亦对两女挤眉弄眼,逗得两女更是开心。

    项少龙忽道:“乌果!”

    乌果吓了一跳,连忙应是。

    项少龙道:“你给我找人通知纪才女,说我黄昏时会正式去拜会她,希望能和她一起吃晚膳。”

    乌果领命而去。赵致和善柔香汗淋漓地回来,坐到项少龙两旁,田氏姊妹忙起来侍候。

    项少龙想起善柔昨晚动人的**、狂野的诱人美态,心中一甜道:“你们不要先洗个澡吗?”

    善柔不置可否,赵致却兴高采烈道:“饿得要命哩!”边吃边道:“柔姊今天的步法慢了很多,我也跟得上。”

    项少龙自然明白步法转慢的原因,差点把口内的馒头喷出来。善柔粉脸通红,狠狠在几底扭项少龙的大腿一把。赵致先是一呆,旋则似有所悟,脸也红起来,垂首默默吃东西。气氛尴尬之极。

    项少龙心中好笑,在几底各摸两女一把,拍拍肚子站起来,道:“我要出外走走,活动一下筋骨。”

    赵致“啊”一声叫起来道:“等等人家!我差点忘记师傅嘱我带你到武馆去。”

    项少龙叹道:“真的要去吗?”

    赵致左右手各拿一个馒头,笑着道:“当然!唔!人家要到澡房。”

    项少龙笑着道:“这是不是一个邀请呢?”

    赵致脸飞红,横他一眼道:“你的脚又不是长在我身上,谁管得你到哪里去。”甜甜一笑,再送上媚眼,这才去了。

    项少龙向低头大嚼的善柔道:“我们等姊姊来!”

    善柔大嗔,一脚猛扫过来。

    项少龙大笑闪开道:“好柔柔,还以为自己的脚法像昨晚般厉害,缠得我差点没命吗?”

    善柔气得七窍生烟,取起一个馒头照面掷来。项少龙潇洒从容地一手接过,顺便咬了口,若有所思道:“怎也不够柔大姊好吃。”

    在善柔疯虎般跳起来前,他早继赵致之后,溜进澡房里去。

    那天早上在武士行会度过,赵霸问起“龙善”,项少龙推说到牧场去了。

    赵致指导行会里的五十多名女兵在教场操练,赵霸把项少龙拉到一旁,亲切地道:“昨晚大王把我召进宫里,问起你的事。”

    项少龙愕然道:“什么事?”

    赵霸低声道:“主要是关于你和贵仆龙善那天力挫李园的情况,我当然是赞不住口哩!”

    项少龙连忙道谢,心内却是七上八下地嘀咕着。孝成或者尚没有那种精明能察觉出他的可疑处,但郭开却是狡猾多智的人,说不定会对他们这批牧马大军生出疑心。当然孝成王可能只是想给他安排一个适合的职位,所以向赵国的总教练作出探询。听赵霸口气,孝成似还问他另外一些事,待会要教赵致打听一下。为了众人的安危,确须好好笼络赵雅,好探察郭开的诡谋,横竖赵雅曾骗过他,他骗回她,荡女也只好认命。吃过午饭,项少龙把赵致留在行会,独自往韩闯处去。

    邯郸的气氛大致回复平静,行人显著减少,不时碰到巡城的士兵,见到他无不施礼致敬,比以前当禁卫官更威风。韩闯行馆四周刁斗森严,布满赵兵,项少龙推测是晶王后比他早来一步,她为何如此积极拢络自己?可见她有所图谋,急需一个亲信为她抓紧邯郸城的军权,而他这新来者最适合。记起席间晶王后与赵雅的不和,进一步想到若晶王后推荐其它人,赵雅定会反对,若是荐他董马痴嘛,赵雅或会持另一种完全不同的态度。

    经通报后,韩闯到大厅欢迎他,先把他引进侧厅,神色凝重地道:“待会小心点说话,我的王姊非常精明,说错半句,你这城守之职便完蛋。”

    项少龙忍不住问道:“晶王后这样与我见面,岂非人尽皆知?”

    韩闯道:“此回我来邯郸,另有任务,是把敝国的七公主护送来与太子举行大婚,晶王后借口探她,该不会启人疑窦。”

    项少龙心中恍然大悟,此次政治婚姻,必是由晶王后一手促成,可见六国里赵人与韩人特别亲近。趁此机会,项少龙问起合纵一事,韩闯苦恼地道:“还不是田单和李园借燕国的事大造文章,两人互相勾结,把我们三晋视为比秦人更危险的威胁。我和姬重有点怀疑偷袭你和龙阳君的主使者是他们两人,既要杀死龙阳君,亦想把你除掉。”

    项少龙心中一惊,事实上经赵雅提醒,他对初时猜估偷袭者乃信陵君的人的信心已开始动摇。虽说田单想笼络他,但那只是另一种“除掉”他项少龙的方法。在这时代,不能用者干脆杀掉,免得便宜别人。

    有人来报,晶王后可以见他。项少龙随韩闯穿过两重天井,经过一座大花园,在内轩里见到赵国的第一夫人。施礼后,晶王后向韩闯打个眼色,后者和婢仆侍卫全退出去,剩下两人对几而坐;华裳美饰衬托下,赵国之后更是雍容华贵,艳色照人。项少龙暗拿她与平原夫人比较,确是各擅胜场,难分轩轾。

    晶王后目光灼灼打量他,淡淡地道:“董先生知不知本后今天为何要约见你?”

    听她语气,项少龙更肯定看上他的是她本人,而非韩闯,后者只是奉命穿针引线,恭敬地答道:“韩侯说过,晶王后知遇之恩,鄙人日后纵使肝脑涂地,定要回报。”

    晶王后丝毫不为他的明示忠诚所动,冷冷地道:“本后看得起你,有两个原因,先生想知道吗?”

    项少龙愕然抬头,暗忖难道独守宫禁的美妇看上他的“男色”?

    晶王后双眸深深地瞧他,缓缓地道:“第一个原因,是因田单很看得起你,所以你董匡绝不应差到哪里去。”

    项少龙露出恍然大悟之色,同时好奇心大起,问道:“敢问晶王后另一个原因是什么呢?”

    晶王后轻轻一叹道:“因为我在你身上看到另一个人的影子,他也像你般是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只可惜时机不巧,他永远不能为我所用。”

    项少龙心中一震,自然知她说的人,正是自己。

    晶王后见他沉吟无语,讶异地道:“先生不想知道那人是谁吗?”

    项少龙坦白道:“看到晶王后满怀感触,鄙人不敢相询。”

    晶王后对他的善解人意满意地微微点头,语气转冷道:“你和赵穆究竟是什么关系,为何他竟千方百计把已送出的田氏姊妹设法转赠与你呢?”

    项少龙知道此刻绝不可有丝毫犹豫,也不能像答赵雅般答她。耸肩道:“巨鹿侯由鄙人进京开始一直恩宠有加,至于是什么原因,鄙人便不晓得。”

    晶王后瞪他顷刻,沉声道:“由今天开始,董匡你只能对大王和本后尽忠,否则横祸临身,莫怪本后不曾提醍你。以先生的才智,不用本后明言,该明白是什么一回事。”

    项少龙暗叫厉害,这女人把孝成王抬出来与她并列,真真假假,确教他难以分辨。她一方面利用赵穆,同时暗防赵穆。

    晶王后又道:“巨鹿侯有没有和你说过什么特别重要的话?”

    项少龙思索半晌,道:“巨鹿侯似乎很不欢喜李园,常问我有什么对付他的方法,其它没有什么特别的。”

    晶王后满意地点头,改变话题道:“赵雅是否常来缠你?她长得不美吗?为何你总是对她若即若离。”

    项少龙知她是借问此等私事,来测试自己的忠诚,闷哼一声道:“鄙人不欢喜朝三暮四的女人。”

    晶王后笑着道:“本后很欢喜你这种率直的性格,但若你想登上城守之位,必须与赵雅虚与委蛇,就当作本后对你的第一个吩咐。”

    项少龙故作为难之色,歉然道:“请恕董某粗人一个,很难蓄意去诓骗别人。晶王后若是命鄙人赴战场与敌决一生死,鄙人绝不会皱半点眉头。”这叫以退为进,若他为城守之位,完全违背一向的作风,反会教这毒辣无情的女人看不起他。

    果然晶王后丝毫不以为忤,娇笑着道:“我早知董先生不是这种人,不过荡妇更易使男人动心,本后不是逼先生去骗她,只是要你向她略显男性风流本色,当她是个送上门来的歌姬如何。”

    项少龙见她媚态毕露,心中一荡,故意逗她微笑着道:“也是道理,不过我自家知自家事,凡是和鄙人欢好过的女人,事后都难以离开鄙人。”

    晶王后本是狠狠瞪视他,旋则花枝乱颤地笑起来,大有深意地横他一眼道:“为何你们男人说起对女人的本领,总爱自夸自赞,教人怎晓得谁有真材实料?”

    项少龙很想说既有怀疑,何妨一试,不过终不敢说出口,哑然失笑道:“听晶王后这么说,才知原来其它男人也爱如此自夸的。”

    晶王后忽地俏脸飞红,知道说漏了口,岂非明白告诉对方,自己和很多男人有过一手吗?项少龙蓦地想起近水楼台的成胥,这个忘恩背义的小子,说不定是借晶王后的关系扶摇直上,但为何晶王后不保他续代城守,反选上自己?旋又恍然大悟,若这有野心的女人在朝廷内外都有她的人,自然更易操纵政局。一时间两人相对无言,气氛尴尬。

    晶王后站起来,脸容回复凛然不可侵犯的神态,冷冷地道:“我走了!此事你不可以告诉任何人,否则本后绝不饶你。”

    项少龙心中大骂,表面当然做足逢迎工夫,直至把她恭送出门外,始松一口气。向韩闯告辞之时,韩闯大作老朋友状,坚持要找天和他到官妓所凑热闹,这才放他离去。项少龙闲着无事,早点往找纪嫣然,隔远看到田单的车队浩浩荡荡开进纪嫣然寄居的刘府,吓得掉头便走,先回府去。善柔和田氏姊妹不在家,问起来才知善柔去逛街,拉她姊妹去了。

    乌果陪他来到寝室门前,低声询问道:“乐乘的首级已运至牧场,大爷问三爷如何处置。”

    项少龙道:“请大哥看着办!过几天风声没有那么紧,把这奸贼人头送返咸阳给吕相,再由他交给姬后。并要他们不可泄出消息,否则谁都知道乐乘是我们杀的。”

    乌果领命而去。项少龙回房倒头睡足两个时辰,匆匆赶往刘府去,善柔等仍未回来。日落西山,由于居民没事的都不敢出门,市容更见惨淡。项少龙大兴感触,暗忖其实全是昏君孝成王一手造成。

    不过更可能是命运的安排,否则休想有小盘这个未来的秦始皇出现。唉,或者就是邹衍所说的天命。

    到达刘府,纪嫣然正苦候他,使人把他直接领到小楼见面,邹衍也在那里,三人相对,自有一番欢喜。

    纪嫣然预备一席精美的酒菜,三人围几坐下,俏佳人为两人亲自斟酒,对饮一杯,怨道:“到今天才有你的讯息,累人想得多了几根白发呢。”

    邹衍哈哈笑道:“你的秀发若真是这么不争气,我代表天下男人罚你一杯。”

    两人碰杯一饮而尽,项少龙向纪嫣然陪罪,再向美人儿打个眼色,后者会意,挥退服侍的两个丫环。

    项少龙压低声音道:“你们应知邯郸前晚发生的大事吧!”

    纪嫣然微感震惊道:“果然是你们做的,真厉害,二百多人剎那间非死即伤,不但震动全城,田单李园等亦惊骇莫明,疑神疑鬼。”

    邹衍皱眉道:“不过也暴露你们的行藏,刚才田单来拜访嫣然,说起此事,他表示怀疑是项少龙做的。”

    项少龙心中微懔,知道纵可骗过孝成王和赵穆,却绝骗不过这一代枭雄,幸好他还有滕翼这着暗棋,足以惑他耳目,点头道:“他来找嫣然还有什么目的?”

    纪嫣然关切他安危,没有答他,反道:“怎办好呢?若他真个怀疑上你们?”

    项少龙笑着道:“不用担心,现在邯郸城内人人互相猜疑,孝成王等便怀疑是田单和赵穆连手干的,而且我尚有布置,足可使敌人疲于奔命,草木皆兵。”

    邹衍笑着道:“草木皆兵?这句形容对邯郸确是非常贴切。我和嫣然研究过乐乘被杀一事,还以为非你下的手,一来因你们人手太少,二来均认为你不会在活擒赵穆前,来这么打草惊蛇的一手。”

    纪嫣然心慌意乱,怨道:“少龙!你太鲁莽。”

    项少龙道:“我是经过再三思量,故有此一着。趁力战受伤的当儿,没人会怀疑到我身上,付诸行动。”接着说出不得不杀乐乘的原因,与随之而来的后果。同时道:“若有人事后调查,会发觉当时我府内只有百多人,头号手下龙善又不在城内,谁会相信我们有能力做出这种事来。而且翌晨整批人又完好无恙地出城返回牧场,更令人想不到他们是伏袭乐乘的人。”

    纪邹两人不能置信地瞪着他,以百多人对付二百多人,竟能不损一兵一卒,此事谁会相信。只是此点,就算精明如田单,亦不应怀疑到他们身上。

    纪嫣然轻松起来,再为他添酒道:“你这人总是能人所不能,教人吃惊。唉!一天不见你,嫣然也觉日子难过哩!”

    项少龙抱歉地道:“可是今天我来找嫣然,却是要你和我分开一段时间,先一步回咸阳去。”

    纪嫣然纤手一震,酒斟到几上去,脸色大变道:“怎也不能答应你,此事没有商量,什么理由都不听。”

    项少龙求救的望向邹衍,大哲学家报以无奈的苦笑。

    纪嫣然为邹衍的酒杯注满酒,甜甜浅笑着道:“不讲理一次也是没法子的。”

    邹衍帮口道:“少龙为何想我们先到咸阳去?”

    纪嫣然夹一箸菜肴放往邹衍碗内,微嗔说道:“以后不准任何人提起这件事。”

    项少龙投降道:“好了!我就打消此意吧!纪才女满意吗?”

    纪嫣然深情地瞥他一眼,会说话的美眸似在说“算你啦!”的样子。

    项少龙惟有与邹衍对视苦笑。后者道:“邯郸非是久留之地,你有什么新计划?”

    项少龙道:“若真能登上城守之位,很多事可迎刃而解,否则只好用计谋把赵穆骗到牧场去,强行将他擒回咸阳。”

    纪嫣然道:“先不说赵穆是否有胆量离城,就算肯离城,没有一二千人护行,他绝不会踏出城门半步,且会步步为营,所以此为下下之策。”

    项少龙冷哼一声道:“现在我正与时间竞赛,问题是赵人正在等待我不存在的亲族和牲口到达邯郸的一天。所以我定须在短期内逼赵穆谋反,他若变得孤立无援,还不是任我鱼肉,现在最大的难题仍是时间。”

    两人均为他感到烦恼。

    项少龙想起田单,再问道:“田单来访所为何事?”

    纪嫣然脸微红道:“还有什么好事,他正式向人家提出邀请,要嫣然到齐国作客。”

    项少龙暗忖田单倒直接了当,道:“嫣然怎样答他?”

    纪嫣然道:“我告诉他要考虑几天,因我要问过你才回复他。”

    项少龙沉吟片晌,道:“你和我的关系,看来只有龙阳君一人猜到,此情况对我们大大有利。虽仍未知偷袭龙阳君的人是谁,却间接帮我们一个大忙,解去龙阳君派人监视你的威胁。”

    纪嫣然欣然道:“人家不管了,今晚定要去找你,人家有很多心事想和你说嘛!”

    项少龙奇怪地问道:“什么心事?现在不可以说吗?”

    邹衍笑道:“要不要老夫避开一会?”

    纪嫣然霞烧玉颊,狠狠在几下跺项少龙一脚,羞嗔道:“邹先生也在笑人家。”

    项少龙心中恍然大悟,明白所谓心事只是说给邹衍听的堂皇之词,其实是捺不住春思,要来和他倒凤颠鸾。

    项少龙看看时间差不多,笑着道:“今晚董某人恭候纪小姐芳驾,噢!你们知不知乐乘的葬礼何时举行。”

    两人均大摇其头,他思索片晌,问起李园的情况。

    纪嫣然道:“他每天都来串人家门子,听他口气,这一轮他和郭纵过从甚密,看来郭纵把女儿嫁他的事已成定局。”

    项少龙为郭秀儿这可爱美女的未来命运叹一口气,告辞离去。有很多事目前急也急不来,惟有看看城守之位会否落到他手上。

    项少龙踏进府门,乌果报上道:“雅夫人来了,我想请她到东轩等你,她却坚持要到内堂去,她的脸色很难看呢!”

    他早看到广场上赵雅的座驾和赵大等随从,门外还有队赵兵,听到乌果对赵雅的形容,暗呼不妙,道:“柔夫人和致姑娘呢?”

    乌果道:“她们回家探望正叔,今晚不会回来。”

    项少龙皱眉道:“她们有没有碰上头?”

    乌果道:“柔夫人亲自接待她,致姑娘则躲起来。”

    项少龙松一口气,径自举步往内堂走去。跨入门坎,凭几独坐的雅夫人抬起脸往他望来,脸色苍白。

    项少龙到她身旁坐下,小心地道:“你的脸色为何如此难看?”

    赵雅冷冷地道:“董匡!你究竟有没有派人拦截项少龙?”

    项少龙着实地吓一跳,故作不悦地道:“夫人何出此言,我董匡难道是轻诺寡信的人吗?”

    赵雅道:“那为何我们接到消息,项少龙扮作行脚商人,出现在邯郸东面三十里的一条小村庄,还与当地的守军发生激战?”

    项少龙放下心来,滕翼终于出手,关心地问道:“有没有捉到项少龙?”

    赵雅摇头道:“荒山野岭,谁能拿得他住。”

    项少龙奇怪地问道:“既是如此,夫人的脸色为何这般难看?”

    赵雅微微一怔,垂首凄然道:“我不知道,或者是怕他知道自己行藏败露,再不会到邯郸来。”

    项少龙明白她心情矛盾,既不想他来但又希望他来,叹道:“其实前天晚上我的手下便截住他,还告诉他我们是奉夫人之命去警告他,至于他为何仍会来到离邯郸这么近的地方,就非我所能明白,我刚刚收到消息,故未能通知夫人。”

    赵雅怀疑地看他,道:“你不是骗我吧?”

    项少龙故作生气地道:“你在这里稍候片刻,我去拿证物给你过目,然后再把你轰出府门,永远不再见你。”

    在她说话前,溜回寝室去,取了一枝飞针,回到厅内,把飞针放在雅夫人前面的几上去。

    灯火映照下,钢针闪闪生辉。

    赵雅伸出纤指,指尖轻触针身,情泪夺眶而出,颤声道:“天啊!你们真的找到少龙,他……他有什么话说?”

    项少龙以衣袖为她抹掉泪珠,道:“他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当我的人问他要证物,他由挂满飞针的腰囊挑一根出来,接着离开。想不到现仍未走,确有胆识。”

    赵雅再无怀疑,咬紧下唇,好一会后轻轻地道:“董匡你可否再为赵雅做一件事。”

    项少龙奇怪地问道:“什么事呢?嘿!我差点忘了要把你轰走,你还厚颜来求我做这做那。”

    赵雅连他半句话都没听进耳内去,以哀求的语气低声道:“立即带我去赶上他好吗?”

    项少龙失声道:“怎可能呢!”

    赵雅如梦初醒般,娇躯一震,转身扑入他怀里,“哗!”一声痛哭起来。

    项少龙满怀软玉温香,也感凄然;暗自感叹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赵雅哭出心中凄苦,只是香肩仍不住抽搐,默默流泪,累得项少龙胸前湿一大片。正不知如何收拾善后,她倏地平静下来。哭泣收止顷刻,赵雅坐直身子,垂下螓首任由项少龙为她拭掉泪渍。

    项少龙喟然道:“夫人前世定是欠了项少龙很多眼泪,所以今世还个够本。”

    赵雅绽出一丝苦笑,摇首不语,神情异常。

    看她哭肿的双眼,项少龙叹道:“根本没有人可代替项少龙在你心中的位置,夫人不要再骗自己和我老董了。”

    赵雅歉然地伸手摸上项少龙湿透的襟头,俏目射出灼热无比的神色,咬着樱唇道:“我想试试看,董匡,现在我很需要男人,可否抱赵雅到房里去。”

    项少龙心中叫苦,若他再拒绝赵雅,实在于理不合,而且亦有点不想令她脆弱的心再备受打击和伤害。况且为了城守之位,实不宜得罪她。可是纪嫣然待会来找他,应付完赵雅,哪还有余力慰藉俏佳人呢?

    赵雅俏面燃烧起来,微嗔道:“你还犹豫什么呢?”

    项少龙心中苦笑,把她拦腰抱起来,心神却回到二十一世纪曾看过的片,凭记忆搜索所有片段,参考各种花式,看看可有特别精彩的,否则若仍沿用惯常那一套,定瞒不过曾和自己欢好过无数次而经验丰富的荡女。赵雅不知为何,激动得不住抖颤,似乎只是给壮健若项少龙的男人抱着,且不须有任何动作,已春情澎湃,难以自禁。项少龙以丑妇终须见翁姑的心情,踏进房内,掩上房门,把她横陈榻上。赵雅仰望他,脸红似火,不住喘息,放浪的样儿,诱人至极点。项少龙卓立榻旁,心中忽地觉得有点不对劲,一时却想不起是什么事。

    赵雅柔声道:“董郎为何还不上来?”

    项少龙临阵迟疑,故意打岔道:“这几天李园还有来找夫人吗?”

    赵雅微怔道:“在这时候,还要提其它人吗?”

    项少龙不悦地道:“先答我的问题。”

    赵雅闭上双眸,轻轻道:“答案是没有,近几天我避到宫内去,不见任何人,心中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董马痴,另一个你该知是谁。”

    项少龙坐到榻旁,猛咬牙龈,毅然为她宽衣解带,低声道:“李园在榻上比之项少龙如何?”

    赵雅睁开双眸,苦恼地道:“不要问这种令人难堪的问题好吗?噢……”

    项少龙在她酥胸温柔地摩挲,柔声道:“我想知道!”

    赵雅被他摸得浑身发颤,扭动着呻吟道:“没有人及得上项少龙,他是天生最懂爱惜女人的男人,啊!董匡!求你不要再折磨赵雅,好吗?”

    赵雅的反应激烈得近乎疯狂,事后两人疲倦欲死。项少龙虽心悬纪嫣然,但一时实无法爬出房门去,幸好虽是荒唐近半个时辰,但时间尚早,希望她尚未来就好了。榻上的赵雅,确是男人无与伦比的宠物,又懂讨好男人,比她美的女人不是没有,比她更狂放娇痴的女人却没有几个。

    赵雅忽然把他缠个结实,当项少龙还骇然以为她想再来另一个回合,美女凑到他耳旁道:“我真的很开心,开心得纵然立刻死掉也无悔!”

    项少龙叹道:“我比之项少龙又如何?”

    赵雅的香吻雨点般落到他脸上,以令他心颤的眼神深深注视他道:“你是指以前的项少龙吗?”

    项少龙立时遍体生寒,全身发麻,硬着头皮道:“夫人何出此言?”

    赵雅一个翻身,把他压在身下,香吻再次洒下,热泪泉涌而出,凄然道:“少龙你不用骗我!今天你忘记涂上香粉,身上的药味又不浓重,人家刚才伏在你怀里,把你认出来,所以要和你合体交欢,好作证实,唉!少龙啊!你虽有通天之能本领,在榻上怎瞒得过人家呢?天啊!世上竟有这么精美的面具,骗得雅儿苦透了。”探手来掀他的面具。

    项少龙颓然任由她解开面具,露出真面目,赵雅的泪水珍珠串般滴在他脸上,悲喜交集,泣不成声。

    项少龙心中暗自感叹,爱抚她迷人的颈背,一个翻身,把她压在体下,深深望进她眼内去,苦笑着道:“田单批评得好,我项少龙最大的弱点是心软,见到你为我那样凄凉无助,不顾一切的样儿,早抛开往事,否则你怎能投怀送抱,拆穿我的西洋镜?”

    赵雅一怔道:“什么是西洋镜?”

    项少龙暗骂自己胡涂,这时代哪来西洋镜,含糊道:“总之是给你拆穿。”

    此刻赵雅哪会深究,狂喜道:“天啊!你真的原谅雅儿吗?少龙!求你吻吻人家啊!”

    项少龙暗忖此时想不讨好她也不行,低头重重封上她的香唇。赵雅狂野地反应,不知由哪里来的力气,肢体缠得他差点透不过气来,陷进歇斯底里的状态中。缠绵良久,项少龙终于脱身。

    赵雅意乱情迷,喘息道:“少龙!唤我的名字好吗?雅儿自从干了大大对不起你的蠢事后,从没有一刻快乐过,苦透惨透哩。”

    项少龙暗忖你和齐雨、韩闯和李园在一起时难道一点不快乐吗,心虽有此想,却说不出口来。

    赵雅见他神色,明白他的心意,幽幽地道:“雅儿知错,由今晚此刻开始,假若赵雅还敢做出任何背叛项少龙的行为,教赵雅受尽人间惨刑而亡。”

    项少龙不知是何滋味,凑到她耳旁低唤道:“雅儿!雅儿!”

    这两句登时惹起另一场风暴,再云收雨歇,赵雅伏在项少龙身旁,侧头望他道:“你真了得,只凭百多人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杀死乐乘,弄得我们疑神疑鬼。”

    项少龙舒服地伸展仰卧的身体,问道:“你们曾怀疑过我吗?”

    赵雅叹道:“当然有啦!不过你的手下次晨精神抖擞地离城,没有半个受伤的人,使我们疑心尽释,唉!谁斗得过你呢?”接而低声道:“人家可求你一件事吗?”

    项少龙不悦地道:“你是否又要和我作交易?”

    赵雅惶然道:“不!雅儿不敢,只是求你。”

    项少龙冷冷地道:“说吧!”

    赵雅像受惊的小鸟般靠过来,把脸埋入他宽阔的胸膛里,楚楚可怜地道:“求你不要再用这种语气和人家说话好吗?那会使雅儿害怕你再次舍弃我的,当日雅儿肯答应王兄来对付你,是有个不可以伤害你的协议,否则雅儿宁死也不会出卖你的。”

    项少龙脸容稍霁,皱眉道:“你还未说出要求。”

    赵雅勉强压下惶恐的情绪,战战兢兢地道:“妮夫人之死是赵穆一手促成,王兄事后非常内疚,但米已成炊,那亦是他疏远赵穆的主因。自乌家和你到秦国之后,他整个人像苍老十多年般,且病痛缠身,老天早在折磨他。”

    项少龙哂然道:“他似乎忘掉自己的女儿。”

    赵雅一震道:“你不肯放过他吗?”

    项少龙清醒过来,回复理智,压下逼赵雅在他和孝成王间选择其一的不智冲动,叹道:“好吧!看在你份上,我不再和他计较。”跟孝成王计较,该是秦始皇的事。

    赵雅大喜道:“少龙你真好,下命令吧!你要人家为你干什么都可以。”

    项少龙暗想这就叫因祸得福,有赵雅帮助,何愁大事不成。凑到她小耳旁道,“助我取得城守之位。”

    赵雅哪敢开罪他,不住点头。

    项少龙记挂纪嫣然,正要溜出去,赵雅欣然道:“事不宜迟,现在雅儿立刻去见王兄,城守之位可包在我身上。唯一会反对的人是郭开,他早有心中的人选。”

    项少龙见她这么卖力,今晚又不再缠他,喜出望外,亲自为她穿衣着服,弄了一大轮,把她送出府门。

    待她的车队远去,掉头返回府内,乌果迎过来道:“纪才女刚到,嘿!三爷真厉害,换了我便应付不来。”

    项少龙心中苦笑,今晚不知如何向纪嫣然交差?

    项少龙醒来时,早日上三竿,还是给善柔弄醒的,浑身乏力,不由暗自警惕,如此下去,铁打的身子也捱不住。

    善柔一脸娇嗔,捏他鼻子道:“看你成什么样子,睡极也不够,管少你一晚也不成。”

    项少龙坐起榻沿,伸手搂她蛮腰笑着道:“昨晚若有你在,我想爬起来都不行呢!”

    善柔脱身开去,跺足道:“你不守承诺,又与赵雅鬼混,人家恨死你。”

    项少龙愕然道:“乌果告诉你的吗?”

    善柔绷紧脸道:“他敢不说吗?赵雅跟着还有纪嫣然,也不顾自己的身体。”

    项少龙站起来做几个舒筋活络的动作,笑着道:“柔柔陪我去练剑好吗?”

    善柔哪曾见过二十一世纪的柔软体操,惊异地道:“你的练功方法从哪里学来的?”

    项少龙笑指脑袋,问道:“你的妹子呢?”

    善柔道:“回武士行馆,她是教头嘛!”

    田氏姊妹走进房来,喜道:“董爷终于醒了。”

    项少龙心叫惭愧,梳洗更衣,拉善柔到园中练剑。正“劈劈啪啪”对打,滕翼雄壮的笑声在一旁响起来。项少龙大喜,着乌果代替自己陪善柔,回内堂与滕翼共进早膳,同时把近几天的发展毫无遗漏地和盘托出。

    滕翼听到他终被赵雅识破身份,哑口笑着道:“我早预估到有此情况,三弟人又心软,对这荡女更是余情未了。幸好对我们有百利无一害,让她将功赎罪好了。不过你最好着赵大密切监视她,一有不对劲,我们立即逃走。”

    项少龙见滕翼没有怪责他,放下心事道:“既有赵雅之助,我们索性大干一场,首先要破坏六国这次的合纵之势,说不定可以乘机狠狠挫折一下田单和李园。”

    滕翼讶异地道:“你不是对田单有点好感吗?”

    项少龙给他看穿心事,老脸一红道:“初时我还肯定偷袭我们的人是信陵君,现在愈想愈不像,极可能真是李园和田单合谋干出来的好事,意图破坏三晋合一。待会我去探访龙阳君,打听他的口气。唉!我很易信任人和为人所惑呢!”

    滕翼同意道:“这是你的优点,也是缺点。”

    乌果来报,雅夫人来了。项滕两人对望一眼,均想到她定是带来好消息。

    赵雅像脱胎换骨般,完全没有了那股凄怨郁郁的神态,回复往昔黠慧风流的俏样儿,神采飞扬,笑靥如花,美目盼兮,明艳照人。看得项滕两人眼前一亮,难以相信。

    她隔远敛袱施礼,娇呼道:“董爷龙爷两位贵体安康,赵雅专诚前来拜晤。”

    项滕两人面面相觑,这美女像她跟项少龙从没有发生过任何事般,在小几一旁袅娜多姿地坐下来,向两人甜甜一笑道:“依董爷吩咐,小女子幸不辱命,不知可否将功抵过。”

    项少龙失笑道:“请先自行报上,看你立下些什么汗马功劳。”

    赵雅巧笑倩兮的横一眼,傲然地道:“大小功劳各有其二,且让小女子一一道来。”

    滕翼笑着为她奉上香茗,叹道:“第一功自然是造就一个董城守出来,对吗?只此一功,已足抵过。”

    赵雅眉花眼笑道:“有龙大哥爱惜,赵雅对未来的担忧一扫而空!”

    项少龙心中涌起无限欣慰,宽恕确比仇恨令人愉快和感到生命的意趣。眼前的赵雅比对起此前的样子,确有天堂地狱之别,含笑着道:“快报上其它功劳,看可值得我董马痴多予恩宠。”

    赵雅脸上闪耀光芒,喜孜孜地道:“人家已说服王兄,把李牧调回京师,对付赵穆的奸党,可否算另一大功呢?”

    滕翼猛地伸出手来一拍小几,低声道:“如此一来大事已定,哪到赵穆不立即作反。”

    项少龙伸手和他紧握。

    当赵雅把纤美的玉手参加这三手的联盟,项少龙笑着道:“如此大功,足可使董某人患上失忆症,忘了雅儿曾和别的男人鬼混。”

    赵雅“啊!”地娇呼一声,又羞又喜又不依的白他一眼。

    二人收回手后,赵雅道:“那女人果然在王兄前推荐过董爷,王兄还来问人家意见,妾身遂痛陈利害,顺带立下另一功劳。”

    项滕两人惊讶地望向她。

    赵雅像只快乐的小鸟般,得意洋洋地道:“人家对王兄说若能以马痴作城守,因他不隶属任何军方派系,赵穆定会加以笼络,待董马痴可将计就计,打入赵穆的阵营,尽悉奸党虚实,说不定可得到他谋反的凭据,那时李牧回来,可将奸党一网打尽。”

    滕项两人大喜,同声赞叹。此招确是妙不可言,可使他们立即作出各种布置和进行计划。

    赵雅认真地道:“董爷勿忘放过王兄的承诺,龙善大哥要作证人呢!”

    滕翼笑着道:“忘了我是滕翼吗?唤我作二哥吧!”

    赵雅显然在高涨至极的情绪里,甜甜的叫声二哥。

    项少龙警告道:“雅儿你若以现在的样子去见人,等若在脸上写着我项少龙回来了。”

    赵雅飞他一个媚眼道:“董爷不用担心,本夫人自有分寸。”

    滕翼忽地低喝道:“大姨子何不出来一叙。”

    项少龙早知她在旁偷听,赵雅却大吃一惊,往后廊望去。善柔换过贵妇式的常服,千娇百媚地走出来,脸绷紧,显是不高兴项少龙与赵雅重修旧好。赵雅的脸色亦不自然起来,善柔木无表情并示威地故意坐到项少龙身旁。

    滕翼忙向项少龙打个眼色,后者早胸有成竹,微笑向赵雅道:“有了雅儿这妙计,假设我真的找到赵穆与田单合谋的证据,雅儿认为你王兄敢否对付田单呢?”

    善柔“啊”一声叫起来,精神大振,看着赵雅。

    赵雅乃耳听目明的精灵美女,除项少龙这命中克星外,善柔哪是她对手,故意卖个关子道:“这事到时再看,若计策得宜,不可能的事也可以变成可能的。”

    善柔登时落在下风,在几底狠狠扭项少龙一把,要他为她说项。

    滕翼先一步道:“齐国怎也比赵国强,此回田单亦非孤身来邯郸,过万精兵布于城外,我看你王兄只好忍下这口气。”

    赵雅道:“齐国的中兴是因田单而来,此人若去,齐国有何足惧,不过逾万齐兵,又有旦楚统率,确非易与,现在随侍田单身旁的全是能以一挡百的好手,纵使以你们的实力,恐亦难以讨好。”

    善柔冷哼一声道:“只要制造出一种形势,逼得田单仓惶逃返齐国,我们将有机可乘。”

    项少龙道:“此事还须从长计议,现在首先是要找到可令孝成王信服田单确与赵穆合谋的罪证,其它的迟一步想办法。”

    善柔喜道:“你这回可不准骗人呢!”

    项少龙苦笑道:“你最好对雅夫人尊敬点,否则她怎肯为你尽心力。”

    赵雅趁机道:“董爷怎可以这样说柔夫人,她对人家很尊重的!”

    善柔脸一红,唯唯诺诺含混过去。项少龙想起乐乘,趁机问起他的葬礼。

    赵雅不屑地道:“头都没有,怎宜张扬?”

    滕翼问道:“鲁公秘录现在是否落在郭纵手上。”

    赵雅骄傲道:“当然不是!秘录现在宫里雅儿的夫人府内,由小昭她们日夜赶功,多复制一份出来,完成后会把副本逐一交给郭纵,但仍要看情况的发展,若郭纵决意离赵,他不但拿不到鲁公秘录,还要死无葬身之地。”

    项少龙恍然大悟,终明白为何见不到小昭这群可爱的婢女,同时也知道李园追求赵雅,非只是向他报复那么简单,实是另有图谋,不禁暗责自己思想不够精密周到。向赵雅道:“你要小心点,田单李园等无不想把秘录弄到手上,说不定信陵君也派人来抢回秘录。他对你恨意甚深,唔!我要派些人贴身保护你才成。”

    善柔道:“不若由我们姊妹保护夫人!”

    项少龙不悦地道:“你是想找机会行刺田单吧!”

    善柔生气地道:“我善柔是那么不为大局着想的人吗,不识好人心。”见到三人无不以怀疑的目光瞪她,善柔可爱地耸肩道:“不信拉倒。”

    项少龙站起来道:“趁我尚未当上城守,先去找龙阳君探个口风。唉!我复元了仍不去问候他,实在说不过去。”

    善柔冷冷地道:“不要给他迷倒。”

    项少龙打个寒噤,狠狠瞪她一眼。

    善柔掩嘴偷笑,赵雅盈盈而起道:“雅儿走哩,让人家顺道送你一程吧!”

    龙阳君坐在大厅的一端,地席上加铺厚毛毡,后靠软枕,以一张绣上美丽图案的薄被覆盖双腿,有点儿“花容惨淡”地看着项少龙由家将引领进来,柔声道:“请恕本君不便施礼,董兄不用多礼,坐到奴家身边来。”

    项少龙眼光落到侍候他的四名年轻男仆上,他们长得出奇地清秀俊俏,充满脂粉味儿。

    龙阳君笑着道:“董兄不用奇怪,他们是出色的美女,只不过穿上男装吧!”

    项少龙心中大奇,难道龙阳君也爱女色?这可是“千古奇闻”。坐好后,接过香茗,四个男装美女和十多名亲卫默默退出厅外。

    龙阳君眼神深深地瞧项少龙一会,眼里射出感激的神色,轻轻地道:“董兄救了奴家一命,奴家应怎样谢你呢?”

    项少龙暗忖你唯一谢我的方法,是千万莫要用你“那种方式”来报恩。口上却道:“董某只是尽一己之力,何足挂齿?君上好了点吗?”

    龙阳君眼中寒芒一闪,冷哼地一声道:“他们还要不了我的命。”

    项少龙压低声音,开门见山道:“究竟是谁指使的,有仇不报非君子,我老董绝不会放过害我的人。”

    龙阳君闭上眼睛,没有说话。

    项少龙不悦地道:“君上是否有事瞒我,那天在峡口诱我们入去的是谁?”

    龙阳君睁开眼来,淡淡地道:“此人叫夏月,赵人早找到他,只不过给人割断喉咙,再不能说出任何话。”

    项少龙一怔道:“好狠辣,竟干脆杀人灭口。”

    龙阳君冷笑着道:“杀了他也没有用,此人本是齐人,投靠我只有两年,本君见他剑法不错,人又似乎忠诚可靠,想不到竟是田单派来的奸细。”

    项少龙一震道:“真是田单主使的。”

    龙阳君闷哼道:“本君早奇怪田单为何亲来邯郸,现在终于明白,他根本对合纵全无诚意,只是希望趁秦政未稳,一举吞掉我们三晋,他对赵人更是不安好心,想趁李牧出征边疆、廉颇仍在攻打燕都的有利时刻,进行灭赵的阴谋。说不定他的大军已分散秘密潜进赵境,甚至以各种身份,躲在城里,准备里应外合。”

    项少龙从没有把田单的问题想至这么严重的地步,大吃一惊道:“君上已把这推断告诉赵王吗?”

    龙阳君摇头道:“事关重大,我没有凭据,怎可随便说出口来。过几天我身体复元,立刻返回大梁,以免成为被殃及的池鱼,董兄若肯和本君一道离去,本君自有妥善安排。”

    项少龙奇怪地道:“君上难道坐看赵国给田单灭掉吗?”

    龙阳君嘴角露出一丝阴寒的笑意,平静地道:“岂有这般容易?董兄尚未回答本君的问题。”

    项少龙摇头道:“君上的好意董某心领,因我的族人和牲口均在来此途中,我怎可说走便走;何况董某始终是赵人,不会坐看赵国落入田单之手。何况这个仇我必定要报的。”

    龙阳君缓缓地道:“田单现在实力强横,恐怕你们大王亦奈何他不得。经项少龙一役后,邯郸守兵在三万人间,大半还是老弱之兵,李牧廉颇远水不能救近火。董兄若想躲过灭族之祸,只有到大梁一途。除非你现在立即向田单投降,否则他定不会放过你,没有人比他更心狠手辣。”

    项少龙被他说得心生寒意,暗想自己确有点低估田单。幸好还有赵穆这只棋子,否则死了都未知道是何事。站起来道:“君上好好休息!”

    龙阳君知无法说服他,闭目再不说话。

    项少龙默立片晌,告辞离去。街上阳光漫天,项少龙却像浸在冰水里。

    街头宁静如昔,但他却涌起危机重重,杀气四伏的可怕感觉。

    与龙阳君一席话,项少龙茅塞顿开,想到很多以前没有想过的可能性,勾画出一幅完整的图画。

    田单是个充满扩张野心的机会主义者,准确地把握战国目下的形势,乘虚而入,希望首先吞并赵国。

    乌家堡一役,邯郸守军伤亡惨重,根本没有壮丁补充,只能以老弱及妇女充数。赵**方的两大支柱,廉颇正与燕人交战,李牧则要应付寇边的匈奴,无暇分身,故国都空虚,田单遂借到来商量合纵为名,带来一支虽只万人左右,却能威胁赵国存亡的精兵。当然!万人并不足够亡赵,龙阳君猜测田单另有大军潜入赵境,项少龙却不大相信,因为只会打草惊蛇。而龙阳君有此想法,只是因他尚不明白田单和赵穆的关系。通过赵穆,他将可操控赵政。孝成王一死,晶王后自然成为赵国的幕后操纵者,那时就可用卑鄙手段兵不血刃地害死李牧和廉颇两名大将。两人一去,赵国还不是田单的囊中物吗?至于袭杀龙阳君一事,则是出于外交上的考虑。

    其它五国,必不会坐看齐人扩大势力,并吞赵国,所以田单须争取他们的。燕韩可以不理,前者正与赵人开战,后者过于积弱,几乎是每战必输的长败军,剩下的只有魏楚二国有干预能力。魏赵唇齿相依,势不会同意赵人的土地变成齐人的国土。楚国却是另一回事,魏国乃楚人北上的最大障碍,一天没能收拾魏国,楚国难以挥军中原。于是田单以此与李园作交换条件,由齐楚分别并吞赵魏两国,所以有偷袭龙阳君之举,将他项少龙列入袭杀的对象,自然是李园的主意,可是却给他破坏,使田李两人的如意算盘打不响。而更使田单乱了阵脚是乐乘的被杀,原本天衣无缝的倾覆大计,立即受到致命的打击。因为田单终对公然攻打赵国有上很深的顾忌,那是三晋的其它魏韩两国绝不容许的事。现在田单只能靠赵穆操控赵国,除掉李廉两名大将,其它都是下下之策。在这种情况下,若他项少龙登上城守之位,立成整个核心斗争和关键的人物。

    滕翼听罢他的分析,摇头叹道:“这就是所谓合纵,教人不胜悲叹。”

    项少龙苦笑着道:“我们这次来邯郸原是要报复,但这样发展下去,为公为私,都先要设法破坏田单和李园的阴谋。难怪赵穆这么有把握控制晶王后,全因有田单直接的。”

    两人又谈了一会,项少龙回房稍息,到黄昏时分,赵王派人来召他入宫,项少龙大喜,立即进宫去见孝成王。这次赵王在内宫接见他,晶王后、赵雅、郭开和成胥四人全在场,行过君臣之礼,孝成王赐他坐到上座,然后轮到郭开和成胥。晶王后和赵雅则坐在对席处,两女均脸有忧色,显然城守之位,仍有些障碍。项少龙心中惴然,孝成王以慰问伤势作开场白,他一一应对,当然表示已完全康复。

    孝成王神色有点凝重,沉声道:“董卿剑法高明,兼深谙兵法之道,只看你手下儿郎,可窥见端倪。却不知有否想过从军报国,若能立下军功,将来晋爵封侯,可以预期。至于牧场之事,可交由你下面的人去做,董卿只须照顾大局,不必为余事分心。”

    项少龙眼角扫视郭开和成胥两人,见他们均脸有得色,似是知道城守之位没有他项少龙的份儿。但为何孝成王却透出有个重要的位置给他的语气呢?脑际灵光一闪,想到问题所在,及两女为何眉头大皱,关键仍在成胥。成胥若做了城守,那原本的禁卫头子之职悬空出来,可以由他担当。两个均为重要军职,但对他项少龙来说却有天渊之别,相去千里。项少龙心中警惕,知道若任孝成王把决定说出来,此事势成定局,没有人可以在短期内改变过来。成胥这小子虽借晶王后和赵雅扶摇而上,但显然现在已与郭开结成一党,再不受晶王后控制,难怪晶王后要改为培植他。心念电转间,项少龙感激地道:“多谢大王知遇之恩,臣下即使肝脑涂地,也要报答大王。所以有几句平时不敢说出来的话,要向大王陈告。”

    这一着奇兵突出,包括晶王后和赵雅在内,无不讶异,不知他有什么话,要冒死说出来那么严重。

    孝成王动容道:“董卿尽管奏来,寡人绝不会怪罪。”

    项少龙肃容道:“这次鄙人毅然抛弃一切,返国开设牧场,故因自己身为赵人,亦因承先父遗命,回来落叶归根,所以义无反顾,只要大王有命,任何安排,绝无怨言。”

    孝成王不住点头,表示赞赏。

    项少龙再慷慨陈词道:“可是经鄙人这些日子来审度形势,我大赵情况,实势似累卵,随时有覆亡之祸。”

    众人无不脸色大变,郭开皱眉道:“董先生是否有点言过其实?”他身为孝成王座前第一谋臣,若看不到项少龙察觉的事,是有亏孝成王的重用,当然大不高兴。

    孝成王截入道:“董卿放胆说出来,不用有任何顾忌。”

    项少龙淡淡地道:“大王可否请其它侍候的人暂且退下去?”

    孝成王微一沉吟,挥退所有宫娥侍卫,殿内只剩下他们六个人。赵雅眼中射出迷醉神色,她最爱的就是项少龙这种不可一世的英雄气概。晶王后亦双眸异采连闪,对他更是刮目相看,暗忖自己没有拣错人。郭开和成胥的表情都不自然起来,不过却不信他能说出什么石破天惊的话来。

    项少龙沉声继续道:“现时天下大势清楚分明,因秦政未稳,各国得到喘息之机,力图扩张势力,以争取一统天下的本钱。此回各国使节云集邯郸,名之为谋求合纵,其实却是以争霸为实,比之在战场交锋,更要凶险百倍。”

    成胥冷笑着道:“董先生勿要危言耸听。”

    孝成王亦皱眉道:“合纵乃五国之利,纵然有点问题,当不致于坏到这种地步吧!”

    晶王后和赵雅不知应如何插口,惟有保持沉默。

    项少龙淡淡道:“诚心谋求合纵的,只是我们大赵和魏韩两国,其它齐楚两国尚无切肤之痛,何须紧张。”

    郭开冷笑着道:“即使齐楚心怀鬼胎,但我大赵刚大败燕人,声势如日中天,韩魏又不会坐视齐楚逞威,况且齐楚始终顾忌秦人,凭什么来图我大赵?”

    项少龙微笑着道:“凭的当然是阴谋诡计,首当其冲的就是龙阳君,假若他不幸身死,最受怀疑的人当然是信陵君,即使安厘不把账算到他头上,但权力均衡一旦崩颓,魏国必然会出现权力斗争,魏人哪还有暇去管国外的事。那时最大的得益者将是齐楚两国,使他们瓜分三晋的大计可迈进一大步。”

    孝成王为之动容,他们虽有怀疑过偷袭者可能是田单又或李园,始终止于揣测,没有项少龙说得这么肯定和透彻。

    成胥插嘴道:“董先生最好小心言词,若让这番话泄漏出去,会惹起轩然大波。”

    赵雅冷冷地道:“敢问谁会泄漏出去呢?”

    成胥登时语塞。

    孝成王颇不高兴地瞪成胥一眼,神色凝重地道:“董卿对此事是否有真凭实据呢?”

    项少龙道:“当时鄙人在龙阳君之旁,自然了解整个过程,关键是在龙阳君下有一名叫夏月的侍卫做敌人内应,据龙阳君告诉我夏月乃齐人,投靠他不足两年,事后此人更被割破喉咙,主使者为何要杀人灭口?当然是不想此人被抓到。若他是信陵君的人,大可随其它人逃回魏境,又或回魏后神不知鬼不觉干掉他。不用就地当场处置,正因行凶者仍须留在我大赵境内。”

    这回郭开和成胥均无言以对,事发后行凶者把死伤的人全部挪走,留下遍地魏人的尸骸。但因龙阳君并没有告诉他们有关夏月的事,所以并不知道其中一具尸体是被灭口的奸细,好一会后,郭开道:“龙阳君为何独要把这种机密事告诉董先生呢?”

    项少龙淡淡地道:“鄙人对他有救命之恩,他又希望把鄙人招揽回魏,故不瞒我。”

    孝成王脸色大变,说有那么难看便那么难看,狠狠地道:“好一个田单和李园!”又冷哼一声道:“董卿须谨记魏人最不可信。”

    项少龙道:“其次是乐将军被刺之事,乐将军乃邯郸城防的中流砥柱,乐将军一去,若没有德望均足以代替他的人,定会出现军心不稳的局面。那时只要田单或李园勾结一些怀有异心的当权大臣将领,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我们纵有名将如李牧廉颇之辈,却远在外地,势将回天乏力,所以鄙人有此一番陈词。”

    众人登时想起田单驻在城外的过万精兵,若邯郸出现内乱,这批齐兵足可左右整个形势的发展。假若没有赵穆和他的奸党,区区齐兵自不足惧,现在却是另一回事。郭开和成胥均哑口无言,他们都像稍前的项少龙般,虽看到危机,却从没有想过会严重到可立至亡国的地步。

    孝成王铁青着脸道:“董卿有什么奇谋妙计,可扭转危险的局势呢?”

    项少龙以退为进道:“鄙人一介武夫,哪有什么妙策,这种大事还是交由郭大夫和成将军为大王运筹帷幄吧!”

    郭开和成胥大感尴尬,一时间教他们拿什么出来化解如此错综复杂、牵连广泛的危机?

    孝成王不悦地道:“难道没有人可给寡人出主意吗?”

    郭开无奈地干咳一声道:“当今之法,微臣认为只有速战速决,把有怀疑的反贼秘密处死,免去心腹之患,那时田李两人纵有阴谋,将一筹莫展……”

    晶王后截断他道:“那岂非硬逼奸党立即策反吗?乌家堡一役后,实不宜再见动乱。”

    成胥道:“此事可交由小将执行,保证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把奸党一网打尽。”

    孝成王不满地道:“成卿家清楚谁是奸党吗?可能我们仍在部署,贼子们早动手造反。”

    赵雅娇笑着道:“王兄啊!你现在知道王妹的话有道理吧!只有把董先生委为城守,才能进行计中之计,把奸党一网成擒。”

    孝成王断然说道:“董卿接命,由此刻开始,你就是邯郸城守,明天早朝,寡人正式把城守军符赐与董卿,董卿万勿令寡人失望。”

    项少龙装作呆了一呆,忙叩头谢恩。晶王后与赵雅当然欢天喜地,郭开和成胥却交换了不友善和狠毒的眼神,显是另有对付项少龙的毒计。一切均瞒不过项少龙的锐目,心中暗笑,任你郭开如何奸狡,绝猜不到他和赵穆间的微妙关系。哈!现在他可公然去和赵穆勾结。世事之奇,莫过于此。项少龙又请孝成王一并把滕翼委为副将,离宫去了。

第 二 章 处处逢源

    赵穆听毕项少龙没有半分隐瞒的说话,兴奋得站起来,仰天长笑道:“此回是天助我也,若我有朝一日坐上王位,你将为我的三军统帅。”

    项少龙心中好笑道:“事不宜迟,我们要立即布局对付孝成王,否则若李牧率兵回朝,就大事不妙。”

    赵穆沉吟片晌,问道:“赵雅给你驯服这一点不足为奇,为何晶王后也要为你说话呢?她和成胥早有一手,没有理由肯平白地助你这个外来人的。”

    项少龙笑着把韩闯的事稍作透露,赵穆更是捧腹大笑,愁怀尽解,坐回他身旁道:“本侯须把你和我的关系让田单知晓,好安他的心。”

    项少龙色变道:“万万不可,除非侯爷肯泄出自己真正的身份,否则以他的精明,怎肯轻信?不若由我诈作受他笼络,说不定反可收奇兵之效。与此人共事,等似与虎谋皮,定须防他一手。”

    赵穆点头道:“你想得非常周到,就这么办。李牧也不是说回来就可回来的,我们还有充裕的时间。”

    项少龙道:“侯爷最好找些人让我好向昏君交差,如此更能得他宠信。”

    赵穆笑道:“纵使把所有人让他知道又如何?不过此事让我再想想,定下策略,我们可一步步推动。只要装成是项少龙刺杀孝成王,兵权又落在我们手上,哪怕晶王后不和我们合作,李牧和廉颇更休想有命再作威作福。哼!乐乘死了亦好,我始终对他有点怀疑。”

    项少龙乘机问道:“田单和李园究竟是什么关系?”

    赵穆道:“我看不外是互相利用吧!”

    项少龙暗忖田单显然在这方面瞒着赵穆,不再追问,道:“趁我还未正式被委任,我要设法见上田单一面,好争取他的信任,侯爷有什么指示?”

    赵穆欣然道:“本侯对你信心十足,放胆去随机应变,待我想通一些环节,再找你商量大计。”

    顿顿续道:“田单黄昏时会到郭纵处赴宴,你看看可否在路上截着他说上几句。”

    项少龙涌起一种荒谬绝伦的感觉,欣然去了。

    项少龙心情大佳,溜去见纪嫣然,顺便把事情的发展告诉她,亲热一番,于黄昏时策马截得田单的车队,登车与他密话。田单非常小心,刘中夏和刘中石两大高手,仍在车内贴身保护他。

    项少龙开门见山道:“鄙人想好了,决意为田相效力,生死不渝。”

    田单大喜,旋又奇道:“董兄你不是说要考虑几天吗?为何忽然迅速作出决定?”

    项少龙正容道:“因为鄙人刚见过孝成王,他决意破例委我作城守,代替乐乘之职,迫得鄙人作出取舍,决意今晚乘夜率众离去,另再派人拦截来赵的亲族牲口,转往贵境,以示对田相的忠诚。”

    以田单的厉害,亦要呆了一会才定下神来,讶然道:“邯郸无材至此吗?为何孝成王竟会起用你这个全无资历的人?我不信孝成王有此胸怀和眼光。”

    项少龙道:“或许是因为鄙人和雅夫人的关系吧,她知道鄙人对孝成王相当不满,故欲借此职位把我留下来,好教鄙人与她相宿相栖。”他一边说话,一边留意对方的神色,只见田单听到自己与赵雅的关系,眼中不住闪动寒芒,显然是想到若能通过他董匡控制赵雅,等若把《秘录》取到手中。

    田单蓦地伸出有力的手,抓上项少龙肩膀,正容道:“董兄你千万勿要这么溜走,你若真的坐上城守之位,对我来说更是有利无害,明白吗?”

    项少龙故示犹豫道:“但是……”

    田单加重语气道:“由今天开始董匡是我田单的好兄弟,祸福与共,决不食言。你安心作邯郸的城守,过两天我进一步向你解说。”

    项少龙心中暗叹,这时代的人个个睁大眼睛在骗人,田单一方面派人杀他,但一见自己利用价值大增,又再称兄道弟,若非自己身份特殊,给他骗死仍未觉察。

    车队快要开上往郭府的山路,项少龙忙告辞下车,返府去也。

    翌晨天尚未亮,项少龙与滕翼入宫参加早朝。孝成王当着文武百官,正式把项少龙委作城守主将,滕翼为副将,又把军符、宝剑和委任状隆而重之赐与项少龙。郭开知事情已成定局,当然不敢出言反对。而其它亲赵穆的官将,又或属于晶王后或赵雅系统的人更是齐声附和。原本没有可能的事,就这么决定下来。事后众官将纷纷向两人道贺,着意巴结,使两人有今非昔比之叹。早朝后,孝成王亲自陪项滕检视城兵,让三军上下无不知道两人得他宠用,不敢不服。

    孝成王和他们两人谈起守城之道,滕翼固是出色当行,项少龙亦凭以前得来的知识,加上守城大宗师墨子的兵法一一应付,令孝成王完全放下心来,深庆没有任用非人。其它陪侍一旁的将领则无不惊异,皆因两人随口道来的守城兵法,很多均是闻所未闻,发前人之所未发,原本心中不服的,此时无不折服。孝成王事了回宫,项滕两人在另一副将赵明雄的陪侍下,回到东门的兵卫指挥所,当项少龙在指挥所大堂高踞北端的将座,百多名偏将、裨将、校尉、队长等分列两旁下跪叩礼,项少龙有如活在梦中,不能相信眼前的事实。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忙个不停,锐意整顿守城兵将,加强武备和训练,同时把自己的精兵团员安插进来,作两人的近卫。又把本在城兵中服役的蒲布等四名自己人,杂在一批人中升为裨将,以收如臂使指之效。一切妥当,项少龙往见赵穆。奸人把他召入密室,坐定后开怀笑道:“董将军你猜郭开有什么对付你的手段呢?原来这忘恩负义的家伙透过另一人来向本侯告密,说你是孝成王用来对付我的奸细,要我小心防你,教我差点笑破肚皮。”

    项少龙心中勃然大怒,郭开这种小人,为一己私利,妄然置大局于不顾来陷害自己,好让他一事无成,确是阴险卑鄙之极,冷然道:“我们可否借此事把郭开扳倒?”

    赵穆道:“小不忍则乱大谋,将来赵国落入我们手里,我们教他家破人亡,受尽惨刑而死,目下暂让他得意一时吧!”

    项少龙趁机把那天和田单在马车内的密议说出来。

    赵穆叹道:“王卓你这一着非常厉害,难怪田单转趋积极,频频找本侯商议夺取赵政的事,现在万事俱备,欠的只是一个刺杀孝成王的机会。唉!我有点迫不及待哩。”

    项少龙道:“此事万勿操之过急,我当城守时日仍浅,尚未控制大局,但每过多一天,我便多一分把握。目前最紧要是取信孝成王,干些成绩出来给他看。”

    赵穆道:“这个容易,现在我们先泄露点布置予孝成王知晓,还怕他不当你如珠如宝吗?”

    当下两人仔细推详,好半天赵穆才说出一堆名字,都是赵国邯郸以外一些城镇的城守或将领。

    项少龙见他眼神闪烁,心知肚明这些人说不定与赵穆毫无关系,只是赵穆想借他之手陷害他们,心中暗骂,皱眉道:“为何没有一个是邯郸城内的人呢?”

    赵穆犹豫半晌,始肯透露两个卿大夫和四名将领的名字,后四人全是负责邯郸外围或长城的守将,项少龙以前往大梁时认识的滋县城守瓦车,赫然列名单上。

    项少龙此时更无疑问奸贼是在借刀杀人,当然不会说破,点头道:“侯爷在宫中的禁卫军里绝不会没有自己人,最好泄露两个出来,好教昏君深信不疑。”

    赵穆此次爽快地点了两个人出来,其中一个是曾随项少龙往大梁的营官查元裕,项少龙更是心中好笑,知赵穆欺他不熟邯郸的情况,岂知他对查元裕比赵穆更清楚其为人,故意戏弄他道:“唔!这样把我们方面的人暴露身份,终是有点不妥当,不若鄙人避开这些人,找几个替死鬼来顶罪,如此更能打击将来反抗我们的力量。”

    赵穆登时色变,偏又有苦自己知,若此时改口,不是摆明在欺骗自己的“亲信”吗?忙道:“我看还是过几天再说,倘你这么快得到准确的情报,于理不合。”

    项少龙心中暗笑,同意道:“鄙人一切唯侯爷之命是从,侯爷认为时机到了,便命鄙人去办吧!”

    赵穆松一口气,又见项少龙当上城守,仍是如此听教听话,欣然道:“本侯知道你最近提拔一批人,我也有几个名字,你可酌量加以重用,可使你更能控制城卫。”

    项少龙知道赵穆愈来愈信任他,所以开始透露点真实的数据给他,拍胸保证道:“这个包在我身上,明天我立即把他们安插进重要的位置去。”

    赵穆大喜,说出四个偏将的名字来。在城卫的系统里,最高的官阶当然是作为城守的主将,接着是两名副将,八名偏将和二十名裨将,均有领兵的权力。城卫分为十军,每军约三千人,军以下是裨、校、部、队和伍。最小的军事单位“伍”就每“伍”五个人,选其一为伍长,上一级的“队”是五十人,由队长率领。一“裨”则是一千人,由裨将带领,在军方属上层将领。偏将的地位更高,有权领“军”,不过领军的偏将亦有主副之别,军与军间也有强弱之分,所以只要项少龙把此四人安插到主领军的位置,又让他们统率较精锐的城军,等若间接由赵穆控制城卫。项少龙自有制衡之策,并不怕这种安排。

    项少龙知道赵穆绝不会将与他勾结的奸党如数家珍般让他全盘探悉,心生一计道:“人心难测,侯爷究竟有没有办法,可保证下面那些人有起事来,义无反顾地对侯爷作出全力的呢?”

    赵穆苦笑道:“这种事谁可担保!”

    项少龙想到的是二十一世纪的合约,笑道:“鄙人倒有一个愚见,就是效忠书,侯爷可教那些人把效忠之语,立下誓状,交与侯爷,将来万一侯爷有难,效忠誓书势将落到孝成王手上,为此他们想不祸福与共也不行,只好全心全意和侯爷作反到底。”

    赵穆哪知是计,拍案叫绝道:“有你此条妙计,何愁大事不成。”

    项少龙自动献身道:“第一封效忠书由我董匡立下给侯爷,以示鄙人对君上的感恩和对侯爷的忠诚。”

    赵穆欢喜得差点把项少龙搂着亲上两口,连忙使人取来笔墨帛书。项少龙暗忖除个签名还可勉强应付外,他的字怎见得人,不过事已至此,惟有硬着头皮写下“董匡效忠赵穆”歪歪斜斜六个字,画下花押。赵穆哪会计较,更深信不疑他是出身“蛮族”。两人关系至此如胶似漆,再无疑忌。离开侯王府,项少龙忙入宫觐见孝成王,当项少龙禀上有密告,孝成王把他引入书斋说话。

    项少龙还是首次与赵国之主独对一室,知对方视他为心腹,恭敬道:“末将已成功打进赵穆的集团去。”

    孝成王大讶道:“赵穆怎会这么容易相信你?”

    项少龙道:“一来因为我们一直关系良好,更因是我写下效忠书。”当下把情况说出来,同时道:“只要我们把这批效忠书取到手,那谁是奸党,可一清二楚,不怕杀错人。”

    这回轮到孝成王大笑起来,道:“董将军此着确是妙绝天下的好计,寡人此回真的完全放心,时机一到,董将军给我把赵穆抄家,搜出这批效忠书,看谁还敢造反?”

    项少龙道:“此仍非最佳之策,一个不好,立生内乱。何况还有田单在旁虎视眈眈,我以为先由末将把效忠书弄到手上查看,清除禁卫军里的贼党,无内顾之忧后,再对付军队的余党,那时纵使赵穆三头六臂,亦只有俯首伏诛。”

    孝成王兴奋地不住点头道:“将军看着办吧!这事全权交给你去处理。”

    项少龙又把与田单的关系交代出来,听得孝成王两眼寒光闪闪,咬牙切齿道:“果真想来谋我大赵,给将军试探出来。”

    项少龙再与他商议一番,这才告退。项少龙刚离开书斋,给一个宫娥截着,说晶王后有请。他早曾闻得孝成王因自己的“问题”,不大管晶王后的事,仍想不到她如此明目张胆,待他甫见过孝成王,竟派人把他拦路请走,无奈下惟有随宫娥朝内宫走去。像上次般无异,路上所遇的莺莺燕燕,无不对他投以饥渴之色,大送秋波。这些天来天未亮他便要入宫早朝,又忙于城务,分身不暇,不但没有时间见赵雅和纪嫣然,回府后诸女均早已歇息,田氏姊妹虽坚持要候他回来,但他怎忍心这对可爱的人儿捱更抵夜,所以坚决不要她们侍候,更与众女话也没有多说几句。今天稍有空闲,本想往访纪才女,或是见见赵雅,只恨给晶王后捷足先登,不禁大感苦恼,却又无可奈何。直到此刻,他仍未真正清楚晶王后和赵穆间暧昧难明的关系究竟达至何等地步,借此机会探探口风也是好的!宫娥把他直带至御花园东一座清幽的小楼前,沿途禁卫无不向他肃然敬礼,使他享受到前所未有的虚荣和风光。

    另两名宫娥把门打开,抛媚眼娇笑道:“王后在楼上等候将军呢!”

    他尚未有机会反应,两名俏宫娥跪在两侧,侍候他脱下长靴。项少龙一颗心跳起来,暗想人一世物一世,自己流落到古战国的时代里,若能与一国之后携手寻欢,总是难得的奇逢艳遇。忆起当日她欲拒还迎,最后仍是拒绝他时的媚态,一颗心不由热起来。但又是不无顾忌,若给孝成王知道,他会怎样处置自己?在这种矛盾的心情中,他登上小楼,每一步像有千斤之重。

    晶王后身穿华服,独自一人斜倚在一张长几之上,背靠软垫,见到他出现在楼梯尽处,欣然道:“将军来了,请坐到本后身旁。”

    项少龙硬着头皮,坐到长几旁另一方的边沿处,吁出一口气道:“王后何事相召?”

    晶王后修长入鬓的凤眼霎了霎,幽幽一叹道:“董将军刚见过大王吗?唉!你大王近年的身体差多哩,又不肯多点休息,真怕他下回发病再起不了榻来。”

    项少龙色心立敛,再次领教到她的手段。她语气虽像关心孝成王,骨子里却在暗示孝成王若死,太子登位,由于年纪只和小盘相若,自然唯她之命是从,那时她成为项少龙的主子,所以项少龙若懂时务,刻下定须看她脸色做人。淡淡几句,恩威并施,还加上亲切感和色诱,确令人很难抗拒。项少龙尚未有机会说话,晶王后轻拍手掌,不半刻两名宫女步上楼来,把烫热的白酒和酒杯放到两人间的小几上,又退下去。

    晶王后亲自把盏,斟了满满两杯,举起从未做过半点粗活、涂上红脂油活像春葱的纤手,递一杯给项少龙,自己再捧起一杯,向项少龙敬道:“谨以此杯祝贺将军你荣登城守之位!”

    项少龙忙道:“多谢王后提拔!”

    “当!”两杯在空中相碰,晶王后以袖遮掩,一口气把酒喝掉,放下杯子,玉颊升起两朵红云,艳色照人。

    项少龙再保证道:“董匡绝不会忘记王后恩德,王后放心。”

    晶王后娇媚地瞅他一眼,温柔地道:“本后自然知道将军非是忘恩负义的人,呀!你那天的表现非常精采,现在人家对你愈来愈放心。哎!看你这人哪!坐立不安的样子,是否在怕大王知道你来这里呢?”

    项少龙叹一口气,坦然道:“我知王后对鄙人恩宠有加,不过这么相处一室,似乎有点不妥当,若大王误会王后,鄙人万死不足以辞其咎。”

    晶王后“噗哧”娇笑道:“你说话倒婉转,不像你平时的作风,明明是人家召你来,却说得此事像由你惹起似的。安心吧!大王从不理本后的事,亦不会因此对你不满,这样说你放心吗?”

    项少龙愈来愈弄不懂宫帏内的事,一切似乎均非遵照常理而行,正思忖要怎样探听她与赵穆的关系,晶王后凝视他道:“赵穆有没有在你面前提起过我?”

    项少龙坦然道:“王后莫怪鄙人直言,赵穆虽没有明言,却隐隐暗示王后是他那方的人,此事鄙人当然不敢告诉大王。”

    晶王后双目闪过冷狠的神色,咬牙道:“告诉他又如何?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这么一说,项少龙自然知道又是与孝成王跟赵穆的**有关,想不到贵为王后仍不能幸免,可知孝成王是如何荒淫无道。

    晶王后幽幽一叹,道:“幸好得董匡你提醒我们,想不到赵穆如此愚蠢,竟然引狼入室,招惹田单。”

    项少龙差点高声欢呼,这是有心算无心,晶王后淡淡几句话,立即使他知道晶王后确曾有与赵穆合谋之意,现在却因田单的介入,临阵退缩,力求自保。这些人的关系,随利害冲突不住改变,假若赵穆真的得势,说不定晶王后又会重投他怀抱。

    晶王后瞟他一眼,皱眉道:“你为何不说话呢!”

    项少龙听她语气愈来愈亲切,心中一荡道:“鄙人心中正想,若有什么事可令王后开怀,即使赴汤蹈火,鄙人在所不辞。”

    晶王后格格娇笑起来,好一会后风情无限地瞅他一眼,柔声道:“你这人粗中有细,很懂讨女人欢心,难怪赵雅那骚蹄子给你迷得神魂颠倒,把齐雨、韩闯和李园三人拒于门外,还神采飞扬,更忘掉项少龙。人家也很想试试那种滋味,好了!本后知你贵人事忙,不再留你。”

    项少龙本听得心花怒放,暗喜终可尝到高高在上的赵国之后的滋味,哪知对方在最**时忽下逐客令,知这狡后又在玩似迎实拒的手段,心中大恨,又无可奈何,惟有施礼告退。离宫前涌起冲动,想借见雅夫人一探小昭诸女,但终把不智的**压下去,径回指挥所去了。

    回到东门兵卫指挥所,已是黄昏时分,滕翼刚练兵回来,两人到放满竹简帛书的宗卷室说话。

    滕翼大致向他报告城防的情况,结语道:“现在邯郸可用之兵,实际只约二万人,其它是老弱妇孺又或全无训练的新兵,有起事来,只会碍手碍脚,徒乱士气军心。”

    项少龙道:“兵贵精不贵多,二哥设法把新兵和老弱者调往城外几个营地,让他们接受训练和做些预防性质的工作。”

    滕翼道:“若要作这种调动,只是三弟手上的一半军符仍不行,必须得孝成王把另一半虎符授你才成。”

    项少龙道:“此事包在我身上。”接着说出赵穆提到那四名偏将的事。

    滕翼一听便明白,笑应道:“晓得!我可保证把他们明升实降,使之一筹莫展。”

    项少龙叹道:“若非有二哥助我,只是城防复杂无比的事务,足可把我烦死,真想不通以前乐乘怎可以夜夜笙歌,还藏纳这么多女人?”

    滕翼道:“道理很简单,繁重工作一律由副将赵明雄包办,功劳当然归他。赵明雄是个人材,只是因由廉颇提拔出来,一直受到排挤。听说乐乘数次想换掉他,均被你的雅儿亲自向孝成王说项保住,想不到雅儿对孝成王这么有影响力。”

    项少龙沉吟片晌,问起城外的齐军。

    滕翼道:“我派人在驻扎城北二十里的齐军营地四周设立哨岗,日夜不停监视他们的动静。表面看来,营地全无异样,甚至看不到有加紧训练的情况,但我却怀疑他们在暗辟地道,由于他们非常小心,所以察觉不到。此事我交由小俊去侦查,很快应有回音。”记起一事,滕翼道:“噢!我差点忘了,龙阳君派人找你,请你有空到他那里一叙,还有是郭纵今晚在府内大排筵席,这次不但有你的份儿,连我都没有漏掉。”

    项少龙和他对望一眼,摇头叹息,不胜感慨。

    滕翼道:“我不去了,给你在这里坐镇大局,现在邯郸表面看来风平浪静,其实内中杀机重重,一下疏忽也会令人悔之已晚。”

    项少龙道:“这里全仗二哥,唉!你看我们是干什么来的,竟为赵人化解起危机来。”

    滕翼陪他站起身来道:“孝成王把赵穆拱手送你,三弟自然须作点回报,先回府走一趟吧!我看你这几天与善柔她们说的话加起来没有十句呢。”

    项少龙苦笑着离开。

    与以乌果为首的众亲卫刚开出指挥所,遇上田单的车队,项少龙自然知道田单是特意来找他,连忙钻上他的马车去。刘氏兄弟仍默坐车尾,项少龙坐到田单身旁,这权倾齐国的人物微笑道:“董兄当城守非常出色,令整个形势气象焕然一新。”

    项少龙谦让两句后道:“为取信孝成王,我派人监视田相的护驾军士,请田相见谅。”

    田单欣然一拍他肩头,笑道:“我田单岂是不明事理的人。”接而沉声道:“查清楚是谁暗杀乐乘吗?”

    项少龙差点招架不来,忙道:“若我估计无误,该是项少龙所为,因为几天后他在邯郸附近一个小村落出现。”

    田单高深莫测地微微一笑,淡淡道:“此事定是项少龙所为,其它人均没有非杀乐乘不可的理由。而且乐乘只是他第一个目标,第二个目标若非赵穆,当是孝成。”

    项少龙感到整条脊骨凉渗渗的,非常难受。

    田单冷哼道:“假设是项少龙所为,便非常有趣,他究竟潜伏在邯郸城内那个秘密处所呢?谁人作他内应?使他可如此精确地把握乐乘的行踪。董兄可回答得这些问题吗?”

    项少龙沉声道:“若我是项少龙,定不会蠢得躲在城里,至于内应,对他更是轻而易举,乌家以前在此根深蒂固,自仍有肯为他们卖命的人。”

    田单微笑道:“可是他为何要打草惊蛇,杀死乐乘呢?若论仇恨之深,何时轮得到他。”

    项少龙心中懔然,完全摸不通田单说起此事的用意,皱眉反问道:“田相有什么看法?”

    田单望往帘外暗黑的街道,一字一字缓缓道:“项少龙早回来了,我感觉得到。”

    项少龙大吃一惊,低声道:“田相知否他在哪里?”暗忖只要他指出自己,立时出手把他杀了,至于后果如何,再顾不得那么多。

    田单长长吁出一口气道:“项少龙是我所知的人中最有本领的一个,孝成王平白把他放过,等若错过赵国中兴的千载良机。”

    摇摇头,再叹一口气,拍拍项少龙肩膀道:“记着我这番话,乐乘的近卫家将里必有奸细,只要详细调查当晚乐乘的亲卫有哪些人借故没有随行,可知谁是内应,这事你给我去办好,若能抓得项少龙,我可以用他来作几项精采的交易。”

    项少龙愕然道:“什么交易?”

    田单淡淡道:“例如向赵雅交换她手上的鲁公秘录。”

    项少龙不由心生寒意,这人实在太厉害,若非自己有董马痴的身份,可以用此妙不可言的方式与他玩这个游戏,说不定会一败涂地。

    马车驶上通往郭府的山路,车厢颠荡,田单看似随意地道:“董兄的守城法是从哪里学来的?”

    项少龙早预料他有此一问,耸肩道:“我老董每件事都是由实际经验得来,打得仗多,自然懂练兵;与马儿相处多,便知道它们的习性,实在算不了什么。”

    田单沉吟不语,好一会道:“董兄为何忽然看得起我田单?”

    项少龙装出诚恳之色道:“养马的人,首无要懂得相马,田相请勿见怪,以马论人,在鄙人所遇的人中,无人及得上田相的马股。”

    田单为之啼笑皆非,但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遂欣然受落,道:“你小心点李园,此人心胸狭窄,对你恨意甚深,不置你于死地绝不甘心,尤其近日赵雅投进你的怀抱,使他夺取鲁公秘录的好梦成空,更不肯轻易罢休。”

    项少龙此时更无怀疑,偷袭龙阳君者,非田单和李园两人莫属。此时郭府在望,项少龙心中暗叹,想回去见善柔和田氏姊妹一面而不得,只不知会否见到纪嫣然、赵雅又或赵致呢。工作确使人失去很多生活的真趣。

    郭府张灯结彩,宾客盈门,气氛热烈。项少龙在进府前溜出车外,避免与田单并肩而临的场面。当他继田单之后,踏进府内,田单正在郭纵的殷勤欢迎中,逐一与慕名的赵国权贵行见面礼,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项少龙心中暗喜,辞退引路的府卫,溜到主宅前美丽的大花园里,深深吸几口清凉的空气之时,香风飘来。赵雅喜孜孜来到他身旁,一把挽起他膀子,拉他步往位于园内美景核心的其中一座小亭,欣然道:“雅儿还以为董爷没空来,唉!董爷真行,几天工夫,弄得邯郸士气大振,防务周密,现在再没有人怀念乐乘。”

    步过两道小桥,他们来到位于小湖之上的亭子,人声灯光像由另一个世界传来,这里却似是个隔绝凡俗的宁恬天地。项少龙斜挨石栏,伸手搂她的小蛮腰,微笑道:“我决定为你王兄解掉邯郸的危机,你该怎么谢我?”

    赵雅娇躯轻颤,靠入他怀里道:“雅儿只好痛改前非,一心一意做董爷最乖最听话的女人啦!”接而低声道:“你真的不念旧恶?雅儿担心王兄受不起再一次的打击。”

    项少龙淡淡道:“本人自有妙计,保证事后你王兄根本不知项某人曾来过邯郸,还当上城守。”

    赵雅一怔道:“怎么可能呢?”

    项少龙不悦道:“你总是比别人对我没有信心的。”

    赵雅惶然道:“雅儿不敢!”

    项少龙见地骇成这样子,心生怜意,亲个嘴儿,笑道:“不用惊惶,只要你言行合一,我怎会不疼爱你。”

    赵雅幽幽道:“你真会带人家走吗?”

    项少龙知她成了惊弓之鸟,最易胡思乱想,作无谓担忧,正容道:“我董匡有闲情来骗你这个到处找那滴蜜糖的可怜女子吗?”

    赵雅俏脸一红,跺足嗔道:“人家真不甘心,你变为董匡,人家仍要情不自禁钟情于你,还要投怀送抱,受尽你的欺压。”

    项少龙开怀大笑,道:“今晚郭府为何大排筵席。”

    赵雅奇道:“你忙得昏天黑地,竟不晓得郭财主要把女儿许配李园。”

    项少龙一震道:“郭纵真的要走,你王兄肯放过他吗?”

    赵雅叹道:“合纵之议,到现在仍因燕国的问题谈不拢,王兄又不肯让步。郭纵是只讲实利的人,哪肯坐在这里等秦人来攻城略地,现在他有李园作娇婿,王兄能拿他怎样?”

    项少龙道:“若你也随我走了,你王兄不是更伤心吗?”

    赵雅秀眸射出茫然之色,缓缓道:“我这王妹对他还不情至义尽吗?连妮姊之死都不和他计较,还差点把自己最心爱的男人害死,只有他欠我,我还欠他什么呢?况且我一介女流,可以做出什么事来?王兄的性格人家最清楚,不要看现在他那么恩宠你,危机一过,会是另一副脸孔,看廉颇李牧立下这么多功劳,却受到些什么对待。他这个人只有自己,雅儿早心淡。唉!异日王兄不在,让那女人当上太后,第一个她要整治的人正是我这个可怜女子,不走行吗?”

    项少龙道:“听你这么说,我放心多了。”

    赵雅不依道:“到现在仍不肯相信人家吗?以后为了你,就算死,人家绝不会皱半下眉头。”

    项少龙责道:“不准提个‘死’字。对了!今晚看来并不像是个婚宴呢!”

    赵雅道:“婚宴将在楚国举行,到时郭纵自然会到楚京主礼,你明白啦!”

    项少龙恍然道:“确是高明的策略,好了!我们回去凑热闹吧!”大力拍她的粉臀,道:“你先回去,免得人人嫉忌我。”

    赵雅娇痴地道:“今晚到人家处好吗?”

    项少龙想起善柔,眉头大皱道:“待会再说,纪才女今晚会否来呢?”

    赵雅道:“她早来了!还不是来找她的情郎,幸好给雅儿早一步截着,得了先手。”

    项少龙啼笑皆非,把她赶走,然后往主宅走去。在园内正进行酬酢活动的宾客,见到他此赵国新贵,纷纷过来巴结打招呼,好不容易脱身,给韩闯扯到一角道:“董将军真行,本侯从未见过我晶姊这么看得起一个人的。”

    项少龙道:“还要多谢侯爷照拂。”

    韩闯道:“这个放心,我已在王姊前为你说尽好话,但你却要小心郭开这小人,他正散播摇言,说你因和王姊有染,借她关系登上城守之位。嘿!这卑鄙小人自忖成了孝成王的情夫,横行无忌,我最看不过眼。”

    项少龙失声道:“什么?”

    韩闯道:“难怪你不知此事,除宫内的人,这事没有多少人知道,不过孝成王怎能没有男人,可惜你不好男风,否则可取而代之。”

    项少龙浑身汗毛直竖,干咳道:“请勿再说!”

    韩闯亲切地道:“幸好你仍爱女色,我王姊也是不可多得的美女,你若能哄得她开开心心,将来太子登位,赵国可任你呼风唤雨,那时千万不要忘掉我这位老朋友哪。”

    项少龙知道他是想通过自己间接控制晶王后,由此可见赵国之后并非对他言听计从。又怕他再向自己索取田氏姊妹,拉他往主宅走去,边分他心道:“侯爷出入小心点,偷袭龙阳君的人,说不定出自齐楚的合谋。”

    韩闯色变道:“什么?”

    项少龙这时更肯定晶王后并没有对王弟推心置腹,刚好撞上一群宾客,项少龙乘机脱身,举步走进宴会的大堂去。

    正在堂中的郭纵欣然迎上来道:“董先生荣任城守,老夫尚未有机会亲向将军道贺。”

    项少龙环目一扫,仍看不见他的两位儿子,心知肚明他是重施岳父乌应元故计,先把儿子遣往外地布置,笑向他拱手为礼道:“应向郭先生道贺的是小将才对,先生得此娇婿,使邯郸有资格当丈人的,无不恨得口涎直垂。”

    郭纵哈哈笑道:“与董马痴说话,实是人生快事。”

    大堂内聚满宾客,怕不有近千人之众,很多平时难得一见的夫人贵妇,均盛装而来,衣香鬓影,谁想得到赵国正深陷在国破家亡的危机中。项少龙眼利,看到大堂另一端处聚着今晚的主角李园,正神采飞扬地与围着他的田单、郭开、成胥等谈笑风生,晶王后凤驾亲临,却不见孝成王,显是表示不满,只由王后出席。另一边则是以纪嫣然为中心的一堆人,邹衍破例出席,伤势初愈的龙阳君正与之喁喁私语,两人是老朋友,自然份外亲切。赵霸和赵致帮手招呼宾客,后者见到项少龙,美目异采大放,抛下一群贵妇人,快乐小鸟般往他飞过来。项少龙正暗责自己胡涂,两手空无贺礼,见状乘机脱身迎上赵致。

    此风韵独特的美女一见面便怨道:“董将军啊!致致这些天来想见你一面也不得,掂挂死人家哩。”

    项少龙凑近她耳旁道:“好丫头春心动哩!”

    赵致俏脸霞升,横他一眼,一副本姑娘是又如何的动人姿态,低声道:“我不管你怎么说,总之致致今晚要来陪你。”

    项少龙想起赵雅,苦恼得差点呻吟起来,苦笑道:“陪什么呢!”

    赵致大窘,推他一把,嗔道:“人家不睬你。”扭身落荒逃去,钻进宾客堆中。

    项少龙头大如斗地朝李园走去,高声道贺。

    李园露出不自然的神色,勉强还礼,道:“董兄如此得贵王和晶王后恩宠,李某要向董兄恭贺才对。”

    项少龙见他特别提起正与田单正在一旁的晶王后,知是暗讽自己与她有私情,故作听不懂地道:“怎及得上国舅爷有位王后妹子呢?”不理李园难看的脸色,向晶王后和田单施礼后,眼尾都不望另一旁的郭开和成胥,转往纪嫣然那一组人去。

    纪嫣然顾忌龙阳君,不敢表现出惊喜之情,淡淡笑道:“像是很久没有见过董先生哩。”

    邹衍礼貌地循例的招呼。

    反是龙阳君向他热烈祝贺,告了个罪,在纪嫣然绝不愿意的眼光下,扯他到一角道:“我派人去找过你,刚好你到宫里去。”

    项少龙心中一动,低问道:“什么事?”

    龙阳君压低声音道:“我刚接到大梁来的秘密消息,信陵君派一批高手来邯郸,看来是要对付我,现在我身旁虽仍有数百亲卫,但算得上是高手的却没有多少个,总不能从我魏境调一营兵将来守护我,你可否加强城防呢?”

    项少龙心中一懔,沉声道:“有没有那批人的资料?”

    龙阳君苦恼摇头。

    项少龙道:“邯郸每天由城郊和外地来赶市买卖的人这么多,又不能关闭城门,除非像项少龙般我们清楚知道目标是什么人,否则是防不胜防,这样吧!我由手下里精挑一批人出来,日夜贴身保护君上,是了!君上没有什么事吧!”

    龙阳君颇有虎落平阳的感慨,叹道:“现在仍不宜有任何剧烈动作,否则我何用怕信陵君的人?我们大王已派来一旅精兵,好接我回大梁,只要多捱几天,我便可以走了。”

    项少龙道:“君上不理合纵的事吗?”

    龙阳君沉着脸冷哼道:“我早多次表明立场,没有诚意,不合纵也罢。我会留下个人来听消息的,”两眼射出灼热的光芒,探手过来,暗暗紧握他的手道:“奴家除大王外,从未像对董兄般如此感激一个人,无论发生什么事,董兄请勿忘记在大梁有个人正盼望你。”

    项少龙给他摸得浑身酥麻,既尴尬又难过,但是看到对方那孤苦无依,深情似海的样儿,又不忍挣脱他的掌握,幸好很多时他都不自觉地把这娇美的男人当作女人,心理上好受点,安慰地拍拍他肩头道:“董匡晓得,路上珍重。”

    龙阳君识趣地松开手,刚好此时韩闯走来,项少龙怕他向自己索取田氏姊妹,忙向龙阳君道:“君上请帮忙缠住此人。”

    龙阳君微一错愕,旋即欣然迎去。

    纪嫣然此时借邹衍之助,由一群仰慕者里脱身出来,向他娇嗔道:“董匡!你忙得没有见人家一面的时间吗?”

    项少龙很想说让老子今晚来和你上床吧,可是想起赵雅和赵致,偏偏这么简单一句足可令俏佳人化嗔为喜的话硬是说不出口来,幸好仍有转移她注意的妙计,低声道:“龙阳君刚告诉我,信陵君派的高手来了。”

    邹衍吓一跳道:“他们来干什么?”

    纪嫣然气鼓鼓地道:“人家早说过他定要夺回鲁公秘录嘛!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董匡!你是否不理嫣然。”

    此回真是最难消受美人恩,项少龙陪笑道:“你不怕邹先生笑你吗?”心中暗叹稍歇几天,难道今晚又要连赶三场?

    纪嫣然娇媚地看邹衍一眼,嫣然一笑道:“什么邹先生这么见外,现在他是人家的干爹呢!没人在时,你这没有心肝的人也要改变称呼呢。”

    项少龙讶然望向含笑的邹衍,笑道:“那我也没有好顾忌的,今晚董某便来把心肝掏出让纪才女处置。”

    纪嫣然转嗔为喜。

    项少龙乘机问道:“纪小姐用什么方法,竟能绝了李园那家伙的痴想,肯迎娶郭家姑娘?”

    纪嫣然苦恼地道:“什么方法都不成,他今天才来找我,说正虚位以待,却给我把他轰出去。”

    李园这时不断往他们望过来,露出嫉恨的神色。钟声响起,入席的时间到。

    众人入席,项少龙想起刚才纪嫣然随口冲出的话,愈想愈不妥,溜出去找乌果。此时乌果正与在广场等候的众权贵亲随指天骂地胡说八道,见项少龙来,吓了一跳,尴尬地来到他旁,低声道:“三爷这么快便走吗?”

    项少龙哪会和他计较,沉声道:“立即通知二爷,信陵君遣派一批不知人数多少的高手前来邯郸,极可能趁今晚入宫偷取鲁公秘录,教他设法防备。”

    乌果搔头道:“禁卫军和我们城卫泾渭分明,除非有孝成王之命,否则我们踏入宫门半步会给赶出来。”

    项少龙一想也是问题,道:“请二爷设法使人监视王宫,若有疑人,跟踪他们看在何处落脚。唔!都是只动用我们自己的人较好一点,多留心例如地道那一类出口,说不定信陵君有办法得到王宫秘道的数据,又或藏有内应。”

    乌果领命去了。项少龙稍松一口气,返回宴会的大堂去。

    主府在望,右侧忽传来一阵甜美的女声娇呼道:“董先生!等一等。”

    项少龙听来声音很是耳熟,讶然望去。在八名女婢众星拱月中,郭家小姐秀儿一身华贵的大红袍服,由右侧的石板路盈盈而至,显是到宴堂参与订婚盛宴。项少龙停下步来,有点不自然地向她道贺。

    郭秀儿淡淡还礼,向婢女们道:“我要和董先生说两句话,你们退到一旁去。”

    八婢大感愕然,退往远处。

    郭秀儿往项少龙望来,神情忽黯,轻轻一叹道:“父命难违,秀儿别无选择,先生可明白秀儿的心意吗?”

    项少龙想不到地如此坦白,呆了一呆,不知应怎样答她。就算两人间全无障碍,由于乌郭两家的仇恨,他亦没有可能与郭秀儿结合。

    郭秀儿凄然一笑,背转身,转过来时,郭秀儿手上多了个玉坠,踏前一步,塞入他手里,深情地道:“秀儿不能把身体献与先生,由玉坠代替,假若先生对秀儿尚有点情意,请把它挂在身上吧!秀儿死而无憾。”

    言罢转身而去,低头匆匆走往主宅,众婢连忙跟上。项少龙紧握尚有余温的玉坠,泛起**蚀骨的滋味。举手摊开一看,原来是只造型高古的凤形玉坠,若拿到二十一世纪的古董拍卖行,保证卖得的钱可令任何人一世无忧。想到这里,不禁暗骂自己。人家娇娇女情深义重,他却偏有这荒谬的想法。摇头苦笑,顺手把玉坠挂在颈项,然后赶去参加盛大的晚宴。

    大堂内气氛热烈,以百计的女婢男仆,在酒席间穿梭往来,为客人捧菜添酒。大堂对着大门的一端只设四席,一席是郭纵夫妇和李园郭秀儿,另三席则是晶王后、田单、龙阳君、韩闯、姬重一众主宾。其它席位陈列两旁,共有三重,每席四人,中间腾出大片空地,自是供歌舞表演之用、一队乐师分布大门两旁,正起劲吹奏,鼓乐喧天,人声哄哄,气氛热闹。项少龙趁人人注意力集中到刚进场的郭秀儿身上,闪到席后,往前走去,心中暗暗叫苦,自己应坐到哪一席去呢?这时代最讲究名位身份,绝不能有空位便挤进去。

    幸好郭府管家高帛遥遥看到他,赶上来道:“雅夫人早嘱咐小人,要与董将军同席,将军请随小人来。”

    项少龙立感头痛,若与赵穆同席,纪嫣然和赵致自然没有话说,但若和赵雅坐到一起,两女定会怪他偏心,撒起娇来就够他受了,所以齐人之福,确不易享。硬起头皮随高帛往前方的席位处走去,在场宾客,有很多人还是初次见到登上城守之位的传奇人物,纷纷对他行注目礼。那些贵妇贵女们,更是狠盯这外相粗豪雄伟,龙行虎步的猛汉。但项少龙只感内外交煎,不辨东西的跟着高帛,在这广阔若殿堂的大空间靠壁而行。

    高帛停下来,躬身道:“将军请入座。”

    项少龙定神一看,三对美眸,正以不同神色盯着自己。原来赵雅、纪嫣然、赵致三女同坐在前排第二席处,首席坐的则是赵穆、郭开、成胥和邹衍。

    项少龙精神大振,暗赞赵雅思虑周详,坐到席末赵致之旁,正是他聪明的地方,若坐到任何两女中间,总有一人被冷落,但敬陪末席嘛,只显出他对三女的尊重。一时男的在羡慕他与三女同席,女的却希望代替三女与这声名鹊起的人物亲近。鼓乐忽止,再起时,一队过百人的美丽歌舞姬,到堂中心处歌舞娱宾。

    赵致凑过来道:“嫣然姊叫我问你溜到哪里去?”

    项少龙苦笑道:“方便也不行吗?”

    赵致又倾侧到纪嫣然处,再凑过来道:“方便哪用这么久的?”

    项少龙啼笑皆非,差点把刚塞进口内的佳肴喷出来,忍笑道:“致致何时变成传声筒,告诉她凡事可大可小,老天爷都管不着。”

    赵致“噗哧”一声笑出来,苦忍着去传话。

    赵雅和纪嫣然听罢立时笑作一团,好一会,赵致又喜孜孜转过来道:“这回是夫人问的,她说郭秀儿和你先后脚进来,神色有异,是否刚给你窃玉偷香,拔了李园的头筹。”

    项少龙暗呼厉害,当然矢口否认。幸好此时歌停舞罢,通传式的打情骂俏告终。

    郭纵起立发言,宣布把郭秀儿许配李园为妻,正式婚礼在楚京举行,接着自是主宾互相祝酒,满堂喜兴。项少龙细察郭秀儿神情,只见她像认命似的神色如常,禁不住心头一阵感触。若没有自己的介入,郭秀儿绝不会生出迫于无奈的感觉,因为李园确是女儿家们的理想快婿,不过自己空有奇谋妙计,亦难以为她解困,他们根本注定难以走在一起。对战国的权贵来说,嫁娶全是政治游戏。愈有身份的女子,愈是如此。想深一层,乌应元把爱女嫁给自己,还不是一种笼络手段,只是凑巧乌廷芳恋上他,否则可能是另一出悲剧。赵倩能与他有情人成眷属,实是罕有的异事。满怀感触下,不禁多灌两杯下肚去。

    赵致耳语道:“致致恨不得立把田单碎尸万段,幸好知道董爷定会为致致作主。”

    项少龙暗忖你实在太看得起项某人,柔声道:“多想点快乐的事不是更好吗?”

    赵致不知想到哪里去,俏脸红起来,低声道:“致致全听董爷吩咐!”

    项少龙发起怔来。赵致和郭秀儿本质上没有分别,认为男性当家作主乃天经地义的事,纵是违背自己的愿望和想法,亦乖乖奉行,分别只是赵致比郭秀儿幸运。由这角度来看,善柔和纪嫣然都是反时代风气的杰出女性,就像墨子般反对极权和不必要的礼教和奢华。墨子始终是男人,故其言论得以流芳百代。纪嫣然等无论如何思想超卓,人们最终注意她们的还是她的美色。因郭秀儿的被迫嫁与李园,引发项少龙连串的幽思,神思迷惘里,一阵急剧的足音把项少龙惊醒过来。

    整个大厅蓦地静下来,人人注目一名匆匆连滚带跑奔进大堂内的赵兵,他冲翻一位女婢手捧的酒菜,仍然丝毫不停地冲入无人的堂心,看到项少龙,气急败坏地抢到项少龙席前,在全场触目中下跪禀道:“董将军不好哩,王宫起火!”

    全场为之哗然。

    赵宫的大火终于熄灭,雅夫人的行宫烧通顶,只剩下包括小昭等在内的三十具焦尸,其中有十多人本是生龙活虎的禁卫军,却无一人能逃出灾场,身上有明显的剑伤或箭伤。赵雅哭得死去活来,全赖众宫娥搀扶。项少龙等匆匆赶回来,禁卫已搜遍整座王宫,仍找不着敌人的踪迹,只发现行宫附近一条地道有被人闯入的痕迹,负责守卫该处的四名禁卫均被人以辣手活生生勒毙。成胥的脸色比旁边的孝成王还要难看,他身为禁卫头领,发生这样的事,责任自然落在他身上,重则斩首,轻极也要革掉官职。

    孝成王气得双手发颤,在大批近卫重重簇拥下,暴怒如狂大骂道:“全是蠢材,若贼子的对象不是物而是寡人,寡人岂非……哼!”

    吓得禁卫跪满远近,噤若寒蝉。项少龙想起小昭等,整颗心扭痛得可滴出血来。其它郭开等数十文臣武将,不知所措地呆看眼前可怕的灾场。项少龙心中充满复仇的怒火,对方连小昭等也不放过,自是存有报复之念,否则抢去秘录便已足够,何苦杀人放火。滕翼此时来到项少龙身后,轻拉他一把,示意有话要说。

    项少龙退到远离众人处,滕翼低声道:“找到那批凶徒,他们藏在韩闯的行府里。”

    项少龙剧震道:“什么?”

    滕翼肯定地道:“绝错不了,小俊率人亲自跟踪他们,看他们进入韩闯的行府,现在他们正密切监视,保证他们即使会飞也走不掉。”

    项少龙心念电转,蓦地想起三晋合一的大计,和这伟大构想的三个创始人,赵国的平原君已死,剩下的是魏国的信陵君魏无忌,还有另一人应就是韩闯的长辈,因为韩闯无论年纪和声望都嫩了点,一幅清晰的图画立时在脑海里成形,因平原君之死,赵国再无重臣推行计划,只剩下魏韩两国,仍在默默地进行,这亦是韩闯暗中包庇信陵君的人的原因。若信陵君的人不是如此辣手,说不定项少龙会放他们一马,因为他根本不将鲁公秘录放在心上。但牵涉到小昭诸婢的血仇,就算天王老子也没得商量。

    忽闻孝成王喝道:“董匡何在!”

    项少龙先向滕翼道:“立即召集人手,准备行动。”

    大步往孝成王走去,此时赵穆、田单、龙阳君、韩闯、姬重、晶王后、李园等全来了,人人木无表情,看孝成王如何处理此事。

    孝成王铁青着脸瞪视项少龙,暴喝道:“你这城守是怎么当的,连贼人入城都不知道。”

    李园、郭开、姬重三人立时露出幸灾乐祸的神色。反而韩闯默然垂头,显然他事前不知道信陵君的人如此手辣心狠,又牵累项少龙。晶王后花容惨淡,扶着孝成王咬唇不语。项少龙一眼扫去,一丝不漏地收取所有人的反应。

    他并没有像成胥等般跪伏地上,昂然道:“凶手早潜伏城内,只是等到今晚动手而已!”

    韩闯震了一震,露出惊惶之态。李园等则挂着不屑的冷笑,嘲弄他推卸责任。因若凶手早便来了邯郸,那时他还未当上城守,责任自然不在他身上。

    孝成王显已失去理智,戟指骂道:“你怎敢说得如此肯定?”

    项少龙愈发清楚孝成王是怎样的一个人,静若止水般道:“此事如无内应,实教人难以相信,无论时间、情报、来去无踪的方式均是天衣无缝,绝非仓卒可乘。所以末将敢断言,凶徒定是在邯郸潜伏一段长时间,到今晚觑准时机动手。”

    孝成王清醒了点,开始思索项少龙的说话。

    田单插入道:“大王何不让董将军去主持搜索敌人的行动,好让他带罪立功?”

    龙阳君出言附和,晶王后则低声在孝成王耳旁说话。

    孝成王抬起血红的眼睛,瞪着项少龙道:“寡人限你三天之内,把贼子找出来。”再望向伏地抖颤的成胥道:“给我把这蠢材关到牢子里,若找不到贼人,就拿他作陪葬。”

    成胥一声惨哼,给几名禁卫押走。

    孝成王又望向项少龙,语气稍转温和,轻喝道:“还不给寡人去办事?”

    项少龙漫不经意地环视众人,看到满面忧色的赵穆时还从容一笑,淡淡道:“如此小事一件,何用三天时间,明天日出前,宫内失去的东西,将会放在大王案上,凶徒则会一个不漏地给大王拿回来,就算死了也让大王见到尸首。若办不到,我董马痴不用大王动手,无颜再见明天的太阳。”

    话毕,在全场各人瞠目结舌下,大步朝宫门走去。韩闯倏地变得脸无人色,趁众人所有注意力全集中到项少龙远去的背影,悄悄退出,再由另一出口往项少龙追去。来到宫门的大校场,乌果等百多名亲兵早牵马以待。项少龙面容肃穆,一言不发飞身上马。韩闯刚刚赶上,大叫请等。项少龙早知他会追来,使人让出一匹马,与韩闯并骑驰出宫门。

    韩闯惶然道:“董将军要到何处拿人?”

    项少龙双目神光电射,冷冷看他道:“自然是到韩侯落脚的行府去,韩侯难道以为贼子会躲在别处吗?”

    韩闯剧震道:“将军说笑!”

    项少龙长叹道:“真人面前哪容说假话,念在韩侯恩德,而董某亦知韩侯不知贼子会辣手至此。现在事情仍有挽回的余地,只看韩侯肯否合作,否则有什么后果,韩侯不会不清楚吧!”

    一夹马腹,战马倏地前冲。乌果等如响斯应,马鞭扬起,全速追随。落后的韩闯猛一咬牙,赶马追去。蹄声震天响起,惊碎邯郸城住民的美梦。

    项少龙一众飞骑,径向把韩闯行府四方八面的大街小巷重重封锁的精兵团团员处驰去,到达后向滕翼打个手势,后者会意,忙与另十多名兄弟飞身上马,随他们直奔韩闯的行府。后面追来的韩闯大惑不解,这岂非打草惊蛇?不过他这时唯一关心的事就是自己,其它的无暇多想,拍马赶去。快到行府正门,行府灯火亮起,大批韩闯的手下冲出,摆出看热闹的样子。

    项少龙略往后堕,让韩闯赶上,沉声道:“侯爷合作还是不合作?”

    韩闯肉在砧板上,猛一咬牙道:“你说怎样就怎样!”

    项少龙暗忖哪还怕你不肯听话,笑道:“嘱你的手下全体出来协助搜捕贼人。”

    此时五十多骑刚抵达行府正门,韩闯向手下喝道:“你们全部给本侯出来,好助城守追捕贼党。”

    那些人为之愕然,还以为他是装模作样,应喏一声,回头奔进府内唤人备马。

    项少龙等则马不停蹄,直奔出几个街口之外,向韩闯打个招呼道:“下马!”

    韩闯仍未清楚是什么一回事,项少龙和滕翼两人飞身跃下仍在疾驰的战马,身手矫若游龙,马儿则由两旁的战士牵带,马不停蹄继续前奔。韩闯无奈下减缓马速,到可应付的速度时跃下马来,马儿随即被牵走。心中不由佩服,只是这简单的一着,可看出项少龙的高明。换过自己是信陵君的人,亦不会起疑。在现今这情况下,邯郸自是追兵处处,若行府听不到任何动静,才不合理。项少龙和滕翼两人闪到一旁,行府冲出一队三百多人的骑士,朝他们直奔过来,此时韩闯由百多步远的下马处走回来。

    项少龙道:“着你的手下们直奔过去,一切均须听我的人吩咐!”

    韩闯已骑上虎背,向手下们打出手势,令他们继续前进,只截停一人,嘱咐两句,手下满肚疑问的领命去了。到蹄声逐渐消失,项少龙从容道:“侯爷,现在整个区域均给我们重重包围,没有人可闯进这几条街的范围里,只要侯爷肯与我们合作,我可说是敌人埋伏在雅夫人府后园处,准备行刺雅夫人,给我们逐出来,避往侯爷行府的方向去,侯爷以为计划行得通吗?”

    韩闯脸色阴沉,半晌后沉声道:“可以不留下任何活口吗?里面尚有十多名婢仆。”

    项少龙道:“那些婢仆知情吗?”

    韩闯摇头。

    滕翼明白项少龙心意,接着道:“要看情况而定,胡乱杀人,反会使人起疑。”

    韩闯渐渐平复过来,知道项少龙如此甘冒杀头之险维护自己,算是非常够朋友,除暗骂信陵君的人暴露行藏坏事,还有何妙计?叹气道:“一切由你们作主。”

    此时荆俊不知由哪里钻出来,兴奋地报告道:“部署妥当!”

    项少龙升起奇怪的感觉,现在就像二十一世纪对付恐怖份子的行动。这些恐怖份子占据一座建筑物,手上拥有珍贵的武器程式数据,而他们的目标是要把文件安然无恙的夺回来。最大的优势则是敌人对即将来临的噩运一无所觉,更兼有着韩闯这位深悉敌人一切的背叛者。

    韩闯不待询问,再叹一口气道:“他们共有二十五个人,不过人人身手高明,带头者是乐刑,乃信陵君的得力手下。”

    项少龙在魏都大梁时曾与乐刑同席吃饭,暗叹一口气,问清楚他们躲藏的地方,道:“你们的人若要进入他们躲身后院的那座粮仓,须什么暗号?”

    韩闯暗叫厉害,点头道:“暗号是‘鲁公多福’,记着不留一人,赵雅处烦请董兄装模作样一番。”

    乌果刚好和几名手下回头来到四人身旁,滕翼把他拉到一边,吩咐他率人到只隔一个街口的雅夫人府去。

    项少龙伸手搭上韩闯肩头,安慰道:“侯爷放心,在此事上我董匡定与侯爷共进退,事后那些尸体会广布在后院、墙头和街上,何况孝成只要得回秘录,哪还计较是怎样得回来的。”

    韩闯皱眉道:“最怕你下面的人会泄出秘密。”

    项少龙大力一拍他肩头,才放开他道:“封锁外围的是本地的赵兵,参与行动的全是随我来的族人。打开始知道此事与侯爷有关,我立下决心不顾一切为侯爷掩饰。”

    韩闯明白项少龙根本不须这么做,感激地道:“董兄确够朋友!”

    项少龙却是暗责自己心软,纵对韩闯这种坏蛋亦是如此,不过没有韩闯的帮助,可能得回来的只是被烧成灰烬的鲁公秘录,道:“侯爷请移驾与贵仆们会合,等待消息。”

    话毕与滕翼、荆俊往行府潜移过去,韩闯则在几名精兵团员“护送”下,迅速离开。附近的居民早被蹄声惊醒,人心惶惶,却没有人敢探头张望,还把门窗关上,怕殃及池鱼。项少龙压下因小昭等诸女惨死而来的悲痛和仇恨,回复平时的沉稳冷静,好进行反恐怖份子的行动。

    借点月色,项少龙、滕翼和荆俊领着二十多名身手特别出众的精兵团团员,迅若鬼魅、无声无息地以一般的攀墙工具,落到行府广阔的后花园里。一切宁静如常,只是街上不住传来故意安排下阵阵战马奔过的声音,恰恰掩盖他们行动中发出的任何声响。后院整齐地摊列三座仓房,中间是目标的粮仓。众人潜移过去,摸清门窗的方位,各自进入最方便的位置,藏起身形。又有人爬上屋顶,准备由高高在上的气窗破入仓内。仓内乌灯黑火,声息全无。接着再有五十多名精兵团员,由各边高墙借钩索爬进来,隐伏在花丛林木中,人人手持弩箭,蓄势以待。项少龙见布置妥当,向滕翼招呼一声,往仓门走去。两人拔出宝剑,到达正门前。

    “笃笃!”惊心动魄的叩门声份外刺耳,仓内寂然无声。

    滕翼沉声叫道:“鲁公多福!”

    不片晌,有人在门内沉喝道:“什么事?这时怎可来找我们?”

    滕翼回喝道:“快开门!侯爷着我们来有要事相告。”

    此人哪知是诈,“咿呀!”一声,把厚重的木门拉开少许。滕翼伸脚猛撑,开门者惨叫一声,连人带门往内倒跌。木门洞开。动手的时刻来临。

    团员通过粮仓上下八个透气窗户,先把二十多个刚燃着的风灯抛进去,这种风灯设计巧妙,像一个足球那么大,灯引在正中处,全灯的灯皮满布气孔,又涂上防燃的药物,并不会着火燃烧,乃精兵团黑夜突袭的法宝之一。放着十多箩谷物的宽敞粮仓,立时大放光明,把或坐或躺的三十多名大汉的身形位置,完全暴露在众人眼下。他们一时间由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世界,转到大放光明的境况,眼睛没法适应过来,睁目如盲,又兼乍逢巨变,人人不知所措。此正是二十一世纪对付恐怖份子的高明手法,无论是如何穷凶极恶的恐怖份子,说到底仍只是一个人,与其它人的生理无异。所以反恐怖专家针对人的感官设计林林种种的武器,项少龙最擅用的是冷冻束和神经弹。前者可发射摄氏零下二百七十三点十五度的冷冻流,在这绝对零度中,任何有生命的细胞均停止运动,解冻后却可将敌人完好无恙,活生生地俘虏过来。神经弹笼罩范围极广,可暂时地瘫痪对手的中枢神经,当目标处于麻痹状态,只好任由宰割。

    在古战国时代里,当然没有这类威力惊人的武器,但项少龙设计的这种“风灯”,在眼前的情况下,正恰到好处地发挥出同样的作用,分别只在留不留活口。项少龙和滕翼早有心理准备,当“风灯”掷入仓内,敌人现形的剎那,两人即滚地抢进仓里。项少龙顺手掷出手上飞刀,刺入被反撞回去的厚木门拍得头破血流,翻倒地上那人颈侧处。在似光还暗的粮仓中,这批双手染满血腥的凶手仍是全副武装,没有松懈下来,有几个人更戒备地往大门迎来,其中一人项少龙隐约认得正是乐刑。项少龙和膝翼跃起来时,长剑刚由下而上送入两人腹胸内的至深处。当项滕两人同时把宝刃左右横拖,弩箭声起,惨叫不绝。乐刑和另外那人剑尚未出鞘,发出震仓痛嘶,带着一蓬鲜血,往后跌退。其它人纷纷中箭,东翻西倒。乐刑和那人跄踉退跌十多步,仰天翻跌,气绝毙命。

    项少龙想起小昭烧成焦炭的惨状,哪会留情,冲前连杀两人,才发觉再没有能站起来的敌人了,穿窗而入的荆俊比他还多宰掉对方一人。

    项少龙扑回乐刑的尸身旁,一轮搜索,找出给他贴身藏好《鲁公秘录》的正本和手抄本。心头一阵感触,若非这两卷东西,小昭等何用送掉性命?

    滕翼走过来沉声道:“你真要为韩闯掩饰吗?”

    项少龙站起来道:“我是否太心软呢?”

    滕翼抹掉刀上的鲜血,淡淡道:“时间无多,我们快布置吧!”

    打出手势,精兵团员迅速把尸体移往街上和园墙外,尚未断气的补上一剑,完成项少龙自问没法子亲力亲为的事。

    孝成看着桌上的鲁公秘录,龙颜大悦,对项少龙解说如何把潜伏雅夫人府内的人迫出来,如何包围歼杀,毫不在意。陪侍一旁的晶王后和仍是秀眸红肿的赵雅,欣慰地看着项少龙。

    只有郭开眼珠乱转,冷冷问道:“董将军为何如此失策,竟不留下任何活口,好向信陵君兴问罪之师?”又向孝成王道:“若安厘得到这批人证,说不定可整治魏无忌,看来偷袭龙阳君者,必有这批人的份儿。”

    孝成王得郭开的“新奸夫”提醒,皱眉向项少龙道:“郭大夫言之有理,董将军有什么话说?”

    项少龙从容答道:“鄙人是别无选择,必须尽速痛下杀手,否则若教对方自知难以幸免而毁去鲁公秘录,纵使只是毁去部份,我们也得不偿失。”

    晶王后帮腔道:“龙阳君认出其中几个人来,更证实带头者乃信陵君的食客乐刑,只要把尸体全部送返大梁,我看无忌公子会非常烦恼。”

    孝成着紧的只是鲁公秘录,一想也是道理,点头向项少龙欣然道:“董卿立此大功,寡人自当有赏,唔……”

    项少龙跪地谢恩道:“大王愧煞鄙人,鄙人让凶徒潜伏邯郸而不察,终是疏忽失责,大王不予计较,是最大的恩典。鄙人提议把这些人示众三天,公告全城,好安国民之心。”

    孝成见他居功不骄,更是高兴,不住点头。

    项少龙乘机道:“为城防安全,鄙人想调动人马增强城防,望大王钦准。”

    孝成在此事上却不含糊,道:“卿家快把计划递上来让寡人一看,若无问题,立即批准。”说话时连续打两个呵欠。

    项少龙趁机告退,天色开始明亮起来。

第 三 章 错综复杂

    马车内,赵雅蜷伏项少龙怀里,悲戚不已。

    项少龙抚着她香肩柔声道:“人死不能复生,我们须化悲愤为力量,应付眼前的重重危机。”

    赵雅抽搐道:“她们死得很惨,脸貌认不出来,究竟是谁串通这些凶手,为何竟懂得由秘道潜进宫内?”

    项少龙心中懔然,此事若追查起来,恐怕会牵连晶王后,若不向赵雅解释清楚,以她的才智,说不定日后发觉自己在蒙骗她,遂说出韩闯在此事件上所扮演的角色。

    赵雅听得心中大恨,不满道:“你岂可放过韩闯?”

    看她秀眸喷着仇恨的怒火,项少龙大感头痛,叹道:“我是无可奈何,此事势将牵涉到晶王后,在现今的情势下,对赵国有害无利。若韩赵交恶,只是白便宜田单和李园,雅儿能体谅我的苦心吗?莫忘我曾答应过助你王兄度此难关哩!”

    大条道理搬出来,赵雅再难追究,伏回他怀里,低声道:“少龙,我恨王兄,他除了自己和切身的利益外,再没有他真正关心的事。”

    项少龙暗叹当上皇帝的人恐怕最后都会变成这个样子,绝对的权力能使任何人绝对地腐化。想到这里,不由联想起小盘这位未来的秦始皇,心头涌起一种莫名的强烈恐惧。

    邯郸度过一个平静里绝不平静的早上。信陵君一众手下的授首被诛,全城震动,把项少龙的声望推上新的高峰。接着的数天项少龙等忙个不休,对城防作出种种必要的措施,实则暗作精密安排,好把赵穆擒回咸阳,完成此行任务。成胥在郭开的说项下,带罪恢复原职,两人对项少龙更是妒恨非常,同时奇怪赵穆为何知道项少龙的“阴谋”后,仍没有任何举动。田单、李园因信陵君事件,转趋低调,令人不知他们打什么主意。韩闯更为避人嫌疑,少有出来活动,更不敢向项少龙提出田贞田凤两女侍夜的要求,免去项少龙一项烦恼。龙阳君则决定返回大梁。孝成定下日子,在宫内大排筵席,欢送龙阳君。在送别宴举行前三天的早上,赵穆派人来找项少龙。项少龙心知肚明是什么一回事,放下一切,到侯府见赵穆。

    奸贼把项少龙引进密室,兴奋地道:“效忠书的办法真了得,立时试出谁对本侯忠诚,谁是摇摆不定、见风转舵的小人。”

    项少龙:“侯爷快把不肯签效忠书的人的名字予我,让我好向孝成交待,整治他们。”

    赵穆从怀里掏出名单,摊开在方几上,开怀笑道:“你的想法和本侯不谋而合,看!我早预备好。”

    项少龙定睛一看,见上面写着十多个名字,成胥赫然在内,其它均为城内有身份地位的大臣和将领。

    项少龙奇道:“成胥不是郭开的人吗?为何竟会出现在名单上?会不会是……嘿!”

    赵穆两眼凶光一闪道:“这小子忘恩负义,当初若不是我,他怎有资格坐上禁军大头领的位置?你最好加重点语气,趁现在孝成对他不满来个落井下石。”

    项少龙立时明白成胥根本不是他的人,只是想借刀杀人,好让他的人有机会取成胥而代之。如此推之,谁最有机会成为孝成的宫卫统领,就可能是赵穆的同党。

    赵穆笑道:“纵然害不倒他,我们并没有损失啊!”接着脸色一沉道:“孝成真的召令李牧回来,他率领的一旅二万多人的精兵正在途中,七天内抵达邯郸。哼!不过他回来只是送死,因为孝成再没有多少天可活。”

    项少龙心中暗喜,知道赵穆定下整个谋朝篡位的计划,装作兴奋地道:“我一切准备妥当,侯爷准备何时下手?”

    赵穆脸肌一阵抖动,那道丑恶的疤痕像条欲择人而噬的小毒蛇,双目凶芒烁动地冷冷道:“三天后举行龙阳君的饯别宴,所有大臣将领集中到王宫里去,就是动手的好时刻。”

    项少龙大惑不解,愕然道:“那亦是宫内保安最森严,警觉性最高的时刻,我们何来机会?”

    赵穆嘴角抹过一丝阴险的笑意,狠狠道:“只要你设法把忠于孝成的守城将领调往王宫,再代之以我和你的人,让整个城防落进我们手内,在那种情况下,邯郸还不是砧上之肉,任由我们宰割。”

    项少龙沉声道:“侯爷可否说清楚一点?”

    赵穆点头道:“我们的好帮手仍是项少龙,我会布下他混进城内的痕迹,那时不用你提出,已成惊弓之乌的孝成也要迫你搜索贼踪,你可作出所有调动,乘势把王宫重重封锁,另一方面大开城门,让田单的大军开进城里来,那时何惧区区万多名禁卫军,更何况禁卫军中有我的人?”

    项少龙皱眉道:“岂非是硬干吗?似乎与侯爷的原意有点出入?”再压低声音道:“侯爷信任齐人吗?”

    赵穆有点不悦道:“本侯自有分寸,只要你抓牢邯郸城的兵权,听我的指示行事,三天后将是孝成归天的时刻。其它一切不用你操心费神,事成后我保证你成为赵国的三军统帅,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项少龙知道事情绝不会如他所说般简单,亦知追问下去,必启他疑窦,唯唯诺诺应过后,告辞离开,立即入宫晋见赵王。孝成在内宫见他,项少龙怕侍卫里有赵穆的人,使个眼色,孝成会意,领他漫步于御花园内,侍卫远远守护。孝成听罢项少龙的报告,不禁叹道:“到今天寡人才知李牧和廉颇两人对我大赵的忠心和重要性,清剿赵穆和他的余党后,我大赵内有郭开和董卿,外则有李牧和廉颇,哪还怕不振兴国运,更加上有鲁公秘录在手,一统天下,是可预期,董卿好好干下去,寡人不会忘记你的功劳。”

    以孝成的为人,说出这番话来,算是对他推心置腹。假若孝成真能觉今是而昨非,赵国假以时日,确是振兴有望。可是听到这番肺腑之言的项少龙,心中反涌起一种没来由的不祥感觉,心中很不舒服。或者是不符合孝成一向刻薄寡恩的行为,使他生出突兀之感。

    看着孝成苍白的脸容,项少龙沉声道:“假若成将军被免职,大王会起用哪位将领?”

    孝成一时不会意,皱眉道:“董将军为何急想知道?”

    项少龙道:“赵穆始终不是对我那么信任,很多事仍瞒着鄙人,我看他这般有把握,定是禁卫将领中有效忠他的人,倘若成将军被免职,赵穆的同党极有可能坐上成将军的位置。”

    孝成摇头笑道:“只是赵穆一厢情愿的想法,事实上寡人一时也想不出该委任哪个人。人选倒有好几个,寡人不相信他们均投靠到奸党的一方。”

    项少龙心中一动道:“设使成将军忽然出意外,在目前的形势下,大王必会委人暂时率领禁军,以免指挥失调,大王心中的人选是谁呢?”

    赵宫的禁卫由禁卫统领指挥,下有十名御前带兵卫,分统禁宫十军,每军兵力在一千至一千五百人间,专责保护赵王安全,他们均经过精严的筛选,训练优良,远胜守城和戍外的士卒。在一般情况下,若禁卫统领不能执行职务,自应从作为副手的带兵卫里,挑选其一顶上,由于他们熟悉王宫的保安和运作,不致出现问题。

    孝成认真地思索一会,叹道:“一时间很难决定。”

    项少龙明白他优柔寡断的性格,不再追问,道:“看来若不把效忠书取到手上,便摸不清楚赵穆的真正布置,这事交由鄙人去办,大王放心。”

    孝成对他信心十足,道:“明天寡人会把另一半虎符交给你,由你全权调动兵马……”顿了顿又道:“假若田单真的参与意图推翻寡人的叛变,寡人想趁机把他杀了,董卿有把握做到吗?”

    项少龙沉声道:“大王想过后果吗?”

    孝成叹道:“寡人思量多天,齐国若没有田单,等若老虎没有爪牙,问题是他并非等闲之事,所以征询董卿家的意见。”

    看他苦恼难释的样子,项少龙猛一咬牙道:“这事包在我身上!嘿!鄙人有个请求,希望大王俯允。”

    孝成道:“董卿请说!”

    项少龙道:“对付赵穆的事,大王可否不告诉任何人,包括郭大夫在内。”

    孝成大感愕然,不悦道:“董卿足否怀疑郭大夫?”

    项少龙道:“一天未得到那批效忠书,我们难以肯定谁是奸党,说不定郭大夫手下里有赵穆的人。际此关键时刻,一子错满盘皆落索,小心点总是好的。”

    孝成思索半晌,点头答应。再商量一些行动的细节,项少龙离宫回指挥所,找着滕翼,把事情告诉他。

    滕翼的脸色凝重起来,好一会断然道:“赵穆开始顾忌你哩,唉!你的表现太出色,尤其抢回鲁公秘录一事,若我是赵穆,亦要对你提防。”

    项少龙苦恼地道:“不但赵穆因此事顾忌我,照我看最大的问题是我无心插柳地成为乐乘之死的最大得益者,又有郭开在背后弄鬼,现在我的处境是由暗转明,非常不利。”

    滕翼一呆道:“什么是无心插柳?”

    项少龙苦笑解释后,道:“现在须设法把效忠书弄到手上,弄清楚赵穆的布置,我看这狡猾如狐的老贼定会教我去作先锋卒,而他却坐享其成。唉!我要找田单谈谈。”

    滕翼道:“千万不要这么做,我看田单亦在怀疑你,你这样送上门去,说不定会露出破绽。假设他问起鲁公秘录一事,你如何答他呢?他并非孝成,不会轻易信你,况且天才晓得韩闯和他们是什么关系。还有个李园,最近我们颇疏忽他。”

    项少龙听得心乱如麻、头大如斗,手下来报,龙阳君找他。项少龙苦笑道:“现在唯一可信任的人,或者是这不男不女的家伙。”言罢往正堂接见龙阳君。

    挥退随人,两人坐到一角,低声说话。

    龙阳君精神转佳,神采和以前没有多大分别,且回复昔日的自信,“深情”地细看他半晌,柔声道:“今早李园找我,说只要我肯连手迫孝成从燕国退兵,合纵一事可一拍即合,否则齐楚将会对赵国用兵、哼!他的口气真大,当上国舅只那么几天,当足自己是楚孝烈的代表。”

    项少龙道:“假若齐楚联合来对付我们,魏国会否出兵助阵?”

    龙阳君嘴角飘出一丝笑意,道:“董兄虽然智深若海,终是生性率真,不明白像李园这种奸险小人,说的一套做的是另一套。他这么说,只是为掩饰更大的阴谋,你最好教孝成提防一下。唉!奴家真的很为董兄你担心哩!”

    项少龙愕然道:“君上何出此言?”

    龙阳君叹道:“我知道你能登上城守之位,晶王后在背后出了很多力。不过我定要提醒董兄,这个女人非常阴险,不动声息可玩弄人于股掌之上,亦可不费吹灰之力置人于万劫不复之地。以前信陵君寄居邯郸,曾和她打得火热。你现在对她有用,她自会笼络讨好你;到你没有用处,看她怎样对付你?”

    项少龙暗里出一身冷汗,他的确没有把晶王后放在心上。现在回心一想,她确不简单。在眼前这场斗争小,无论那方胜出,得益者依然是她。问题在李牧廉颇两人一天仍然健在,都没有人敢动她。项少龙设身处地,为晶王后着想,也恨不得有人代她除去有名无实的大王丈夫,好让儿子登上王位,自己则在幕后操纵一切,垂帘听政。那时再重用李牧和廉颇两大忠臣名将,地位势必稳若泰山。忽然间他明白自己这城守的重要性,只有他能让她反控制赵穆和抗衡齐、楚的外来势力。想到这里,一只柔软的“玉手”搭上他的手背。

    项少龙吓一跳,往龙阳君望去,只见他万缕柔情般的目光正盯牢自己,诚挚地道:“离开邯郸吧!否则董兄必死无葬身之地,无论谁得到赵国的王座,最后都要把你诛除。”

    项少龙忍受他还可接受的肌肤之亲,断然摇头道:“董某从不把生死摆在心上,尤其在我国生死存亡的开头,更不愿避而不理,否则下半生郁郁难安,愧对先父在天之灵。”

    龙阳君见他神情坚决,缩回“玉手”,幽幽长叹,柔声道:“董兄乃真英雄,奴家不勉强你哩,但有一天董兄若耽不下去,请记着奴家正在大梁等待你。”顿顿续道:“晶王后和郭开虽在城守一职上意见分歧,可是两人始终因利害关系互相勾结,你要小心提防啊!”

    项少龙愕然半晌,无数念头闪电般掠过心湖,同时暗责自己疏忽,没及早认识到晶王后处处逢春的手段。龙阳君欲语无言,起身告辞。项少龙有点感动,殷殷把他送到指挥所外的马车旁,目送他离去。忽然间他知道必须重新部署策略,否则休想有命离开邯郸,更不要说把赵穆活擒回秦。

    送走龙阳君,项少龙使人秘密找来蒲布,问及赵穆最近的动静。

    蒲布想了想道:“他最近很少时间留在府内,随侍他的都是追随他超过十年的亲信心腹,我们只负责府内的防卫。”

    项少龙道:“那班好兄弟的情况如何?”

    蒲布兴奋地道:“他们高兴得不得了,说项爷言而有信,没有舍弃我们。你那袭杀乐乘的一手,更是漂亮之极。不过我仍不敢透露董爷你就是项少龙,小心点总是好的。”

    项少龙见他如此谨慎,大为放心,道:“赵穆每次回府,有没有特别到府内的某一地方去?”

    蒲布微一错愕,点头道:“董爷这么说,我有些印象哩,近几天回府后,他总先往府东碧桃园的卧客轩打个转,又特别命我派人守卫那里,设置五个哨岗。董爷这么问起来,定是知道原因。”

    项少龙大喜,说出效忠书的事,道:“他该是把这批效忠书藏在那里。哼!今晚我到那里把效忠书弄来一看。”

    蒲布苦恼地道:“今晚可不成,赵穆约了田单和李园来议事,保安会大为增强,根本没有可能偷进去不被发觉。”再叹一口气道:“田单方面有十多名好手混进我们的人里,现在连我们都提心吊胆,步步为营。若非我是负责四处走动探听消息的人,怕很难这么轻易到这里来见董爷。”

    项少龙心中懔然,赵穆显有要事与田单和李园商量,竟完全把自己瞒着,更证实滕翼的推断,赵穆已对自己起疑,不像从前般信任他董匡。想想后道:“我晚些才来,那时田单和李园已离开,防守上自会松懈下来。”

    蒲布摇头道:“那就更糟,田单之所以派十多人来,主要是因为他送赠二十多头来自北方匈奴人的巨型恶犬予赵穆,这批恶犬受过训练,不但嗅觉厉害,听觉和视觉均非常灵敏,午夜后放出来巡查全庄。它们只听田单的人指挥,府内的人到午夜后全关上门户,原本的府卫,躲到分布全府的十多个哨楼上,没有人敢走下来的。”

    项少龙愕然道:“定是田单想出来的奸计,就算府内有孝成的奸细,也将无所作为,当然亦是对付我的方法。哼!让我今晚趁他们晚宴之时,潜进府内去吧!”

    蒲布骇然道:“董爷请三思,府内守卫达二千之众,把外围守得水泄不通,屋顶伏布箭手,既防你亦防孝成派人来攻打,你根本没有可能潜进府内去。”

    项少龙大感困苦,皱眉道:“偷看效忠书一事必须瞒过赵穆,始有奇效,这事我再看着办吧!若太危险,惟有放弃。是了!刚才你说赵穆命你加强卧客轩的守卫,可否安排一些己方的兄弟进去呢?”

    蒲布叹道:“那些人均由赵穆亲自提名,自从女刺客出现后,府内大小事情必须经他点头作准。董爷!我看这个险不冒也罢!”稍顿又道:“田单那批手下个个身手高明,能以一挡十,刘氏兄弟更有真材实料,府内那些一向自负的剑手,没有人是他兄弟十招之敌。听说旦楚更厉害,兼精通兵法,除董爷外,我看现时邯郸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项少龙断然道:“今晚看情况再定吧!”

    蒲布从怀里掏出一卷侯府的鸟瞰图来,道:“这卷侯府全图我早便备妥,各处哨楼出口均注明清楚,这处是碧桃园,园内的方块是卧客轩,千万别到屋顶上去,那处设布暗哨。”

    项少龙见暗哨以花青圈出来,研究一会后道:“只要避过外围的岗哨,我们便有机会,这道绕着卧客轩的粗线是什么?”

    蒲布道:“是条人工小河,成为天然的屏障,要接近卧客轩绝不容易。”又详细解释一番。

    项少龙怕他耽搁太久,会惹人怀疑,忙催他离去。送走蒲布,项少龙反复研究那张地图,仍想不出任何可神不知鬼不觉潜入侯府的妥善办法,索性溜去找纪嫣然。

    俏佳人见到他,少去往日的欢容,愁眉不展的地挨入他怀里,道:“人家很担心哩!你虽大展神威,却惹起各方面对你的怀疑,最奇怪是你为何会派人暗中监视王宫,追杀信陵君手下时又只用你自己的下属。”

    项少龙一下子听到这么多破绽,愕然道:“是你自己想的,还是听回来的?”

    纪嫣然伏入他怀里,戚然道:“嫣然晓得这般想,别人难道不会吗?幸好任他们怎么推想,总想不到原来你是项少龙,只以为你与晶王后和韩闯之间秘密勾结,图谋不轨。谁都知道若没有韩闯掩饰和供给情报,乐刑他们凭什么潜入赵宫杀人放火,更不会知道鲁公秘录藏在什么地方。”

    项少龙目瞪口呆,暗责自己当局者迷,才女续道:“李园为破坏你在人家心中的形象,不时借说赵国朝政来派你的不是,说你是趋炎附势之徒,分别与晶王后和赵雅搭上关系,冀能加官晋爵,也幸好如此,人家在他处探到口风呢。”

    项少龙不悦道:“你仍和他不时见面吗?”

    纪嫣然娇媚地横他一眼道:“噢!真好!少龙呷人家的醋。多心鬼!人家这么委屈还不是为你。李牧快回来了,赵穆准备何时动手?”

    项少龙把赵穆的计划说出来。

    纪嫣然的脸色凝重起来,沉声道:“看来他们连龙阳君和韩闯都不肯放过。”

    项少笼皱眉道:“赵穆敢在这种形势下开罪韩魏两国吗?”

    纪嫣然道:“赵穆只要找个借口,把两人硬留在邯郸,待韩魏两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已是数个月后的事。那时投鼠忌器,再拖上一年半载,假若他能兵不血刃把李牧和廉颇两人处死或罢免,又有齐楚在背后撑腰,赵穆要登上王位应不是太困难吧!”

    项少龙沉吟片晌,先和这美女亲热一番,弄得她脸红如火时道:“嫣然听不听我项少龙的话?”

    纪嫣然仍有三分清醒,娇喘着道:“只要不是迫人家离开你,什么都有得商量。”

    项少龙道:“我怎么舍得哩!我还要晚晚搂着你睡觉哩!”

    纪嫣然怀疑地道:“你不用陪其它妻妾吗?”

    项少龙自知吹牛吹过了火位,胡混道:“大被同眠不就行吗?”

    纪嫣然娇嗔地瞪他一眼,旋又忍俊不住地笑道:“大被同眠,亏你想得出来,人家才不像你那么荒淫无道。喂!你究竟想要嫣然怎样哩!”

    项少龙正容道:“你的家将共有多少人,身手如何?”

    纪嫣然道:“我和干爹的家将加起来共有百多人,可以称得上高手的有二十多人,忠心方面绝无问题,尤其是嫣然的手下,都是随人家避难到魏的族人,各有专长,其中一些还是铸剑的好手。”

    项少龙记起她是越国的贵族,与田贞田凤来自同一地方。暗忖越国美女,确是非同凡响,心中一动,一边缠绵,边道:“此回无论成败,我们也要离开赵国,我想嫣然先找个借口离开……”

    纪嫣然剧震中俏脸倏地转白,坐直娇躯,坚决地道:“不!人家就算死也要和你死在一块儿,嫣然早受够分离之苦。”

    项少龙心中感动,柔声道:“你的离去只是个幌子,现在我当上城守,自有把握掩护你潜回来,好暗中助我。这么做,只是想把邹先生和我那对孪生小婢先一步送到安全处所,使我可以再无后顾之忧!”

    纪嫣然俏脸回复原本的血色,吁出一口气道:“算你吧!”沉吟片响道:“最好的理由,莫如返魏奔丧,刚好人家接到消息,一向视嫣然为女儿的魏王后因病辞世,嫣然以此为借口,后天立即起程回魏,到达魏境,再取道往韩,至于怎样潜进秦国和重返赵国,由你安排。噢!真开心,嫣然不但可以紧跟着你,还可作你的贴身小卒。”

    热烈的亲吻后,商量妥离赵的各种细节,项少龙匆匆赶返指挥所去。

    滕翼见到他便道:“韩闯派人来找你,说有急事。”

    项少龙暗忖若能像孙悟空般有千万化身就好,心中一动,把他拉到一旁道:“我今晚要往赵穆处偷东西,到时由你扮我该是万无一失。”

    滕翼皱眉道:“效忠书?”

    项少龙点头应是。

    滕翼沉思顷刻,道:“赵穆为防备真正的你,戒备必然周详严密,你定要冒这个险吗?”

    项少龙苦笑道:“为弄清楚赵穆的阴谋,以免我们阴沟里翻船,舍此还有更好的方法吗?”

    滕翼陪他叹一口气道:“若要乔扮你,没有人比乌果更胜任,这小子最擅装神弄鬼,学人的声音语调更是惟肖惟妙,再有我在旁掩饰,包保没人察觉。嘿!不若今晚由小俊陪你去。”

    项少龙道:“我从蒲布处知道赵穆部署的详细情况,这事愈少人参与愈能保持隐密。唉!让我先去见韩闯,回来后再从详计议。”想起侯府的森严防卫,不禁意兴索然。

    膝翼知他作出决定,再不多言。

    来到韩闯的行府,此君脸色阴沉,把他领进府内,到了紧闭的内厅门前道:“晶后要见你。”推门而进。

    厅堂内只有晶王后孤身一人,背着他们立在一扇大窗前,凝望窗外园林的景色。窗外透入来的光线,把艳丽的美妇映衬得更是高逸优雅,使项少龙一时很难把她和阴谋诡计联想在一起。两人蹑手蹑脚来到她身后。

    晶王后缓缓转过身来,先对项少龙微微一笑,当目光来到韩闯身上时,冷哼一声道:“若非主事的人是董卿家,此回本后就给你这个莽撞的人累死。”

    韩闯是有身份地位的人,被晶王后当着项少龙面前训斥,大感尴尬,涨红了脸,却没有出言反驳。

    项少龙缓和气氛道:“事情总算过去,晶后请勿怪责侯爷。”

    晶王后脸寒如冰,狠瞪韩闯好一会后缓缓道:“这事仍是余波未了,我早说过在目前的情况下,不宜和信陵君沾上任何关系,你偏不听我的话,还差点牵累董卿家。”

    韩闯叹道:“晶姊啊!还要我怎样赔罪,始可息你之怒。我也想不到乐刑他们如此辣手,把事情闹得这么大。”

    晶王后忽地娇笑起来,当两人摸不着头脑之际,这艳妇道:“唯一的好处是孝成现在更信任董将军,弄得赵雅那淫妇亦对将军感激非常。好了!我要和董卿家单独一谈。”

    韩闯识趣地离开,顺手掩上厅门。

    晶王后迎上来,到达项少龙伸手可触处,停下脚步,柔声道:“董卿立下这么大的功劳,要人家怎样谢你呢?”

    虽明知她是以美色笼络自己,又知她心怀不轨,可是只要想起她贵为赵后,又是这么性感动人,不由大感刺激,喉干舌燥地道:“晶后对鄙人有提拔之恩,鄙人自然要为晶后尽心尽力,做什么事都是应该的。”

    晶王后再踏前一步,差点挨进项少龙怀里,仰起俏脸,秀眸闪耀亮光,温柔地道:“现在的人都是说的一套,做的又是另一套,像董卿家这样不顾自身,实践对本后的承诺,使我非常感动,永远不会忘记董卿曾为韩晶做过的事。只要韩晶一日还可以掌权,可保你一天的荣华富贵。”

    若换过以前,以项少龙易于相信人的性格,必会非常感动,但现在有龙阳君警告在无,心生警惕,只敢姑且听之,脸上忙装出感动的神色,轻声道:“我董匡有恩必报,这只属小事一件……”

    晶王后再移前少许,高挺的酥胸紧贴到他宽阔的胸膛上,呼吸急促起来道:“无论我是不是王后,终还是个女人,须要男人的呵护。你该知道大王的丑事,他亦答应不会管束人家。他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尤其近大半年,终日病痛缠身,假若王儿登上帝位,更须董卿家这种杰出的人材扶助我们母子,董卿明白本后这番话的含意吗?”

    项少龙感觉着她酥胸惊人的弹性和诱惑力,暗忖若不明白这含意就是白痴,故意皱眉道:“晶后放心,鄙人对晶后忠贞不二。嘿!晶后请勿如此,唉!我快要抵受不住。”

    晶王后花枝乱颤地笑起来,在他脸颊轻吻一下,退回窗台处去,向他媚笑道:“谁要你苦忍呢?做人若不得放手而为,尚有何乐趣?不过现在时间确不容许本后试试董卿有否口出狂言,例如说会使女人离不开你的豪言是否只是空口白话,这样吧!若来王宫,偷空来探望人家吧!”

    言罢擦肩而过,笑着去了,留下项少龙一人咬牙切齿,暗恨她撩起自己的欲火,以至心痒难熬,最糟是他的确想一尝王后的滋味。想到这里,不由记起韩闯交给他对付纪嫣然的春药,若用上一点点,怕世不算过份吧!说不定还可把局面换转过来,并且反客为主,把这厉害女人控制,省去不少烦恼。想到这里,一颗心不由活跃起来。

    与滕翼回到行府,乌果迎上来道:“雅夫人正和两位夫人闲聊。”

    项少龙向滕翼打个眼色,后者会意,拉着乌果到一旁说话。

    进入内堂,三女坐在一角,喁喁细语,项少龙心中大奇,暗忖善柔为何这么好相处,侍立一旁的田贞田凤齐声叫道:“董爷回来哩!”

    三女不约而同往他瞧来,露出笑容,仿若鲜花盛放,加上姿容绝不逊色于她们的田氏姊妹,教他看得目眩神迷,不知身处何乡。

    赵雅笑道:“雅儿带了些饰物来送给柔姊、致致和小贞小凤,她们很喜欢哩!”

    项少龙心叫原来如此,来到她们旁边坐下。

    田贞过来道:“董爷!可以开饭吗?”

    项少龙点头道:“我正饿得要命,小俊哪里去了?”

    赵致道:“他今早往牧场去,现在还未回来。”

    项少龙站起身来,道:“雅儿!我有话要和你说。”

    善柔不悦道:“你当我们是外人吗?有什么要左瞒右瞒的?”

    这么一说,吓得赵雅不敢站起来。

    项少龙心中不喜,剑眉皱起来,善柔“噗哧”娇笑,拉着赵致站起来道:“不要那么认真,人家只是说笑。”横他一眼后和妹子到另一角的小几处研究刚到手的饰物珍玩,喜气洋洋。

    项少龙啼笑皆非,坐下摇头苦笑道:“野马到底是野马!”

    赵雅道:“我也有话想和你说,刚才王兄找我进宫,问我可否完全信任你。我答他道,董匡怎也比郭开可信吧!”

    项少龙好奇心起,问道:“他有什么反应?”

    赵雅道:“他开始时很不高兴,但当人家问他是谁舍命救回龙阳君?是谁为他寻回鲁公秘录?他便哑口无言。”

    项少龙记起晶王后,顺口问道:“郭开是否和晶王后有私情呢?”

    赵雅微感愕然,道:“这个我倒不知道,似乎不大可能吧!这女人一向对男女之情非常淡薄,在我记忆中她只和信陵君及赵穆有过暧昧的关系,你是从哪处听来的?”

    项少龙不答反问道:“孝成真不过问她的事吗?”

    赵雅道:“王兄最紧要王后不去烦他,只要她不张扬其事,王兄乐得自由自在,哪有空管她。唉!王兄还有点怕她呢!你还未告诉人家消息从何而来哩!”

    项少龙道:“是龙阳君告诉我的,照理他不会骗我这救命恩人吧。”

    赵雅愕然片晌,接着脸色凝重起来道:“若我猜得不错,郭开定曾找过龙阳君,探听他的口气,看看有起事来,魏国肯否那个女人,所以龙阳君有此推断。”

    项少龙心中一懔道:“是否说晶王后和郭开另有阴谋?”

    赵雅苦恼地道:“王兄的健康每况愈下,现在谁不各怀鬼胎,为自己筹谋,有时连我都弄不清楚谁与谁是一党,更不用说你。”

    善柔的呼唤声传来道:“快来吃饭吧!饭菜冷哩。”

    赵雅站起身道:“你要小心点赵穆,这奸贼最擅用毒,手法更是千奇百怪,给他害了都不知道的。”

    项少龙长身而起,一把将她搂入怀里,凑在她耳旁道:“雅儿有没有方法在龙阳君的饯别宴前先离开赵境,迟些我脱身后与你会合,那我在安排退路时可更灵活。”

    赵雅芳躯一震,咬着唇皮,低垂螓首轻轻道:“给点时间人家想想好吗?”

    项少龙不忍迫她,点头同意,拉着她来到矮几旁,席地坐下,滕翼进来向他打出个诸事妥当的手势,坐到他对面。

    田贞此时正要给项少龙斟酒,后者道:“今晚我不喝酒。”

    善柔看他一眼,露出注意的神色。

    项少龙伸手抄着田贞的小蛮腰,道:“贞儿熟悉赵穆的卧客轩吗?”

    田贞乖乖的跪下来,点头表示知道。

    项少龙问道:“轩内有什么地方可藏起一迭帛书那样大小的东西呢?”

    田贞苦思片刻后道:“那处放的是别人送给那奸贼的珍玩礼物,宗卷文件从不放在那里的。”

    田凤接口道:“那处没有柜子,不过我们离开这么久,会否不同就不知道。”

    赵雅担心地道:“你想到那里偷看那批效忠书吗?现在赵穆有若惊弓之鸟,晚间又以恶犬巡逻,不要去好吗?”

    膝翼道:“府内定有地下秘道和密室那类的设置,你们知道吗?”

    赵雅等茫然摇头。

    田凤忽地娇呼一声,道:“我记起了,府内主要的建筑物,都有储存兵器箭矢的地牢,但卧客轩是否有这个地牢,小婢却不清楚。”

    众人听得与秘道无关,刚燃起的希望倏又熄灭下来。

    善柔冷笑道:“知道秘道的出入口在哪里又怎样,若我是赵穆,必使人把守地道,再加以铜管监听,就算有苍蝇飞进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赵致笑道:“少龙快请教柔姊,看她上回用什么方法进出侯府。”

    众人愕然,想起善柔确曾潜进侯府行刺赵穆,事后又安然逃出来。

    善柔嘟起有性格的小嘴不屑道:“人家英雄盖世,独行独断,哪用小女子帮忙?横竖我善柔没有份参与人家的壮举,不若省回一口气,好好睡一觉。”

    赵雅首先忍不住笑道:“好柔姊,看你怨气冲天的样儿,我们的董爷今晚怎可以没你照顾他呢?柔姊不要多心。”转向项少龙打个眼色道:“是吗!大爷!”

    项少龙无奈苦笑道:“当然!请柔大姑娘带我这孤苦无依的小兵卒到侯府内玩耍一下。”

    善柔化嗔怨为兴奋,横他一眼道:“是你来求我哩!不要装成被迫的样子,虽然设计那些偷鸡摸狗装备的本领我差你一点点,但若论入屋杀人的勾当,当今之世谁及得上我善柔,否则田单不须步步为营。”

    赵致色变道:“柔姊啊!现在不是入屋杀人哩!”

    善柔不耐烦道:“只是打个比喻。”站起来道:“我要去准备一下。”欲离去时,见到项少龙仍呆看着她,叱道:“还不滚去换上装备,我还要给你穿上特制的防水衣哩!”

    不理仍是目瞪口呆地瞪她的各人,径自回房。

    夜幕低垂,马车队开出行府。由乌果扮的“假董匡”和滕翼两人,与一众手下及雅夫人的亲卫前呼后拥,策着骏马随车护送,真正的项少龙和善柔则躲在车厢里。两人换上以鹿皮特制的防水衣服,只露出脸孔、手掌和赤足,有点像二十一世纪的潜水衣。项少龙那套本是善柔为赵致造的,幸好一来赵致生得特别高大,鹿皮又有弹性,所以仍可勉强穿得上去。两人除攀爬装备、兵器暗器外,还各携铜管一枝,以供在水内换气之用。不过到现在善柔仍未肯透露入府之法,项少龙只好闷在心里。赵雅细察紧身鹿皮衣下项少龙贲起的肌肉、健硕雄躯显露出来充满阳刚魅力的线条,情动下不理有人在旁,伏入他怀里,娇喘细细,模样媚惑诱人。

    项少龙一手抚上她温热的香肩,张开另一手臂向善柔道:“柔姊不到我这里来吗?”

    善柔瞪他一眼,还故意移开少许,移至窗旁透帘往外望出去。

    项少龙早预估到她不会顺从听话,俯头凑到赵雅的耳旁道:“雅儿想好吗?”

    赵雅明白他指的是要她先行离赵的事,以请求的语调应道:“这样好吗?你走后人家待一段时间后溜往某处会你。唉!若教人不知你的安危而离开,只是担心足教赵雅受不了。”

    项少龙皱眉道:“假若你王兄突然逝世,权力落到晶王后手内,她肯放过你吗,那时我回到咸阳,鞭长莫及,怎样助你呢?”

    赵雅不屑地道:“她阵脚未稳,凭什么来对付我,况且她始终是韩人,若刚上场就拿我们王族的人开刀,王公大臣岂会让她得逞,那时我若要走,她欢迎还来不及哩!唉!少龙!人家害怕的是别的事啊!”说到最后两句,声音低沉下去。

    善柔显然听不清楚,不满道:“赵雅你说话可否大声点。”

    两人为之啼笑皆非。

    项少龙不理她,转向赵雅道:“雅儿怕什么呢?”

    赵雅用力搂紧他,神色黯然道:“怕别的人不原谅人家嘛。”

    项少龙其实一直头痛这问题,只好安慰她道:“回咸阳后我会为你做一番工夫,廷芳和倩公主是胸无城府的人,不会记恨,其它人更不用担心,这叫将功赎罪啊!”

    车外传来滕翼的声音道:“准备!经过侯王府。噢!真精采,田单的车队对头开至。”

    车内停止说话,项善两人避到角落,雅夫人掀起窗帘,往外望去。田单的车队缓缓而至,双方均减速停下。乌果的董匡拍马和滕翼迎去,向田单问好请安。

    田单现身于掀起的窗帘后,哈哈笑道:“董将军辛苦,我们这些闲人去饮酒作乐,你们却日忙夜忙,不过人的体力终有限度,董将军可勿忙坏。”

    乌果模拟项少龙的声音,淡然笑道:“我这人天生粗贱,愈忙愈精神,谢田相关心。”无论声音、神态、语调,均惟肖惟妙,使人绝倒。

    以田单的锐目,在闪动不停的灯笼光下亦看不出破绽,颔首微笑,朝赵雅瞧来道:“夫人这几天容光焕发,神采飞扬,可愿告知田某其中妙诀?”

    众人心中懔然,知道田单话里有话,试探赵雅的口风。

    赵雅自有她的一套,娇笑道:“赵雅可不依哩!田相在笑人家。”言罢垂下帘子。

    田单呵呵大笑,向“董匡”和滕翼打个含意暧昧的招呼,下令动程。两队人马交错而过,项少龙向善柔打出手势,下车的时间到了。

    两人借着夜色,神不知电不觉掩到侯府外西南处的丛林里。项少龙仍不知善柔葫芦里所卖何药,直到随她抵达一条小河之旁,始有点明白。

    善柔着他蹲下来道:“凡有池塘的府第,必有入水口和出水口,这是我善柔的大秘密,上回我是由这里潜往那奸贼府内的大池塘里的,若幸运的话,说不定我们还可直通至碧桃园那条人工河去?”

    言罢得意洋洋地看着项少龙。

    项少龙道:“这里离开侯府足有百丈之遥,如何换气?”

    善柔横他一眼,嗔道:“真蠢!人家可以进去,自然有换气的方法,那枝铜管难道是白给你的吗?除非刚下完大雨,否则河水和入府的大渠顶间总有寸许空隙,只要把铜管一端衔在口中,另一端伸出水面,不是可解决问题吗?”

    项少龙心中叹服,另一方面亦心中有气,忽地凑过去封上她香唇,一手紧抓她后项,强行索吻。善柔猝不及防,给他吻个正着,一时措手不及,略挣扎几下后竟热烈反应。

    项少龙以报复的心态,放肆一番,放开她道:“这是奖励!”

    善柔给他搅得脸红耳赤,偏又是春心荡漾,狠狠横他一眼,率先跃进河里。转瞬间两人先后穿进三尺许见方的喑水道里,在绝对黑暗中缓缓前进。项少龙心中泛起奇异的滋味,每回当他干夜行的勾当时,总有由明转暗的感觉。明暗两个世界是并行而存,只是一般人只知活在光明的人间,对鬼蜮般的黑暗天地却一无所知。此回来到这暗黑得只能凭触觉活动,万籁无声的水道内,感觉尤为强烈。此令人步步惊心,充满危险和刺激的另一世界,确有其诱人之处。一盏热茶的工夫,两人由出水口穿出,抵达府后大花园中的荷花池,在一道小桥下冒上水面。四周院落重重,天上群星罗布,月色迷蒙,池蛙发出“阁阁”呜叫,又是另一种气氛。远处一队府卫沿池巡逻过来,两人定睛一看,特别吸引他们注意是两大点绿芒,诡异之极。项少龙吓了一跳,忙拉着善柔潜入水内。他的心悸动着,两点绿光正是犬只反映附近灯火的瞳眸,看来这些本应是夜深人静才放出来巡府的巨犬,因着田单等的来临,提早出动加强防守。

    巡卫过桥远去,两人又从水里冒出头来,善柔低声道:“糟了!有这些畜牲在岸上,我们惟有靠水道摸到那里去。若卧客轩也放了两头恶犬在那里,我们只好回家睡觉。”

    项少龙大感气馁,但中途而废更是可惜,勉力振起精神,与善柔肯定碧桃园的方向,分头潜进池水里。

    项少龙曾受过严格的潜水训练,像鱼儿般在暗黑的水底活动,凭池水流动的微妙感觉,不片晌找到一个去水口,浮上水面和善柔会合,两人同时喜道:“找到哩!”不由齐呼不妙。究竟哪个水口可通往碧桃园呢?又或都不是通到那里去?这事谁也不能确定。更要命是两条暗水道均设在池底,完全没有可供呼吸的空间,假设不能一口气由另一方冒出来,势被活生生闷死,那才冤枉透顶。

    项少龙人急智生,咬善柔耳朵道:“我们分头进入水道,试探出水道的方向立即回头,千万不要逞强。”

    善柔应命去了。项少龙深吸一口气,潜进水里,穿入水道,前进丈许,发觉水道往左方弯去,连忙按着渠道方石砌成的底部迅速退出,在狭窄的空间里,要转身掉头亦难办到,两人再次会合。

    善柔道:“我游了足有两丈,前边的方向似乎没有问题,但这里离碧桃园最少数百步的距离,我们怎能一口气游到那么远的地方。”

    项少龙凭记忆思索蒲布交给他那张帛图,道:“由这里到碧桃园还有一个池塘,我看水道应先通到那个池塘去的。”

    善柔这么坚强的人也不由泄气道:“即使池塘刚在正中处,离这里仍是百多步的距离,我们是到不了那处去。”

    项少龙人急智生,喜道:“我有办法,只要我们把铜管的一端包扎,另一端用手按紧,管内的余气可足够我们换上两三次气,不是可潜到那边去吗?”

    善柔眼中闪着惊异之色,道:“你这人原来并不太蠢,但用什么东西包扎管口?”

    项少龙不怀好意地道:“我的皮衣里只有一条短裤,你里面有穿东西吗?”

    善柔大窘道:“你这好色鬼,噢!”

    项少龙把她拉到池中心的假石山处,解开她襟口的扣子,探手进内,先滑入她衣里让指头享受剎那的欢娱,撕下大截内裳。善柔出奇地驯服,没有恶言相向,或者是知事不可免,只好认命。又或为杀死赵穆田单,什么均可牺牲,何况最大的便宜早就给这男子拔了头筹。

    看着项少龙撕开布帛,扎紧管子,怀疑地道:“会漏气吗?”生死攸开,她禁不住关心起来。

    项少龙充满信心地道:“有三层布包裹,湿透后纵或会漏出少许空气,但那时我们早由那边出口钻出去。来吧!”

    两人游到入口处的水面,深吸一口气,用手按紧没有包扎那端的管口,由善柔领路钻进水道里。

    两人迅速深进,游越三十步许的距离,两人第一次换气,到第二次换气,两人早晕头转向,不辨东西远近,只觉管内的气被一口吸尽,大骇下拚命前游。出口在前方出现,隐见光晕。大喜下两人钻将出去,浮上水面,靠岸大口吸着平时毫不在乎的新鲜空气。四周树木环绕,花木池沼,假山亭榭,是个较小的花园,布置相当不俗。项少龙每次到侯府来,活动范围只限于几座主建筑物,想不到原来还有这么雅致的处所。园里一片孤寂,不闻人声,只挂着几盏风灯,把池塘沐浴在淡黄的月色里。

    善柔喘息道:“这次更不妙,我们最多只游过百步的距离,由这里到碧桃园那条人工小河,少说还有两百步以上,远近尚不能肯定,铜管的空气怎够用?”

    项少龙正为此苦恼,呆看善柔,倏地灵机一动道:“你给我亲个嘴,我或许想到办法。”

    善柔愕然半晌,垂头低声道:“若是骗我,便宰了你。”伸手缠上他脖子,献上火辣辣的香吻。

    忽地足音传至,难舍难离下,这对男女沉进水里去,继续纠缠不休。到实在憋不住,浮上水面,巡卫去远。两人泛起刻骨铭心的动人感觉,尤其在这种危机四伏的环境。

    善柔舍不得地紧搂他,喘着气道:“快说!”

    项少龙道:“我们把头罩割下来,用布条在管口扎紧,不是可多几口气吗?”

    善柔欢喜得在他左右脸颊各吻一口,道:“不愧是我善柔的第一个男人,不过此回由我负责,人家不信你的手工。”

    项少龙皱眉道:“什么第一个男人,你大小姐还会有第二第三个男人吗?”

    善柔理所当然地道:“你们男人可以有很多女人,为何女人不可以有很多男人?”

    项少龙一呆道:“那谁敢娶你?”

    善柔皱起鼻子,扮鬼脸道:“谁要嫁人呢?天下这么大,若干掉赵穆田单,我便四处浪荡,或者有天累透,就来找你吧!那时你要不要人家也没打紧。”

    项少龙发觉自己真的很喜欢她,比起别人,她更接近二十一世纪坚强独立的女性。

    善柔不再理他,由手臂的革囊处拔出匕首,工作起来。

    由于上次经验的前车之鉴,两人换气时小心翼翼,驾轻就熟地潜游过二十多丈的地下暗水道,来到碧桃园的人工河处,悄悄由河底往园心的卧客轩潜过去。这道人工小河宽约丈许,绕轩蜿蜒而流,两岸亭台楼榭,花树小桥,美景层出不穷。守卫更是森严,通往卧客轩的主要通路挂满风灯,满布守卫,园内又有人携巨犬巡逡,若非有此水底通道,项少龙尽管有二十一世纪的装备,欲要不为人知摸到这里来,仍是难比登天。小河最接近卧客轩的一段只有丈许之遥,两人观察形势,找到暗哨的位置,在一座桥底冒出水面。项少龙看准附近没有恶犬,向善柔打个手势,由桥底窜出,借花丛草树的掩护,迅速抢至轩旁一扇紧闭的窗漏旁,项少龙拔出一枝钢针,从隙缝处插入,挑开窗闩。两人敏捷地翻进轩内,把窗门关好,下窗闩,均感筋疲力尽,移往一角挨墙坐下。善柔打亮火熠子,项少龙忙用两手遮掩,避免火光外泄,掩映的火光中,轩内的环境逐渐清楚起来,轩内布置清雅,偌大的空间,放置二十多座精致木柜,陈列各式各样的珍玩宝物。轩心处铺着地毡,围着一张大方几摆放四张上盖兽皮的舒适卧几。

    项少龙正暗赞赵穆懂享受,善柔喜道:“你看!”

    项少龙循她手指处望去,只见其中两个珍玩架间放置一个五尺许高的大铁箱,与整个环境绝不协调,两人大喜,蹑足走过去。

    善柔摸上那把锁着铁箱的巨锁,苦恼道:“这种锁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怎打开它呢?”

    项少龙笑道:“让开锁宗师来研究。”才把锁抓在手中,未及细看,人声忽由正门外传来。两人魂飞魄散。

    善柔环目一扫,低呼道:“上横梁!”拔出发射挂钩的筒子,开门声刚于此时传来。

    项少龙一把拍熄她手上火苗,善柔射出挂钩,准确无误地紧挂在横架轩顶的大梁柱去。

    黑暗中项少龙不敢冒失射出挂钩,猛一咬牙道:“抱紧我!”抓紧索子,往上攀去。

    善柔知事态危急,跃起搂紧他的熊腰,把命运托付在他手里。

    大门洞开,有人叫道:“点灯!打开窗子,侯爷和客人快到哩。”

    项少龙大叫倒霉,用尽吃奶之力,往上攀去,善柔则把身下索子不断收起来。门旁灯火亮起,十多名府卫闯进来,若有人抬头一看,保证他们无所遁形。幸而他们心中所想的不是点灯就是开窗,一时无人有暇望往屋顶。当两人惊魂甫定,伏在横梁和瓦桁间的空隙,下面大放光明,新鲜空气由窗门涌入,驱走轩内的闷气。善柔凑过小嘴吻他一口,表示赞赏。

    足音响起,然后是赵穆的声音道:“你们给本侯出去。”

    项善两人的心“卜卜”狂跳起来,知道赵穆要带田单和李园到这里来,定是想给他们看看那批可显示实力的效忠书。说不定还有重要事情商量,不由紧张起来。

    “卡嗦!”巨锁被开启的声音,在寂静的轩内响起,份外动魄惊心。项少龙和善柔头贴头伏在浑圆的巨大梁柱上,借匕首插入柱内,稳定身体,除非有人爬上来看,否则确是最安全的藏身之所。

    横梁承托着与它成九十度角的其它八根较细的桁柱,形成屋顶的架构,离地足有三丈。

    项少龙和善柔把头探出少许,朝下望去,见田单和李园各据一张矮几,而赵穆正探手到打开了的大铁箱内取东西。刘氏兄弟蹲跪田单身后,其中一人还刚仰头上望,吓得两人忙缩回头去。赵穆走回自己的矮几去,把整迭效忠书放到几上,跟着传来翻阅的声响。

    李园笑道:“侯爷了得,竟想出精采若此的方法,使这些人不得不为侯爷效命。”

    田单也笑道:“是否侯爷自己想出来的呢?还是你手下献上的妙计。”

    赵穆得意地笑起来道:“只是小事一桩吧!”毫无愧色地把别人的计策据为已有。

    项少龙放下心事,知道赵穆并没有把自己的效忠书拿出来给田单看,否则这厉害人物会立即看出自己有问题。赵穆对李园自是极为顾忌,因为若暴露董匡的“真正身份”,等若把他自己与春申君的关系抖出来。

    李园叹道:“想不到赵明雄竟是侯爷的人,一向听说他属李牧廉颇的系统,侯爷真有办法。”

    上面的项少龙骇得差点由梁上掉下来,赵明雄乃他的副将,自己和滕翼还对他非常欣赏,想不到竟是奸细。

    赵穆得意洋洋道:“他不但是我的人,还有着血浓于水的亲族关系,我安排他跟李牧办事,原意本要对付李牧,岂知鬼使神推下,廉颇竟用他作乐乘的副将,我又故意多次排挤他,赵雅这贱人还蠢得为他向孝成说项,可笑极矣!”

    项少龙浑体出了一身冷汗,暗叫好险,那便像养只老虎在身旁,若不防备,被咬死都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同时也领教到赵穆深藏不露的厉害。再想起今早和孝成谈过禁卫统领的问题,假若成胥出意外,赵雅极有可能提名赵明雄作继任者。那城卫和禁卫两大系统,均落入赵穆手内。

    当项少龙恨不得李园继续谈论效忠者的名单,田单微笑道:“晶后那边情况如何?”

    赵穆得意地道:“谁能识破我俩间的真正关系,孝成不要说,连郭开和赵雅都给我们骗过。韩晶外冷内热,一旦对男人动真情,便再无反顾,若非她对我死心塌地,一直力劝孝成不要把李牧和廉颇召回来,我恐怕现在难以坐在这里和两位说话。”

    项少龙听得更是目瞪口呆,难以相信听到的是事实。两人是否一直在演戏呢?还只是赵穆一厢情愿的想法。

    李园道:“晶后真的可以控制董匡吗?”

    梁上的项少龙更是心脏剧跳,连善柔也觉察出他的震惊。

    田单道:“董匡此人表面率直粗豪,其实非常有智计,而且很懂趋炎附势,只看他背着孝成为晶后解决韩闯勾结信陵君一事,便知他下了重注在晶后身上,期待将来孝成归天,可以飞黄腾达,这种人绝不可留他在世上。”

    李园冷然道:“我要亲手对付他。”

    赵穆淡淡道:“董匡仍有很大的利用价值,最妙是他懵然不知晶后和我的关系。哼!此人见利忘义,就算国舅爷不和他算账,本侯绝不会放过他。”

    项少龙此时冷静下来,迅速盘算,知道是在韩闯一事上露出马脚。最可恨是晶王后,把他出卖给赵穆,由此可知她和赵穆确是互相勾结的奸夫淫妇。

    田单的声音传上来,油然道:“两位似乎忽略了一个关键人物。”

    赵穆和李园似同感愕然。

    田单道:“那就是项少龙,乐乘之死定与他脱不掉关系,只是到现在我仍不明白他为何要先找乐乘开刀。”顿了顿道:“若是孝成派人做的,事后必有蛛丝马迹可寻,例如他的亲信里会有人因死伤失踪,现在既不见这种情况,显非是他所为,此事耐人寻味。”

    上面的项少龙和善柔同时色变。

    田单又道:“我曾提醒过董匡,着他派人调查乐乘手下里是否有背叛的人,但他显然没有采取行动,又或查不出什么来。但我们不可插手此事,以免打草惊蛇,坏误大事。”

    李园道:“乐乘之死,最大的得益者是董匡,会否是他干的呢?”

    赵穆断然道:“他根本不知自己可以当上城守,若非我指使晶后怂恿孝成,何时轮得到他?”

    项少龙脑际轰然一震,至此恍悟晶王后为何看上自己。今晚全赖鬼使神差得听他们的密话,否则死了都要当只胡涂鬼。

    田单道:“董匡可以装作伤病不起,但看他的手下无一伤亡,当知乐乘之死与他无关。”

    赵穆叹道:“乐乘仇家遍天下,究竟是谁干的,难以判定,来人只要有办法迅速离城,我们就没法查出是何方人马。”

    田单肯定地道:“定是项少龙做的,我还知道他正在城内,否则赵雅不会回复生机。刚才我在侯府外遇上她和董匡同行,那种神采飞扬的样儿,只有受到男人的爱宠滋润才会出现在女人的身上。”

    李园冷笑道:“她是否爱上董匡?”

    赵穆色变道:“田相说得对,定是项少龙回来了。我很清楚她的性格,与董匡只是逢场作戏,她心中始终只有项少龙一个人,说不定项少龙正藏在她府内。”

    田单动容道:“此事可能性极高,不论事情真假,我们可设法陷害赵雅,只要找到项少龙曾躲藏过的痕迹,任赵雅如何玲珑剔透,势将百词莫辩。趁现在郭开成胥急于在孝成前立功,以免被董匡的光芒盖过,定不会放过如此良机,侯爷明白我的心意吗?”

    赵穆大笑道:“田相果是智计超凡,算无遗策,我还有更好的提议,是由晶后吩咐董匡去办这件事,只要放些飞针和血衣一类的东西在赵雅的房里,搜出来时赵雅怎都脱不了关系;且可测试董匡对晶后的忠诚。哼!很久前我已想整治这贱人。”

    梁上两人听得面面相觑,冷汗直流。下面三个大奸人想出来的,全是毒无可毒的奸计,就算清楚知道,一时仍难有化解之法。

    田单长身而起道:“我们不宜在这里耽搁太久,否则不像一般的晚宴。侯爷异日登上王位,可莫忘记田某人和国舅爷呢。”

    赵穆连忙表示感激。铁箱关阖上锁的声音响过后,三人离轩去了。

    府卫进来掩上窗门和吹熄灯火,善柔凑到他耳旁道:“怎办好!”

    项少龙回复绝对的冷静,轻轻道:“效忠书看不看不打紧,只要我们能安然离去,这场仗便算我们赢。”

    项少龙一觉醒来,精神焕发。昨夜的疲劳倦累一扫而空,还少了很多心事。因为他终于清晰无误地掌握自己眼前的处境与及赵穆晶王后等人间的关系。

    田贞步进寝室,见他醒转,喜孜孜迎上来道:“董爷!让小婢来侍侯你。”

    项少龙欣然起来,换衣梳洗,来到厅堂与正等候着他的膝翼、赵致、善柔三人共进早膳。滕翼昨晚与乌果扮的假董匡故意在指挥所耽至二更后回来,现在与项少龙是自他偷入侯府后的首次碰头。

    项少龙道:“柔柔告诉你整件事的经过了吧?”

    滕翼点头道:“清楚,说到阴谋诡计,我们始终不是赵穆田单等人的对手,若非给你们听到他们的说话,这一次我们休想有人能活着回到咸阳。”

    赵致担心道:“他们要迫你陷害雅夫人那事怎应付才好呢?”

    项少龙暗忖这等于二十世纪的间谍窃听情报,最是管用。微笑道:“此事可见招拆招,目前对我们最有利的因素,是他们对我董匡的身份尚未起疑,只误以为我是见风驶舵之徒。更妙的是赵穆不敢揭穿我和他的秘密关系,凭这些优势,我们有足够能力和一众奸人周旋到底。”

    滕翼叹道:“想不到赵明雄竟是赵穆的人,枉我这么看得起他。”

    项少龙沉吟顷刻,道:“我始终不相信晶后会对赵穆死心塌地,这女人擅用手段,可能只是利用赵穆来达到目的,若我可以摸清楚她的真正态度,一切好办。”

    善柔皱眉道:“你说这么多话,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究竟有什么方法应付他们?说不定待会晶王后便召你去迫你对付赵雅哩!”

    项少龙潇洒地一耸肩头,匆匆吃掉手上的馒头,一拍滕翼肩膀,长身而起道:“我们去见雅儿,你们两个乖乖的等本将军回来。”

    在善柔的嗔骂和赵致的叮嘱声里,两人离府。

    并肩策马长街,滕翼道:“城防方面我们应否重新布置?”

    项少龙摇头道:“千万不要这样做,否则会惹起赵明雄和赵穆的警觉。二哥待会遣人把小俊召回来,看看他侦察齐军一事有什么成绩。”

    两人谈谈说说,夫人府在望,项少龙往找赵雅,滕翼则回指挥所去。正午时分,赵穆派人来找他去见面,项少龙心知肚明这奸贼昨晚和田单李园拟好策略,故此找他。在侯府的密室内,赵穆仍是那副视他如心腹的亲切模样,道:“李园中计哩,竟以为我赵穆肯与他合作。哼!我定教他没命离开邯郸。”

    这时的项少龙再不相信此君的任何说话,表面却不得不作大喜状相询。

    赵穆露出一丝阴险的笑意,道:“迟一步再说,你与晶后和赵雅的关系怎样,听田单说他昨晚在街上碰到你和赵雅在一起。”

    项少龙微笑道:“赵雅乃天生淫妇,只要能在榻上讨好她,哪怕她不对我死心塌地。和晶后的关系更是渐入佳境,鄙人尚未有机会向侯爷报告,那批信陵君的武士实是韩闯勾引来的,我把他们干得一个不留,既取信孝成,又卖个人情给晶后,一矢双雕,所以做起事来得心应手。现在我正怂恿孝成把另一半兵符交我,那时我可全权调动城内兵马,侯爷还愁大事不成吗?”

    赵穆露出震动的神色,显然想不到项少龙会向他说出此事。项少龙心中暗笑,奸贼之所以怀疑自己的“真诚”,皆因自己在此事上把他瞒着,使他以为自己投向晶王后,现在自己全盘托出,自是教他意见动摇,把持不定。

    赵穆呆看他一会后,沉声道:“此事你为何不早点向我说出来?”

    项少龙若无其事道:“只是件小事,我本没有想过要特别向侯爷作报告的,只是侯爷问起鄙人与晶王后的关系,顺便说出来。眼前最关键的两个人物是晶后和赵雅,只有她们的全力,孝成才会不理郭开的反对,将兵权完全交进我手里,那时邯郸将是我们的天下。唉!只要能报答春申君对我的恩典,我董匡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赵穆神色数变,皱眉道:“乐乘被杀一事,究竟是不是孝成做的?”

    项少龙心中更觉好笑,道:“绝不是孝成干的,田单曾提醒我去彻查乐乘的近卫,看看是否有人泄露出乐乘那晚的行踪,从而追查到真正主谋者,此事仍在调查中,应该很快有结果。照我看,那个项少龙的嫌疑最大。”

    赵穆再不能掩饰震骇的神态,垂头默思。

    项少龙心中奇怪,为何自己如此坦诚相对,仍不能使赵穆回复对自己的信任,灵机一动,已知其故,压低声音故作神秘道:“侯爷不是想除掉成胥吗?鄙人给侯爷想出一条计中之计。”

    赵穆愕然抬头,问道:“什么计中之计?”

    项少龙淡淡道:“鄙人把效忠书一事透露给孝成知道,还保证可把这批效忠书偷到手上,所以只要侯爷能假造另一批效忠书,包括成胥在内,哪还怕孝成不立即把他罢职,以免养虎为患。”

    赵穆听到他说出把效忠书的秘密透露给孝成时,毫无惊异之色,显然早由晶后处知道此事。项少龙暗叫好险,若没有押下此注,休想赵穆肯再次信任他。

    果然赵穆疑色尽去,叹道:“王卓你以后再不可做过什么事而不说给我听,免致生出重重误会。”

    项少龙故作茫然道:“什么?侯爷竟怀疑我的忠诚吗?”

    赵穆回复最初的态度,探手过来抓着他的肩头道:“现在雨过天晴,什么都不须摆在心上,只要你好好照本侯指示去做,将来定富贵与共。”

    顿了顿又道:“现在最重要是把孝成手上另一半兵符弄到手内,再加上手诏,你即可随意调动人马……”接着沉吟起来,欲言又止。

    项少龙立知他已通知晶王后,教她迫自己陷害赵雅,偏又说不出口来,免致暴露他和晶王后的关系,遂道:“侯爷有什么心事,尽管吩咐!”

    赵穆放开抓着他肩头的手,点头道:“以后无论有任何行动,你先来和我商量,始可进行,千万切记此点。”

    项少龙知他对自己仍未完全放心,故意任由晶王后向自己下令,好看看他项少龙会否依命向他报告,答应后道:“侯爷召我来此,究竟有什么指示?”

    赵穆尴尬起来,搪塞道:“主要是想问你近日的情况,唔!迟些再找你商量吧!”

    项少龙知道彼此目的已达,告辞离去。

    回到指挥所,处理一般的事务后,找个机会把与赵穆见面的经过告诉滕翼。

    滕翼拍案叫绝,道:“假若禁卫和城卫两股军事力量都落进赵穆手内,晶王后又肯听他命令,那他不用田单便可以操纵全局。现在我反奇怪赵穆为何不立即下手对付孝成,有晶王后作内应,要毒杀孝成应非太过困难吧?”

    项少龙道:“对这点我也大惑不解,唯一的解释是顾忌李牧。若孝成忽然归天,李牧定然生出疑心,甚至举兵入城对付赵穆,那时连田单亦未必敢与李牧硬拚,赵穆将要好梦成空。唉!我始终不信晶王后这种女人会甘受一个男人控制,兼且她身负三晋合一的使命,又知赵穆是楚人派来的奸细,怎会如此心甘情愿地听他的话。”

    滕翼道:“长于深宫的女人,很难以常情去理解她的行为,看她的样子,就算笑着说话,仍使人感到她心内的冰冷。或者赵穆恰好有方法满足她的需求,使她肯为赵穆不顾一切。”

    项少龙心中一动,似乎捕捉到点对付晶王后的灵感,一时未能具体掌握。改变话题道:“城卫方面的情况如何?”

    滕翼吁出一口气道:“幸好赵明雄的身份发觉得早,今早他交上一份名单,提议各级将领职务上的安排。换过以前,一来对他没有疑心,二来他对下面的人比我熟悉,自然信任他的提议,现在当然是另一回事。”

    项少龙暗叫好险,道:“赵穆不是提过有四个将领是他的人吗?这定是疑兵之计,我们偏要重用这四个人,那赵穆只好哑子吃黄连,有苦自己知。”

    滕翼拍案叫绝道:“哑子吃黄连,这比喻非常传神。二弟你确是妙语如珠,难怪纪才女会因你而动情。”

    此时手下来报,韩闯派人找他。两人当然晓得是什么一回事,会心对视而笑。

    果如所料,要见他的是晶王后。她在内府一个幽静的小轩接见他,还设酒菜招待,与他单独相对,把盏言欢。项少龙得滕翼提醒,留心观察,发觉她纵是笑意盈盈,眼神始终没有多大变化,予人一种不大投入的冰冷感觉。难道她是天生冷感的人?想起她曾多次向自己挑逗,最后都是欲迎还拒,更肯定自己的想法。既是如此,赵穆凭什么去征服她?想到这里,不由探手到腰囊去,抓着韩闯交给他用来陷害纪嫣然的春药,心中明白过来。上次与晶王后见面时,也想过以此来对付她,不过那只属男人的狂想,限于在脑海内的满足,绝不会付诸实际行动。现在形势逆转,心态自是完全不同,他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晶王后却误会他,微笑道:“人家令你那么紧张吗?”

    项少龙凭着单手,完成把少许春药取出藏在袖内的连串复杂动作,又盘算如何可在这种你眼望我眼的情况下把春药喂进艳后丰润的香唇里,干咳一声道:“晶后今天特别容光焕发,风采迫人。”

    晶王后眼中闪过一丝项少龙往昔绝察觉不到的嘲弄神色,但因现在心中有数,再瞒不过他。

    她亲提酒壶,微俯向前,为他斟满酒杯,抛媚眼道:“男人都是这样的,但看多便不会觉得怎样!”

    项少龙心中暗恨,知她以手段来媚惑自己,灵光一闪,先把酒杯拿起,送到鼻端一嗅道:“晶后斟的酒,似是特别香的!”接着不经意地把酒杯移下至对方视线不及的几下处,迅速把袖内春药滑进酒里,双手举杯道:“让鄙人敬晶后一杯,祝晶后青春常驻,永远像眼前此刻般明丽照人。”

    有那个女人不欢喜男人哄赞,晶王后并不例外,欣然举杯道:“本后亦祝董将军官运昌隆,战无不胜。”

    项少龙故作粗豪地呵呵大笑道:“晶后知否我们族例,凡对酒祝愿,必须交臂共饮,愿望才会成真。”

    晶王后捧酒杯奇道:“什么交臂共饮?”

    项少龙膝行过去,移到她旁,微俯往前,拿杯的手伸将过去,送到她唇边,微笑道:“手臂互缠,各自喝掉对方的酒,不剩半滴,梦想将会变成现实。”

    晶王后俏脸微红,暗忖此人真个斗胆,但若不顺他意,会令对方看出自己对他毫无诚意,无奈下堆起笑容,手臂和他交缠一起,横他一眼道:“小心点哩!本后可不喜欢太急进的男人。噢!”

    项少龙怕呛了她,把酒温柔地注进她小嘴里,同时喝掉她手上的酒。

    一杯既尽,项少龙把酒杯反转覆在几上,抹掉唇边酒渍,大笑道:“痛快!现在我董匡觉得无论为晶后做什么事,都是值得的。”

    晶王后很少这样整杯酒灌进喉咙去,酒气上涌,嫩滑的脸蛋升起两朵令男人想入非非的红晕,取出丝巾,以袖遮脸,抹掉酒渍,放下袖来白他一眼道:“人家很久没有这么喝急酒,你这人真是……唔!”

    项少龙趁机坐下,赖在她身旁,这时最怕她忽然溜掉,就不知会便宜哪个男人,搭口道:“晶后以前常常豪饮吗?”

    晶王后眼中抹过一丝怅然的神色,像回忆起一些久远而令人神伤的往事,轻叹一声,没有说话,旋又眼中寒芒烁闪,露出怨毒的神色。项少龙立时想起曾和她结有私情的信陵君,暗忖两人间定是因爱成恨,否则晶王后不会有这种耐人寻味的神情。他既不知只用韩闯所说的一半份量能否起得作用,亦不知药力何时发作,发作时的情况又是如何?暗怀鬼胎下,沉默不语。一时小厅内寂然无声,只是外边园林不住传来雀鸟追逐闹玩的呜唱和振翼飞翔的声音。

    好半晌,晶王后冷冷道:“你足否在想别的女人?”

    项少龙吓个一跳,抬头朝她瞧着,试探道:“晶后真厉害,鄙人确在想女人,却不是想别人,而是晶后。”

    晶王后俏脸再红,瞟他一眼后,别头望往窗外阳光漫天的林木,项少龙知是药力逐渐生效,否则她不会这么容易脸红,神态更不应如此异常。

    移近她身后,想抚她肩头,却怕她生出反感,只好轻轻道:“晶后有什么心事吗?”

    赵国之后幽幽一叹道:“有时我真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为些什么大不了的事终日劳心费力,看看外面的树木花儿,在阳光下无忧无虑,若我什么都不去想,多么写意。”

    项少龙听得目瞪口呆,照计她给喂食春药,应是情思难禁,主动来向自己求欢才对,为何竟大发幽情,难道韩闯给错药,又或因过期故而药性起变化。旋又醒悟过来,知道自己犯下大错。假若赵穆一直以春药那类东西刺激她的春情,服得多了,身体自然会生出抗力。就像吸毒的人,上瘾后须不断增加份量,才能生出所追求的效果。可恨他还减少份量,现在又势难迫她再多喝两杯,怎办好呢?

第 四 章 成败关键

    项少龙正进退两难,晶王后倏地起立,当他以为她要拂袖而去,她却轻移玉步,直抵窗台,呆望窗外日照下的花草亭榭。项少龙跟过去,挨着窗台,细看她轮廓分明的侧脸。她脸泛桃红,俏目却射出迷醉在逝去的记忆中的神色,忽明忽黯,沉浸在不住涌上心湖的喜怒哀乐里。项少龙肯定药力正发挥作用,激起她平时深藏和压抑的情绪,使她忘记召项少龙来是要迫他陷害赵雅的本意。现在这位赵后的情况有点是像被催眠,又或服食影响精神的药物,表现出平时不会有的反应,自制力和戒备心大幅下降。

    项少龙大着胆子,探手过去,轻抚她柔若无骨的香肩,柔声道:“晶后在想什么呢?”

    晶王后似是一无所觉,轻摇螓首,幽幽道:“我恨他!”

    项少龙愕然道:“谁人开罪晶后?嘿!要不要多喝杯酒?”

    晶王后不悦道:“不开心时喝酒,不是更令人难受?”没别过来瞥他半眼。

    项少龙心中有鬼,哪敢开罪她,放开手,点头叹道:“是的!抽刀断水水更流,酒入愁肠,嘿!化作相思泪。”不自觉下,他念出唐代诗仙李白传诵千古的佳句,只不过因记忆所限,改接另一句,变得不三不四。

    晶王后喃喃念道:“抽刀断水水更流,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蓦地娇躯剧震,往他望来,一对凤目寒光闪闪。

    项少龙立时手脚冰冷,暗骂自己扮的是老粗一名,怎能出口成章?

    晶王后眸子寒芒敛去,叹道:“想不到你会说出这么深刻动人的诗句,音韵悦耳感人,这么多年,人家还是第一趟感觉心动。”话完俏脸更红。

    项少龙暗松一口气,知她刚才或因想起信陵君,故美目生寒,看来信陵君当年定是伤害得她很严重,使她多年后仍未能复元过来。她和赵穆鬼混,说不定是一种报复的行为。这么看,韩闯勾结信陵君一事,她应是毫不知情的。信陵君得到的是她的真爱,赵穆予她却是变态的满足和刺激。

    晶王后与他对望半晌,神色愈转温柔,低声道:“董匡!你是个很特别的人。”

    项少龙试探伸出手去,拉起她修长纤美,保养得柔软雪白的玉手。晶王后转过身来,任由尊贵的玉手落到掌握里。

    项少龙正要把她拉入怀内,晶王后一震抽回玉手,秀眸露出醒觉的神色,冷然道:“董将军知否本后何事召你来此?”

    项少龙心中叫苦,知道她药力已过,回复平日的清明,点头道:“晶后尽管吩咐,鄙人不会教晶后失望。”

    项少龙离开韩闯的行府,往找赵穆,奸贼不在府内,他留下话,赶回指挥所去,把事情告诉滕翼后叹道:“这叫始料不及,现在惟有靠兵符把事情拖着,我本以为若能挑起这女人的春情,予她男女之欲的滋润,或可解开赵穆对她的控制,怎知……唉!”

    滕翼笑道:“她尚未把陷害雅夫人的证物交给你,那时加重点份量当可水到渠成。”

    项少龙摇头道:“一来她未必会再和我把盏对酌,二来我终不惯用这种手段去对付女人。算哩!还是劝雅儿先离开邯郸,好使我们少一个顾虑。”

    滕翼道:“刚才纪才女派人通知我们,说已知会孝成关于她明早回魏的事。照我看她的离去会惹起震动和揣测,尤其是李园和龙阳君两人。”

    项少龙明白他的意思,李园是自私自利不择手段的人,自是不肯失去来到嘴边的美食,而龙阳君会怀疑纪嫣然离赵的目的是要与他项少龙会合。所以纪嫣然的离去绝不会是顺风顺水的。

    滕翼又道:“你不用担心嫣然的事,我会妥善安排。”

    项少龙担心道:“你怎样应付龙阳君和李园?”

    滕翼道:“龙阳君绝不敢对纪才女动粗,只会派人暗中监视,充其量是通知魏境的将领密切监视。只要我们不让他的人有机会回到魏境,一切妥当。”

    项少龙点头称善,现在他手握兵权,要除掉龙阳君派往通风报讯的人,轻而易举。

    滕翼续道:“照我估计,李园文的不成会来武的,但他总不能尽遣手下出城去干这种卑鄙的事,惟有请田单帮忙。我会亲带一队赵兵护送纪才女和邹先生,抵城外再布假局,使他们改道往韩国去,那就所有问题迎刃而解。”

    项少龙笑道:“嫣然绝非弱质女流,有足够才智和力量保护自己,这事我看由大哥去办已非常妥当,我还要你在这里监视赵明雄等人。凡在赵明雄那张名单上的人,我们须格外留神。”

    滕翼道:“有件事到现在我依然想不通,就是赵穆何须引齐兵入城,那只会给人拿着把柄。假若晶王后真的唯他之命是从,孝成一死,权力就落到他的手上,要除去李牧和廉颇亦非难事,更何况是郭开成胥之辈。照我看他始终猜疑晶王后,而你只是他想利用的棋子而已,他属意的人应是赵明雄而非你这外人。事后他可诬谄是你开门让齐人入城的,甚或他会借此一举把田单和李园除去,没有人比赵穆更清楚齐楚两国对三晋的野心。”

    项少龙沉吟片晌,点头道:“二哥之言很有道理,赵穆不会满意我独行独断的作风,不过情况太复杂,田单和李园自亦有瞒着赵穆的阴谋,现在我们只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觑准一个机会,立即掳走赵穆,所以目前最急切的是劝雅儿先离邯郸,一切好办。”

    下人来报,赵穆亲自来找他,两人均感愕然。滕翼避开,亲卫把赵穆迎入,陪他来的赫然是久违的赵墨巨子严平,还有八个项少龙见过的亲信高手。项少龙倒屣相迎,装作不认识地和严平客气施礼。想起初会严平,正是在赵穆的侯府里,现在当然猜到严平应是赵穆的人。赵墨巨子清减少许,但眼神更锐利,显是败于他剑下后,潜修苦练,不但养好伤势,功夫尚有精进。项少龙不禁大感头痛,若有严平和赵墨的人贴身保护赵穆,对付这奸贼的难度登时倍增。三人坐好,手下奉上香茗,赵穆的亲卫则守护四周。

    赵穆干咳一声道:“巨子是本侯特别请来对付项少龙的人,他下面有三百徒众,人人身手高强,项少龙不来则已,否则休想有命离去。”

    项少龙忙装出满腔高兴的模样道:“巨子有什么用得上我董匡的地方,尽管吩咐。”

    严平皮肉不动地笑笑,沉声道:“自从侯爷通知本子项少龙会来邯郸一事,我们守着各处关口,待他投进罗网里来,结果摸不着他的影子,此事奇怪之极。据消息说,项少龙目前确不在咸阳。”

    赵穆插嘴道:“项少龙在邯郸附近伤人逃走,巨子曾率人直追至魏境,仍没有发现任何痕迹,所以巨子推测项少龙尚在这里,乐乘之死应与他有关系。”

    项少龙心中懔然,难怪赵穆一直似对自己来邯郸一事不大着紧,原来另有严平和他手下的人在对付自己。幸好赵穆对他回复信任,遂让他项少龙知悉严平的存在。他实在粗心大意,竟忽略大仇家严平。

    严平双目寒若冰雪,冷然道:“我们曾遍搜城外附近的山野和村落,均发现不到他的踪影,唯一的解释是他已抵城内,还有人包庇他。”

    项少龙故作骇然道:“巨子的推断有道理,不知巨子心目中谁人最有嫌疑呢?”

    严平望赵穆一眼,沉声道:“只有赵雅既有能力亦有理由包庇项少龙,不过我曾多次进入夫人府,还是一无所得,可是本子深信赵雅嫌疑最大。”

    项少龙道:“让鄙人派手下日夜监视她,我才不信拿不着她的把柄。哼!还说只对我一个人好,原来是拿我作掩饰,暗里和旧情人私通。”

    赵穆道:“巨子也这么推断,不过赵雅的事由巨子处理,若用你的人,定瞒不过赵雅的家将。”

    严平长身而起道:“董将军失陪,本人还有事去办。”

    项少龙陪他往大门走去,严平低声道:“项少龙绝不敢久留在此,我看他这几天将会出手对付侯爷,只要我们安排得好,哪怕他不掉进陷阱里来。”

    项少龙唯唯诺诺,却是心中叫苦,若严平十二个时辰二十四小时的贴身保护赵穆,他的计划将是雪上加霜,危乎矣哉!送走严平,项少龙回到赵穆身旁,低声说出晶王后要他陷害赵雅的事,皱眉道:“赵雅这种淫妇杀不足惜,问题在我终是由她推荐给孝成,牵一发动全身,若孝成不肯将兵符交给我,又或欠她在孝成跟前说话,致影响我们的大计,就非常不妙。”

    赵穆显然对他这么听话把晶王后的事告诉他很感满意,微笑道:“何时取得兵符,何时对付赵雅,晶王后那处暂时拖着。哼!我已部署好一切,随时可以把整个赵国接收过来,现在唯一的问题是孝成防备得很严密,禁卫仍给他牢牢握在手上,不过文的不成来武的,总之在李牧回来前送他归天。”

    项少龙闻言恍然大悟,终全盘掌握赵穆的诡计。

    “文的”自是指以毒杀的手段,使孝成像因病致死的样子,那是上上之计。而赵穆和晶王后应是一直设法这样做,只是到此刻仍未成功。孝成深悉赵穆用药的手段,当然不会让他那么容易得逞:“武的”是发动兵变,强攻入宫,杀死孝成,策立晶王后的儿子。此为下下之策,因他必须倚赖齐人作后盾对付正带兵赶回来的李牧。

    赵穆压低声音道:“无论文来武往,我均想出万全之策,迟些和你说。你这几天多见孝成,他的耳朵很软,说多几句,说不定会把调兵遣将之权全交给你。”顿了顿道:“听说纪才女要回魏,比龙阳君还要早,你知道此事吗?”

    项少龙装作大吃一惊失声道:“什么?”

    赵穆笑道:“对我们来说,是个好消息,李园定不肯放走这天上下凡来的仙女,若他亲自追去动粗,我们将有干掉他的机会,事后还可推说是丧命于美人剑下,他做鬼也风流哩!”

    项少龙听得目瞪口呆,明白为何到现在孝成仍不敢对赵穆轻举妄动,因为这奸贼确有他的一套狠辣手段。

    抵达夫人府后,赵雅把他带到那难忘的小楼去。

    项少龙见她秀眸红肿,显是刚哭过来,奇道:“发生什么事?”

    赵雅伏入他怀里呜咽道:“我刚和王兄大吵一场。”

    项少龙劝得她平复下来,赵雅才道:“今早你告诉人家晶后与赵穆暗中勾结的事,我忍不住入宫见王兄,请他小心身边的人,岂知他以为我怪他搭上郭开,大动肝火,人家一气下痛陈他不懂知人擅用,他却说我仍忘情不了你。”

    项少龙大叫个妙,紧张地问道:“你有没有说出晶王后的事?”

    赵雅摇头叹道:“说出来有什么用?没有真凭实据,他会认为雅儿诬害那女人。”

    项少龙此回来本是要劝她离赵,但现在看她凄凉的模样,怎说得出口,一时欲言无语。

    赵雅抬起头来,苦笑道:“今次吵得真是时候,雅儿刚回这里,王兄的诏书便到,命雅儿代表他到大梁去,明天立即起程,可与嫣然小姐作个伴儿。”

    项少龙一呆道:“到大梁干嘛?你不怕信陵君吗?”

    赵雅伸手抚上他的脸颊,爱怜地道:“幸好仍有你担心人家,否则雅儿情愿自尽。此回我到大梁,表面是要将四公主送去嫁给魏国的太子,代替你的倩儿,其实却是一桩交易,因为嫁妆里指明要一份鲁公秘录的摹本。龙阳君此回来,其中一个使命是谈判这桩婚约。”

    项少龙不解道:“为何你王兄要屈服呢?”

    赵雅叹道:“他是迫不得已,齐楚两国对他有很大的压力,若没有魏安厘的,他只靠韩国怎应付得来。他早想差人家去,可是人家知你回来,不肯答应。现在撕破脸皮,他再不理雅儿是否甘愿。”

    项少龙道:“那你中途溜往咸阳去吧!一了百了。”

    赵雅凄然摇头道:“雅儿想得要命,但此事关系重大,我要完成此事,才可放心到咸阳去,那时赵雅再不欠王兄任何亲情债项。唉!王兄以前并不是这样的,自妮夫人惨死,他的脾气便转坏。”

    项少龙想起玉殒香消的赵妮,心若铅坠,叹道:“信陵君恨你入骨,说不定会设法害你。”

    赵雅默然片晌后,轻轻道:“项郎知否晶后和雅儿的关系为何这么恶劣?”

    项少龙一震道:“信陵君?”

    赵雅愧然点头,幽幽道:“人家原不想再提起,信陵君对人家应是余情未了,否则他的手下不会在明知人家不在宫内时动手,而且龙阳君曾亲门保证我们的安全,他会与我们一同起行。”

    项少龙一呆道:“后天你王兄不是为他饯别吗?他怎可明天走?”

    赵雅苦笑道:“还不明白吗?他不相信纪才女真的回大梁去,所以学她借口奔丧,要和你的绝代佳人一道走,此事纪才女仍不知道。唉!少龙啊!嫣然她怎办好哩!”

    项少龙的脑袋立时霍霍作痛,原本简单之极的事,忽地变得复杂无比,纪嫣然若知此事,定要怨死自己。他要应付的人和事实在太多,教他应接不暇。

    赵雅又叹道:“想到我们要分开一段日子,还不知是否有再见之日,雅儿不想活下去,做人为什么总是这么痛苦呢?”

    项少龙勉强压下烦恼,提起精神问道:“孝成还有别的儿子吗?”

    赵雅摇头道:“只得一个太子,所以无论别人怎样说那女人坏话,都动摇不了王兄。”

    项少龙道:“他有没有其它兄弟?”

    赵雅忍不住“噗哧”一声,破涕而笑道:“你问得真奇怪,问人家有没有兄弟不就行吗?是的!赵雅还有两位兄长,是武城君和高阳君。”

    项少龙奇道:“为何从没听人提起过他们?”

    赵雅带点不屑地道:“有什么好说的,王兄一向不欢喜他们,还下旨不准两人离开封邑,以图眼不见为净。我这两位不争气的兄长,除花天酒地外,什么都不懂。”

    项少龙道:“谁的封邑最接近齐国?”

    赵雅愕然望向他,好一会才道:“当然是武城君,武城离齐境只有数天路程,快马两日可达,你不是怀疑他与田单勾结吧?”

    项少龙脸色凝重起来道:“我始终不相信田单乐助赵穆夺权,若我是田单,没理由相信赵穆能控制晶后,而晶后亦不会轻易除去支撑赵国的两大名将。所以只有说动武城君,他可借此良机一股脑儿把赵穆晶后和太子等全部宰掉,再把责任推到赵穆身上,又借武城君的手害死李牧和廉颇,那你们的大赵势成他囊中之物。这种情况下,他定要设法先把我除掉,以他的厉害精明,不会信我肯为他卖命的。”

    赵雅色变道:“你这番话很有道理,我这兄长确是个见利忘义,利欲熏心的愚顽之徒,怎么办好呢?”

    项少龙笑道:“不理此事是真是假,田单可以诬害你,我们也可诬害他。千万勿把此事告诉任何人,我自有把握应付。现在你抛开一切心事,明天乖乖的离开这里,尽量留在大梁等我的消息,莫要回来。”

    赵雅咬着唇皮道:“今晚你不陪人家吗?”

    项少龙吻她脸蛋,笑道:“来日方长,这几天乃成败的关键,我不宜耽于逸乐,你知否暗中有人在监视你呢?”

    当下把严平的事说出来,又安慰她一番,立即进宫谒见孝成。哪知内侍说孝成王身体不适,回后宫休息,项少龙把心一横,索性去见晶王后。忽然间他醒悟到此回邯郸之役的成败,正系在狡猾的赵国王后身上。

    晶王后在御花园幽静的小楼上接见他,赐坐后项少龙道:“雅夫人告诉我,明天出使大梁,所以若要依计对付她,今晚是唯一的机会。我只要找个借口,可到她的夫人府行事,晶后预备好证物吗?”

    赵国之后眼中闪过狠毒的神色,犹豫半晌,叹道:“算她走运,此事就此作罢。”

    项少龙心中懔然,知道这贵妇和赵穆间必然存在隐密有效的联络方法,所以这么快知道事情起变化。

    心中正想着该如何点醒她关于武城君的可能性,晶王后凄然道:“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今天我心里不断驰想这动人的句子,什么都提不起劲来。”

    凭着各方面的资科,项少龙已可大约地勾画出一幅有关赵国第一夫人的图画,她嫁入赵国为后,本是负有使三晋和平合一的使命,而她亦争气地为赵人生下唯一的太子。一切本应是美满圆好,可是问题出自孝成身上,因对男人的爱好冷落她。晶王后绝非淫荡的女人,虽然孝成没暇管她,她仍是规行矩步,过着宫廷寂寞的生活。这类女人,往往一旦动情,比惯于勾三搭四的女人更是一发不可收拾。使她动真情的是信陵君,他可能只是因利乘便,逢场作兴,又或含有政治目的,不得不敷衍她,真正欢喜的却是赵雅。当晶王后发现此事,遭受到直至此刻仍未复元过来的打击和创伤。而赵穆则觑此良机,趁孝成沉迷于各类**的方便,乘虚而入,借各种药物,刺激起她的春情,使她沉迷陷溺,自暴自弃,甘于为他所用。

    晶王后本身对孝成有很深的怨恨,加上她也不是没有野心的人,种种利害和微妙的男女关系,使她和赵穆私相勾结,同流合污。无可否认赵穆是个很有吸引力的男人,对男对女均有一套,否则赵雅不会在爱上自己之余,仍受不住他的引诱和挑逗。假设他项少龙能把晶王后争取过来,赵穆将失去唯一的凭借,要布局擒拿他亦容易得多。想到这里,不由心中暗叹,要在这时代安然和快乐地生存,只有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晶王后凝视他道:“你有什么心事?”

    项少龙想到自己要不择手段的心事,一时意兴索然,颓然道:“我不知道。”

    晶王后想不到对方会如此答她,愕然道:“你倒坦白得很。”

    两人沉默下来,凝视顷刻,晶王后有点抵敌不住他灼热的眼神,垂头道:“你真的肯听我的命令去诬害赵雅?你不是欢喜她吗?男人都爱她那种最懂在床上逢迎讨好他们的女人。”

    项少龙明白她的心态,行险道:“要董某去陷害无辜,本人实是不屑为之,宁愿一剑把她杀掉,落个干净利落,顶多事后立即逃出邯郸,以报答晶后提拔的恩情。”

    晶王后一震往他瞧来,凤目闪动凌厉的神色,冷然道:“你敢不遵本后之命行事吗?”

    项少龙以柔制刚,道:“我董匡这样把事业甚或生命送给晶后,晶后还不满意吗?晶后和雅夫人间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

    晶王后玉脸一寒,怒道:“我和她之间的恩怨,哪到你来过问。”

    见她不再指责自己抗命,项少龙知她已软化下来,此时势成骑虎,若不以非常手段,把她制服,后果如何,确是难料。只看赵雅便知这类长于深宫的女人是多么难以测度,不能以常理猜之。既不能动以男女之情,惟有以利害关系把她点醒过来。

    晶王后愈想愈动气,遽下逐客令道:“若没有其它事,给本后退下去!”

    项少龙站起来,愤然走两步,背着她道:“晶后知否大祸正迫在眉睫之前?”

    晶王后娇躯微颤,冷笑道:“董将军若危言耸听,本后绝不饶你。”

    项少龙潇洒地一耸肩膊,毫不在乎道:“若是如此,请恕鄙人收回刚出口的话。由今天开始,董某人再不欠晶后任何东西,晶后若要取鄙人之命,尽管动手!”

    晶王后勃然大怒,霍地起立,娇喝道:“好胆!竟敢以这种态度和本后说话,信不信本后立即使人把你的舌头连根勾出来。”

    项少龙倏地转身,眼如寒电般瞪视她,形相变得威猛无伦,回应道:“我董匡从不把生死放在心上,亦非任人鱼肉之辈。我若要讨你欢心,昧着良心说几句伪话是轻而易举。但是董某人骗谁都可以,却不想骗对我青睐有加的晶王后,故吐出肺腑之言,却只换来晶后的不满。罢了!这城守不当也罢,初时还以为可为晶后做点事,可惜事与愿违。我立即往见大王,交出兵符,邯郸的事我再不想理。”

    晶王后何曾给人如此顶撞责怪,一时目瞪口呆,但看到他慷慨陈词的霸道气势,竟心中一软,只紧绷俏脸道:“好吧!看你这么理直气壮,给我把所谓肺腑之言说出来!本后在洗耳恭聆。”

    项少龙心中暗喜,适可而止地颓然一叹道:“现在鄙人心灰意冷,不想说什么,晶后唤人来吧!我不会反抗。”

    晶王后愕然片刻,离开几子,来到他身前,微仰俏脸细看他好一会,柔声道:“为什么对人家发那么大脾气呢?就算你不顾自己的生死,亦应为随你来邯郸的族人着想。以下犯上,大王都护不住你。”

    项少龙知是时候,眼中射出款款深情,摇头道:“我不明白为何控制不了情绪,只觉得若给晶后误会,便……嘿!鄙人不知怎么说。”

    晶王后先是一呆,接着发出银铃般的娇笑,探出双手按在他宽阔的胸膛上,白他一眼道:“你不用解释,人家当然明白是什么一回事。”

    感觉到她那对尊贵的手在温柔的抚摸,项少龙一阵刺激,舒服得闭上眼睛,低声道:“晶后请勿如此,否则鄙人忍不住要侵犯你哩!”

    晶王后“噗哧”笑道:“刚才不是凶霸得想把人吃掉吗?为何现在又战战兢兢,诚惶诚恐?噢!唔!”

    项少龙等候如此良机,感觉上足有数个世纪的漫长时间,哪还客气,略带粗暴地一把将她搂个满怀馨香,重重吻在她香唇上。晶王后哪想得到他如此狂野大胆,还以为他会像以前般规矩,想挣扎时,早迷失在这男人的魅力和侵犯下,项少龙热烈地痛吻第一夫人,一对手在她臀背处肆无忌惮地活动,搂挤得她差点透不过气来。

    只有打破男女间的隔阂,他始有机会减低赵穆对她的控制,那有点像与赵雅的关系相似。这些宫廷的骄贵妇女,一切无缺,但正因物质太过丰足,无不感到心灵空虚,若自己能弥补她这方面的缺陷,等若征服她的芳心,做起事来有天壤云泥之别,虽说有欺骗成份,但对方何尝不是以色相手段媚惑他。对他来说,这只是另一个战场。不旋踵,晶王后热烈地反应。项少龙欲火大盛,尤其想起她贵为一国之后至高无上的身份。但亦知她因精神饱受创伤,不宜操之过急,吻得两人均喘不过气来之时,低声道:“晶后知否武城君与田单和赵穆勾结?”

    双手仍紧缠着对方的晶王后娇躯剧震,凤目内欲火一扫而清,瞪着他失声道:“什么?”

    项少龙搂她的手紧一紧,柔声道:“晶后太低估田单和赵穆,你以为他们想不到太子登位后,权力全集中到你手上吗?设身而处,谁都知你不会蠢得自毁城墙,毁掉李牧和廉颇两根国家支柱,那时田单等岂非白辛苦一场。正因他们另有阴谋,故而可以把握十足的从中得利。”

    两人虽仍保持在肢体交缠的状态里,但晶王后立时完全回复清醒,冷静地道:“这个消息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项少龙打醒精神道:“田单由第一次见我开始,一直想收买我,自晶后有意提拔鄙人作城守,鄙人找田单密谈,假作想效忠于他,看他有什么阴谋,由他处得悉秘密。”

    晶王后眼中射出锐利的光芒,目不转睛地凝视他,项少龙一点不让回望。这美女带点嘲讽的口气道:“想不到董马痴这么懂骗人,噢……”

    原来又给项少龙封着小嘴。

    此回项少龙是浅尝即止,豪气干云地道:“为了晶后,骗骗人有什么打紧。但董某却有一事不解,大王身体这么差,怕没有多少时日,晶后为何不耐心等待一段时间,不是胜似行此险着?”

    晶王后给他吻得浑体发软,喘着气道:“再等几年,赵国怕要在这蠢人的手中亡掉。”

    项少龙恍然大悟,原来她有此想法,难怪肯与赵穆合作。

    晶王后带点哀求的语气道:“放开人家行吗?还有很多事要和你商量哩!”

    项少龙暗忖一不做二不休,若不趁此机会征服她,以后只怕良机不再,正要乘势猛攻,宫娥的声音由楼梯处传上来道:“内侍长吉光来报,大王在内廷接见董将军。”

    两人作贼心虚,骇然分开。

    晶王后勉强收摄心神应道:“董将军立即来,教他稍等一会。”白他一眼,低声道:“刚才的事,千万不要让大王知道,黄昏时到韩闯那里,我有要事和你商量。”

    项少龙想不到飞到唇边的赵国王后仍无缘一尝,大叫可惜,怅然离去。

    内侍长吉光伴着他朝内廷那幢巍峨的建筑物走去,低声道:“大王刚睡醒,听得将军候见,立即命小人请将军。”

    项少龙知他为自己瞒着到晶王后处一事,连忙表示感激。

    吉光道:“现在宫内上下无不敬重董将军,若非将军迅速拿到凶徒,我们不知还有多少人要遭殃。”

    项少龙谦虚两句,乘机问道:“宫内禁卫里除成将军外,谁人最可以管事?”

    吉光听到成胥之名,露出不屑的神色,答道:“当然是带兵卫赵令偏将,他资历声望均胜过成将军,只是不懂得逢迎郭大夫,故而没有被重用。”

    项少龙想不到他肯交浅言深,讶然望向他,点头道:“内侍长你很够胆色。”

    吉光哂道:“小人只是看人来说话,谁不知现在邯郸城内,董马痴不畏权势,英雄了得。我大赵若再多几个像董将军般的人,何惧虎狼强秦。”

    项少龙拍拍他肩头,道:“内侍长这朋友我董匡交定了,这两天可能还有事请你帮忙。”

    言罢跨过门坎,经过守立两旁的禁卫,入内廷见孝成去也。

    行罢君臣之礼,分上下坐好,不待他说话,孝成吩咐侍卫退往远处,低声道:“效忠书的事是否有眉目?”

    项少龙细看他脸容,虽疲倦了点,却不若想象中那么差劲,应道:“侯府的保安忽然大幅增强,田单又送他十多头受过训练、眼耳鼻均特别灵敏的猛犬。除非强攻入府,否则实在无计可施。若我猜得不错,或是有人把消息漏出去,赵穆对我开始起疑。”

    孝成愕然片晌,露出思索的神色,好一会道:“知道此事的只有寥寥数人,寡人又曾严令他们守秘,谁敢违背寡人的旨意?”

    项少龙道:“或者是我的多疑,赵穆只因形势日紧,适在此时加强防卫。”

    孝成神色数变,沉声道:“大将军还有几天便回来,赵穆若要作反,必须在几天内行事,董将军有没有收到什么风声?”

    项少龙道:“他曾透露须借齐人之力成事,如此看来,他应有一套完整计划,让齐人可轻易潜进城来,噢!不妥!”

    孝成大吃一惊道:“董卿家想起什么事?”

    项少龙想到的是赵明雄这内奸,有他掩护,要弄条穿过城墙底的地道应非难事,难怪当赵穆等“以为”他背叛他们,仍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此事真的大大不妙。虽想到这点,却不敢说出口来,胡诌道:“照我看赵穆今晚会发动连串袭击行动,好杀害反对他的大臣将领,扰乱军民之心,鄙人定要作好准备。”

    这亦是大有可能的事,想到这里,他更是坐立不安,但话未说完,不敢贸然告退。

    孝成脸色转白,骇然道:“先发制人!现在顾不得那么多,董卿家立即调动人马,把赵穆擒杀,他不仁我不义,谁也不能怪寡人无情。”

    项少龙虽心焦如焚,仍不得不耐着性子解释道:“大王所言甚是,实在是最直接了当的方法,问题是到现在我们仍不知城卫和禁卫里有多少人是奸党,假若赵穆收到风声,反先动起手来,加上田单李园里应外合,胜败仍是未知之数。今天赵穆给我引见巨子严平,只是这批精擅攻防之道的墨氏行者可教我们非常头痛,加上赵穆的数千家将,形势并不乐观。”

    听得田单、李园、严平这些名字,孝成脸若死灰,手足无措地责道:“难道我们这样呆待他们起兵作反吗?”

    项少龙暗忖赵穆的势力根本是你本人一手培养出来的,现在却来怪我,冷静地分析道:“鄙人虽当上城守之位,但只是负责例行的城防之责,既不能调兵遣将,亦无权调动驻扎城外的兵马。假若大王赐鄙人军符,鄙人可全面加强城防,把兵马集中城内,各处城门要道均换上鄙人相信得过的人看守,那我们便不惧城外的齐军,说不定还可以顺手宰掉田单和李园。”

    孝成沉吟片晌,颤声道:“田单李园分为齐楚重臣,在我和廉李两位大将军商量过此事前,万勿轻举妄动。”

    项少龙暗叫可惜,知他只是托词,更明白晶王后为何指他是会亡国的昏君,成大事哪能畏首畏尾,出尔反尔。

    孝成霍地起立道:“好!寡人立即赐你军符,俾可全权行事。”

    项少龙忙叩头谢恩。

    此时他对赵国之君的仇恨已非常淡薄,代之而起是怜悯和叹息。

    项少龙匆匆返回指挥所,荆俊刚由城外赶回来,正与滕翼在议事厅密谈。

    滕翼脸色凝重,见到他回来道:“三弟先听小俊的报告。”

    项少龙本以为荆俊溜去陪他美丽可爱的小村姑,原来是辛勤工作,喜道:“让我看小俊有什么成绩?”

    荆俊兴奋地掏出一卷帛图,摊开在几上,上面画着齐军布营的形势图,虽简陋一点,但何处是高山,何处是丛林,一目了然。

    滕翼玩味半晌后赞道:“旦楚不愧齐国名将,只看他依着后面的高山,分两处高地扎营,可知他确有真材实学。”指着中间主营后的瀑布道:“设营最紧要有水源,现在他们霸着源头……”手往下移,来到三处营帐间的草原和丛林处续道:“又有草可供战马食用,若再在树林中有适当布置,尽管军力比他们强上数倍,要攻陷他们仍是非常困难,营侧的乱石堆作用更大,可攻可守,旦楚真不简单,我们万勿轻敌。”

    项少龙道:“有没有发现地道那类的东西?”

    荆俊得意地道:“这却没有,但我曾问过附近的猎民,他们说营后这座山叫背风山,刚好挡着北方吹来的冷风,扎营处有个深进山内的天然石洞,出口在山侧密林,于是我摸到那里一看,果然有齐人防守,难怪驻在附近的一些赵兵毫无所觉。”

    滕翼指着山侧的密林道:“是否指这里,你入林看过没有?”

    荆俊道:“正是这里,这片树林连绵十多里,延展至离邯郸城西北角五里远近,若不知洞穴一事,给人来到城边仍懵然不知。”

    项少龙长身而起,道:“来!我们到城墙看看,总胜过在纸上谈兵。”

    三人登上北城墙的哨楼,守兵们肃然致敬,负责这里的裨将陈式连忙赶来,听候吩咐。项少龙装作若无其事地巡视一番,找个借口遣开陈式,低声向两人道:“若只靠内奸开门迎入城内,终是有点不妥当,因为城卫中大部份均是忠心的人。兼且齐人在军力上终是稍嫌薄弱,这样万多人挤着进来,既费时失事,若惹得城外的驻军来个内外夹击,对齐军更是不妙,所以齐人当有秘密潜进城内的方法,那时只要守稳几个战略据点,再攻入王宫,邯郸城将在田单的控制之下。”

    滕翼动容道:“三弟之言甚有道理,这么强来,将激起邯郸军民义愤,誓死抵抗,区区万多齐军实难讨好。”

    荆俊道:“若我是田单,可把手下扮成赵人,换上禁卫的服装,只要配合赵穆,推说郭开成胥起兵叛变,再由赵穆和晶王后出面镇压大局,那时孝成已死,三哥又是他们的人,还怕其它人不乖乖听话吗?”

    滕翼霍然动容。

    项少龙凝望城外远处那片密林,淡淡道:“田单绝不会蠢得热心玉成赵穆和晶王后的好事,更不会相信我董马痴,只要他能利用赵穆入城,第一个要对付的人是我,然后轮到赵穆、晶后和太子。猝不及防下,城外的驻君赶不及回防,他确有控制大局的本领。军心散乱下,加上邯郸城卫一半是老弱残兵,根本没有顽抗之力。”

    滕翼皱眉道:“但他凭什么可长期占领邯郸?李牧回来肯放过他吗?”

    项少龙把对武城君的猜测道出,道:“出头的将是武城君,只须由他率领手下和齐人假扮的赵军,充作勤王之师,干掉赵穆尚可振振有词地把杀死孝成晶后与太子的事一股脑儿推在奸贼身上。纵使李牧回来,但武城君早登上宝座,又有齐楚在背后撑腰,李牧亦难有作为。假若赵国内乱,田单还出师有名,索性率大军来攻城略地,那时廉颇被燕人牵制,李牧独力难支下,亡赵绝非难事,田单将可完成梦想。”

    夕阳西下,在辽阔的草林山岭上散射千万道霞彩。

    滕翼呼出一口气道:“幸好我们猜出其中的关键,否则必然一败涂地,到地府仍不知是什么一回事。”回头指着城内一座建筑物道:“那是北城的城卫所,乃赵明雄的大本营,若我所料不差,里面必有通往城外的地道,此事不如交由小俊负责,探清楚出入口的所在。”又向项少龙道:“军符拿到手没有?”

    项少龙一拍腰囊,欣然道:“军符诏书,全在这里,便让我们秘密调兵遣将,与田单赵穆等一决雌雄,说不定他们今晚就会动手哩!”

    滕翼摇头道:“我看地道仍在日夜赶工中,尤其他们挖地道时必是小心翼翼,不敢弄出任何声响,免致欲速不达,否则何须拖延时日,因为愈可早日控制邯郸,愈能应付李牧,所以只要准确计算出地道完成的日子,将可把握到他们动手的时间。”

    荆俊低声警告道:“小心!有人来!”

    赵明雄的声音在身后登上城楼的石阶处传来道:“末将参见城守,不知城守此来,有何嘱咐?”

    项少龙笑道:“大王刚把军符交予本人,重任在身,所以四处巡逻,看看可如何加强城防。”

    赵明雄知他兵符到手,脸上露出喜色道:“有什么用得着末将的地方,尽管吩咐。”

    项少龙把烫手的山芋推给滕翼,闲聊两句,与荆俊离开。下城后,荆俊趁黑去查地道的事,他则赶往韩闯处与晶王后见面。现在双方均与时间竞赛,谁能早一步布好陷阱,哪一方便可得胜,此回韩闯没有把他带往内宅,改由左侧穿过花园,经过后园信陵君手下藏身的粮仓,到达一间似是放置农具杂物的小屋前。

    项少龙大讶道:“晶后怎会在这种地方见我?”

    韩闯高深莫测地笑笑,道:“董将军进去自会明白一切。”

    木门倏地张开,里面灯光暗淡,人影幢幢。项少龙戒心大起,提高警觉跨入门坎去,晶王后赫然在内,四周散布她的亲卫和韩闯的心腹手下。在灯火照耀下,一个昏迷不醒,衣衫满是血污的人给捆缚双手吊在屋中,头脸伤痕累累,身体有被烧灼过的痕迹,显是给人刚施过酷刑。

    晶王后头也不回,冷冷道:“除侯爷和董将军外,其它人给我退出去。”

    其它人纷纷离开。

    晶王后淡淡道:“董将军,你知他是谁吗?”

    项少龙移到她旁,摇头道:“是什么人?”

    后面韩闯插入道:“他是武城君的家将,前天到达邯郸,押送来一批供郭纵铸造兵器的铜矿。”

    项少龙心中恍然,压下心中的怜悯,沉声道:“问出什么来吗?”心脏不由霍霍狂跳,假若此人矢口不认,那就糟透。

    晶王后倏地叹道:“董将军说得不错,武城君这蠢材确是不知自爱,勾结田单,阴谋作反。”

    项少龙暗中松一口气,暗赞自己的运气。

    韩闯道:“起始时他还矢门否认,但我们却诳他说有人亲眼在齐人营地里见到武城君,他终于俯首招供。”

    项少龙刚放下的心,又提上半天,皱眉道:“这样做不怕打草惊蛇吗?他还有其它随从哩。”

    晶王后声音转柔,别过头来瞧他,秀眸充盈着感激,轻轻道:“我们会安排他似是临阵退缩,不敢参加叛变,悄悄逃走。董匡!本后以后应怎办哩?”

    韩闯道:“王姊和董将军先回内宅,这里的事由我处理。”

    项少龙知他要杀人灭口,暗叹一声,陪晶王后返回宅内去。到了上次会面的小厅,亲卫守在门外,还为他们关上厅门。晶王后脸寒如水,在厅心处站定。项少龙来到地身后,贴上地香背,伸出有力的手,紧搂她小腹。

    晶王后呻吟一声,玉容解冻,软靠入他怀里幽幽道:“董匡!你会骗我吗?”

    项少龙体会出她的心境,先后两个男人,信陵君和赵穆都欺骗她,使她对自己完全失去信心。其实武城君的事,赵穆都给蒙在鼓里,只是在如此情况下,晶王后哪能分辨,只好深信项少龙的谎话不疑。

    晶王后表现出她女性柔弱的一面,轻轻道:“亲我!”

    项少龙哪还客气,热吻后,晶王后似稍回复平时的坚强,离开他的怀抱,拉他到一角坐下,沉声道:“他们准备怎样对付我们母子?应否把此事告诉大王?”

    项少龙沉吟半晌,把复杂无比的事大约理出一个头绪,摇头道:“若要告诉他,应在向武城君的家将施刑之前,何况大王知否此事并没有分别。若有风声漏到赵穆处,更是有害无利。惟今之计,是先把握田单和赵穆的阴谋,觑准他们动手的时间,予他们迎头痛击,一举把叛党清除。”

    晶王后垂下头去,轻轻道:“听你的语气,像很清楚人家和赵穆的关系似的。”

    项少龙探手过去,捉着她的柔荑,温柔地道:“什么事都不要多想,晶后装作一切如旧,与赵穆继续合作,其它的事交给我董匡去办。”

    晶王后担心地道:“你有把握应付田单吗?我从未见过比他更阴沉厉害的人。若我是他,第一个要杀的人是你。”

    项少龙微笑道:“到这一刻,鄙人首次感到晶后真的关心我。”

    晶王后俏脸微红,横他一眼后站起来道:“我会通过吉光和你保持联系,他与赵穆和郭开两方的人都没有关系,对太子最忠心,是个靠得住的人。”

    项少龙知她不宜久留,而自己更是诸事缠身,道:“我先走一步,若赵穆有任何消息,就算看似无关痛痒的事,最好通知我一声。”

    晶王后把娇躯挨入他怀里,柔声道:“你是否急欲得到那批效忠书的名单?说不定我有方法看到。赵穆向天借胆,现在尚不敢开罪我。”

    项少龙轻拥她一下,亲个嘴儿道:“那我更有把握,你信任董匡吗?”

    晶王后微微点头,项少龙欣然去了,能否争取到晶王后到他这方来,实是成败的关键。

    还未回到指挥所,半路给蒲布截着,随行的还有十多名侯府的武士,两人只能打个眼色,往见赵穆。项少龙心知肚明在两天内田单和赵穆必会动手,所以急于安排一切,只不知赵穆对自己的信任究竟增加至什么程度而已。入府后项少龙细心留意,果发现有严平的人混杂府卫里,这些人麻布葛衣、赤脚,非常易认。暗忖若非自己当上城守,又成为孝成的心腹、晶王后的半个情人,单凭手上的力量,正面硬碰硬确非赵穆对手,禁不住心叫侥幸。

    赵穆亲自出迎,把他领入密室,面有喜色道:“孝成颁下诏告,把另一半军符赐予你,许你全权调动兵马,加强城防。”

    项少龙谦虚道:“全赖侯爷洪福齐天,鄙人幸不辱命。”

    赵穆道:“事不宜迟,李牧几天内便到,我们要先发制人,否则错失良机。”

    项少龙道:“全听侯爷指示。”

    赵穆嘴角掠过一丝阴冷的笑意,淡淡道:“郭开和成胥正密切监视你的一举一动,希望能找到你的把柄……”

    项少龙故意道:“不若就由我对付他们,保证干净利落,一个不留。”

    赵穆道:“我还有更重要的事须你去完成,我始终信不过田单。”

    项少龙愕然道:“侯爷不是着我打开城门,让齐人入城助阵吗?”

    赵穆道:“田单要我事成后把武城、观津、武遂、武恒、徐州、扶柳六个大河之东的大邑割让给他,这条件怎能接受?所以我决定独力行事,有你助我,有否田单并不是问题。”

    项少龙弄不清楚这番话孰真孰假,皱眉道:“城卫里除去老弱妇孺,可用之兵只在万人之众,还不是每个均肯为我们卖命,怎样应付成胥的禁卫军呢?”

    赵穆道:“要弄死孝成,尽有各种方法,这方面由我负责。现在我要你借调动兵将之便,把主力移往城外监视齐人,其它人我都信不过,你须和龙善两人亲自负责此事。”

    项少龙心内冷笑,明白赵穆始终对自己不是推心置腹,只是在利用自己。点头道:“侯爷吩咐,鄙人自然遵从,可是若我这样离城,会惹人怀疑,城中的守兵靠谁指挥呢?”

    赵穆笑道:“我早给你找到借口,就是我会找人假扮项少龙在附近现身,那你可大条道理追出去缉凶。况且只是一晚的事,天明时孝成早归天哩。”接续道:“至于城内的事,即管交给那个赵明雄,他是赵雅和李牧的人,与郭开和成胥的关系更不错。你们既往城外,他自可名正言顺暂代你的职责,谁都不会为此怀疑的。”

    项少龙暗叫厉害,若非知道赵明雄的真正身份,又探出齐人有秘密通道,说不定真会堕进赵穆的陷阱中。这样看来,打开始赵穆便对自己不安好心,又或是自己行事的作风惹起对方的疑虑,这奸贼一直在利用他。

    赵穆再压低声音奸笑道:“孝成有事时若你不在场,你更不会被人怀疑。”

    项少龙皱眉道:“你有把握控制晶王后吗?”

    赵穆点头赞道:“你的思虑确是精密,晶后为本身利益,不得不和我合作,毒杀孝成将由她亲自下手,我则负责杀死郭开和成胥,换上我们的人,那时谁还敢与我赵穆作对。”

    敲门声响。

    赵穆不悦道:“谁敢在这时候来烦我。”

    项少龙道:“定是有急事要禀上侯爷的。”过去把门拉开。

    赵穆的一名手下匆匆来到赵穆旁低声说了两句话,奸贼愕然半晌,蓦地站起来道:“一切依照我的话去做,董将军先回去!”

    项少龙离开侯府,仍是一头雾水,不知何事须赵穆要立即去应付。

    项少龙回到指挥所,肚子响叫,记起晚饭尚未有着落,告诉滕翼,要他使人弄饭祭祀五脏庙。

    滕翼拉着他往大门走去道:“三弟多捱饿片刻,你的夫人们几次派人来催你回去。顺带提醒你,由现在到明晚,最紧要小心饮食,假若给赵穆下毒害死,才冤枉呢。我已着人特别留意食水,又把塘鱼放进井内测试,小心点总是好的。”

    项少龙听得心中懔然,点头答应,顺口问道:“小俊是否有消息?”

    滕翼道:“没有人比小俊更有资格作探子,不到两个时辰,就把地道找出来,一端确是在赵明雄的大本营里,另一端则在北城墙之旁,长约三十丈,两端打通,现正在以木板和撑柱作固土的最后工夫,明晚应可派上用场。”

    两人来到广场,自有人牵马过来。上马后,近五百名亲卫拥着他们开出大闸,声势浩大。

    项少龙见随从里只有十多人是精兵团的兄弟,愕然道:“这批人是怎样拣来的?”

    滕翼笑道:“我把自己兄弟安插到各个岗位去,好能控制城卫的主力。这批人则是由各单位精挑出来,当然避开与赵明雄有关系的人,亦查过他们的出身,应该没有大问题。现在邯郸危机四伏,加强实力是必须的。”

    项少龙低声说出赵穆的事,滕翼道:“有这么准确的情报,要应付田单和赵穆绝非难事,难的只是如何杀死田单,活擒赵穆,再从容逃回咸阳,最考验功夫。”

    项少龙叹道:“我们实在没有能力同时完成两件事,田单是不会亲自参与行动,孝成这昏君临阵退缩,更明令我不准碰李园和田单,明晚的行动,必须有孝成的合作才行,否则敌我难分下,会闹出岔子。”

    滕翼点头同意道:“我明白三弟的难处,幸好尚有一晚时间,可以从详计议,小俊现正监视地道的情况,若有异样,可立即作出迅速的反应。其它地方我派人查过,北墙的地道应是唯一的入口,不过敌人若要由此潜入城来,无论行动如何快捷,就算有几个时辰,顶多只能得三、四千人通过秘道,只要我们不让赵穆的人与齐人会合,我有把握尽歼潜进来的齐人。”

    项少龙欣然道:“若非有二哥打点,我要手足无措哩!”

    谈谈说说,返抵行府。踏入内堂,赫然发觉赵雅和纪嫣然芳驾全在,正和赵致、善柔姊妹说话。

    众女见他进来,眼光盯上他。

    赵致道:“滕二哥呢?”

    项少龙坐到赵雅和纪嫣然之间,答道:“他去安置人手,在外府各处布防,免得给觊觎我致姑娘美色的狂蜂浪蝶闯进来采摘这朵鲜花。”

    众女听他说得新鲜有趣,蜂蝶采花更是生动逗人,哄笑起来,一扫离愁别绪的压人气氛。

    项少龙惴然望向纪嫣然道:“嫣然知道哩?”

    纪嫣然玉脸一寒道:“龙阳君若够胆跟着我,本姑娘一剑把他杀掉。”

    善柔问道:“要不要再去偷效忠书?”

    赵雅道:“武城君的事证实了吗?那女人是否相信。”

    三女各问各话,项少龙惟有把最新的发展如盘奉上,听得她们目瞪口呆,想不到错综复杂至此。

    项少龙接着道:“雅儿到大梁一事已成定局,因有协议龙阳君必须陪行,所以嫣然只要待他们起程后动身,龙阳君便没法跟着你。”

    赵雅笑道:“我早告诉嫣然不用担心,你这城守岂是白当的,照我猜龙阳君这家伙定会请少龙代他监视嫣然,好让他擒拿自己。”说完掩嘴偷笑。

    项少龙大奇道:“为何你像很开心的哩?”

    赵雅道:“对付赵穆和田单的事,你已胜算在握,人家烦忧尽去嘛!何况此回大梁之行,还有位女保镖陪人家哩!”

    项少龙愕然望向善柔,后者指指乃妹道:“不是我!是致致!”

    赵致欣然道:“雅姊一个人到大梁那么凄凉,所以我自动请缨陪她一道去。”

    项少龙大喜道:“棒极哩!我本还想劝你和邹先生一道走。”转向纪嫣然道:“李园知你回大梁,有什么反应?”

    纪嫣然不屑地道:“哪到他来管我,说来说去不外那些痴心妄想的话,我早听厌。”

    项少龙道:“防人之心不可无,今晚我将加强嫣然住处的防守,嫣然须吩咐下面的人小心点,明天由乌卓大哥亲自护送,途中嫣然变成个美丽的小兵溜回城里,我还有重要任务派给你哩!”

    纪嫣然眉开眼笑地撒娇道:“什么任务快给我说出来,人家急想知道呢!”

    项少龙道:“当然是和柔姊陪我一起睡觉。哎哟!”

    原来是善柔在几下重重踢他一脚。

    赵雅叹道:“真令人羡慕。”

    纪嫣然还是首次被男人当众调戏,俏脸火般赤红,狠狠瞪他几眼,偏又芳心窃喜。

    善柔戟指嗔道:“谁陪你睡觉,搂着个枕头都胜过搂着你呢。”旋又“噗哧”失笑,娇媚横生。

    滕翼这时进来,道:“内侍长吉光找你。”

    项少龙剧震一下,剎那间知道使赵穆忙于去应付的人,正是晶王后。

    项少龙当着吉光,扭开以火漆封盖的木筒,取出帛书密函,上面写满秀丽的字体,没有署名,列着二十多个人名,注明官职。排第一的赫然是城守董匡,接着是赵明雄,看到第三个时吓了一跳,原来是今早吉光提过仅居成胥之下的带兵卫赵令。

    项少龙一口气看完,顺手递给滕翼,瞧着吉光道:“宫内保安的情况如何?”

    吉光道:“自从信陵君的人偷入宫内杀人放火,大王把军权拿到手里,成将军只是个发布命令的传令人,凡有十人以上的调动,均须有大王手谕。现在全体禁军一万八千人均在宫内和宫外的四个军营候命,轮番把守王宫,在防御上应该没有问题。”

    项少龙暗忖信陵君确害苦赵穆,使他不得不借助齐人的力量。再问道:“大王本身安全的情况又如何?”

    吉光道:“这方面更可放心,大王重组亲兵团,大多均是王族里的子弟兵,忠心方面绝无疑问,又把王宫内几处地方画为禁区,闯入者立杀无赦,饮食方面更是小心翼翼,膳房水井十二个时辰均在严密监视之下。”

    滕翼冷哼一声,把帛书递回项少龙。

    吉光看着项少龙手内的帛书道:“晶后有命,这卷帛书须由董将军在小人眼前焚毁,不可留下半片。”

    项少龙暗赞晶王后心思细密,又细看一遍,打着火石,把帛书焚毁。

    吉光看着帛书冒起的烟焰,诚恳地道:“小人知道形势非常危急,将军有用得到吉光的地方,请吩咐下来。”

    项少龙望向滕翼,后者会意,点头道:“城卫方面,由下属负责,禁军方面,则须将军亲自向大王陈说。”

    项少龙长身而起,向吉光笑道:“当然有借重内侍长的地方,现在我要立即进宫见大王,路上再说!”

    孝成知道项少龙来了,忙在寝宫的后堂接见他,紧张地道:“是否有好消息?”

    项少龙道:“不但有好消息,还是天大喜讯,鄙人有十足把握把奸党一网打尽。”

    孝成大喜道:“是否把效忠书拿到手上?”

    项少龙微笑道:“大王明鉴,若把效忠书拿来,不是教赵穆知道事情败露吗?”

    孝成心情大佳,不以为忤,笑道:“寡人兴奋得胡涂。”接着皱眉道:“你不是说他的府第守卫森严,无法进去?为何现在又可偷看效忠书?”

    项少龙早有腹稿,把那晚由水道潜进去的经过说出来,道:“鄙人搭通侯府内一些仍忠于大王的人,发觉这几天赵穆回府后,均先到卧客轩走上一趟,从而推知效忠书必被收藏在那里,托大王洪福,果然找到效忠书,不过看至大半,有巡卫来,鄙人不敢久留,只好立退遁走。”

    孝成皱眉道:“那岂非仍未可立即采取行动。”

    项少龙心中暗笑,忖道若立采行动,怎还可进行老子我的阴谋,肃容道:“赵穆现正严阵以待,若我们这样去拿人,伤亡必重,最上之策,莫如待他倾巢而出,起兵叛变,以伏兵迎头痛击,那就万无一失。”

    孝成沉吟片晌,点头道:“卿家言之成理,究竟谁是奸党?”

    项少龙由怀里掏出由滕翼在出门前默写下来的名单,跪前奉上,孝成接过迫不及待打开一看,立时色变,失声道:“什么?赵明雄竟是赵穆的人,他还是寡人心中城守人选之一,董卿家有没有看错?”

    项少龙胸有成竹道:“鄙人怕那批效忠书是赵穆假造出来的疑兵之计,所以挑他这最重要的人物作调查,竟发现他暗自在城北的官署下掘了一条地道,通往北墙之外。此事可以查证,请大王立即派人随鄙人的手下到地道附近,以铜管插入地内,当可听到地道内传来的声音,请大王下令。”

    孝成凝望他半晌,道:“寡人不是信不过董卿,而是事关重大,证实后寡人才能安心,但此事须小心进行,不要让贼子知道。”

    说罢举手召来两名近卫,由项少龙陪往殿外,吩咐乌果领他们去。

    他回转来时,孝成早看完名单,长长吁出一口气道:“名单应该没有问题,除赵明雄和赵令两人令人惊异外,其它人都是寡人一直怀疑与赵穆有勾结的人,董卿立此大功,寡人会清楚记着。”接着双眼凶光连闪道:“地道定是为齐人开凿的,董卿立即把它封了,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方法拿下奸党,再把侯府包围,待大将军回来,由他攻打侯府,那就万无一失。”

    项少龙早知他有这个想法,低声道:“鄙人还有一个重要消息,赵穆为坚定鄙人对他的信心,所以透露给鄙人知道勾结了武城君,刻下武城君正在齐人的营地里。”

    孝成色变道:“竟有此事?”

    项少龙道:“到此刻鄙人才明白赵穆凭什么造反,只要他能……嘿!那武城君可登上王座,齐人亦可得到大河以东我们大赵的土地……”

    孝成不耐烦地打断他喝道:“寡人明白,董卿有何妙策?”

    项少龙以充满信心的语调肯定地道:“假若我们先发制人,对付奸党,胜败难料。最大的问题是我们尚未能把奸党一网打尽,若有人开门把齐人迎入来,我们纵能获胜,也不知多少居民生命会被战火波及。那时既要保护王宫,又要围困侯府,变成几面作战,形势不利。不若由得齐人由地道潜进来,鄙人反有把握打一场漂亮的胜仗。”又压低声音道:“不若我们趁田单仍在宫内,把他干掉,不是一了百了?”

    孝成颓然道:“消息来得太迟,田单于黄昏时分,借口回营地视察,离城去了。”

    项少龙愕然道:“为何鄙人不知道的呢?”

    孝成苦笑道:“他正是由北门离开,赵明雄自然不会通知你哩!”

    这时孝成派去的两名亲卫匆匆回来,向孝成禀告“听”回来的事实。孝成至此对项少龙更绝对地信任,商量大半个时辰,项少龙离开王宫。踏出殿门的一刻,他知道整个局势的主动权已操纵在自己手里,任田单、赵穆和李园如何厉害,休想翻出他的手心。

第 五 章 大功告成

    回到指挥所,见不到滕翼,却见到正等待他的龙阳君,两人已异常熟络,不再客套,支开手下,龙阳君道:“现在我安心哩,我王派来一师五千人的精兵,由奴家的心腹大将魏柏年率领,今晚应到达番吾,明天可与奴家回魏的队伍会合,再不怕田单和李园弄鬼。”

    项少龙道:“有一事想请君上帮忙……”

    龙阳君欣然道:“董兄请吩咐,奴家必尽力而为。”

    项少龙道:“请君上照拂雅夫人,让她可安然回来。”

    龙阳君一呆道:“董兄不是真的爱上她吧!”

    项少龙淡然道:“我也弄不清楚,不过一夜夫妻百夜恩,她表示甘心从董某人,我自然不想她有任何不幸。”

    龙阳君似嗔似怨地横他一眼,幽幽叹一口气,无奈道:“董兄放心,只要有这句话,奴家怎也护着她,保她安然无恙。”再叹道:“董兄却怎样应付田单、李园和赵穆呢?”

    项少龙微笑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董某自会尽力而为。”

    龙阳君蹙眉不乐道:“奴家知道很难劝将军放下邯郸的事不理,但不要忘记奴家的提议,若知事不可为,立即逃来我国,奴家会打点边防守将,教他们接应你的。”

    项少龙有点感动,道了谢意。

    美丽的男人话题一转道:“董兄是否想立个大功?照我猜想,纪才女此回只是借回魏奔丧为名,实则是去和项少龙会合。奴家现在自身难保,又要陪雅夫人回魏,实在没有能力和闲暇去理会她。”

    项少龙心中一动道:“君上是否知道严平此人。”

    龙阳君道:“你说的是墨门巨子严平吧!奴家不但认识他,还颇有点交情,此人精于兵法,是个难得的人材,只是生性高傲,很难相处。”

    这么一说,项少龙立知严平是龙阳君招揽的目标之一,可见魏人亦对赵国有着野心。微笑道:“君上可否把对项少龙和纪才女的想法,设法泄露给严平知晓。此人与项少龙有深仇大恨,必然会不顾一切追踪好对付项少龙,那我就不用分神来办这件事。”

    龙阳君笑道:“你不但不用分神,还可大幅削弱赵穆的实力哩!”

    项少龙给他戳穿心意,尴尬笑道:“真的很难瞒过君上。”

    龙阳君欣然道:“此事包在奴家身上,我还可夸大其词,好帮上董兄这个小忙。唉!此刻—别,不知还否有再见董兄之日。”

    项少龙洒然道:“明天的事,谁可以预知,人生不外区区数十年光景,只要我和君上曾有着生死与共的交情,其他的不用斤斤计较。”

    龙阳君欣然起立,笑道:“董兄确是非凡人物,想法与众不同。”

    项少龙把他直送出门外,刚回所内,赵霸来访。

    客套两句,赵霸道:“大王密令赵某来见将军,听候将车差遣。”

    项少龙暗喜孝成果然合作非常,肯依计行事。谦虚一番,把赵霸捧上半天,待他飘飘然之际,道:“鄙人此回与馆主说的话,乃最高机密,馆主千万勿透露与任何人知道,尤其是郭纵,馆主当明白郭先生和李园的关系吧!”

    赵霸露出忿然之色道:“老郭真是糊涂,竟要与李园这种人面兽心的小贼搭上姻亲的关系,气得我这些日来没有见他,将军放心。”

    项少龙道:“此回请馆主帮忙,皆因赵穆暗里勾结田单李园,阴谋不利于大王……”

    赵霸色变道:“什么!田单和李园竟如此斗胆?”

    项少龙道:“我奉有大王之命,不能说出详情,不知馆主的武士行会里,有多少身手高强,且忠心方面绝无疑问的人可用呢?”

    赵霸拍胸道:“精挑五、六百人出来绝无问题,是否用来攻打赵侯府?”

    项少龙道:“要看情况而定,馆主可否找个藉口,例如以操演为名,明天把这批精兵秘密集中到赵雅的夫人府内,进府之后,不准任何人离开,以免泄漏消息。”

    赵霸本身乃好勇斗狠的人,兴奋地答应。商量—番,欣然离去。

    此时已是初更时分,项少龙正犹豫应否回府休息,滕翼回来轻松地道:“幸好得到那张名单,否则非常危险,原来守南门的两个裨将甘竹和李明均是赵穆的人,赵明雄故意把他们编到那里去,不用说是存心不良。”

    项少龙虽看到名单上有这两个人,却不知他们驻守南门,抹一把冷汗道:“赵穆确是惯玩阴谋的专家,先让田单的人由地道潜进一批,等城内乱成—团,然后分别打开北门和南门迎入齐人,在那种情况下,由于敌人兵力集中,又有计划,赵人纵是多上几倍也发挥不到作用,确是狠辣。”

    滕翼笑道:“可是他仍非三弟对手,否则不会有效忠书出现。”一拍他肩头道:“三弟先回去,这里由我应付。小俊率人往城外监视齐人动静,三弟可放心陪伴诸位娇妻。”

    项少龙道:“此仗我们至紧要保存实力,自己的兄弟只用来对付赵穆,二哥有没有方法秘密集结一队精锐的城卫,驻进城内几个据点,好在事发时大收奇兵之效?”

    滕翼道:“全赖三弟手中的兵符,刚才我找赵明雄商量人手调动的事,小贼正中下怀,作出种种提议,二哥我也是正中下怀,照单全收。可知他定把属于他那方的人全集中到北门和南门,反使我可毫无顾虑由其他地方抽调人手,现在我精选近二千人出来,至于老弱残兵,则用来骗赵穆用去看守齐人,好过在城内碍手碍脚。”

    两人对望一眼,捧腹开怀大笑。

    回到家中,纪嫣然早领着田氏姊妹离开。赵雅则和赵致返回夫人府,只有善柔撑着眼皮子在苦候他,见他回来怨道:“这么晚回来,人家有话和你说啊!”

    不知是否因渴睡的关系,此刻的善柔特别娇痴。项少龙把她拦腰抱起,走进房内去。尚未跨过门槛,善柔露出本色,—口咬在他肩头上。项少龙强忍痛楚,把她抛往榻上。善柔得意娇笑,翻滚到另一边,舒适地仰卧着,闭上美目,一副任君采摘的模样。项少龙确须美女来舒缓拉紧的神经,脱掉靴子,爬上善柔身上。她出奇地合作和热烈,让项少龙享尽温柔。云收雨歇,两人相拥而眠。

    善柔低声道:“这是我们最后—晚的相处,以后你再不须受善柔的气。”

    项少龙本疲极欲眠,闻言一震醒来,道:“原来你并非只是说说,竟真要和我分手。”

    善柔叹道:“人家也很矛盾,但现在看情况田单老贼还气数未尽……”

    项少龙截断她道:“你若再冒险去刺杀他,教我怎能放心。”

    善柔情深地道:“我会比以前更小心,绝不会白白送死。而且杀不了他便自尽,死有什么大不了。”

    项少龙知她心意已决,柔声道:“千万不要卤莽逞强,若知事不可为,来咸阳找我吧!你不想见善兰吗?”

    善柔不屑道:“知道哩,长气鬼!”

    天尚未亮,给善柔弄醒过来,嚷道:“快起来,你身为城守,这么懒惰?”

    项少龙知她因今天是“大日子”,兴奋过度,啼笑皆非下被她硬扯起来。

    善柔扮作他的亲卫,一本正经道:“今天本姑娘破例听你差遣,但怎也要跟定你的。”

    项少龙记起请龙阳君骗严平的事,不敢怠慢,匆匆梳洗更衣,塞点东西入肚,和乌果等大队人马,赶回指挥所去。走到一半时天色大明,回到指挥所,滕翼正忙个不休,看精神却非常旺盛,不愧是个能顶天立地的铁汉,教项少龙称奇不已。

    滕翼看到善柔认真的样儿,笑着逗她两句,向项少龙报告昨夜拟好的部署,道:“今天我会由城外城内调出约三千人来,作我们克敌制胜的主力,我研究过敌人进退的路线,保证可予他们迎头痛击,杀他个措手不及。赵霸那批人更是有用,因为敌人绝想不到我们有此一着。”

    项少龙道:“届时孝成会把一批五千人的禁军精锐交我们调遣,这样我们手上的实力肯定可达万人之众,清理叛党后,余下的城卫分作两组,一组负责城防和扼守各处街道,另一组则由诈作监视齐人改为镇守城外的区域,让田单知道我们准备充足,不敢轻举妄动。”

    善柔忍不住道:“我们怎样脱身呢?”

    项少龙故意戏耍她道:“你不是个只知听命行事的小兵吗?长官说话,哪倒你来插嘴?”

    善柔气得嘟起小嘴,又狠狠盯了旁边正在偷笑的乌果,—副迟些本姑娘找你这家伙算账的恶模样。

    滕翼显是心情轻松,忍着笑道:“要脱身还不容易,就在攻打侯府一役里,我等全体轰轰烈烈与敌偕亡,不是什么都解决?”

    善柔和乌果同时听得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项少龙道:“今天第一件事是联络上蒲布,若没有他作内应,很多事不易办妥。”

    滕翼答应后,项少龙把严平的事说出来。

    滕翼笑道:“上回定是教训得他不够,这次就教他全军覆没,顺便为元宗先生报仇。”

    研究细节后,项少龙领着善柔,到王宫为龙阳君和赵雅赵致送行。

    宫内的保安更严密,吉光见到他们,欣然迎上道:“大王和晶后正与龙阳君、雅夫人、致姑娘和郭大夫共进早膳,吩咐若将军驾到,立即去见。”

    项少龙向乌果善柔等打个眼色,着他们在外宫等候,随吉光深进内宫。

    吉光低声警告他道:“成将军知道大王和将军有事瞒他,非常不高兴,要小心他一点。”

    项少龙心中一懔,暗忖忽视他终是不妥,说不定会出岔子。说到底这小子虽然势利,仍不算是个坏人,想到这里,成胥在一批禁卫簇拥下,由长廊另一端迎面走来。吉光干咳—声,停止说话。

    项少龙隔远向成胥打招呼,对方勉强应—声,项少龙已来至他身前,向吉光打个眼色,朝惊异不定的成胥道:“成将军,可否借一步说话?”

    成胥愕然点头,与他离开长廊,来到外面的御花园里。

    项少龙低声道:“叛党谋反在即,成将军有什么打算?”

    成胥冷笑道:“有董将军一手包办,末将有什么须担心的?”

    项少龙微笑道:“成将军言重,董某有个提议,假若我们紧密合作,化解大危机,无论在公在私,均有利无害,成将军以为如何?”

    成胥显然颇为心动,但想起眼前的处境,苦笑道:“现在我这禁卫统领有兵无权,事事均要大王点头,董将军不若直接和大王商量。”

    项少龙道:“大王总不能自己披甲上阵,最后还不是由成将军指挥大局,现在董某先去谒见大王,然后再找将军商议。”接着道:“我董马痴终是不惯当官的人,此事一了,怎样也要向大王辞去城守一职,好专心养马,若成将军能在此役立下大功,城守一职非将军莫属。”伸出手来,递向一脸难以置信神色的成胥道:“若董某只是虚言,教我不得好死,祖先亦要为此蒙羞。”

    想起当日两人同甘共苦的日子,眼中不由透露出诚恳的神色。

    成胥看得心中一震,猛地伸出手来,和他紧握在一起,羞惭地道:“董将军大人有大量,末将……”

    项少龙与他紧握一下,放开他,拍拍他肩头,转头回到吉光处,挥手去了。成胥仍呆立在阳光里,不敢相信世间竟有这种不爱权势的人物,心想难怪他叫马痴。

    到达内宫,早膳刚完,孝成和晶后殷勤把龙阳君送往大队人马等待的广场。项少龙及时赶至,赵雅、赵致和晶王后均对他美目深注,却是神色各异。晶王后多了几分温柔和情意,赵雅两女自是充满别绪离情。项少龙知此非密话时刻,来到孝成和龙阳君前,行过大礼,向龙阳君道别。

    龙阳君眼中的怨色绝不逊于两女,在孝成身后的郭开堆起奸笑道:“董将军若出使大粱,必是最受君上欢迎的贵宾。”

    孝成显然不知道龙阳君和项少龙间的暖昧关系,闻言愕然朝项少龙望去。虽明知今晚后再不用见到孝成,项少龙仍是给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扰攘一番,龙阳君等登上马车,由升作带兵卫的老朋友查元裕领五百禁军护行,当到达城门,会与项少龙派出的一队城卫会合,动程前往魏境,途中又有魏军接应,安全上应没有问题。田单等更不会节外生枝,在这种关键时刻去对付龙阳君。

    登车前龙阳君觑个空告诉他道:“这次严平定会中计,当我告诉他纪才女不肯同行后,他立即借辞离开。”

    项少龙不敢多言,与赵雅两女依依惜别,正要离去,给孝成召回书斋商议,郭开则被拒于斋外。

    侍卫退往门外,孝成道:“武城君一事果然不假,寡人把丽夫人召来严词询问,她终于承认武城君一个月前曾秘密来过邯郸,逗留几天才走,不用说是为联络一些与他关系密切的人。”

    项少龙不知丽夫人是谁,想来应是王亲国戚一类的人物,因与武城君关系良好,故卷入漩涡里。

    孝成亲自印证此事自是最好,想起成胥,顺口道:“大王现在一举一动,定为奸党密切注视,有什么风吹草动,会惹起他们警觉,在这种情况下,成胥将军反变成一着奇兵,若大王秘密下旨,授他部份指挥权力,可与鄙人紧密合作,一举粉碎敌人阴谋。”

    孝成大感愕然道:“将军认为他不会坏事吗?”

    项少龙道:“至少我们可肯定他不是赵穆的人,否则赵穆不会教我去陷害他,好让赵令坐上他的位置。大王放心!成将军是个人材,那趟失职,实是非战之罪,说不定正是赵穆把宫内秘密泄漏给信陵君的人知道,好令大王革去成将军之职。”

    孝成一想也是道理,使人召成胥进来,训谕—番,命他与项少龙紧密合作,若能立功,重重有赏。成胥至此哪还不感激零涕,三人仔细研究今晚对付敌人的细节后,项少龙马不停蹄,赶往纪嫣然寄居的刘宅去。

    尚未抵刘宅,项少龙等便吓了一跳,原来宅前车马不绝,此来彼往,来送别者的座驾排满街道的两旁,还有闻风而至的平民百姓,把对着宅门的一截街道挤得水泄不通。

    项少龙出现时,人人争相指着他低议道:“那就是董马痴。”亦有人高呼道:“这才是真正的英雄好汉呢。”

    项少龙摇头苦笑,领众人跳下马来,这次善柔先发制人道:“我不会在外面等候你,说什么都是废话。”

    项少龙哪斗得过刁蛮女,吩咐乌果在宅外维持秩序,与善柔挤进去。

    刘府的仆人早得吩咐在此迎他,把他引进内宅,正等候出发的田氏姊妹,见他来到,大喜过望,投进他怀里,放声大哭。

    项少龙手忙脚乱地安慰二女,纪嫣然不知凭什么仙法,竟成功溜进来见他,抱怨道:“烦死人家!”见到三人旁边站着个亲兵,定睛细看,认出善柔。

    田氏姊妹不好意思地离开项少龙的怀抱,两对俏目早哭得红肿。善柔表现出她温婉的一面,拉着田氏姊妹到一旁加以劝解抚慰。

    项少龙笑道:“你怎么脱身来的?”

    纪嫣然没好气道:“让干爹去应付他们,人家没有那个精神。”接着低声道:“韩闯刚才告诉我,李园率领五百多名家将,要送我到魏境去,他们刻下正在城外等候人家,怎样应付?”

    项少龙冷笑道:“放心吧!他只是借送你为名,趁机离开邯郸,好与今晚城内发生的事画清界线,事后才返来查看结果。”接着迅速说出严平一事。

    此时手下来催,起程的时间到了。纪嫣然先使人带田氏姊妹秘密登上马车,始由项少龙、乌果等领着数百名城卫前后护驾,开往东门。午前时分,车马队穿门出城,朝西面韩境而去,城卫的人数增加至千人之众。项少龙吩咐乌果如何应付李园,与善柔躲上田氏姊妹的马车,随队出发。走约半里许路,守候在西门的李园率领五百多名家将,旋风般赶上来。

    纪嫣然吩咐车队停下,等李园策马来到车旁时,不悦道:“国舅爷追来有何贵干?”

    李园跳下马来,列车窗旁道:“这一条路上常有毛贼出没,李园放心不下,想亲送小姐一程,咦!小姐不是要返魏国吗?方向有点不对呢?”

    后一架马车内的项少龙偷看出去,见到李园一脸愤慨的神色,显是认为纪嫣然存心骗他。

    纪嫣然甜美的声音温柔地在车内响起道:“国舅爷误会,嫣然先要送邹先生到韩国,再由那里取道回魏,国舅爷请回去吧!嫣然懂得照顾自己。”

    李园冷笑道:“纪小姐此去,目的地真是大梁吗?”

    纪嫣然声音转寒,冷喝道:“纪嫣然的事,哪到你来管。人来!”

    乌果高应一声,拍马而至。

    纪嫣然平静地道:“若有人敢跟来,给纪嫣然立杀无赦。”

    李园色变道:“小姐!”

    乌果一声领命,打出手势,着车队继续上路,自己则领一队人马,拦着李园和他的家将。

    李园飞身上马,勃然大怒道:“即使是你们大王见到本人,亦要恭恭敬敬,谁敢拦我。”

    乌果哪将他放在心上,冷笑道:“国舅爷尽管试试,若再跟来,休怪末将手上兵器无情。”

    李园气得俊脸阵红阵白,只是见对方神情坚决,人数又比自己多上一倍,动起手来何来把握。

    纪嫣然等逐渐去远,乌果一声呼啸,护后的近千名骑兵随他往车队追去,剩下李园和手下们对着马蹄踢起的烟尘,呆在当场。忽然间,李园知道自己将永远失去这位绝代佳人。

    半个时辰后,往韩的官道偏离草原,进入林木区,项少龙搂着田氏姊妹,道:“路途上乖乖的听邹先生的话,很快你们可到咸阳,那时我们又可以在一起生活。”

    两女含泪点头,此时马队速度转慢,最后停下来。项少龙和善柔离开马车,扮成亲兵的纪嫣然早在乌果等掩护下,下了马车。

    项少龙来到邹衍的座驾旁,道别道:“先生珍重。”

    布帘掀开,邹衍哈哈一笑道:“天下间,怕没有你做不来的事。”

    马队开动,改由一名精兵团的头领率军,同行还有另五十名精兵团的成员,以护送他们到咸阳去。项少龙早为他们预备通行赵境的文书通牒,不用进入韩境,可大模大样到赵秦两国交界处,那时只要避开关塞城堡,可轻易回到咸阳。就算在二十一世纪,要越过边界亦非难事,更何况在这地大人稀的时代。护送的千名城卫留下来,在乌果一声令下,隐伏密林里,占据各战略要点。

    项少龙等藏身密林顷刻,乌卓找上来,道:“三弟猜得不错,嫣然公然由东门出城,大出严平意料之外,现在他们正全速赶来,快要到达。”

    纪嫣然笑道:“任他们怎么想,也猜不到赵人竟会对付他们,还得到孝成的同意。”

    善柔道:“李园这小子有没有回城?”

    乌卓笑道:“他自己往齐人营地去,只派十多人来追踪嫣然,全给我们宰掉。”

    蹄声隐隐从草原的方向传来,项少龙沉声道:“我们要杀他们片甲不留,绝不留情。”

    乌卓道:“放心吧!千多人去伏击三百人,又是出其不意,他们哪有活命的机会,就算有人逃掉,回城亦只是送死。”

    善柔低呼道:“来了!”

    乌卓含笑而去,指挥大局。

    项少龙等纷纷取出强弓劲箭,埋伏丛林间,静候严平和他的墨氏行者。

    纪嫣然凑到他耳旁,喜孜孜道:“嫣然的苦难终于过去,由今天开始,和夫郎并肩作战,同进共退,生死不渝。”

    项少龙得佳人垂青,说出绵绵情话,心头一阵感激,忍不住亲她一下脸蛋。太阳高挂中天,把林间的官道照得清晰若一个梦境。尘头滚起,大队人马风驰电掣而至。当整队骑士进入伏击的范围,号角声起,千多枝蓄势以待的劲箭由强弓射出,雨点般往敌人洒去,一时人仰马翻,血肉横溅,大半人摔下马来。到第二轮劲箭射出,再没有—个人留在马上。严平和他的手下,甫接触死伤过半,乱成一团,仓皇四散。项少龙知是时候,拔出血浪,往敌人杀去,善柔和纪嫣然变成两头雌虎,傍在左右,见人便杀,挡者披靡。本是平静安详的林野,化作血肉屠场。这批赵兵最近被滕翼日夜操练,加上赵人向以勇武名震当世,人人一手持盾护住身形,另一手以长矛重剑等兵器猛攻敌人,赵墨的人虽是人人武技强横,一来泄了锐气,又兼负伤者众,人数更不成比例,哪还有招架之力。

    项少龙闪身避过敌剑,振腕砍翻一名敌人后,见到严平在十多名行者护持下,硬往林中深处抢去,意欲逃生。想起元宗的仇恨,项少龙雄心陡奋,向两女打个招呼,猛虎般扑过去,往最外围的一人举剑疾劈。那人勉力挡格,只觉敌剑劲道强绝,一条手臂被震得全麻木了,人更被剑势冲得跄踉横跌,善柔冲前乘机一剑了结他。另一边的纪嫣然—改平时的温文婉约,娇叱一声,人随剑走,精芒连闪时,又有两个敌人中剑倒地。项少龙飞脚踢飞另一名被他硬斩断长剑的敌人,刚好与回过头来与他打个照面的严平四目交触。

    严平厉喝道:“董匡!这算是什么一回事?”

    说话间,严平身旁再有三人溅血倒地,可知战况之烈。

    项少龙大笑道:“巨子不知自爱,竟与赵穆合谋作反,大王命本将军来取尔之命。”

    严平挡开左右攻来的两剑,发觉己方再无一能站起来的人,四周给重重围困,知道大势已去,暴喝道:“董匡!是英雄的就凭手中之剑来取本人之命。”

    项少龙正中下怀,把手下喝退,仗剑欺前喝道:“巨子既有此意,让董某人成全你。”剑芒闪动,狂潮怒涛般涌过去。

    严平早力竭身疲,哪抵挡得住,剑刃交击中,节节后退。项少龙忽地凝立不动,血浪微振,但人人都感到他人剑合一,透出一股森寒冷厉的杀气。严平终是高手,借此喘过一口气的良机,改退为进,一剑扫来,带起呼啸风声,劲厉刺耳。项少龙早清楚他的剑路,夷然不惧,竟使出墨氏三大杀招里最厉害的“攻守兼资”。上次比武,严平就是在这招下吃大亏。

    不知是否元宗显灵,严平见他使出这招,心头泛起熟悉的感觉,心神剧震,蓦地认出眼前的董马痴就是项少龙,张口欲叫,眼前剑芒烁闪,项少龙的剑势有若铜墙铁壁般当头压来。严平哪还敢开口,使出巧劲,勉强拨开敌剑,小腹一阵剧痛,原来给对手膝头重重顶撞一记。他马步沉稳,没有跌退,咬牙回剑劈敌,再不顾自身安危。项少龙一声长笑,运剑架开敌刃,“当”的一声大响,震耳欲聋。就趁刹那的空隙,血浪奔雷掣电般插入严平的胸膛。

    严平长剑脱手堕地,全身剧震,不能置信地看着胸前直没至柄的敌刃,鲜血正由血槽滚滚流出,呻吟道:“你是……”

    项少龙哪容他叫出自己的名字来,低声道:“这一剑是元宗送给你的。”猛地抽出长剑。林内欢声雷动,士气大振。

    项少龙看着仇人仰跌身前,仰天默祷道:“元兄!你在天若有灵,好该安息。”心中却在苦笑,这么把墨门在赵国的势力连根拔起,也不知元宗究竟是否真的高兴。

    项少龙回到城内指挥所,离太阳下山只有个把时辰,一切平静如昔,表面上丝毫看不出正在在暗里汹涌澎湃的怒涛。众人聚集幽静的宗卷室内,听取滕翼的最新报告。

    滕翼首先提起蒲布,说已联络上他,届时自会依计行事,接着道:“今天城卫大批调动,我故意弄得乱成一团,其实乱的是赵明雄他们的人马,我们的人都迅速聚集到指定的地点。更由于我故意把大批兵卒调往城外,除我之外,没有人可弄清楚真正的分布。”

    纪嫣然笑道:“有二哥指挥大局,没有人会不放心的。”

    滕翼道:“天黑后我们立采行动,把叛党所有将领擒下,又借口三弟来了,实施全城戒严,以免发生事时误伤无辜的老百姓。”

    项少龙皱眉道:“为何尚未有我出现的消息传来?”

    众人哑然失笑。

    滕翼笑道:“荆俊已摸清楚北面秘道的情况,赵明雄把出口所在官署的人全调出来,改由自己的亲兵把守,他本人坐镇北门兵卫所,就算我们把赵明雄宰了来吃,他在官署的手下怕仍懵然不知。”

    举凡当时代的城市,城门处均是军事重地,设有兵卫所以及各类供将领住宿办事的官署和兵营一类的建筑物,长期驻有重兵。邯郸城最大的兵卫所设在东门,便是他们现在身处的指挥所。

    项少龙道:“小俊尚有什么消息?”

    滕翼道:“午后开始,齐人开始穿过背风山的洞穴,悄悄潜入林区,小俊不敢冒险入林探查,但可以想像天黑后他们会在赵明雄的掩护下,渡过护城河,由秘道潜入城内。”

    纪嫣然失笑道:“若齐人发觉掩护他们的竟全是我们的人,不知会有何感想?”

    项少龙道:“定然深感荣幸!”

    乌果这时推门而入,大嚷道:“赵偏将传来消息,发现项少龙的踪迹。”

    众人先给他吓—跳,再又大笑起来。

    大队人马由东门开出,在草原斜晖的衬托下,壮观非常。项少龙和滕翼亲自领队,出城后朝消息里项少龙出现十五里外的打石村驰去。这批近五千人的城卫,只是作个幌子,到了有林木遮掩行藏的地方,会驻守各处,入黑后再绕到指定地点,由乌果指挥伏击由南门入城的齐军。项少龙和滕翼等则掉头潜返城里,在暗里操持大局。他们躲在宗卷室内,听取雪片般飞来的情报。

    太阳缓缓降入古城外苍茫的大地之下,邯郸城灯光处处,一切如常。项少龙出现的消息传到孝成耳内,他立即依计行事,命赵明雄往指挥所代替项少龙负责城防,禁卫军则在成胥指挥下实施全城戒严,人人均知孝成对项少龙已是惊弓之鸟,没有人怀疑孝成是将计就计,另有目的。由这时起,赵穆对外的联络完全被截断,无论赵明雄等人发生什么事,他都不会知道。赵明雄不虞有诈,领着百多名亲卫,来到指挥所,当他进入大堂,忽地发觉所有随从均被截在门外,大门“砰”的一声在身后关上。

    赵明雄愕然喝道:“什么事?”

    旁边的卫士一拥而上,十多枝长矛抵在他身上各处要害,外面传来弩弓发射声和惨叫声。

    项少龙、滕翼两人悠然由侧门步出,来到他面前。

    赵明雄脸上血色立时退尽,怒道:“董将军!这是怎么搅的,下属并没有犯错。”

    滕翼冷喝道:“与赵穆勾结齐人,密谋作反,算不算犯错?”

    赵明雄脸色更加难看,颤声道:“你们莫要诬害我!”

    项少龙好整以暇道:“你的官署下面新近建成一条宏伟的地道,赵明雄你不会说不知道吧!”

    赵明雄想起家中的娇妻爱儿,两腿一软,跪了下来。

    滕翼最鄙视没骨气的人,冷喝道:“把他绑起来!”

    四周的精兵团员挪开长矛,一拥而上,把他绑个结实。

    项少龙来到跪在地上的赵明雄前,冷然道:“若你肯乖乖和本城守合作,我会放你一条生路,送你与家人逃出城外。若我有一字虚语,教董马痴不得好死。”

    赵明雄剧震抬头,不敢相信听到的话般瞪着眼前凛若天神降世的大汉。

    滕翼道:“但你须把与赵穆通讯的方法交待清楚,只要我们发觉所言属实,立即让你由东门逃出城外,还赠予粮食马匹和通行证件,人来!给我开门。”

    大门倏开,赵明雄的家人婢仆男女老幼百多人被押进来,人人神色仓皇,最妙是都换上远行装束,背着大小包袱。

    赵明雄激动地道:“大恩不言谢,小人服哩,无论董城守有任何吩咐,小人无不遵从。”

    项少龙知道心理攻势奏效,道:“立即放了赵兄!”

    绑着赵明雄的索子立被割断。

    赵明雄站起来时,滕翼笑道:“先把赵夫人、公子等送上马车,护往城外密林处,不得无礼,以免惊吓夫人。”

    众卫一声应诺,把赵家的人押出去。

    项少龙取出准备妥当的通行证件,交到赵明雄手上,诚恳地道:“这几天邯郸自顾不暇,只要赵兄连夜赶程,离开赵境,定可安度余年,赵兄也不用本人教你怎么办吧!”

    赵明雄感激零涕道:“小人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项少龙和滕翼对视一笑,有深悉赵穆阴谋的赵明雄全心全意合作,哪还怕赵穆和齐人不掉到他们精心布下的陷阱里去。

    赵明雄在项少龙等人的挟持下,来到北门兵卫所,把与他同谋的兵将近百人全召到座前,宣布改向项少龙效忠。

    这些人哪还不知事败,跪满地上,叩头请罪。

    项少龙道:“若尔等能带罪立功,只要本城守不向大王说出来,谁都不知你们意图谋反,但必须绝对听从本人之命,否则不但人头不保,更祸及家人亲族。”

    众人忙称效命,路上赵明雄已把整个计划和盘托出,现在重新控制北门,可说更是胜券在握。这批叛将均知家人全落到项少龙手内,又见他们人人士气如虹,计划周详,知大势已去,谁还敢不乖乖合作,在赵明堆的吩咐下,分头办事去了。项少龙请滕翼留守北城,领着纪嫣然、善柔和清一色的精兵团团员近百人,离开北门,押着赵明雄走上邯郸大战前气氛紧张的寂静街道上。转入另一条长街,荆俊领着百多人迎头驰来,两队人马在街心会合。

    荆俊兴奋地道:“甘竹、李明、赵令三人均被成胥率领禁军擒下,现在全城均在我们掌握里。”

    这正是项少龙和滕翼聪明之处,若把所有事情均揽到身上,说不定会惹起孝成的疑惧,但若把任务分出一半去给其他禁卫负责,孝成便少去忧虑。赵明雄见他们着着领先,不禁心中后悔,他所以肯为赵穆卖命,故然因心恨项少龙抢去他城守之位,更重要是认为赵穆的阴谋万无一失,岂知竟一败涂地至此。

    项少龙的声音在他耳旁响起道:“现在本城守会使人护送赵兄出城与家人会合,当第一枝讯号火箭冲上天空,我的人自会放赵兄离去。”

    赵明雄羞惭地道:“不能在董将军帐下用命,实是赵明雄一生人最大的遗憾。”

    项少龙亲切地一拍他肩头,微笑道:“赵兄保重,一路顺风。”策马而行。

    纪嫣然追在他旁,心悦诚服地道:“董将军的奇谋妙计,令嫣然大开眼界,钦佩不已。”

    另一边的善柔嘟起小嘴道:“这人不过有点鬼门道,嫣然哪须佩服得他五体投地。”

    项少龙与纪嫣然交换深情的一瞥,会心而笑。在风灯的映照下,古城的长街一片肃杀,只有蹄起蹄落的清音,份外有种夜深诡秘的感觉。两美陪侍在侧,更使项少龙感到眼前一切如梦似幻,当日初到邯郸,哪曾想过邯郸竟会全落到他的指掌里,由他决定美丽古城的命运。不由又想起二十一世纪的“过去”,神思迷惘间,足音把他惊醒过来。赵霸由暗影处大步走出向他打招呼。

    项少龙跃下马来,笑道:“馆主你好!”

    纪嫣然怕给他认出来,由另—边下马,藏起娇躯。

    赵霸哪会在意,欣然道:“一切布置妥当,侯府已被重重围困,保证半个人都走不掉。”

    项少龙道:“进攻侯府的事,交由馆主全权负责,当第一枝讯号火箭在城北射上天上,赵穆的人将会倾巢而出,与齐人分头攻打王宫,那时才予他迎头痛击。但无论形势如何发展,未见我发出约定的火箭讯号,万勿攻打侯府,因为我奉有大王之命,要亲身潜入府内,生擒赵穆。”

    赵霸知道自己成为总指挥,等若项少龙把功劳塞入他手里,大喜应命。

    项少龙道:“今夜的口令由‘秦人必败’改作‘吾王万岁’,切勿放过敌人,好了!时间差不多,让我们带起标记。”

    打个手势,手下们由怀中取出准备好的红布,扎在右臂处。赵霸照办无误,欣然去了。项少龙等步行来至可远眺侯府的地方,此时三千精锐城卫,加上赵霸的数百手下,全进入蓄势以待的战略位置,把侯府重重围困,主力则摆在通往王宫的街道上。人人均在右臂缠上红布,以资识别敌我。

    项少龙心中叹道:“此回看你赵穆能飞到哪里去。”雄心陡奋,下令道:“小俊!”

    荆俊躬身道:“城守请吩咐!”

    项少龙忍俊不住笑起来道:“去吧!”

    荆俊一声应诺,领着十多名精兵团团员去了。这时赵霸亦安排妥当,来到他身旁细议,吓得纪嫣然只好躲进人堆里去。

    赵霸得意道:“我们准备好两架攻城车,保证几下子即可撞破赵穆的围墙,那时他们想死守都办不到。”

    项少龙怕他求胜心切,再三叮嘱他要依讯号行事。赵霸早佩服得五体投地,不觉其烦,点头答应。个多时辰后,项少龙见时间差不多,命赵霸紧守岗位,领着其他精兵团团员,摸往那晚和善柔潜入侯府,位于府外密林的水道入口处。荆俊等人正忙于把预备好的沙包,抛入溪流,堵截溪水,又把溪水引往别处,使不能流进府内。

    项少龙想像府内池水正不住降低的情况之时,“砰!”的一声,城北处一支火箭直冲上天,爆开一朵金黄的烟花,然后点点光雨洒下来,在夜空里灿烂美丽。

    纪嫣然仰望重归黑暗的夜空,吁出一口气道:“齐人的先头部队来了。”

    一阵异响,湿了半边身的蒲布由水道钻出来,荆俊等忙把他拉上来。

    蒲布道:“赵穆中计哩,一点不知道外间发生的事。”

    项少龙问道:“他会否亲自率人进攻王宫呢?”

    蒲布不屑地道:“胆小鬼怎敢亲身犯险,否则不用龟缩在后宅处,那里有秘道可逃出府外。”

    善柔道:“水道出口那边是否有人把守?”

    蒲布道:“所有人全集中到广场,准备攻打王宫,现在池塘旁没有人把守。”

    项少龙道:“各位兄弟情况如何?”

    荆俊过来递上干衣,让蒲布换上,吓得两女忙转过身去。

    蒲布一边换衣,边道:“他们晓得怎样应变,最妙是赵穆把他们编成一组,由我和刘巢指挥,进退非常容易。”

    侯府内虽声息全无,但众人都知赵穆的大军已经出动,步行往不远处的王宫,这批人换上禁卫的军服,定下周详的进攻计略,若非早有防备,加上内应,成功的机会确是非常高。

    项少龙见溪水被阻截,露出河床,下令道:“进去吧!”

    荆俊苦候良久,闻言一马当先,钻将进去,其他团员鱼贯而入。蒲布看见人人身手敏捷,赞叹不已。善柔娇哼一声,抢着去了。

    项少龙伸手搂着纪嫣然的蛮腰,笑语道:“纪才女有否想过要陪我项少龙钻水渠呢?”

    蒲布这时方知道这小兵是谁,借点月色目瞪口呆地盯着纪嫣然。

    这美女温柔应道:“上刀山落枪坑全没有问题,何况只是舒服地钻地洞。”

    项少龙默计时间,知道赵穆的人步进赵霸布下的天罗地网内之时,刚好是他们全体潜进入府内的时刻,松—口气道:“该轮到我们哩!”

    忽地城北方向杀声震天响起,不用说自是成胥的禁卫军和滕翼的城卫正前后夹击由地道潜进来的齐人,只不知那些齐兵是否由旦楚率领,假若如此,田单将要痛失爱将。今晚的行动,除擒拿赵穆外,他的精兵团并没有直接参战,能如此不损一兵一卒,活擒赵穆回咸阳去,是始料不及。纪嫣然推他一下,醒觉过来,收拾心情,跳下河床去。

    纪嫣然和项少龙先后钻出干涸的池塘,众人早蓄势以待,弩箭装到弩弓上去。刘巢等五十多名兄弟正恭候他们,人人神情振奋。

    项少龙已成天下著名的人物,能追随得如此良主,他们自是欢天喜地。

    善柔不耐烦地道:“快点!”

    项少龙正要说话,王宫的方向传来喊杀之声,像潮浪般波荡。

    长话短说,项少龙下令道:“不准杀害婢仆妇孺,蒲布领路,去吧!”

    蒲布拔出长剑,一马当先,领项少龙往内府冲去。转入穿过花园的长廊,牵着恶犬守在那里的十多名家将忽见来了这么多人,骇然大惊,弩箭早雨点般洒去,人犬不留。百多人布成阵势,有如破竹般杀往赵穆藏身所在的内府。守卫猝不及防下,纷纷中箭倒地,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婢仆因奉赵穆之命,留在宿处,反使他们少掉很多顾虑。他们见人便杀,行动迅速,守在内府的二百多人被他们斩瓜切菜般除掉。正在府内苦候胜利捷讯的赵穆仍不知危险已至,见到一群如狼以虎的大汉在蒲布率领下拥入厅内,惊惶失措地站起来,厅内的十多名亲卫在弩弓机括响声中,纷纷倒地,无一幸免。赵穆慌忙拔剑,善柔仇人见面,份外眼红,窜了上去,乘他惊魂未定,以巧劲挑飞他的长剑,飞起一脚,把他踢翻地上。五、六名精兵团员扑将过去,把他绑个结实。

    “啪啪!”善柔赏他两记耳光,戟指骂道:“奸贼认得本小姐是谁吗?我就是齐国善大夫之女,记得你害得我家破人亡吗?”

    赵穆双颊现出鲜红的掌印,嘴角逸血,迷迷糊糊地看着善柔。

    项少龙移到他身前,欣然笑道:“侯爷别来无恙?”

    赵穆浑身剧震,狂怒道:“董匡你好!”

    项少龙淡淡道:“我并不是董匡!”

    赵穆“哎吔1一声,又给善柔狠踢一脚,狼狈之极。

    “王卓!我早知你是见利忘义的卑鄙之徒!”

    项少龙悠然一笑,用回本来的声音道:“我也不是王卓!”

    赵穆愕然盯着他,颤声道:“你是……”

    项少龙伸手撕下假面具,递给身旁的人,吩咐道:“依计行事。”

    赵穆见到他的真面目,惨哼一声,再说不出话来。

    项少龙冷笑道:“当日你奸杀我项少龙的女人时,曾否想过有今朝—日?”

    荆俊上前,一拳抽在他肚皮上,痛得他跪跌地上。

    纪嫣然在一角叫道:“找到地道的入口。”

    项少龙向荆俊道:“你先行一步,探清楚没有问题,我们才来,还不脱下面具。”

    “砰!”赵穆又中了善柔一脚,在地上呻吟翻滚,神情狰狞可怖。

    荆俊脱下面具,递给手下,领着十多人进入地道。项少龙拉着善柔,阻止她再毒打赵穆。善柔一声悲呼,扑入他怀里,放声大哭。

    项少龙明白她的心情,爱怜地抚她香肩,向手下吩咐道:“将两块面具找两个身形酷肖我和俊爷的人戴上,然后放火把内府焚烧,须小心守在墙外的敌人会回来动手。”

    手下们应命去办。

    善柔哭声渐止,低声道:“我想杀赵穆。”

    项少龙呆若木鸡时,善柔噗哧笑道:“看你的样子,人家只是吓唬你来玩儿的。”一挣离开他的怀抱,睑红红有点因失态而尴尬。

    纪嫣然回到他旁,与他共同倾听王宫方面传来震天的厮杀声。刘巢等熟门熟路,不一会搬来大批柴草,堆放各处,只要火起,休想有人能闯进来又或救火。此时荆俊派人来报,地道畅通无阻。项少龙哈哈一笑,命人先把赵穆的口塞着,把他运进地道里去。一声令下,众人把点燃的火把抛到数十堆干草木柴处,这时代的建筑物均以木材为主,如若起火,大罗神仙仍无术挽救。进入地道前,项少龙发出讯号火箭,赵霸攻打侯府的时间到了。

    当他们攻入府内时,会发觉内府全陷进火海里,事后将搜出数百具尸体,难以辨认是否有赵穆在内。又或从尸首中找出似是董匡和小俊的尸体,误以为他们被困火场,故与赵穆同归于尽。至于为何火势会如此一发不可收拾,当然是赵穆在府内预先放置柴草,作反不成,**而死,哪知却祸及他董匡和手下们,以致一个不留。邯郸上下会怀念他,但不是项少龙,而是叱咤一时的马痴董匡。假若有一天赵人知道真的董匡仍在楚国,怕他们都不肯相信。至于滕翼,亦会借替身扮成战死沙场的样子,除非有人敢对尸体不敬,硬去扯替身的面皮,否则永不会被揭破真相。

    地道的出口在附近另一无人宅院的后园处,众人兴兴头头地依着早先定下的路线,避过城北和王宫外的两个战场,神不知鬼不觉抵达北门。

    滕翼领着数十名兄弟在城门处接应,见擒来赵穆,笑道:“侯爷真有心,还有闲来探望我们。”

    领着众人,上马直出城门,还向守城的将领道:“你们守稳城门,我带人出去搜捕敌人。”

    大队人马,浩浩荡荡放蹄驰进广阔的草原里。天上繁星广布,令人胸怀开朗,只有高声狂啸,才能泄出心中舒快之情。出了平原,众人望西而去,正是秦国的方向。走过五、六里路,项少龙登上一座隆起的小丘,回头望往邯郸的方向。城内多处起火,染红了半边天。

    此时蹄声响起,乌卓和乌果领着余下的数十名兄弟,及时赶来与他们会合。见到像粽子般被绑紧在—匹马上的赵穆,欢声雷动。

    项少龙与众人对视一笑,扬声道:“人众齐吗?”

    各人欢报安全。

    项少龙大笑道:“让我们回家吧!”

    马鞭扬起,轻轻抽在马屁股上,战马应鞭奔下山丘。两女娇呼连声,紧跟而去。众人齐声呼啸,策马狂追。人马迅速没入美丽星夜覆盖下的原野深处。

    秀丽的羊肠山郁郁葱葱,匹练似的汾水飘然东去。项少龙目送善柔的孤人单骑,逐渐消失在苍茫草野中,心中暗暗为她祝祷。

    他左旁的纪嫣然轻叹道:“柔姊是个非常坚强和勇敢的女子,嫣然自问没有她的勇气。”

    右方的滕翼点头同意,道:“希望她一路平安,有一天到咸阳来找我们吧!”

    纪嫣然另一边的荆俊担心地道:“三哥去追她回来好吗?求求她说不定她会回心转意。”

    项少龙微微一笑道:“每一个人也应有权去追求自己的理想,选择欢喜的生活方式,否则何有痛快可言。”

    当纪嫣然讶然往他望去,项少龙—声长啸,策马掉头,向小丘西坡驰去。纪嫣然等纷纷催马追随,接着是精兵团的儿郎和被押解的奸贼赵穆。尘土像龙卷风般在他们整齐的队伍后扬上天上,历久不散。

    众人兼程赶路,只一日就赶上邹衍的车队,虽是短短十多个时辰,已有恍如隔世的感觉。田氏姊妹欢喜若狂,想不到这么快又可见到项少龙,想起离别时哭得昏天昏地,都有些赧然不好意思。众人大功告成,自是心情畅美,谈谈笑笑,渡假似的游山玩水,两个多月后终抵达咸阳。吕不韦闻报,率领图先和肖月潭亲到城郊迎迓,见到邹衍和纪嫣然,原来三人间早有数面之缘。吕不韦当年在各地大做生意,低买高卖,足迹遍天下,又爱结交奇人异士,当然不会放过像邹衍这种名家和天下闻名的纪才女。一番客套说话,车马队往咸阳开去。吕不韦和项少龙共乘一车,由项少龙作出详细报告。

    项少龙正奇怪乌应元等为何没有来,吕不韦道:“此回少龙最厉害处,是没有让人识破真正身份,此事对出征东周大大有利,趁现在六国乱成一团,正是用兵的最佳时机。”

    项少龙等恍然道:“原来吕相作好灭周的部署,嘿!为何不见我的丈人呢?”

    吕不韦比前更神采飞扬,满怀信心。高深莫测地笑了笑,才道:“少龙的归来,乃属高度机密,赵穆的事更不能宣扬出去,就当来的只是邹先生和纪才女,否则必让六国的奸细猜到少龙和他们的关系。只有把六国蒙在鼓里,我们才能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借口东周君对我大秦图谋不轨,把他拔除。”

    项少龙心中明白,秦国最重军功,吕不韦在这方面全无建树,自是急于立威,以遂晋爵封侯的宏愿。东周的国力虽不值一哂,名义上终仍是共主,七国则属诸侯的身份,假若吕不韦公然出征东周,说不定六国会暂时压下互相间的争执和矛盾,联手伐秦护周,那就大大不妙,所以必须攻其无备,还要速战速决,以免夜长梦多。

    吕不韦道:“灭周在军事上只是小事一件,却牵连甚广,一个不好,将惹得六国联手来攻之祸。所以我们须在军事外交两方面双管齐下,才可安享战胜的成果。”

    项少龙暗叫厉害,吕不韦果是雄材大略的人,难怪日后权倾强秦十数年之久,顺口问起咸阳秦廷的情况。

    吕不韦露出一个冷酷的笑容,沉声道:“以阳泉君为首的一群秦人,四出散播谣言,诬指本相毒害先王,又说太子乃我和王后所出,现正密谋改立大王次子成蟜。哼!我要教他们死无葬身之地,妻妾女儿,全体沦为供人蹂躏的歌姬娼妓,始可泄得我心头恶气。”

    项少龙听得背脊生寒,得罪他确不是有趣的事。但回心一想,若吕不韦或自己落到阳泉君手上,遭遇还不是一样。这根本是个人吃人的时代,谁心软谁吃亏。

    吕不韦续道:“幸好大王对我鼎力,又有王后在他面前说项,现在你更擒得赵穆回来,待我灭掉东周后,便一举把阳泉君等除掉,那时大秦还有谁敢不看我吕不韦的脸色行事。”

    项少龙心中暗叹,正是这种心态,最终迫得小盘的秦始皇不得不排斥他,而那时自己只好和他对着硬干。想起目前他把自己当作心腹亲信,将来却要反目成仇,不禁大生感触。

    吕不韦还以为他在担心自己的事,欣然道:“旅途辛苦,少龙好好到牧场休息,养足精神,我还有极为重要的任务要你去办。”

    项少龙追问是什么任务,吕不韦却没有说出来,这时车队刚进入咸阳城的东门内。邹衍和纪嫣然被送往乌府,他们则押赵穆直赴王宫。项少龙只感心疲力累,同时知道已被深深卷入秦廷的权力斗争中。而为了小盘,他更不得不助吕不韦应付阳泉君等人的阴谋。想到这里,返家的喜悦大为消减,唯一令他安慰的,是很快可以见到乌廷芳、赵倩和婷芳氏等诸女。

    赵穆脸色苍白有若死人,双手反绑身后,脚系铁链,被两名如狼似虎的秦宫卫士押到庄襄王龙座之前,硬迫他跪在地上,扯他的头发,令他仰起脸孔。

    庄襄王大笑道:“赵侯别来无恙!”

    坐在右首的朱姬双目亮起来,她身旁的小盘则燃烧仇恨的火焰。项少龙虽对赵穆深痛恶绝,但见他沦落如此田地,比对起他以前的威风八面,令人嗟叹。赵穆一言不发,眼中射出怨毒的光芒。

    朱姬娇笑道:“侯爷清减哩!”

    赵穆把心一横,蓦地破口大骂道:“你这贱……”

    项少龙怕他当众说出与朱姬有染的事,手按几子,飞身而出,一脚踢在他嘴巴处,奸贼登时齿碎血流,脸颊肿起老高的一块,痛不成声。

    项少龙喝道:“竟敢辱骂王后,哼!”

    他动作之快,那两名侍卫竟来不及反应。

    朱姬聪明剔透,自然明白项少龙出脚的作用。感激地看了返回左方吕不韦下席的项少龙一眼,向庄襄王撒娇道:“大王!哀家要亲自处理这个奸贼。”

    庄襄王显是对朱姬爱宠日增,欣然道:“就如王后所请。给我把这奸贼押下去,等待王后处置。”

    卫士领命,把赵穆像头畜牲般押出去。项少龙乘机打量小盘,不见大半年,他长得更粗壮,双目闪闪有神,气度深沉,颇有不怒而威之气慨,瞧得连项少龙都有点心惊。小盘年纪虽小,但是丧母后历尽艰辛,又要提防身份被拆穿,没有城府也要变得心怀城府。两人眼光一触,同时避开。

    庄襄王望往项少龙,龙颜大悦道:“太傅先送回乐乘首级,又擒来赵穆,大大泄了寡人郁在胸口的怨气,吕相国认为寡人该怎么赏他呢?”

    项少龙忙谦让道:“此回之能出师告捷,全赖吕相国奇谋妙算,使人为我们造了四块假面具,方可马到功成。吕相国是真正立大功的人,少龙只是依命行事。”

    吕不韦见他居功不骄,还谦抑相让,把功劳归于自己身上,大为高兴,笑不拢嘴道:“大王!我大秦得少龙如此人材,实乃大王之福,不过乐乘赵穆之事仍须保密,故不宜在此时重赏少龙,还要装模作样,责他办事不力,好掩人耳目,请大王明鉴。”

    庄襄王皱眉道:“寡人虽明知事须如此,可是见到少龙,心中只有欢喜之情,怎忍责他呢?”

    吕不韦笑道:“这事由老臣去办,大王毋须劳神。”

    项少龙见庄襄王不喜作伪,更生好感。唉!可惜他只剩下两年许的寿命。

    朱姬插嘴道:“项太傅回来,最高兴的是王儿,别人教他剑术兵法,他都不屑学习,说要由项太傅指导才行。”

    项少龙微感愕然,往小盘望去。后者正向他望来,本是冰冷的眼神,现出感激炽热的神色。

    吕不韦道:“政太子恐怕要失望,项太傅稍作休息,立即出使六国。”

    项少龙、朱姬和小盘同感愕然。

    庄襄王叹道:“寡人也舍不得少龙,不过相国说得对,若要亡周,必须军事外交双管齐下,才不致惹出祸事。”

    朱姬蹙起黛眉道:“大王和相国忍心让项太傅马不停蹄地奔波劳碌吗?累坏了怎办哩?”

    吕不韦赔笑道:“王后放心,出使的事,必须配合出兵的日期,太傅至少有一个月的时间,可好好休息。”

    项少龙不解道:“我大秦人材济济,微臣在这方面既缺乏经验,兼之与魏赵势成水火,可能……”

    吕不韦呵呵笑道:“经验是培养出来的,少龙文武兼资,足可胜任有余。至于以前的嫌隙,更属小事,少龙有我大秦在后面撑腰,谁敢不敬。现在六国给少龙巧施妙计,破坏合纵之议,正是人人自危,惟恐我们拿他们开刀,巴结都来不及哩。此事就此作实,少龙莫要谦辞。”

    项少龙知道欲拒无从,暗叹一口气扮作欣然地接下这块难哽下咽的骨头。接着项少龙把在赵国的遭遇,绘影绘声地说出来,听得庄襄王等不住动容变色,说到紧张刺激处,朱姬拍着酥胸,小盘则目射奇光。到黄昏时分,才肯放他回乌府。吕不韦亲自送他回去。

    项少龙望出车窗外,看着华灯初上的咸阳城晚景,不知是何滋味。

    旁边的吕不韦道:“少龙,不要怪我使得你东奔西跑,马不停蹄。我实是一番苦心,希望能把你培植为我最得力的助手。六国均有与我互通声气的人,现既定下由你出使,我会先派人前往打点,为你铺好前路。”

    项少龙只好发出违心之言道:“相国厚爱,我项少龙纵使肝脑涂地,都报答不来。”

    吕不韦满意地点头,道:“现在对我来说,最紧要是争取时间,先安内后攘外。只要有一天我在这里站稳阵脚,将可开展大业。这次少龙的出使,非常重要,务使六国间加深成见,难以联手来动摇我们。天下人人贪好财货,无有例外,只要我们不惜财物,贿赂列国大臣,定可破坏他们本国的计谋。少龙明白我的意思吗?”

    项少龙想起乌家正是他这种怀柔手段下的投诚者,确是非常奏效,难怪他视为绝妙良方,但他项少龙却对阴谋手段颇为厌倦,情愿明刀明枪,和敌人在沙场分出胜负。

    思索间,吕不韦又道:“对六国的策略各有不同,基本上是包围三晋,联结齐楚,孤立燕人。只要三晋沦亡,其他三国不攻自破,天下可达致大一统的局面,结束数百年来群龙无首的僵局。”

    说到最后,这位从一个商人跻身而为手握国家权柄的厉害人物,锐目闪烁出憧憬美满将来的慑人光辉。项少龙暗忖你确是所料不差,只不过料不到统一大业是由小盘完成,而不是你吕不韦。吕不韦所用策略,仍是范雎“远交近攻”的延续,以兼并邻国的霸地政策为骨干,如今第一个祭品就是东周君。历史亦证明此为最聪明的策略。

    车马队来到乌府,吕不韦搭着他肩头亲切地道:“我不陪你入府,好好休息,明晚到相府来,让我们喝酒作乐,祝贺你这次大胜而回。”

    吕不韦在亲卫簇拥中,离开乌府。项少龙掉头正要走入府内,乌廷芳和赵倩两女哭着奔出府门,扑入他怀里,后面跟随的是乌应元、陶方、滕翼等人,人人的脸色深沉,似在强颜欢笑。

    他搂着两位娇妻,不解道:“婷芳氏呢?”

    两女哭得更厉害。

    项少龙立时手足冰冷,泛起非常不祥的感觉,朝岳丈乌应元望去。

    乌应元叹道:“少龙最重要的是放宽怀抱,婷芳氏三天前病死,唉!她竟等不到你回来。”

    项少龙呆立在穿上殓服的婷芳氏遗体之旁,见她除脸容清减些许外,宛若熟睡过去,心中涌起深沉的悲哀。

    乌应元在背后叹道:“自你离去,她郁郁不欢,终日苦思,兼之一向身体不好,没有一个月便病倒,从此时好时坏……”

    项少龙热泪狂涌而出,视线模糊起来。这命途坎坷,一生受尽男性欺压的美女,还没享过多少天幸福,就这么撒手而去。椎心的痛楚和悔疚,噬蚀他的心灵。生命究竟是什么东西?为何三天前她仍是—个活着能说能动的人,这一刻却变成一具没有半点生机的冰冷尸体?

    另一边的滕翼来到他旁,伸手拥他肩头,沉声道:“不要太过悲痛,会伤身体的。”

    项少龙勉力使声音保持平静,缓缓道:“我想把她葬在牧场隐龙别院附近,她最欢喜那里,同时为赵妮、舒儿和**她们立冢……”

    说到这里,再没法说下去,失声痛哭起来。

    葬礼在三天后举行,吕不韦和蒙骜亲来参加葬礼,庄襄王则遣内侍臣来问唁。项少龙再没有哭,每天起来,都到墓前致祭默哀。过了十天,他的情绪逐渐平复过来。这天早上,纪嫣然、乌廷芳和赵倩三女如常陪他到墓地献上鲜花。祭后偕三女在原野中漫步解愁,心中偏是感触丛生,难以排遣。

    纪嫣然柔声道:“少龙!不要这么伤心,好吗!”

    项少龙轻拥她一下,放开手道:“黯然魂销者,惟别而已矣!生有生离,死有死别,为何人生总有这么不如意的事,是否我的杀孽太重?”

    另一边的乌廷芳道:“项郎!不要说这些话好吗?廷芳害怕听哩!”

    想起很快又要离开她们,颓然道:“吕相国要我出使六国,推行他的外交政策……”

    三女同时色变。

    项少龙更是心痛,把心一横道:“不要担心,我怎也要把你们带在身旁,永不分离。”

    三女舒一口气,心情转佳。

    纪嫣然道:“有邯郸来的消息,少龙有兴趣听吗?”

    项少龙振起精神,与三女到附近一个山谷的清溪旁坐下。

    纪嫣然道:“你走后,邯郸乱成一团,田单和李园均知阴谋败露,连夜匆匆逃返齐楚。孝成王以为你们全体壮列牺牲,非常悲痛惋惜,祭祀你的亡魂时晕倒当场,现在仍抱病不起,朝政由晶后和郭开把持。”

    项少龙往赵倩瞧去,赵国的三公主黯然垂首,显是对孝成王仍有父女之情,因而伤感。项少龙长长吁出一口气,仰观谷坡上蓊郁古木,其中不乏粗逾十围的大树,当风挺立,华盖蔽天,纵在冬寒时节,仍没有半点衰颓之态。在绿树林荫后是耸出云表的拜月峰,亦为此地的最高山峰,突兀峥嵘,令人叹为观止。

    项少龙心中一动道:“我想登上拜月峰看看,倩儿你行吗?”他必须做点事情,予自己一个目标,才可从哀痛中摆脱出来。

    三女先是一愕,接而赵倩点头道:“倩儿每天都和廷芳练习骑射,操练得不知多么好哩!怎会有问题呢?”

    乌廷芳见丈夫十多天来,还是首次有兴趣去做一件事,振奋地跳起来,嚷道:“芳儿去找人牵马来,好省去点脚力。”言罢欣然奔往谷口。

    当艳阳高挂中天,他们登上拜月峰上,离峰顶却仍有半里许的路程,但因山势险峻,惟有作罢。由这里朝下望去,乌家牧场尽收眼底之下,茫茫芳草,清溪流泉,牛马羊或聚或散地分布草原上。院落楼房在林木中掩映,风光如画,教人心爽神驰。寒风呼呼中,层峦叠翠,群山起伏,远近田畴,历历在目。

    项少龙一声长啸,把郁结的心情舒发出来,心情转佳道:“旦楚死了没有?”

    纪嫣然看得心旷神驰,闻言笑道:“率兵入城的并不是他,所以赎回小命,听说晶王后对你的‘死’非常哀痛,连续三天不肯吃东西呢。”

    项少龙心头一阵悸动,沉默半晌,再又问道:“有雅儿和致致的消息吗?”

    纪嫣然道:“尚未有消息,但滕二哥派了人到大梁联络他们,假若我们第一站是魏国,很快可以公然与他们会面。”

    项少龙摇头苦笑,当日逃离大梁,若有人告诉他可再大摇大摆返回大梁,打死他都不肯相信。

    纪嫣然道:“吕相遣人来请嫣然和干爹到相府小住,嫣然要陪你,当然不肯去,只好干爹一人去了。”

    赵倩道:“最活跃是小俊,回来不久领刘巢和蒲布他们到城里胡混,真怕他惹事生非。”

    项少龙苦笑道:“就算他们不去惹人,也会有人来惹我们,怎都避不了。”

    乌廷芳欣然道:“四哥遣人由北疆送来一批上等的何首乌,说要给项郎浸酒,听爹说他最近大败匈奴,战绩彪炳哩!”

    项少龙暗忖总算听到—个好的消息。他对王翦自是信心十足,战国四大名将“起、翦、颇、牧”,就是白起、王翦、廉颇和李牧,秦赵各占一半。若非孝成王走错长平那着棋,以只擅纸上谈兵的赵括代替廉颇,秦赵胜败之数,仍是难以逆料。现在廉颇垂垂老矣,虽有不世将材的李牧镇着大局,一来无可用之兵,更因朝政落到郭开这不能容物的奸人手内,处处受制,恐亦有力难展,在这种情况下,赵国哪还有振兴之望?

    白起已死,天下将属于王翦。

第 六 章 出使六国

    归途上,项少龙有着精神焕发的感觉。死者已矣,每个生存着的人仍须坚强地活下去,应付生命中层出不穷的挑战。终有一天他会在这个古战国的时代死去,没有人知道他是来自二千多年后的人类。

    纪嫣然见他心情转佳,趁机道:“随嫣然来的族人,全是铸剑造弓的好手,少龙可否作出安排,让他们继续在这方面大事发展?”

    项少龙记起她和族人均来自灭亡了的越国,在这时代里,越国的铸造术天下称冠,名剑如越女、干将、莫邪等均出自越人之手,埋没人材实在可惜,点头道:“这个包在我身上,回去后立即向岳丈提出。牧场这么大,开矿都行,应该没有问题的。”

    纪嫣然大喜道谢,又撒娇地道:“少龙你也是高明的巧匠,想到什么利器,尽管交给他们去制造。要不要和清叔谈谈,他家世代都是我国最出色的匠人哩!”

    项少龙心中一动,想起以前曾上过有关武器火药制造的基本课程,虽然大部份已遗忘,但仍依稀有点印象,要造把枪出来虽不可能,但只要把意念说出,例如合成金属一类的意念,说不定可造出比干将、莫邪更厉害的剑刃,欣然道:“你今晚找清叔来见我,让我和他好好谈谈。”

    纪嫣然笑靥如花道:“少龙啊!你对人家真的很好!”

    项少龙振起颓唐和失落近半个月的意志,领头往隐龙别院驰去。晚膳时,别院的主厅内自这十多天来首次听到欢笑的声音。滕翼、乌卓、乌果和陶方四人亦有出席。

    项少龙先把纪嫣然的提议告诉陶方,让他负责处理,问起荆俊,滕翼笑道:“这小子最爱和相国府的人厮混,吕相府现在成为天下奇人异士的乐园,每天都有人慕名往投,人数已过四千,情况还会持续下去。”

    项少龙心中暗叹,吕不韦不断招揽外人的做法,怎会不招秦人之忌,若没有庄襄王的,只怕他一天都耽不下去。这时田氏姊妹来为他斟酒。

    项少龙问道:“习不习惯这里的环境?”

    田贞含羞点头道:“这里既安静又美丽,各位夫人又很疼爱小婢,很好……贞贞真的很好。”

    那边侍候陶方的春盈笑道:“贞贞刚学会骑马,不知玩得多么开心哩!”

    项少龙忽又想起婷芳氏,幸好陶方恰于此时打断他的思路,道:“老爷吩咐,待少龙你精神好点,便回咸阳城,大王和吕相想见你呢。”

    项少龙苦笑应了,膳罢,各人散去。项少龙回到内宅,纪嫣然正和清叔闲聊,介绍两人进一步认识后,故意离开,留下两人详谈。

    一个时辰后,当纪嫣然回来,清叔正听得目瞪口呆,问道:“怎样把这种叫‘铬’的东西加工到剑身上去呢?”

    项少龙眉头大皱道:“须用一种特别的东西配合才行,不过仍可做到,届时由我来办。”

    纪嫣然讶然道:“少龙你真教人吃惊,我从未见过清叔这副模样的。”

    项少龙心想幸好小弟只是迁就来说,否则恐怕要把这巧匠吓晕过去哩。

    接下的五天,项少龙抛开一切,终日和妻婢游山玩水,极尽赏心乐事,到离开牧场,虽仍有惆怅之情,精神已大是不同。返抵咸阳的第二天晚上,吕不韦在相府设宴款待他们,乌应元、滕翼、荆俊和纪嫣然均有出席。陪客则有蒙骜和他两个儿子、图先、肖月潭和正在那里作客的邹衍。美女总是最受欢迎的,何况是才艺均名慑众生的绝代佳人,方步入厅堂,便成了吕不韦等大献殷勤的对象,高踞上座。

    蒙骜两个儿子蒙武、蒙恬,年纪比荆俊小了点,均生得虎背熊腰,英伟不凡。酒过三巡,蒙骜忽命两个儿子出来以真剑对打助兴,只见龙腾虎跃,剑气生寒,在爆竹般连串金铁交鸣的清音中疾走数十回合,分开来,仗剑向席上各人施礼,脸不红、气不喘的返回父亲的一席。众人轰然叫好,荆俊与他们混惯,叫喊得更是厉害。项少龙想起蒙恬乃继王翦王贲父子后的秦室名将,更是特别留神。

    与纪嫣然对席而坐的吕不韦笑道:“少龙看两个小子还可以吗?”

    项少龙衷心赞道:“蒙将军两位公子英武过人,将来必继将军之后,成为一代名将,少龙敢以项上人头保证必是如此。”

    蒙骜大喜向儿子喝道:“你们两个还不拜谢太傅!”

    蒙武蒙恬立时走出来,在项少龙席前叩头拜谢,累得项少龙忙离席而起,扶着两人,心中隐隐感到事情并非如此简单。

    回席坐好,果然吕不韦道:“两个小子十三岁随蒙将军出征行军,不过蒙将军仍嫌他们只懂舞剑弄枪,见识不广,更不通兵法谋略,所以希望把他们付托少龙管教。”

    蒙骜诚恳地道:“本将阅人千万,从未遇过像太傅般超凡人物,若不见弃,太傅此次出使六国,让小儿们作个随从。”

    项少龙知道推辞不得,笑道:“蒙将军厚爱,少龙敢不从命?”心中同时想到吕不韦正全力培养人材,显然不只是想当个相国那么简单。

    蒙武蒙恬两人叩头后,事情就这么定下来。

    吕不韦正要说话,忽有一名家将匆匆进来,到吕不韦耳边说话,引得人人侧目。

    吕不韦听得不住动容,失声道:“赵孝成王病死哩!”

    一时厅内静至极点。

    当晚众人回到乌府,随他们回来的邹衍找项少龙去说话。

    在宁静的偏厅里,闲话两句后,邹衍道:“吕不韦现在对少龙倚重之极,少龙有何打算?”

    项少龙知他学究天人,眼力之高,当世不作第二人想,语出有因,沉吟片晌,叹道:“我很矛盾……噢!下雪哩。”

    窗外黑夜里雪花纷飞,说不尽的温柔飘逸。邹衍站起来,走到窗漏前,负手欣赏迟来的初雪,有若神仙中人。项少龙来到他旁,邹衍雅兴大发,提议到园内的小亭赏雪。两人迎着雪絮,到小亭处并肩而立。

    邹衍长长吁一口气,道:“这七、八天吕不韦终日扯着老夫,询问有关气运之说,又希望老夫为他先父找寻福地迁葬遗骸,此人野心极大,少龙小心点。”

    项少龙打心底佩服起他来,不用说吕不韦对邹衍的千言万语,不外是想知道自己是否真命天子,而邹衍却看出他只是条假龙,所以有此警告,怕自己日后给他牵连。

    邹衍又油然道:“吕不韦数次出言央我主持他《吕氏春秋》的编撰,被老夫以堂皇的藉口拒绝,少龙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项少龙知这智者正以旁敲侧击的方法点醒自己,谦虚道:“干爹请说。”

    邹衍笑道:“你还是第一次主动唤我作干爹,会否有点不习惯?”

    项少龙尴尬一笑,邹衍续道:“吕不韦绝非肯听人说话的人,他看似礼贤下士,事实上所有人只是他的工具,好去完成他心中的美梦。以《吕氏春秋》为例,他只是希望反映出个人的想法。”

    项少龙虽曾听李斯说过有关这给小盘参考的古代百科全书的内容,但只是水过鸭背,怎都记不牢,顺口问道:“他那一套究竟行不行得通?”

    邹衍不屑地道:“什么‘德治仁政’为主、‘刑赏’为辅,还不是孔丘不切实际的一套。那是倒退,而非进步;只有进步,才可脱颖而出。秦国自商鞅以来,崇尚法治战功,与吕不韦的一套可说是南辕北辙,将来定会出问题,少龙小心。”

    项少龙低声道:“干爹果是高瞻远瞩,若我所料不差,吕不韦将来必出乱子,不得好死。”

    邹衍身子剧震,往他望来,沉声道:“原来少龙早看出此点,老夫是白担心。”

    项少龙暗叹一声,正是因为知道未来的发展,才使自己享受不到眼前的富贵荣华,命运还是不知道的好。雪愈下愈大。

    次晨吕不韦召他到相国府去,在书斋内接见他,劈头道:“待会少龙和我到宫内见大王。唉!我为你推搪十多天,差点给姬后怨死。”接而正容道:“姬后虽对你颇有好感,但记紧千万不要沾上她半根手指,否则连我都护你不住。”

    项少龙苦笑道:“相国放心!”

    吕不韦点头道:“我也相信你把持得住,只因过于关心,忍不住提上一句。”沉吟半晌后道:“我决定亲自出征东周,以蒙骜为副将,少龙抵达韩境,东周应已云散烟消,正式结束周室的统治。由那刻开始,天下将是群雄争霸的局面。”顿顿续道:“孝成一死,赵国权力落入韩晶和郭开手内,政局不稳,我要重新部署策略,好把握机会。阳泉君授首之日,将是我大秦开展霸业之时,所以少龙定要在这之前为我稳住六国,若因灭周而惹得六国联手,对我大大不利。”

    项少龙暗叹一声,眼前若对吕不韦不利,等若对他不利,暂时来说,他和乌家的命运,已和吕不韦挂钩,若有祸事,必受株连。假若阳泉君成功改立成蟜,朱姬和小盘都要没命,惟有点头答应。且再加思量,六国的统治阶层中谁不是自私自利、损人利己之辈,与他们讲仁义,只是自讨亏吃。

    吕不韦双目闪动锐利的精芒,思索道:“此行除在上回有面具掩护相貌的人外,必须全数换过新人,否则只要有一个人被辨认出来,会给联想到你乃董马痴,徒使事情更为复杂。幸好人手方面不成问题,我会由家将里拨一批忠贞不二和剑法超凡的高手作你亲随,配以一队千人的精锐骑兵,足可应付旅途的凶险,肖月潭会同行为你打点。”

    项少龙心中懔然,在某一角度上看,这些来自吕不韦的心腹家将,亦是监视他的眼线。心中一动道:“吕相可否在随从名单上,加上李斯先生?”

    吕不韦奇怪地看他一眼,迟疑片刻道:“既然少龙有此提议,如你所请。好了!现在我们入宫见大王吧!”

    表面虽看不出什么来,但从他略有迟疑的态度看,吕不韦其实是心中不喜。至于原因是他不喜欢李斯,还是不喜欢他项少龙自有主张,很难肯定。

    透过车窗,咸阳变成纯白色的美丽世界,雪花仍是永无休止地洒下。第一次下雪总是教人欢喜的,况且天气仍不太冷,有些小孩跑到街上玩雪嬉戏,转入咸阳宫的大道,更看到有群年轻的女子掷雪球为乐,什么三步不出闺门的情况,在这时代完全派不上用场,可见是汉代崇儒以后,女性才被自私的男人进一步压制她们的自由。而在战国,若论开放程度,又要数刚摆脱蛮夷身份的秦国最厉害。

    吕不韦沉默起来,两人各有所思。项少龙忽然想到吕不韦于此时出兵,实在大有深意。风雪原为军事行动的大忌,但对付东周这等弱小的国家,却有两大好处。首先是令人意想不到,由于有风雪掩护,可能兵临城下东周君才知道是什么一回事。其次转眼隆冬,行旅绝迹,等若隔断消息,到六国知道此事,已是事过境迁。就算早一步风闻消息,亦惟有望雪兴叹,难施援手。只由策略去看,吕不韦这人是既大胆又好行险,将来反目成仇,必须留神他这种性格,否则必吃大亏。

    吕不韦到达秦宫,像回到自己的家内般,直入内廷。至内外廷间的御花园下车,不用通传领路,在十多名身形彪悍的亲卫簇拥下,大摇大摆朝后宫走去。比之项少龙大半年前离秦赴赵,吕不韦在秦宫的地位又大大提高。庄襄王那种重义崇情的性格,遇上吕不韦这心怀叵测的野心家,想不被他控制摆布,是没有可能的。回廊前方隐约传来木剑交击的声音。

    吕不韦脸上现出一个欣慰的笑容,道:“太子在练剑。”

    项少龙看到他的神情,真想告诉他小盘并非他的儿子,好看他会有什么反应。回廊尽处,豁然开朗。在两座王宫的建筑物间,一个小广场上,雨雪飘飞下,小盘正与另一名年纪相若的小孩以木剑对拚。在旁观战的除庄襄王和朱姬外,还有秀丽夫人和王子成蟜,此外是十多名内侍宫娥、两个看似是剑术教练的武士、和一位貌相堂堂的大臣。四周还满布禁卫,气氛庄严肃穆。

    庄襄王等尚未看到两人,吕不韦低声对项少龙道:“陪太子练剑的是王翦的儿子王贲,宫内同年纪的孩子里,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项少龙心中一动,仔细打量未来的无敌猛将,果是生得非常粗壮,样貌精灵,有点和王翦相肖。行动进退间极有分寸,处处留有余地,若是三岁可定八十,则这十二、三岁许的孩子这时便有大将之风。他仍不明白王宫内的情况,例如为何王贲竟能有此陪小盘练武的殊荣,不过此事应出自吕不韦的主意,是他笼络王翦这新一代名将的手段。

    此时庄襄王见到他们,欣然召他两人过去。项少龙看到庄襄王的欢喜神情,心生感触,好人是否永远要吃亏呢?庄襄王全心全意厚待把他扶作一国之主的大恩人,有否想过是在养虎为患?不过此时不暇多想,收拾心情,朝庄襄王走去。

    “噗!”的一声,小盘的木剑被小王贲扫得荡开去,空门大露。

    小王贲收剑急退,跪倒地上,嚷道:“政太子恕小贲鲁莽。”

    小盘见到项少龙,哪还有兴趣打下去,竟懂得先上前扶起小贲,在他耳边亲热地细语,只不知在说什么。项少龙也不知应高兴还是心寒,这未成人的小秦始皇,已懂得收买人心。

    项少龙和吕不韦趋前向庄襄王等施礼,吕不韦呵呵笑道:“少龙尚未见过徐先将军吧!”

    徐先是典型秦人的体格,高大壮硕,只比项少龙和吕不韦矮上少许,穿的虽是文臣的官服,但若换上甲胄,必是威风凛凛的猛将。

    此人眼睛闪闪有神,只是颧骨略嫌过高,削弱他鼻柱挺耸的气势,使人看上去有点不大舒服。年纪在三十许间,容色冷静沉着,恰到好处地与项少龙客套两句,淡淡道:“闻太傅之名久矣,惜小将驻守边防,今天始有机会见面。”

    项少龙感到对方语气冷淡,说话前掠过不屑之色,对吕不韦没有恭顺之状,心知肚明是什么一回事,也不多言。

    朱姬尚未有机会说话,姿色略逊她少许,风情却拍马难及的秀丽夫人微笑道:“徐将军乃我大秦名将,与王龁将军和鹿公被东方诸国称为西秦三大虎将。”

    徐先连忙谦让,神色间不见有何欢悦。项少龙见状,心中已有计较,却不知鹿公是何许人也。徐先似非阳泉君和秀丽夫人的一党,但对吕不韦显然没有多大好感,连带鄙视自己这头吕不韦的走狗,真是冤哉枉也。

    吕不韦表面对他却非常尊重,笑道:“识英雄重英雄,不若找天到本相处喝杯水酒,好让少龙向徐将军请益。”

    徐先微笑道:“吕相客气!”转向庄襄王请辞告退,对吕不韦的邀请不置一词就溜掉。

    项少龙暗对这不畏权势的硬汉留心。

    小盘领小贲来向他这太傅请安,后者叩头后,欢喜地道:“爹对项太傅赞不绝口,不知项太傅可否在教政太子剑术时,准王贲在旁观看。”

    听得众人笑起来,只有那成蟜不屑地瞥项少龙一眼,再不看他,显然听惯身边的人说他坏话。忽有内侍到来,传话说太后要见小盘。庄襄王忙着小盘随内侍往见华阳夫人,小盘虽不情愿,亦是别无他法,怅然去了。庄襄王向王后和爱妃交待两句,与吕不韦和项少龙到书斋议事,项少龙始知道此次入宫非是只谈风月那么简单。在书斋分君臣尊卑坐好,侍卫退出去,剩下三人在斋内。

    居于上首的庄襄王向席地坐在左下方的项少龙微笑道:“少龙确是情深义重之人,寡人虽渴想和你饮酒谈心,惟有耐心等候,现在精神好点吗?”

    项少龙对他更生好感,他那种关心别人的性格,在战国的国君里,应是绝无仅有,连忙告罪谢恩。吕不韦出奇地沉默,只是含笑看着项少龙。

    庄襄王眼中射出回忆的神情,轻叹道:“寡人长期在赵作人质,命运坎坷,不过亦让寡人体会到民间疾苦,现在当上国君,每天都在提醒自己必须体察民情,为政宽和。唉!寡人本不愿登位未久,便施征伐,不过吕相国说得对,你若不犯人,人便来犯你。在这众国争霸的时代,唯一生存之道,是以武止武。唉!”

    项少龙心中一阵感动,暗忖若不是吕不韦的怂恿,庄襄王绝不会对东方用兵。而吕不韦之所以能把他说服,皆因东周约从诸侯,密谋灭秦。无意间,自己帮了吕不韦一个大忙。

    吕不韦插入道:“这是无可奈何的事,东方诸国均有亡秦之心,绝不可任其凶焰日张。东周虽只拥有区区河南、洛阳、谷城、平阴、偃师、巩和、缑氏七县之地,却挡住我们往东必经之路,我不亡他,他便来亡我,请大王明察。”

    庄襄王嘴角泄出一丝苦笑,没有说话,气氛沉重起来。

    吕不韦正容道:“一念兴邦,一念亡国,大王在此事上,万勿犹豫。趁现在孝成刚身故,韩人积弱,实乃千载一时的良机,若平白错过,其祸无穷。”

    庄襄王淡淡道:“这点寡人早明白,灭周的事,相国放手去办。”转向项少龙道:“寡人和吕相国商量过,灭周的事,对韩桓惠王有切肤之痛,空口白话,休想安他的心,不如省点气力,把目标放在其他各国。寡人知道少龙才智过人,故此任你权宜行事。”

    吕不韦提醒道:“五国中,燕赵正在交战,自顾不暇,可以不理。其他三国,尤其齐楚两国,我们必须说得他们相信灭周一事,只是自保,非是外侵的前奏。而齐楚两国中,又以楚人较易对付。少龙可向孝烈示好,若能结成联盟,更是理想。政太子年纪渐长,应为他定下亲事,听说孝烈幼女生得花容月貌,只比太子长上两、三岁,如可定下婚约,更能安楚人的心。”

    项少龙虽点头应是,心中却叫苦连天,岂非明着去害楚国小公主吗?而且睁眼睛说谎话,目的又是去害对方,虽说自己不是纯洁得从未试过害人,但以前却都有着正确的理由和目标,例如擒拿赵穆,又或为自保,不像现在主动出招的情况。旋又安慰自己,田单、李园、信陵君、韩闯、龙阳君之辈,谁不是为己国的利益,每天在害人利己?想到这里,不由苦笑起来。

    庄襄王一直在留意他的神色,见状歉然道:“寡人知道少龙英雄了得,非不得已,不爱施阴谋诡术,只恨际此非常时势,你不坑人,人来坑你,唉!有很多事寡人并不想做,可是却仍不得不为之。”言罢长长叹一口气。

    吕不韦皱眉道:“大王是否想到阳泉君哩?”

    庄襄王脸上现出无奈的神色,点头道:“说到底他终是太后的亲弟,当年若非有他出力,太后未必会视寡人为子,说动王父策立寡人为嫡嗣,现在寡人却要对付他,太后会非常伤心。”

    吕不韦移出坐席,下跪叩首道:“大王放心,不韦会小心处理此事,除非左相国真的谋反,否则不会先动干戈,还会设法劝导化解,务必以和为贵。纵然避无可避,不得不兵戎相见,亦会保左相国之命,让他安享晚年。且说不定能把太后瞒过,不扰她宁和的心境。”

    项少龙见状惟有陪他跪伏庄襄王前,心中暗呼厉害,吕不韦懂得如此鉴貌辨色,投庄襄王之所好,难怪他可以保持与秦君的良好关系。

    他当然知道吕不韦正在说谎话,以他的手段,必有方法迫得阳泉君作反叛变,只要到时褫夺了阳泉君的一切权力,杀不杀他已是无关痛痒。

    庄襄王果然龙颜大悦,着两人平身回席,欣然道:“有吕相国这几句话,寡人放心。”

    吕不韦向项少龙道:“少龙到此虽有一年多,但因留在咸阳的时间不长,所以未知目前的情况,不过现在不宜为此分神,我已为你预备好一切,三天后你立即动程赴魏,好配合我们征伐东周的大计。”

    项少龙心中暗叹,连忙答应。有内侍来报,说太后华阳夫人要见项少龙,三人同感愕然。

    项少龙在内侍的引领下,到秦宫内廷东面的太后宫,步进太后所在的小偏殿,赫然瞥见除小盘外,美貌与纪嫣然各擅胜场的寡妇清竟陪侍在太后华阳夫人的右侧,忙跪倒参见。华阳夫人年在四十五、六间,华服衬托下更见高贵雍容,虽是美人迟暮,脂粉亦盖不过眼角处的皱纹,但仍可使人毫无困难地联想到当年受尽爱宠时千娇百媚的风韵。她右旁的琴清仍是一副冷漠肃穆,似对世上事物毫不关心的样子,项少龙的到来,没有惹起她半分情绪波动。

    华阳夫人温柔慈和的声音道:“太傅请起!”

    项少龙一颗心七上八落的站起来,茫然不知这改变秦国命运的太后为何召见自己。只恭敬地俯首垂头,不敢无礼的与她对望。

    令人不安的沉默后,华阳夫人柔声道:“太傅请抬起头来!”

    项少龙正中下怀,仰面望往高踞石阶之上的华阳夫人,却故意不看寡妇清和小盘。两人目光相触。

    华阳夫人双眸亮起来,叹道:“如此人材,确是人中之龙,莫要以为我是以貌取人,有于中乃形于外,心直者眼自正,当年我见到大王,知他宅心仁厚,会是爱民如子女的好君主,远胜先王原欲策立骄狂横蛮的子傒,遂向先王进言道:“妾幸得充后宫,可惜无子,愿得子楚立以为嫡嗣,以托妾身。’先王遂与我刻玉符,约以子楚为嗣。旁人却以为我只因私利,岂知我实是另有深意。”

    项少龙听得目瞪口呆,想不到华阳夫人是位饶有识见的女中豪杰,而她亦选对人。唯一问题是忽略吕不韦这对统一天下有利,却对秦廷不利的人物的存在。

    华阳夫人道:“项太傅请坐。唉!三天后是先王忌辰,哀家特别多感触,教项太傅见笑。”

    项少龙楞兮兮的在下首坐下来,自有宫娥奉上香茗,偏殿一片安宁详逸的气氛,外面是被白雪不住净化的天地。琴清这充满古典高稚气质的绝色美女,一直垂首不语,尤使人感觉到她不需任何外物、安然自得的心境。她像一朵只应在远处欣赏的白莲花,些许冒渎和不洁的妄念,会破坏她的完美无瑕。到此刻项少龙仍弄不清楚华阳夫人为何要召他来见,忍不住往小盘望去,后者正瞪着他,见他望来,微一摇头,像是教他不用担心的表情。殿内静得令人不想弄出任何声响去破坏气氛。

    项少龙正纵目欣赏殿内雕梁画栋的美观环境,华阳夫人轻轻道:“今天哀家见太傅,主要是想看看能给跟琴清齐名的纪才女看上眼的男人,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物,现在终得到满意的答案。”

    项少龙暗忖原来如此,连忙谦让。

    一直没有作声的琴清以她比出谷黄莺更好听的声音发言道:“纪小姐来此十多天,琴清仍无缘一见,项太傅可否安排一下?太后亦希望可与纪小姐会面。听说邹衍先生学究天人,若他可抽空一行,琴清必竭诚款待。”

    只听她代华阳夫人说出邀请,可知她在太后宫的超然地位。项少龙忍不住往她瞧去,两人目光首次交触,美女淡然不让地与他对视。

    项少龙心中有气,微微一笑道:“只不知琴太傅款待的客人里,有否包括鄙人在内?”

    琴清呆了一呆,俏脸掠过一丝不悦,避开他的目光,垂下头去。

    华阳夫人笑起来,道:“项太傅勿怪清儿,自丧夫以后,清儿从不接触年轻男子。”

    项少龙歉然道:“多有得罪,请琴太傅原谅则个。鄙人尚要回家准备出使外国一事,太后若没有其他吩咐,少龙告退。”

    华阳夫人神情一动道:“项太傅何时起程?”

    项少龙说后,华阳夫人沉思半晌道:“项太傅行程里有否包括楚国在内?”

    项少龙想起她原是楚国贵族,当年庄襄王初见她之时,吕不韦便着他身穿楚服,以打动她的故国情怀。庄襄王由异人改名子楚,亦为此因,忙表示会途经楚国。

    华阳夫人道:“这两天我会使人拿点东西给太傅,太傅到楚后,请代我送给秀夫人,唉!若非身体支撑不来,我真希望能回楚一行。”

    项少龙答应后,告辞离去,再没有瞧琴清半眼。

    甫出殿门,走了十来步,小盘从殿内追出来,累得负责他安全的亲卫气喘喘地追着来。

    小盘向十多名亲卫喝道:“站在那里,不准跟来!”

    众卫果然全体立正,指头不敢动半个。

    小盘发威后,若无其事扯着项少龙横移入园林间,两眼一红道:“师傅!我杀了赵穆哩!不要怪责我,这是小盘最后一次唤你作师傅,以后不敢。”

    项少龙正为未来秦始皇的威势暗暗惊心,闻言一呆道:“你杀了赵穆?”

    小盘出奇地忍着热泪,冷静地道:“我在他耳旁说出我是谁,杀他是为母报仇,一刀刺入他的心脏,项太傅不是说过那处中剑必死无救吗?哼!他死时那惊异的样子,真是精采,娘应可死而目瞑。”

    项少龙暗冒寒气。小盘离开邯郸时不过十三岁,现在应是十四岁吧!不但有胆杀人,还清清醒醒地知道怎样可置人于死,虽说是对付杀母仇人,但他那种冷狠,和事后漫不经意描述经过的神态,确是教人心寒。

    小盘见项少龙默然不语,还以为项少龙怪他,忙道:“太傅不用担心,杀他后,我投进母后怀里,哭着说我为她报仇,保证没有人怀疑,他们还以为我那么疼爱母后呢?”

    项少龙更是瞪目结舌,无以为对。

    小盘低声道:“但我真的很疼爱母后哩!”

    项少龙终懂说话,道:“我们不要耽搁太久,你父王、母后和相国在等着我们吃午膳……”

    小盘一把扯着他衣袖道:“太傅!在你出使前,可否再来看我?”

    项少龙点头答应,小盘才肯随他离开太后宫。

    项少龙返回乌府,已是黄昏时分。

    刚下马车,下人报上李斯来找他,正在偏厅等候,忙赶去见他。

    一番客气,坐好后李斯感激地道:“此回李斯能追附太傅骥尾,出使六国,全赖太傅提携,李斯不知该怎样才可谢过太傅的恩德。唉!相国府的生活差点把我闷出鸟来。”

    项少龙想不到他会说粗话,失笑道:“李兄何用谢我,我还要倚重李兄呢!兼且多清楚六国的布置,李兄将来必可大展抱负。”

    李斯犹豫片晌,终忍不住道:“在下百思不得其解,为何太傅这么看得起李斯?我根本连表现的机会也从未曾有过……”

    项少龙笑拍他的肩头道:“我项少龙绝不会看错人的,李兄收拾好行装没有?”

    李斯老脸微红,有点尴尬地道:“收到相国的命令,在下立即作好一切准备哩!”

    两人对望一眼,同时大笑起来,充满知己相得的欢悦。

    项少龙向将来辅助秦始皇得天下的大功臣道:“相请不若偶遇,李兄不若留下吃顿便饭。”

    李斯哈哈笑道:“来日方长,途中怕没有机会吗?”

    项少龙知他是为避吕不韦的耳目,故不勉强。把他送往大门,顺口问道:“李兄对目前咸阳的形势清楚吗?”

    李斯低声道:“上路后再和太傅详谈。”

    看他消失大门外的背影,项少龙涌起一股荒谬无伦的感觉,以李斯目前怀才不遇的落魄样子,谁猜得到他日后会是强秦的宰相呢?

    项少龙把纪嫣然和邹衍送往太后宫,找到小盘和王贲,先要他两人在内廷侧的练武场对打一回,然后着两人同时向他进击。

    两个小子大为兴奋,仗木剑往他攻来,倒也似模似样,特别是小王贲,秉承乃父惊人的神力,武功根底又好,且爱行险着,即便是项少龙,在不能伤他的情况下,确是很难应付。此时项少龙横移开去,躲过小盘的一剑,剑势吞吐,迫得小王贲急忙退避,岂知他竟是假退,待项少龙格开小盘木剑,倏地欺身而上,挥剑迎头照项少龙劈来。项少龙叫声“好”后,运剑迎架,“锵”的一声,小王贲给震得手臂酸麻,还想逞强,项少龙举起右脚,似欲出脚,吓得小王贲跌退开去,收剑而立,一面愤然之色。

    项少龙叫停后,笑向小王贲道:“小贲是气我不守规矩,竟出脚来踢你?”

    小王贲嫩脸一红,垂头道:“小贲不敢!”

    项少龙柔声道:“假若你现在是对阵沙场,能怪敌人拿脚来踢你吗?”说到后一句,声色转厉。

    小王贲猛地一震,扑跪地上,叩头大声道:“小贲受教!”

    项少龙心中欢喜,大叫道:“还不给我滚起来动手!”

    小王贲倏地化跪为立,往前冲来,木剑当胸疾刺。小盘大为兴奋,由左侧向他攻来。项少龙一声长笑,飞起一脚,正中小盘木剑锋尖处,接而侧身避过小王贲的凌厉攻势,伸脚一勾,小王贲立时变作倒地葫芦,木剑脱手。项少龙见小盘空门大露,运剑刺去。眼看小盘中招,小王贲借腰力弹起来,挡在小盘身前。

    项少龙忙抽回木剑,定睛瞧小王贲,淡淡道:“小贲想以血肉之躯来挡利剑吗?”

    小王贲昂然道:“爹曾教小贲,宁死也要护着太子。”

    项少龙心中感动,微笑道:“若你刚才剑没脱手,可用剑来挡格,是吗?”

    小贲兴奋地道:“太傅真厉害,爹从不懂得在比剑时踢我。”

    项少龙失笑道:“怎可如此比较,来!让我先教你们捱打的功夫。”

    小盘记起以前给项少龙摔得东跌西倒的往事,一时忘形,喜叫道:“啊!那最好……”

    见到项少龙眼中射出凌厉之色,连忙住口。

    一阵掌声由左方传来,朱姬在一众宫娥内侍簇拥下,盈盈而至,笑语道:“项太傅有空和我闲聊两句吗?”

    项少龙望向因尚未能尽兴,而致失望之情溢于脸上的小盘和小王贲,心中暗叹,点头道:“姬后有此懿旨,少龙怎敢不从?”

    小盘和小贲两人练剑的交击声和叱喝不住由广场传来,项少龙却和朱姬对坐御园的小亭里,宫娥内侍宫卫均远远避开去。每次面对风情万种、骚媚在骨子里,又狡猾多智的秦国艳后,项少龙总有点不自然和紧张,要不住提醒自己规行矩步,抑制某一种可使他万劫不复的冲动,而朱姬亦似在做同样的事。

    他感觉到朱姬对庄襄王混杂感激和爱的真挚感情,而自己与她之间,却是另一种的刺激和**的追求,建立于两人充满传奇的接触和交往中,那是被苦苦压抑的情绪,份外诱人。

    朱姬淡淡地瞄他两眼,轻叹道:“见你不到几天,你又要走,教人惆怅。唉!我该怎么感激你哩?你不但救了我两母子,又为人家向乐乘和赵穆讨回公道。”

    项少龙不敢望她,恭敬地道:“是少龙的份内事嘛!姬后有命,完成不了的话,是鄙人的失职。”

    朱姬微嗔道:“连你也来和我耍这一套,现在人人对我又敬又怕,若你这知己也是诚惶诚恐,教我向谁倾吐心事,不韦已对我如避蛇蝎,你也要学他那样?”

    项少龙叹道:“天下最可怕的地方,莫过于宫廷,姬后难道不晓得有人日思夜想要取你们母子之位而代之吗?”

    朱姬嘴角飘出一丝笑意,轻描淡写的道:“说到玩手段,我朱姬怕过谁来,项太傅放心。”旋又“噗哧”笑道:“不要时常摆起一副防人家引诱你的戒备模样好吗?宫廷的生活有时虽闷了点儿,但只要看政儿日渐成长,我已感到满足快乐,其他一切并不介意。”

    项少龙暗忖再依循这方向聊下去,定不会有什么好事出来,改变话题道:“现在究竟有哪些人在觊觎王位呢?”

    朱姬白他一眼,沉吟片刻,带点不屑地道:“现在秦廷内没有多少人对我两母子看得顺眼,主要是以高陵君和阳泉君为首的两批人,其他不是给不韦收买就是观风之辈,我不信他们能有多大作为。”

    项少龙问道:“谁是高陵君?”

    朱姬道:“高陵君就是嬴傒,大王的宝座本应是属于他的,却因华阳夫人的干预,改立大王,嬴傒虽获封高陵,但受奸鬼杜仓的影响,一直含恨在心,四处散播不韦和大王合谋害死先王的谣言,意图不轨,说到底不过是想自己当秦君。”然后续道:“至于阳泉君则与秀丽夫人秘密勾结,又得到军方部份不知死活的将领,希冀能改立成蟜作太子。幸好两党人各有所图,阳泉君和高陵君又一向不和,势若水火,否则大王和不韦更头痛。”接而微嗔道:“不要谈这些令人心烦的事好吗?”

    项少龙苦笑道:“我不过在关心姬后,究竟大将军是否阳泉君呢?”

    朱姬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似乎不想答他,又叹一口气,道:“你说王龁吗?他只忠于大王,又看不起阳泉君,除非有人能拿出证据,证明小政不是大王的骨肉,否则大将军绝不会站在阳泉君的一方。嘻!这事有什么方法证实哩!难道他们敢迫大王滴血认亲吗?即使要认我也不怕。”

    项少龙立时吓出一身冷汗,朱姬或者不怕,他却是怕得要命。这种古老的辨认血缘方法,说不定真的有效,那就糟透。

    朱姬见他脸色微变,不悦道:“难道你也认为政儿不是大王的骨肉吗?”

    项少龙哑子吃黄连,有苦自己知,忙道:“姬后误会!嘿!少龙还要回去打点行装。”

    朱姬打断他大嗔道:“你再诸多藉口躲开人家,朱姬会恨死你哩!我又不是迫你私通,只不过说些心事话儿,有什么好怕的。”

    项少龙苦笑道:“你不怕大王不高兴吗?”

    朱姬娇躯轻颤,回到冷酷的现实里,幽幽的看他一眼,轻轻道:“大王什么都好,又宠爱人家,唉!我不想再说。少龙!祝你一路顺风,好安然地回来见人家。”

    项少龙心中暗叹,早猜到有这种情况。朱姬一向过着放荡的生活,虽说是迫于无奈,但事实如此。初抵咸阳,因新生活和得回爱子的刺激,故能暂时不把男女的欢好满足看作是一回事。但经过整年的宫廷生活,当上王后的兴奋和新鲜感消失,感觉上便完全不同。她说的苦闷,其实是因庄襄王满足不了她的性生活,若非为小盘,恐怕她已勾三搭四,不禁更暗自惊心。他不敢再留下去,乘机告辞,朱姬不留他,不过她那对水汪汪的幽怨眼神,却差点把他溶掉。

    乌府的主厅里,举行出使前最重要的会议。

    乌应元首先道:“未来一年,会是我们到咸阳后最艰苦的一段时间,不但少龙出使六国,吕相亦要东征周室,相国府只剩下图先座阵,恐怕撑不住大局,幸好近年来我打通很多人事上的关系,只要低调一点,应可安然度过。”

    滕翼向项少龙道:“刚才我们商量过,乌卓大哥和乌果留下照料府务,以防有起事来,不致全无抗手之力。且在这段时间里,大部份人迁到牧场去,好避开咸阳城的风风雨雨。”

    项少龙道:“不若二哥也留下吧!二嫂临盆在即,二……”

    滕翼断然打断他道:“休要再提,此行表面虽看似凶险不大,但六国形势诡变难测,要我留在这里,怎可安枕睡觉?”

    听到“临盆”两字,众人的神情不自然起来,尤以乌应元为甚。项少龙亦心中不舒服,自己不能令乌廷芳等怀孕一事,愈来愈成明显的问题。若在二十一世纪,他还可去验出原因来,在这时代,任何人都是一筹莫展。

    乌卓叹道:“我不能随三弟出使,确是遗憾,又没有其他方法,唉!”

    陶方接着道:“你两位兄长为你在家将中挑出十二名武技高明的人,作你的亲随,这批高手人人能以一挡十,可成你的好帮手。少龙千万不要落单,很多人恨不得能把你拔除。听说阳泉君会派出高手,在途中行刺你,一来可拔掉他们的眼中钉,又可打击吕相的威信,少龙千万要小心。”

    项少龙颔首受教,乌应元叹道:“少龙真要带廷芳和倩公主同去吗?”

    陶方道:“把春盈等四人都一并带去吧?好让她们侍候三位少夫人。”

    项少龙欣然答应,这时才有闲情想到来自阳泉君的威胁。

    乌应元道:“吕相刚和我商量过出使的事宜,吕相会拨出一批珍宝和三千黄金,供你送礼之用。我们则精挑百匹良骥,一批歌姬,另外再加三千金,足可够少龙应付很多贪得无厌的人。”

    荆俊听得吁出一口凉气道:“足够我挥霍十世!”

    滕翼听到要送歌姬,脸色沉下去。

    项少龙叹道:“送什么也没有问题,但小婿却怎也不惯以歌姬作礼物,岳丈大人可否收回此项?”

    乌应元微感愕然,瞪他好一会,点头道:“少龙既有此古怪想法,我不会勉强。”

    各人再商量一会,结束会议。项少龙先陪滕翼探看善兰,然后返回内宅。纪嫣然刚好回来,正和乌廷芳赵倩两女闲聊,谈的是高傲冷漠的寡妇清。不知如何,项少龙有点不想听到关于她的事。婷芳氏的早逝使他愈来愈觉得感情本身实在是一种非常沉重的负担,以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惯于一夫一妻制的人来说,只是眼前三位娇妻已让他享尽艳福,何况还有远在大梁的赵雅和赵致。够了!他再不想为情苦恼。只希望扶助小盘登上王位,控制秦国,他可退隐园林,快快乐乐度过此生。忽然间,他感到非常疲倦。

    次日他起来后,到王宫去训练小盘小贲两个小子徒手搏击的技巧,好让他们在他离开后可以继续练习。雨雪在昨晚停下来,天色放晴,白色的世界美丽得使人目眩。其他人或不会觉得有什么特别,但在他这来自另一时空的人来说,铺满积雪古色古香的宫廷建筑,确令他心动神迷,不能自已。过去像一个梦,眼前却是活生生的另一个梦境。

    他坐在亭内,呆看小盘和小贲两人拳来脚往,打得不亦乐乎,身后响起琴清甜美的声音道:“唉!项太傅!政太子又耽误时间。”

    项少龙吓得从沉思里惊醒过来,回头一看,琴清一身素黄的丝服,外罩一件雪白毛茸茸的长披风,神色平静地瞧着小盘两人。

    项少龙忙站起来,施礼道:“琴太傅早安,让我立即把太子唤来。”

    琴清眼光移到他处,裣衽回礼,摇头道:“难得太子兴高采烈,项太傅又远行在即,让他缺一天课好了。”

    项少龙想到明天又要开始勾心斗角的生活,颓然坐下来,淡淡道:“琴太傅请坐!”

    琴清出奇地听话的在石桌另一边坐了下来,轻轻道:“太子像对太傅特别依恋,有你在之时他特别兴奋,平时却沉默得不像他那年纪的孩子,总像满怀心事似的,教人看得心痛。”

    项少龙想起赵妮,心中一痛,说不出话来。这时小贲已制着小盘,但因不敢把太子击倒,反被小盘摔一跤,四脚朝天,小盘得胜,兴奋得叫起来。

    项少龙大喝道:“过来!”

    小贲敏捷地弹起来,和小盘欢天喜地奔到亭前。

    项少龙向小贲道:“你刚才明明占上风,为何白白错过机会。”

    小贲尴尬地看小盘一眼,垂头道:“小贲怕误伤太子,会杀头哩!”

    小盘愕然道:“什么?谁要你让我?”

    项少龙失笑道:“谁叫你是太子!不过只要依着我的方法练习,绝不会受伤。下回你们近身搏斗,可在地上加铺数层厚席,那什么问题都没有。练习前须做足熟身的动作,更万无一失,清楚了吗?”

    两小子轰然应诺,又抢着去练剑。

    项少龙回头向琴清笑道:“小孩子是最可爱的,不过只要想到有一天他会变成像我们一般,再不懂以单纯的方式去享受生命,我就感到现实的残酷。”

    琴清呆了一呆,沉吟半晌道:“项太傅似乎很厌倦眼前的一切哩!”

    项少龙大生感触,叹一口气,再没有说话。

    琴清反忍不住道:“琴清从未见过人敢以你那种态度和政太子说话,都是巴结都来不及的样子。项太傅是否真不重视正掌握在手上的名位权力呢?”

    项少龙心中暗惊,琴清似乎对自己生出兴趣,此情确不可助长。只不知是否通过昨天与纪嫣然的接触,她对自己有了不同的看法。想到这里,随口应道:“人生不外区区数十寒暑,那理得这么多,想到对的事便去做,否则有何痛快可言。”长身而起,施礼道:“鄙人要回去收拾就道,琴太傅请了。”

    琴清想不到他主动告辞,有些儿手足无措地起立还礼。

    项少龙步下小亭,往小盘处走了两步,琴清在后面唤道:“项太傅!”

    项少龙愕然转身,琴清垂下螓首道:“那个关于一滴蜜糖的寓言确是精采绝伦,琴清受教,项太傅一路平安!”俏脸微红,转身盈盈去了。

    项少龙心中苦笑,待会定要审问纪嫣然,看她向与她齐名的美女,还泄露过他的什么秘密。

    在吕不韦统领大军,出征东周的前三天,以项少龙为首的使节团,在一千名精锐秦兵护翼下,离开咸阳,踏上征途。除纪嫣然、乌廷芳、赵倩和滕翼、荆俊等人外,嫡系的乌家子弟只有十二人,但这批人无不身手高强,人数虽少,实力却不可小觑。吕不韦方面除李斯和肖月潭外,还有精挑出来的三百名家将,直接听命于肖月潭,幸好这浑身法宝的人与项少龙到此刻仍是关系极佳,故不会出现指挥不灵的情况。当然还有蒙骜的两位小公子蒙武蒙恬,两人年纪还少,对项少龙非常崇拜,滕翼等很疼爱他们。负责领军的是一名叫吕雄的偏将,属吕不韦一族,表面上虽对项少龙毕恭毕敬,但眼神闪烁,项少龙对他的印象并不太好。但既要共乘一舟,惟有虚与委蛇。比之上回到赵国去,人数虽增多,项滕等反觉实力大不如前。

    这天将入韩境,抵达洛水西岸。河水曲折东流处,山岭起伏,风光怡人。由昨夜开始,停了五天的雨雪开始由天上飘下来,人人披上毛裘斗篷,纪嫣然三女在雪白的毛裘里,更像粉妆玉琢的美丽洋娃娃。她们因可以陪伴上路,心情开朗,不住指点沿途的美景谈笑,春盈等四婢追随身后。

    一路上李斯都混在肖月潭的吕府兵将里,以免给肖月潭等看破他和项少龙的特殊关系。黄昏时分,他们在洛水和一片红松林间的高地临河结营,准备明早渡河。吕雄派出数百人伐木造筏,砍树叱喝之声,不时在树林间响起来。

    趁诸女去打点营帐,项少龙和滕翼两位好兄弟,沿江漫步。尽管天气严寒,长流不休的洛水却没有结冰,天寒水暖,水气由河面升起,凝结在河畔的树枝上,成为银白晶莹的挂饰,蔚为奇观。美景当前,两人不想说话。踏足之处,脚下松软的白雪喀喀作响,头上雪花飘舞,林海雪原,教人滤俗忘忧。不觉下,走出营地外河水的上游处。足响传来,两人转头望去,皑皑白雪中,李斯来了。项少龙和滕翼对望一眼,均知李斯不会只是来找他们闲聊的。

    滕翼笑道:“冷吗?”

    李斯两手缩入绵袍袖内,张口吐出两团白气,来到项少龙侧,看漫天飞雪里银白一片的天地,回首望向红松林,道:“红树加工后极耐腐蚀,乃建筑和家具的上等材料,又含有丰富松脂,可作燃灯之用。”

    滕翼讶道:“我出身山野,知道此树并不出奇,想不到李兄竟如此在行。”

    李斯笑道:“行万里路胜读万卷书,我自幼爱好四处游学、寻朋访友,问得多自然知得多,滕兄见笑。”

    项少龙听他言谈高雅,见多识广,心中佩服,暗忖难怪他能助小盘统一天下,轻拍他肩头道:“让我们随意逛逛!”

    李斯欣然点头,三人沿河而上。

    滕翼指着挂满树上的冰雪道:“太阳高升时,枝梢满挂的雪会如花片飘落,那将是难得见到的奇景。”

    项少龙见李斯如若不闻,暗自沉吟,知他有话要说,诚恳道:“都是自家兄弟,李兄有什么话,放心说出来吧!”

    李斯微笑道:“两位大哥均是识见高明的人,对六国兴衰,究竟有什么看法?”

    滕翼笑道:“李兄乃饱学之士,不若由你点醒我们两个粗人。”

    李斯谦让两句道:“两位大哥请勿笑我,我这人最爱胡思乱想,但有一事却想极也不通,就是现今齐、楚、燕、赵、魏、韩六国,除韩国一直落于人后外,其他诸国,均曾有盛极一时的国势,兼且人材辈出,为何总不能一统天下?”

    项滕两人同时一呆,道理看似很简单,打不过人自然难以称霸,但真要作出一个答案,却是不知从何说起。

    李斯停下来,俯视下方奔流的河水,双目闪动智慧的光芒,跌进回忆里悠然道:“三年前某个黄昏,我在楚魏交界看到一个奇景,就在一口枯干的井内,有群青蛙不知如何竟恶斗起来,其中有几只特别粗壮的,一直战无不胜,到弱者尽丧,它们终彼此交手,由于早负伤累累,最后的胜利者亦因失血过多而亡。于是恍然大悟,明白六国就像那群井内之蛙,受井所限,缠斗不休,结果尽败俱死,这才动心到秦国一碰运气,当时我心中想到的是只有秦国这只在井外观战的青蛙,才能成为最后的胜利者。”

    项滕两人无不点头,比喻生动地指出秦国为何可后来居上,凌驾于他国的原因,正因她僻处西陲,从未受过战火直接的摧残。

    李斯一直没有展露才华的机会,说起兴头,口若悬河道:“六国里最有条件成就霸业的,本是楚人。楚国地处南方,土地肥沃,自惠王灭陈、蔡、杞、莒诸国后,幅员广阔,但正因资源丰富,生活优悠,民风渐趋靡烂,虽有富大之名,其实虚有其表,兵员虽众,却疏于训练,不耐坚战。”

    滕翼点头同意道:“李兄说得好,楚人确是骄横自恃,不事实务,历代君主,均不恤其政,令群臣相妒争功、或谄谀用事,致百姓心离、城池不修。”

    项少龙想起李园和春申君,不由叹气。

    李斯续道:“若只以兵论,六国中最有希望的实是赵人,国土达二千里,带甲数十万,车千乘、骑以万计,西有常山,南有河漳,东有清河,北有燕国。到赵武灵王出,不拘成法,敢于革新,胡服骑射,天下无人能敌,可是此后却欠明君,空有廉颇李牧,仍有长平之失,一蹶不振,最是令人惋惜。就若井内之蛙,无论如何强大,只要有一个伤口流血不止,即成致命之伤。”

    项滕两人心中奇怪,李斯来找他们,难道是要发表这些高见吗?

    滕翼道:“韩人积弱,燕人则北临匈奴,后方夹于齐楚之间,现在虽继四公子后出了个太子丹,仍是难有作为。剩下只有魏齐两国,前者有信陵君,后者有田单,均是不世出的人材,李兄有什么看法?”

    李斯傲然一笑道:“强极仍只是两只负伤的井蛙吧!”顿了顿淡然自若道:“信陵君伤在受魏王所忌,有力难施;田单则伤于齐人的心态。”

    项少龙想起他曾在齐国拜于荀子门下,心中一动道:“愿闻其详!”

    李斯背负双手,往上游继续走去。

    项滕两人交换个眼色,均觉这位落泊文士忽然间像变成另一个人般,有种睥睨天下的气概,忙跟在两旁。

    李斯完全不知自己成为主角,昂然仰首,深深吁出一口长郁心内的豪情壮气,道:“齐人最好空言阔论,嘿!说真的,在下也曾沾染这种习气。别的不说,只是稷下学士,多达千人,要他们评论政治,游艺讲学,天下无人能及,但若要出师征战,则谁都没有兴趣和本领。田单虽因势而起,救国家于将亡之际,可是事过境迁,那些只爱作空言者,谁都提不起争霸的劲头。”转向项少龙道:“太傅此回出使诸国,目的在于化解他们合纵之势,若从齐国先入手,必能事半功倍,只要齐人龟缩不出,楚人哪敢轻动干戈,齐楚既然袖手,赵人又与燕国缠战不休,魏国还有可为吗?”

    项滕两人恍然大悟,至此明白李斯说出这么一番话的真正目的,是指出此行的第一个目标,非是魏国而是齐人。

    他们虽急于去与赵雅和赵致会合,但事关重大,把私事暂放一旁,应没有什么大碍。但这么一个转变,各方面必须重作新一番的部署才行。

    项少龙叹道:“李兄确是识见高明,项某人有茅塞顿开的感觉,让我们改道往齐,再到楚国,好完成大王交下的使命。”

    三人再谈一会有关齐国的事,回到营地去。项少龙立即把肖月潭和吕雄两人召到主帐,说出改道往齐的事,却故意不解释理由。

    肖月潭沉吟道:“既是如此,我立即派人先往齐国递交文牒,知会此事,但赵国有别于韩,我们应否先打个招呼,好借道而行,但过门不入,徒招赵人之忌。”

    这番话合情合理,项少龙仓卒决定改变行程,一时间哪想得这么周详,闻言不禁大感头痛,难以决定。现在赵齐交恶,他若如此明着去拢络齐国,置赵人不理,说不定晶王后把心一横,派李牧来对付他们,那就糟透。

    吕雄脸色微变,道:“吕相曾明令指示,此行先到之处,乃魏京大梁,行程早安排妥当,太傅这么说改就改,怕会影响策略和军心。而且前途凶险难测,太傅可否打消念头?”

    不知是否过于敏感,项少龙隐隐感到有点不大妥当,一时却说不上来,沉吟不语。

    肖月潭却是站在他的一方,道:“吕将军怕是误会相爷的意思,相爷曾吩咐肖某,离开咸阳后,一切由太傅权宜行事,太傅改道赴齐,其中必有深意,吕将军还是研究一下,看看如何作妥善安项滕均感愕然,想不到肖月潭对吕雄如此不留情面。

    吕雄的反应却更奇怪,反堆起恭顺之色,点头道:“小将有点糊涂,这就去找屈斗祁商量,等有了初步行军部署,再来向太傅和肖先生报告。”言罢出帐而去。

    肖月潭看着他离去,双目现出不屑之色,冷哼一声。

    项少龙忍不住道:“肖兄似乎不大满意此人。”

    肖月潭摇头道:“我不明白以吕爷的精明,为何拣此人来负责领军,此等只知谀媚弄巧之辈,德能均不足服众,当年我和图爷为吕爷奔走,他们这群吕氏族人,不知厕身何处,现在吕爷荣登相国之位,他们却争着来巴结邀功,相爷偏又重用他们。”

    项少龙终于明白他们间的关系。如此看来,即使吕不韦之下,亦可大致分作两个系统,一个是以图先和肖月潭为首的家将派系,另一则是包括吕雄在内的吕不韦本族之人,正为权力而致互相倾扎。

    吕雄刚才提起的屈斗祁,是领军的另一偏将,本身虽是秦人,却是蒙骜的心腹手下,名虽为吕雄的副手,但在军中的资历威望,均非吕雄这被破格提拔的人能望其项背。斗争确是无处能免,只是这小小一个千许人的使节团,情况已非常复杂。

    肖月潭压低声音道:“少龙为何忽然改变行程?是否怕阳泉君勾通韩人,会在路上伏击我们?”

    项少龙倒没有想及这方面的问题,亦知刚才和李斯密话,这位老朋友定会大感不舒服,乘机道:“这只是原因之一,刚才我找到李斯先生,问他有关齐国的形势,发觉齐人最易说话,遂改变主意,决定先往齐国。”

    肖月潭欣然道:“原来如此,少龙真懂用人,李斯见多识广,对天下形势了若指掌,只可惜不为相爷所喜,未得重用。”又微笑道:“到现在我才明白少龙为何指定李先生随行哩!”

    滕翼插嘴道:“吕雄靠得住吗?”

    肖月潭道:“非常难说,基本上怕没有什么问题,此行若出事,谁都不能免罪。”顿了顿续道:“少龙是自己人,我也不怕坦白说出来,此回在出使人选上,曾经发生过很大的争拗,我和图爷均力主由你出使,吕雄他们的吕氏一族,却主张应由吕夫人的亲弟诸萌担当,只是相爷权衡轻重,终采纳我们的意见,但已闹得很不愉快。”

    项少龙暗忖不拣我可最好,但现在米已成炊,骑上虎背,怨恨只是白费精神,陪他叹了一口气,苦笑起来。

    肖月潭诚恳地道:“我和图爷知少龙淡薄功名利禄,可是现在我们和以诸萌为首的吕家亲族势成水火,少龙一定要为我们争这一口气。”

    项少龙知道自己成了图先一派争取的人,更足啼笑皆非。此时帐外忽传来兵刃交击的声音和喝采声,大奇下,三人揭帐而出。主营外的空地处,一身戎装的纪嫣然,正与蒙恬互持长矛对打练习,好不激烈。乌廷芳、赵倩、蒙武、荆俊和一众亲卫,则在旁呐喊助威,热闹非常。纪嫣然虽占尽上风,可是蒙恬仍苦苦支撑,似模似样。项滕均想不到十七岁许的小子如此了得,不由齐声叫好。蒙恬见项少龙在旁观战,精神大振,一连三矛,使得矫若游龙,挽回少许颓势。

    纪嫣然倏地把对手的重矛横拖开去,待蒙恬微一失势,退开去,矛收背后,娇笑道:“假以时日,恐怕嫣然不是小恬的对手哩!”

    蒙恬连忙施礼谦让,令人大生好感。足音响起,吕雄脸有得色地领着一脸忿然的屈斗祁,往他们走来。三人交换个眼色,知吕雄从中弄鬼,煽动屈斗祁来作出头的丑人。

    两人来到三人身前,正要说话,项少龙先发制人,微笑道:“这些日来,尚未有机会和屈偏将说话,请!”

    转身入帐。

    屈斗祁微一错愕,跟了进去。

    吕雄想入帐内,却给滕翼拦着,客气地道:“吕将军对改道之事,必已胸有成竹,太傅有命,着本人与将军商量,不若到本人帐内谈谈吧!”

    吕雄无奈下,惟有随他去了,剩下肖月潭一人在拈须微笑。

第 七 章 滔天之恨

    主帐内。两人席地坐好,屈斗祁紧绷脸道:“太傅是否要临时改变行程,未知是何缘故?”

    项少龙暗忖连庄襄王都放手任自己去办事,现在竟给你这么个偏将来质询,可知自己在秦**方内没有什么地位,充其量只是秦君的一个宠臣、吕不韦的亲信而已。忍气道:“屈偏将有否听过阳泉君派人来对付我们的事呢?”

    屈斗祁故作恍然道:“若是为此事,太傅放心,蒙帅早有吩咐,所以十多天来末将一直放出侦骑,如有什么人跟踪我们,保证逃不过我的耳目。”

    项少龙微笑道:“屈偏将对此趟的行程,是否早便拟定下来?”

    屈斗祁是精灵的人,闻弦歌知雅意,道:“虽是早定下来,但除末将、领军和太傅等数人外,吕相亦不知详细规划,所以太傅不用担心会漏出消息。”

    项少龙很想说老子要怎样做就怎样做,哪到你来说话,终还是忍下这口气,淡淡道:“只要屈偏将手下里有一人是奸细,可沿途留下标记,让敌人衔尾巴追来,找寻适当地点偷袭我们,特别在毗连韩境的地方,最是危险。”

    屈斗祁若无其事道:“若是如此,改变行程亦没有作用,他们大可在我们进入赵境前对付我们,倒不若依照原定路线,打不过总逃得了。”

    项少龙奇道:“屈偏将似乎很介意我改变行程,未知是何因由?”

    这一着非常厉害,假若屈斗祁说不出原因,项少龙自可责他不从军令之罪。

    屈斗祁微一愕然,双目闪过怒意,冷冷道:“蒙帅既把太傅安危交由末将负责,末将自然以安全为第一个考虑因素。”

    项少龙心头发火,冷笑道:“现在我实弄不清楚屈偏将和吕将军谁是负责的人?他刚刚接下我的军令,现在屈偏将显然没把我的吩咐放在眼内,屈偏将可解释一下吗?”

    屈斗祁微微一震,知道项少龙动了真火,软化点卑声道:“末将怎敢不依太傅指示,只不过……”

    项少龙不耐烦地打断他道:“明天我们便要渡河,你派人泅水过去察看过吗?”

    屈斗祁一呆道:“木伐尚未做好,河水那么冷……”

    项少龙长身而起,到达帐门处,大叫道:“荆俊!”

    正和蒙武运剑练习对打的荆俊走入帐来,道:“太傅有何吩咐?”

    项少龙道:“立即找几个兄弟,泅水过河去看看对岸的情况,最要紧的是秘密行事,若有什么发现,千万不要惊动敌人,明白吗?”

    荆俊欣然领命去了,屈斗祁低垂头,但看神情却是不满之极。项少龙这么做,分明指他办事不力,最要命的是这确是一个疏忽。项少龙心中暗笑,此回他们是有备而来,其中一套法宝,是依照善柔的方法,制了一批防水皮衣,想不到这么快派上用场。本来他没想过探察对岸的动静,一来因早先给肖月潭提醒,阳泉君说不定会借韩人之手杀害自己,此刻与这不尊重自己的屈斗祁针锋相对,灵机一触,想出这挫折对方锐气的方法。既然有理都说不清,不若以硬碰硬,教他屈服。军令不行,乃行军大忌。若屈斗祁或吕雄仍是阳奉阴违,索性凭庄襄王赐下的军符,把两人革职,改以滕翼代替,一了百了。他再无兴趣与此人纠缠下去,冷然道:“没事了,屈偏将可继续办你的事,改道一事,除你和吕将军两人外,不得说予第三者知道,否则以军法处置,明早我会告诉你采哪条路线前进。”

    屈斗祁一言不发,略施敬礼,怏然走了,天刚黑齐。

    主帐内,项少龙与妻婢们共进晚膳。

    纪嫣然听罢他改赴齐国的因由,惊异地道:“李斯先生识见不凡,对诸国形势的分析一针见血,对齐人爱好放言高论的风气,更是透彻若神明,想不到相府竟有如此人物,少龙可否引介与嫣然一晤?”

    项少龙知她性格,乐得有人陪她聊天,点头道:“待会我请他过来,与嫣然见面。”

    纪嫣然欣然道:“不过更令我惊讶的是少龙你的眼光,竟懂得指名要李斯先生随行。”

    项少龙暗叫惭愧,他哪来什么眼光?

    赵倩担心地道:“可是项郎早派人通知在大梁的雅姨,着她和致姊在那里候你,这样先到齐楚,岂非至少要她们呆等一年半载吗?”

    项少龙苦笑道:“这是无可奈何,我会使荆俊先往魏国找她们,当我们由齐赴楚,她们可和我们在途中会合,至多三数个月的光景。”

    赵倩一想也是,没再说话。夏盈为项少龙添饭,后者笑问她旅途是否辛苦。

    另一边的秋盈笑道:“小姐在咸阳之时,每天教导我们学习骑射,这点路算什么哩?”

    乌廷芳笑起来,得意地道:“有本大师傅指点,几个丫头不知变得多么有本领。”

    帐外忽传来扰攘人声,滕翼的声音在外响起道:“三弟出来一会!”

    项少龙听他沉重的语气,心知不妙,忙揭帐而出。外面的空地处挤满人,吕雄、屈斗祁等全来了。

    刚回来的荆俊兴奋地道:“项太傅!我们擒了个敌人回来,莫要怪我,刚上岸就面对面撞上这家伙在小解,迫得出手。”

    项少龙心中一懔,望往屈斗祁等一众军将,人人脸色凝重,屈斗祁更是颇有愧色。由乌家十二名子弟组成亲卫团里的乌言著和乌舒两人,把一名绑捆双手,浑身湿透,冷得脸如死灰,身穿牧民装束的汉子推到项少龙身前,按跪地上。

    滕翼沉声道:“你是何人?”

    汉子嘴唇一阵颤动,垂头惶然道:“小人邓甲,只是韩国牧民,途经此地,你们为何动粗把小人擒拿?”

    仍是身穿水靠的荆俊道:“不要信他,身藏兵刃弓矢,绝非好人。”

    滕翼将一把剑递给项少龙,道:“看兵器的形式,极可能来自燕国。”

    在一旁默听的肖月潭失声道:“什么?”

    项少龙亦呆了一呆,想不到来敌竟与燕国有关,心中涌起古怪的感觉,沉吟半晌下令道:“先为他换上干衣,再由我亲自审问他。”

    乌言著和乌舒一声领命,押他去了。

    项少龙向围观的军士冷喝道:“你们还不给我去紧守岗位,两位偏将请留步。”又回头对纪嫣然等道:“你们回到帐内等我。”

    待空地处只剩下滕翼、荆俊、肖月潭、屈斗祁、吕雄五人,项少龙淡淡道:“若这人真是燕国来的,我们便非常危险。”

    人人脸色沉重,默然无语。在昏暗的营灯掩映下,天上雪粉飘飘,气氛肃穆。

    屈斗祁干咳一声,跪下来道:“末将疏忽,愿受太博罪责。”

    吕雄廹于无奈,亦跪地请罪。

    项少龙心中叫妙,想不到误打误撞下,竟挫折两人锐气,不过形势险恶,快乐不起来,抢前扶起两人道:“只要大家衷诚合作,应付危难,这等小事本人绝不会放在心上。”

    他也变得厉害了,言下之意,假若两人不乖乖听话,绝不会客气。两人像斗败的公鸡般,垂头丧气地站着。

    肖月潭道:“一切待拷问邓甲再说吧!不过我若是他,认就是死,不认反有一线生机,故怎也不会招供。”

    滕翼微笑道:“幸好天寒未久,待我到附近的地穴找找有没有我想要的帮手家伙。”

    言罢在众人大惑不解下,出营去了。

    果如肖月潭所料,邓甲矢口不认。项少龙深悉滕翼性格,知他必有办法,阻止屈斗祁等对他用刑,只把他绑在一个营帐内,派人看守。未几滕翼拿着个布袋回来,里面软软蠕蠕,不知藏有什么东西。

    坐在帐内的项少龙等呆看布袋,只有荆俊明白,大笑道:“让我去拿小竹篓来!”欣然去了。

    滕翼冷然入帐,向手下喝道:“拿他站起来!”

    乌言著两人忙左右把他挟持立起。

    邓甲露出骇然神色,盯着滕翼高举在他眼前,不知有什么东西正蠕动其中的布袋。

    屈斗祁道:“滕先生准备怎样对付他?”

    滕翼毫无顾忌地探手袋里,熟练地取出一只毛茸茸的灰黑田鼠,递到邓甲面前,笑道:“你招不招供?”

    看着在滕翼手内正挣扎吱叫的大田鼠,连项少龙、肖月潭这等足智多谋的人都一头雾水,不知他怎可凭此令邓甲屈服?

    邓甲昂然道:“我只是个畜牧之人,有什么可招的?”

    肖月潭冷笑道:“还想不认,你不但语带燕音,且牧人怎能在此等情况下仍昂然不惧,你还想骗人吗?”

    邓甲一听,知露出破绽,硬撑道:“我根本不明白你们说什么,若仍不信我是对岸邓家村的人,可派人去一问便知。”

    荆俊拿竹篓回来,嚷道:“给他脱裤子!”

    众人齐感愕然。乌言著等两三下动作,邓甲下身立时光秃秃的,尽露众人眼下。荆俊亲自把竹篓口覆盖在他下体处,以绳索绕过他臀部缚个结实。

    邓甲骇然道:“你们想干什么?”

    滕翼笑道:“很快你会知道。”向乌言著两人吩咐道:“按他坐在地上!”

    众人终于明白,无不叫绝,感到比毒打他一顿还要残忍百倍。滕翼揭起小竹篓另一端的盖子,把田鼠放入篓内,再盖好篓子。里面立时传来田鼠窜动的声音,篓子和邓甲同时抖动起来。

    邓甲尖叫道:“项少龙你好毒!”

    吕雄蹲下来道:“邓甲兄你怎知他是项少龙?”

    邓甲知说漏口,不过已无暇辩驳,眼珠随箩子里田鼠的走动一起同时转动。帐内诸人里,当然只有他一人“切身体会”到田鼠的动作。

    项少龙学吕雄般蹲在另一边,拍拍他脸颊,柔声道:“乖乖说吧!若证明你说实话,我们走一段路后把你释放。”

    滕翼冷然看他正急速起伏的胸口,沉声道:“田鼠走累哩!快要吃东西,你不是想待到那时才说吧!”

    荆俊笑道:“那时可能迟了,你愈快点说,你生孩子和小解的家伙愈能保持完整。”

    其实不用他们软硬兼施,邓甲早崩溃下来,一脸恐怖神色,呻吟道:“先把那东西拿出来再说!”

    屈斗祁摇头道:“你不说,那东西永远留在小篓里。”

    肖月潭冷笑道:“还不懂争取时间?蠢材!”

    不知是否给抓一记还是噬一口,邓甲惨叫道:“小人招供,这次是奉太子之命,呀!快拿出来!”

    项少龙知他完全崩溃,向滕翼打个眼色,着他把田鼠拿出来。说实在的,他自己都很怕这小家伙,要他动手去拿,内心难免发毛。

    滕翼摇摇头,喝道:“还不快说!”

    邓甲无奈下,立即以可能是拷问史上最快的速度,把整件事说出来。当滕翼把田鼠拿出来,尽管天寒地冻,邓甲仍是屎滚尿流、浑身被汗水湿透,可见“毒刑”如何厉害。

    他的供词,不但揭破燕人的阴谋,还使项滕两人弄清楚当日在邯郸外龙阳君遇袭的事。原来燕国太子丹因廉颇围困燕国京城,他只能苦守,无力解围,惟有使出横手,派手下著名家将徐夷乱率领三千勇士,冲出重围,分散秘密潜入赵境,希望制造混乱,令赵人自动退兵。于是先有刺杀龙阳君一事,事败后又把收买的齐人杀死,好嫁祸田单。此计不成,又另生一计。太子丹交游广阔,深谋远虑,在各国均有被他收买的眼线,知道项少龙出使魏国,立即通知藏在赵境的徐夷乱,着他设法扮作赵人袭杀项少龙。要知项少龙代表的是庄襄王,若他被杀,秦人不会坐视不理,只要秦人对赵用兵,燕人京师之围自解,这一着确是厉害。徐夷乱是智计多端的人,在项少龙赴魏途上布下岗哨,等待机会,终决定趁他们明天渡河时,扮作韩军乘虚偷袭。那时项少龙过河不成,又不敢深进韩境,惟有被迫转往赵境,徐夷乱可藉优势兵力,凭险伏击,务要置项少龙于死地,使阴谋成功。

    各人听得眉头深锁,燕人在别人地方行凶,全无顿忌,而他们此事又不敢惊动赵人和韩人,以免横生枝节,实在头痛。更兼除徐夷乱这批人外,说不定阳泉君的人又与韩人勾结来对付他们,以他们过千人的浩荡队伍,在对方有心袭击下,目标明显,确是无处可逃。若找有利防御之地筑垒防守,则成困兽之斗,结果什么地方都去不了,更是不妥。项少龙等人在帐外商量一会,一时间想不出什么应付良方来。

    屈斗祁提议道:“现在我们既知徐夷乱的人藏在对岸一处山头,不若暗潜过去,摸黑夜袭,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肖月潭道:“太冒险哩,我早听过此人之名,善用兵法,必会派人密切监视,而且邓甲失踪一事,会惹他生疑,对方人数又是我们的三倍,这么做等若送死。”

    吕雄脸青唇白,颤声道:“不若我们立即连夜离开,留下空营,到燕人发觉,早追不及。”

    项少龙虽鄙夷此人,但他提出的确是唯一可行之法,点头道:“走定要走,但怎么走却须从长计议,这么上千人的队伍,纵使行动迅速,但由于有大河阻隔,迟早会给他们追上。”

    屈斗祈点头道:“最糟是我们无论进入赵国又或韩境,必须小心翼翼,派出侦骑探路,以避开赵韩之人,所以路线必然迂回曲折,行军缓慢,以徐夷乱这等精明的人,可轻易追上我们。”

    一直默然不语的滕翼道:“我有一个提议,是化整为零,兵分多路,如此敌人将不知追哪一队人,我们逃起来亦灵活多了。”

    众人静默起来,咀嚼他的说话。

    项少龙断然道:“此是唯一可行之法,就这么决定。”

    雨雪愈下愈大,荒野内的杀机更趋浓重。

    雪粉仍不住从天而降,在暗黑的雪野里,使节团全体动员,默默拆掉营帐,准备行装。项少龙和滕翼、荆俊、肖月潭、李斯五人和十二名乌家子弟,伏在岸缘,察看对岸的动静。黑沉沉的山林处,死寂一片,若非抓到邓甲,又由他口中知悉敌人的布置,真难相信有多达三千名心存不轨的敌人,正虎视眈眈地在对岸窥伺。

    肖月潭冷哼道:“为解赵人之围,燕人实在太不择手段。”

    项少龙心中暗叹,在这战国的年代里,当权者谁不是做着这样的事?

    吕雄来报告道:“太傅!一切结束妥当,可以动程。”

    项少龙下达出发的命令,一千秦军遂分作两组,每队五百人,牵马拉车,分朝上下游开去,风灯闪烁,活像无数的萤火虫。纪嫣然诸女和三百名吕府家将,则悄悄摸黑退入红松林内。黑夜里,车行马嘶之声,不住响起,扰扰攘攘,破坏雪夜神圣不可侵犯的宁静。

    滕翼凝望对岸黑漆一片的山林,笑道:“若我是徐夷乱,现在必然非常头痛。”

    肖月潭沉声道:“他会中计吗?”

    荆俊低声道:“很快会知道。”

    由于黑夜里难以认路,行军缓若蜗牛,整个时辰后,两队人马分别远去。按照计划,二十天后他们会在赵韩间沁水旁的羊肠山会合,若等三天仍不见,便直赴齐赵间另一大山横龙岭去。秦军训练精良,人人精擅骑射,加上人数大减,在这等荒野摆脱追骑,应是易如反掌。

    滕翼低呼道:“有动静!”

    对岸一处山头异响传来,足音蹄声,接着亮起数百火把,两条火龙沿河分往上下游追去。徐夷乱知道影迹败露,再无顾忌。

    火龙远去,项少龙道:“小俊你先过河探察形势,若敌人真的走得一个不剩,明早我们立即渡河。”

    小俊一声领命,率领十二名乌家亲卫,把早摆在岸旁的两条木筏推入水里,撑往对岸去,李斯和肖月潭两人也跟着去了。项少龙和滕翼两人轻松地朝红松林走去,燕人这着突如奇来的伏兵,确教他们手忙脚乱好一阵子,不过现在事情终于暂时化解。

    项少龙正要说话,忽地目瞪口呆看着前方,滕翼亦剧震道:“不好!”

    只见红松林处忽地亮起漫天红光,以千计的火把,扇形般由丛林边缘处迅速迫来,喊杀声由远而近,来势惊人。两人同时想起阳泉君派来对付他们的人,大惊失色下,拔剑朝远在半里外的红松林狂奔过去。来犯者兵力至少有五千人,无声无息地由密林潜行过来,到碰上吕府家将布在外围的岗哨后,明目张胆狂攻过来。打一开始,就把密林和上下游三面完全封死,就算他们想逃生,亦给大河阻隔,全无逃路。如此天寒地冻,若跳下河水里,还不是另一条死路?可见对方早存着一个不留的狠毒心态,且处心积虑,待至最佳时机,对他们痛下杀手。

    杀声震天,人马惨嘶中,纪嫣然指挥众家将,护着乌廷芳、赵倩、春盈四婢和蒙家两兄弟仓皇朝大河逃去。若非林木阻格,兼之地势起伏,又是夜深,使敌人箭矢难施,否则他们想逃远点都不行。不过被敌人迫至河边之时,亦是他们丧命的一刻。数也数不清那么多的敌人由四方八面涌过来,吕府家将虽人人武技高强,临死拚命又奋不顾身,但在我寡敌众下,仍是纷纷倒地。出林不久,春盈一声惨叫,给长箭透背而入,仆毙草丛里,乌廷芳诸女齐声悲呼。

    纪嫣然最是冷静,拉着赵倩,高叫道:“快随我来!”穿过边沿区的疏林,往一座小丘奔上去,另一边是河旁的高地。

    她们身旁只剩下百多名家将,其中一半回头挡敌,另外六十多人保护她们且战且退,朝山丘冲去,只恨雪坡难走,欲速不能。后方全是火把的光芒,把山野照得一片血红。横里冲来十多名身穿猎民装束的敌人,纪嫣然杀红眼,手上长矛横挑直剌,连杀数人,冲破一个缺口。一人横切入来,朝紧随纪嫣然的赵倩一剑劈去,绝不因对方是女性而手下留情。纪嫣然长矛刚刺入另一敌人的胸膛,见状救之不及,护在她左翼的蒙恬倏地冲起,长剑一闪,那人早身首异处。眼看快到丘顶,一阵箭雨射来,家将中又有十多人中箭倒地。敌人紧紧追来,对中箭者均补上一刀。秋盈脚下一绊,倒在地上。夏盈和冬盈两人与她情同姊妹,忙转头去把她扶起,就是那么一阵迟疑,一群如狼似虎的敌人攻破了他们的后防,涌将上来,一轮乱剑中,三婢同时惨死,教人不忍目睹。

    乌廷芳等看得差点晕倒,全赖蒙武、蒙恬两人护持,抵达丘顶。余下的三十名家将凭着居高临下之势,勉强把敌人挡着,不过也撑不了多久。项少龙和滕翼刚刚赶至,见不到春盈诸女,已知发生什么事。

    项少龙大喝道:“快到大河去,荆俊在那里!”

    乌廷芳悲叫道:“项郎!”早给蒙武扯着跄踉去了。

    纪嫣然尖叫道:“不要恋战!”领着四人朝大河狂奔下坡。

    滕翼早冲到丘顶,重剑大开大阖,挡者披靡。项少龙则截着十多名要穷追纪嫣然的敌人,大开杀戒,战况惨烈至极。

    数以百计的敌人潮水般涌上丘来,只听有人大叫道:“项少龙在这里!”

    项少龙刚劈翻两名敌人,环目一扫,见到敌人纷纷由后方杀至,身旁除滕翼外,己方的人死得一个不剩,知道若不逃走,只有到阎皇爷处报到,大喝一声,展开剑势,硬闯到滕翼旁,叫道:“走!”

    此时两人身上均负着多处剑伤,滕翼会意,横剑一扫,立有两人溅血倒跌,其他人骇然后退。两人且战且退,可是给敌人紧缠,欲逃不能。

    眼看敌人由红松林方面不住抢上丘坡来,项少龙叫道:“滚下去!”一拉滕翼,两人一个倒翻,由丘顶翻下斜坡,滚跌下去。幸好落了数天大雪,积雪的斜坡又滑又软,刹那间两人滚至丘底的雪地。敌人发狂般由丘上追下来,两人刚爬起来,滕翼一个踉跄,左肩中箭。两边又各有十多名敌人杀至,项少龙拔出飞针,连珠掷出,那些人还不知是什么一回事,已有六、七人中针倒地,其他人骇然散开。忽然火光暗下来,原来雪坡极滑,不少持火把者立足不稳,滚倒斜坡,火把登时熄灭。

    滕翼伸手往后,抓着长箭,硬是连血带肉把箭拔出来,横手一掷,插入左后方一名敌人的咽喉。由于有甲胄护体,利箭只入肉寸许,伤不及内脏,否则这一箭就要教他走不了。趁着视野难辨的昏黑,两人再冲散一批拦路敌人,终脱出重围,往大河奔去。无数火把的光点,由后面三方围拢过来,喊杀声不绝于耳。

    刹那间两人到达岸旁高地处,荆俊扑过来,大喜道:“快走!”

    领着两人,奔下河边去。载着纪嫣然等的木筏刚刚离岸,另一个木筏正等待他们。三人跳上筏子,立即往对岸划去。当两只木筏抵河心之际,敌人追至岸旁,人人弯弓搭箭,往他们射来。十二个乌家子弟兵筑成人墙,挥剑挡格劲箭。惨叫连起,其中一人中箭倒在项少龙身上。

    项滕一声悲呼,大叫道:“蹲下来!”

    两筏上再有三人中箭,筏子终离开敌箭的射程,到达彼岸。敌人虽叫嚣咒骂,却是无可奈何,想不到在这种一面倒的形势下,仍给他们逃掉。项少龙刚跳上岸,乌廷芳抢天呼地的扑入他沾满鲜血的怀内。

    荆俊忽地惨叫道:“三公主!”

    项少龙剧震望去,只见赵倩倒在纪嫣然怀里,胸膛透出箭锋,早玉殒香消。

    伤口虽包扎妥当,可是项少龙的心仍淌着血。当他以为自己有足够能力保护自己心爱的女子之时,敌人就在他眼前杀害她们。在这可悲的年代里,绝大部份的女人都是依附男人生存,若她们的男人遇祸,她们不是被其他更强的男性接收,就是遭遇到种种更凄惨的命运。**、舒儿、赵妮三女的横死,又或婷芳氏的病逝,项少龙都是事后知道,虽是悲痛,却远没似现在般看着赵倩和春盈五女被活生生的杀害。想起她们生前时笑语盈盈,不由涌起强烈的疚恨。假若他没有把她们带在身边,这人间惨剧就不会变成眼前残酷的事实。

    命运一直在眷顾着他,由初抵邯郸与连晋的斗争、出使大梁盗鲁公秘录而回、助乌家和朱姬小盘逃往咸阳、以至乎活擒赵穆,幸运一直在他那一方,使他有着即使遭遇任何危险均可顺利应付的错觉。五女之死,却粉碎他的美梦。此回他们输的不是策略,而是命运。

    看着隆起的新坟,想起尸骨无存的春盈四女,过河时以身体为他挡着利箭的四名乌家子弟,与及三百名来自吕府的好汉,项少龙涌起前所未有的强烈仇恨!他绝不会放过阳泉君,更不会放过燕人,只有血才能清洗这化不开的仇恨!乌廷芳在噙着热泪的纪嫣然怀里哭得死去活来,闻者心酸。

    肖月潭来到默然无语的项少龙旁,低声道:“项太傅一定要节哀顺变,异日回京,我定要相爷作主,讨回这笔血债。”

    荆俊匆匆穿林来到这隐蔽的林中墓地,焦急道:“东南方有敌人出现,除了阳泉君的人外,还有韩人的兵马,人数约达五百人,还带着猎犬,我们快走。”

    项少龙心中填满悲痛,茫然道:“到哪里去?”

    滕翼道:“往羊肠山尽是平原河道,我们没有战马,定逃不过敌人的搜捕,唯一之计,是攀山到荆俊原居的荆家村,在那里不但可取得骏马干粮,还可以招来些身手高明的猎人,增强实力,我和荆俊熟悉路途,应可避过敌人。”

    项少龙勉力振起精神,目光投向纪嫣然、乌廷芳两位爱妻,以及蒙家兄弟、肖月潭、李斯、荆俊、滕翼和余下的八名乌家子弟兵,断然道:“好!我们走,只要我项少龙有一天命在,阳泉君和他的同党休想有一天好日子过。”

    日夜赶路,二十五天后,历尽千辛万苦,捱饥抵饿,终于到达荆家村。在雪地猎食确是非常困难,幸好滕翼和荆俊乃此中能者,才不致饿死在无人的山岭里。途中有几次差点被追兵赶上,全凭滕荆对各处山林了若指掌,终于脱身而去。到得荆家村,连项少龙和滕翼这么强壮的人都吃不消,更不用说肖月潭、李斯和乌廷芳这娇娇女。幸好人人练武击剑,身子硬朗,总还算撑持得住,但都落得不似人形,教人心痛。

    荆家村由十多条散布山谷的大小村落组成,滕翼一直是村民最尊重的猎人,这里的小伙子无不曾跟他学习剑术骑射,见他回来,高兴极了,竭心尽力招呼他们,又为他们四出探查追兵。休息三天,众人脱胎换骨地精神奋发,重新生出斗志和朝气。时间确可把任何事情冲淡,至少可把悲伤压在内心深处。

    这天众人在村长的大屋内吃午膳,滕翼过来把项少龙唤出屋外的空地,三十八名年青的猎人,正兴奋地和荆俊说话,见他两人出来,立即肃然敬礼,一副等候挑选检阅的模样。

    项少龙低声道:“二哥给我拿主意不就行吗?”

    滕翼答道:“让他们觉得是由你这大英雄挑拣他们出来不是更好吗?”接着叹道:“他们本非荆姓,整条荆家村的人都是来自世居北方蛮夷之地的一个游牧民族,过着与世无争逐水草而居的生活,只因赵国不住往北方扩张,北方又有匈奴肆虐,他们被迫往南迁徒,经过百多年定居这里,但又受韩人排挤,被迫改姓,所以他们对赵韩均有深刻仇恨。”

    年轻猎手人人脸露愤慨神色。

    荆俊道:“我们这里人人习武,不但要应付韩兵的抢掠,还要对抗马贼和别村的人的侵犯。”

    滕翼道:“这批人是由村内近千名猎手中精挑出来,若再加以训练,保证不逊于我们乌家的精兵团。”

    项少龙问道:“你们愿意追随我项少龙吗?”

    众猎手轰然应诺。

    项少龙道:“由今天开始,我们祸福与共,绝不食言。”

    众人无不雀跃鼓舞。

    回屋去时,滕翼道:“我们明天起程到横龙岭去,不过我们文牒财货全丢失在红松林内,这样出使似乎有点不大妥当。”

    项少龙黯然道:“那些是其次了。”

    那晚凄惨痛心的场面,以及强烈的影象和声音,再次呈现在他们深刻的回忆中。

    乌廷芳尖叫着惊醒过来,泪流满脸。项少龙忙把她紧搂怀内,百般安慰。另一边的纪嫣然醒转过来,把窗漏推开少许,让清冷的空气有限度地注进房内。

    乌廷芳睡回去后,项少龙却睡意全消,胸口像给大石梗着,提议道:“今晚的月色不错,不若到外面走走!”

    纪嫣然凄然道:“芳儿怎可没人伴她,你自己去吧!”

    项少龙随便披上裘衣,推门而出,步入院落间的园林,只见一弯明月之下,肖月潭负手仰望夜空,神情肃穆。

    项少龙大讶,趋前道:“肖兄睡不着吗?”

    肖月潭像早知他会出来般,仍是呆看夜空,长叹道:“我这人最爱胡思乱想,晚上尤甚,所以平时爱搂着美女来睡,免得专想些不该想的事,今晚老毛病又发作。”

    项少龙心情大坏,随口问道:“肖兄在想什么哩?”

    肖月潭摇头苦笑道:“我在想吕爷,自从成为右丞相后,他变化很大,使我很难把以前的他和现在的他联想起来。”

    项少龙苦笑道:“千变万变,其实还不是原先的本性,只不过在不同的环境中,为达到某一目标,压下本性里某些部份,可是一旦再无顾忌,被压下的本性显露出来,至乎一发不可收拾。这种情况,在忽然操掌大权的人身上至为明显,完全没法抑制,因为再没有人敢管他或挫折他。”

    肖月潭一震往他望来,讶道:“听少龙的语气,对吕爷似没有多大好感。”

    项少龙知说漏嘴,忙道:“我只是有感而发,并不是针对吕相说的。”

    肖月潭沉吟片晌,低声道:“少龙不用瞒我,你和吕爷是完全不同的两类人,我可以完全信任你,但吕爷嘛?我和图爷虽算是他心腹,可是对着他时却要战战兢兢,惟恐惹怒他。”又道:“而且他扩展得太快,初到咸阳,食客门生只有七百多人,现在人数已超过五千,怎不招秦人之忌,此回我们松林遇袭,正是因此而来。”

    项少龙想起牺牲的人,一时无言以对。

    肖月潭知勾起他心事,再叹道:“我们可说共过生死,所以不该说的也要说出来,以少龙这种重情义的性格,将来必忍受不了很多吕爷做出来的事,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项少龙默然点头。为了小盘,注定他将会成为吕不韦的死敌,这或者就是命运吧!赵倩等的惨死,坚定他助小盘统一六国的决心,只有武力才可制止武力,虽然达致法治的社会仍有二千多年的遥远路程,但总须有个开始,那将在他和小盘这始皇帝的手内完成。口中应道:“夜了!明天还要一早赶路,不若我们回去休息。”

    肖月潭道:“你先回去吧!我还想在这里站一会。”

    项少龙笑道:“那不若让我们借此良宵,谈至天明,我也很想多了解咸阳的形势。”

    肖月潭欣然道:“肖某当然乐于奉陪!”

    那晚就这么过去,天明时五十多人乘马出发,朝横龙岭驰去。

    连续急赶二十多天路,横亘于齐赵交界处的横龙岭,终于矗然屹立在地平的边际,起伏的峰顶堆积白雪。一路上各人心事重重,难展欢颜,再没有刚由咸阳起程时的热烈气氛。偶有交谈,都是有关如何隐蔽行踪,或对追兵展开反侦察行动等计议。走到半途,已甩掉敌人的追骑。肖月潭出奇地沉默和满怀心事,自那晚项少龙与他一夜倾谈,更感觉到他有些事藏在心里,难以启齿。不知是否敏感,愈接近横龙岭,项少龙愈有心惊肉跳的不祥感觉。昨晚他还做了一个梦,梦见赵倩和春盈四婢,人人打扮得花枝招展,笑脸如花,硬要来扯着他回咸阳去,惊醒过来时早泪流满脸,心若刀割。所以滕翼虽想多赶点路,项少龙却坚持找一个背山面临平原的山丘扎营,争取休息和思索的时间。

    黄昏前,荆俊和他的荆家军及蒙氏兄弟打野味回来,架起柴火烧烤,为避免暴露行藏,入夜后他们从不点灯或生起篝火,在这深冬时节,那是多么令人难以忍受的一回事。目的地在望,荆俊等年轻的一群,兴奋起来,三三两两地聊着。纪嫣然、乌廷芳两人躲在帐内私语。肖月潭拉着李斯,到靠山处一个小瀑布旁说话,神色凝重。滕翼和项少龙两人呆坐在营旁一堆乱石处,看着太阳缓缓西沉下去。

    忽然李斯回来,请两人过去。项滕两人对望一眼,心中不解,随李斯到肖月潭处,后者凝视匹练般由山壁泻下的清泉,双目隐泛泪光。李斯摇头叹一口气。滕翼这么有耐性的人,仍忍不住道:“都是自家人,肖兄有什么心事,为何不直接说出来?”

    肖月潭深沉地吁出一口气,看看项滕两人,满怀感触地道:“那晚我不是告诉少龙,我最爱胡思乱想,只恨我愈想下去,愈觉得自己不是胡思乱想,而且‘是与否’的答案就在那里。”猛地伸手,指着远方的横龙岭。

    项少龙和滕翼全身剧震,手足冰冷。

    李斯喟然道:“刚才肖老找着在下对红松林遇袭一事反覆推研,发觉很多疑点,最后得出一个非常令人震骇的结论,恐怕我们都成为吕相国的牺牲品。”

    项滕两人对望一眼,均看出对方眼中骇然的神色。

    肖月潭道:“其实此回出使,应是一份好差事。六国根本一直在互相倾轧,更加上最近齐楚谋赵一事,怎也难以联成一气,所以出使一事只是多此一举,何况吕爷正竭力培养自己的族人,更不应放过大好让族人立功机会,反平白送给少龙。唉!有很多事本来不应放在心上,但现在出了岔子,细想下去,发觉许多不寻常的地方。”

    滕翼的脸色变得无比苍白,沉声道:“我一直不明白敌人对我们的突袭在时机和形势上为何可掌握得如此无懈可击,刚好是吕雄和屈斗祈两队人马及燕人离开之后、我们的戒备松懈下来的一刻。尽管他们不断有人侦察我们,但在如此深黑的雪夜里,怎能如此清楚地知道我们会藏在林内呢?所以定有内奸。”

    项少龙只感头皮发麻,脊骨生寒,深吸一口气,压下波荡的情绪道:“这样做,对吕相有什么好处?我们是他的人,还有三百个是由他挑选出来的家将,若蒙恬和蒙武丧命,蒙骜岂非悲痛欲绝吗?”

    肖月潭举袖拭去眼角的泪渍,沉声道:“我肖月潭跟随吕爷足有二十年,最明白他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性格,做生意如此,争天下如此。”顿了顿反问道:“假设真是阳泉君遣人做的,对他有什么好处?”

    这个原本直接简单的问题,此刻说出来,却没有人可以答他。庄襄王一直念着阳泉君对他的恩情,所以封吕不韦作右丞相之时,亦把左丞相之位留给他,更阻止吕不韦去对付阳泉君。假若项少龙等被人袭杀,由于事前早有风声传出阳泉君要对付他们,而死的全是吕不韦的亲信和家将,自然谁都不会怀疑是吕不韦自己策划的事。庄襄王和朱姬两人无不对项少龙非常宠爱,若相信阳泉君使人杀死项少龙,阳泉君哪能免祸,连华阳夫人怕都保不住亲弟。那时吕不韦就能一举除去心腹大患,独掌朝政。谁人比他和庄襄王及朱姬的关系更密切?

    肖月潭看着脸上再无半点血色的项少龙,沉声道:“我所识的人里,没有人比吕爷更懂玩阴谋手段,若此计成功,更可一石数鸟。”接着激动地道:“首先他可以除去你项少龙,你实在太锋芒毕露,不但大王姬后对你言听计从,政太子也对你特别依恋,后面又有家当庞大的乌家作后盾,假以时日,说不定吕不韦的光芒会给你盖过。秦人最尊崇英雄,又重军功,他们需要的是像你般智勇双全的人,吕不韦怎可以全无顾虑。”

    他再不称吕不韦作吕爷,而直呼其名,三人体会到他心境上的变化,明白到他感觉被主子出卖的悲痛愤慨。

    李斯接口道:“他还可令蒙将军因爱子惨死,和他站在同一阵线对付阳泉君和他的同党,又可把精锐无敌的乌家子弟收为己用,增强实力。牺牲些家将亲信,算得是什么一回事?这次同来的三百家将,全属与图管家和肖先生有多年关系的人,可算是老一辈家将的系统,他们的战死松林,会令相府内吕族的势力在此消彼长下,更形壮大。”

    “啪嘞!”滕翼硬生生把身旁一株粗若儿臂的矮树劈折。众人默然呆对,心中的悲愤却是有增无减。他们全心全意为吕不韦办事,却换来这种下场和结果。

    肖月潭道:“事实是否如此,很快可以知道,若真是吕不韦当货物般出卖我们,在横龙岭那边等待我们的,绝不会是吕雄或屈斗祁,而是那晚在红松林袭击我们的人。若我猜得不错,必是由诸萌亲自主持,如此将不怕泄露消息,事后只要把这批有份动手的人留在咸阳之外,便不怕给人识破。”

    项少龙回想起当日改变路线,吕雄过激的反应,一颗心直沉下去。

    李斯道:“诸萌此人极攻心术,给我们逃出来后,还故意扮韩兵来追赶我们,教我们深信不疑是阳泉君与韩人勾结,直教人心寒。”

    滕翼出奇地平静道:“三弟你还要出使齐国吗?”

    项少龙连苦笑都挤不出来,缓缓道:“现在我只有一个兴趣,就*要要证实这确是吕不韦的所为,再设法把诸萌杀死,让吕不韦先还点债给我项少龙。”

    次日黄昏时分,项少龙、滕翼、荆俊三人面色阴沉地由横龙岭回来,唤了李斯和肖月潭到瀑布旁说话。纪嫣然两女亦知此事,参与他们的商议。不用说出来,各人均知道结果。

    李斯沉声问道:“有多少人?”

    滕翼道:“约有千许人,换上秦军装束,还打着屈斗祁和吕雄的旗号,肖先生猜得不错,这批人正是由诸萌率领,给荆俊认出来。”

    荆俊点头道:“我还认出几个吕族的人来,哼!平时和我称兄道弟,现在却是反脸无情。”

    乌廷芳一声悲呼,伏入纪嫣然怀里去,后者美目圆瞪道:“这笔账,我们怎也要和吕不韦算个清楚。”

    肖月潭道:“屈斗祁和他的人恐怕都完蛋了,这事自然赖在韩人身上,好坚定大王讨伐韩人的心。经过这么多年,肖某人到今天才醒觉一直在为虎作伥。”

    李斯道:“这事怎也要忍他一时,我和肖老可拍拍手离开,但项太傅肩上还有个乌家,欲走无从,幸好大王和姬后你,只要不撕破脸皮,吕不韦一时仍难奈何你。”

    肖月潭道:“表面上,少龙你定要扮作深信此事乃阳泉君勾结韩人做的,瞒着所有人,包括吕不韦在内。然后韬光养晦,如此定能相安无事。到时机适当,就把家业迁往边疆远处,看看这无情绝义的人怎样收场。”说到最后,咬牙切齿起来。

    纪嫣然轻抚乌廷芳抖颤的香肩,皱眉道:“可是现在我们应怎样应付诸萌的人呢?若如此一走了之,岂不是教人知道我们已起疑吗?还有小武和小恬两人,若把事情告知蒙骜,吕不韦会知道我们已洞悉他奸谋,以他现在每日在不住扩张的势力,要弄倒乌家和少龙,应该不会是件困难的事。”

    滕翼道:“这个我反不担心,我们先作布置,预备好逃路,再依照原定联络的方法,告知那些恶贼我们的位置。他们定会像上次般在晚上摸来袭营,我们就杀他们一个痛快淋漓,然后返回咸阳去,正如少龙所说,先向他预支点欠债。”

    荆俊由袖内取出一卷帛图,上面粗略画出横龙岭的形势,其中三支旗,代表敌人分布的形势,指着其中一处谷岭道:“这处有一块险峻的高地,三面斜坡,长满树木,后靠横龙岭东南的支脉,离开诸萌立营处只有两个时辰的路程,若我们在那里设置捕兽陷阱,又趁这几天阳光充沛,树上积雪溶掉的良机,取脂油涂在树身处,以火攻配合,怎也可使诸萌栽一个大筋斗。”

    滕翼指着后山道:“我们实地观察过,只要预先设下攀索,可以轻易翻过山岭,由另一边的平原迅速离去,肖兄和李兄两人可偕廷芳和蒙家兄弟先在那里等候我们,亦好看管着马儿粮秣。”

    项少龙长身而起道:“就这么决定,现在最重要是争取时间,只要有数天工夫,我们可要诸萌好看。”

    夕阳终沉在野原之下,雪白的大地充满荒凉之意。

    铜镜反映太阳光,向着诸萌的营地,连续发出连串闪光,停下后隔了片时,又再如法施为,连续三趟后,项少龙收起小铜镜。这是临别时项少龙和屈斗祁、吕雄两人定下的联络手法,屈吕两人看到讯号,应派人来找他们,现在当然不会有这种事。项少龙等三个结拜兄弟,领着八名乌家子弟和精擅野战之术的三十八名荆氏猎人,带备大批箭矢,攀上后山,借着山石高崖的掩护,隐蔽好身体,静待鱼儿来上钓。山下设立五、六个零星分布的营帐,藏在坡顶的林内,若敌人由远方高处看来,难知虚实。

    看着太阳由中天缓缓下移,项少龙禁不住百感交集。虽知和吕不韦迟早会势不两立,但哪猜得到事情来得这么快呢?想到庄襄王命不久矣,吕不韦将掌权达十年之久,他便一阵心悸,这么长的一段日子,他和乌家可以捱过去吗?这方面全要看朱姬这位将来的太后,只要吕不韦不敢明来,他有把握应付他相府的家将兵团。回咸阳后,他将会秘密练兵,并设法引进二十一世纪的练钢技术改良兵器。他以前从未认真想过这方面的事情,现在为求自保,却要无所不用其极。由此刻开始,他将会和吕不韦展开明里暗里的斗争,只要小盘地位稳固,就是吕不韦授首的时刻。历史上虽说吕不韦是自杀而死,但以吕不韦这种人怎肯自杀,说不定是由他一手包办。他虽恨赵穆,但两人打开始便站在敌对的情况下,不像吕不韦这么卑鄙阴险,笑里藏刀,尤教人痛心疾首。

    身旁的纪嫣然靠过来,低声道:“你在想什么?”

    项少龙涌起歉意,叹道:“教你受苦!”

    纪嫣然柔声道:“算得什么呢?像你这种人,到那里去都会招人妒忌,嫣然在从你时,邹先生早预估到有这种情况出现,嫣然眉头都没皱一下哩!”

    项少龙轻拥着她,充满感激之意。

    这秀外慧中的美女幽幽道:“当日我听你说过姬后曾多次单独找你倾谈心事,我便觉得很不妥当,现在吕不韦之所以能对大王和太子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全因有姬后在旁帮忙。她对你不寻常地示好,正促起吕不韦杀你的动机,只有这样,方可使姬后全心全意助他对付阳泉君和巩固权力,这种事我看过很多,谁不是这个样子呢?”又道:“那晚我们到相府作客,吕不韦有几次看我们时的眼神很奇怪,嫣然对这方面最有经验,那是妒忌的眼光。”

    天地此时暗黑下来,一弯明月升上山头,照得雪地烁烁生辉,横龙岭积雪的峰岳更是透明如玉。

    另一边的滕翼看着下方的密林,低声警告道:“来了!”

    敌人像上回般,由三面斜坡摸上来,没有亮起火把,完全没有半点声息,只是间有枝叶断折的声音,可见来者是经验丰富的好手。项少龙等屏息静气,劲箭搭在弓弦上。在这等居高临下,又有山石掩护的地方,他们是立于不败之地,问题只是能歼灭对方多少人吧。陷阱布置在营地四周,斜坡和丘上的林木均涂上临时榨取的松脂油,烧起上来,可不是闹着玩的。差不多整个时辰,枝叶断折声静下来,只有北风仍在呼啸。

    滕翼冷笑道:“到哩!”

    话犹未已,无数火把在丘坡处熊熊燃起,接着杀声四起,数百计的人往丘林内的营帐扑去,箭矢雨点般穿营而入,杀气腾腾。接着却是人倒惨叫之声不绝于耳,营地四周的陷阱,是由荆族猎人精心布下,连猛兽都难以幸免,何况是人。火把脱手抛飞下,树木立时猎猎火起。在北风劲吹中,火势迅速蔓延。下方的敌人乱成一团,不分方向。项少龙一声令下,四十多枝火箭先射往高空,再投往斜坡处的密林去。大火波及整个山头,惨叫奔走的声音不绝于耳。

    项少龙等哪还客气,涌起旧恨新仇,劲箭雨点般洒下去。在火光里,敌人目标明显,又无路可逃,涌上丘顶、侥幸没堕进陷阱的数百人,却躲不过火烧和利箭贯体的厄运。当整个山头全陷在浓烟和火焰,项少龙等也抵受不住,连忙借着预先布置好的攀索,由后山逃去。总算稍舒心中深刻的恨意。

    二十天后,重返韩境。先不要说项少龙现在对出使各国的事意冷心灰,根本所有财物和文牒均在红松林一役失去,又与秦军断绝联络,这样两手空空去拜访各国君主,只成天大的笑话。

    这天安好营帐后,预备晚膳,众人正奇怪不见了肖月潭,李斯气急败坏地赶来道:“肖老病倒哩!”

    众人大骇,不过此事早有预兆,肖月潭这几天满脸病容,问他却说没有什么,到现在终撑不住。众人涌入帐内,吓了一跳。

    肖月潭脸若死灰,无力地睁开眼来,苦涩笑道:“我不行哩!”

    乌廷芳和一向与他友善的蒙家兄弟忍不住流下泪来。

    纪嫣然凄然道:“肖先生休息两天,会没事的。”

    要给他把脉,肖月潭拒绝道:“肖某精通医道,病况如何自家晓得,我想和少龙单独说几句话。”

    众人惟有黯然退出帐外,到只剩下项少龙一个人,肖月潭竟坐起来,目光神满气足,脸容虽仍是那种死灰色,感觉上却完全不同,项少龙目瞪口呆,醒悟到他是以易容术在装重病,高兴得一把抓着他的手,说不出话来。

    肖月潭歉然道:“真不好意思,累得廷芳哭了,但不是如此,又怕骗不过小武和小恬。”

    项少龙会意过来,低声道:“肖兄准备不回咸阳。”

    肖月潭点头道:“我再也不能忍受以笑脸迎对那奸贼,他此回是全心把我除去,好削弱图爷的势力,以他吕族的人代之。但又不敢明目张胆这么做,怕人说他不念旧情。”由枕下掏出一个封了漆的竹筒,塞入项少龙手中道:“我诈死的事,除李斯、滕翼和少龙你外,只可让图爷一人知道。少龙请把信亲自交给图爷,他看过便会明白,同时请他为我遣散家中的妾婢仆人,幸好我无儿无女,否则想走也很难办到。”

    项少龙想起自己亦没有儿女的负担,此刻看来,竟是好事而非坏事。

    可是听到这足智多谋的人语调苍凉,回想起当年在邯郸初会时的情景,不由满怀感触,颓然道:“肖兄准备到哪里去?”

    肖月潭微笑道:“天下这么大,何处不能容身?我肖月潭还有些可出卖的小玩意,想要求一宿两餐,应该没有问题,总好过与虎同室。”

    项少龙点头无语。

    肖月潭道:“当我有落脚之处,自会使人告知少龙。记着回去后,千万要装作若无其事。阳泉君的野心虽给吕不韦夸大,本身亦非善男信女,借机除掉他,应是好事,至于会牵连多少人,就非我们能控制。”顿了顿续道:“吕族的人里,若诸萌在横龙岭一役果然丧命,那吕族将暂时没有可成气候的人,只要他一天仍倚重图爷,图爷应可照拂你们。记得回咸阳后立即引退,没有必要,千万不要见姬后和政太子,此乃保命之道。”

    项少龙想起小盘,心中暗愁,他怎可完全置他不理?偏又不能把原因解释给小盘听,怕他负担不来。

    肖月潭压低声音道:“今夜由你们掩护我秘密溜掉,就把整个营帐烧掉,说是我的遗命,少龙!小心点,李斯在吕不韦眼中乃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回去不会有事。想不到此人才智学养均如此高明,异日将可成为你有力臂助。”

    项少龙想起李斯异日登朝拜相的风光场面,脑际又同时现出秦人征讨六国、千军万马对阵交锋的惨烈情况,心中不禁涌起豪情壮气。项少龙啊!你千万不能意志消沉,否则休想活着见到那些场面。黯然神伤下,项少龙回到咸阳,吕不韦早接到消息,在城外迎上他们。

    众人恨不得在他肚皮处插上几刀,不过他身旁的百多名亲卫,人人身型彪悍,非是等闲之辈,显见他在未知虚实的情况下,亦在防备他们。同来的还有蒙骜,见到众人垂头丧气而回,屈斗祁、吕雄、肖月潭、一千秦军和三百相府家将影迹全无,大为讶异,不像吕不韦般是装出来的。蒙武和蒙恬两人脱难归来,终是年幼,见到亲爹立即扑下马来,冲进蒙骜怀里,哭着把事情说出来,省却项少龙不少工夫。当说到横龙岭一役,吕不韦明显地松一口气,以为奸谋尚未败露。

    听到肖月潭的“因病逝世”,吕不韦捶胸顿足地悲叹道:“此事我会为月潭讨回公道。”转向项少龙道:“少龙!此事非你之罪,我立即和你入宫向大王面禀此事。”

    若在以前,项少龙必会心生感激,这时当然是另一回事。各人分作四路,蒙骜向项少龙表示衷心的感激,领两子回府去了。滕翼、纪嫣然、乌廷芳等迳返乌府。李斯在几名吕不韦的亲卫护送下,到相国府去。吕不韦则和项少龙并骑进宫。蹄声嘀嗒中,项少龙很想找些话稳住吕不韦,偏是心内只有滔天血仇,说不出半个字来。

    吕不韦还以为他在担心庄襄王会怪罪下来,假言安慰道:“是我不好,想不到有燕人徐夷乱这着伏兵,否则不致教少龙落至这等田地,妻丧婢亡,待我在府内精挑几个美女予你,以前的事,忘记它算了。”

    项少龙的心淌着血,道:“吕相万勿如此,是了!东周的事如何?”

    吕不韦立即眉飞色舞,昂然道:“区区东周,还不是手到拿来,在我提议下,大王已把东、西二周故地合并为三川郡,三川即河、洛、伊三条大河,还封我作文信侯,负责管治此郡,食邑十万户。”再兴奋地道:“阳泉君此人当然不可放过,韩人与他勾结,亦是罪无可恕,现在再无东周妨碍阻挠,我立即请大王对韩用兵,际此六国自顾不暇之时,尽量占领韩人土地,然后轮到赵魏两国。”

    项少龙暗暗心寒,肖月潭说得对,若论心狠手辣、阴谋手段,确没有多少人是吕不韦对手。说到这里,宏伟的宫门出现眼前。项少龙心内苦叹,庄襄王对自己这般信任,自己偏要硬起心肠骗他,人生为什么总有这么多无可奈何的事!

    庄襄王在后宫书斋内接见项少龙,听罢后龙颜色变,显是动了真火,沉吟不语。

    与小盘居于右席的朱姬悲呼道:“阳泉君如此胆大妄为,害得少龙痛失娇妻,损兵折将,大王定要为他讨回这笔血债。”

    小盘亦双目喷出怒火,紧握小拳,因他对赵倩有着母子姊弟般的深刻感情。

    吕不韦更以最佳的演技喟然道:“老臣一直遵照大王吩咐,对左丞相抱着以和为贵的态度,怎知人心难测,纵使他对大王有恩在先,但大王对他已是仁至义尽,他竟敢如此以怨报德,唉!臣下真不知说什么话好。”

    项少龙低垂头,以免给吕不韦看穿他心中鄙屑之意。

    庄襄王再思索半晌,朝项少龙道:“此次出使,所有殉难的人,家属都可得十两黄金。唉!人死不能复生,少龙你一定要节哀顺变,先是婷芳氏病逝,继而是倩公主遇害,寡人感同身受,少龙有什么请求,尽管说出来,寡人会设法为你办到。”

    朱姬和吕不韦两人忙向他打眼色,教他求庄襄王为他主持公道。

    项少龙诈作看不见,下跪叩头道:“少龙一无所求,只希望暂时退隐山林,悼念亡妻。”

    庄襄王、朱姬、吕不韦和小盘同感愕然,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朱姬心中升起异样的感觉,蹙起黛眉,苦思原因。她最清楚项少龙恩怨分明,怎肯放过阳泉君?吕不韦不知奸谋败露,见他心灰意冷,反心中暗喜。小盘则大感愕然,暗忖难道师傅不再理我。幸好他最清楚项少龙对赵倩深刻的感情,故虽不开心,却不怪他。

    庄襄王还以为项少龙怕自己难做,故连大仇都摆在一旁,心中一热道:“少龙先休息一下也好,这事上寡人绝不肯就此不闻不问,待会去见太后,先向她打个招呼。”

    朱姬失声道:“大王千万勿如此做,太后虽不喜阳泉君,说到底仍有骨肉之情,若惊动阳泉君,蓦地发难,只会害苦百姓。”

    吕不韦也离座叩头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大王请立即下令,由臣下指挥,把奸党一网打尽,为大王立威。”

    庄襄王凝视跪在座前的项少龙和吕不韦两人,猛地咬牙道:“好!此事交给相国去办,但虽留左丞相一命,待我禀知太后,再作定夺。”

    吕不韦忍着心中狂喜,大声答应。

    项少龙心中却忖道:“好吧!现在即管让你横行一时,但终有一天,我要教你这大奸贼命丧于我这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人手里。”

    回到乌府,上下人人脸带悲色,愁云笼罩。陶方在大门处截他,拉他到花园里,长嗟短叹,却欲语无言。

    项少龙大感不妥,颤声道:“什么事?”

    陶方摇摇头道:“赵魏间发生很多事,雅夫人怕不会来。”

    项少龙一震道:“她不是……”

    陶方苦笑道:“死倒没有死,只不过和信陵君旧情复炽,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忘掉她算了。”

    项少龙反放下心来,只要她是自愿的,不会怪她。自认识她以来,她一直是这种放荡多情的性格,信陵君无疑是个很吸引人的男人,只是想不到他们间发生这么多事后,仍可泡在一块儿。

    陶方的声音又在耳旁响起道:“韩晶当上太后,掌握赵国的大权,竟派人知会魏王,要他将赵雅处决,幸好龙阳君通知赵雅逃走,赵雅于是避到信陵君府内,得他维护逃过难关,赵雅感恩图报,暂时不会离开信陵君。但她却使人来告诉你,她真正爱的人只有你一个,希望你能体谅她。”

    项少龙哪想得到其中这么多曲折,龙阳君果是言而有信,比很多人都强多了,并不因他董马痴“死了”而不照顾赵雅。沉声道:“赵致呢?”

    陶方道:“她早回来,现正在府内。”

    项少龙松一口气,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事,陶公刚才你的神色差点吓坏我。咦!为何你的脸色仍是那么难看?”

    陶方颓然道:“翠绿和翠桐两人听得三公主遇害,一起偷偷上吊,我们发现时刚断气,身子仍是暖的。”

    几句话像晴天霹雳般,轰得项少龙全身剧震,泪水夺眶而出,再看不清楚这残酷无情的现实。

    在内宅偏厅处,木无表情的项少龙把肖月潭嘱托的信交给来吊祭赵倩和诸婢的图先。图先一言不发,拔开活塞,取出帛卷,默默看着,神色出奇地没有多大变化。

    看罢立即把帛书烧掉,到成了灰烬,淡然道:“十多年来,我图先从没有把肖月潭当作是下属,甚至比亲兄弟更要好。只是大家心照不宣,没有说出来,只有他去办的事,我才会放心。到了这种时候,他仍肯给我一封信,我总算没有错交这好兄弟。”

    项少龙摇头无语。

    图先潇洒地一耸肩头,若无其事道:“鸟尽弓藏,此乃古今不移的至理,共患难容易,共富贵则难若雪中送炭,我们这群老臣子,错在知道太多吕爷的事,尤其关乎到他和姬后之间。其实在看这封信前,我已找李斯问清楚一切,所以一点不觉惊奇。”

    项少龙恍然大悟,为何图先表现得那么冷静。

    图先冷然道:“吕不韦虽然有手段,我图先又岂是好惹的人,诸萌到现在仍未回来,应是凶多吉少,吕雄则刚回来。你小心点蒙骜,若让他知道真相,以他刚直的性格绝藏不住心事,徒教他给吕不韦害死。现在阳泉君被囚禁起来,株连者达万人之众,秦**方大半人已向吕不韦投诚,若是明刀明枪,我和你斗不过他半个指头。”

    项少龙点头道:“图兄准备怎么做?”

    图先嘴角露出一抹冰寒的笑意,低声道:“和你一样,在等待最好的机会。”

    哈哈一笑,舒尽心中的愤慨,起身去了。项少龙呆坐在那里,直至乌应元来到他旁坐下,才清醒了点。

    乌应元道:“吕相教我来劝你,他正在用人之时,蒙骜将军马上要出征韩国,少龙肯做他的副将吗?”

    项少龙诚恳地道:“岳丈信任我吗?”

    乌应元微一错愕,点头道:“还用说吗?我对你比自己的亲儿更信任。”

    项少龙低声道:“我每件事都是为乌家着想,包括这次退隐山林,终有一天岳丈会明白小婿为何这样做,但现在却请千万勿追问原因。”

    乌应元剧震一下,色变道:“你有什么事在瞒着我?”

    项少龙虎目泪水泉涌,缓缓道:“岳丈不是想为乌爷爷在咸阳建一个风风光光的衣冠冢吗?假若十年后我项少龙仍有命在,必可完成岳丈心愿。”

    乌应元目瞪口呆好一会,长长吁出一口气,点头道:“我明白了!明天我们立即迁出咸阳,无论如何,我们岳婿之情,永不改变。”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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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秦记(修订版)介绍:
二十一世纪中国特种部队的精锐战士项少龙,被送回公元前的战国时代,可是时空机器大爆炸,项少龙流落到二千多年前中国最动荡和变化急剧的时代里。于是寻找秦始皇便是他唯一的目标,只有成为当时尚落泊赵都邯郸的嬴政的拍挡,才有机会踏上强者之路。其中过程,自是妙趣横生,曲折离奇。寻秦记(修订版)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寻秦记(修订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寻秦记(修订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