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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石头与水     欢喜记txt下载     欢喜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70章 尊严

    赵长卿失声痛哭。

    楚渝再能言善辩,遇着赵长卿这样悲怆的大哭也手足无措,楚渝以为赵长卿在为他伤心,劝了又劝,道,“都是过去的事了。你快别这样,我心里也怪难受的。”

    赵长卿咬紧牙关,泪水中望向楚渝,她一字一句的问,“楚哥哥,你还记得我们定亲的日子吗?”

    楚渝再聪明不过的人,反应亦是迅速,不禁脸色微变。赵长卿紧紧的握着拳头,指甲掐进掌心,才能平静的说出话来,她道,“是蜀王府送了那张琴过去,你才提的亲事。如果没有蜀王府的那张琴,应该就不会有亲事的,对不对?那时,你不是想娶我,是楚家需要一个证明楚家在那时旧安分的证据。一个在准备给儿子娶妻生子的家族,起码在那时没有叛变的迹象。”

    楚渝道,“如果是这样,我也可以联姻别的家族。”

    “越家在帝都一部尚书,楚家是镇边大将,如果楚家想联姻更显赫的家族,先帝会怎么看待楚家!楚家只会倒的更快。只有我家,是最合适的。位置够低,低到足够让先帝放心。我们也认识多年,你只需装一回痴情,一家子合谋使一回苦肉计,便可自圆其说,而不显得突兀。”楚渝听着赵长卿的话,心想,她真的不是以前的傻丫头了,她这样的敏锐聪明,她看透了他。赵长卿道,“是我太傻,我竟然真的相信,你是真心待我。你怎么会把楚家的计划与我说,你又怎么会在你家出事前退掉亲事,我本就是你家计划中的一环!对不对?”

    “你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吗?你家出事后,我半点主意都没有,我想去看你,又怕连累家里。后来不知什么时候,你们一家子被秘密押送走,再后来就听说你们未到帝都就死了。我想着,你先前对我那般好,不嫌我出身低还要娶我,可你家出事,我却缩在家里不敢动半步。我一辈子为此内疚,我把你的院子,你家的别院,还有那片杏花林,能买的都买了回来。你怎么能这样骗我!”赵长卿的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你还问我,如果父母相容,会不会像赵蓉那样不嫁人。你连活着的消息都不肯对我透露一二,我要怎样才能不嫁人?一个女人,怎样才能不成亲的在娘家住一辈子?楚渝,你走后,不断有人上门说亲,不是没有合适的人家。可是,每想到要嫁给别人,我就觉着对不住你。我把我们的庚帖埋在我们院子里的合欢树下,每年葡萄熟的时候我都会去酿很多很多葡萄酒埋在葡萄树下……”

    楚渝自以为铁石心肠也忍不住眼睛微涩,他道,“卿妹妹,你五岁时我们就相识,难道那些年的岁月都是假的吗?难道我所有的事都是装出来的吗?以前,是我对不住你……今天,我是真的。”

    赵长卿擦去眼泪,起身要走,楚渝道,“或许我不该再回来,我不回来,在你心中就永远是以前的楚哥哥了。”

    “我这一辈子,真正知道什么是快活就是认识了你开始。没有认识你,也许就不会有我的今天。”赵长卿眼中流光闪烁,“以前有人说,兴许是我命硬,你家才倒了大霉。那时我就想,要真是我命不好,克了你家,要是有来生,我情愿与你不再相识,也盼你平平安安的。可是这样想又会很不甘心,那时我觉着,如果不能再认识你,还有谁会对我像你一样好。楚渝,你这样绝顶聪明的人,人人都被你玩弄股掌之中,可你不知道怎样才算爱一个人。你是假的,可这些年,我是真的。我以前对你说的话,是真的,现在对你说的话,还是真的,我是真的盼你平平安安。不论什么时候,我都是希望你好。”她知道,楚渝不容易,可是,这世间,谁又容易?她是真心盼着楚渝好,可是,她真的累了。

    赵长卿举步要走,楚渝道,“我送你。”

    园中小径曲曲折折,春花绽放,蜂蝶戏舞,一派繁华热闹。楚渝带她到一处阁楼前,道,“进去梳洗梳洗吧,眼睛都肿了。”

    赵长卿也不想叫人看出狼狈来,进去重新洗过脸,匀了脂粉。楚渝倒盏茶给她,赵长卿接过喝了,楚渝再机敏不过,见赵长卿依旧信他,不禁问,“要不要歇一歇。这会儿是午饭的时辰,你到了西山寺也赶不上饭。”

    赵长卿回绝,“不用了。”

    “就当是散伙饭,我都准备好了。”

    赵长卿道,“那也不用,我先回家就好。”

    楚渝道,“正好我也要回城。你家的马车在山脚,身边只有丫环,我打发人去庙里说一声,你与我一道回城吧。”

    赵长卿刚要拒绝,楚渝已道,“不然我不放心。”

    赵长卿别过脸拭泪,“不知为什么,我一见到你就总想哭。”

    楚渝轻叹,“我总是让你伤心。”

    “你留步,我先走了。”

    楚渝只得驻足,“别哭,我不送了。”望着赵长卿走远,楚渝想,以后大概没有人会像长卿这样待我了。

    赵长卿走在山路上,她已经不想同楚渝再多瓜葛,楚渝死了,她内疚又伤心。楚渝活了,她依旧伤心,只是不再内疚。那样沉重的压在心上十余年的愧疚,在确定当初楚渝并没有真心求娶她时,俱已烟消云散。

    贵公子如何会真心爱上平民女?这样的事,唯有戏文中见过,想必也只有戏文中才有罢。

    以前她觉着自己配不上楚渝,如今终于配得上,却发现,原来那些情分都是假的。

    人生就是这样不得圆满,上一世窝囊又懦弱,过了二十几年窝囊日子。此生她这样辛苦努力,到头上,也不比上一世欢乐许多。好在,此生未获得欢乐,却收获尊严。

    所以,她才能从楚渝的别院挺直了脊梁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跟妈妈打了两小时电话,原想码出完结章的~~~等明天吧~~~晚安,早点睡~~~~~

第271章 完结章上

    楚渝着人去庙里与赵家人知会一声,说赵长卿先回了家。赵家人此方放心,监察司的名声,她们妇道人家也听说过,虽说楚渝算半个熟人,依旧令人担忧。闻知赵长卿回了家,赵老太太不说,凌氏也松口气。

    凌腾眼中怅然若失,赵蓉望着他,笑的意味深长。

    凌二太太此行的主要目的就是赵蓉,见赵蓉不是善笑,忙道,“这西山寺不愧是名寺,素斋也格外好吃。就是可惜这个时节见不着梅花了,阿蓉最喜欢梅花。倒是听你表兄说,这寺里还有杏子林,如今杏花开得正好,今天日头也好,咱们奉亲家老太太去瞧瞧。”

    赵老太太自然捧场,笑,“那一道去看看。”赵蓉眼瞅就要过了花季,赵老太太很为这个孙女着急。凌腾本身才干品性都不错,知根知底,亲上作亲,就是凌二太太这个做娘的刁钻讨厌,不过如今赵家兴旺,想来凌家也不会错待赵蓉。不然真的再耽搁下去,可要如何是好哪。

    两家人默挟下,凌腾与赵蓉缀在大队伍后头,赵蓉望着满眼春光,悠悠感叹,“以前家门口的一块大青石,平日里不觉着怎样,进进出出的也没人留意,后来爹爹被调往帝都前,家里人没留心,哪天夜里那大青石忽就给人偷了,反倒成了宝贝,娘不知念叨了多少回。这人哪,说来也奇怪的很。”

    凌腾淡淡道,“宝贝永远是宝贝,不论是放在大门口有无人在意,还是打磨光鲜放于高堂之上,都是宝贝。它不是因为有人欣赏才是宝贝,而是本身就是难得之物。”

    赵蓉唇角微抿,不愿再与凌腾打这机锋,直言道,“二舅母跟母亲提亲事了,你怎么想的?”

    凌腾的道行,应对赵蓉绰绰有余,“我如何想不重要,你如何想才重要。”

    休沐时,庙里人格外多,赵家还偶遇着鲁安侯夫人一行,凌氏初入帝都,对帝都这些侯府豪门还不熟,说句老实话,她连鲁安侯夫人长什么模样都记不大清。不过,鲁安侯夫人这样精明的侯府女主人,凌氏不记得她,她是记得凌氏的。何况赵家算是帝都新贵,赵勇官职不算高,架不住与宫里太后关系好。鲁安侯夫人极和气的与赵家人说了几句话,孩子们各自得了见面礼,鲁安侯夫人还尤其赞了赵蓉几句。凌氏颇觉体面。

    待傍晚回家,凌二太太问儿子与赵蓉说的如何,凌腾还是那幅四平八稳的模样,道,“不急,过些天就应该有结果了。”

    凌二太太自觉儿子大有把握,双手合什直念佛,喜气盈腮道,“那我得开始准备聘礼了。咱家就你这一根独苗,家里太爷、老太太、你大伯、大伯母、姐妹们都盼着你成亲哪,别的上头能节省,唯这亲事上头不能节省。如今,你姑妈家也富贵了,再者,多备一些也显着咱们对蓉丫头的看重。等你们成了亲,我也没别的想头,一年抱两,两年抱仨,我就高兴。”凌二太太畅想日后子孙满堂的美好生活,眼泪都笑了出来。

    凌腾看他娘一眼,没说话,道,“母亲,我去看会儿书。”

    “去吧去吧,如今不用考进士了,别太用功,晚上有烧羊肉。”

    凌腾应一声,起身去了书房。凌二太太欢天喜地的去找丈夫报喜,凌二老爷也是极情愿这桩亲事的。朱庆也不过娶了翰林之女,赵勇虽是武官,却是正四品,赵蓉也是自家外甥女,不是外人,亲上作亲,再好不过。

    凌二太太笑,“还得哪天你过去,跟阿蓉他爹亲自说一声,两家换了庚帖,算了日子,过了聘,这才算定了下来。”

    凌二老爷盼儿子成亲盼得胡子都花白了,何况是这样如意的亲事,笑道,“不必你说,我明儿个就去。”

    赵家。

    一家子去西山寺拜佛赏春,心情都不错。

    就是赵老太太与凌氏担心赵长卿,见她神色还好,又问她监察司找她什么事,赵长卿道,“如今朝廷查的严,我以前在西山寺,见过蜀王一回。”

    凌氏都觉着稀奇,“你与蜀王如何认得?”她闺女如何会与这些王爷啥的打过交道?

    “蜀王曾与太爷相识,我在蜀中时去神仙宫拜神仙,身上佩了太爷给我的玉,蜀王认了出来,其实并没有来往过。”

    凌氏念声佛,也没好说,太爷怎么啥人都认得啊?

    赵老太太更对自己亲爹朱太爷了解也不深,知道赵长卿无事,便放下心来。赵长卿不欲多说蜀王的事,笑道,“来了帝都这些日子,说来咱们一家子还是头一遭好生去逛西山寺呢。”

    凌氏笑,“可不是么。先时我倒是去给你求过两回菩萨,保你平安的,灵验的很,只是那会儿急惶惶的,哪里有心思去看风景,这回细瞧,果然是帝都气派,风景好,人也多。”

    赵老太太笑,“拜菩萨,心诚则灵。以前常去平安寺吃素斋,帝都这里的口味儿跟咱们边城不大一样,也差不离。”

    赵长喜忍不住显摆,“大姐姐,我摸了个上上签。”

    赵长卿笑赞,“唉哟,长喜手气真好,大师有没有帮你解签?”

    “解了,说,说……”说的啥,她有些忘了,赵长喜总结一句,“反正说是很好啦!”还拿出自己的签给长姐看。

    一家子说说笑笑,极是融洽。

    凌氏免不了私下再问一回赵蓉,赵蓉没句准话,“我还是要再想一想。”

    凌氏急的脑壳疼,道,“还要再想什么?你都想多少年了?你倒是得替父母想一想哪!阿蓉,父母不是逼你成亲,女孩子到了年岁,有哪个不成亲的?你再蹉跎下去,难道一辈子住在家里?如今我跟你爹爹在,总叫你住的安稳自在。有朝一日,我跟你爹爹不在了,难道你就在娘家守着兄弟、兄弟媳妇过日子?你兄弟是跟你一个娘胎出来的同胞骨血,兄弟媳妇可不是,到了侄子那一辈,更远上三分,怎能与自己儿女相比。阿蓉,你总要为自己考虑。”话到最后,凌氏真是苦口婆心了。

    赵蓉道,“大姐比我年长的多,母亲不如先操心大姐。”

    “你跟你大姐一样吗?”长卿完全是歹命看走眼,再加上长女不能生养的问题,凌氏想起来就心焦,越发说赵蓉,“你也不能跟你大姐比,她就是不嫁人,那也是一品诰命,铁杆的庄稼在手里了。你呢?你有啥?”

    凌氏往日间十分唾弃鄙视凌二太太,更兼前些年没少与凌二太太生气,凌氏最看不上凌二太太为人。可话说回来,姑嫂两个不过半斤八两,一对的势利眼。无非是凌二太太遇着个窝囊的凌二老爷,凌氏遇着赵勇,才显着凌氏好似强于凌二太太,倒不如说是赵勇比凌二老爷出息。其实,凌氏与凌二太太两人完全是大哥别说二哥。赵蓉闭着嘴巴不说话,偏赶上凌氏的势力眼发作,道,“你大姐,有产业有诰命,她就是不嫁人也立得住。她有本事,兄弟子侄就不会小瞧她。她现在不必靠爹娘,以后也不必靠着兄弟子侄吃饭!她自己能活的体面,你呢?你能吗?你哪样能跟你大姐比?”

    这话,要多戳心窝有多戳心窝啊!赵蓉心里已经炸了,脸色雪白,浑身发抖,凌氏到了更年期,只管一径絮叨,“你就醒醒吧,这些年,多少人给你提亲,难道就没比阿腾好的?你只是惦记他。先前他糊涂,不愿意。如今好容易他愿意了,嫁过去正头原配,过一二年,生养几个小子丫头,红红火火,儿女双全的好日子。千万别人家愿意,你这里又拿捏。我跟你说,你不是那花骨朵儿能拿捏的年纪了,男人只要有本事,就是再过一二年,阿腾照样娶年轻的黄花大闺女。你呢,你再过几年,就是嫁做继室也嫁不了好的。唉,我这话不中听,却是大实话。你自己想想吧。”

    赵蓉晚饭都气得吃不下。

    凌氏也没理她,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闺女小时候,那是千难万舍的不愿意她们嫁人,可这到了年纪不出嫁,那真能留成仇家。凌氏就时常说,“我得给这丫头愁的少活十年。”赵蓉这个年纪,又不是小时候,不吃饭就不吃吧,自己想个清楚也好。凌氏还得照看老太太,还有赵长卿身子尚需滋补一二,先时中毒到底亏了元气。再者,次子刚寻了书院念书,又正是长身子的时候,赵长喜赵长安年纪都小,虽有丫环乳母,亦要留心的,另外种种家事,千头万绪的,虽有赵长卿帮衬,凌氏也不轻松,忙忙叨叨中,实在懒得再去给赵蓉掰开了揉碎了的做心理安慰。这些年,她做得够多了。

    赵长卿如今又开始去宫里给五公主做先生,现在五公主不学捏泥人了,她十分祟拜赵长卿的武功,赵长卿就专职做起五公主的武先生。

    这个任命,五公主其他女先生也无意见。除非武将人家出身,不然女眷鲜有会武的,即使有的会个三招两式,也鲜有如赵长卿这般高强武力值。另外,赵长卿做五公主的武先生,也没夺了其他先生的饭碗,更兼她曾经救过五公主,诰命也上去了,大家算是心服口服。赵长卿在帝都诰命圈里也算有了一席之地,更兼她为人低调,日子久了,大家对她印象不差。

    倒是赵蓉,在赵长卿以为赵蓉十有八|九要嫁给凌腾的时候,赵蓉突然应了鲁安侯府的亲事。赵长卿听凌氏与她抱怨,自己吓一跳,脱口道,“这是怎么说的?前几天不是二舅舅还过来说亲事的事么?”你不愿意,当初干嘛点头啊。

    凌氏揉着胸口,“她这是不气死我不罢休哪。你爹爹都跟你二舅说好了,虽还没换庚帖,那是在等吉日。前两天是有官媒说起过鲁安侯府,可咱们已经应了你二舅,怎能反悔?可那个牛心左性的孽障……她现在又改乐意鲁安侯府了。”

    赵长卿对鲁安侯府还是稍有些了解,略一思量便知道,“是不是鲁安侯家要为世子说亲?”

    “是啊。这体面倒是体面,可我听说鲁安侯世子与前头元配因子嗣上头的事和离了,如今屋里两子一女都是庶出,且都是奶娃子呢。你想一想,这么多的庶子庶女,屋里妾室就少不了。体面也不能当饭吃,阿腾官儿虽不高,已是正六品,将来还怕没有出头之日不成?就是你爹爹在阿腾的年纪,也这么高的官。男人要有本事,怎么着都能过得好日子。如今贪图世子夫人的名头,嫁过去与妾室争宠不成?就是生下嫡子,比庶子年纪还小,又是一桩难事。再说,咱家与鲁安侯府也不熟。以后万一那孽障受苦,咱家要怎么去给她出头呢?”凌氏满心烦躁。

    赵长卿心说,凌氏真的与前世不同了,若是前世知道有这等好亲事,上赶着也愿意的。今生赵勇得力,虽不是那等平步青云的类型,可一步一步走的稳当。家里日子好,凌氏不仅眼界开阔,心胸也开阔了。

    这么些年,赵长卿早放开了前生之事,却也不乐意管赵蓉的事,于是道,“鲁安侯府的事,我倒是听说过一些。前头世子夫人成亲十来年无子,后来和离的。就鲁安侯府本身,显赫是不用说的,先帝昭仁太子元配太子妃就是出身鲁安侯家族,后来东宫出事,就不提了。彭相的嫡长孙娶的是鲁安侯家的嫡女,他家幼子娶的是前永安侯嫡长女。只是,如今彭相病了,一直未见好,听说久不上朝,彭家自然不比从前。永安侯更不必说,自尽之后,朝廷将永安侯爵位收回,如今也没永安侯府了。鲁安侯的几门贵亲,都不大显贵了,这是不争的事实。咱家祖祖辈辈都在边城,这初来帝都,与鲁安侯府也无甚交情。鲁安侯府前来提亲,或是看好爹爹的前程。”

    凌氏揉着眉心,“要你说,鲁安侯府是嫁不得了?”

    赵长卿一笑,说到底,凌氏依旧为鲁安侯府的提亲动心了。凌氏与前世比的确是有所长进,却也没她想的那样多。赵长卿道,“自来结亲,总要图些什么的。高嫁低娶,也没什么不好的。鲁安侯好歹是侯府,比咱家总要强些。我就是跟母亲说说鲁安侯府的事,免得母亲抓瞎,到时连亲家也不清楚。”

    凌氏叹气,语气已是软了三分,道,“这个犟种,我不管她想嫁谁,只要嫁出去就让我省心!真是上辈子没烧高香,修来这样不省心的孽障!”心里已是愿意鲁安侯府的亲事。

    赵家再说鲁安侯府的亲事,鲁安侯府也在说赵家。

    鲁安侯夫人同丈夫道,“要论起来,自然是赵夫人更好。虽是和离过,年岁并不算大的离了格,还比咱们贤哥儿小上两岁,人也能干。娶上这么一房媳妇,子孙都不必愁的。只可惜,我悄悄打听着,赵夫人于生养上似是有些妨碍,要不也不能与夏家和离。经着前头孟氏,如今还是要以子嗣为要,贤哥儿虽有了庶子,没有嫡子,到底不佳,以后也是个挑儿。侯爷不是常说赵家是有运道的,这两年,咱家运道偏生不大好。赵家次女我见了,生得一等一的容貌,也不差。听说先前是因为自幼承教于曾外祖父曾外祖母膝下,后来,两位老人家一天过逝,赵二姑娘是极孝之人,执意要给老人家守孝,按理,做曾外孙女的,孝也有限,可她,执意要守三年,一来二去的就耽搁了青春。姑娘家,生的好相貌,家境也不差,心气儿自然高,因耽搁几岁,再说亲就没合适的。这又赶上赵大人奉旨北上,阖家到了帝都,以后就在帝都做官了,赵家也愿意给闺女就近在帝都寻女婿,以后方便照看来往。别的不说,帝都城里官宦人家也比边城多。赵二姑娘年岁不算太过离谱。”

    鲁安侯念着颌下胡须问,“那姑娘你看品性如何?”

    鲁安侯夫人笑,“赵家咱们不算熟,赵夫人我是知道的,数一数二的能干,寻常人没法与她比。赵二姑娘是赵夫人的妹妹,姐妹之间哪怕略有不同,想是也差不了太多。只是赵二姑娘小了几岁,看着斯文些。哪怕不比赵夫人能干,还有我呢,我一调理她,她也就出来了。”

    鲁安侯笑,“赵大人深得太后信任,就是赵家长子,也是正经进士出身,如今在西北效力。咱们不图别的,只图人家姑娘品性好,年岁大些也没什么,做长嫂的,真给贤哥儿娶个一团孩子气的来,也不合适。”

    “是啊,我也这样想,就等赵家回信了。”

    赵家现在乱作一团,赵勇听说赵蓉改了口,要嫁鲁安侯府,当下气得掀了桌子。他不是凌氏,心眼儿转的快,赵勇是男人,又在军中多年,最重信诺。已经应了凌家,又是亲戚家,何况凌腾这个内侄,虽与长女无缘,家里也有个糊涂娘,可凌腾自身本事不差,这么些年,在边城时逢年过节的没少了去赵家走动。人心肉长,在赵长卿与夏家和离后,赵勇心里还有过,早知夏家忘恩负义,当初还不如把闺女嫁给凌腾,的念头儿。

    如今他已应了凌家,赵蓉又要嫁鲁安侯府,这如何与凌家交待。何况鲁安侯府这不知根底的豪门,人家凭什么娶一个蹉跎多年都没嫁出去的武官家的次女,你是相貌倾城,还是家世过人?赵勇活了这把年纪,根本不信天上掉馅饼的事。

    更兼凌氏与赵勇说了鲁安侯府的情形,赵勇道,“阿腾那里,除了阿腾的娘不省心,嫁去是正头元配,也没些庶子女的麻烦!”赵勇也是男人,这些年一步步往上走,就是外面应酬,也遇到过别的女人。他难道不喜欢青春貌美,温柔小意?凭他的地位,有一二妾室也寻常,赵勇不纳妾,一是怕家里妻妾嫡庶的麻烦,二则妻子在他贫寒时嫁进赵家,生儿育女,操持家事,他也不想对不住妻子。何况这些年,小女儿小儿子的接着来,赵勇也就没那个心了。

    可鲁安侯府不一样,人家家大势大,又是久在帝都的,鲁安侯世子屋里妾都不只一个,这要嫁过去,娘家想替闺女出头都难,赵蓉日子如何好过!若有妾的日子真好过,长女不至于会和离!

    赵勇大发雷霆,凌氏直劝他,“你这是要做什么?别把老太太吵了来!也值不当生这样大的气!阿蓉就是这么个脾气,要我说,她愿意嫁就让她嫁去吧。我如今也死了心,只要她肯嫁,她就是嫁个要饭花子我也不拦。你不让她嫁,她真老在家里,这可怎么是好。”

    赵勇怒道,“这个眼皮子浅的东西,家里不缺吃不少喝丫环婆子都有,她这样去希图富贵是要做什么!”

    凌氏直叹气,“有本事就总往穷鬼家嫁,这没本事的偏向往富贵门第。”当初长女随便嫁谁也比夏家强啊,把夏家旺起来,自己和离了,真是便宜死了夏家!赵蓉吧,凌氏就算头发长见识短,那也知道侯府不是好嫁的,若真富贵易得,天底下都是富贵人了。她对鲁安侯府的亲事动心归动心,只是对赵蓉的本事有些不放心。真是的,两个闺女没一个省心的。

    赵勇怒火难消,问,“她不是早就心心念念的想着阿腾么?看她这痴情也有限的很!”

    凌氏抹抹眼泪,“我要是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我早把她嫁出去了。你说说,这些年,给她说过多少亲事,她是一个都不愿意,咱们劝了她多少遭,操了多少心。为这个,外头就传的不大好听。亏得这是在帝都,没人知道她的根底。她先时是要生要死的想着阿腾,谁知如今就变了呢。”

    赵勇咬牙,说气话,“我宁可在家养她一辈子。”

    “那你干脆勒死我算了。”凌氏道,“我如今见了她就愁的慌。好容易她愿意嫁了,就让她嫁吧。眼不见,心不烦哪!大不了,二哥那里,我去赔不是。赶紧嫁了她,我还能多活两年。冤孽啊,上辈子不知道怎么欠了这个冤孽的,这辈子让我操这些心。”

    夫妻两个气一回,别的都能强求,唯独这亲事,真是强求不来。赵蓉又不是那种爹娘硬安排,她就能从命的,万一她上了吊撞了墙什么的,还不如遂了她的愿。凌氏想,我也能早点解脱。

    为了赵蓉这事,赵勇与凌氏夫妻两个去凌家赔不是。

    凌二舅还好些,到底是男人,面子上总过得去,凌腾更加有风度,反是劝赵勇,“世上别的都好说,唯有姻缘强求不来。如今姑丈过来告诉我,总比真叫蓉表妹心不甘情不愿的嫁过来好,不然,既是耽搁了她,也是耽搁了我,更令长辈们操心。咱们是姑绷亲,打断骨头连着筋。即使做不成夫妻,也不是外处。姑丈更无需自责,亲事原就未定,还是要以蓉表妹的心意为主,她是女孩子家,别委屈了她。”

    凌腾样样明白,通情识理,赵勇简直说不出别的话,欠疚叹道,“是阿蓉无福。”

    凌腾笑,“姑丈别这样说,不管怎样,我都是盼着表妹好的。正好我前两天从阿白那里得了李翰林的好酒,中午我陪姑丈喝两盅。”

    赵勇也是个爽气的人,道,“好。”

    凌二舅见儿子无事,对赵家悔婚的事也便放开了,更兼他有些个小心眼儿,如今赵勇官位高,说不得以后儿子还得得他提携,凌二舅也便颜色好转,郎舅二人和和气气的说起话来。

    内宅凌二太太却是不大好,听凌氏说完此事,凌二太太如遭雷霹,险一口气没上来厥过去。凌二太太抓着凌氏的手,声音里都带了哭腔,连声质问,“妹妹!妹妹!这是怎么说的!不是早说好了的吗?先时阿蓉也点了头!怎么能说变就变哪!我可是聘礼都预备齐全了啊!还是说妹妹家如何兴旺了,就看不上阿腾了!就是看不上阿腾,先时怎么又应了我!”凌二太太说着说着便不着调了。

    好在凌氏理亏,并不计较,只得硬着头皮,“都是我对不住二嫂。”

    凌二太太哭了一时,又抱怨许久,凌氏只干听着,由着凌二太太抱怨,待凌二太太抱怨完,知事难回转,又小哭了一回,听得外头说要备酒饭,中午一道吃酒。赵勇与凌腾、凌二舅要吃酒,凌氏也没能走,看着凌二太太哀怨天哀怨地的,饭也没吃出个滋味儿,待赵勇那里吃好,叫她回家,凌氏如蒙大赦,急忙与丈夫告辞而去。

    凌二太太又开始对着丈夫儿子哭,“还有心思吃酒,媳妇都没了!还有心思吃酒!你傻不傻!媳妇没了!”

    凌腾笑笑,给母亲擦眼泪,“娘,你还担心我娶不上媳妇不成。你别担心,这是我跟蓉表妹无缘,今年,我一定给娘娶个媳妇回来。”

    “这是真的?”她儿子,当然不会娶不上媳妇!问题是,娶什么样的媳妇!

    凌腾道,“千真万真,要不,我给娘发个毒誓。”

    凌二太太气笑,捶儿子一下,抹着眼泪道,“你也就贫嘴逗逗老娘我,在人家闺女跟前,老实的跟木头疙瘩似的。你可给我记住,我这就寻官媒来给你说亲。”

    凌腾难得吐口,“都由娘亲。”

    凌二太太此方稍稍气平。

    凌氏听凌二太太抱怨了大半日,心里那叫一个憋气,在车上就忍不住道,“别人家养孩子,好不好的总能顺顺利利的过日子,咱家这个,真是冤孽,叫老子娘的去丢这样的脸!”

    赵勇一声长叹,“幸而阿腾是个明白的,阿蓉无福啊。”

    凌氏气,“老子娘为了她,脸都不要了。随她吧!人家儿是她自己选的,过得好,是她的造化,过不好,她也怨不着人!”

    不必去宫里的时候,赵长卿大都是在家休息,或是伴着赵老太太说话。看赵蓉心顺意顺的模样,赵长卿真不明白,赵蓉不是一直想嫁凌腾的么?如今回绝掉凌家的亲事,赵蓉竟没有半分不舍,反是难得现了欢颜。

    赵长卿与赵蓉说话的时候并不多,赵蓉脑袋里在想什么,赵长卿亦不大关心。倒是赵蓉并未让赵长卿疑惑太多,自老太太屋里出来,赵蓉凑过去与赵长卿一路,轻声笑,“怎么,难不成你以为我是真的喜欢他?”

    赵长卿意态平平,“你喜不喜欢他与我早不相干,反正我不喜欢谁,断不会在谁身上浪费多年青春。对喜欢的人,才会这样。你喜欢凌腾,只是一桩天大富贵面前,你更喜欢富贵罢了。”侯府世子夫人,就是将来的侯爵夫人,正一品诰命。

    赵蓉微微一笑,得意之色溢于言表,“你看,你豁出命才得以的东西,我不费吹灰便可得到。”

    赵长卿不咸不淡,点点头,对赵蓉的努力表示了肯定,“嗯,加油,你很快就能赶上我了。”话毕,抬脚,转身,分道扬镳。

    赵长卿是习武之人,自来六识灵敏,她走出老远犹能听到赵蓉咬牙的咯咯声,不禁微微一笑。

    凌家。

    劝慰了父母安心,凌腾转去书房看书,却有些心神不宁,打发了亲随小厮,细细的研了一池好墨,铺纸,提笔,醮墨,凌腾写下四个字:因果已了。

    作者有话要说:午安~~~~~~~~~~~~晚上还有更新~~~~~~~~~~~~~~

第272章 完结章下

    赵蓉年纪不小,与鲁安侯府的亲事既是定下来,很快过了定礼,算了上好的吉日在五月,余者只剩备嫁的事了。M.LWxSwww.uu234.com移动网

    凌氏与赵勇不管心里如何想,嫁妆上也不会亏待她,当初给赵长卿多少,如今给赵蓉多少。其实凌氏还犹豫着与丈夫商量,“阿蓉毕竟是嫁侯府去,要不要嫁妆上多添些个?”

    赵勇没好气,“我没叫她嫁侯府,是她自己乐意,添什么添,底下还有长宇长喜长安他们,鲁安侯府也知道咱家不是富户,就按长卿时的例来办。”

    凌氏没敢再说什么,到底私下多拿了五百两给赵蓉压箱底,赵蓉道,“母亲不如托人给我置办个小宅子,以后租出去什么的,也有个脂粉钱。”

    凌氏想了想,“这也好。”帝都居,大不易,宅子什么的也较边城贵的多,地段不是太好的地方,三进宅院也要七百两。凌氏遂又添了二百两,买了处小宅子,还怕赵长卿多心,与赵长卿解释,“若除了陪嫁没个宅院,实在显着光秃秃的,面儿上也不大好看。这是给阿蓉的压箱底钱置办的。”

    赵长卿笑,“有个宅子收租子也不错,母亲放心,我不会多想这个的。”

    赵长卿向来宽厚,何况自己不缺银子使,自不会计较这一处小小宅子的事。凌氏就猜到赵长卿不会计较,其实私心还挺盼着赵长卿出一份子的,当初长子成亲,赵长卿除了给赵长宁一座三进宅院,这是明面儿上的,余者凌氏虽不甚清楚,也知道长女私下给了他们小两口不少东西,长媳在老家虽未见过赵长卿,也欢喜的一口一个“大姐姐”,时常将赵长卿这个大姑子挂在嘴上,亲热的了不得。

    赵长卿真不是个小气的人,偏生到赵蓉这里,半点表示都无。赵家初到帝都,开销也大,凌氏想让赵长卿拿出点来,可此事除非赵长卿主动表示,不然凌氏是断不能开口要长女为次女以备嫁妆的,说出去丢不起这脸,丈夫跟老太太那里也不能交待。

    赵长卿笑,“母亲要是买宅子,不如就多留意些,银子在手里也生不了银子,哪怕置下处小宅子,也能收租子。以后长喜成亲,样样都是现成的。”

    凌氏叹,“这还早呢,眼前就是阿蓉的事。要我说,还不如嫁阿腾,知根知底不说,也门当户对。如今这样,给多了不合适,咱家家境在这儿摆着,何况都是姐妹,你是长女,万没有越过你的道理。这要是少了,我又担心鲁安侯府心里有想头儿。这嫁妆啊,可是女人的底气。想当初我嫁给你爹的时候,我那可是一整套老榆木的家俱!”如今凭赵家的家境看来,老榆木的家俱不算啥,但,当初赵家还没发达的时候,那已是了不得的陪嫁了!

    赵长卿顺着凌氏的话道,“如今四邻八亲的,谁不说母亲眼光好呢。”

    凌氏眉眼得意,笑眯眯的假假谦道,“你爹就是个寻常人,肯下力气,当差用心。做父母的盼什么,就盼着你们顺顺当当的。”

    说到这个,凌氏想到了桩要紧事,与长女道,“前两天有人跟我提了一门亲事。”

    赵长卿无甚兴致,道,“还是放放再说吧。”

    “我也没应,很不错的人家,你听一听又怎么了。”凌氏道,“是理藩院掌院大人家的公子,年纪跟你差不离,比你年长一岁,前年元配难产过逝,膝下一儿一女,都是元配所出,屋里也没有乱七八糟的人。这刚出了妻孝,想寻个主持中馈的继室,你要愿意,见一见面是无妨的。”

    赵长卿道,“还是算了。”

    “这不急,你想想再说。你还年轻,又是个要强的脾气,这女人哪,哪里有一辈子就顺顺遂遂的。孩子的事儿啊,急也急不来,都是看天意。话说回来,你看宁安侯夫人,那是太后娘娘嫡亲的大姨母,庶子养在她膝下,不跟自己亲生的一样么。”凌氏低声传授赵长卿经验,“关键是夫妻两个和睦不和睦,再拿宁安侯说,听说宁安侯屋里除了宁安侯夫人再没别人,这样的日子,难道不好?做人哪,不能一味的要强,得学会变通。只要笼住男人的心,家就是你的,孩子也是你的。”

    赵长卿道,“我委实没这个心,母亲回绝了吧。”

    “你还是想一想,你又不是七老八十,正当青春,难道后半辈子都孤单着?你要那样,我给你把刀子,你把我心挖出来吧。”

    赵长卿默然一笑,听丫环进来回禀说,秦家小公子来了。

    秦十二自做了皇帝的伴读,找赵长卿学武功的时候就少了。自秦老尚书过逝,秦家还没出孝呢,养父秦峥的正房太太又过逝了。秦十二应着秦峥养子的名儿,其实并未入籍,守孝也守不到他头上,只是家里这样,他除了去宫里伴读,多是在家陪伴养父,便少有出门。

    如今,秦峥刚出了祖父的孝,官复原职。秦峥在朝当差,忙于朝务,秦十二也不乐意一个人跟丫环在院里,索性出门逛逛,就想到了他赵婶婶。原本赵长卿去年病重时,秦十二还去别院探望过两次,着人送过东西。凌氏记得他,觉着秦十二小小年纪便仁义的很,笑道,“十二来了啊。”命丫环拿果子眯心给他吃。

    秦十二乖乖的道了谢,又道,“听说二姑娘与鲁安侯世子好事将近,我还没恭喜您呢。”

    凌氏笑,“唉哟,你才多大就知道这些事啦。”

    秦十二道,“我也是听说的,外头人都说是极好的姻缘。”

    凌氏笑得更开心。

    秦十二天生就有这种察颜观色的本事,立刻说出无数奉承话,将凌氏哄的找不着北。赵长卿看他鬼头鬼脑的模样,笑,“晚上我烧几道西北的菜,阿澈留下来吃饭。”

    秦十二根本没客气,道,“这些天,峥叔晚上都在衙门里干活,有时公文都要拿回家做,晚上都是我在家一个人吃,就是太麻烦婶婶了。”他是个天生自来熟的性子,如今不知怎地,一叫赵长卿婶婶,忽然有些别个感觉。

    赵长卿笑,“这有什么麻烦的,不过是烧几道菜,简单的很。”

    待赵长卿走了,秦十二心下一动,跟凌氏打听,他说,“赵婆婆,我在外头也听人说起过婶婶呢?婶婶也要嫁人么?”

    凌氏笑,“你婶婶还年轻,若有合适人家,自然要嫁的。”

    秦十二道,“什么样的人家算是合适人家?要是我遇到合适的,过来说给婆婆听。”

    凌氏笑不拢嘴,道,“你才多大,哪里懂得这些,好生念书才是。”

    秦十二拍拍胸脯,再腆一腆,道,“婆婆你可别小看我,我自小在帝都长大,熟的很哩。”

    “那你也不知道。”凌氏不至于将这种事与个小孩子说。

    直着问不出来,秦十二便旁敲侧击,“似婶婶这样的人才,若不是顶好的人,都配不上我婶婶。”

    直到用晚饭,凌氏瞧着秦十二,脸上的笑就没断过。

    秦十二规矩礼仪都是极好的,也很懂礼数,见过赵勇,又赞美了大西北的饮食,与年龄大他几岁的赵长宇说了许多帝都好玩儿的事,直到用过饭说会儿话告辞回家,因天色晚了,赵勇不放心,命管事套了车送秦十二回去。

    秦十二客气道,“赵大人放心,我骑马了。”这样被送回去,好像小孩子一样。

    赵长卿已命丫环拿来赵长宇一领披风,给秦十二系上,道,“晚上风凉,又刚吃了饭,骑马呛了风可不是玩儿的。坐车回吧,别瞎客气了。”

    我,我那是瞎客气么?这是礼数好不好!秦十二心里吐槽,对于总被当做小孩子有些不满,还是谢过赵家的好意,坐着赵家的车子回去了。

    待秦十二走了,赵老太太笑,“这帝都的孩子都透着三分机伶。”

    赵长卿笑,“阿澈早就这样,天生的脾气。”跟帝不帝都的没啥关系。

    秦十二回到家,秦峥也刚回来没多久,正在用饭,秦峥问,“去赵家了?”

    “嗯,我上午做过峥叔你布置的功课,看天儿好就出去逛了逛。赵婶婶烧了好几道菜,西北边城的菜,好吃的了不得。就一道随随便便的糖醋萝卜条儿,酸甜适口,凉凉爽爽,不知道多开胃,比咱家的厨子都强。赵婶婶手巧的很哪。”他一面说着,还一面悄悄的打量秦峥的脸色。

    秦峥说他,“去就去了,只是别屁股太沉,怎么还在人家吃饭?”

    “我那不是屁股沉,是赵婶婶硬要留我,我们关系本就好,不是外人。”

    秦峥素来仔细,问,“有没有吃饱,要不要再吃一些。”

    秦十二摸摸肚皮,道,“我吃了三碗饭,可是不要吃了。”

    秦峥:难道我以前都饿着秦十二了。

    秦十二是个聪明且有耐心的人,他就是心里有什么想头儿,也不会在秦峥妻孝的时间提。只是每每听到有人说起赵长卿的亲事,便不由自主的心里着急。

    在秦十二看来,赵婶婶与他家峥叔简直是天作之和,而且,赵婶婶不是不能生么,这也没关系啊,有他呢,叫他给赵婶婶做儿子,他完全没有半点不愿意,将来也会孝顺赵婶婶。唉,急就急在他家峥叔还未出妻孝,实在不好说亲事。

    秦十二急归急,急也没用。却有一人,比秦十二急百倍。

    楚渝消息远比秦十二灵通,早在理藩院掌院尚书李大人家想给长子继弦,瞧中赵长卿,楚渝便有些坐不住。他心里对赵长卿是有愧,那天赵长卿离开他的别院,楚渝也伤感了好一阵子。只是,他有愧归有愧,他也的确算计过赵长卿,但,他也喜欢她。

    楚渝愧归愧,他可没打算放手。

    伤感过后,楚渝已经重整旗鼓,打算合适的时候重新与他家卿妹妹叙叙旧,好生解释解释,在赵长卿五岁时他们就相识了,他总不会打赵长卿五岁时就算计她吧。他是有对不住赵长卿的地方,可彼此还是有情义的。楚渝自信的得出此结论。

    还没找赵长卿叙旧,就听说赵长卿要说亲的消息,这消息还八|九不离十,理藩院尚书家的长公子娶续弦。

    楚渝这种人,什么法子都有,他专待赵长卿给五公主上完课自宫里出来时,他赶上去,死求白赖要说话。赵长卿以前是见他就想哭,如今看他这嘴脸,改为见他就烦,道,“我没话跟你说。”

    楚渝唇角一勾,祭起偌厚脸皮,道,“宫门口,你与我纠缠,对你名声也不好,咱们好生说说话儿,成不?难不成我还敢怎么着?”

    赵长卿憋气,“你要说什么?”

    “外头不放便,跟我来。”

    特务头子,别的不多,藏身的地方最多。

    楚渝请赵长卿下车,好茶好点的招呼赵长卿,见赵长卿不吃也不喝,楚渝道,“难不成还怕我下毒。”

    赵长卿道,“有话快说!”

    楚渝道,“我是想跟你说说理藩院李家的事。”

    “我的事不劳你操心。”

    “长卿,你那天说的话,我细想了许久。你说的都在理,是我不好,我算计你,我对不住你。”见赵长卿眼睛又开始泛红,楚渝道,“可你想一想,咱们两个可是自幼相熟的,从朱家第一次见面起,难道那时我便是算计你的?我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也有待你好的时候,对不对?你要觉着我始终都在算计你,那我可就冤死了。我不是想求娶你,你的脾气我还不知道么,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再难回头的。我更不想叫你不痛快,可除去这些,咱们还算是朋友的,对不对?”

    赵长卿不似楚渝这般言语机敏,不过,她素有主意,道,“以后还是少见面的好。”

    “要不是事关你的终身大事,我怎会来打扰你的清静。”楚渝恳切道,“我知道,你再不会嫁我的。你说我不懂怎样才算爱一个人,你还说你始终盼我好。我,我虽比不上你,我也是盼着你好的。就算你要嫁人,我也是盼着你嫁得如意郎君,一辈子顺顺当当的才好。”

    赵长卿轻轻叹了口气,问,“你到底有什么事?”她实在没有楚渝的道行,能言善辩不说,还唱作念打,样样俱佳,有时面对楚渝,她都不知道,楚渝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楚渝道,“是李家的事,你还是慎重的考虑一下,我不是说他家不好。可李大人这理藩院尚书已经有些年头了,眼瞅着过两年就致仕。李家,以宁安侯这支为尊。李大人这支与宁安侯府没的比,之所以他家相中了你,是因为这两年家里入不敷出。你私产丰盈,又素来大方,并不是秘密。”

    赵长卿心说,难道她看着像是傻大方。

    赵长卿不过这样一想,楚渝毕竟与她相识多年,已看出赵长卿心中所想,忍不住道,“你是挺傻大方的。”

    赵长卿气的瞟楚渝一眼,楚渝道,“我就这些事跟你说,你要是见着我不自在,我送你出去。”

    赵长卿起身就走,楚渝送她出门,不知想到什么轻轻笑起来,道,“长卿,你谢都不谢我一声。”

    赵长卿憋气,楚渝则笑的欢快,“我真高兴,这说明你没拿我当外人。”

    赵长卿再憋气。楚渝笑,“以后,咱们就做朋友吧。”

    赵长卿忍无可忍,道,“楚渝,我在想要不要一巴掌抽死你!”

    楚渝连忙道,“开玩笑开玩笑。”

    赵长卿简直不想再说话,她给楚渝气得脑袋发昏,不停的想,我是怎么会认识这种人的?我是怎么会认识这种人的?

    楚渝送赵长卿到门口,问,“下月是师傅的寿辰,你要不要过去?”

    赵长卿冷笑,“那是你的师傅。”

    楚渝解释,“长卿,师傅在收你为徒前并没有别的意思。”

    “是啊,没别的意思,就是把我当傻瓜罢了。”赵长卿被楚渝惹火,走出两步又回头,恶狠狠道,“你去跟他说,再敢叫先生有半点不痛快,我两根手指捏死他!”

    楚渝唤住赵长卿,“好歹师傅救过你一命呐。”

    赵长卿已经不打算再跟楚渝讲什么仁义道德了,她道,“那你再跟他说一声,以后求他别随便救我。我半点儿不感激!”说完就吃呼呼走了。

    楚渝笑笑,张嘴又唤赵长卿,赵长卿最恨楚渝戏耍他,自荷包摸出一把碎银子,腕间一甩,五六块碎银流星般袭向楚渝,待楚渝腾挪躲避开来,赵长卿已经走的无影踪。

    路人甲百户自门后闪出身来,心有余悸,“大人,你还是少招惹赵夫人。人家这武功可不是摆着好看的。”

    楚渝斥道,“懂什么。”赵长卿心里有怨有气有伤心,总憋着不好,能发泄出来也是好的。

    赵长卿并没有要成亲的意思,架不住总有人打听,因赵长卿自身有一品诰命,来打听的人家还都是不错的人家,只是多为继室填房。

    只要是赵家有意的人家,楚渝都能找出人家种种缺点来,想方设法的告知赵长卿,他还义正言辞的表示,完全是为赵长卿的终身幸福着想。

    赵长卿好几回都有一种想掐死楚渝的冲动。好在楚渝为人十分机伶,并不给赵长卿掐死他的机会。

    因赵长卿与苏俊山关系平平,苏白还想着给两人说和说和,结果赵长卿拉着苏白道,“论理我不该说这话。只是阿白你年纪尚小,想事就浅,你忘了在边城时欧阳府里那一屋子姬妾侍女了?那时咱们过的是什么日子?他装的神神鬼鬼的模样,咱们认不出来,我就不信,他认不出先生。先生多难啊,怎么不见他有半点动容帮衬?阿白,你可得孝顺先生。那是你亲爹,人言可畏,你不认不好。我可是不会与这种人来往的。当初年轻时自己满地风流,这年岁大了,风流不起来了,想到,哦,我还有媳妇在帝都呢,听说媳妇不但挣了大钱,儿子还中了探花,正好过去养老。哼!我一想到这个,就按捺不住火冒三丈。”

    苏白面露难色,其实他也早想到此节了,也早向父母双方分别印证过,他爹是这样说的,“那会儿我十来年找到你娘,她还说你不是我儿子。我伤心的三天三夜没阖眼,后来一想,算了,谁叫我喜欢她,哪怕你不是我亲生的,我也当你是我亲生的。可是,我这样说了,还是不成,我哪里敢得罪她啊。万一她不高兴,忽然又跑到什么犄角嘎啦的地方去,再见面还不知什么时候。我难道没拿银子给她,她摔我脸上,砸得我眼睛青好几天。后来我才知道,你就是我儿子,只是生得像你外公罢了。”苏俊山简直怨气冲云霄,又不敢在媳妇面前发,只得在儿子这里抱怨一二。

    苏先生是这样说的,“什么东西!见了我先问你是不是他亲生的!他有本事怀胎十月自己生吗?凭我的聪明才智,随便找个脑袋过得去的,阿白你也不至于只考个探花!自己就是个土包子,天天装才子,还敢拿银子打我的脸,嘲笑我没他有钱,我不摔他脸上算白活了!难道没他我就养不活我儿子!什么东西!我还没嫌他拉低我儿子的天分呢!”再者,后来苏先生知道苏俊山竟然连政治立场都有问题,哪怕苏俊山在帝都几番想见苏白,苏先生都不允许他与苏白有正面接触,以免介时苏俊山倒灶,她们母子也跟着倒霉啥的!接着苏先生还阐述了一篇,关于,父亲智商不足影响儿子,儿子影响孙子,孙子影响重孙……总之,子子孙孙就坏在苏俊山这智商不足的父系血统上头了。苏白听得那叫一个无语。

    苏白捡着能说的,大至与赵长卿说了,算是替他爹解释了一下,赵长卿道,“这还差不多。”反正她始终觉着,自己先生最后跟了这样的一个人,实在瞎了先生这样的人品。真是好汉无好妻,赖汉娶仙女哪。

    苏白索性不再说他亲爹的事,他道,“姐姐,你知道不,阿诺哥中了传胪。”

    赵长卿笑,“这我听说了,宋二爷不愧年轻有为。”宋嘉诺这样的成绩,在春闱里算是一等一,只是有个三元及第的亲爹在前头摆着,做儿子的真是吐血也追不上。

    两人说些春闱的趣事,倒是宋嘉诺,传胪刚考出来,授官翰林院,还真吐了两口血。他吐血倒不是身子骨不结实啥的,完全是气的。

    春闱前宋荣就说了,宋嘉诺好生科举,他便将那位次子朝思暮想的林姑娘的身份查出来。如今宋嘉诺考的不赖,虽说没进前三,传胪也体面的很。宋荣心满意足,亲自进宫托太后闺女打听林茜的身份,想着,若是合适,次子痴心这许多年,罢了,他也不一定非要次子娶高门大户之女。结果,打听出来的结果……宋嘉诺听后直接吐了两口血,人跟着便倒下了。

    宋公府又打发人去许苏神医过府,给宋嘉诺看病。

    其实宋嘉诺并未偏及根底,只是一时血不归经罢了。不破不立,苏神医开了方子,宋嘉诺在家闷了半月,待身子大安,便同意宋荣为其安排亲事的意思。

    宋嘉诺并未闹出什么不体面的事,他甚至未去楚家府上问个究竟,只是写了封短信着人给赵长卿送了去。

    楚渝知道后,暗道,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卿妹妹要知道此事,怕是再不会理我了。

    赵长卿倒没什么特别的表现,偶然见了他也不会冲过去捏死他。楚渝此人,深知得寸进尺的道理,赵长卿不提,他便当没这事一般。直待楚渝第n次的去提醒赵长卿,这次的亲事又是哪里不好,赵长卿没说别人给她提亲的事,反是好奇的问,“你还能扮女人?”

    楚渝偌厚脸皮也不禁尴尬,“事急从权罢了。”

    赵长卿道,“我记得你装林大人时的样子,比现在高一些。”

    楚渝见赵长卿有兴趣,忙道,“那个简单,鞋里垫高就成了。卿妹妹,你要不要学,你要学,我也教你。”

    “我不要,只是好奇罢了。你那会儿为什么劝我嫁人呢?是不是看我太可怜了。”

    楚渝也不想再瞒赵长卿,关键赵长卿不好瞒,现在说了谎,哪天叫赵长卿察觉出来,又难说清了。他对赵长卿始终有些别个意思,并不希望自己在赵长卿心里就成为一个满口谎言的人,他道,“我不瞒你,那会儿我是奉蜀王的命去边城打探消息的。我在蜀王府很不好立足,说来用了一些不大光明的手段,蜀王的私生女对我有些个意思,我方有了一些地位。那会儿看你总是伤感,我很不忍心,常偷偷去看你,有一次不留心,叫她看到你以前给我捏的小像来着。女人嫉妒起来真是要命,你不嫁人,她就要对你下手。我想了又想,我那个身份,生死尚且没个着落,也不想再耽搁你。后来,你嫁了夏文,我心里又难受的很。待任务结束,我便离开了边城。”

    楚渝道,“人的情分最难说清,我们很早相识,以前我是拿你当个漂亮娃娃,后来你长大了,觉着你讨人喜欢,心里就愿意哄着你玩儿,像哄妹妹一样。我很早就考虑过自己的亲事,楚越两家的姻亲关系太过显眼,我知道自己以后不大好娶名门贵女,但又不甘心随便娶个小家子气的女人。我接触到的女孩子有限,就相中了你,不然,不会安排师傅到边城。你那会儿还是小女孩儿,要说喜欢,也是对妹妹的喜欢,男女之情就太扯了。远中你也不为别的,你家出身低,咱俩早就认识,你为人沉稳老实,脚踏实地,还有些不同于别的女孩子的灵气,也听我的话。我原是想着,让你受我的影响长大,长成我期望的样子,以后要真能成,也不赖。待后来家里出事,我算计你的亲事,有些不忍心,也不是特别强烈,只是觉着既要对不住你,趁着有时间要更加对你好一些才行。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喜欢上了你,阿越死后,我与父母分离,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力气想这些情爱之事,就是想着要活着,要活出头才行。后来又去了边城,我看你那个样子,心里又高兴又伤心。我就是这样自私的人,看你还记着我,还爱着我,我心里其实是欢喜的。可是,看你总是去我们的院子伤心,我心里又很不好受。后来迫于威胁,劝你嫁人吧,自己还得对自己说,别耽搁了你。其实到底不能甘心。再后来,你与夏家来到帝都,我们几次相见,我都不能露出半点形迹,那个女人偏还住到你隔壁去,我不知有多担心,只得隐讳的提醒你,也不知你听没听明白。”

    赵长卿微惊,“杨玉芙是蜀王的私生女?”

    楚渝笑,“那哪里是杨玉芙。她不过是跟杨玉芙极像的一个人罢了。真正的杨玉芙早死了。”

    “易容术?”

    “你以为易容术是烂大街的东西呢?太师父只传了师父一人,师父只传了我一人,不是不能传给别人,只是适合的这种心法的人太少了。”楚渝忽然笑,“那时天天‘林姐姐长林姐姐短‘的,与我别提多亲近。”

    赵长卿笑笑,“我一直以为红儿与林姐姐有些关联,看来她是你的人。”

    到这个时候,仿佛没有什么不可说的,楚渝挑眉,“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在帝都,她喜欢出去打听消息,而且,打听的消息既快又准,想不生疑也难。”赵长卿道,“看来你说过怀疑我家不是假的。”红儿那么早就到了她身边,她一直到帝都才猜到红儿细作的身份……

    楚渝叹,“一开始从未想过是梁青远。”不然,楚越也不会死。

    两人说起往事,很有旧时默契。

    赵长卿长长的舒口气,道,“现在才觉着,以前的事都过去了。”

    楚渝道,“不会再不理我了吧。”

    赵长卿道,“过去的日子,就算回头,也难再回到过去。”

    楚渝笑,“你要是不理我,我就天天去你眼前晃,这样,于你名声可不利哟。”

    赵长卿翻白眼看他,楚渝低声道,“卿妹妹,再给我一次机会。”

    赵长卿望着楚渝,她五岁与楚渝相识,这个男人与这个男人的影子占据了她大半个生命。无数的悲欢喜乐都与这个男人相关,到了这个时节,彼此皮相瞧着尚且有可观之处,只是两人眼睛里皆镌刻着累累的沧桑。赵长卿已过了要生要死的时节,楚渝也从来不是这样的人。赵长卿想,其实我只是想听一句实话罢了。至于,爱与不爱,好像真的过了那个光阴,便不再有那样的强烈的感情。最终,赵长卿道,“还是,就这么着吧。”

    楚渝简直百折不挠,自顾自的下了决定“成,那就先做朋友,你可不能不理我。”最好也别再到处乱叫人说亲,这句话,楚渝只是肚子里一想,最终没敢说,怕挨骂。

    赵长卿能与他好生说话了,这对于楚渝来说是一步很大进展,他原是想趁热打铁,不想李睿带着浩浩荡荡的船队自海外归来,带回无数海外奇珍异宝不说,还有海外诸国使节,整个帝都都沸腾起来。不论在任何朝代,万国来朝之类的盛事,都是殊而难得的。

    楚渝身为监察司的头头,要与御林军、禁卫军、九城兵马、帝都府尹一道负责全城安全事务。赵长卿也闲不住,除了去宫里给五公主当武先生,赵蓉的亲事近了,凌氏一个人哪里忙得过来,赵老太太上了年纪,再不能叫她操这个心,赵长卿只得接手一部分,在五月的时候总算将赵蓉平平稳稳的嫁了出去。

    至于做侯府世子夫人的滋味儿,富贵已得,求仁得仁,想来赵蓉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赵蓉亲事之后,凌腾也定了亲,巡城御史家的千金,门当户对的亲事,凌二太太心里对于赵蓉悔亲的事还是有些介意,不过儿子亲事已定,凌二太太酸溜溜的心里亦极是欢喜的,而且又托赵长卿铺子里将家书带到边城,向家里人报喜。

    前生的种种已然远去,赵长卿应了凌二太太所托,难免又受了凌二太太几句老套的夸赞。

    帝都城的繁华热闹更胜往时,赵长卿出门都常遇到红眉毛绿眼睛的外族人,颇觉有趣。倒是听说夏文谋了外放的差使,不知何时举家去了外放之地。时光如此匆忙,顾不得凭吊昨天,今天便已既将过去。

    赵长卿收到李睿自海外带回的礼物,她与李睿交情平平,却也安心收了礼物,细问了过来送礼的妇人几句,给了丰厚的打赏,又托她们给李家诸人问好,便命她们出去了。凌氏想到李睿当初去边城时的种种,不禁又是一番感叹。

    待帝都这一场盛事忙得差不多,已是秋风萧瑟的季节,偏生又出了一件哭笑不得的事。都是秦十二,这脑袋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小小年纪还学人吃酒,倒也不是在外处吃,秦峥与宋家交好,秦十二是陪着宋荣吃酒,宋荣自从缷了实差,一直闲来无事,不外乎帮着太后闺女打理打理义塾,或是自己在家赏花观鸟、看戏听曲,这样的人生,听着悠闲自在,过着实在无趣。宋荣的兴致便转到调理第三代子弟的身上,他还挺喜欢很会拍马屁一脸小奸臣相的秦十二,秦十二再精乖,也不能跟这千年老狐狸的宋荣相比。宋荣坏啊,三两下的,秦十二不觉着如何,也没人劝他吃酒啊,他自己就给喝多了。喝多了,口无遮拦,便将他打算以后请赵婶婶做他峥叔媳妇的心事说了出来。

    谁知道秦十二就这随口一说,外头便传得神乎其神,有鼻子有眼。连秦峥的父亲秦三老爷都忍不住问儿子,是不是瞧上了赵夫人。若儿子有意,他去替儿子问一问赵家的意思也无妨的。儿子这妻孝也快过了。秦峥哭笑不得解释一番才算过关,转身狠罚秦十二诸多功课。秦十二自知闯了祸,乖的跟兔子似的,连个屁都不敢放,乖乖认罚的同时,还忍不住替自己狡辩一句,“峥叔,赵婶婶人品好,性子好,做菜好,真的挺好……”

    秦峥道,“来,把这几个题目也一道做了。”

    秦十二终于闭嘴。

    赵长卿那里也是一团乱,凌氏倒是没啥意思,在帝都日久,秦峥的情况她是听说过的,有名的夏文才俊啊,比她闺女大几岁,但有出息啊。祖父做过礼部尚书,秦峥自己不过而立之年,已是一部侍郎,正三品的高官,比赵勇官职都高。

    再说秦峥的情况,秦十二是收养的,秦十二赵家都认识,挺懂事的孩子。

    凌氏还劝赵长卿,“你要愿意,家里没意见。”

    赵长卿连声道,“再没有的事,我与秦大人见都未见过几次,何况秦大人|妻|孝|未过,母亲,你可别在外头说这事,没的叫人笑话。”

    “我如何会在外头说,就是你们有意,也得秦家先来提前,女方可不能去倒贴,该端的架子还是要端起来的。”凌氏已经暗暗打算怎么办长女再婚的事了。

    赵长卿叹口气,觉着自己鸡同鸭讲。

    楚渝急惶惶的找到赵长卿,低声道,“你真是不要命,秦峥你也敢动。”

    赵长卿道,“你别胡说。”

    “我是来告诉你一声,别做傻事,那不是你能动的人。还有那个叫十三的小子,少理他,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鸟。”

    “阿澈小名儿叫十二。”什么十三哪。

    “甭管十二十三,都少来往,待忙过这一阵,我与你好生说一说。”楚渝忙的脚不沾地,与赵长卿说这两句便走了。

    此事流传之广,宫里的宋太后都听说了,穆瑜还八卦的说,“听说秦侍郎气坏了,留了许多课业给阿澈做,阿澈说他脑袋都快做扁了。”

    宋太后微笑倾听,穆瑜道,“阿澈可能是挺想让赵夫人做他养母的,赵夫人为人也很不错。”还救过他妹妹呢。穆瑜道,“母亲,你说要不要我下旨赐婚好不好?”

    宋太后道,“赵夫人的姻缘不在秦家。”

    “难不成赵夫人另有心仪之人?”

    宋太后未答,问,“中秋节的赏赐,内务府都办妥了没?”

    穆瑜道,“折子已经递上来了。”

    宋太后道,“拿来我瞧瞧。”

    穆瑜道,“我想厚赐李睿。”

    “这是应当的。”

    李睿在海上数年归来,非但为朝廷带来不匪收益,关键是打开了一条海上通道,宋太后已命李睿与内阁筹备东南海上贸易司之事。

    这数年的海上生活,给俊美的青年添了几分岁月与大海的沧桑,李睿奉母去山上还愿,下山时经落梅泉边,听得一缕极清幽琴声随风传来,不禁赞道,“真是好琴好曲。”只不知是谁弹的琴。李睿放眼望去,竹林掩映中见一小小黑漆大门,不知是谁人家。

    李睿听这琴极是动听,道,“落梅泉的泉水最好,我去汲些来。”

    李母笑,“让小厮去就是了。”

    李睿笑,“他们哪里会取水,父亲说,要酿一坛好酒,必要亲力亲为才成。取水也是一个道理,落梅泉边景致也不错,娘,咱们一道过去瞧瞧。”

    李母盼子多年,如今儿子回来,只觉万愿皆了,又怎会不应,笑,“这也好。”

    亲随小厮机警过人,道,“不知大爷要汲泉水回家,也未带瓦罐瓷瓶。若大人允准,小的去近处借个器具来,无非明日小的再过来归还,亦是无碍的。”

    李睿笑,“不好你去,还是我去吧。”

    李睿敲开人家黑漆大门,不想竟是相熟人家,李睿一时未认出郑妙颖,毕竟彼时去边城,郑妙颖还是小小少女。郑妙颖先认出的李睿,笑道,“时久未见,李大人风采更胜昨昔。”

    李睿连忙还礼,“郑妹妹别来无恙。”

    郑妙颖笑笑,“李大哥是想借水罐么?”

    李睿忽觉脸上有些个不自在,轻咳一声,“听到琴声旷达于天际,不禁勾起我烹茶之意,想汲些泉水回家,又未带器物,惊扰了妹妹,罪过罪过。”

    李睿远航归来,朝中放他长假,他有空尽孝膝下,亦有空在这竹林清泉之畔,听琴烹茶,罪过罪过。

    中秋前后,却是楚渝最忙的时候,不过,这大半年,他与赵长卿相处的很不错,楚渝觉着,他们两个或者能再进一步。反正那些有威胁的竞争对手娶亲的娶亲,外放的外放,至于其他求亲的人,有楚渝把关,他就没见一个合适的,个个有缺点,不是这里不足,就是那里不佳,反正就两个字:不配。搞得现在没人敢给赵长卿说亲,生怕被监察司楚大人摸底。

    中秋节时,官员诰命照例要进宫请安赴宴。

    在这一天的早朝,穆瑜宣布了蜀王案的最终的判决,蜀王自是以谋逆之罪被赐死,接下来还有一大串关于蜀王案涉事官员的处置,以及蜀王诸子女的处置,最终蜀王府的王爵,穆瑜宽宏大量的表示,蜀王十五公子品性安良,可堪王位,封穆十五为蜀安郡王。并未对蜀王一支赶尽杀绝,但根据自蜀中抄回来的东西,蜀王府元气大伤是肯定的,不要说恢复元气,哪怕想恢复寻常宗室王爵的体面,也得要许多岁月了。

    这同时也标志着历时将近两年之久的蜀王谋逆案彻底结束,以后谁是谁非,端看后人评说了。

    宋太后祟尚简朴,晚间的宴会隆重却不奢华,晚宴后,诸诰命告退。

    楚夫人依旧是老迈的样子,出宫里对赵长卿微笑致意,轻声道,“多谢你。“

    赵长卿不解,楚夫人感慨,“我已经很久没见阿渝开心过了。”世间至悲至痛之事,她已尝过。世间的繁华与清冷,她也经过了。转眼已是大半辈子,对镜时,发已斑白,人已老迈。人生至孤独至寂寞,身为一个母亲,她也只是想找一个能令儿子展颜的人罢了。

    赵长卿忙道,“夫人,您莫误会。”

    楚夫人微微一笑,与赵长卿告辞。

    楚渝再来求亲是意料之中的事,赵长卿却有几分犹豫不决,苏先生笑,“未虑胜,先虑败。”

    “没这么夸大。”也只有对着苏先生,赵长卿方愿吐露心事,她道,“我就是觉着,似乎不是以前的感觉了。第一次定亲的时候,虽然是被算计的,那种喜悦的感觉,我至今犹记得,现在只觉心酸。”

    苏先生不以为怪,道,“彼时你不过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头顶的天空就边城那么大,楚渝之于你,优秀的令你难以想像,这种就仿佛一个穷人出门捡个金元宝。如今你该见的也见识过了,如楚渝这样的人,帝都并不罕见,你自身已不缺银钱,就是出门捡个金元宝,或者会让你忆起先时穷困时的日子,自然心酸。”

    赵长卿轻轻叹口气,苏先生道,“这有什么好发愁的,男人么,也就这么回事儿。喜欢就应下,不喜欢就算了,以后找更好的。担心也不必,楚渝再敢算计你,你只管弄死他。就算以后他倒灶,大难临头各自飞就是,像穆十五,小小庶子,卖爹卖得一把好手,到头上还弄了个王爵做。怕什么?没什么好怕的。”只有那些未经世事的小女孩儿才会觉着怕,如赵长卿,本身已够强悍,完全无需担心。

    “先生,当初你怎么就嫁给阿白的父亲了呢?”

    “第一个嫁的男人聪明太过,后来我就想嫁个笨些的,好驾驭,不料笨的太笨,也不大好。在一起两年多就翻脸了,我从他寨子里出来才发现有了阿白。”苏先生道,“后来觉着,男人也就这么回事,便没再嫁了。”

    赵长卿买的院子就在隔壁,她与苏先生是邻居,有时想出来清静几日,便打着与苏先生交流学问的名头来这院子住几日,一应东西都是全的。

    月光如洗,赵长卿命永福取来笛子,赵长卿一见是紫玉青云,不禁问,“怎么把它拿来了?”

    永福道,“红儿收拾着带来的。”

    赵长卿险忘了身边的奸细小侍女。

    紫玉青云便紫玉青云吧。

    这把笛子赵长卿用得少,不仅是因为它的珍贵,其实以往赵长卿根本不知道这笛子的价值,只是,先时她每次看到这笛子都会想起楚渝,进而伤感,便将此笛密密的收藏起来,鲜有再用。

    如今再见此笛,赵长卿心下一叹,横在唇角,静静的吹起一曲。

    这曲子只是赵长卿随意吹奏,赵长卿最不喜《祝青云》,不知不觉间,偏生就吹了一曲《祝青云》。那样欢快的的曲调,真似她此生懵懵懂懂的少女时期,哪怕被算计,那一段日子,仍是欢喜的令人心脏发酸的岁月。而后楚家出事,赵长卿的曲调跟着一变,极致的尖锐与绝望,夜空中的月华似乎也跟着一黯。

    或许是这夜晚太过安静,赵长卿忘情的吹着笛子,太阴星高悬夜空,亮的出奇,赵长卿手中的紫玉青云似乎染上一层淡淡月华之光,她的魂魄似乎也伴着哀伤的笛曲穿梭在命运的光阴之中。

    是谁?

    是谁在哭,是谁在怨诉?

    床间形容枯槁的少妇已然奄奄一息,却陡然尖声道,“母亲!若我死了都不能叫你们开怀,实在不知要如何才能令你们满意了!”

    “你在胡说什么!你这个冤孽,冤孽!”妇人哭诉着什么,眼中却没一滴泪,只作个哭诉的模样,扑过去拍打在床间的少妇两下子。

    还是边儿上男人劝道,“姑妈,长卿是病糊涂了,她病糊涂了,你别听她的病话。”

    另一个眉目如画的少女亦道,“娘,表兄说的在理。姐姐实在病的厉害了。你看,姐姐的眼睛都阖不上了,快帮姐姐阖上,让姐姐睡一觉就能好了。”

    那男人猛然起身,略带一些惊色的望向床间,妇人也呆了,接着直起身子,摸一摸少妇的颈间,再摸她的脉,陡然又是一声嚎啕,“我的女儿啊——我的女儿啊——”

    “赵长卿”终于想起来了,啊,这是她的前世。

    她死后的前世。

    此时再见凌氏等人,那种感觉,实在令语言难以形容。

    她终于死了,活着时凌家亏待她,死后凌家做足面子,寿衣葬器不是上等之物,也很配得起凌腾官员的身份。

    满屋满院满眼的白,凌腾惺惺作态的在陵前守着,以示对发妻的深情。赵蓉也在哭,心里担心的却是与凌腾的亲事,凌氏称病了,在家躺着用药。赵老太太身子是真的不大好,与赵勇道,“这孩子去了,也算解脱了。”

    赵勇劝母亲,“母亲如何说这样的话。”

    赵老太太落泪,“我说的是实话。这辈子的苦吃尽了,下辈子投个好人家吧。”

    赵勇又是一阵劝,赵老太太打发儿子,“你媳妇身子也不好,你过去瞧瞧吧。阿蓉一个姑娘家,就是给长姐致哀,也不必总是过去,凌家来往人多,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儿,不相宜。”

    赵勇皆应了,服侍母亲休息后,方回了自己房里。凌氏正在炕上躺着,见着丈夫问了老太太几句,便说起赵蓉的亲事来,“姐姐过身,妹妹嫁过去,也不是没有。”

    赵勇勃然大怒,“长卿还未入土!你这当娘的也太迫不及待了!”凌氏转身便呜呜呜的哭了起来,辩白道,“我为的是哪个,长卿是咱们的闺女,难道阿蓉就不是了。”赵勇没的心烦,起身出去了。

    丧礼尚未结束,便传来了蛮人攻打西平关的消息。赵勇身为卫所百户,每日都要训练以备战事,城中人心惶惶。赵长卿的丧礼便在这人心惶惶中虎头蛇尾的结束,灵柩要出城安葬,可如今战事时期,不得随便出城,只得给足香油钱,暂且寄放在平安寺。凌腾急着回帝都,他是官身,想出城是不难的。赵蓉找到他,问,“我们的事怎么办?”

    凌腾揉一揉眉心,“阿蓉,我在妻孝间不可议亲,不然定有御史参奏。我们有什么事,若说亲事,自然是父母之命,媒灼之言。”

    赵蓉问,“你走了,什么时候回来?”

    “会回来的。”凌腾摸摸赵蓉的秀发,道,“阿蓉,我是官身,一言一行都不可逾礼。”

    “我知道我知道,我,我总是等着你的。”

    赵蓉走后,凌二太太便开始抱怨,“十八|九的大姑娘,不去寻婆家,成日过来跟姐夫说话,也不知是个什么意思?”是的,她反悔了。长媳一死,好几个不错的人家与她打听儿子续弦的事,个顶个的比赵家强。不是她势利眼,她就这一个儿子,自然要为儿子的前程考虑。赵家有什么,一个小小的百户而已。

    凌腾走后没多久,有关战争的消息漫延在整个边城的角角落落,到底边城离西平关还有一段距离,西平关是平安的,边城便是平安的。

    赵蓉无所谓战事不战事,她只关心凌腾的消息,凌氏上门时,凌二太太的态度逐渐变得冷淡。凌氏不傻,她觉的出来,可是,她想促成次女与侄子的亲事,哪怕面对凌二太太的冷淡也只得忍了。

    凌氏并没有忍太久,转眼一年过去,凌二太太极快的在边城给凌腾定了一家富户女做继室。听到这个消息,凌氏赵蓉如遭雷亟。

    可是,连伤痛的时间都没有,西平关岌岌可危,卫所兵马皆要调往西平关,城里许多人准备出城逃难,整座城似惊弓之鸟。在这个时候,连赵蓉也顾不得爱情。赵勇叮嘱凌氏,“出城时一个人头十两银子,能走的都走,带着孩子们带着老太太,还有家里的家底子,你也都带着。”

    凌氏哭成一团,“让长宁带着老太太和弟妹们走吧,我陪着你。”

    赵勇道,“长宁已经成丁,出不了城,赶紧收拾细软,跟岳父他们一道,快走。若边城平安,日后再回来便是。我听说岳母有甘肃府的亲戚。”

    满城尽是哭别声。

    老太太最终没走,赵老太太道,“我腿不成,家里还得有人看家,让你媳妇和孩子们先出去避一避。平安再回来。”老人家年纪大了,路上怕是支撑不住。

    赵勇要带着赵长宁去卫所,之后再未回来。赵老太太一人一老仆在家,焦灼恐惧到极致,反是平静,在平静中一日三餐,念经祈福。

    只是,城破的比想像中要快,满城焦土火光,血流成河。西蛮人抢走一切能抢走的东西,杀掉一切能杀光的人,追逐着东穆的残兵散勇直至一处庙宇。

    平安寺的朱红庙门早已不知去像,眯横陈着僧人与百姓的尸身,一行七八个侍卫护卫着一位年轻的将军退至眯。蛮人极快杀来,挥舞着沾血的刀枪嘴里发出“哟喝哟喝”的声音。那年轻的将军忽就大笑,抹一把唇角的血迹,高声道,“今日为国战死,马革裹尸,亦当快哉!”

    诸侍卫道,“愿与将军同生共死!”

    战争之中,人与丛林野兽没有任何区别。

    诸人力战而死,那蛮人头领此方驱铝年轻将军的尸身前,挥刀斩下那将军的头颅,挂在鞍侧。

    “赵长卿”望着那挂在鞍侧的头颅,心下猛然一痛:是楚渝!楚渝前世竟然是这样死了吗?看来,赵蓉当初的话是假的。

    蛮人搜查整个寺院,值钱的东西通通挂在身上带走,一直至一处低仄的房屋前,屋里什么都没有,独独停着一俱棺材,是她的棺材。

    蛮人没放过这棺材,合力撬开棺材板后,里面的尸身已腐,蛮人将陪葬之物一抢而空,高声欢叫着离去。

    夜晚慢慢来临,如今的边城,已是一座死城。

    待天明时,天空的秃鹫会出来寻找食物,成群的盘桓不去。

    过了几日,终于,正殿观音座下微微一动,竟开了个两尺见方的洞口,在地宫里劫后余生的僧人一个个的爬出来,对着满院的破败与死亡痛哭失声。

    这个时候,僧人们也顾不得烧香拜佛,均急惶惶的逃命去。唯剩下一消瘦青年与一老僧,老僧问,“施主不走么?”

    那青年容颜消瘦,仍旧带着几分斯文,模样亦令“赵长卿”惊诧,是夏文。夏文苦笑,“走到哪儿还不一样,大师呢?”

    老僧一笑,指指满院尸身,“皆是需超渡之人。”

    夏文与老僧用布巾覆住口鼻,开始收拾院中尸身,不过是抬一起烧掉罢了。夏文见到无头将军的尸身,对老僧道,“这里有好几具军人的尸身,唯这具头颅被割,想是应别有身份。为国战死之人,总要入土为安方好。”

    老僧叹道,“这也好。”

    让夏文意外的是,他还在庙里发现一具散乱的棺材。老僧叹道,“是以前一户凌施主寄放的,可怜里面的女施主,未入主为安,反遭如此劫难。”单掌竖起念一声佛。

    夏文道,“正好,把这位无头将军放在棺材里,也好下葬。”

    老僧道,“女施主可怎么办?”

    夏文道,“一道安葬就是。事急从权,大师也不要计较太多了。”

    老僧又念一声佛号。

    夏文将无头将军的尸身搬到棺材旁,将这尸身与那腐烂的女尸合放棺材之上,重新合起棺帽,就地挖了一个深坑,合老僧二人之力,将此棺材葬入坑内。

    老僧念了几遍往生经文,对夏文道,“施主行此善事,将来必得善报。”

    夏文叹,“西蛮那些畜牲杀了这么些人,不知何时得报应!”

    老僧道,“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凡是恶业,皆有报应。”

    两人说着话,又去将几个侍卫搬来,在旁挖坑一道埋了。两人正在干活,听到外头有动静,皆立刻停手,敛气屏声,只是,依旧被人发现,好在是自己人。

    一个声音道,“这庙里还有人。”

    接着,出现几个男女相扶之人,看模样打扮皆是汉人。夏文手里握着锄头,道,“你们是……”

    “城里活着的人不多了,我们要往东南去,经过庙前,见有烟火光,你们要不要一道去。”问话的人身着破烂盔甲,瘦得似麻杆,眉眼灵活,并不似当兵的。

    夏文道,“还有许多人未埋呢。若不早些处理了,过些天必有瘟疫。”

    有一脸上微破相的妇人道,“满城皆是死去的人,凭我们几人的力量,根本处理不净。倒不如先随我们奔东南去,将来东穆国收复边城,百废待兴时,你再回来,也能为边城尽一份力。你现在就是累死,也干不完。”

    最终,夏文与僧人随这行人一道东去。

    这行人并不多,一对姓苏的母子,一对姓宋的兄妹,尤其宋姑娘看着眉眼呆滞,除了很听兄长的话,对外面世界无一反应。夏文通些医术,想来应是失魂症。接着是一对姓赵的兄弟,名子也有趣,哥哥叫梨子弟弟叫梨果。加上夏文与老僧,共八人,向着那遥不可知的东南方,逃难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一直码到现在,终于完结了~~~~~

第273章 番外之蝴蝶

    紫玉青云因为最初为唐神仙所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自从唐神仙确立了自己的神仙位置之后,紫玉青云在传闻中也变成了一件神物,但,这件神物的神妙之处,大家都是听来的传说,真正谁也没见过。

    终于,紫玉青云让世间凡人开了眼界。

    第二日,人们纷纷打听,“昨儿不知道谁吹的笛子,叫人心里怪难过的。”

    “唉呀,你也听到了?”

    “是啊,难不成你也听到了?”

    “还是《祝青云》呢,你听出来没?”

    “听出来了,我的天哪,这是哪个神仙吹的吧,要不怎么人人都听到了……”

    “唉呀,我明儿得去庙里拜拜。”

    “是得去拜拜,昨儿月亮亮得吓人。”

    于是,寺庙道观生意火爆的难以复加。

    五公主哭哭啼啼的跟她娘说,“我的小笛子裂了。”

    宋太后晚上没休息好,眉间犹有些倦意,抱了女儿在怀里,“怎么了?”

    “父皇给我的小笛子,坏掉啦——”五公主说着就哭起来,昭文帝活着时向来宠爱这个女儿,五公主与她爹的感情也很好,故此,五公主很宝贝她爹送她的笛子,每次学笛子里都要拿出来呜呜呜的吹,谁知道今天一上音乐课,看到笛子裂了,五公主伤心起来。

    侍女捧上一道长匣,宋太后见玉笛上裂出一道细纹,不禁轻轻一叹,伸手刚一碰,那玉笛竟然似不能承受些许碰触,顷刻间化为玉屑冰粉,宫人见状不禁轻呼出声。宋太后眉心微蹙,伸手指开玉屑冰粉,底下还有一小块保存完好的玉片,上面刀工斧雕般刻着个苏字。宋太后心道,原来永安侯所献真的是一管假的紫玉青云。

    五公主一看自己的小笛子忽然变成粉末,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倒是赵长卿听说五公主说起小笛子的事,将紫玉青云送给了五公主,五公主欢喜极了,不停的说,“赵夫人,你这支与我那支真的一模一样啊!你真的送给我吗?”跟她爹送她的的小笛子是一样的。

    赵长卿笑,“这笛子在我手里,一年用不到一次,殿下是每天都要用的,笛子在殿下这儿比在我那里更有用处。”

    五公主完全不懂什么贵不贵重的问题,她只知道自己喜欢,便笑眯眯的收下了,还高兴的与她娘她哥说了一声。

    穆瑜接过紫玉青云细细赏鉴,与他娘道,“以前看五儿那支觉着已是难得,见了这支才知什么是仙品。”

    宋太后点点头,穆瑜对他妹道,“你可好生收着,这是宝贝。”

    五公主翘着小嘴巴道,“这我能不知道?这可是赵夫人送我的礼物!我跟赵夫人可好了。”因得了一支与先前一模一样的笛子,五公主一整天都乐呵呵地,连午饭都多吃一碗。穆瑜打量他妹的冬瓜身材,十分担心以后他妹会不会不好嫁。

    穆瑜是个心眼儿多的,待他妹午睡去后,他召来他妹的贴身大宫人问赵长卿给他妹笛子时可有说些什么,宫人照实说了,穆瑜便令宫人回去继续服侍他妹了。

    穆瑜跟他娘道,“赵夫人真是个怪人,以前永安侯拿支假的来欺君,都要给其长子求世子之位。赵夫人把真的紫玉青云送给五儿,竟什么都没求。”

    宋太后道,“赵夫人大概是真的很喜欢你妹妹。”

    穆瑜道,“我也喜欢傻妞啊。”

    宋太后浅笑,感叹,“赵夫人没自己的孩子。”只有真心喜欢孩子的人,才会在救下被劫持的孩子后细心的安慰她,不让她害怕。宋太后感激赵长卿救了她的女儿,不只是赵长卿救了她女儿性命,还有赵长卿安慰五公主“是殿下帮我们抓到了坏人”“殿下真厉害”,这令她的女儿至今快乐,心里没有任何阴影存在。

    穆瑜似懂非懂,觉着大概是赵夫人没自己的孩子,便格外喜欢孩子吧。唉,真是傻人有傻福,傻妞儿屁都不懂的便得了大宝贝。

    穆瑜同他母亲说,“那天肯定是赵夫人吹的笛子,赵夫人怎么能把笛子吹得人人都听得到呢?我还听说,好些紫玉青云的仿品都似五儿那支一样,不知什么原因都化为齑粉。母亲,你说,这世上真有神仙么?”

    宋太后道,“你看赵夫人像神仙吗?”

    穆瑜道,“赵夫人可是天生有极大力气的。”

    宋太后道,“神仙不神仙的我不懂,但,人这一生,喜与悲,福与祸,得与失,都是等同的。上苍不会多给你半点,赵夫人的确有令人羡慕的神力,甚至她本人也有令人赞赏的品性,上苍让她这样与众不同,于是,她会比寻常人经历更多的磨难。”

    穆瑜忽然一笑,问,“母亲,你是不是担心我会学别的皇帝那样修仙以求长生哪。”

    宋太后笑,“可见我已不用担心了。”

    原来宋嘉言的前世是这样的吗?

    或者是平行世界?

    原来那个世界的宋嘉让从未离开过宋嘉言……不知是我是蝴蝶,还是蝴蝶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没码完就到了睡觉的时间,今早补完,番外不定时更新,别急~~~~

第274章 番外之嫁娶

    赵长卿将紫玉青云送给了五公主,别人还没说啥,楚渝先急了。这可不是寻常的笛子,这支笛子的宝贝之处就不多说了,是人都明白。更重要的是,在楚渝心里,这是他与他家卿妹妹的定情信物啊!

    楚渝急吼吼的找到赵长卿问,“你是不是变心了?”这也不大可能,他盯赵长卿盯的紧,赵长卿平时鲜少接触到男人,便有接触,也就是苏白梨子等人,这都是亲戚,不算啥。

    赵长卿略一思量就明白楚渝的话,她抿了抿唇,道,“笛子不过是个念想,人都在了,有没有笛子都一样。”

    楚渝心下一喜,立刻喜上眉梢,蛇随棍上,“卿妹妹,这么说,你是答应亲事了吧?”

    赵长卿道,“有个条件。”

    楚渝夸下海口,“刀山火海,再所不惜。”

    赵长卿道,“一般刀山火海的事,我都情愿别人去做,而不是我的丈夫。”

    听到“丈夫”二字,楚渝已是喜不自禁,笑,“我这是表达一下我激动的心情。说吧,卿妹妹,只要我做得到,我都应你。”

    赵长卿便说了。

    赵长卿话刚说完,楚渝便炸了,他极是气愤,对赵长卿道,“还没成亲,先叫我写好和离书,你是不是根本没打算认真跟我过日子?”

    赵长卿道,“既然成亲,自然要好好过日子。只是多年没在一处,彼此脾气恐怕也与以前不同了。我这是以防万一。”她愿意与楚渝成亲,试着一起生活,可是,这些年的是是非非,又不能让赵长卿彻底放心。当初她能在夏家脱身,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夏文只是站在仕途的□□,还未真正发达。楚渝可不一样……这许多年,赵长卿的脾性也渐渐的变了,她承认,遇性她不再习惯性的去牺牲自己,她总是更珍惜自己一些。

    “以防什么万一?难道我会变心?”楚渝倒打一耙,“我看,你是不是还没成亲,就有外心啦?”

    “若是我有外心,就不会与你再谈及亲事了。”赵长卿叹,“不知为什么,小时候就想嫁给你,如今忽然能嫁了,又总是不放心。”

    楚渝握住赵长卿的一只手,轻拍她的肩,“我以前让你伤心,以后不会了。你放心吧,就算不信我,也该相信你自己的眼光,是不是?”

    赵长卿老实的说,“我眼光自来有些不大好的,这你也知道。我想着,暂且过一过日子,能过到一处,就过。不能过到一处,也别勉强。”

    遇到赵长卿这样钢牙铁齿的一根筋,楚渝直想吐血。

    楚渝优点不多,能屈能伸算一个,他费尽唇舌也说服不了赵长卿,只得憋屈的写了和离书,与赵长卿的亲事也定了下来。

    两人年纪都不小,又耽搁了这许多年,楚渝完全不想再浪费任何时间,以免节外生枝。故此定亲成亲,两个月就料理的妥妥当当,将人娶到手。

    穆瑜原想着,要早知此事,该给赵长卿赐婚的,毕竟人家给了他妹妹那样宝贝的礼物,皇家不好不做些表示。不过,你们这亲也太急了吧,

    楚渝半点儿都不觉着急,若不是等吉日,他都想第二天就办喜事呢。

    不得不说,两人这般神速的成亲,实在惊呆了帝都一干人!消息灵通的人再一打听,哦,原来人家小时候就定过亲的啊……

    这可真是……怪道赵夫人与夏家和离呢,原来是见着老情人啦。

    这样想的人不是没有。

    只是,到今时今日,这样的风言风语已经难以动摇赵长卿与楚渝分毫。何况,凭此二人今日今时的地位,谁又敢当着他们的面说呢?纵使背着他们说,也不敢说的太大声。

    赵家这一年里,连嫁两个女儿,而且均是嫁入侯府,很是出了大风头。赵勇为人更加低调谦逊,一千一万个告诫家里,千万不可去出风头,一定要低头做人才好。

    凌氏眼角眉梢的神采飞扬,也得收着一些,只是,到底喜气盈腮,掩是掩不住的,尤其赵长卿嫁入楚家,凌氏如今也不恨楚家诈死的事了,一味笑道,“这就是上辈子的缘分,兜兜转转的,还是楚家。”

    赵勇笑,“是啊。”他身为老丈人,还是跟楚渝剖心剖肺的谈过一番的,楚渝此人的本领,说服赵长卿有些困难,但把赵勇哄高兴那是手到擒来。何况楚渝做了一些相当难得的保证,让赵勇感叹的同时也从心里认可了这个女婿。

    凌氏沉浸在自己的喜悦里,道,“我就说,苏先生的话再没错的。”苏先生就说过,她闺女再嫁也能嫁更好的,果然是应了苏先生的话!

    夫妻两个说着话,凌氏已絮叨起三朝回门的事来。虽都是一些琐事,赵勇却格外爱听,不忘叮嘱凌氏,“记得叫阿蓉他们到时一并过来,也认认亲。”

    凌氏笑,“这我能不知道,早跟阿蓉说了。”凌氏想到今天赵蓉来参加婚礼,因今日事务多,当时匆匆一瞧,赵蓉脸色似是有些憔悴,只是事忙,凌氏也没顾得上问她,想着过两日正好问问赵蓉,是不是身子不爽俐来着。

    有关赵蓉的念头在心里一闪而过,凌氏笑,“老太太今天也欢喜的很,一天都是笑呵呵的。如今长卿阿蓉都嫁了,我这心哪,总算是放下了。”凌氏自认为女儿不比别人差,偏生这两个女儿姻缘都不顺,听得那些闲言碎语就不提了,简直能气死个人。如今两个女儿都有了好归宿,凌氏深觉扬眉吐气。

    夫妻两个又说起儿女之事,絮絮叨叨直到夜深方歇下。

    楚渝应付走了那些来贺喜的人,也已是夜深。

    赵长卿已取下凤冠正合衣倚在床间看书,楚渝挥手打发了丫环,踱步过去坐在一畔,抽走赵长卿手里的书道,“你从不晚上看书的,对眼睛不好。”

    赵长卿望着楚渝,楚渝问,“是不是有些紧张?”

    “有一点。”心里说不出又形容不出的一种感觉。

    “不用紧张。”楚渝笑眯眯地拔掉赵长卿固定头发的圆珠簪子,笑眯眯的自软软的垫褥下抽出一本厚皮书卷,拉着赵长卿的手,笑眯眯道,“咱们看这个书吧。”

    赵长卿眼睛一瞟:春宫图……

    嫁给楚渝的感觉怎么说呢,反正与想像中的大不相同。以前小时候,她一直将楚渝视为领路人,倾慕又仰望的贵公子,后来重逢,又觉着楚渝心机深不可测。如今真正生活在一起,其实,也就,那样吧。

    就是楚渝爱翻腾她东西的事叫赵长卿念叨好几遭,楚渝振振有辞,“我不是把我私房都给你管着,你嫁过来就是我的人了,我瞧一瞧媳妇的嫁妆,怎么啦?天经地义。”

    赵长卿道,“你看要等我在的时候看,不能我去跟太太说话,你偷偷的翻腾。”

    “我完全是光明正大的翻好不好!”楚渝问赵长卿,“我听说别人压箱底都有些私密物件儿,你不是嫌我那卷春宫不好么。你有没有陪嫁两卷过来,咱们一道研究研究。”

    赵长卿急急的去捂楚渝的嘴,低声道,“青天白日的,你小声点儿。没的丢脸。”

    “这有什么丢脸的,周公之礼,周公之礼。”楚渝强调,“不好生研究,以后怎么生儿子啊。”

    一提生儿子的话,赵长卿的脸刷就沉了下来。楚渝连忙赔笑,“口误口误。我是说,日前我遇到一个神医,要不,我请神医过来给咱俩瞧瞧。”

    赵长卿冷笑,“还用神医做什么?你难道不会治!”到这个时节,还拿她当傻瓜呢!

    楚渝忖度着,莫不是他家卿妹妹知道些什么?还是苏澎跟他家卿妹妹说过些什么?反正现在早成了熟饭,和离书他也偷回来了,楚渝脸皮素来不缺,哈哈哈干笑三声,顾左右而言他,“咱们屋里这水仙开得真好。那啥,这眼瞅着过年,岳父家的年礼备了没有啊?没备的话,可要抓紧啦……”总之有的没有啰嗦一通。

    看楚渝心虚成这个德行,赵长卿瞪他一眼,没与他计较。

    过年开春的时节,赵长卿有了身孕,这完全在楚渝的计算之内,却是直接惊掉了楚赵两家人的下巴。楚夫人也听说过赵长卿不孕的事,心里不是不在乎,只是这些年她经了这些坎坷,也早看开了,只愿儿子快活就好,却再未料到赵长卿忽然有孕的。她原打算着,带着赵长卿管管家,待赵长卿都上了手,就把家事都交给赵长卿来管。

    如今,赵长卿突然有了身孕!楚夫人又是高兴又是疑惑,不是先前说不能生么。不过,她到底是有些年纪的人了,见识便广些,私下与丈夫道,“记得咱们在江西的时候,有一对夫妻就是,在一起时就是没孩子。待两人和离,各自婚嫁,便各有了子嗣,说怪也怪的。”

    楚将军笑,“总归是天大喜事,阿渝这个年纪,这是祖宗保佑啊!请苏神医过来,给媳妇开两剂安胎药才好。”

    “很是很是,补药也要开一些。”

    “我得赶紧去查一查,看哪个字吉祥,以后用来做孙子的名字。”

    “长孙的名字,可不能含糊。”

    “这我能含糊?”楚将军拈须而笑,“咱们楚家枪,总算有传人了。”

    楚夫人道,“孙女也好,女孩子乖巧,贴心。”

    楚将军笑,“先女后子,正凑一个好字。”原以为赵长卿不能生的……其实只要能生,男女不都是楚家的骨血。

    老夫妻两个越发越乐,已经畅想到含颐弄孙的美好时光了。

    赵家的反应是这样:

    凌氏高兴的眼泪都出来了,狠狠的抽了一鼻子,与赵老太太道,“咱们长卿身上的污名总算能洗清了!”谁说她闺女不能生的!肯定是夏文不能生!至于当初李念琴肚子里的孩子,谁知道是谁的!反正,肯定不是姓夏的!

    赵老太太笑的格外舒心,“能见到重外孙女的面儿,死也瞑目了。”

    凌氏忙笑,“好日子还在后头,老太太倒说这话。前儿阿宁来信,说他媳妇又有了身子呢。”

    “是啊,就是咱们都不在老家,得烦他岳家多照顾了。”

    凌氏笑,“要是这回阿宁他媳妇生个小子,我得去西山寺还愿去。”

    赵老太太笑,“说到这个,咱们挑个好天道,正好去庙里一趟,求菩萨保护咱们长卿顺顺利利平平安安。”

    “我看,长卿是真的转运了。”凌氏笑,“明天我先去瞧瞧她,她这头一遭有身子,又没经验,心里肯定没底。我得去跟她说一说该注意的事儿才行,还有这吃食上,也有许多要留心的。屋里的摆设各方面,都要有利子嗣才成。”

    “这倒是。”赵老太太道,“带些补身子的药材。”

    凌氏笑应。

    待赵勇回家听说此事,亦是欢喜无限。

    赵长卿是这样同凌氏解释的,“也不知怎么回事,忽然就有了。”

    凌氏笑道,“你本来身子就是好的,苏神医早说你没问题。这不,你与阿渝才成亲没几个月就有了!”还小声道,“先前的事也怪不得你。”

    赵长卿没说话,凌氏笑,“不说那些扫兴的事,这有了身子,可有哪里不舒坦,是想吃酸还是想吃辣?”

    赵长卿道,“倒没觉着如何。吃食上也没觉着有不合脾胃的。”若不是楚渝算着她的小日子,她也发现不了,根本没往那上头想。

    凌氏脸上那笑就没停过,道,“这是福气啊。当初我怀着你的时候,每天吃了就吐,吐得啥都吐不出来,还吐出一口血呢。亏得你在这上头不随我。我带了些燕窝过来,你每天吃一碗,也滋补滋补。你通医理,这滋补,适当就好,也别太过。不然,你这是头一胎,补得太过了,孩子太大,将来不好生产。”

    赵长卿都笑着应了。

    凌氏望着长女气色极好的脸庞,笑叹,“你有了身子,我这辈子的心愿也了了。”赵长卿成亲多年无孕,凌氏把边城的菩萨都拜了个遍,结果也不知是不是菩萨会错了意,她明明是替长女烧的香,结果长女无孕,倒是她自己,一个接一个的生。如今赵长卿有了身孕,多年的流言不攻自破。而且,叫凌氏说,女人这一辈子,到底要有自己的孩子,才算圆满呢。

    凌氏絮絮叨叨的说了不少话,忽又念叨起赵蓉,“比你成亲还早几个月,她还没信儿呢。”

    赵长卿道,“孩子大都是天意。”

    “这倒也是。”赵蓉毕竟是新婚,凌氏并不急,就是赵长卿这有了身子,凌氏喜的真不知怎么形容,絮絮叨叨的直说到天黑方回家去。待回了家,又絮絮叨叨的与赵老太太说了半日,“长卿如今转了运,福气也好,脾胃上都好,什么都想吃,不似我怀着她那会儿吐个没完。亲家太太也欢喜的很,直说咱们长卿旺家。”

    赵老太太笑,“这孩子以后肯定顺顺当当的。”

    “我也这么觉着。”

    苏先生听说后倒没什么异色,只是道,“楚渝总算不折腾了。”

    苏俊山难免替自家徒弟辩白两句,道,“阿渝这些年,一直惦记着长卿呢。”

    苏先生讽刺,“若不是他惦记,长卿早儿女双全了。”世上竟有这样的男人,若不是苏澎把实情说出来,苏先生都不能相信。当初可是楚渝装神弄鬼的劝赵长卿嫁人的,结果赵长卿嫁了人,楚渝又去给赵长卿下药,害赵长卿多年无孕,受此烦恼,甚至因此和离。然后楚渝跳出来说,我没死,我没忘记你,我们成亲吧!这个贱人!

    苏俊山道,“夏家哪有阿渝可靠,要我说,长卿这眼光实在不怎么样。如今才是门当户对,天作之和。”

    苏先生冷笑三声,苏俊山立刻闭嘴。

    苏先生去看赵长卿时倒没说楚渝的不是,只是给赵长卿把了把脉,看她胎相稳健,叮嘱赵长卿好生养胎罢了。

    赵长卿有了身孕,立刻成了楚家的超级宝贝。

    楚太太一天三遍的让厨下做滋补的菜色,又叮嘱儿子一定不要惹赵长卿不痛快。楚渝自信十足,“卿妹妹一见我就欢喜的了不得,哪里会不痛快。倒是我爹,让我爹多预备几个好名字。”

    楚夫人笑,“你爹天天晚上用功,把圣人书翻好几遍,我看等孙子出生,你爹都能去考个举人老爷了。”

    楚渝道,“孙女也好,看娘你这口气,万一卿妹妹生了女儿,以后叫我闺女知道她出生前祖母每天孙子孙子的念叨一千回,肯定说你重田轻女。”

    楚夫人笑,“这就讨个口彩。第一个孩子,是男是女都好。你看你岳母,生了你媳妇他们兄妹五个呢。要是长卿像你岳母,这才头一个孩子,不急,咱家多少孩子都养得。越多越好,子孙兴旺。去吧去吧,去看看你媳妇,看她有什么想吃的,打发人来告诉我,这个时候可得养好了,万不能亏着身子。”

    楚渝听了他娘一通唠叨,去看他媳妇。

    赵长卿正在院中小花园里溜达,楚渝道,“随便走两步就成了,别累着。天还冷,又没什么景致。”

    赵长卿指了指墙下的迎春花,“快开了。”

    楚渝道,“咱们要生了闺女,就叫小春。”

    赵长卿道,“阿白家的苏章,你听听这名字多好听。”小春,土了巴唧的。

    楚渝笑,“小名儿小名儿,随便叫的。”

    “小名儿也得叫许多年,怎么能随便?”赵长卿叮嘱楚渝,“小名儿也要取个好听的,知道不?”

    “一定一定,这可是亲闺女。”楚渝扶着赵长卿的手臂,一道回屋里去,间或瞧赵长卿的肚子,问,“有没有觉着孩子在里头动啊?”

    赵长卿笑,“这才两个多月,起码要五六个月才会动。”

    楚渝轻轻的摸了摸,永福端来杏仁茶,楚渝喝半盏递给赵长卿,道,“我觉着你甜的吃的有点多,少吃点甜的。喝半盏就够了,一会儿就吃晚饭了。”

    赵长卿无语,“直接说就行了。”哪里有自己先喝人家半盏的,赵长卿怀疑楚渝是饿了,吩咐丫环拿些点心来,楚渝果然抓起来就吃,一面吃一面道,“不知为什么,大约是要做爹的缘故,总会觉着饿。”

    赵长卿问,“会不会觉着恶心哪?”

    楚渝挑眉,看着手里的点心,“恶心?”

    赵长卿笑,“想吃酸还是想吃辣?听人说,酸儿辣女。”

    楚渝笑,“竟然会打趣我了。”

    赵长卿道,“晚上做了鸭子,少吃些点心。”她晚饭素来清淡,楚渝是无肉不欢型。

    楚渝点头,道,“再去宫里,先辞了教五公主的差使吧。”这好容易有了身孕,楚渝十分不放心妻子出门。再说,五公主活泼好动,妻子却要养胎,万一有什么差池,对谁都不好。

    “我也这样想。”

    五公主挺舍不得赵长卿,还把自己最喜欢的一个娃娃送给赵长卿,给赵长卿的小宝宝玩儿。宋太后与穆瑜都赏了赵长卿许多东西,赵长卿对楚渝道,“真希望生个女儿。”

    楚渝道,“肯定是女儿。”

    “真的?”难不成楚渝偷偷给她吃了生女儿的药?不过,世上有这种药么?赵长卿怀疑。

    “嗯。”楚渝笃定,“一般父亲比较聪明的话,头一胎多是女孩儿。”

    赵长卿:……

    楚渝清咳一声,眉眼之间恨不能得意的上了天,还假假解释,“卿妹妹,我不是说你笨啊。只是咱俩这么一比较,谁更聪明也是显而易见的。”

    赵长卿白楚渝一眼,“我怎么这么想抽死你呢!”

    楚渝哈哈大笑。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早些睡吧~~~~~正文刚刚完结,番外要慢慢来,不要急,也不要去听别人“据说”。

第274章 番外之嫁娶

    赵长卿将紫玉青云送给了五公主,别人还没说啥,楚渝先急了。这可不是寻常的笛子,这支笛子的宝贝之处就不多说了,是人都明白。更重要的是,在楚渝心里,这是他与他家卿妹妹的定情信物啊!

    楚渝急吼吼的找到赵长卿问,“你是不是变心了?”这也不大可能,他盯赵长卿盯的紧,赵长卿平时鲜少接触到男人,便有接触,也就是苏白梨子等人,这都是亲戚,不算啥。

    赵长卿略一思量就明白楚渝的话,她抿了抿唇,道,“笛子不过是个念想,人都在了,有没有笛子都一样。”

    楚渝心下一喜,立刻喜上眉梢,蛇随棍上,“卿妹妹,这么说,你是答应亲事了吧?”

    赵长卿道,“有个条件。”

    楚渝夸下海口,“刀山火海,再所不惜。”

    赵长卿道,“一般刀山火海的事,我都情愿别人去做,而不是我的丈夫。”

    听到“丈夫”二字,楚渝已是喜不自禁,笑,“我这是表达一下我激动的心情。说吧,卿妹妹,只要我做得到,我都应你。”

    赵长卿便说了。

    赵长卿话刚说完,楚渝便炸了,他极是气愤,对赵长卿道,“还没成亲,先叫我写好和离书,你是不是根本没打算认真跟我过日子?”

    赵长卿道,“既然成亲,自然要好好过日子。只是多年没在一处,彼此脾气恐怕也与以前不同了。我这是以防万一。”她愿意与楚渝成亲,试着一起生活,可是,这些年的是是非非,又不能让赵长卿彻底放心。当初她能在夏家脱身,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夏文只是站在仕途的□□,还未真正发达。楚渝可不一样……这许多年,赵长卿的脾性也渐渐的变了,她承认,遇性她不再习惯性的去牺牲自己,她总是更珍惜自己一些。

    “以防什么万一?难道我会变心?”楚渝倒打一耙,“我看,你是不是还没成亲,就有外心啦?”

    “若是我有外心,就不会与你再谈及亲事了。”赵长卿叹,“不知为什么,小时候就想嫁给你,如今忽然能嫁了,又总是不放心。”

    楚渝握住赵长卿的一只手,轻拍她的肩,“我以前让你伤心,以后不会了。你放心吧,就算不信我,也该相信你自己的眼光,是不是?”

    赵长卿老实的说,“我眼光自来有些不大好的,这你也知道。我想着,暂且过一过日子,能过到一处,就过。不能过到一处,也别勉强。”

    遇到赵长卿这样钢牙铁齿的一根筋,楚渝直想吐血。

    楚渝优点不多,能屈能伸算一个,他费尽唇舌也说服不了赵长卿,只得憋屈的写了和离书,与赵长卿的亲事也定了下来。

    两人年纪都不小,又耽搁了这许多年,楚渝完全不想再浪费任何时间,以免节外生枝。故此定亲成亲,两个月就料理的妥妥当当,将人娶到手。

    穆瑜原想着,要早知此事,该给赵长卿赐婚的,毕竟人家给了他妹妹那样宝贝的礼物,皇家不好不做些表示。不过,你们这亲也太急了吧,

    楚渝半点儿都不觉着急,若不是等吉日,他都想第二天就办喜事呢。

    不得不说,两人这般神速的成亲,实在惊呆了帝都一干人!消息灵通的人再一打听,哦,原来人家小时候就定过亲的啊……

    这可真是……怪道赵夫人与夏家和离呢,原来是见着老情人啦。

    这样想的人不是没有。

    只是,到今时今日,这样的风言风语已经难以动摇赵长卿与楚渝分毫。何况,凭此二人今日今时的地位,谁又敢当着他们的面说呢?纵使背着他们说,也不敢说的太大声。

    赵家这一年里,连嫁两个女儿,而且均是嫁入侯府,很是出了大风头。赵勇为人更加低调谦逊,一千一万个告诫家里,千万不可去出风头,一定要低头做人才好。

    凌氏眼角眉梢的神采飞扬,也得收着一些,只是,到底喜气盈腮,掩是掩不住的,尤其赵长卿嫁入楚家,凌氏如今也不恨楚家诈死的事了,一味笑道,“这就是上辈子的缘分,兜兜转转的,还是楚家。”

    赵勇笑,“是啊。”他身为老丈人,还是跟楚渝剖心剖肺的谈过一番的,楚渝此人的本领,说服赵长卿有些困难,但把赵勇哄高兴那是手到擒来。何况楚渝做了一些相当难得的保证,让赵勇感叹的同时也从心里认可了这个女婿。

    凌氏沉浸在自己的喜悦里,道,“我就说,苏先生的话再没错的。”苏先生就说过,她闺女再嫁也能嫁更好的,果然是应了苏先生的话!

    夫妻两个说着话,凌氏已絮叨起三朝回门的事来。虽都是一些琐事,赵勇却格外爱听,不忘叮嘱凌氏,“记得叫阿蓉他们到时一并过来,也认认亲。”

    凌氏笑,“这我能不知道,早跟阿蓉说了。”凌氏想到今天赵蓉来参加婚礼,因今日事务多,当时匆匆一瞧,赵蓉脸色似是有些憔悴,只是事忙,凌氏也没顾得上问她,想着过两日正好问问赵蓉,是不是身子不爽俐来着。

    有关赵蓉的念头在心里一闪而过,凌氏笑,“老太太今天也欢喜的很,一天都是笑呵呵的。如今长卿阿蓉都嫁了,我这心哪,总算是放下了。”凌氏自认为女儿不比别人差,偏生这两个女儿姻缘都不顺,听得那些闲言碎语就不提了,简直能气死个人。如今两个女儿都有了好归宿,凌氏深觉扬眉吐气。

    夫妻两个又说起儿女之事,絮絮叨叨直到夜深方歇下。

    楚渝应付走了那些来贺喜的人,也已是夜深。

    赵长卿已取下凤冠正合衣倚在床间看书,楚渝挥手打发了丫环,踱步过去坐在一畔,抽走赵长卿手里的书道,“你从不晚上看书的,对眼睛不好。”

    赵长卿望着楚渝,楚渝问,“是不是有些紧张?”

    “有一点。”心里说不出又形容不出的一种感觉。

    “不用紧张。”楚渝笑眯眯地拔掉赵长卿固定头发的圆珠簪子,笑眯眯的自软软的垫褥下抽出一本厚皮书卷,拉着赵长卿的手,笑眯眯道,“咱们看这个书吧。”

    赵长卿眼睛一瞟:春宫图……

    嫁给楚渝的感觉怎么说呢,反正与想像中的大不相同。以前小时候,她一直将楚渝视为领路人,倾慕又仰望的贵公子,后来重逢,又觉着楚渝心机深不可测。如今真正生活在一起,其实,也就,那样吧。

    就是楚渝爱翻腾她东西的事叫赵长卿念叨好几遭,楚渝振振有辞,“我不是把我私房都给你管着,你嫁过来就是我的人了,我瞧一瞧媳妇的嫁妆,怎么啦?天经地义。”

    赵长卿道,“你看要等我在的时候看,不能我去跟太太说话,你偷偷的翻腾。”

    “我完全是光明正大的翻好不好!”楚渝问赵长卿,“我听说别人压箱底都有些私密物件儿,你不是嫌我那卷春宫不好么。你有没有陪嫁两卷过来,咱们一道研究研究。”

    赵长卿急急的去捂楚渝的嘴,低声道,“青天白日的,你小声点儿。没的丢脸。”

    “这有什么丢脸的,周公之礼,周公之礼。”楚渝强调,“不好生研究,以后怎么生儿子啊。”

    一提生儿子的话,赵长卿的脸刷就沉了下来。楚渝连忙赔笑,“口误口误。我是说,日前我遇到一个神医,要不,我请神医过来给咱俩瞧瞧。”

    赵长卿冷笑,“还用神医做什么?你难道不会治!”到这个时节,还拿她当傻瓜呢!

    楚渝忖度着,莫不是他家卿妹妹知道些什么?还是苏澎跟他家卿妹妹说过些什么?反正现在早成了熟饭,和离书他也偷回来了,楚渝脸皮素来不缺,哈哈哈干笑三声,顾左右而言他,“咱们屋里这水仙开得真好。那啥,这眼瞅着过年,岳父家的年礼备了没有啊?没备的话,可要抓紧啦……”总之有的没有啰嗦一通。

    看楚渝心虚成这个德行,赵长卿瞪他一眼,没与他计较。

    过年开春的时节,赵长卿有了身孕,这完全在楚渝的计算之内,却是直接惊掉了楚赵两家人的下巴。楚夫人也听说过赵长卿不孕的事,心里不是不在乎,只是这些年她经了这些坎坷,也早看开了,只愿儿子快活就好,却再未料到赵长卿忽然有孕的。她原打算着,带着赵长卿管管家,待赵长卿都上了手,就把家事都交给赵长卿来管。

    如今,赵长卿突然有了身孕!楚夫人又是高兴又是疑惑,不是先前说不能生么。不过,她到底是有些年纪的人了,见识便广些,私下与丈夫道,“记得咱们在江西的时候,有一对夫妻就是,在一起时就是没孩子。待两人和离,各自婚嫁,便各有了子嗣,说怪也怪的。”

    楚将军笑,“总归是天大喜事,阿渝这个年纪,这是祖宗保佑啊!请苏神医过来,给媳妇开两剂安胎药才好。”

    “很是很是,补药也要开一些。”

    “我得赶紧去查一查,看哪个字吉祥,以后用来做孙子的名字。”

    “长孙的名字,可不能含糊。”

    “这我能含糊?”楚将军拈须而笑,“咱们楚家枪,总算有传人了。”

    楚夫人道,“孙女也好,女孩子乖巧,贴心。”

    楚将军笑,“先女后子,正凑一个好字。”原以为赵长卿不能生的……其实只要能生,男女不都是楚家的骨血。

    老夫妻两个越发越乐,已经畅想到含颐弄孙的美好时光了。

    赵家的反应是这样:

    凌氏高兴的眼泪都出来了,狠狠的抽了一鼻子,与赵老太太道,“咱们长卿身上的污名总算能洗清了!”谁说她闺女不能生的!肯定是夏文不能生!至于当初李念琴肚子里的孩子,谁知道是谁的!反正,肯定不是姓夏的!

    赵老太太笑的格外舒心,“能见到重外孙女的面儿,死也瞑目了。”

    凌氏忙笑,“好日子还在后头,老太太倒说这话。前儿阿宁来信,说他媳妇又有了身子呢。”

    “是啊,就是咱们都不在老家,得烦他岳家多照顾了。”

    凌氏笑,“要是这回阿宁他媳妇生个小子,我得去西山寺还愿去。”

    赵老太太笑,“说到这个,咱们挑个好天道,正好去庙里一趟,求菩萨保护咱们长卿顺顺利利平平安安。”

    “我看,长卿是真的转运了。”凌氏笑,“明天我先去瞧瞧她,她这头一遭有身子,又没经验,心里肯定没底。我得去跟她说一说该注意的事儿才行,还有这吃食上,也有许多要留心的。屋里的摆设各方面,都要有利子嗣才成。”

    “这倒是。”赵老太太道,“带些补身子的药材。”

    凌氏笑应。

    待赵勇回家听说此事,亦是欢喜无限。

    赵长卿是这样同凌氏解释的,“也不知怎么回事,忽然就有了。”

    凌氏笑道,“你本来身子就是好的,苏神医早说你没问题。这不,你与阿渝才成亲没几个月就有了!”还小声道,“先前的事也怪不得你。”

    赵长卿没说话,凌氏笑,“不说那些扫兴的事,这有了身子,可有哪里不舒坦,是想吃酸还是想吃辣?”

    赵长卿道,“倒没觉着如何。吃食上也没觉着有不合脾胃的。”若不是楚渝算着她的小日子,她也发现不了,根本没往那上头想。

    凌氏脸上那笑就没停过,道,“这是福气啊。当初我怀着你的时候,每天吃了就吐,吐得啥都吐不出来,还吐出一口血呢。亏得你在这上头不随我。我带了些燕窝过来,你每天吃一碗,也滋补滋补。你通医理,这滋补,适当就好,也别太过。不然,你这是头一胎,补得太过了,孩子太大,将来不好生产。”

    赵长卿都笑着应了。

    凌氏望着长女气色极好的脸庞,笑叹,“你有了身子,我这辈子的心愿也了了。”赵长卿成亲多年无孕,凌氏把边城的菩萨都拜了个遍,结果也不知是不是菩萨会错了意,她明明是替长女烧的香,结果长女无孕,倒是她自己,一个接一个的生。如今赵长卿有了身孕,多年的流言不攻自破。而且,叫凌氏说,女人这一辈子,到底要有自己的孩子,才算圆满呢。

    凌氏絮絮叨叨的说了不少话,忽又念叨起赵蓉,“比你成亲还早几个月,她还没信儿呢。”

    赵长卿道,“孩子大都是天意。”

    “这倒也是。”赵蓉毕竟是新婚,凌氏并不急,就是赵长卿这有了身子,凌氏喜的真不知怎么形容,絮絮叨叨的直说到天黑方回家去。待回了家,又絮絮叨叨的与赵老太太说了半日,“长卿如今转了运,福气也好,脾胃上都好,什么都想吃,不似我怀着她那会儿吐个没完。亲家太太也欢喜的很,直说咱们长卿旺家。”

    赵老太太笑,“这孩子以后肯定顺顺当当的。”

    “我也这么觉着。”

    苏先生听说后倒没什么异色,只是道,“楚渝总算不折腾了。”

    苏俊山难免替自家徒弟辩白两句,道,“阿渝这些年,一直惦记着长卿呢。”

    苏先生讽刺,“若不是他惦记,长卿早儿女双全了。”世上竟有这样的男人,若不是苏澎把实情说出来,苏先生都不能相信。当初可是楚渝装神弄鬼的劝赵长卿嫁人的,结果赵长卿嫁了人,楚渝又去给赵长卿下药,害赵长卿多年无孕,受此烦恼,甚至因此和离。然后楚渝跳出来说,我没死,我没忘记你,我们成亲吧!这个贱人!

    苏俊山道,“夏家哪有阿渝可靠,要我说,长卿这眼光实在不怎么样。如今才是门当户对,天作之和。”

    苏先生冷笑三声,苏俊山立刻闭嘴。

    苏先生去看赵长卿时倒没说楚渝的不是,只是给赵长卿把了把脉,看她胎相稳健,叮嘱赵长卿好生养胎罢了。

    赵长卿有了身孕,立刻成了楚家的超级宝贝。

    楚太太一天三遍的让厨下做滋补的菜色,又叮嘱儿子一定不要惹赵长卿不痛快。楚渝自信十足,“卿妹妹一见我就欢喜的了不得,哪里会不痛快。倒是我爹,让我爹多预备几个好名字。”

    楚夫人笑,“你爹天天晚上用功,把圣人书翻好几遍,我看等孙子出生,你爹都能去考个举人老爷了。”

    楚渝道,“孙女也好,看娘你这口气,万一卿妹妹生了女儿,以后叫我闺女知道她出生前祖母每天孙子孙子的念叨一千回,肯定说你重田轻女。”

    楚夫人笑,“这就讨个口彩。第一个孩子,是男是女都好。你看你岳母,生了你媳妇他们兄妹五个呢。要是长卿像你岳母,这才头一个孩子,不急,咱家多少孩子都养得。越多越好,子孙兴旺。去吧去吧,去看看你媳妇,看她有什么想吃的,打发人来告诉我,这个时候可得养好了,万不能亏着身子。”

    楚渝听了他娘一通唠叨,去看他媳妇。

    赵长卿正在院中小花园里溜达,楚渝道,“随便走两步就成了,别累着。天还冷,又没什么景致。”

    赵长卿指了指墙下的迎春花,“快开了。”

    楚渝道,“咱们要生了闺女,就叫小春。”

    赵长卿道,“阿白家的苏章,你听听这名字多好听。”小春,土了巴唧的。

    楚渝笑,“小名儿小名儿,随便叫的。”

    “小名儿也得叫许多年,怎么能随便?”赵长卿叮嘱楚渝,“小名儿也要取个好听的,知道不?”

    “一定一定,这可是亲闺女。”楚渝扶着赵长卿的手臂,一道回屋里去,间或瞧赵长卿的肚子,问,“有没有觉着孩子在里头动啊?”

    赵长卿笑,“这才两个多月,起码要五六个月才会动。”

    楚渝轻轻的摸了摸,永福端来杏仁茶,楚渝喝半盏递给赵长卿,道,“我觉着你甜的吃的有点多,少吃点甜的。喝半盏就够了,一会儿就吃晚饭了。”

    赵长卿无语,“直接说就行了。”哪里有自己先喝人家半盏的,赵长卿怀疑楚渝是饿了,吩咐丫环拿些点心来,楚渝果然抓起来就吃,一面吃一面道,“不知为什么,大约是要做爹的缘故,总会觉着饿。”

    赵长卿问,“会不会觉着恶心哪?”

    楚渝挑眉,看着手里的点心,“恶心?”

    赵长卿笑,“想吃酸还是想吃辣?听人说,酸儿辣女。”

    楚渝笑,“竟然会打趣我了。”

    赵长卿道,“晚上做了鸭子,少吃些点心。”她晚饭素来清淡,楚渝是无肉不欢型。

    楚渝点头,道,“再去宫里,先辞了教五公主的差使吧。”这好容易有了身孕,楚渝十分不放心妻子出门。再说,五公主活泼好动,妻子却要养胎,万一有什么差池,对谁都不好。

    “我也这样想。”

    五公主挺舍不得赵长卿,还把自己最喜欢的一个娃娃送给赵长卿,给赵长卿的小宝宝玩儿。宋太后与穆瑜都赏了赵长卿许多东西,赵长卿对楚渝道,“真希望生个女儿。”

    楚渝道,“肯定是女儿。”

    “真的?”难不成楚渝偷偷给她吃了生女儿的药?不过,世上有这种药么?赵长卿怀疑。

    “嗯。”楚渝笃定,“一般父亲比较聪明的话,头一胎多是女孩儿。”

    赵长卿:……

    楚渝清咳一声,眉眼之间恨不能得意的上了天,还假假解释,“卿妹妹,我不是说你笨啊。只是咱俩这么一比较,谁更聪明也是显而易见的。”

    赵长卿白楚渝一眼,“我怎么这么想抽死你呢!”

    楚渝哈哈大笑。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早些睡吧~~~~~正文刚刚完结,番外要慢慢来,不要急,也不要去听别人“据说”。

第275章 番外之糖醋鱼的苦恼

    自打媳妇有了身孕,楚渝每天都要媳妇的肚子,美其名曰,是观察他闺女的成长情况。

    楚渝总觉着他媳妇的肚子有些大,问,“是不是双生子啊?这才三个多月,我瞧着跟人家五个月的差不多了。”

    赵长卿道,“现在还把不太准,再过一个月就能把准了。”她与楚渝都是龙凤胎,生双生子的机会不是没有。

    楚渝道,“要不,我请苏神医过来。”如今楚渝对苏神医甭提多亲切了,每月都要请苏神医来给他媳妇把脉。

    “我身子又没觉着不适,再说,苏叔叔前几天刚来过。双生不双生的,孩子平安就好。”赵长卿如今就要穿宽松的衣裙,因有了身子,但凡一些宴请,楚夫人怕费神都不叫她去。赵长卿道,“郑姐姐的好日子,我不方便过去,你可得把礼带去。”有了身子的人,多有忌讳,一般婚丧嫁娶的都不会去。她与郑妙颖是多年好友,赵长卿说起来都忍不住脸上带笑,“再想不到的,郑姐姐会同李哥哥走到一处。”

    楚渝微酸,“什么李哥哥李哥哥的,又不是小时候了,李睿如今正三品,要叫李大人才好。”

    赵长卿道,“楚侯爷!”

    楚渝笑,“叫楚哥哥就成了,跟我还外道个啥。真是的,自小就笨,该亲近的不亲近,不该亲近的瞎亲近。”

    赵长卿给他一下子,道,“不知为何,近来觉着力道变小了似的。”

    楚渝挑眉,“这怎么说。”

    “以前觉着,身上似有无穷的力气,干什么都要小心。自从有了身子,我就感觉力气似是逐渐消失,现在连椅子都捏不碎了。”

    楚渝忙问,“身上可觉着哪里不舒服?”

    “那倒没有,苏叔叔过来给我把脉的时候,他并没说什么。”

    楚渝安慰道,“没事就好。你这力道来的突然,并不是天生的,这突然之间没了,也不算稀奇。再者,或许是因为有了身子,以后能传给咱们闺女呢。”

    赵长卿道,“或者是因果已了,力气也就没了。”

    楚渝笑,“还什么因果不因果的。晚上想吃什么?”

    “糖醋鱼。”

    楚渝:糖醋鱼……

    糖醋鱼什嘛的,楚渝直接理解成,这就是他家卿妹妹对他浓浓的爱意啊,吃饭都不忘了他。

    吃过味道美美的糖醋鱼,两人早早梳洗后上床说话,楚渝问,“卿妹妹,是双生子还是龙凤胎啊?”

    赵长卿装傻,“什么双生子龙凤胎?”

    楚渝嘿嘿贼笑,“还想糊弄我,若说别的大夫诊不出来我信,你这都三个多月了,苏神医肯定诊的出来。是不是龙凤胎?”

    赵长卿没说话,楚渝美的几要上天,欢天喜地的问,“这样的大喜事,怎么还瞒着我?”

    赵长卿不瞒楚渝,道,“当初母亲生我时也是龙凤胎,不过我的龙凤胎兄长出生时身子太过孱弱,很快夭折了。我担心的很。”

    楚渝摸着自己儿女道,“你净想些有的没的,岳母那年头,城里也没个好大夫。如今苏神医就在咱们身边,还怕什么?再说了,若你肚子里孩子不妥,苏神医肯定早跟你说了。你只管放宽心,不然你思虑太过,才会伤到身子。”

    孩子在赵长卿的肚子里,赵长卿没楚渝这样轻松,楚渝素来极有法子,见赵长卿仍是不解眉,心下一动便有了主意,道,“西山寺的菩萨再灵验不过了,明天我陪你去庙里拜拜菩萨怎么样。”

    赵长卿是极信因果的人,道,“这也好,西山寺的签也很灵验。”

    楚渝笑,“那咱们拜了菩萨再求个签,叫大师给解一解。”

    赵长卿应了。

    翌日,楚渝陪赵长卿去庙里。

    不过,去庙里前,楚渝已经大嘴巴的跟父母宣告了这天大的好消息:苏神医说了,他媳妇肚子里怀的是龙凤胎!

    楚夫人乐的了不得,楚将军亦道,“真是祖宗保佑,子孙兴旺,才是福气。”

    楚夫人道,“阿渝当年就是……”想到楚越,楚夫人难免眼眶一红。楚渝劝道,“若是阿越有灵,肯定能再投到咱家来的。”

    楚夫人险没哭出声来,只是大喜的事情,她拭一拭泪,道,“去吧,跟你媳妇去拜拜菩萨。她这是头一胎,又是龙凤双生,心里定是不安的,拜拜菩萨,也能安心。”

    楚渝带着赵长卿去了西山寺。

    楚渝是帝都红人,寺里自然客气以待。赵长卿拜了菩萨,又摇了个签出来,上面四句签文:前业夙果,轮转重重。怨因已报,福还此生。一花一木,青云前定。

    因摇出个上上签,赵长卿一天的心情都是极好的,回家跟楚夫人一说,楚夫人也是喜上眉梢,看着这签文,前四句不懂,后两句容易明白,楚夫人自己就把签解了,道,“一花一木,这就是说一女一男。青云前定,这就是说孩子以后肯定有出息。好签!好签!这可得放好了!”

    赵长卿笑,“以前我也在西山寺求过一签,也是极好的签,看来是真的转运了。”

    楚夫人笑,“这还用说,早先我拿着你的八字去平安寺让高僧批时,高僧就与我说你这八字生得好,最是旺夫旺子。”那啥,先前夏家不也给赵长卿旺起来了。就是那一家子没福,如今赵长卿嫁她儿子,立刻就有了身子不说,还是龙凤胎,这岂是一般人能有的运道!

    楚渝听着老娘老婆欢欢喜喜的说个没完,心下却是汗了一把,暗道,看来得抽空多看看书了,不然若他家卿妹妹迷上求签,隔三差五的就要去求一支,他去哪里写那些玄乎又玄的签语去啊!

    要不说人哪,太聪明了也不见得是好事。

    糖醋鱼苦恼的想。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276章 番外之龙凤胎

    自从与赵长卿成亲后,楚渝自认夫妻恩爱,幸福圆满。他十分注意同岳家的来往,与苏白、梨果等人也相处的不错。只是一样,楚渝略有不满。

    譬如,苏白总喜欢这样称呼他,“侯爷气色越发好了。”

    若是在外头,这样称呼也就罢了。楚渝知道赵长卿拿苏白当亲弟弟一样,换言之,苏白也就是他小舅子。尤其当着赵长卿的面儿,楚渝道,“怎的还这样生分,这又不是外处,自己家里,叫姐夫就成了。”

    苏白从善如流,“楚姐夫。”

    楚渝当下被噎死,很想问一问苏白,你还有别的张姐夫、李姐夫不成?这样一琢磨,楚渝立刻想到夏家之事,苏白先前肯定也给夏文叫过姐夫啥的。肚子里转过一千个念头之后,楚渝选择闭嘴不言。

    倒是赵长卿,生产之期将近,她身子愈发笨重,再加上怀的双生子,格外劳累着,容易倦乏,未察觉什么,只是笑着听苏白说话。

    苏白道,“姐姐产期就在下月了,母亲和戚氏备了些东西让我带来。姐姐,你近来想吃什么不?”

    赵长卿道,“倒不觉着如何,清淡些就行。”

    楚渝与苏白道,“你姐姐也怪,刚有身孕时倒好,什么都吃,这越快生了,越清淡起来,如今连肉腥味儿都闻不了。阿白,你是有学问的人。你说,难不成我儿子是做和尚吃素的性子?”

    苏白觉着自己同楚渝不大熟,虽然小时候见过,可那会儿苏白还小,楚渝爱乌及屋的带他们几个小的出去玩儿过。但,后来楚渝一“死”多年,苏白对他印象就是赵长卿多年伤怀了。再者,你死就死吧,死了又活,算啥,诈尸啊!

    而且,苏白直觉楚渝心机太深,即便赵长卿最后仍是同楚渝过到一处,苏白对楚渝仍有些意见。闻言不禁笑,“这不能,就凭你跟卿姐姐,哪个是吃素的?”

    楚渝笑,“你倒来打趣我们。”

    赵长卿也是一笑,刚要说什么,忽觉着肚子微有坠痛。纵使通些医术,到底没真正生产过,赵长卿想着产期还有一个来月,并未放在心上,问起苏先生来。

    三人说着话,赵长卿肚子忽然又疼了一下,赵长卿脸色微变,楚渝立刻问,“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坦?”

    “可能,可能是要生了。”赵长卿扶着肚子就要起身,楚渝直接跳起来,一把将人抱起,往产房送。苏白招呼丫环去叫产婆,准备生产的东西。好在这些自赵长卿有身孕起就都备好的,两个产婆一直养在府里。这个时候忙活起来,倒并不显着乱,更兼楚夫人不一时就到了,指挥调度,井井有条。

    楚渝很快被赶出产房在外头等消息,楚夫人的原话是,“你在里头,没的跟着添乱,去外头等着!有我呢。”

    楚渝当真觉着在外头还不如在里头呢,他听着产房里的声音,脸色煞白,直直的望着产房,一动不动戳在院中,那模样,苏白都担心他一个不好厥过去。苏白家中已有一女,自觉有做父亲的经验,劝楚渝,“那个,生孩子都这样。过一时,孩子生出来便好了。”

    产妇生孩子,绝不像电视剧中那般叫的惊天动地,而是那种极其压抑痛苦的声音,楚渝心惊肉跳,“这要什么时候才能生出来!”

    苏白哪里会知道赵长卿什么时候能生出来,见楚渝这模样,笃定道,“很快的。”

    说来,赵长卿两辈子头一遭生产,绝对称得上顺利,自阵痛起,不过一个时辰,便平安诞下龙凤胎。

    不待丫环出来报喜,楚渝听到孩子哭声便迫不及待的到产房去,楚夫人抱着一个,产婆抱着一个,正预备给孩子清洗,见楚渝进来,楚夫人已乐得合不拢嘴,道,“一儿一女,母子平安,快去瞧瞧你媳妇。”

    赵长卿倦极,脸色苍白,神智倒还清楚,轻声问,“孩子还好吗?”

    “好。”先前忙生产,床边并未放椅子,楚渝直接蹲在床畔,直直的望着赵长卿憔悴疲倦的脸庞。

    赵长卿觉着浑身力气都被抽走,想动一下都不能,她微微转动眼珠,也没见到孩子,只听到婴儿响亮的哭声,楚渝道,“母亲带去清洗了。”

    赵长卿松口气,楚渝握住她一只手,轻唤一声,“卿妹妹。”

    “嗯。”

    握住赵长卿的手挡住眼睛,楚渝忽然泪流满面。

    作者有话要说:过年期间,意外颇多,耽搁了。

    晚安~~~~~~~~~~~

第277章 番外之楚渝

    在十五岁之前,楚渝觉着自己是天之骄子,生命历程可以用一帆风顺来形容。

    当然,十六岁的时候,楚渝依然是天之骄子。

    之所以用十五岁来做分水岭,倒不是楚渝在十五岁时遭遇到了什么不幸,而是十五岁那年,他发现了家族的秘密。

    楚渝从不知道父亲与蜀王有来往。

    突然知道这件事,饶是楚渝自认为胆子不小也吓得不轻。楚将军倒还从容,只是将楚渝看过的秘信销毁,道,“不要往外说。”

    楚渝哪里会往外说,他急切的问,“父亲,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楚将军沉默片刻,“从身不由己却想出人头地的时候开始。”他寒门出身,凭什么娶到官宦家的小姐,凭什么能平步青云驻守一方?他有天资,有实力,有野心,可是,这样的人,并不稀罕。他能走到如今正二品大员的位子,除了运气外,自然是有一些原因的。

    但,世界上没有不付出代价便能得到的东西。

    楚渝心下战栗,“若是给陛下知道……”不论有没有确切证据,若是陛下知道楚家与蜀王府暗地里来往多年,只这一条,楚家便是灭顶之灾。

    楚将军没说话,楚渝立刻明白,父亲不会没想过这种后果,可是,时至今日,能不能脱身可能并不是楚家说了算的。

    楚渝用尽全身力气才抑制住心中恐慌,父子两个到底并未说什么,倒是楚渝回去,做了好几个晚上的恶梦。

    楚渝魂不守舍多日,楚夫人还以为他不舒服,请了大夫来,开安神方子给儿子喝。楚渝一面喝着苦汤药,一面琢磨,未虑胜,先虑败,家里的事,若祖宗保佑,能早些熬死了蜀王,再施以手段,兴许能摆脱蜀王府辖制。可是,若事有不协……

    没几天,楚渝就向父亲提出,先把楚越嫁出去的主意。

    自来犯事,少有连累出嫁女的。

    楚将军极为平和,“这且不急,若急惶惶的,反倒惹人起疑。何况你是做兄长的,你尚未娶,让阿越如何嫁。”

    见父亲提及自己的亲事,楚渝皱眉,“外家已然那般显赫,父亲又是驻边大将,我若是再娶豪门贵女,未免失于妥当。”

    楚将军眼中露出一丝笑意,点破儿子小小心机,“你不是早有人选了么?”

    “那个……那个……啊……”楚渝正是少年慕艾的年纪,虽然他慕的那株艾还是棵小艾,这也不妨碍楚渝那微微的独属于少年的羞涩,他吱唔了半日方道,“还小呢,一时半会儿的怎么好开口。”

    “那不如换个人。”楚将军觉着有些委屈儿子,“我家虽不宜与豪门联姻,但,寻常官宦之家未尝没有出众淑女。”赵家出身实在有些低。

    楚渝明白父亲的意思,他却并不认同,道,“赵家再寻常,比起父亲当年也不差。”他家本就不是有什么出身的人家,只是老爹官做的大了些罢,当然,这官做的大了,后遗症也不少。楚渝又道,“我可是看着卿妹妹长大的,她什么样,我最清楚,也最合我心意。”多好,看着小小女孩儿一点点长大,长大后,娶回自己家做媳妇,哪里还有比这更可靠更合心的亲事。纵使赵家门第低一些,但,从感情来讲,是可以弥补的。再者说了,赵家就在边城,要提拔老丈人,还不是他爹的一句话。

    因赵长卿年纪实在太小,小到现在跟人家提亲事,人家非以为楚家是神经病不可。而且,楚将军心下始终不大满意赵家,可是看儿子那模样,似已有主意。反正亲事还有时间,何况,楚将军也不认为自家已入危局,他还能稳得住。

    倒是楚渝,很是留心赵长卿的成长,时不时的让妹妹邀了赵长卿出来玩儿。

    赵长卿便按着楚渝的心意与意志慢慢成长,琴棋书画都通一些,虽然不是非常有天分,也算不错了。女红厨艺也都懂,尤其做的针线,漂亮又整齐,楚渝十分珍惜。只是那丫头年纪渐长,懂得了一些男女大防的事,要她个针线不知磨蹭多久才磨来一个,抠门儿的很。

    楚渝自幼与赵长卿相识,又是看她长大,心下还有那么点儿别个意思,对赵长卿自然非常照顾。以往只是单纯的照顾,如今知道自家是一座活火山,将来赵长卿嫁给他无异于糊里糊涂的坐在了火山口,楚渝便忍不住对赵长卿好些,更好些,以至于楚渝不知怎么想的,在赵长卿身边悄悄安排了个小侍女,楚渝觉着这样可以更加了解他家卿妹妹。

    知道赵长卿突然有了偌大力气后,楚渝又将以前教自己武功的老师介绍给赵长卿认识,以免她荒废了一身神力。

    赵长卿如他想像的长大,要楚渝说,啥都好,就是眼光不好。当赵长卿长大到可以议亲时,楚渝一探口风,天哪,赵长卿看上的啥人哪,李明宝!那种货色也配得上他家卿妹妹!

    楚渝觉着他家卿妹妹的眼光,可真是……难道是瞎的么?他一个活脱脱的贵公子摆跟前这些年,怎么就看不到呢?

    还是楚渝略施苦肉计,方扭转形势。

    如楚渝所料,赵家对这门亲事惶恐又欢喜。

    楚渝亦欢欢喜喜的同赵长卿举行了定亲礼,只等,赵长卿十五岁时便可成亲。

    时间这样短又这样长,楚越嫁给了与他亲若兄弟的梁青远。他以为梁青远是最可靠的人,不想,推楚家入万劫不复的正是梁青远。

    世事总是出人意料,楚渝从未想到倾覆来得这样快,快到他没有时间同赵长卿说一声再见。其实,当灭顶之灾到来时,他第一个想到的是家族的存亡,并不是赵长卿。退庚帖,是为了让赵长卿另择好人家嫁人。至于舍,还是不舍,楚渝更多的心思放在了如何保全家人上面。

    但,楚越还是出事了。

    连伤悲的时间都没有,与父母在蜀王的安排下隐身蜀中,楚渝还要继续为蜀王效力。楚渝那时才知道欧阳青峰竟与蜀王府的关联比他想像中的还要深,或者,他少时追随欧阳青峰习武本就不是奇遇,而是刻意。

    此时,却顾不得这许多,有个熟人总比没熟人好,此时此地,他唯有忠于蜀王府方有一条生路,也是险路。

    自来谋反都是险路。

    到此地步,楚渝并不是惜僧人,他担心的唯有在蜀王手中的父母罢了。至于赵长卿,或者已经另嫁他人了吧?楚渝偶尔会闪过一丝这样的念头。

    这样看不到出路的人生哪。

    其实,出路还是有的。要楚渝说,吴家兄弟连同四皇子逼宫谋反虽失败,但蜀王完全可以借机起兵,亮明招牌。

    可是,蜀王这样的犹豫不决。

    一将无能,累死千军。

    蜀王就在这样的犹豫中,昭文帝选妃纳嫔,不过三五年,皇子公主的又生了一堆,然后,昭文帝又册立了新皇后,生出一对龙凤呈祥的嫡皇子嫡皇女。

    蜀王是昭文帝的叔叔,一日老似一日。

    楚渝简直看不到生路,偏生还被蜀王派回边城探查军情。

    他没想到,今生还会见到赵长卿。

    而赵长卿,还没有嫁人。

    赵勇几年前阴差阳错的救了还不是皇后的宋嘉言的性命,赵长卿搭上宋嘉言的线,生意做的风生水起,将那些被卖去的楚家产业一样一样的买了回来,在他曾经买下的小院里设下楚家人的牌位,悄悄祭奠。

    每次看赵长卿去小院儿,楚渝心里都很不是滋味,却又常偷偷跟过去,偷听赵长卿在他的灵位前絮絮叨叨的说的那些话。

    楚渝并不怪赵长卿要嫁人,赵长卿年岁已经大了,总不能一辈子不嫁人。他也希望赵长卿能有个好归宿,狼上这样想,心里却是嫉妒的发狂。

    楚渝不知自己是不是入了魔障,一面想着赵长卿该欢欢喜喜的过新的日子,一辈子平安才好。一面又鬼使神差的让自己埋在赵长卿身边的奸细小侍女给赵长卿弄些避孕的药。

    后来,楚渝这样安慰自己,就算赵长卿嫁人,他也得帮着试试这人是不是真的配得上赵长卿。

    在这般诡异的心里安慰中,楚渝并没有多少时间关注赵长卿,他必须再回到帝都,此时,他已是昭文帝的心腹,另有身份。

    昭文帝日渐年老,太后却偏心幼子仁德亲王,在后宫处处与宋皇后为难。

    宋皇后。

    楚渝便是在这个女人身上看到了生机。

    这是个聪明绝顶的女人,皇太子年幼,昭文帝龙体日渐虚弱,几番试探思量后,昭文帝还是将太子与江山交付到这个女人的手里。

    内阁辅政,军国大事裁于皇后宋氏。

    这是昭文帝的遗诏。

    但,宋皇后想掌权并没有这样容易,内阁那一干老狐狸,哪个是好相与的?何况,宋皇后出身寒门,家族并不显赫。

    这是绝好时机,天赐生路。

    投靠宋皇后对于楚渝而言并没有心里压力,蜀王扣住他的父母在手,无非是做筹码威胁于他罢了。蜀王自始至终未曾全然信任他,他又何需忠诚于蜀王。

    就是欧阳青峰,楚渝都事先说服了他。

    一切都悄无声息的进行,宋太后甚至允诺事成之后重还他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

    其实,楚渝并不全然信任宋太后,但,这是他唯一的能摆脱蜀王府并救出父母的机会了。楚渝的能力在颠覆蜀王府,令彭相“病退”之事上得到完美的展现。

    先震慑宗室,再病退内阁首相,宋太后已然天下权柄在手。

    楚渝亲自到蜀中救出父母,再回帝都时,宋太后已经连他的身份都做出了完美的解释,他是奉先帝之命搜查蜀王谋反的证据,楚氏一门因此付出极大的代价,为了表彰楚家的忠心,宋太后甚至大方的给了他个爵位。

    这个女人……实在深谙翻云覆雨权谋之术。

    好在,这个女人没有辜负他的眼光与选择,他又一次光明正大的站在人世。如今要做的,便是重新夺回心爱的女人。

    夏家根本配不上赵长卿!

    当然,楚渝是绝不会承认夏家有今日他有过多少次推波助澜。

    楚渝只会想,如果夏文忠贞,哪怕夏文哪天突然去见了阎王,依赵长卿的性子也得给他守寡到死。可是,六年无子已让夏文难以忍耐,他这样的心存侥幸,他根本不了解赵长卿。

    赵长卿心善不喜计较,并不意味着好欺。

    赵长卿一直有自己的底限。

    楚渝简直是欢快的看着赵长卿与夏家和离,重归自由。

    楚渝深深觉着,他才是与赵长卿最为相配的人,他们一道长大,甚至,他们的性子亦是相同。当年,楚家一夕破败,赵长卿有能力后会将楚家原本的产业一件一件买回。如今,他既然又有出头之日,那么,他肯定要夺回心爱的女人。

    最让楚渝心疼的是,赵长卿这样伤心。他虚应的谎言已经难已骗到赵长卿,不知不觉间,赵长卿已经不再是他说什么便信什么的傻妞儿了。

    时光这样的无情,他与她或者都已面目全非吧。

    只是,除了她,他不会娶别人。那么,除了他,她还能嫁谁?反正他早有了拆赵长卿姻缘的经验,不论赵长卿嫁谁,只要不是嫁他,赵长卿一辈子甭想安生。

    何况,他早放出风声,帝都城又有谁敢娶赵长卿?

    手段或者卑劣些,他也承认,他做过一些对不住赵长卿的事,可他也相信,这世上没谁会比他更珍惜她。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278章 番外之苏先生

    在许多人眼里,苏未是个很有运气的人。

    虽然父母死的早,收养她的姑妈非但金尊玉贵的将她养大,还给她安排了一桩很不错的亲事。侯爵夫人,这可能是许多女人一生难以想像的荣耀。

    只是,苏未并未觉着自己多有运气。她认为,有运气的并不是她,而是她的丈夫,永安侯。

    她的姑丈是老永安侯,膝下唯一女嫁与仁德王府为妃,爵位空悬,必然要过继族人以承爵位。故此,说她嫁给永安侯并不十分恰当,应当说,李氏族人,谁娶了她谁便是下一任永安侯。

    可惜,对于亲事,她有一定的选择权,但也仅限于李氏族人罢了。

    苏未也曾想过,婚事与爵位相连,到底是好还是坏?父母过逝的早,除了兄长、姑妈姑丈,族人多在老家,她已没有太过亲近的亲人。姑妈姑丈日益年老,兄长沉迷医道……想来想去,似乎也没有比这更稳妥的亲事了。

    罢了,纵使嫁永安侯府外的人又如何,如纪姐姐,侯府嫡女出身,带着大笔嫁妆嫁到寒门出身的宋家,图的什么,无非是宋荣这个人罢了。结果却是遇人不淑,外头看着人模人样,殊不知内里贱人一个。

    她嫁到李家,起码,这是她生活多年的地方,起码,这个地方她做得了主。

    亲事并没有多少波澜,只是,成亲未久,姑妈姑丈俱因病过逝,苏未与永安侯有些平淡的夫妻感情由此处发生转变。

    两人已是夫妻,尽管先前没啥感情,彼此的心也不是铁打的,苏未正是伤心的时候,永安侯细细安慰体贴,感情日益融洽是情喇中。

    苏未的生活一直非常顺利而宁静,不论婚前还是婚后,皆是如此。唯一让苏未有些皱眉的便是,永安侯对生身父母一方似乎颇有照拂之意。这倒不难理解,永安侯是成年方被过继至侯府,与侯府的感情本就不深,他更看重的是侯府的爵位。

    但,既已过继,则与生身父母一方再无关联。

    当然,这是礼法上的说法。

    至于永安侯内心的想法,已然不言而喻。

    苏未倒是见过永安侯的生身父母,不是苏未挑剔刻薄,皆是不值一提之人,甚至让人怀疑那样的夫妇如何生出永安侯这样的儿子,当真是应一句歹竹出好笋了。

    这是苏未的初始评价,后来这句话转变为龙生龙凤生凤……

    永安侯对生身父母的照顾,苏未只作未知,却不料人生不足蛇吞象,她与永安侯的矛盾皆由此而起。

    直至别院的一场大火。

    让苏未说,这家人实在太心急了些,难不成以为永安侯继承爵位五六年便已掌控整个侯府么?那就让她看看,这家人能走的多远吧?

    苏未在老梅大长公主的帮助下离开帝都城,在青城山等到了来与她汇合的兄长苏澈。苏澈一见妹妹便絮叨,“你也不提前给我透个信儿,害我伤心许久。那姓李的王八蛋,我跟他没完。”

    苏未道,“既然出来了,就别再说那些扫兴的事。咱们只管过些痛快日子就是。”

    苏澈问,“你是不打算再回去了?”

    “要是还想回去,我就不会出来。”苏未不欲多谈永安侯府之事,转而同苏澈商量起今后的生活来。他们兄妹皆有一技之长,大富大贵有些困难,却也不愁生计。

    在蜀中的一段时间,是相当自由自在的一段时光。

    两人平日里便以行医为生兼游览蜀中风光,苏未第一次见到苏俊山就是在蜀中的时候,那时,苏俊山还不叫苏俊山。

    兄妹两个去山中采药,不慎掉入猎人的陷阱中,苏未还摔伤了腿,直道晦气,“来过多少回,这儿从没人挖陷阱的。”

    苏澈一面给她裹伤,一面庆幸,“幸而这下头没插那些削了尖头儿的竹枪,不然摔不死也得给扎个半死。”

    苏未伸直了腿,打量四周,道,“这坑像是刚挖了不久。”

    苏澈,“反正上次来的时候还没有呢。”

    苏未阴谋论,“你说会不会有人故意挖的?”

    “故意挖坑?”

    “或者咱们得罪了谁,这是要在山中困死咱们。”

    苏澈完全无此想像力,他挠挠头,“不会吧?咱们才来蜀中,也没人跟咱们有深仇大恨。”

    苏未想想也有道理,“我就一说。”

    坑外藏着的苏俊山偷偷想,我可不是什么恶意,听说汉人就讲究英雄救美啥的。他其实,颇有些别的小心思,才悄悄的踩了点儿,提前在人家的采药路上挖了个陷阱,还体贴的在坑底铺了稻草,生怕摔坏了苏未。

    苏未一直觉着这是他们初次见面,其实在之前苏俊山就与苏未见过,只是苏未根本没正眼瞧他,倒是苏俊山,瞧了人家好些眼,越瞧越上心,才想此邪招儿。

    兄妹两个在坑底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话,苏俊山在坑外看日头算时间,他不能出去的太快,苏未这般聪明,若是猜到是他挖的坑,恐怕不能答应跟他好。再说,他得等着苏未有些担心的时候再出去,这样才能达成英雄救美的目的。

    苏俊山在坑外盘算,就听坑底苏澈道,“阿未,除了游山玩水,你还有什么心愿不?”

    苏未想了想,“也没什么心愿了。”之后补充一句,“就是还想再生个儿子。”她与永安侯成亲五六年无孕,既是幸事,又未尝不是一件憾事。尽管永安侯是个贱人,苏未却极喜欢孩子,她也只跟永安侯一个男人睡过,睡了五六年都无孕息,苏未直接怀疑永安侯不育,白浪费她六载光阴。

    苏澈问,“那你想嫁什么样的人?”

    苏未扳着手指胡侃,“第一得长得俊,第二得长得俊,第三还得长得俊。”

    坑外的苏俊山听到这话,立刻从袖子里摸出面小镜子来,左看右看,以往他觉着自己还成。有事实为证,因生得太英俊,苏俊山还险些被隔壁山头的女土匪抢回去呢。但,此刻,苏俊山竟有些不自信起来。美与丑是天生的,却难不倒苏俊山再变得更英俊一些。

    苏俊山便在坑外一面打扮,一面听两兄妹说话。

    苏澈对妹妹的话不认同,道,“首先得人品好,这才是最重要的。”

    苏未道,“人品这种东西,哪是一时半刻看得出来的。永安那贱人前几年我瞧着也不赖,如今怎样?倒是相貌,一眼能瞅出好赖。反正我人品好,也有学识,到时生了儿子我自己教导,肯定能教导好。”

    苏澈道,“我喜欢女孩儿一些。”

    “女孩儿也好,但女人在这世上活着大不易,故此还是生儿子比较好吧。”苏未道。

    两人说着话,将身上带的干粮吃了些,喝些水。山里黑的早,光线逐渐有些暗了。苏澈给妹妹披件斗篷,安慰道,“应该很快就有人来了。”

    两人一直等到天色尽黑,苏俊山才点起火把,乍然见到火光,苏未高兴的大叫起来,苏俊山整理整理衣衫,方持火把在坑边装模作样的问,“里头有人?”

    这就是初遇了。

    苏俊山还趁着天黑,山路不好走,主动要求背着苏未到寨子里休息。苏澈不想别的男人接近妹妹,坚持,“不敢劳烦壮士,您在前头持火把照路,我背着阿未就是。”

    苏俊山瞥一眼苏澈的小身板儿,心说,看不累瘫你。生怕兄妹两个生疑,只得在前头打着火把照路。

    苏澈纵使没有苏俊山野人一般的体力,也把妹妹背到了苏俊山说的寨子里。苏俊山拿出山里的伤药,命下人准备饭菜,又给兄妹两个安排了房间,周全的令苏未心下生疑。

    依苏未的城府,她也没说啥,只是很客气的道谢。

    一想到苏未客客气气与他说话的模样,苏俊山当晚乐得险些失眠。

    第二日,苏家兄妹要告辞,苏俊山挽留,“姑娘腿上的伤还未痊愈就要赶山路,加重就不好了。你们汉人不是说么,相逢既是有缘。我这山里,别的没有,唯地方够大,姑娘不如再多住几日。不瞒姑娘,我曾去你家药铺里买过药。今日偶遇,若苏大夫方便,能不能为我寨子里的人瞧一瞧病。”

    苏家兄妹只得留下来。

    苏俊山安排苏澈给他寨子里的老弱病残检查身体,自己趁空同苏未聊天,主要介绍自己个人情况,什么,“我自幼是义父收养,现在带着寨子里人过日子,这几座山头儿都是我的。”男人得有产业,要不怎么养活老婆孩子。

    苏未道,“青山绿水,好风光。”

    苏俊山假假谦虚,“不比外头繁华富庶,也还勉强过得日子。待姑娘腿上的伤好了,我带姑娘到处转一转。姑娘对这山里不熟,要不然,再不会掉坑里的。”

    苏未双眸半眯,“我来山里多次,路也是经常走的,从没见那里有人挖过陷坑。”

    苏俊山面不改色,“姑娘来的再多,无非是偶尔来采药罢了,不比我们山里人,生在山里长在山里。其实一般陷阱旁都有标记,也是防着自己人陷进去的。只是姑娘不认得,待姑娘好了,我教姑娘认一认,以后姑娘再来山里就不必担心了。”

    苏未笑,“还是等我这腿好了再说吧。”

    “那是那是。”苏澈忙的吃饭工夫都没有,苏俊山命人给苏澈送饭去,自己过来陪苏未用饭。苏未想,山里土族,大约不大讲究男女大防的,便也没太在意。

    就这么,苏俊山日日来献殷勤,他还想个极好的法子,说自己仰慕汉家文化,也学过几本汉家的书,但只限于认识一些字罢了,并不精通。反正苏未闲着养伤,苏俊山便日日捧着本《诗经》前来请教,翻来覆去的在人家面前念“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苏未深觉好笑。

    待苏未伤好告辞,苏俊山亲自送他们回家,还送了不少山中土物。苏澈感叹,“这位土家寨主可真是个热情的人。”

    苏未笑笑,不说话。

    自此,苏俊山隔三差五的便过来。

    一回生,二回熟的。

    苏未离开帝都,完全没有要为永安侯守节的意思。恰好苏俊山相貌还相当不赖,很符合苏未的审美,一来二去的,苏未便有些动心。

    由于与山中土族来往频繁,这次走桃花运的不只苏未一个,苏澈给与苏俊山相临的女寨主瞧中,直接抓去成就好事,苏澈秉承着“男子汉大丈夫做过就要负责”的观点,就地跟人家成了亲。

    苏未瞧苏俊山也顺眼,尤其苏俊山啥都听她的,还让苏未给取了个汉家名字,他也跟着姓起苏来。

    苏未主要还是为了生孩子,她如今年龄正当,想着苏俊山虽智商看着不大够,可颜值比较高,也能凑合凑合用。再者,苏未心里也清楚,她自帝都出来,短时间内没有再回去的心,这年头,想找个过得去的男人也不容易。

    还有,苏先生也有虚荣心哪,这么个颜值很高的男人时时在你身边恭维讨好,苏先生难免心动。

    既已心动,也没什么好拖拉的。

    那一段幸福时光,许多年后再回想犹是难忘。虽然苏俊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快乐过就是快乐过,苏未并不会因再遇贱人便否定曾经的欢乐。

    苏俊山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下同苏白这样回忆,“你娘,头一天还好好的,一点儿不痛快的迹象也看不出来,我就出门办点事儿,回来就没影儿了。我险些急疯了,这个找啊,找了多少年才在边城找到她。天哪,还嘴巴死硬的,硬说你不是我儿子。咱们父子如今还能团聚相认,这都是老天开眼,祖宗保佑哪。”

    苏白小小声对他爹道,“你跟我娘出去,可千万别瞅别的女人。”他娘这把年纪,又起了海外旅行的心,苏白真是一千个不放心。

    苏俊山端着茶,拿捏着架子哼唧两声。他我哪里敢哟,当初纳妾那事儿,他也就是一说,妾还没纳着,媳妇没了。真是……如今好容易一家子团聚,他哪里还敢想别的女人。

    倒是苏先生耳聪目明听一耳朵,道,“天性自然,顺心而为即可。若有顺眼的,阿白,说不得给你找个后爹回来。”

    苏俊山一口茶呛个半死。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里最后一篇番外啦~~~~至此,不知不觉码了一百四十多万字,是石头码的最长的一篇文了。中间虽有一些风波,或是石头文笔欠缺,或是彼此观念不同,但,回头看,这就是石头开始的大纲。好也罢,歹也罢,多谢朋友们一路捧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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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憋屈而死的赵长卿重生之际,她决心不再活的那样可怜可恨了。重生文依旧是架空文,依旧是东穆江山的背景《千金记》的姐妹篇每天中午十一点准时更新~欢喜记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欢喜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欢喜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