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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希行     穿越去做地主婆txt下载     穿越去做地主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五十三章:闻有子小全哥哭醋意

    元丰初年十月初,京城的天气一如既往的好,尤其是在大相国寺前,可谓是万头攒动,竟比那开相国寺之日还要热闹。

    肩挑手提的小贩们,呼朋唤友的游人们,更多是那散步于城中的叫花子们,此时都往那山门五间三空六开,门楼高耸的大相国寺门前涌来。

    远远的站在公子亭里外地来的游人看到了,都是一脸的不解,正自议论,旁边正因为挤不进去,而有些懊恼的卖摩罗泥孩儿的小贩听见了便说道:“今日是那江宁府的苏家还愿布施,因她家大官人前日遭了大难生还,媳妇又有了身子,原本就许下了整整三年的灯油钱,现如今双喜临门,今日便要舍粥撒钱。”

    往常人家许愿一年的灯油钱就不错了,这苏家好大的手笔,众人听了便都咂舌,抬脚往大相国寺门前看去,见那里已经是挤的水泄不通了,还有源源不断的人流过去。

    “我可是亲见了,那成箱子的钱用车拉了进去,足足有五车呢。”小贩继续说道,一面有些懊恼,“都怪我走的慢,挤不过去。”

    说这话前方已是欢声如雷,伴着相国霜钟悠扬沉厚的声音,江宁府苏家还愿布施的胜景整整持续了一天一夜,据说那一天让许多叫花子一夜暴富,搂着分到的钱做小买卖去了,可以猜想苏家撒出去了多少钱,就连皇帝家也没这样大手大脚过。

    不说整个京城的人因这场还愿而津津乐道直咂舌头,就连坐在内宅里的林赛玉也在不停的皱眉,喂完苏锦南最后一口药,又拿了帕子给他擦了,又叹了口气。

    “娘子,不过是几个钱罢了,让娘舒心便好。”苏锦南拉过她的手,含笑道。

    “几个钱?”林赛玉有些夸张的张大嘴道,“乖乖,二百五十万啊!我的天,我听开封府的老爷说了,想当年朝廷修筑三百六十七里堤,用工八万三千人,一天就是这个数啊,锦哥,八万三千人的日薪啊!”

    苏锦南只是笑,看林赛玉一脸愤愤道:“我不是小气,也是娘太大手大脚,再有钱也不能如此的嚣张,哼,总说我是个傻的,要不是她不断提高找到你的赏金,又何苦我们多受几日煎熬。”

    苏锦南听了哈哈笑起来,牵动了伤口又倒吸了口凉气,却是忍不住的笑,原来那一日他落水后,跟挣扎的青儿直接沉水不同,因失去了知觉便随着水流漂了出去,被河边的一个拾荒老汉捞起来,当时已经离城二三里,那老汉见他衣着不凡,知道这次要交好运,便将他弄回家好好伺候起来。

    但苏锦南因失血过多一直没苏醒,那老汉也不知道该去哪里领赏,过了一日,便有苏家寻人的消息传来,赏金为白银三百两,这对于一个农户来说可是天大的数目,那老汉便乐滋滋的准备讨赏去了,还没走到苏家人跟前,苏老夫人却因为打劳出青儿的尸体,心焦气躁又将赏金涨成五百两。

    眼看一天未过,赏金就涨了这么多,再看苏锦南也一直昏迷不醒,面对金钱的诱惑,那老汉便起了心思,准备奇货可居,果然,不听劝的苏老夫人接二连三的开始不断提价,而苏锦南的消息便因此迟迟传不到她们耳内了,尽管林赛玉派人沿途寻了,但架不住那老汉将苏锦南藏好,直到苏锦南醒过来,出声响,被老汉的邻居听到,报告了官府。

    “都是有钱惹得祸,如是不悬赏,我们何苦受煎熬!”林赛玉只要一想起自己担惊受怕的那段日子,就又是气又是想哭。

    苏老夫人自觉理屈,又因她孕妇为大,这几日一直躲着她,让林赛玉憋了一肚子气没地方撒,大相国寺布施的事自然瞒着她,这让本就看她不顺眼的苏家姐妹更加不舒服,,在一旁冷嘲热讽,说好手段,媳妇将婆母吓成这样,林赛玉一肚子火没地撒,正好冲她们去了,吵了一架,苏家三姐妹也没得到娘的偏心,一气之下就要拉着官人走。

    “娘,你不认我们是女儿,我们不能不认兄弟,咱们来这一趟的嚼头费用,不用娘花半分钱!省得你们心疼!就是将钱全捐了灯油去,咱们也不多说一句。”苏大姐哭着说道,不理会苏大姐夫在身后扯袖子,提醒她咱们花了不少冤枉钱了。

    苏老夫人哪里不知道她们的心思,哄着道:“这算什么,她如今有着身子,脾气自然怪些,你们大她几岁,让着些便是了,一家子人说什么你们我们的。”一面又喊丫头给她们各自百两银子,这才高高兴兴的走了。

    “如是娘能买个心安,就算倾家荡产又如何?”苏锦南拉过她倚在自己怀里,笑道,“娘子,娘是吓坏了,她这一辈子没在人前伏过软,但凡有事只能拿钱说说心思罢了。”

    林赛玉闻着他身上些许血腥味,鼻子便是一酸,将他搂紧了道:“以后,你去哪里也要带上我。”

    接下来好好养了几日,苏老夫人因在庙里抽了签,只说苏锦南与京城犯冲,便忙着要回去,林赛玉怕动了苏锦南的伤,说什么也不愿意,婆媳俩拌了嘴赌了气不说话,苏锦南哄了媳妇哄老娘,却谁也说服不了谁,被来访她们的吴夫人等诸位夫人知道了,举荐了好几个皇宫的御医,都看了说坐船稳稳的走无妨,林赛玉才放了心,当下便定了十月十五启程。

    “我听说蓉哥家失了火,又被贬了?”这一日苏锦南扶窗站着,一面看正与玉梅收拾衣裳用具的林赛玉道。

    林赛玉听了便嗯了声,一脸同情的道:“蓉哥跟他媳妇起了口角,一时争气说休了去,蓉哥媳妇想不开,一把火烧了自己的楼,引了大火,皇帝恼了,将他贬往岭南去了。”

    苏锦南便叹了气,道:“可是走了没?我去看看他,他自幼娇生惯养的,到岭南去可怎么受得了?”

    林赛玉便笑了,一面让玉梅将各位官家夫人送来的礼分类装了,一面道:“早走了,你出事后,他忙前忙后的帮衬着,就是看在这面上也该去送送,娘偏也不让,还幸灾乐祸说人家活该,我便让人送了银两布匹去了,火烧的厉害他们什么家财都没带出来,又补偿了好些人的损失,看在姐姐的面子上自然要帮衬些,可小厮又带了回了,说他不收,不如你好了再给他写封信送些去。”

    苏锦南点着头应了,看见玉梅翻出一绣了《百子嬉春图》的缎面,见上面白胖的娃儿有的抚琴,有的上树,有的携幼,有的放风筝,有的舞狮子端的是形态各异憨态可掬,不由笑着道:“好手艺,谁这么有心送了来?”

    林赛玉根本没仔细看过这些礼,听见问便探头去看,玉梅便道:“是阿沅姐儿送来的……”林赛玉便道:“她可真是好手艺……”一面抖着看,心内微微愣神,恍惚觉得倒像是刘氏的手艺,全哥此时咚咚跑进来,扭在身上喊着要陪他玩,便丢开了心思。

    “全哥,别揉你娘。”苏锦南忙喊道。

    全哥便塌着嘴不言语,林赛玉看着不忍心,拉着他要出去玩,被苏锦南喊住道:“你如今才坐胎,又多日劳累,可不敢不小心,别仗着身子壮。”

    林赛玉记得看过书上说三个月之前最容易流产,她好不容易才要上了孩子,不得不小心些,便拉着全哥道:“全哥,咱们坐着娘给你讲故事可好?”

    全哥自被苏锦南喊了就一直僵着脸,此时听林赛玉说这话,便将手一甩,直着嗓子喊道:“少哄我!我知道你们有弟弟了,你们不要我!我也不要你们了!”说着哇哇哭着跑了,听的外边丫头婆子乱喊着追。

    林赛玉哪里还顾得想别的,忙跟了出去,苏锦南赶着玉梅追出去,自己站在窗口看着林赛玉提着裙子跑恨不得长翅膀将她抓回来。

    全哥人小可是比这群婆子女人们都跑得快,一面哭着一面喊着,“你们不要我了,我也不要你们,我找姥姥去……”哭着喊着一样往门外去了。

    苏老夫人正跟着丫头们进门,一头撞上了,见宝贝孙子这样子吓了一跳,瞪着眼就喊:“谁欺负你了?奶奶打断她的腿!”

    再一抬头就见林赛玉提着裙子跑过来,随后跟着丫头婆子都白着脸,自己顿时也白了脸,顿着拐喊打打!

    “你这黑心的妇人,如今还野地里一般的跑,成心要害死我孙子是不是!”苏老夫人顾不得揽着全哥,一把揪住跑近的林赛玉对着脸骂。

    林赛玉自是心虚,嘿嘿笑着不言语,看全哥鼓着嘴瞪着眼又要往外走,忙伸手拉住他道:“全哥,好好地,怎么又跟娘不好了?有什么话,咱们可要说明白了才是!”

    苏老夫人已经赶着让丫头请大夫去了,听见这话,才想起全哥哭着跑的事,便也拉着问怎么回事。

    全哥吸了半天的鼻子,憋了一口气般喊道:“你不是我娘,你有了弟弟,就不是我娘了!就要扔了我!”

    苏老夫人听了顿时大怒,将四周的丫头婆子一瞪,眼里几乎喷出火来,道:“说!谁挑唆的!”

    四周的丫头婆子都吓得乱摆手齐齐道:“奴婢们断不敢这样胡说!”

    林赛玉看着全哥皱着小脸,止不住哭的噎气,那眼中深深的恐惧,不由眼一酸,蹲下身子拉住他道:“全哥,你如何不信娘?要去信别人的话?是不是,你不喜欢娘了?是不是你不要娘了?”

    全哥听了,哇的一声哭起来,道:“我没有!我没有!是姥姥说的,娘有了弟弟,就讨厌我了,就不要我了。娘,全哥听话,你不要不要我!”

    林赛玉那眼泪再忍不住啪嗒啪嗒掉下来,将他揽进怀里,口中道:“就是有一百个弟弟,娘也只有一个全哥,娘怎么会舍得不要你?咱们拉过勾的,这一辈子都是最要好的,娘不会赖皮的。”

    而苏老夫人在一旁早顿着拐放声大骂老泼妇老妖婆挑唆人家家宅不宁老淫妇,活该被火烧了配到天边去,死在外边才好!

第一百五十四章 曹大姐闷宅养胎喜见红薯

    时间过的很快,似乎辞旧迎新的爆竹才响过没几天,日子就到了春分,到了回暖的阳春三月,大地滋养一冬静寂的万物悄悄的开始会展开了,位于钟山脚下一处新修葺的大院子也显出一丝春天的气息。

    骑着高头大马一身暗金长袍的苏锦南在门前勒住马,利落的跳了下来,自有小厮在身后忙接过马,看着他向内走去。

    苏锦南的身子出如同这春回大地一般,慢慢的散出生机活力,不过到底是受到刀伤的,骑马也走的慢以些,只怕气息不平,这院子的格局就如同十方村卢氏家一样,敞阔的院子,简简单单的正面五间大房,除了青石铺了一条小路,其余的都是未经装饰的泥地,移栽的大树已经成活,尚未张叶,张牙舞爪的伸展着树枝,在院子里打下一片若隐若现的阴凉。

    四个穿蓝裙的丫头,正在收拾地上滚的不和时令的瓜果蔬菜,听见动静忙回身看,给苏锦南见礼,苏锦南便问道:“可是成安的人来了?”

    丫头们听见了忙点头笑道:“可不是,大官人快去看看,背了一筐活鸡鸭来,夫人正喊人在院子后安窝棚呢,说不吃,要养着。”

    苏锦南有些无奈的笑了笑,自从满了三个月之后,林寒玉的身子就开始吹气般涨起来,一方面是她本身就爱吃,另一方面也是对这仆妇上大悲之后到来的孩子有些不安,总怕他出什么意外,一家子都把她当神仙一般供起来。

    按照原本的打算他们今年出了正月自然还要往成安去,但如今大着肚子,任凭林寒玉说破天,苏老夫人也不会放他们去了。

    “别跟我说那些没用的!养个孩子不过十个月,等生了孩子,你就是到天边种地放羊我都不管,只是这一年,你就给我安生待着,我就不信,那几块破山头还比不得你肚子里的这块肉!”苏老夫人撇着嘴说道。

    林寒玉塌着嘴,道:“哪有那么娇养,我们乡下,妇人们上午下地,下午生孩子的多的是。”被苏老夫人啐了一口,道,“这个不用你说,我们家要是不了钱,自然也赶你下地去!”

    “娘,你还说钱!俗话说的是财不外露,害得锦哥差点被人圈着当猪买,还不受教,偏又提什么钱,如今让官府的人三天两头的上门私缠,平白惹些麻烦!”林寒玉不提钱到罢了,一提起就火大。

    她早就知道京城里那场盛会会带不来好结果,只是没想到来的这样快,过了年,各种名分的摊派已经分来七八个了,谁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一面捡着零散的有关因过于富裕而被皇帝嫉妒的明朝沈万三的故事讲了。

    “从哪里编的神怪故事!你才进门几天,这江宁哪一个商家每年不给摊派个七八回的?穷家不户的没见过场面,瞧吓得你那样子!”苏老夫人听了一脸鄙夷,呸了林寒玉一声,道:“我撇钱是为了我儿子孙子平安,又不是筑都城稿军去跟皇帝争脸面。”说着梗着脖子道:“我一辈子装过孙子装过傻,就没装过穷,我就是有钱还要藏着掖着不成,就是愿意给我儿子孙子花,碍着旁人什么事,我活了半辈子,眼红我想害了我的人海了去,我又怕过什么?”

    说的林赛玉无语,也知道这老太婆最是牙尖嘴利,说不过她,因为惦记自己的果园整日闷闷不乐,还是跟着苏锦南来家的李大管事听了,出来打个圆场,说服苏老夫人在钟山附近给她买了山地,修个院子,允许她十天半月到那里去住。

    “白花那多冤枉钱,我可没时间再从头种一遍!”林赛玉嘟着嘴不满,又怕苏老夫人急了连这个也不给她,才住了口。

    自有管事挑了日子,兴土动工,这期间英儿来看她,来了也不说虚话,直接就求林赛玉要她公公到那边管卸砖瓦木石,管工计帐。

    如今的英儿奶了孩子,人也没瘦下来,越像个球,做梦也没想到林赛玉成了自己的主母,喜得走到哪里就说到哪里,小丁哥还是跟着车队在各地行走,大小也是个管事了,但她嫌出门多,便跟林赛玉说了要留在柜上当掌柜学徒,林赛玉便依了她打了招呼,有了这先例,英儿更是得意起来,又将婆婆从后院浆洗里挑出来,到后厨上管采买,好在小丁哥的娘是个老实,管家婆子也就没说什么,如今听说要修院子,忙又赶着来求。

    那日也是巧了,林赛玉有了身子倒不忌口,只是爱困,正月里又忙了一段,如今少了亲戚应酬,每日在屋子里睡,玉梅甚是不喜英儿无知无礼的,便留她在外间吃茶等着,也不去叫,英儿一向看不懂人眼色,便大刺刺的在外间坐了,一面吃着桌子上了果子,一面又喊丫头倒茶,因那丫头行动慢了些,她便说出一些不好的话,说什么这样笨手笨脚的就不该留着夫人屋子里云云,把那丫头气得要吐血,少不得翻出她那仗势张狂的行为嘲讽,被才睡醒起来的林赛玉听见了。

    林赛玉这才惊觉了,如今的她家里可是上上下下几百人,由不得自己散漫,最不能做惯奴打压他人的事,当下便不动声色的听英儿说了,让她回去,自己派人打听了,英儿的公公日常管的是院子里的洒扫,哪里会管账,便拒绝了,英儿头一次被扫了脸面,自来哭了一场,看林赛玉不咸不淡的样子,也明白了如今的夫人再不是当初那个任自己胡闹的主子了,便抱怨了几句去自后不再来,还是她婆婆明白事理,亲自来陪了礼,林赛玉懒得费这些心思,到了三月里,听那边院子盖起好了便忙忙的搬了去,只带着身边几个丫头并烧火做饭的婆子。

    苏锦南走过屋子,便听到里面传来林赛玉的笑声。

    “六儿叔,你日常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别听我娘瞎混,这春最重要,切记得追肥,这一冬有些旱,浇水时用小沟快流,省一些是一些,把枯草割了当肥,免水争肥,也不影响新草长出来,还有枣树开花时,务必得找狂花,我不要多产,只要优产,你们收了云苔,地也就养肥了,还种麦子就是了——”

    苏锦南听了笑着摇头,一面打帘子进去了,见在椅子上拘束坐着的十方村的曹六儿并几个汉子,此时果然都是听了满脸涨红。

    “你说这多,他们如何记得住?不如过一段就派人去说一遍是了。”苏锦南冲那站起来的几个人摆摆手,示意他们坐下,但他们自然是不敢坐了。

    “请了多少趟,如何岳父岳母不肯来?家中可安好?”苏锦南知道这些乡下汉子坐下埸拘谨,也就随他们去了,自己在林赛玉一边坐下,含笑问道。

    曹六儿便恭敬的答道:“卢老夫人身子不好了些,夫人和老爷不敢离身,让咱们来看看大姐儿。”

    林赛玉吃茶差点笑喷了,知道这一定是卢氏定下的外人对自己和老娘的称呼,害得她以为说的是别人呢,又问了些话,看那汉子们实在拘谨,便让丫头带着到后边吃酒菜去了,又说留他们住些日子。

    “可不敢多住,咱们明日就要走,眼看天暖了,都忙着春种呢。”曹六儿红了脸摆手,林赛玉便点点头,道:“正是,可不敢耽搁,我这里也要忙着开种了。”看着丫头带他们下去吃饭,又让玉梅带着丫头去收拾些旧衣服,“带回去,他们妇人女儿都能穿。”玉梅应着去了。

    “全可住家里了?”林赛玉问道,看屋子里没人了,便高兴的往苏锦南身上一坐,搂着他笑着说话。

    苏锦南看着妇人红润有肉的脸,又在微微鼓起的腹部摸了摸,还有什么比这个时候更会舒心的,道:“十八日,有水秋千,他自然要去看。”看林赛马上玉亮晶晶的眼,忙道,“娘说了,明年你再看,那里人多,你去不得。”

    林赛玉撇撇嘴,道:“我又没空去,老相公已经将他的地耕了几遍了,就等着我的红薯出苗,一日恨不得来看三回,我哪里敢出去。”

    苏锦南便笑了,“都怪我选哪里不好,偏跟王老相公的半山园一起了。”

    林赛马场玉也笑话了,嘴上说不耐烦但掩饰不住满脸的惊喜,搬来后竟现与王安石的半山贺比邻而居,她可真是又惊又喜,虽然算是旧相识,但打交道也不多那一个月,打心底来说,对于这个历史书上记载的神一般人物,她很是敬畏的,所以当看到一身布衣,牵着驴的王安石以邻居身份上门拜访时,真是让她手足无措。

    “这位相公真是严谨,又如此的好学,依着我说,知道猪肉能吃便够了,他还非要看猪怎么跑。”林赛玉笑嘻嘻的道。

    苏锦南便哈哈笑了,道:“谁让你说那个新鲜物件能当粮食吃,连我都要好奇的很,不如咱们先吃一块尝尝?”

    林赛马场玉立刻如临大敌,瞪眼道:“那还不如说要吃我的肉呢!总共就那么一筐,还差点被扔了,如今好容易一半才出了苗。”说着又激动起来,在苏锦南脸上吧唧亲了一口,道:“好锦哥,多谢你上心,我才有福气见到它。”

    苏锦南便笑了,看着小妇人满眼谢意,他这个什么感情没见过的人,也不由暗处小小的得意,原来前一段运香料的货船从海外回来了,错带了一筐怪怪的红皮根茎物,便要扔了去,苏锦南听见船员们说那些海外的人吃这个,便上了心,带回来给林赛玉玩,谁知道林赛玉一见,喜得又是跳又是笑,抓起就往嘴里放,幸亏玉梅抢得快。

    “这叫红薯,味甜,耐饥,适宜旱地栽种,可当菜可果腹,堪比稻麦。”林赛玉揽着那一筐貌不惊人的根茎,笑得嘴都合不上,“书上说至少到明朝才传进来,却原来这时候也能进来,红薯啊红薯,你要谢谢我呀,我让你提前见了天日啦。”疯疯癫癫的说些让谁人听不懂的话,吓得玉梅只说要请大夫来,还是苏锦南知道自己的子,盘了个火炕,说要排苗催苗,因看她们家泥瓦匠进进出出,好奇妙的王老相公便来打听,听林赛玉讲了尤其是听了那一句堪比稻麦,最耐饥荒,忧国忧民的王老相公自此后比林赛玉还上心,恨不得一天到晚长在苏家,对于林赛玉的每一个动作都恨不得拿笔记下来。

    “娘子,我只怕你太辛苦。”苏锦南将她在向前抱了抱,满是心疼的说,“只说种地累,原是想不到是四体劳作累,没想到也是如此的心累,又要看天,又要看温度,还要掌握大火小火,还要念着什么上炕时浇透水,出苗后少浇水,采苗前不浇水,娘子,这哪里是种地,比考状元的心血也不差多少。”

    林赛玉嘿嘿笑了,又叹了口气,道:“种地自然容易,但要做好,这世上哪有容易的事,想当初费心思闷在实验室半年也可能培育不出一个良种,不费心思那更是痴人说梦——”说秃噜了嘴,又忙掩饰的傻笑起来,苏锦南早习惯了,也不在意,怕她费神便说些孩子的事,又说生了男孩叫什么生了女孩叫什么,正说着话,听见玉梅在外道:“大官人,夫人,老相公来了。”

    林赛玉嘴里道:“哎呀,可真是一天都不拉,我只说今日不用看了,苗出了,只要保持温度便可以了,再等个七八天就能下地栽了,那时再来看我移苗就可以了,如何又来了?”说话人站起来,又咧嘴摇着头笑道,“倒是个好苗子,我用心教他带出师也是可以的。”说着自己哈哈大笑起来,将一个政治家改良成一个农学家,也是蛮好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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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朝堂闻逸事小刘哥忽说棉

    如今的王安石辞相远离朝廷已经有两年了,但却是官拜荆国公兼司空中、集禧观使,苏锦南与林赛玉不敢怠慢,忙整着衣衫迎了出来。

    出了屋门,就见一身布衣的王安石正在给栓在树上的驴喂大饼吃,身边只有一个小童跟着,另有几个村童围着看,一面叽叽喳喳的喊着“王老头,王半山,让我们骑骑驴呗。”路过的村民见了他,也只是微微点头憨厚的喊一声:“王半山,不是你家媳妇把你叫回城里去了吗?怎么又来了?”也有人喊道:“半山先生,你得空帮我给我儿子写封信可好?”,王安石均是嗯嗯啊啊的回答了,任谁也看不出这位头花白衣着简朴的老头,曾是与皇帝诸臣当朝应对的,论新法咄咄逼人的大相公,完全就是一个山野之人。

    “大娘子,我昨日想了,好容易出的苗,我都种了,大娘子可种什么?”王半山见他们出来,受过他们夫妻的礼,才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话虽说这,到底是舍不得那红薯苗,又怕这对小妇人因自己的身份而不得不让步,脸上的神情便是为难而又不舍。

    林赛玉便呵呵笑了,心里很是暖洋洋的,因王安石这段几乎日日住在半山楼不走,他的夫人吴氏实在担心,昨日特地亲来将他劝回家去,不料这一大早竟又回来,只为了担心她林赛玉没东西可种。

    “先生,这就跟韭菜一般,割了一茬又一茬,先生放心种去便可,小妇人自然亏不了自己的地。”

    听她这样说,王半山便一脸释然,捻须道:“如此老夫就放心了,俗话说君子不夺之美,老夫一时心切只怕唐突了大娘子。”

    林赛玉便抿嘴笑了,道:“能由先生种出来,想必红薯也是荣幸的很。”说的王半山乐了,不顾小童的话劝着回去,又忙忙的叫着林赛玉去看那暖如盛夏的育苗间了,一面看着一面听林赛玉详细说着什么“苗床管理的基本要点是以催为主,以炼为辅,先催后炼,催炼结合,以控制温度为重点”,一面忙那笔飞快的记着什么似懂非懂的“前期高温催芽;中期平温长苗;后期低温炼苗”。

    如今的林赛玉还有两个月就要生了,苏锦南自然是百般内,二人全身都披上一层似真似幻的薄雾。

    又过了七八天后,一批红薯苗在王半山激动的注视下,被林赛玉剪了下来,四周的佃户们立刻接了供神一般裹泥放到筐里,而王半山则立刻拿起纸笔,开始详细记录林赛玉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拔苗前不浇水,拔苗后浇透水……头次不追肥,二次追肥,切记当天剪苗当天不能追肥,要到二天才能……追肥后浇透水防止烧苗……”林赛玉习惯性的一面说一面做,待看到王半山认真专注的样子,忍不住模仿当初自己导师的样子欣慰的点了点头,只差拍拍弟子的肩膀以示鼓励。

    挑着不多的一筐苗,村里人几乎都跟着来到王半山那块已经起垄整畦的地里,看着那个大肚子的妇人一行说一笑笨拙的做示范,她的衣裳很快沾了泥,裙子也有些失礼的卷了起来,随着手的动作,红润微胖的脸上也沾上一道道泥印,但那个跟在她身后,小心翼翼的男人却如同看着世间最美的女人一般,满眼的爱意与欣赏。

    看着佃户们越来越熟练的动作,在一旁的王安石按耐不住,卷了裤腿下到地里,一头汗一手泥的开始劳作起来,这一幕让奉了皇命,亲自来探望大相公的中使冯宗道看了个正着,冯宗道不是一次来了,熙宁十年王安石过生日时,就是他亲自替皇帝送贺礼来的,但那时是在江宁城虽不豪华但大气庄重的王府上,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如同农夫的王大相公,因此这桩逸事就跟着冯宗道,一同来到了京城皇宫的景福殿里。

    皇帝正带着一众大臣在巡视库房,那一排排灰扑扑的平房,里面却是堆满了金帛,如今的大宋河清海晏,无内忧外患,虽然经过诸多灾荒,但一年之年库房又装得满满的,换作任何一个皇帝都要把高兴毫不掩饰的写在脸上。

    “赖众卿协力,普施善政,才有今日如此丰裕!”皇帝目光扫过众臣,含笑说道,众大臣抑笏躬身,纷纷不敢居功而称赞陛下圣明云云。

    “刘爱卿,稻麦两熟进况如何?”皇帝看到站在二列的刘小虎,忙问道。

    一身官袍的刘小虎神色不是很好看,有些迟疑但还是躬身道:“回陛下,因近雨水颇多,麦大段伤损,臣不敢冒栽水稻,只怕麦稻具毁。”

    听了这话,皇帝高兴的情绪便低落几分,掩饰不住不悦的道:“自年后,地方报借贷粮种成倍增,如是不成,岂不是空劳?”

    刘小虎躬身臣有负圣望,低着头不让人注意到他绷紧的嘴唇,他知道这件事很难,倒没想到会真的这么难,心里不由一丝燥火,怎么会那么难?怎的就是不行?正自急躁间,听得四周众人纷纷笑起来,忙收回神,抬头见皇帝不仅恢复了方才的喜悦,反而带着几分激动。

    “致养以乐,永怀弗洎之悲,移孝则忠,敢怠进思之义。”皇帝幽幽叹了口气,目光似乎要越过重重宫殿,去到那位报国心切无半点私利的恩师跟前,“大相公始终为国为民忧心。”说着话,又看向冯宗道,“此物果真堪比稻麦?最能耐饥荒?”

    冯宗道忙点头,一面又将从村民口中挖出来的只言片语说了,期间自然夹杂了自己的夸大的见解,因为王安石并没有跟他详说,只说待种成后才能见分晓,如今言之尚早,在写给皇帝的谢恩信里更是半点不提。

    “如此,实乃我大宋之福。”皇帝激动的道,一面喃喃自语,“曹大娘子,果真奇女子也。”

    伴着冯宗道的叙述,众朝臣也都议论纷纷起来,而刘小虎的面色就更加不好了,他的手在袖子里紧紧握着,头上也出了一层汗,随着皇帝这一句曹大娘子音落,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戾气,让他猛地迈步出列。

    “臣贺喜陛下得此惠民之粮,臣今亦有一的要进献,此物行之则能利民之穿衣耐寒,物名曰白叠子,原本散生与福建路各地,臣游历时曾采种,如今在家育种初成,此物耐旱,种成则亩产籽棉皮棉均达四五百斤之多,且棉籽可榨油,能代菜油之燃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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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 谷雨尽闻大利人人抢种棉

    刘小虎这段话说完,在场众人包括皇帝在内都跟看傻子般看向他,要知道在这个时候,所说的棉是木棉,并且根本就没有后世那个“棉”字,出现的只是“绵”,指的就是多年生木棉,也就是亚洲棉,《吴录》说此棉:“……高丈,实如酒杯,口有棉,……”

    而到了唐初《梁书。西北诸戎传》说:“高昌国……多草木,草实如茧,茧中丝如细,名为白叠子。国人多取织以为布,布甚软白……”,这才是非洲棉,也就是草棉传到了中国,但局限于新疆地区,并不为中原人所知所用。

    一直以来丝和麻是主要的衣被原料,布已经出现,但因为产量少,而没有普及,北宋时期大家所用提取布主要来源依旧为木棉,如今的木棉,产量极低,因此每斤官收价是三十到五十文,那么便能理解当刘小虎说出四五百斤棉带给大家的震撼。

    “刘卿,你所说的可有凭证?”皇帝最先恢复过来,有些结巴的问道。

    刘小虎觉得自己的额头有汗水淌下来,他这一瞬间的迟疑,立刻让李定抓住把柄,冷声道:“刘彦章争名图利,胆大妄为,口出妖言,有失大臣之仪,臣请弹劾。”

    李定的大嗓门让刘小虎一惊,抬眼对上皇帝怀疑的眼神,刺激他掐灭了自己心中尚在的一丝犹疑,低下头沉声道:“此棉种本南海诸国所产,唐初由海外传入,散种于福建南海诸县,但未成规模种植,最适宜旱地种植,臣留意已久,年前派人搜集种子,在家中地窖火暄室中培育,今春移栽地中,均已长成,特要奏鸣圣上,前去查看。”

    随着皇帝一声摆驾,不顾三月中旬尚有些吹面微寒的春风,一众官员离宫穿过喧闹的街市,只往那京城外最劣质的旱地去了,看到那几分嵊是寸草不生的地里,随着风摇曳的幼苗,众大臣顾不得礼仪的或蹲或弯身在其中,这一片高地四周均是荒草丛生,而不远处的好田里麦子正一日一日的拔高。

    “这里原本是连麦子都不生长的劣地,如今竟然能长成,可见此物果真不凡。”有大臣说道,再听刘小虎详细的对皇帝解说,在场的人都动了心思,他们这些人家里谁没个百八十亩的地,自然也有些劣地,如果真能种棉花,那长出来的可就是真金白银啊,甚至有急性子开始向刘小虎打听哪里能买到种子,更有人担心的问是不是错过种植期。

    “福建诸地均有,且极为便宜,抢冷尾暖头晴天播种,因我这是移栽,故早了些,直接播种的话,最迟可到下月末。”刘小虎含笑道,看着眼前绿油油的棉花田,再想到那次在乡下见到林赛玉种的棉,不由道,“待到七月时开花,姿态曼妙,不亚于牡丹之姿。”

    邓绾在这个时候激动的躬身道:“臣贺喜陛下,衣食住行,乃万民大事,如今大相公亲种红薯,解我万民口腹之忧,今又有刘大人现棉花之苗,如此我大宋将再无饥饿,再无寒单,天佑我朝。”说着噗通跪了下去,他这个马屁高手一带头,自有许多大臣跟随喊着皇生命天下太平云云,直喊的皇帝也晕乎乎起来。

    “陛下,此物虽然久已生长,但未经大面积种植,臣以为不可冒然推广。”一向不爱表意见的宰相王珪颤悠悠说道,一面看了眼刘小虎,“那曹大娘子农事精通,不如问她一问。”话音才落就觉刘小虎的目光直直的看来,于是秉着天生左右逢源个性,他忙又道:“刘大人能种成稻麦二熟,却不急于推广,可见行事稳妥,臣为陛下有此人才而欣慰。”

    皇帝听了也点了点头,抑制不住高兴的道:“刘卿,朕着你督办此事,择地谨慎种植,以看成效。”

    刘小虎躬身应了,如果只是择地谨慎种植,那就好办多了,但是低着头只顾自己松口气的他根本想不到,自从他将这个棉花的价值在人前摆出来以后,事情已经不是皇帝一句话能控制的了。

    俗话说谷雨,谷得雨而生也,谷雨前后,天气转暖,降雨量增加,正是播种移苗、埯瓜点豆的最佳时节,三月十七江宁钟山脚下的小村庄里,天又密密洒洒的扬起小雨,但田里的农户们依旧劳作着。

    穿着红缎子对衿衫儿、白挑线裙子的林赛玉带着笠帽站在田头,玉梅一手举着伞,一手紧紧扶着她,脸上又是紧张又是担忧,看着雨水越过伞,撒在林赛玉隆起的腹部,很快就打湿了一片。

    “咱们回去吧,这就插完了,他们也都会了。”玉梅再耐不住,皱着眉道,“如今身子重了,还在地里一站就是半日,大官人嘴上不说,夜里定是愁的睡不安生,你没见那眼熬的都红了,你是身子壮,也该替他想想不是?”

    林赛玉笑嘻嘻的转过头,在腹部上轻轻拍了拍,道:“你还是个姑娘家,懂什么,这越到快生了也要多走动走动,到时好生产。”

    玉梅哼了声道:“夫人,你这是头一胎。”说着话扶着她往回转身走去。

    “红薯这东西省心的很,这种下去,靠天下雨,过个月撒几次草灰,就好了,只等寒露前收了便可,到时候给你烤着吃,炸着吃,煮着吃,炒着吃,蒸着吃……”林赛玉用手揉着酸酸的腰,一面眯着眼说道,闻着雨水与泥土的腥味,满意的打个哈欠。

    说得玉梅笑了,道:“婢子有福气,等着尝尝夫人的好手艺。”

    地头的路窄窄的只容一人走过,她不得不下到地里,茬了一脚泥的赶着扶着林赛玉,如今已经习惯了,对脚上新做的大红连枝鞋盖满泥污也视而不见。

    “夫人说的轻松,那大相公却是守金山一般,如今倒不往咱们家去了,只是一天天守在地里,恨不得日夜陪着那红薯苗过活呢,你是没见,吴夫人恼了将他好一顿说,才跟着回去了。”玉梅笑道,走出了地头,来到平整的小路上,随意的跺了跺脚脚上的泥。

    这里散居着七八户人家,村中最大的宅院主就是石桥边的半山楼以及紧邻的苏家农院,这两处宅院都在青山回护绿水环绕之中,不过却并不显得与环境不相符,它们如同这里其他人家一样,有着矮矮的土墙头,而半山楼干脆连院墙也没有,没有彩绘装饰,不过是一处能够遮风避雨的寻常宅院而已,相比于苏家这边鸡飞狗跳的院子,半山楼那边便显得典雅一些。

    屋檐下坐着两个婆子正在缝制小被褥,看到她们来了,忙站起来迎过来:“夫人,这又出去转了半日,不是老婆子打嘴,早有两个月就要生了,可要小心。”

    因为林赛玉身子重了,苏老夫人不放心,便早早找了两个接生婆送来,以备不时之需,伴着两人的唠叨,林赛玉屋子坐了吃过茶,便见苏锦南打外进来了。

    “人回话了,岳丈不过来,岳母带着金蛋来,已经启程了。”换了湿衣,苏锦南接过玉梅递上的茶,便坐了下来。

    林赛玉面上便又一丝欣喜,不管怎么说,卢氏是她这具身子娘,生产的时候能在自己身边,林赛玉没由来的安心了几分。

    “如何皱着眉?可是怕她来了与娘吵架?你放心,两人吵不恼的。”林赛玉坐过去,伸手扶着苏锦南微微簇起的眉头。

    苏锦南拉下她的手,微微一笑道:“怎么会,娘知道岳母要来,嘴上不说,已经让人收拾屋子去了。”说罢停了片刻,看着林赛玉审视的目光,迟疑一下,还是说道:“娘子,你去年种的棉花是不是很稀罕之物?”

    林赛玉等了半日等来这一句话,顿时松了口气,笑道:“也不算什么稀罕的,只不过种的人不多而已。”

    苏锦南的面色便好了许多,笑道:“我家娘子是个种地的,如今我也便得农夫一般,见了地里长的都好奇。”

    林赛玉抿嘴笑了,这是不是就是爱屋及乌?嘴边的笑意还没散去,苏锦南接下里的话却让她僵住了。

    “那棉花如今可不算稀罕物了,前几日福建路甚至岭南那边棉种的价格翻了几翻,抢到种子的人家,将水稻都拔了,排水成了旱田,都要种棉花呢……”苏锦南含笑说道,话没说完,见坐在自己身上的林赛玉猛然站了起来,吓得他忙伸手去扶,一面嗔怪道:“小心些,还是这样一惊一乍的。”

    林赛玉眨着眼,有些不信自己刚才听到的话,就势抓住了苏锦南的手,有些奇怪也有些惊讶问道:“你说什么?都在种棉花?他们怎么知道棉花能种?”

    早知道古代农民有着非凡的智慧,但这智慧突然大面积爆也太惊人了吧,确切地说,每一个新鲜物种的推广都是徐徐渐近的,想当年水稻也好,小麦南下也好,都是在朝廷的强制要求下才成行的,单以小麦来说,从北宋初期在南方推广种植小麦以来,一直到南宋末期还没普及,这跟饮食习惯地理环境天气有关,但也说明了,新作物被人接受并广泛种植的难度。

    那么如今还没任何价值展示与世人的棉花,怎么突然如此大受欢迎,竟然还以让人拔水稻而种棉?

    “朝廷里说了,这棉花将来能亩产皮棉四五百斤,娘子,你想想,依如今木棉的价来算,那种的哪里是棉花,简直是黄金,娘子,你不是也说过,棉花不仅能出棉,还能榨油,看来朝廷也知道了,原本是那些官员私下里采种种植,但很快被一些大户们知道了,如今人人都抢着种呢,这样一来,种子就不够了,都宝贝的很,听朝廷里说是可以种在没人要的旱地上,但他们哪里舍得,都用自己最好的地来种,说起来咱们江宁这边知道的晚,统共也只有七八户人家种了五六亩,听他们说,北边那里种的更多,那些大户因为腾不出地,将麦了都拔了。

    苏锦南的话在林赛玉耳边回荡,她的眼不由瞪得很大,以至于后来的话就听不清了,取而代之的是满耳嗡嗡响。

    麻烦了,她的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而屋外一声震雷,密密的小雨越下越大,透过纱门帘去看,院子里的地上连雨泡已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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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知危急曹大姐话惹嫌隙

    再过几日就要立夏,但实际上全国上下只有福州到南岭以南地区,真正的到了夏日,而东北和西北的部分地区这时则刚刚进入春季,此时的气温18-2o摄氏度上下,正是“百般红紫斗芳菲”的仲春和暮春季节。

    这个时候,江宁乡下的田间地头散布的槐花都盛开了,而夏收作物也进入生长后期,冬小麦正要扬花灌浆,油菜接近成熟,水稻栽插也已经开始了,以往这个时候,一出城就能看到那十数亩水稻田插秧正忙,但是如今呈现在林赛玉眼前的却是干涸的裸地,整出一道道丘壑。

    “老丈们。”林赛玉的声音有些抖,看着蹲在大树下闲聊的佃农行,扶着玉梅慢慢走了过去,十几亩地,对于整个江宁来说,的确不算多,但也关系着近百口人的吃饭问题,只看到眼前这个,林赛玉就不敢想象北边那些种植更多的棉花会是怎样的场景。

    果然是养尊处优的贵妇人,众人便都笑起来,有人道:“大娘子不晓得,可不是荒着,倒种的都是真金白银呢,再等一个月就出苗了。”

    “可不是,据老爷们说,种出来要比咱们种三年水稻收成都多。”“种了这一季,就能将家里的房子翻盖了。”

    人们笑呵呵的议论开了,毫不掩饰的对面前这个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妇人,展示自己劳动创造财富的喜悦。

    林赛玉几乎要哭出来,她走到田间,看着那粘性强、坚实、通透性差的稻改旱田,再抬头看着阴沉的天,已经是好几天阴雨天气了。

    “稻地整地质量差,土块大,有稻根等杂物,种子受低温潮湿烂籽烂芽,能出一半的苗就是老天保佑了!”林赛玉喃喃道,一面示意玉梅去挖一把路子来给她看,玉梅迟疑一下,便很熟练的弯下身伸手挖了出来,那些在一旁说笑的众人立刻现了,顿时哄是一声围过来:“大娘子,这可不是玩的!”

    林赛玉不理会,就着玉梅的手看了,自言道:“播种偏深,这里气温算高,这几日裸地种植也可,但算起来北边却是旱了些,本身就是最原始的种子,未经任何改良……”

    她的喃喃自语以及几乎皱成一团的面容,让围观的众人面面相觑,暗道这个夫人该不是脑子有病吧。

    “老丈们,如今这地空着也是可惜,不如套种睦矮秤、早熟、浅根的作物,例如在四周撒些高梁,田间撒些大豆、绿豆,种些瓜……”林赛玉吸了吸鼻子,看着眼前黑瘦看不出年纪的农夫,红着眼道。

    “大娘子说的什么!可不敢胡来。”有人唬了一跳,忙摆手道,更有人直接问玉梅,你家的娘子是不是有疯病,怎地说些胡话。

    玉梅立刻不高兴了,拉下脸道:“我家夫人姓曹,连官家都要称呼一声曹大娘子,岂容尔等乱语!”

    这一下众人一惊,旋即忙退开几步,又惊又喜的打量林赛玉,他们都知道传说中的农神娘子安家在他们江宁,还是头一次见到真人,可不敢再暗测眼前这个妇人五谷不分了,还有人忙忙的告罪。

    “大娘子,是不是这棉花种不得?”有老者反应过来,紧张的问道,一下子让大家绷紧了神经,齐刷刷的看向林赛玉。

    林赛玉被他们看的遍体生寒,她张张嘴,有些干涩的道:“也不是种不得,只是如今的确种不得……”

    这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人群立刻炸开了。

    “大娘子,种了会怎样?”更多的人急切的问道。

    “无收。”林赛玉有些不忍的说道,看着面前的人们顿时一片哀嚎,就有人喊着要去告诉主家,如今插秧还不晚,也有人疑惑的看着林赛玉。

    “可是,这是朝廷让种的,朝廷还能骗咱们不成?再说,大老爷买这些种子花了好些钱,他又不是傻了,自己哄自己玩。”一阵乱后,有人冷静下来,这分析引来了大家的共鸣,虽然他们都知道那个农神娘子的传说,但相对于朝廷来说,农神娘子的名气的确小了些。

    “朝廷没有骗你们,只是朝廷,朝廷也会有错的……”林赛玉开口道,话没说完,就被玉梅用力扯了扯袖子,她才意识到自己要说什么,不由哆嗦一下,住了口,双方互相对视片刻,有老者憨憨一笑,道:“大娘子,我们都不懂,也做不得主,不如大娘子给我们主家说,而且听说官老爷也是同意种的,不是我们不信大娘子。”

    人群渐渐散去了,绿树的枝叶中有小鸟鸣叫,路旁不时有行人匆匆而过,都将目光投那地头大树下呆立的林赛玉与玉梅主仆俩。

    “夫人,你既然已经对大相公说了,大相公那样爱民如子的人,一定会向朝廷说的,你莫要着急。”玉梅扶着她往车上走,一面劝劝慰道。

    林赛玉摇摇头,面上惶急未减,愁思又起,“玉梅,晚了,时令不等人,等一层一层的说了,什么事都晚了。”不知怎地眼泪啪啪掉了下来,如今她的心情,就好像自己明明知道一场灾难要降临,但却突然哑了嗓子无法惊醒依旧欢笑的众人一般。

    “夫人,就算如此,也是他们自作自受,又不干咱们的事。”玉梅皱皱眉,忙将帕子递给她,一面道:“你如今可不能乍惊乍喜的,仔细动了胎气。”

    不干咱们的事?林赛玉嗓子更为堵,眼泪很快模糊她的双眼,她坐到车上,用帕子捂住脸,是,不干你们的事,可是,干她的事!

    如果不是她来到这里,如果不是她认识了刘小虎,如果不是她为了避免出头而诱导刘小虎,这一切又怎么会生?历史的进程哪里能如此的被改变?

    毁损小小江宁十亩地不算什么,但那北边可是有成片的田地将要被荒废,林赛玉虽然没有亲见,但只听苏锦南讲述,就可以预料待到秋收时,不,不用待到秋收,一个月两个月之后会有什么结果,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毁了民的天,朝廷该有怎样的震怒,这震怒必将会加之一个人身上。

    “不干他的事,是我的错!”林赛玉从噩中醒来,因身子重,再加上天气一日比一日热,林赛玉整个人都汗淋淋的。

    “花儿。”苏锦南将帕子擦试她额头上的汗,一面起身下床,室内随即亮起烛火。

    接过一杯湿热的白水,林赛玉咕咚咕咚的吃了半杯,才对面含忧色审视自己的苏锦南勉强一笑,道:“又吵醒了你吧?”

    苏锦南微微一笑,先扶她躺好才坐下来,替她揉着肿肿的腿脚,一面道:“花儿,大相公连夜往京城里去了,你且宽宽心。”

    林赛玉叹了口气,耐不住心躁的道:“如何宽心?多插立夏秧,谷子收满仓,到底是晚了,麦子也拔了,水稻也不插秧,这朝廷的人怎地如此冲动?一个连实验田都没进地的物种,说种就满天下的种起来?”

    苏锦南微微皱了下眉,道:“我听大相公说,朝廷原本不是此意,是那些人自己动了心,一传十十传百抢着种去了,只怕朝廷也不知道。”说着停了片刻,才道:“不是他的意思,必然怪不到他的身上,你且安心。”

    林赛玉听了便更是一阵心火,将脚猛地抽回来,急道:“出了这样的大事,到最后总得找一个人替罪,他本就根基浅,又性子犟,且不说早就被御史台盯上,那些为官的,哪个不是就高踩低之人,偏他失心疯,一个提出种棉,到最后不怪罪他还能怪罪谁?闹这一场,不亚于一年荒灾,只怕砍了他的头,皇帝也不能消气!我安心,我如何安心!”

    她这一串话说出来,室内突然一阵静谧,只闻得二人颇为急促的呼吸。

    苏锦南怔怔瞧了林赛玉一刻,忽地起身下床,往外而去,珠帘子随着摇晃出啪啪的声音,在这深夜里听起来格外刺耳,林赛玉见他突然起身走了,先是一愣,继而满腹的酸意涌上来,眼泪断线般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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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章 察言语卢氏护短苏家内宅骂

    二日,玉梅一大早就觉不对劲,一面为坐在镜子前的林赛玉梳头,一面下意识的四下看,这一分神插歪了一根簪,林赛玉咳了一声,自己伸手扶正,一面站了起来走到里屋,不多时取了一盒子过来,打开来看,是满满的一盒子交子。

    “玉梅,劳烦你去兑了钱,都买成高梁豆子,让人送到好棉花田里,再雇些人带着农具来,我先去趟大相公家,再去地里。”林赛玉说着往她身前一推,又从桌子上拿起一叠子纸,玉梅瞪眼看了,见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喊着小丫头要备车出门。

    “夫人,你要做什么?这么多钱买那个做什么?”玉梅惊讶的道,一面皱眉,“大官人可知道不?”

    林赛玉便回过头来,提高声音道:“这是我的积蓄,我自己做的主!”

    见她神情不对,再联想到一大早室内颇为诡异的气氛,玉梅便不说话了,喊着三四个丫头,并一个接生婆子,一行人往城里去了。

    这一早就阴着天,不多时便下起雨来,苏家深宅里的丫头们嘻嘻笑着,站在屋檐下看院子里被雨水打的东摇西晃的美人蕉,远远的就见苏锦南来了,忙有几个举着伞接过去。

    “爹,怎么只你来了?娘没回来?金蛋来了没?”全哥最先跳过去,摇着苏锦南一面往他身后看,见外边依旧是一片雨气蒙蒙,不由满脸失望。

    “怎么今日没去上学?”苏锦南沉着脸问道,全哥心虚的缩回到苏老夫人身边,低着头不敢说话。

    “下着雨呢,整日念书,歇一日又如何?”苏老夫人白了苏锦南一眼,知道全哥害怕,指着身边同个丫头道:“带他去屋子里,自己也能温书呢

    “这要惯着,能学成什么!”苏锦南瞪着眼呵斥道,吓得全哥一溜烟跑了。

    苏老夫人哼了一声,也不让他坐,自己接过茶吃了几口,横了他一眼,道:“学成什么?怎么也学不成你这样受了老婆气到孩子跟前散。”

    苏锦南面色更难看,转身便走,被苏老夫人在身后唤住,道:“说你两句就走!你且站住。”苏锦南便在门口住了脚,也不坐也不回身。

    “有了身子的人,性子便是古怪,如今这个时候,你跟她闹什么?夫妻夫妻,哪有不拌嘴的?想当年我跟你爹,还常动手打呢,吵也好,打也好,就怕什么都不说,闷在肚子里,我听丫头们说,你可是有几天不回家去了?”苏老夫人说道,将茶杯盖子拨的轻响。

    “那几个胡乱嚼舌头?我何有不回去?”苏锦南冷着脸转过身将目光在苏老夫人身后的丫头们身上一溜,那些丫头们面色丝毫不变,反而都嘻嘻笑着。

    “老夫人,你记错了,是不回屋,不是不回家。”丫头们说道。

    苏老夫人哦了声,道:“那有什么分别,夫妻俩不在一个屋子里跟不回家一样。”丫头们便都笑起来,听她接着说,“你如今嫌弃她心心念着种地?早干嘛了?”

    苏锦南只觉得心里堵的慌,说道:“我不是嫌弃她种地,她也很小心,这些日子只不过站在地头看,我只是,我只是……”

    苏老夫人蹙眉瞧了他,道:“朝廷里要求种棉花的那个人莫非是她前夫?”

    苏锦南似乎被呛了一下,不说话了。

    “他们两个,谁厉害些?”苏老夫人突然问道,“我记得你媳妇不是也种过这个棉花?怎么如今闹得鸡飞狗跳的,非说不能种,愣赶着大相公往京城去了,到底是能不能种?莫非她能种,别人就不能种?那人该不是赌气吧?换做我也不服气的。”

    苏锦南脸色僵了僵,跑题了吧?

    “老夫人,老爷,成安的亲家夫人到了。”官家扶着帽子一溜的跑进来,打断了母子俩的谈话,苏老夫人便顿拐杖,哼声道:“来的好,我正要问问她,如何教的女儿,吃着碗里占着锅里。”

    苏锦南回过神要拦,那苏老夫人早大步出去穿过了游廊往前院去地,忙紧跟着过去,口中道:“娘,你莫要乱说,她断不是那样的人,如今只怕是心焦乱了神……”

    话没说完就被苏老夫人啐了一口,道:“你既然明白,还来给我摆什么脸色看!你时时记得给那死鬼上香唠嗑的,连我都想去砸了她,怎么没见你媳妇说什么?你们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少来我跟前糟衍我!”

    苏锦南被她说的一愣,那苏老夫人迈进了前厅,里面已经有全哥和金蛋唧唧刮刮的笑声。

    苏锦南忙跟进了屋,对这穿着大红妆花能袖衫的卢氏拜了下去喊了一声娘,卢氏身形更加粗壮,笑哈哈的打量他说了几声好,就要赶着进去看林赛玉。

    苏老夫人便在旁嗤了声,阴阳怪气的道:“你的好女儿,舍不下那先头的汉子,赶着替他济世救民去了,我们哪里留得住!”

    卢氏立刻变了脸色,叉腰道:“老婆子,别以为你有几个钱,就能随意臭摆我家姐!”

    苏锦南瞪了苏老夫人一眼,忙拉着卢氏坐,一面道:“娘莫气,大姐儿在乡下宅子里住着,她喜欢那里,这几日就要搬回来,我这就派人去带她来。”又说赶路幸苦,让她们去歇息。

    卢氏一眼看出他们母子神色不对,哪里肯信,跳脚起来,也不怕摇掉了几根钗,道:“你不是好意死了女人再娶,我家大姐儿也不是好意被休了再嫁,谁又是干干净净的?如今嫌弃她这个,也别在跟前给我装好脸,都将她赶了出去住,还说得好听,依着我说,不用等她来,现在就给我写了休书,我也不住,这就带她走了,省的你们一辈子拿她先头的汉了说事!我也好过受这等冤枉气!”说这话,就在地上一坐,撒腿哭号起来,一句一个我的大姐儿,指望在这富贵人家享福,却原来受的这等气,我苦命的大姐儿,要死要活的嫁到这么远,离了娘家人,就该受着气。

    苏老夫人气的差点跌倒,气哄哄的道:“我才说了一句,你那嘴就跟泄洪一般,明明就是你家姐儿不对,凭谁也说不得,也没这样护短的!那先头的汉子挑动的全天下跟着种棉,是福是祸自有他自己担着,偏她在家日夜不安生,愁眉苦脸,好像要了她的命一般,不是念着他,还是什么?我们这正经女婿婆婆就说也说不得半句?”

    卢氏从地上跳起来,啐了一口,苏锦南要去拉也被啐了一脸,骂道:“我实话告诉你,我家姐儿生来就是个心软的,又偏爱种地的事,朝廷都说了,她是天上星宿下凡,她说种不得自然就是种不得,哪里管是谁让种的,你们穿金戴银米烂谷库,十年荒也饿不到你们一顿,哪里知道灾荒的滋味,旁的不说,单说我们村,如今还有饿死的人家,明明知道前边是鬼门关,凭谁还能睁眼当没看见?你们一个个睁着眼,不说帮不上半分,偏还往她身上泼脏水,往她心口里扎刀子,也不过是巧了,正是那王八儿挑了头,让你们寻嘴说,如是那不相干的人,我们大姐也必然这样行事,你们也要污她跟那人如何不成?”说着揪着苏锦南直喊要休书,跟苏老夫人你一句我一句的骂起来,眼瞅就要打在一起,正乱着,屋外乱起来,跑进两三个衣裳湿透,满身泥的丫头,抖着喊道:“不好了,不好了,夫人要生了!”

    乱着的众人立刻安静下来,苏老夫人最先回过神,道:“月份还没到,生什么?”

    卢氏便一步过去揪住那丫头,嚎道:“了不得,下了杀手,要打杀了才安心!”又指着苏老夫人道,“见官,见官去!”再看那苏锦南早奔了出去。

    “夫人要那些人在地边上撒高梁种,他们不让,夫人非要,就乱起来,夫人被他们推到了……”小丫头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白着脸哆嗦的说道。

    苏老夫人顿着拐杖喊道:“天杀了,给我打了去!”一面带着丫头往外跑,卢氏也顾不得闹,跟着涌了出去,见林赛玉已经被从车上抬下来,苏锦南紧握着手,丫头产婆跟着乱跑。

    “你听我说,套种的详细法子我都写好,给了大相公一份,留了一份,劳烦你辛苦,给郑州的朱大人送去,让他好歹种些,不至于颗粒无收……”雨水汗水在林赛玉的脸上不断的滑下,她的脸从没有这样苍白过,握着苏锦南的手不住的抖,“万一危险了,保孩子,不要保我……我犯了这么大错……该离了这里……”

    “不许胡说,”苏锦南鼻子酸,眼睛红,“没事的,一定没事的,就算没了孩子,我们还能再要。”

    卢氏猛地挤开,哭着喊道:“大姐儿,你觉得怎么样?攒着力气生了,娘就带你走,咱又不缺吃穿,受他们家的气做什么!”苏老夫人哪里还顾的上跟卢氏计较,赶着丫头们拿绷接、草纸,这些都是日常备的,不多时便拿好了,将林赛玉抬进了屋子,又赶着苏锦南出去,苏锦南只拉这林赛玉的手不放。

    “锦哥,你且出去等我,记着我说的话!”林赛玉用力抽回自己的手,鼻头一酸,方才在地头她跌倒都没哭,此时眼睛却忍不住了,一滴滴掉下来,“锦哥,你别恼我,我不是为了他,我是为了我,我做过的事,我自己知道,冤有头债有主,我不安心……”

    苏锦南被卢氏和苏老夫人嚷的站了起来,知道自己在这里也是添乱,便起身往外走去,待听了林赛玉这句话,又回身走过来,在她满是汗水的额头轻轻吻了下,柔声道:“我知道,你安心,我早拿了你写的那些,已经让人送往郑州去了,你不是也常说,种地这种事,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花儿,你尽力了,我等着你母子平安。”

    “有千般的话,等生了再说!”苏老夫人一手将他推了出去,眼看卢氏还站在屋子里,拉着脸喊她,被卢氏又骂了,一气之下自带了门出来,苏锦南出了屋子哪里也不去,苏老夫人便赌气让人摆了凳子自己坐了,听得屋内断断续续有林赛玉呼痛的声音,但是却是压抑的很。

    “哼,倒是个硬性的,没那死鬼生养时喊得要死要活的。”苏老夫人说道。

    “娘,留些口德吧。”苏锦南跺脚道。

    “呸,有我在这里,哪个孤魂野鬼敢害我孙子?”苏老夫人一脸不屑,不多时听得屋内一阵孩儿哭声,更有接生婆大喊一声,“好了,生了!”不由喜得站了起来。

    “哎呀,是个小脏妮子!”卢氏的大嗓门传来。

    苏锦南哪里顾的这个,只拍着门问娘子怎么样?接生婆收拾了孩子,便开了门,喊着丫头端安神汤,一面笑道:“大官人安心,夫人好壮的身子,只是费了力气,睡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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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章 过满月苏家新儿初寄名

    到了五月初一,一大早林赛玉还在睡着,就听外边来的声音,便醒过来,先看了搁在身边包在小被子里的女娃,许是不足月,瘦瘦的,不过倒是精神不错,吃了睡,睡了吃,长长的一要,此时正攥着核桃大的拳头睡着。

    “妮妮,妮妮。”

    林赛玉伸手戳戳她的脸,小孩子动也不动一下只顾睡着。

    苏锦南正要轻轻走进来,见她醒了,便喊丫头端饭去。

    “摆了满月酒,娘要你到时抱着孩子出去,我只说了天**辣的,休教孩儿出来,恐风试着,又恼了,见了我也不说话。”苏锦南也低头去看小女孩,一面含笑道。

    林赛玉穿着长袖长裤,包着头,如同捂痱子一般,见他靠近,忙往一旁挪了挪,一面道:“今日我能洗洗身子了不?都馊了!”

    苏锦南便嗅了嗅,笑道:“不是馊,是奶腥气,可不敢洗,过午让丫头打水你擦擦便是了。”又给林赛玉说外边来了谁,送了什么,做的什么饭

    正说着玉梅忙忙走进来,道:“张大老爷来了,老夫人堵着门不让进,正叫人把贺礼往外扔,老爷快去看看。”

    这张大老爷便是那日推搡了林赛玉佃户的主家,也是其中五亩棉花地的老爷。

    “也怪不得他,别让娘吓人家了,那日是人多不小心我自己绊倒了,娘已经带人差点砸了人家的家,诚心诚意的上门道歉也几回了,你快去看看,原本就是我自找的,还累得人家受了惊吓。”林赛玉笑道,孩子此时醒了,张嘴出猫一般的哭声,便忙抱起来,苏锦南看着她换了屎尿布,抱起来解衣喂奶,才往外走,一面想起什么似的道:“娘选好了**,今日已经来了,一会送来你看看可中意。”

    林赛玉点头,看着他快步去了,喂了一时,放孩子在炕上,丫头们端上满满一桌鸡蛋香汤,吃了几口便皱眉。

    “反正再吃奶也不多,干脆就不吃了,腻歪歪。”林赛玉放下箸子,玉梅哪里允许,将鸡蛋沾了芝麻盐送到她嘴边,道:“哪里是单单为了奶水,生了孩子身子都掏了,你看这天我们穿着短衣都热的出汗,夫人你长衣长袖的不也没事,说明身子虚着呢,这月子可不敢不好好养着,落下病根一辈子都好不了。”哄着林赛玉吃了一个,又灌了一碗骨头汤才罢。

    林赛玉又问她些日常话,打听卢氏到家了没,玉梅又说姑娘们来了,将那些送贺礼中给小孩子玩的物件拿来给她看,两个人说一时笑一时,半晌听得外边隐隐鼓乐喧天,笙歌迭奏,知道开宴了。

    “玉梅,你包了孩子,抱出去让老夫人看看。”林赛玉便道,一面利索的将孩子红绫小被儿裹的紧紧的,“盖着脸,夏天里不怕风,满月的孩子也能出门了。”

    玉梅便应了去了,林赛玉站在门看着,一面活动活动腿脚,不多时玉梅又抱着孩子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众婆子丫头,均是笑嘻嘻的。

    “奶奶喜得什么似的,”玉梅道,一面将孩子递与林赛玉,“婢子沾了大姐儿的光,得了一匹缎子呢。”身后的婆妇丫头们也都笑哈哈的,七嘴八舌的展示老夫人赏的东西。

    “娘有钱,好做人呢。”林赛玉也跟着笑,目光落在站在人后一个陌生小媳妇身上,见她低眉顺眼的。

    “这是吴家娘子,今年二十三,才丢了孩子,男人出海死了,老夫人几两银子买了她,给大姐当**。”玉梅低声道,一面将那吴娘子拉过来,吴娘子有些怯怯的,低着头问好,林赛玉打量几眼,见她打扮的干净,便点头道:“娘挑的自然都是好的。”便将怀里的孩儿递给她。

    “谢过夫人。”吴娘子没成想这个主母如此好说话,忙在身后婆子的示意下说道,接过孩子,解开衣裳便奶孩子了,林赛玉见孩子倒不认怀,放了心又有些失落,嘟囔道:“真是有奶便是娘。”

    “夫人,老夫人请城里玉皇庙的师父给大姐儿求个奶名,唤做香姐儿。”苏老夫人身边的婆子此时笑道。

    林赛玉听了便呵呵笑了,道:“娘也是怪,人家为了好养活,都是叫臭的,她倒选的香的。”

    丫头婆子都笑了,知道她们婆媳说话也没么多弯弯道道,其中有人道:“瞧夫人说的,方才席上好几个大老爷都看了,说咱们大姐儿,长得好一眼看就聪明伶俐的。”这话她们倒没说假,只不过接下来苏老夫人接了句只要比她娘强便知足了却没人敢学给她,见林赛玉呵呵一笑,看着在**怀里吃的呼噜噜的子,带那**去了,林赛玉便抱着娃儿到床上躺着去了,看着孩子睡了,自己也眯瞪一会,才闭上眼,就听外边脚步咚咚,伴着婆子小声的劝阻。

    “哥儿,慢些,别吵醒了你妹妹。”话音未落,全哥已经掀帘子,蹑手蹑脚的进来了,看到林赛玉坐在床上看着自己笑,便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娘,我给妹妹卖了个线天戏耍孩儿。”全哥小心走到床边,林赛玉伸手一拉他坐上来,举着一个玩意晃着说,一面好奇的看那睡着的娃子,皱眉道:“娘,我来了这几回,怎么每次妹妹都睡觉?”

    林赛玉呵呵笑了,道:“睡了才能长大个子。”

    全哥便释然,道:“是了,方才在外边,姑娘说妹妹瘦不瘦,好长的个子,奶奶说别让妹妹长成她姥娘那傻大个才好。”

    说的林赛玉呛得掩嘴咳嗽,忙转移话题问全哥吃的什么,这几日学里学了什么,淘气了没有,全哥一一答了,又道:“金蛋也不多留些日子,好些好玩的他还没看呢,娘,咱们什么时候去金蛋家吧。”

    林赛玉便掐着手指头算道:“姐儿不到五六个月,你奶奶断然不会放咱们出门,等够了五六个月,又该过年了,只有等明年开春再去吧。”一面说着话,全哥困意上来了,就在内没了动静,忙进来看,一面小声道,就要伸手去抱全哥,被林赛玉摆手止了。

    “这床大,我看着,没事,你且去外边跟他们耍耍吧。”林赛玉含笑道,一面从身后盒子里抓了一把钱,道:“我添了这小的,总有操不到心的时候,大娘你费心照着全哥。”

    那婆子推辞一番,便接了,笑嘻嘻的道:“老奴惭愧的很,不过是给夫人打打下手而已。”退了出去。

    苏锦南吃的微醉进来时,斜阳的余晖透过挂着帘子的窗户投进室内,让屋子里亮了几分,大红帐子的床上并头睡着儿子女儿,中间用一个枕头隔开,避免全哥翻身压到小孩子,而林赛玉正坐在桌案前,拿着笔埋头写的入神,以至于苏锦南进来也没察觉。

    “月子里可不能写字,小心坏了眼。”苏锦南走过去,环住她的肩膀,林赛玉回过神,闻到了一阵酒味,便皱眉道:“被他们拉着硬灌了吧?我让玉梅烧了茶来与你吃。”

    苏锦南不让她起身,只说无妨,没多吃,一面去看她写的什么,见上面歪歪扭扭大大小小的写着“……播种必须做到一干三湿,即干籽、湿钵、湿盖籽土……”便抿嘴一笑道:“全哥跟我学了一个月,字已是有模有样,怎偏就带不出你这个弟子呢?”

    林赛玉哼了一声,抓过来不理会他的取笑,将纸抖了抖放好,苏锦南见那镇石下已经压了一沓子了。

    “早晚要用到……”林赛玉叹了口气,似是喃喃自语。

    苏锦南将她拦在怀里,慢慢道:“大相公回来了,方才在席上很生气,吃了很多酒,北边多是连绵十几亩都种了棉,待收的麦子毁了一多半,如今出苗不到半数,你的法子也递了上去,如今大多都按着播种去了……娘子,朝廷查下去了,只怕他难逃其责。”

    “他本该是难逃其责,做我们这一行的,本就不能随意说话,就是有再好的种子,试验田里不验个三四年,断然不能推销出去,粮种良种,靠的是良心。”林赛玉叹了口气,握着苏锦南放在自己粗了腰间的手道,“只可惜,纵然再补种,也换不回好糟蹋了的粮食,这一秋该有多少人难过了……”

第一百六十章 有因果各人自有命定(一)

    元丰二年的夏天,天气热的不寻常,太阳像个大火球般挂在天上,照的天上地下都烧起来一般,那些原本因为种棉而受损的各路,遇上这干热天气,看着地里好容易冒出的救命的高粱苗子,别说那些忧心重重的佃户们,就连衙门的大老爷们都恨不得举把伞到地里护苗去,而因此对于种棉的怨气越不可收拾,雪片般的奏折飞向京城。

    而此时的皇帝也正一腔的火气,将面前的奏折摔得啪啪响,元丰二年那场着名的乌台诗案踩着历史的轨迹准点到来了。

    “妄自尊大,以诗非政,即看知谏院张璪、御史李定推治以闻。”皇帝黑着脸说道。

    案前站立的李定自然是一番欣喜,随即又道:“京畿路京西北路河北西路夏收减产近半,又福建路江南西路延误水稻插秧,初步预计秋收水稻减产三成,今有万民沿路哭号,各路上书求拨赈灾粮钱,又请减宽赋免税,此番灾事皆因枢密都承旨刘彦章本无学术,往悖之语导致,陛下犹置之不问,何以安民心?”

    皇帝听了更是一肚子鸟气,暗想自己这个皇帝怎么做的这么窝囊?好容易去年得个好年景,国库堆满了,这才消停几个月,就闹出这一场莫名其妙的**!这绝对是**!想起大相公来了自己面前言语锉锵,一言一语恨不得将他划为误国昏君一类,什么知其愚不适时,偏纵之,拿天下农事玩笑之,直说的皇帝好像又回到初登帝位那懵懂时光一般。

    李定这一次可是再也不肯放过这个天赐良机,说起来也可笑,他与刘彦章本就旧怨已深,偏新仇又结。

    前几日酒场上与刘彦章不期而遇,两个人的互相看不顺眼已经是很久的事实了,李定便趁着酒意,拿刘彦章那场暗地在京城流传开来的逐贤妻纳私娼的事嘲讽,没想到刘彦章如今也是个伶牙俐齿的,立刻翻出李定当年不守母丧被朝廷勒令补守三年孝不得为官的事,这件事是李定最大的忌讳,最讨厌人说此事,最爱说此事的苏轼终于被他搞进御史台了,那这次遇上刘彦章捅了这么大娄子,还整不死他,李定就太窝囊了。

    跟皇帝在偏殿提过之后,到了朝堂上,李定带着御史台的舒亶、何正臣等人,又多次上奏,更有许多本想抢先机种棉捞一笔的官员,此时不仅心疼损失,更怕朝廷追究下来责任,见有人被推出来当替罪羊,自然高兴地很,又是哭又是说的跟着搅和一通,到了六月末,看着地里出了一半的棉花苗又死了一半,彻底打消了人们最后一丝期望,一时间满天下怨气腾腾,这些怒气同一对准了一个吃螃蟹的人,对刘彦章展开攻击的不光有御史台的乌鸦嘴,还有谏院铁骨铮铮的谏官们,更有各路大小官员,就连那乡野之地都在传唱“朝里出了个刘小二,一年更比一年荒”,各地的本就闲的无聊的文人志士,无不就此事饮酒作诗打鸡骂狗指桑骂槐的表达感天动地的惯惋,自然而然皇帝面前要求对刘彦章严加处理的奏折便堆积如山。

    元丰二年七月初,朝廷终于下旨罢刘彦章枢密都承旨,投入大牢,由御史台“奉旨鞫问”。说到这里自然要提一下,原来的御史中丞邓绾,因为本性使然,在朝堂上跟随众人指责刘彦章,一个跳出来划清自己与刘彦章的界限,还痛心疾的表述自己当初怎么怎么劝阻刘彦章不要贸然行事云云,被火气正盛的皇帝骂了一个狗血喷头,称他操心颇僻,赋性奸回,论事荐人,不循分守,在迟了三年后,邓绾终于回归了他自己应有的历史轨道,知虢州去了,从此以后再没入朝,而李定也终于得到了他应有的官位,御史中丞。

    元丰二年的酷夏,御史台的大牢里从有过的热闹起来。

    而朝廷里生的事,一时半时也传不到江宁内宅里刚荣升为母亲的林赛玉耳内,作为一个初上任的新人妈妈,就算身边有着大小十几位仆从,面对状况百出的婴儿,她无时无刻不在惊喜惊慌无措中度过。

    一直到了七月初,苏家的孙女苏香姐迎来了自己的满日的百睟仪式,林赛玉才初步适应自己的身份,合家老小脚不沾地的忙了三四天,但因林赛玉终于能出院子,贪新鲜抱着孩儿在外边多看了一时的戏,香姐儿夜里便吐了几回奶,让好容易淡定几日的林赛玉又大惊小叫一番,大黑天的赶着人叫了大夫,看了只说是受了凉贴了一副药到明便好了。

    二天苏老夫人听了,立刻喊着**来骂乱吃了什么,问来问去,还是林赛玉自己回过味来,不好意思的道:“娘,倒不怪她,是我贪嘴多吃了两个桃,香姐儿临睡吃了我几口奶。”被苏老夫人好一顿骂,林赛玉知道自己不对,只讪讪笑着不敢说话,看着苏老夫人熟练的给香姐儿换干净衣裳,又抱了在自己手里拍着。

    “你看我傻笑什么!”苏老夫人瞪了她一眼,低头对睡着的香姐儿道,“瞧你这个笨娘带的你受罪,今后跟奶奶住去吧,养的你白白胖胖的。”

    林赛玉便嘿嘿笑了,看了眼苏锦南,道:“我知道我们穷人家都是自己带孩子,娘这样的贵人也会啊?”

    苏老夫人哼了声,也看了眼在一旁含笑坐着的苏锦南,面上神情暗了暗,道:“你当我没穷过?当初他爹没了时,他大姐不过九岁,余下的一个个还都离不得人,家里的一个月没沾过油水,自己吃的都没有,哪里还养的起**?”

    这话听的苏锦南面色微暗,有些怔怔的看向苏老夫人,那时他太小,根本没有印象,记不得有过那样的穷日子,再看眼前的老娘面皱如菊,白如雪,今年已经有五十七岁了吧?不知怎的,鼻头不由微微酸。

    林赛玉挨着苏老夫人坐下,一面接过孩儿往床上放,一面吸吸鼻子道:“人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娘,离了你,我们娘们孩子没了阵脚。”

    苏老夫人呸了她一声,绷着道:“没大没小的媳妇,真指望我替你养孩儿!”

    屋子里的丫头婆子都笑了,自有年纪大的婆子道:“奶奶总说夫人是个嘴笨的,这说话不也是怪甜人的?”

    苏老夫人便笑了,瞪了林赛玉一眼,哼了声道:“没嘴的葫芦,有着那酸倒人的话,尽往不相干的人身上说,放着正经男人却是哄不得!”

    说的林赛玉红了脸,吐了吐舌头,去看苏锦南,见他扭过脸不看自己,一时人散了,屋子里只剩他们俩,林赛玉便拉着他的胳膊,笑道:“总说你娘不喜你,看,还是惦记自己儿子在媳妇跟前受的委屈不是?我这赔罪的话说了一箩筐了,还是下不了大官人,小妇人今日再给你赔了不是,奴家那日猪油蒙心,不该冲撞了你的好意,旁的不说,我敢对着满天的神佛,赌下一个誓,敢叫烂了这双手,再种不得……”话没说完,就被苏锦南掩住了嘴。

    “花儿,娘口里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她能说出来,便是心里不计较了,我是你夫,这是你的家,这些日子,你对着我小心翼翼的样子,我看的难受,那日的话,本是气头上,你不对我说,还能对谁说?我在气头上,我不冲你捧脸子,还能冲谁捧脸去?一辈子长的很,还能没个上牙嗑下牙的时候。”苏锦南叹了口气,将她拦在怀里,看着林赛玉眼眶一红,啪啪的掉下眼泪来。

    “锦哥,娘说的不错,我本是个笨的,多谢你担待,多谢你教着我。”林赛玉吸着鼻子道,一面在他身前蹭了蹭,听苏锦南扑哧一笑,抬起她的头,打趣道,“才做的衣裳,别给我抹脏了。”林赛玉也便笑了,顺手用袖子抹了下。

    “娘子,我们都是再醮的,我知道你的心,你知道我的意,是我们的福气。”苏锦南说道,一面帮她抿了抿垂下的头,看着她点点头,眼中卸下那一片惶意,泪光中恢复往日的清明,自己才也吐了一口气,夫妻二人正携了手去看那未曾过目的满日贺礼,就听玉梅在外失了魂一般喊道:“夫人,老夫人让你们快些过去,那京里又有宣圣旨的来了!”

    一句话喊得林赛玉一哆嗦,下意识的就抓紧了苏锦南的胳膊,是不是追究她的责任来了?毕竟是她告诉刘小虎棉花的效益的,算不算鼓惑的源头?再看苏老夫人也大步的过来了,脸上笑成一朵花,赶着喊道:“快换衣裳,还傻站着做什么!”

    “娘,好事还是……?”苏锦南也是一惊,攥紧了林赛玉的手,问道。

    苏老夫人看他们的样子倒是很意外,呸了声道:“还能什么?为了多种些粮食,差点丢了我们苏家的娃儿,朝廷不给些奖赏怎么说的过去?犯什么傻!有大相公在,还能害的你不成?”

    苏锦南与林赛玉这才松了口气,忙乱乱的换了衣裳一家子出去,果然见站了一屋子的人,江宁城大小的官员都来了,很少出现在官员跟前的大相公也是一身布衣的站在那里,他虽然不为相了,但他站着,全屋子没一个人敢坐着,而门外已是锣鼓齐天,一家人跪了接旨,那宣旨的内侍念了,让林赛玉惊得不知道谢恩。

    “……民生艰难,幸有卿为朕分爱民之贵,今赐江宁苏曹氏一品贤夫人,钦赐。”

    林赛玉虽然不太清楚这宋朝的制度,但也知道天荣妻贵,那些朝廷大员的正妻都是跟着自己丈夫享受品级的,那么现在她一个商人妇比安上一品夫人的身份,是不是有点不伦不类?不过容不得她迷糊,已经被苏老夫人踢了下脚,叩头谢恩了。

    接旨大典过了之后,苏家的大管家诚惶诚恐的引进来一众佃农,见了林赛玉便都跪下喊着谢过大娘子劝种粮之恩,如今不至于合家饿死云云,苏老夫人见为的正是那张大户,又是好笑又是好气的,暗道这小子倒是有眼色,知道弄这么一出,便暗自给了那大户一个眼神,示意恩怨就此勾销了。

    果然那宣旨的内侍见了这个满面喜色,还亲自问了那几个佃户,佃户们因为激动言语有些凌乱,但内侍却丝毫不怪。

    林赛玉此时又羞又囧,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这也太搞了!又听那内侍笑呵呵道:“曹夫人,官家看你进宫一趟,咱们一路行去,这样感谢你的民众定然多得是,曹夫人,可要备下赏钱哦。”

    听了他的打趣,本就尴尬的林赛玉更加张口结舌连句谦虚的话也不会说了,等清醒过来,他们一家老小已经坐了豪华大车,在官府衙役的开道中出了江宁城了。

    “让我进宫只是谢恩吧?”林赛玉愣愣道,被苏老夫人在头上敲了一下。

    “谢恩,用你去,皇帝哪有那样小家子气,你在家冲京城叩头便是了,必然是要问你些种地的事!”苏老夫人抱着孩儿晃呀晃,笑的露着牙,依着苏锦南的意思,是要让她留在家里的,但苏老夫人说一辈子什么车都坐过,官府衙役开道护卫的车没坐过,坐了之后到地下见了列祖列宗也硬气,非要跟着来了。“我就说我的香姐儿是个腿脚硬的,保的自己也保的她娘荣华富贵。”

    林赛玉蹙眉道:“娘,这明明是我的功劳,挨着奶娃什么事!”又被苏老夫人敲了头,忙捂着道,“娘,别打了,正还傻呢!”引得苏老夫人哈哈大笑起来。

    一路上果然如那内侍所说,表达谢意的自的民间队伍不时出现,搞得林赛玉浑身起鸡皮疙瘩,暗暗佩服这些官员们够眼色够跟风够会讨好,一路走走停停,苏老夫人对这种调调爱的不行,很是享受,而林赛玉则浑身不自在,只恨走得慢,好容易半个月后才到了京城,说什么也不去官府安排的府邸休息,一家人只往自己家的宅子去了。

    “先说好啊,见驾之后,咱们立刻就走啊,省得来往应酬的人围了门。”吩咐下人们关好门,不许来打扰,林赛玉立刻歪在长塌上动也不想动。

    苏老夫人将孩子递给**,让她带去睡,看林赛玉的样子撇了撇嘴,道:“没出息,这阵仗就见不得!”

    林赛玉恩恩哈哈的点头,一面道:“娘,我没见过世面,见了腿脚软,委屈你受累在家闷闷,别处去玩,我明日进宫回来,咱们就走。”

    苏老夫人哪里理她,哼哼的带着丫头们走了,虽然林赛玉如此说,苏锦南却不能也不敢怠慢,早带着官家挑选厨子礼品去了,这些迎来送往的礼节断然是少不了,一直忙到天黑才进门,却见阿沅从门房里迎了出来。

    “大姐儿,你如何在这里?既然来了怎么不进去?”苏锦南诧异道,一面借着门下的灯笼打量阿沅,见她穿着葱白绫,素色裙子,挽着元宝鬓,攒了朵白花,面色微暗,不由一惊。

    “大官人,我这趟来,说是唐突的,必然要先见过大官人才敢去见曹夫人。”阿沅施礼道,说着抬起头来,淡然看着苏锦南道,“刘老夫人七月初七没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有因果各人自有命定

    “原本就不怎么好,正月里就闹了几回病,只赶着定了亲事,赶几个月才看着好了些,我只说她得吃了媳妇茶,喜事一冲便无妨了,谁知道出了这档子事,御史台,拿人光阵仗就能吓死人,亏得吴夫人念着旧情,也不怕受了牵连,带着人过来了,要不然死在那里也没人知道……”阿沅说着,拿着帕子拭了眼角。收藏~顶*点*书城书友整~理提~供

    屋内按着七八盏灯,晃得人眼疼,再看林赛玉在旁怔怔坐着,也不出声,只眼泪合着眼角下来。

    有时候林赛玉回想起来,总是记不清以前那些旧人的形容,那个时候,她不过是三十多岁,身形瘦小,面色凄苦,但那一举一动都带着一丝傲气,不得不求人不得不生存的卑微中带着一丝不甘。

    “大姐儿,行行好,给口剩饭吃吧。”那个妇人拄着棍子,站在曹三郎家门前,身形已经摇摇欲坠,一手颤颤巍巍的伸了出来,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但依旧很平缓,似乎面前站的人是很熟悉的人,而她说的也不过是今天天气不错一般的闲话,不急不躁不苦不哀,只是透着浓浓的无奈。

    那个时候逃荒的人成群结队,犹如过蝗虫一般从门前过了无数了,林赛玉能做的就是关紧门,任凭外边叫死哭死不开,她不是冷心肠,如今的情形,不是你死就是我死,林赛玉还舍不得扔了自己这条命,只要卢氏和曹三郎外出寻生计,她就接着菜刀守在存了一点粮食的大瓮前,但那一天,一只在家憋疯的鸡拼着掉毛从门缝里挤了出去,林赛玉哪里容得它自寻死路还要带累了自己,少了一只鸡,卢氏非把她打个半死不成,于是她打开门,一棍子砸断了那只鸡的腿,抓了回来,就这一瞬间,门外走来刘氏母子。

    林赛玉呆呆的看着她,头一次见要饭的有这样的沉稳,或许是她的气势,也或许是她身旁紧紧依偎的那个干瘦少年,那孩子已经不成*人样了,嘴唇干裂,麻杆一般的胳膊腿不停的哆嗦,他冲她有些怯怯的一笑,林赛玉眼泪几乎夺眶而出,好像她的弟弟,那个从小跟在自己身边,长大为了供她读书而早早缀学的弟弟,那个不顾爹娘反对回村帮她建果园的弟弟。

    “……也没受罪,临走时也干干净净的,没脱像……夫人,该做的事我都做了,说起来,她是个好心人,好歹与我是主仆一场,只可怜她临走没个送终的人……”阿沅吸吸鼻子,住了口,慢慢吃了口茶。

    “埋在哪里?我去烧些钱与她,也是应该的。”林赛玉默默垂泪一时,问道。

    “你也知道,如今这形势,哪里还敢有人收留他们,我好容易求了人,暂时寄放在寺里,那杀千刀的关在牢里,我是见不到,如果能见到问了详细,就是千难,我也替他送回家里去。”阿沅面上带着几分焦急,将手里的茶重重一放。

    林赛玉听了心里更是难过,本已止住的泪又掉下来,阿沅看了她几眼,迟疑片刻道:“夫人,有件事我少不得为难你了。”说着站起来,在林赛玉脚边跪下了。

    林赛玉吓了一跳,忙拽她起来,那阿沅不起来,到底叩了一个头,才道:“妇人,这不是我给你叩的,是替刘老夫人拜你一拜。”

    林赛玉愣了愣,流着泪道:“你且起来,我知道她的心,我应了,你起来便是。”

    阿沅便站起来,低头道:“可是为难夫人了,原本我也不想,想着其实不干他的事,他如今地里种的那些都长的好好的,只是那些人糟践了,累坏了他,想着关几日,罢了官便能出来,谁知道吴夫人前几日慌得什么似的稍出话来,说定了死罪,秋后就要斩了去。”

    林赛玉也是一愣,竟然罪至死?不是说,大宋皇帝很少杀大臣么?最多是流放的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罢了。

    其实真的是刘小虎倒霉,原本御史台也没想搞死他,御史台的重头戏在苏轼身上,审了苏轼两次,有六十余诗涉嫌讪谤,已成定论,并已株连到司马光以下数十人,又有些人为了撇清关系,更是危言耸听落井下石,一时间朝野所议,苏轼已是必死无疑。

    但太皇太后出面说情了,七月里,曹太后已经不能起身了,皇帝哭倒在窗前,说要大赦天下,给奶奶祈福,太皇太后却说了不要大赦天下,只要赦苏轼一个人就可以了。

    “苏轼不过是说了些枉话,纵然是犯上之行,倒无害于人,哪里像那个刘彦章,倒是说了箩筐的好话,结果怎的?害得多少人?害得天下苍生!要说死罪,他才是死罪!”一直在身边侍奉的高太后也说话了。

    说起来,这宋朝的皇家,一直阴盛阳衰,这些皇帝一个个柔柔弱弱,更有甚者动不动就哭哭啼啼,倒是这些主宰后宫的女人们,动不动就喊打喊杀,曹太后当年一个人对抗了宫变,自然是巾帼之气,而高太后脾气暴躁,最早因为御史唠叨她儿子住在宫里违制而要杀了御史,前几天又因儿子王府里着火喊着要杀了儿媳妇,今天又开口要杀了刘彦章,端的是个火炮筒子。

    就这样,苏轼减死罪一等,流罪以下释之,而刘彦章则因为祸民天不恕,罪加一等,定了死罪。

    “夫人,刘老夫人去前,说对不起你,今生无法报答你,来生做牛做马伺候你,只求你拉刘小虎一把,好歹保住了刘家的香火,夫人,我如今也求不得别人,别人求了也没用,吴夫人说,你是要进宫见皇上去,你且替他说上一句好话,好歹保住一命吧。”阿沅低头道,叹了口气,自己嘲讽一笑,“说起来,我自己都想打自己的嘴,当初我死活拦着要你断了跟刘家的联系,今日,我倒为了他们来求你。”说着正色看向林赛玉,道,“夫人,不如你打了一耳光可好?”

    林赛玉原本满心难过,却被她这一句话惹的扑哧笑了,脸上还带着眼泪。

    “我觐见也不过是谢隆恩去罢了,能不能说上话还不知道,不过放心,但凡能说,我一定说,就是你今日不来跟我说,我知道他判了死罪,也是要说的。”林赛玉也正了脸色,携了阿沅的手道。

    阿沅苦笑一下,道:“这要让人听了。管保都说咱们咸吃萝卜淡操心,也有人要说咱们赶着人败落了去做姿态,尤其是夫人你,如今为了你的前夫求情,且不说你官人婆婆心里嫌忌,那世人听了,也必然要笑你污了人,你受的起刘老夫人这一叩头。”

    林赛玉便叹了口气,道:“他本罪不至死,到底是个可教的,我来时看了他种的那些棉花,如果真就这么死了,是可惜,俗话说师父领进门,修行在各人,但我没领他,却是哄他纵他,这今日的果,也有我的因。”

    阿沅听了便冲她低头拜了拜,林赛玉忙拦着,阿沅道:“妇人你行事自然光明磊落,但有些话还是要我跟你官人婆婆说了去,免得那不好的话乱了你们的家,俗话说三人成虎。”说着便起身开了门,玉梅在门外坐着,忙站起来,林赛玉还要拦,阿沅推开她的手,笑道:“我知道你们不在意,权当我买个心安可好?”一面问玉梅,要见大官人和老夫人。

    “大官人带着全哥香姐儿都在老夫人屋里。”玉梅说道,一面看了林赛玉一眼,才忙向前走,“大姐儿跟我来。”

    林赛玉无法只得带着她去了,到了苏老夫人屋子里,只听得里面笑声阵阵,进去了见一屋子人在玩击鼓传花,其中坐着些拿乐器的唱的妇人,**抱着香姐儿也站在一边看,全哥跟苏老夫人挤在床上,磕了一床的瓜子。

    阿沅已经提前给苏锦南说了事情,所以见林赛玉眼皮肿,苏老夫人也只当没见,打**带着香姐儿睡,全哥虽然不乐意,但也乖乖的跟着婆子下去了,一屋子散了只剩他们几个,阿沅才跪下,将求林赛玉的话说了,又叩了几个头。

    “好孩子,你如此大义,我可受不起你的礼。”苏老夫人忙让丫头赶着扶起阿沅,笑道,“果真是个伶俐的孩子,说话做事有分寸,比你那主子强!”

    林赛玉在一旁一笑,又忍住了,看阿沅也是笑了,打量苏老夫人道:“奶奶这性子好,夫人跟了你,可是修来的福气。”

    苏老夫人呵呵一笑,点头道:“确实。”一面看向林赛玉,道,“那不算什么,依着我说那人也不该死,吓一吓也罢了,只不过这朝里再没人敢替他说话,且不说你与他有过姻缘,就是日常相熟的人,见了说上一两句好话也是应该的。”说着笑了,道,“最多他当初打了你的脸,又不是不共戴天的仇,咱可不能做那落井下石的事,你如今替他说了话,可是捞足了脸面。”

    林赛玉哼了声没说话,苏锦南只是抿嘴笑也不言语,苏老夫人便点偶:“但凡有一件,只此一回,行事有度,你莫要惹恼了天家,累及家人。”

    林赛玉便低头道:“媳妇知道,尽人事,听人命,媳妇一直知道。”

    七月二十,是个大晴天,穿着一品夫人礼服的林赛玉跟着内侍走在皇宫小路上,她低着头,看着脚下依旧干净的小路,突然一阵心跳,忍不住回头看去,渐渐关闭的宫门中透出苏锦南张望的身影,物是人非,她鼻头一酸,事事休。

    “夫人这么走。”内侍柔和的声音传来,打断了林赛玉的愣神,她再不敢乱想,忙堆起笑脸,恭敬的跟着内侍走过迷宫一般的宫殿,来到崇政殿前。

    在内侍的示意下,林赛玉用抖的声音唱名求进,听内里传来一声“宣”,便走出来一位内侍,引她入殿,这一趟林赛玉依旧没有任何穿越人的优势感,依旧紧张的手脚哆嗦,有些慌乱的行礼毕,按照惯有的程序,皇帝说了一番客气的话,她诚惶诚恐的谦虚一番,随后,皇帝不说话了,室内陷入一片沉静,沉静的让林赛玉更加紧张。

    “刘彦章贸然行事,祸国殃民,朕判他死罪,夫人觉得如何?”皇帝突然说道。

    林赛玉心里一愣,旋即一阵欣喜,果然,皇帝不想刘彦章死,正为难如何开口的她立刻轻松了几分,道:“陛下,臣妾一村妇,不敢议政。”

    听上面皇帝似乎轻笑一声,道:“曹氏,朕就要听你说,依旧看来,刘彦章罪可致死否?”

    林赛玉上辈子见过的最大的官也就是自己那个穷县的县长,也只不过在领奖台上握了握手,哪里知道官场应对之策,一时间满头冒汗张口结舌,又不敢劳皇帝久候,只得硬着头皮道:“刘彦章本以才自奋,今一旦致于法,恐后世谓殿下不能容才,愿陛下严惩警示,但免其死罪。”

    这短短的几句话说完,林赛玉似乎使尽了力气一般,本身罩着厚重的礼服,更是让她浑身冒着热气,这种状况下,她不能不害怕,她本来就是一个不善言辞的普通人,也不过比这些人多知道些技术而已,她不是神仙,这个皇帝一旦要砍了她的头,她是救不回来的,她努力的想要记住前世里看过那些穿越小说,那里面牛气哄哄的主人公怎么在皇帝跟前指点江山意气风如同大罗神仙降临,但是这个时候,回忆这些事,纯碎只能让她脑子更乱而已。

    “刘彦章犯了如此大错,朕以何免其罪过?”皇帝似乎叹了口气一般,声音里包含着无奈以及不舍。

    正在脑子里拌江湖的林赛玉便猛地抬头,楞楞说道,“他并没有提议天下人都种棉,哪里是他的错?”

    话音刚落,就见那面容清秀的皇帝徒然铁青了脸,冷森森道:“曹氏,你的意思是朕的错?”

    林赛玉闷汗变成冷汗,噗通就跪下了,叩头道:“臣妾万死!臣妾不敢!”

    俗话说圣意难测,皇帝的脸娃娃的脸,说变就能变,更何况她面对的是据传有家族精神病的北宋的皇帝,话说宋朝的皇帝不知道是基因不好,还是职业压力过大,历任皇帝不是疯了就是傻的,早天的更是数不胜数,宋太宗的儿子烧了皇宫,宋真宗几乎杀光了儿子,宋仁宗时不时昏迷,宋英宗有疯病,而如今的宋神宗精神张狂自然不容乐观。

    刺激精神病人,可是自找死路。

    “陛下,臣妾去年也曾种棉,颇有所成,这棉觉得种的,只不是因其良种缺少,又因播种温度极难掌握,所以才导致此次死种毁地,陛下,那刘彦章所种的棉花成活较高,可见他并非肆意妄为,陛下,棉花效益正如刘彦章所说,实乃惠国惠民之大利,请陛下留得刘彦章一命,责他时限,培育良种,届时再行推广,且不可就此弃棉不种。”林赛玉俯身一口气说道,一面不忘叩头。

    几乎在林赛玉眼冒金星时,头顶上皇帝终于开口了,这一次语气缓和的很多:“夫人请起。”

    林赛玉下意识的就要站起来,但很快又谦让一番,在皇帝再次劝说下,才腿软的站在一边。

    “朕固不深谴,但难服天下,祸事毕竟由他所起,今有夫人为其进言,可宽他时限,育其良种,再看成效。”皇帝慢慢说话。

    腿脚尚未站稳的林赛玉犹豫片刻,终于选择不再下跪,而是深深施礼道:“陛下明君,臣妾替万民拜谢。”

    这一句话她说的真心实意,这个皇帝能选择饶过刘小虎一命,可见期望国强民富之心切切,不管怎么说,眼前这个掀起改革浪潮的皇帝,的确是以为志在有为的年轻人,但是只可惜他选择的一条太难为的改革之路。

    林赛玉大着胆子抬起头,再看一眼这个皇帝,虽然记不清具体时间,林赛玉知道这个皇帝没几年活头了,此时刚刚三十二岁的皇帝正是风华正茂的嘶吼,他虽然依旧如初次见到那样贵气袭人,但面色却更添了几分病色,再过不久沈括所参与的那场对西夏的战争就要再给这个年轻人致命一击了,没有了王安石那样敢于对他当面加以教诲的人,没有了改革期望的富国强民,只能用縻烂的宫廷生活填补空虚的精神世界,原本就先天不良的皇帝自然而然的活不久了,想到这里,不知怎地心内一酸,看历史是一回事,亲身经历历史自然又是一回事,按照自己的年龄算下来,可是经历一下北宋灭亡的历程,那不会是什么乐事。

    “曹氏,朕容貌比之其夫如何?”看到这个妇人又如同第一次见那样直直瞪着自己看,原本因为曹太后时日不多而情绪低落的皇帝突然觉得很好玩,或许是因为那一身礼服所衬,再加上生子之后林赛玉丰腴了几分,此时这个妇人在皇帝严厉,倒是一个云浓脂腻黛痕长的美貌妇人,尤其是此刻,面上浮现一丝哀愁,更加楚楚动人,不由玩心顿起,逗那妇人笑道,心里也叹了口气,刘彦章啊刘彦章,怎么就没这福气?

    林赛玉正暗自感伤眼前这个命不久矣的皇帝,却听到他这样一句放到现在也颇为露骨的戏语,顿时羞红了脸,恨不得把头埋进衣服里,诺诺不敢言了。

    元丰二年的朝堂,先是因为苏轼诗案,继而因为刘彦章棉案,在朝中刮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旋风,刮得朝臣人人自危,忐忑不安,这期间何人火上浇油、落井下石,何人上章面君,冒险营救,对于身在御史台狱的刘小虎来说一概不知,他也无心知道。

    自从进来半个月后,因为忙着审问与他比邻而居的苏轼,刘小虎只过了三次堂,就再没人理他,也没有人来探望他,在这个与世隔绝一般的地方,刘小虎只是坐在草席上,靠着墙呆呆望着脚面一动不动,从早到晚日日如此。

    “该不会傻了吧?”巡牢的衙役看了眼一如既往呆的刘小虎,跟同伴低声交谈。

    “前几天苏大人被救了,估计他也知道自己死罪已定,吓傻了吧。”同伴撇撇嘴,也不介意牢房里的刘小虎听到自己的话。

    “开门开门,有人探监!”深深的牢房外传来啪啪的拍门声。

    “八成是那个刘家的老头哭的大人烦了,让他来给自己的主人送断头饭罢了。”衙役说这话,口里应着来了来了,不紧不慢的走了过去,打开了门,眼前果然站着那个日夜睡在牢狱外的名唤张四的老汉,佝偻这身形,拎着满满一篮子。

    “喊什么,可有手令?”衙役不耐烦的数落,还没抬眼就觉一大块银子被塞进手里,耳边响起一个悦耳的女声。

    “差大哥,行个方便,这里有张大人手令,还劳烦大哥多给些时间。”阿沅含笑道,露出的小虎牙晃得衙役眼晕,又见她身后站着一位年纪差不多的妇人,配饰虽然不多,但看上去也不寒酸,这刘小虎只有一个老娘,如今老娘死了,又从哪里来的女眷探望他?据说他定了亲,但还没成亲就出了事,那家人跑还来不及,哪里会来看他,衙役不由好奇的打量这两妇人几眼,感觉那站在后边的妇人似乎不耐烦的瞪了自己一眼。

    “快去快回,少的啰嗦。”衙役便侧身让开了,看着那三人依次进去了。

    牢房林赛玉倒是第一次进,那一次苏锦南被青儿告时,因为大名府官员的优待,根本没进牢房。

    “小心,湿滑。”阿沅及时扶住林赛玉,以免她摔倒。

    “哪有那样弱!”林赛玉推开她,低声笑道,再看张四早已经丢开他们,一眼就看到自己主家,几步走到最里面的牢狱前,跪下呜呜的哭起来。

    “老爷,老夫人仙去了,你换上孝衣吧。”张四哭着,从篮子里拿出白唐巾白直裰递了过去,那刘小虎原本对周围的事不闻不问,就连战死跪倒哭时也没看一眼,只听得老夫人去了,才从喉咙里嗷的一声,也不过来接衣裳,就地跪倒,拿头往地上猛磕,口中哭声呜咽,听不清说的什么。

    “老爷,老爷,你节哀,亏得阿沅大姐儿照看,奶奶走的安详,送的顺畅,老爷,你莫要伤了身子,仔细奶奶不安心。”张四哭道,一面摇着手想去扶起刘小虎,再看外边林赛玉与阿沅早已泪流满面。

    “阿沅大姐儿,我刘彦章谢你。”刘小虎听了,几步跪行过来,也不看冲外边又碰碰叩起头来,幽深室内回声激荡,转瞬额头已是鲜血淋淋。

    “二郎,你快些起来。”林赛玉拭泪哭道,刘小虎原本没注意外边来了谁,骤听这声音,不由一顿,双眼茫然看过来,一面喃喃道:“如何是她的声音……”他的视线早已经适应了这室内,一抬眼便看到站在张四身边,已经半蹲下来的林赛玉,眼前这个妇人,不施粉黛,装扮一如以前,不由眼泪掉了下来,二人泪眼相视,一时都不说话。

    “让你见笑了。”伴着张四手透过栅栏将唐巾给他戴上,刘小虎回过神来,脸上神情便又恢复了淡漠,一面接过衣裳穿了,一面淡淡道,却是再不看林赛玉一眼。

    “二郎,你可有怨?”林赛玉问道。

    刘小虎换了衣裳,神情也不再激动,听见问,便看向林赛玉,微微一笑,道:“你放心,这些日子我想明白了,我知道了。”

    看他这样一笑,林赛玉那收住的眼泪顿时又掉下来,却是不再说话,只是怔怔看着他点头,看她这样子,刘小虎也没有移开视线,二人有隔着黑黑的牢柱呆呆凝望起来。

    牢外传来衙役不耐烦的呵斥声,林赛玉回过神,忙从身上拿出一叠子写满字的纸张,递了过去,道:“我去你的地里看过了,你做的很好,做到了棉花苗的早、全、齐,只是不够匀、壮,虽说棉是耐旱性强,但万物土是本、肥是劲、水是命,你选的地墒不够。”

    刘小虎下意识的伸手接过,一面道:“你去看过了?你看浸种时间长的好,还是短的好?”

    “浸种的关键是掌握种子吸水不宜太多,种皮软、子叶分层为宜,以水温而定,其实不必强调温场浸种,你没浸种的那一片长也是的极好,播种量你掌握的好,只是深度不够……”林赛玉说道,伸出手指给他比划道,“如此就够了。”

    探监探到讨论专业问题,还是衙役们头一次听到,一时间前来催促的衙役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说话了,还是阿沅回过神,跺脚道:“哎呀,这是什么地方,说这个!”

    刘小虎便一笑,低头去看自己手里的纸,一面问道:“这是什么?”一面又摇头道,“字还是没长进。”

    “长进不了,你凑合着看吧。”林赛玉瞪了他一眼,又带着笑意道,“哎,刘小虎,你现在可看的下去?我写的可都是棉花种植要点。”

    看她带着几分调谑的神情,刘小虎便扬了扬手里纸,往草席上一坐,道:“花儿,你又小看我,我虽然考不中功名,却也不是什么都没学到,朝闻道,夕死可矣,我还是记得的。”说着摆手道,“你们快些走吧,莫耽误我多读几张。”

    张四听了又哭了起来,跪下道:“老爷,你放心,我定会将老夫人灵柩安置祖坟的。”说罢又叩了几个头,那刘小虎便就地回礼,道:“多谢老丈,刘彦章此生无以报,来生也记得你的大恩。”说这话目光不由又落到林赛玉身上,见她也怔怔望着自己,四目相对,嗓子里不由辣痛,衙役已经催促了,三人便收拾了转身而去。

    “花儿。”刘小虎忍不住走到门边,双手握紧了牢柱,慢慢道:“那时是我不对,只是,你为何也不再等我一等?给我哭一哭,闹一闹的也好,哪怕只问一句有她没你也好?如何你就能说走就走了?”

    他的声音只是嘴边转了转,小如蚊声,牢房里四五个人踢踢打打的脚步声,衙役佩刀的碰撞声,隔壁牢里囚犯的哭号声,瞬间便将其淹没,没有人听到他的话,刘小虎就那样怔怔的看着,看着那妇人越走越远,没入牢房尽头那一丝光亮中,不见了。

    “刘彦章!刘彦章!”不知道过了多久,借着牢里小小的一块透光的窗户,刘小虎已经读完了那一沓子纸,他的眼睛酸,一面看一面不由自主的或点头或恍然,不时用手在地上谢谢画画,他的全部身心都投入了进去,以至于那衙役敲着牢门喊了半日也没听见。

    “刘彦章!陛下有旨,许你一年之期,育得棉种,再行议罪,钦赐。”来自宫里的内侍皱着眉,不理会眼前呆呆傻傻的人,大声念了旨意,扔下来就走了,而刘小虎直到拿起圣旨,自己看了一遍,才知道生了什么事。

    元丰二年十月末,曹太后驾崩,元丰三年十月末,京城皇家属地喜获棉收,新做夹袄,棉被数十条,圣上大喜,赐予大臣,另榨油数十斤,用以灯油,特准许京畿路试种,以观成效,免刘彦章死罪,复原职,刘彦章为母守孝辞而不受,于十一月扶母灵柩归大名,自后不知所终——

    元丰六年时节已近端午,就要到了夏收的好时节,因昨日下了一场雨,天气不冷不热,正是行路的好时候,林赛玉坐在马车上,一面看全哥和香姐儿扔石子玩,一面透过打开的窗帘跟在一旁骑马而行的苏锦南说话。

    “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草窝,娘不肯跟咱们去,也是情理之中。”看着林赛玉还拉着脸,苏锦南不由笑着劝慰,他们这一趟去成安,就是专程去劝说曹三郎一家跟他们搬到江宁去,姥娘去年已经过世了,卢氏却依旧不同意搬去。

    “不就是舍不得那地和果园子,只怕我给她要了去!我哪有那样小气,就算不给我,将来兵荒马乱的,也是糟蹋了……”林赛玉鼓着嘴说道,一面打了下香姐儿的手,道,“不许吃手,都这么大了,还吃手指头!”

    苏锦南便笑了,摇头道:“什么兵荒马乱的!又是你疑神疑鬼的!”

    他们此时行走在田间小路上,两边都是旱地,种满了小麦,都已经泛黄了,林赛玉嘟着嘴将视线转了过去,忽然拍着车要车夫停下来,不待车停稳,自己就跳了下去,走到一旁一块麦田边,一面可能一面啧啧道:“锦哥,锦哥,你来看,这块麦田长得真好啊,依我看,至少比其他地里的增收一成!”

    她这习惯一家人都习惯了,全哥与香姐儿丝毫不理会,依旧自己玩的高兴,而苏锦南则顺着她走过去看,看了也不由点头,道:“果然长得好!娘子,比你在家地里种的都好!”

    林赛玉点头,嗯嗯几声,便站直身子搭着眼往地里看,远远的见有一带着斗笠的农夫在其间忙碌,忙摆手道“这位大哥,这地可是你种的?”

    喊了几声,不见那人抬头,苏锦南便拉着她的手道:“该不是这里……,”叫了几声,依旧不见人回答,便丢开了,想了想便悄悄拨下几棵麦子,笑嘻嘻的道:“借他几棵,回去借鉴借鉴。”苏锦南在她鼻头一点,宠溺一笑。

    “娘,抱抱,哥哥耍赖!我不和他玩!”香姐儿从车上站起来,嘟着嘴喊道,全哥在身后做着鬼脸,一叠声的道:“羞羞,输了不认!”

    看着粉嫩的女儿,个子又长高的儿子,夫妻俩相对一笑,几步过去一个抱起一个。

    “快些回家去,奶奶等着带你们去看戏呢,你们不在家,奶奶一定闷得很。”林赛玉说道,一面拉了儿子女儿上车坐好,一面催车快走。

    “娘,搓麦粒吃!”全哥看到林赛玉放在车上的麦子,立刻高兴的喊道,被林赛玉摆着手挡开:“可吃不得,等回咱们家,吃咱们的。”

    香姐儿见哥哥吃了憋,顿时高兴起来,拍着小手笑起来,看着一众人渐行渐远,那笑声却依旧在田野蔓延,田里种躬身劳作的农夫这时才慢慢直起身来,将斗笠抬了抬,露出一张似曾熟悉的脸,看着那远去的一家人,脸上带着笑,眼中却微微闪着泪光。

    全文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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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去做地主婆介绍:
出身农村的林赛玉费尽家财读书
农学院毕业后加入了失业大军
灰溜溜的滚回山沟做起了啃老族
振奋精神承包了半山果园
眼看要创业成功
一觉醒来却现自己穿越了
穿就穿吧就当为社会解决了一个难题
可是,
为什么她穿过来还是一个农家女?
而且还被卖身为奴
老天爷是不是不允许她有光明的前途?穿越去做地主婆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穿越去做地主婆,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穿越去做地主婆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