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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镶黄旗     重返1977txt下载     重返1977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七十五章 女人通病

    还别看叶璇不稀罕沪海菜。www.uu234.ccwww.uu234.cc

    但同样一个夜晚,隔着东海另一端的岛国首都。

    有一个曾让她羡慕又崇拜的人。

    却在不断尝试着,追求着,那记忆里的沪海菜味道。

    东京千代田区,一栋3室1厅高级公寓的厨房里。

    已经化名为“金素妍”的“糖心儿”,就几乎用了整整一个小时来跟“糖醋小排”较劲。

    仅从灶旁已经摆出了三盘同样的菜色,就知道她对这道菜的执着,已经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

    “刺儿梅,你来尝尝,我怎么觉得这次味儿还是不对啊?我和我寄娘做的差哪里了?是不是应该稍酸一点……”

    旁边正在擦玻璃杯的“刺儿梅”听见招呼,赶紧拿筷子过来尝了一口。

    却立刻摇着脑袋否定她的看法。

    “哎呀,这真的挺好吃的啦。比刚才的好,和‘宝姨’手艺已经很接近了。我说姐们,差不多行了。我敢说,你手艺绝对没问题,可你别忘了,这毕竟不是国内,材料上有差距啊。酒不一样,糖不一样,猪肉不一样,连梅子都不一样,你说是不是?”

    而眼瞅着“糖心儿”失望的叹了一口气,似乎又要去开冰箱,拿排骨重做。

    早就防着这个的“刺梅儿”,扔下筷子就拉住她,真忍不住求饶了。

    “姐们儿,咱就别再做了啊。快点开席吧行不行?这都几点了,我真饿得受不了。大年下的,我谢谢你了,你就饶了这些排骨吧。少浪费点,兴许就能救头猪的性命呢。也算你积德行善,来年交好运……”

    一边说,还用一只手假装抹着眼泪。

    她这副装出来的苦情样子,登时把“糖心儿”逗乐了。

    “哎哟,我说你别这么没起子行不行?猪都让你当成理由摆出来了?再做一份,也就是分分钟的事儿,饿不死你……”

    但“刺梅儿”就是不撒手。

    “还说我没起子呢?你个小妖精。不是你非要吃茴香馅儿饺子,逼我大老远给你带茴香了?我告诉你,走私黄金都没那么惊险。那茴香味儿可冲着呢。我是跟人家说是哥斯达黎加的香水,才险险蒙混过关的……”

    这下“糖心儿”真的忍俊不禁了,捂着肚子“哈哈”了好一阵。

    “亏你想得出来!还哥斯达黎加?你可真能编啊!待会我们所有人都得敬你一杯。得好好谢谢你的‘舍生取义’,还有这份急智,才成全了我们这顿茴香馅儿饺子……”

    “刺梅儿”被笑得脸红了,“切”了一声。

    “拉倒吧你,你再敢笑话我……哼,京城那边的情况我可还没说呢。你想知道的事儿,小心都让我忘光了。”

    得,这下“糖心儿”乐不出来了。

    不过还好,恰恰要赔笑的档口,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结果轻而易举就把“刺儿梅”的毛儿给捋顺了。

    “别威胁我,我一点不怕。知道为什么吗?姐们儿,听好了,因为我能带你去见真的山口百惠……嗯,不,她现在叫三浦百惠……”

    这根“胡萝卜”可管用啊。

    “刺儿梅”惊得手掌一合,连声儿都颤悠了。

    “亲爱的……你……没开玩笑吧?你真能带我去见‘幸子’?你……你不是骗我吧?这……怎么可能呢?”

    “糖心儿”则一扬头,带着点炫耀劲儿说了。

    “嗨,这有什么?实话告诉你,你那个‘幸子’嫁给‘光夫’后,他们实际上就住在东京都港区高轮四丁目高轮80大厦,离咱们这儿不远。我是日本的‘成人节’之后,开车去那儿买东西,无意中在便利店遇见的。”(注:成人节,2000年前为1月15日)

    “咱又是干嘛的呀?当场轻轻松松来段儿拾金不昧的表演,这不就认识了?百惠还真是挺单纯的,还真以为自己丢了钱包呢,一个劲谢我。所以现在,我和她已经是可以坐在一起喝茶的朋友了。你想见她,容易呀,我带去她家就行了。”

    “不过见归见,你得有个心理准备。一是人家现在是第二胎孕中,脸胖的有点走样了,和屏幕上可不太一样,你可别失望。二是万一碰见‘光夫’,你可别乱抛媚眼……”

    开着玩笑,“糖心儿”从冰箱上拿过自己的钱包,打开给“刺儿梅”看。

    而“刺儿梅”一见里面的照片,果然是“糖心儿”跟让自己哭过多少回的“大岛幸子”合影。

    她顿时尖叫一声,激动的抱着“糖心儿”就不撒手了。

    “哎呀,姐们儿,你太伟大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好了!”

    “你要能让我见到她,下回你就是让我带臭豆腐,我也带。”

    “对了,你不是还要做小排吧,随便!我今儿豁出去了,就是真饿死也不催你了……”

    “糖心儿”则装作嫌弃的推开了她。

    “去你的吧,大年夜的别胡说。快帮我拿东西,开饭!”

    应该说,这顿年夜饭确实是十分开胃。

    不光还是因为大家等久了,人人都饿了。

    也因为菜肴丰盛,而且味道出色。

    比如说带着海腥味的新鲜烤鱼,生牡蛎,清香的关西风拌茄子,紫苏、蘑菇、鲜虾炸成的天妇罗。

    还有出自“糖心儿”之手的“拌虾腰”、“粉蒸肉”,好几份“糖醋小排”和“火腿煮鲜竹笋”。

    真可谓是两国合璧,集东洋风味和故国风情于一席。

    当然,最出彩的肯定当属茴香馅儿饺子。

    因为别说这馅儿日本压根找不着了,就连水饺这儿,也没的卖,只能家里做。

    日本饺子啊,实际是锅贴,用平锅煎出来的,六个一盘。

    馅儿是洋葱和肉,能把人吃恶心喽,这也是日本饺子的独到之处。

    所以今天能在这儿吃上这口鲜灵的,顺口的,真正地道的水饺。

    对“糖心儿”他们这一伙儿飘零在异乡的京城人来说,可真算是弥足珍贵的享受了。

    就连饭量最小的“糖心儿”,还吃了二十八个大饺子。

    “二头”更夸张,搓了有七十五个,整整二百多个饺子全吃光了,似乎大家的胃都变成松紧带了。

    就这样边吃边聊,热气腾腾的真是顺口,舒坦。

    只是这种笑语欢声,在吃了一个肚儿歪之后。

    大家听着“刺儿梅”讲起京城的所见所闻时,却与不知不觉中截然而止。

    不为别的,全是因为“刺儿梅”如实的转述了临别时,洪衍武给她的建议。

    敢情那天送“刺儿梅”回长城饭店之后,洪衍武又特意和她在大堂喝了一会儿茶。

    主要目的就是认真规劝“刺儿梅”最好尽快停止电器走私。

    说既然她已经去了日本,真要赚钱,倒有个光明正大的容易办法。

    那就是把手里的钱统统投进日本股市买股票。

    如果她觉得手里钱少,或者心里不踏实也不要紧,他大可以借给她五万美金让她炒股用。

    亏了不用还,赚了分他一半的利就行。

    反正多了不敢说,就买地产股,包她几年之内,躺着挣个三四倍的。

    回头挣了大钱,有了外汇资本,回国再干点正当的大买卖,这不比什么都好啊?

    怎么不好?好啊!真要如此当然是好啊。

    可这话在大家伙听来,也简直是太过匪夷所思了。

    所有人,包括“刺梅儿”自己在内。

    都不明白洪衍武做这样笃定的判断,到底有什么确凿的依据。

    “伸手来”率先开口,“这不瞎掰吗?他人在京城,却断定日本股市的房地产公司能上涨。无论怎么看,这主意也太不靠谱了。”

    “二头”也挠脑袋。

    “按说,洪爷不是给人码瞎棋的主儿,何况还打算借钱给‘刺儿梅’,他总没必要把自己的钱往大海里扔了吧。可就是这股票吧,他懂吗?房地产?好像,好像一直就没涨过呀,电视上播放的都是电信公司的股票在涨啊?”

    这时“滚子”也接话过来。

    “对对,其实股票这东西,谁也算不准。我看电视里,经常会有日本大企业家和大银行,因为在股市上投资失误,造成了巨额亏损的。听说甚至还有人买错股票,败光家产跳楼的。这好像是比赌博还要悬乎的事儿。”

    这么一来“伸手来”就又笑了。

    语气讥讽着说,“看来,这位京城的把子,是得看看病了。真把自己当能掐会算的神仙了。还能掌控外国的经济走向啊,共和国的财政部长也没他这本事啊。”

    跟着又一扬头。

    “哎,刺儿梅,我说,是不是丫惦记着跟你耍花心思呢?别怪我没提醒你啊,千万别把他当宝。弄不好先砸钱给你,把你带沟里,回头再捞你,这套儿下的,防不胜防……”

    这一下,别说“刺梅儿”羞怒难堪。

    “糖心儿”的脸色也不好看了。

    关键时刻,还是“大眼灯”压得住。

    作为亲哥哥,他没容“伸手来”再放厥词,直接就给镇压了。

    “喝多了吧你,胡说什么呢你!要脑子不清醒,你就出去凉快凉快,省得老给大家添堵。”

    “再说了,你怎么就知道人家这不是正经主意啊?至少我知道,小武就从来没判断有误过。”

    “人家当初带咱们倒电器是对的吧?他带人南下去花城倒腾服装是对的吧?他让‘刺梅儿’留日元也是对的吧?这样的本事咱们谁比得了?你凭什么不认可?”

    “更何况,干什么有什么的规矩,有建议你好好提,想扯淡就免谈。真正拿主意的还轮不到你!”

    说完了这话,他扭头转向了“糖心儿”。

    “你来定吧,事儿该怎么办,永远你说了算!”

    而这时“糖心儿”看了看大家伙儿望过来的目光。

    仅沉吟了一下,就几乎毫无犹豫的说出了让“伸手来”脸抽抽儿的话。

    “或许这是女人的通病,也或许是女人的直觉。反之小武的话,在我这儿,永远无条件相信。”

    “不过,我决定怎么做,也只是我自己的决定。在这件事上,大家真没必要不情愿的跟着。”

    “这样,过几天我会把大家的钱拆分开,到底要不要一起投股市,每个人可以自己做主的。”

    “不过我也得说一句,今后不管是对小武,还是对我的姐们。希望不要有人再说什么难听的话了,否则,咱们就只有分道扬镳了。”

    这一刻,“糖心儿”淡然冷漠的看向“伸手来”。

    那眼神里的坚定、认真、怒意、责备,以及话里对洪衍武的回护,都让他痛苦欲绝。

    是既自卑又自弃,真恨不得拿脑袋去撞墙。

    而其他人,此时又有谁不明白这里面蕴藏的天意捉弄、命运多舛、痴心妄想与一厢情愿呢?

    可每个人也只能纷纷正襟危坐,默默在心里发出一声叹息吧。

第二百七十六章 你奈人生何

    如果要给年夜饭的享受从高至低排一个顺序的话。www.uu234.ccwww.uu234.cc

    其实身居异乡和寄人篱下的人还不是排在最后的。

    因为真正垫底儿的,恐怕还是在除夕之夜,仍旧要坚守在工作岗位上的那些人。

    像寒风里执勤的边疆战士,火车、飞机上彻夜忙碌乘务员,整装待发的消防员,电信系统的接线员,派出所的值班民警,以及大街上清扫鞭炮纸屑的清洁工。

    他们无不是牺牲了自己与家人团圆的时间,来造福他人的。

    想也知道,他们的年夜饭,会和正常情况有着多大的差距。

    当然,参加春晚演出的演职人员也是如此。

    哪怕今年办了一届失败的春晚,也不能抹杀他们辛苦与付出。

    反倒因为环境的艰苦,更应该对他们给予理解和感谢。

    想想看,零下十度的低温啊,就是带着饭菜也早冻成冰坨子了,还吃什么吃啊。

    像杨卫帆和成琳就是这样。

    除夕当天,“海防”食堂专门给俩人准备的饺子、水果,全都冻得邦邦硬。

    所以俩人谁也没吃上一口。

    真等到演出彻底结束,他们早都饿得前心贴后背了。

    那散场之后不用说,杨卫帆得赶紧开车把成琳送回家去。

    否则又饿又冻,弄不好这丫头真能生一场大病。

    可说来也怪了,真到了要走的时候,裹着军大衣,眼皮子一直在打架的成琳反而来了精神。

    坐在杨卫帆的吉普车里,一路上哼着《相亲相爱》,比排练时候还情绪饱满。

    结果到了家门口吧,还死活不进去,非让杨卫帆也去她家里,吃了饭再走。

    杨卫帆哪儿好意思打扰人家啊,坚辞不去。

    可成琳却又耍上了小孩儿脾气,说不去不成。

    于是这一下,俩人打起了拉锯战。

    凌晨两点,四下无人,皎洁的月光下,散碎的鞭炮声里。

    一个十八岁姑娘在车里撒着娇,用柔柔玉手死抱着杨卫帆的胳膊不放。

    甚至还大胆的凑近身来,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凝视着他。

    这再配着淡淡传来的女儿香气,就是杨卫帆再迟钝、再麻木,也意识到了异常。

    好家伙,这可不妙啊。

    他心下一凛,立刻倒抽一口冷气,反倒越发坚定要拒绝了。

    只是具体措辞,他也知道该当软和一点。

    女孩子的自尊心和情感都是很脆弱的,总不能真伤了成琳。

    “你……你这……这是干嘛。你别淘气。要不咱们谈谈?”

    没想到成琳居然有这个思想准备。

    “你说……”

    “我……我只是把你当个小妹妹,这样……不好。”

    “可我并没把你当哥哥呀,我喜欢你,我真的喜欢你,我要做你女朋友。”

    杨卫帆完全始料不及,他可没想到成琳能这么直截了当。

    果不其然,女追男,隔层纱啊。

    “我……我是那种人吗?开什么玩笑。”

    而成琳却反问。

    “哪种人?你和我都是单身呀。咱们俩好就好了,怎么不行?”

    “我是说,你太小了。你才多大?我多大了?”

    “可我已经懂得爱了。再说你又比我大多少啊?等我二十岁能嫁人了,你还没到三十呢。”面对成琳的执着,杨卫帆实在头疼不堪。

    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贫了,却没想到竟然还说不清楚。

    “别别别,这种事没那么简单。你可得考虑清楚后果,舆论影响呢?你的将来呢?你的父母呢?”

    杨卫帆索性开始吓唬了。

    可成琳却依然从容,冷静面对。

    “我有思想准备。大不了我就告别舞台,就像山口百惠对三浦友和那样。至于我的父母,你的歌,他们就没有一首不喜欢的。他们肯定不会反对。不信,你就跟我进去啊,咱们现在就告诉我爸妈,你看他们什么反应?”

    杨卫帆登时慌了,彻底有了作茧自缚的感受。

    “不是不是,丫头,你真是把事儿给想岔了,我对你从来没有那个意思。何况你的路还长着呢,大哥可不想害你……”

    而这次没容他说完,成琳就接了口。

    “我明白,你是觉得你离过婚才有顾虑的吧?我真的不在乎,我家里人也不会在乎的。自古以来,衡量男人的标准就是看才华,你是真正音乐天才。我崇拜你,敬仰你。为了我的爱情,我愿意牺牲一切……”

    杨卫帆一看效果不好,完全解决不了实际问题啊,于是也狠了心了。

    他决定硬压,必须快刀斩乱麻,否则当断不断,必有后乱。

    “你,给我打住,说一千道一万,咱们俩是不可能的事情,你死了这条心。今天的事儿就当没发生过。”

    可惜照旧没用。

    “不可能,话已经说透了,怎么能再咽回去呢?你一时接受不了,转不过弯,正常。没关系,我有的是耐性,我会等。”

    得,日本船满完!

    要说就眼前的景儿,一个姑娘这么死拼乱泡,换上任何一个男人都得晕菜啊。

    杨卫帆也不例外,他心里多少有点甜蜜。

    他绝对没想到,自己能让一个比自己年龄小这么多的姑娘,落入一厢情愿的情网。

    可实话实说,打从生下来,他也是头一遭感到自责、内疚。

    因为他自己最知道这样的单相思有多难受。

    也知道这样的关系对成琳有多危险,有多大的负面作用。

    他不想坑人家。

    于是,想了想,他终于对成琳倾诉了从未对人说过的心里话。

    他把自己这么多年,真心惦记的那个人,和情感上的遗憾,都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成琳。

    而这样一来,成琳终于明白了怎么回事。

    听完了他的故事,忍不住泪眼淋漓。

    只是话说回来了,对女人而言,特别是情窦初开的痴情姑娘。

    通常越是这种旧情念念不忘的男子,反倒越受她们的青睐。

    尽管明知,爱我的人我不爱,我爱的人不爱我,是最难解开的死结。

    可心甘情愿做飞蛾扑火的人仍不在少数。

    成琳就是这样的姑娘。

    尽管杨卫帆把事情说清楚了,可她却还是无怨无悔把感情倾注在他的身上。

    “你的情感,我能理解,也不勉强。可我有的是时间,我愿意等你。”

    杨卫帆当然只能冷面相对。

    “你缺心眼啊,傻不傻?”

    但成琳很坚定。

    “我认。”

    “得不偿失。”

    “我乐意。”

    “你会痛苦。”

    “那也值。”

    “我要把你调走呢?”

    “可以,但请你明白,我也会想尽一切办法留下。”

    没辙,真没辙!

    就这样,面对一根筋一样的成琳,杨卫帆彻底束手无策了。

    他只能丢盔卸甲,屁滚尿流的暂时收兵避战。

    不过,身上被迫承载了一个少女情感,对他倒不是全无收获。

    脑子里的乱,和心情的矛盾,以及对青梅竹马那道靓影的思念。

    在他照例如每年除夕一样,去花市上二条七号院,追忆他曾寄住在冯家那点点滴滴往事的时候。

    居然全都一下涌了出来,让他触景生情,心生震颤。

    于是某些脑海里的东西突然融会贯通。

    这些复杂的情绪竟然发生了奇妙的变化,成了一首让人情难自抑,他忍不住要唱给自己听的歌曲。

    “想得却不可得,你奈人生何。该舍的舍不得,情感里没有智者……”

    或许杰作都是这么诞生的吧。

    正是出于杨卫帆对人生的感悟,一首本不应该出现的歌曲出现了。

    春节过后,当他正式把词曲完成,洪衍武自然成了听他抱着吉他弹唱的第一个听众。

    而洪衍武对这首似是出于灵魂赐予,被杨卫帆取名为《你奈人生何》的歌儿,也相当吃惊。

    因为就他个人的感受而言,其水准完全和李宗盛那首《当爱已成往事》难分高下。

    让他听了有共鸣,喜欢得要命。

    于是一竖大拇指,评价相当高。

    “哥们儿,你这首自己的歌,荡气回肠!绝对经典!”

    可跟着本性难移,免不了又一句孙子话甩出来。

    “另外,我也得恭喜你啊,天上掉艳福,老牛吃嫩草。被小姑娘泡,美吧?得,为你毁了七级浮屠。咱俩更得喝一个!”

    可下流的坏笑里,他竟没想到杨卫帆竟然还长进了。

    第一次没动肝火,倒用一声叹息,损得他直降半格儿血。

    “唉,你也在这世间活了二十来年了,怎么就活成这么个操性?你让我说你点儿什么好。”

第二百七十七章 牛年大牛

    告告别了鼠年,迎来牛年。

    谁也没想到牛年起始,就发生了一件振奋人心的大牛事儿。

    敢情1985年2月20日,就在春节大年初一这天。

    我国第一个南极考察站“长城站”建成。

    地点就在南极洲上的乔治岛。

    从此,我国终于有了可以常年在南极内陆进行观测的科考站。

    成了有能力长期抗拒严寒,对这片不毛之地进行观测的三十二个成员国之一。

    这不但标志着我国南极科学考察进入一个新阶段。

    向世界展示了我们综合国力在近年取得的进步。

    也填补了我国科学事业上的一项空白,为我国将来对南极进行系统的考察奠定了基础。

    为此,国务院专门发去贺电。

    而此消息一经公布,民间也是反响热烈,举国欢腾。

    可以说是在一定程度上,让这个春节的喜气更足了。

    也由此分散了全国人民的注意力,间接的让大伙儿对春晚的怒气和失望减少了不少。

    甚至节后都托了国运方兴的福了。

    借这个好兆头的势,洪衍武身边许多人的事业,竟然都跨上了一个新台阶。

    先说公家的。

    首先经过了一个春节,事实证明了,“北极熊”和“义利”合作的“糖果”项目已然大获成功。

    开始的保守试产,“石子糖”和“冰棍糖”每样仅有五百斤的日产量,完全不够“北极熊”那几个商店卖的。

    直至又紧急加了一条生产线,外带加班连夜奋战,把日产量提高到了每样一千余斤。

    这才将将能有了点富裕,可以匀出一些供给百货大楼卖了。

    可即使如此,也是一到货就没。

    因为大人小孩都觉得这样的糖果新鲜、有趣,也对“北极熊”和“义利”的牌子认可,都愿意抢着买回去图个新鲜。

    反正就这俩月工夫吧,总共销出去足足十万余斤糖果。

    无论是“北极熊第一服务公司”还是“义利”都从中各自赚了三四万块的利润。

    甚至直至年后开门,过了“糖果”旺季,这一千斤的日产量也仍旧供不应求。

    因为可别忘了,还有二商局副食店的销售系统来填补各店销量下滑部分呢。

    这么看的话,显然市场潜力还大着呢。

    放眼全年的话,如果“义利”在完成指定性糖果生产任务之后,可以放开手脚,全力生产。

    以现有全城商业系统,销掉百万斤以上的糖果,还真是一件不难实现的事儿。

    其实就连“第一服务公司”自己,都没想到价值三十万的糖果订单,眼瞅着居然就要完成了。

    这不,又为后半年追加了五十万订单呢。

    于是,正因为有了这样的合作基础,这样合作成绩。

    水清毫无争议的成为了被轻工局内定的全市劳模。

    2 月 28日,京城1984年劳动模范和模范集体代表大会在人民大会堂举行。

    被委派去参加大会的水清,凭着实打实的经营业绩和工作成绩,在荣誉上收获了大满贯。

    不但本人入选了中特等劳动模范,她带领的“北极熊第一服务公司”也获得模范集体称号。

    这等于已经在实质上,能和“大碗茶商贸集团”平起平坐了。

    她甚至还在现场代表整个轻工业系统的劳模讲了话,上了报纸上了电视,可谓一时风头无两啊。

    其次,与之相似,朱震凡和段刚也算踩上了点儿,好好冒了一泡儿。

    敢情正因为他们经营的商店应时而生,提供了大众急需的商品和服务。

    又开创了这么适应时代特性和需要的快餐模式,真的做到了方便旅客,有口皆碑。

    连“京城火车站”都跟着沾了光,竟然在年后被上面命名为“文明车站”,受到了铁道部褒奖。

    于是车站领导心怀大畅,干脆就又在站里挤出了三十平米的地方给他们设柜台和桌椅板凳,专门经营“熊师傅”方便面。

    而于此同时,报纸上又刊文,说京城市委打算把重要商业街道两侧的围墙、空地和不对外开放的建筑,都充分利用来兴办第三产业。

    这样一来,朱震凡和段刚一合计,俩人干脆就打算大干一场。

    他们很快跟服务公司打了报告,要求截留两个月利润,以进行泡面业务的发展和扩张。

    他们打算招工二十人,去西单、东单、王府井和大栅栏这样的闹市,再开四家专营泡面的小店。

    而且愿意立军令状,来承担投资失误的责任。

    这分明就是已经无师自通。要走品牌连锁的路子了。

    有这么能干的手下,洪衍武和水清能不高兴吗?

    不但马上批准,也正好有了理由,来恢复朱震凡的经理待遇,光明正大的继续提拔他们俩了。

    不过,朱震凡和段刚却都出人意料的,放弃了入党的机会。

    他们的原因很简单,郭书记负责党组建设,他们可不愿意自己把小辫子送到这样领导手里。

    所以哪怕水清再三劝说,也没能说动他们不犯这个“傻”,最后只能很无奈地任由他们俩“自误”了。

    再有,本厂方面,杨厂长也顺利达成了他增加方便面生产线,乘胜追击,扩大产能的心愿。

    敢情春节前,京城市政府办公厅,刚刚转发市食品工业办公室等12个单位《关于放宽财政、税收和信贷政策,支持食品工业发展的报告》。

    再加上洪衍武已经和建行这边已经搭上线了。

    杨厂长在批准他的报告时,忽然发现。

    由于银行完成了“拨转贷”的改制,资金方面已经不用局里批准了,只要符合规定,企业自主跟银行贷款即可。

    那这样一来,想要搞到增加方便面生产线的资金,简直是轻而易举,恰逢其时啊。

    甚至鉴于洪衍武一千万的贷款手笔,杨厂长也多少受了点刺激。

    他一琢磨,人家底下一个三产公司都敢贷款一千万。

    他还为了几十万美金犹豫,是不是胆量太小了呢?

    于是在洪衍武给他算过一笔账后,并且进行了一番市场分析后。

    他发现实际上,很可能一年,就能把投资全部赚回来。

    这样胆子一壮,反倒把预先想好的贷款数字推翻,扩大到一百二十万美元,四百万人民币。

    他不满足再增加一条生产线了,而是要一举建成三条最先进生产线的方便面分厂,来抢占有京津两地的方便面市场。

    此外,还包括要引进一条一次性餐具生产线,以摆脱对“义利”的依靠。

    从此实现一次性餐具自给自足的。

    当然了,洪衍武从不干亏本买卖。

    他替杨厂长操这个心并不是白操的,而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别忘了,杨厂长盖厂就要用地,而当前工业用地大致征地范围应该就在大北窑那一块。

    洪衍武可是知道那块儿地是什么成色,未来的cbd中心带啊。

    他早琢磨好了,真要借厂子一块地盖起宾馆用,那简直太划算了。

    就是经营不善,年年亏损,最后也是个赚啊。

    而且有了方便面厂,等于提前就圈好了一块地,这是土地储备啊。

    等服务公司资本更雄厚了,还能盖更高的楼。

    真要能办妥了,就凭这一手,他就能在“北极熊”流芳百世。

    这不比在已有的闹市地点跟人家磨牙,见缝插针的强多了?

    结果怎么样?

    说起来真是盖了帽儿了。

    由于“北极熊”本厂在去年产值首破亿元,创造出一千一百万利润,杨厂长的实际工作成绩可圈可点,

    此项建厂圈地计划,获得了轻工局大力支持。

    到三月份,轻工局一批准,房管部门盖了个戳,征地的手续就齐全了。

    大致征地范围划在了建国门外大街北边,刚刚盖好的京伦饭店旁边的民宅位置。

    说白了就是挤占了一部分原本应该属于国贸大厦的位置啊。

    这就叫天随人愿啊。

    难道还有比这更好的位置吗?

    为此,洪衍武简直兴奋得坐立不安。

    一个劲蹿腾杨厂长别小气,赶紧给居民迁走。

    为这个他又搭给了杨厂长四十万拆迁补贴。

    弄得水清和会计曹芳简直郁闷无比。

    她们一是觉得地址太偏僻了些,二是觉得这笔款子出得太亏了。

    可是不是昏招,谁又能说的清呢?

    洪衍武实在是怕夜长梦多啊。

    事实上,仅过了三个月,他就证明了自己的先见之明。

    因为时间上他们也就比国贸立项早了不到三个月。

    要不是他们当时已经火速搞好了拆迁工作,破土动工了。

    这块地方恐怕是要交回去的。

    这就叫先下手为强啊。

    就是差了这么一线,悬不悬?

    可占了,也就轰不走了,今后可就擎等着蹭国贸的光了。

第二百七十八章 武吃

    和公家一样,洪家自己的买卖也是红红火火。

    甚至从某种角度来说,还更加有声有色啊。

    像洪禄承办的“大酒缸”吧,因为开业时间尚短,到春节前才不过四个月。

    店里伙计们大多为了省路费,都没有回家过年。

    所以洪家的“大酒缸”连三十算上,实际上年前到年后也就歇了四天。

    可就这么几天,楞是把酒客们给憋坏了,好多人就盼着能早点开门营业呢。

    初二初三的时候,老有人过来转悠,打听。

    为什么?

    一是嘴吃刁了,“洪记”的酒菜儿好啊。

    那是精心制作,样样几乎都有门道的。

    比如干果炒货类吧,几乎全是出自“崩豆丁”的手艺。

    为了挣点外快,老丁可是把过去的手艺全给捡起来了。

    他的兰花豆,椒盐杂拌儿,炒花生,不但又香又脆,佐料也有独特的秘方。

    都是让人一吃就放不下手的零嘴儿。

    还有茶食糕点类呢。

    玫瑰枣儿、花生蘸、酥糖,外加烂肉面那又都是李福拿手的。

    想想看,“衍美楼”的特色茶食,过去那是什么人吃的?

    能在这儿尝着,那真得说是附近居民的福气。

    至于凉拌冷荤,葱炮羊肉,那又是受“张大勺”指点过的,就更得说是造化了。

    光靠花椒糖水来提香这一样简单的诀窍,就能让大多数酒客品过后竖大拇哥的了。

    再比如说这小酥鱼吧。

    这看似普通,却又需要点手艺的酒菜,真按“张大勺”的法子弄出来,简直让人念念不忘啊。

    敢情他的独门法子是用砂锅做。

    选寸许的小鲫瓜子,拾掇干净,放入砂锅。

    然后葱姜蒜、花椒大料、小茴香、白糖、醋、酱油、料酒等十几味佐料下进去。

    先旺火半小时,再换微火煨,等快熟了才能放盐。

    这样做出来的小酥鱼是真酥啊,连鱼刺都不用挑,直接入口,味道鲜美至极。

    所以节前,光这道小菜儿,就有不少人为了充斥年菜内容,特意来订的。

    可惜没这么多原材料,洪老爷子也没办法,至少推了得有二十几位呢。

    二来呢,除了酒菜味儿好,洪家的酒也好啊。

    别看和别的地儿一样,都是牛栏山和大北窑俩酒厂拉来的散酒。

    可“洪记”不兑水,存在大缸里,让这酒自然这么窖着。

    酒的味儿就正,就够劲。

    再加上酒提子打酒,酒嗉子、粗瓷杯盛酒,火炉上热酒的开水老这么咕嘟着。

    这些家伙什,连酒香、水汽、雾气,就能无形中把酒的滋味提上一个档次。

    真的是还未喝酒呢,人已微醺。

    三呢,酒馆不但酒厚,人情更厚啊。

    洪禄承这个掌柜的既风趣又懂经营。

    通过抽喜签和设“武酒台”的办法。

    不但促进了消费,增加了娱乐性,还把老酒客们都捏鼓成了志同道合的酒友。

    于是大伙儿来这儿连喝带聊,天南海北什么社会新闻都能交流。

    哪怕真要碰上有哪桌儿年轻人喝多了“闹酒炸”。

    酒客们都能自觉联合一气,规劝、开导,把矛盾化解,场面压下来的。

    在这儿就不大可能出现喝多了闹事的。

    而且谁都难免有个忘性。

    常来的回头客,真要出门忘了带钱,也不至于白跑一趟,只要跟柜上说句“先挂着”。

    该喝喝,该聊聊,喝完吃完您就走您的,回头再来结账即可。

    那不用说,像这样热热闹闹、和和气气的氛围,可远不是家里的饭桌上枯坐喝冷酒能比的。

    所以这一切都是这“大酒缸”勾人的地方,比“西式酒吧”更有意思。

    别说附近好几天街的老爷们喝酒就认这儿,哪怕人满了,硬挤、站着,也要在这儿喝。

    甚至口口相授下,这“大酒缸”的名声都传到南横街、南樱桃园、黑窑厂和虎坊桥去了。

    不乏有人从远处专程前来见识、领略的。

    这么一来,别看开张这么短的时间,又是小本买卖。

    可年前已经演变成天天中午,晚上,外头得排队的情景了。

    “大酒缸”外头也不止是“烤白薯”了,又招来了一个卖“芸豆饼”和“烂蚕豆”的。

    另外老爷子年前一盘账呢,居然也挣了六千多块了。

    这才叫“酒香不怕巷子深”啊。

    为此,每个伙计额外都给了一百块红包,李福五百。

    上上下下高高兴兴,这多有成就感!

    但这还不是老爷子全部的本事呢。

    有的时候都不是刻意为之,恨不得手指缝一漏,就是一个挣钱的法子。

    就比如说吧,春节公假最后一天。

    洪禄承、李福、洪衍武、陈力泉外带小洪钧,以及几个伙计。

    一起动手把店铺收拾好了,然后得一起吃一顿“开工饭”啊。

    洪禄承和李福一合计,说干脆吃烤肉得了。

    快,解馋,省事儿。

    年轻人又都是大小伙子,吃这个正好。

    于是他们就发动年轻人们齐动手,在万寿西宫的松林里捡松塔。

    同时又让方丙生去买了五斤牛肉,然后和店里存的羊肉一起片了,用“炮羊肉”的调料腌制。

    跟着还在后院儿里放了个铁炉子。

    用木柴烧上旺火,架了个纯铁条的“土炙子”,说是要现烤现吃。

    最绝的,是大家伙儿用的筷子可不是一般的玩意。

    居然是拆开了一个“箭竹”做的锅拍,用拆下来的江苇杆儿当筷子用。

    这景儿别说其他人看得瞠目结舌。

    就是洪衍武这撸过串儿,吃过日式烤肉、韩式烤肉、bbq,自以为见多识广的主儿,也是看得目瞪口呆啊。

    谁都不知道这是什么吃法儿,又该怎么吃啊。

    结果他们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一下就给洪禄承和李福逗乐了。

    幸好,有老爷子一声,“老李,给他们讲讲。”

    李福便又给大家伙儿上了一课,真是让在场的年轻人都长了见识。

    敢情这种烧烤的吃法啊,才是最地道的京城吃法。

    按李福的话说,吃烤肉,原本是源于塞外猎人一种野食,最是简便不过。

    恨不得有个铁叉子就能得吃,但必须得先有个宽敞的地方。

    想想看,一个大劈柴火,老高的火苗儿,挺大的烟,这就不是在屋里吃的东西。

    所以从没听说在有谁在自个儿屋里,关上门吃烤肉的。

    真要是那样,那光烟熏火燎就能把人给熏成煤黑脸儿,屋里的顶棚也得黑了,就没法待了。

    所以像过去旧京的“烤肉三杰”烤肉季、烤肉宛、烤肉王,那都是在院子里吃的。

    无非是要个烧松柴的炉子,上面架着“铁炙子”而已。

    可还别看这种吃法糙,铁炙子黑不溜秋的,看哪没哪儿。

    天儿一凉吧,外面还冷飕飕,冻得人直打逮逮。

    但这么吃烤肉,却最有漫天野地狩猎烧烤的原滋原味,有意思得很。

    还千万别怕冷,只是看着冷而已。

    这炉子底下烧着挺旺的火,火苗子,顺着“炙子”的孔儿,蹿出老高,还带着滋滋拉拉的响声。

    再冷的寒冬腊月,围着这样的火,这前面就先不冷了。

    而且这吃烤肉也有特殊的姿势。

    看手里这两根筷子,又粗又长,两根小通条似的,和火筷子差不多。

    连湖南的大筷子,都应退避三舍。

    再看炉子旁边,都放着长板凳,这可不是让人坐的,而是吃烤肉放脚的地方。

    为什么呀?

    是因为吃烤肉的正确姿势,其实是一只脚站在地下,一只脚放在板凳上。

    然后用手里的“箭竹”筷子去夹铁炙子上的肉。

    这叫围着火炉,抬着腿吃。

    屁股不落坐,底下自然就不冷啊。

    如果能喝酒的,再一只手端一小茶碗烧刀子。

    这要不给你吃得脖领的扣儿全解开,袖口儿卷得高高的,哪算怪了。

    真正酒足饭饱,一摘帽子,毛巾一擦大光头,能顺着脑袋往上冒白气儿!

    也别嫌这模样丑,不体面,难登大雅之堂。

    说白了,干什么,吆喝什么。

    吃烤肉,本身就不是文明饮食,那就是糙老爷们的“武吃”。

    过去的猎人又有谁胸前戴着口布,文绉绉的去吃的?

    毫无疑问,就得是这个架子,不这样,就像唱戏不够板似的。

    过去京西香山寺改的香山饭店,往来皆为名流。

    他们最有名的“真正松木烤肉”,两个大洋一位。

    多么贵族化的价儿,可那又怎么样?谁吃也得这个样儿。

    除了太太小姐们实在不方便,会有专人放入碟子呈送屋内以供享用。

    可那样也就情趣尽失,没的乐子了。

    至此,李福算是说完了。

    而大家跟着有样学样一照做,还真是觉得别有风味。

    首先,这些得用的家伙什太符合人体工程学了。

    也只有踩着凳子,用这样的大筷子夹着吃才方便。

    其次,用大筷子烤,大筷子吃,站在火旁边烤,站在火旁边儿吃。

    不但气氛热烈,豪迈,也真好吃啊。

    他们捡来的松塔,烤肉时也都烧进炉子里了。

    用这样的火,凭的给烤肉添加了一股松油清香。

    吃肉的时候再配上大蒜瓣,糖蒜和黄瓜。

    除了伙计和小洪钧,再人手一碗烧刀子,那叫一美。

    都说果木烤鸭香,没想到这松料用来烤肉也是一绝。

    结果怎么样呢?还不光他们吃美了,好多人也跟着看美了。

    想想吧,响晴薄日下蔚蓝的天,好几个人如此大快朵颐吃着烧烤。

    烤肉的香气,飘散的酒气,松塔的熏香,还有远处为微风吹动的松林,构成了一副多么绝妙的立体情景。

    无论是来看酒馆开门没有的酒客,或是在公园里经过的路人,都被他们吸引了,也勾出了馋虫。

    就这样,居然当天就有好几个人来问价钱。

    一听老爷子说这就是按炮羊肉的钱算,马上就有人要求等开张也要照他们这个样儿吃上一顿的。

    如此一来,竟然让“大酒缸”有了新的经营项目,而且一炮而红。

    没出一个月呢,每天拉晚儿,这后院儿也人满为患了。

    天天有人特意要在外面烤肉喝酒的,至少也得开上四五个铁炙子才好。

    当然了,都来吃,就不可能全用松塔了。

    劈柴木伺候就得了,否则这一个公园的松树不够烧的。

    但这也无所谓,洪老爷子几句话道出了真谛。

    “咱们这烤肉啊,其实按理说比不过烤肉季和烤肉宛,可实际上却又胜在三处。”

    “一,有张师傅的指点,腌料勉强也是清真正宗,味道还不算太差。”

    “二呢,价钱便宜啊。这东西原本不值得什么,就是个肉钱和柴火钱。可现在是大馆子价钱贵,小馆子又不懂。也就把咱们显出来了。”

    “三是那些老字号都忘了本了,国营后把烧烤变成了呆坐在屋子里傻吃的东西。失去了烧烤的原味儿。这是他们自我放弃了情趣。主动把市场推给咱们让咱们赚钱。”

    确乎如此,别看就换了个形式。

    可“大酒缸”最贵的“炮羊肉”变得更好卖了,甚至还多了“牛肉”,和洪衍武建议的“五花肉”,两个新项目。

    收入立竿见影暴涨一倍。

    不但从此买卖更远近知名了。

    这钱,也赚的实在容易。

第二百七十九章 上档次

    有人说,有门道,钱找人没门道,人找钱。

    这话可谓精辟。

    在商业领域,只要瞅对了机会。

    无论见识、学问、经验、技术、口才、关系……

    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统统可以兑换成实实在在的真金白银。

    但关键还得您自己有点底子,否则遇着时机您也抓不住。

    要不怎么有句话,叫做“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呢?

    其实真要论起怎么挣大钱,眼下的洪衍武还是要比他爸爸更强一些。

    因为在赚钱的点子上,虽然洪老爷子能凭过去吃喝玩乐的经验点石成金。

    可洪衍武也是开了挂的,他可以凭借对历史的了解和后世的预判来挣钱啊。

    实际上这方面,俩人半斤八两,不分轩轾。

    而最关键的区别在于洪衍武已经完成原始积累了。

    他现在手握重金,不知不觉已经完成蜕变,上了一档次。

    几万块的小买卖已经看不上眼了。

    真要赚起钱来,那就是具备相当规模的资本的碾压,宛如正规集团军雷霆出击。

    哪怕没有刻意为之,但在很多时候,他就能左右市场。

    只会让跟在他屁股后头的人羡慕的仰望,连捞点残汤剩饭吃都很难。

    像开年之始,他依次落实的两笔服装买卖,就无不属于这种性质的买卖。

    说起第一件事儿,起因仅仅只是他从电视上看到了京城电视台的一段社会新闻。

    那段新闻内容,是报道京城第一个面向大众的健身馆利康健身城开业的情况。

    其中有一个十几秒的镜头,是一个洪衍武看着相当熟悉的健身女教练日后《健美五分钟》的马华,在表演健身操。

    而当时让洪衍武闻到钱味儿的,恰恰就是马华在镜头上所穿的服装一条黑色尼龙的健美裤。

    这东西,又叫“踏脚裤”或“高弹裤”。

    因为裤子底下有根带子可以踩着,又有超群的弹力而得名。

    前世的洪衍武第一次见到有人穿时,一下子就想到了电影《王子复仇记》里的角色,觉得特别好笑。

    以他当时的审美和见识,怎么也没想过这样把裤腿绷得直直的东西,会跟龙卷风似的席卷京城。

    在很短的时间,就演变为但凡是个女的,什么女青年、中年妇女、小女孩,甭管高矮胖瘦,甭管美腿还是肥臀,都得登一条这样的裤子的壮观景象。

    但恰恰也因为这样“千军万马闯独木桥”的追时髦,同样造就了兵败如山倒一样的退潮。

    几乎在更短的时间里,大街小巷上的人们就放弃了健美裤。

    好像一夜之间,大家就厌恶这种东西,都不乐意穿了。

    为此社会上还展开了一次大讨论。

    虽然具体怎么分析的,洪衍武也记不住了,但他记住了报纸上写的一个例子。

    说是学校放暑假时,京城一个女生宿舍的大学生们,托同宿舍的花城同学回来时给其他同学每人带一条。

    结果这事儿给整尴尬了。

    因为放假的时候,还满京城都是人穿呢,可等到这位花城同学回京上学,这风已经刮过去了。于是带回来的那些裤子就没人愿意要了,成了整个宿舍的苦恼。

    那么可想而知,有了这样的经验,洪衍武会用什么样的方式来操作这件事。

    他第一是赶紧打电话给花城那边确定市场上有没有健美裤。

    听“大宝”他们说健美裤在花城已经出来了一阵了,价钱从几元到几十元的都有。

    那好,当机立断,洪衍武就说暂停其他货物采购。

    他要以花城那边所有现金,在不超六块钱一条的价格内,全盘吃进。

    最好还能凭信誉赊购一批,等到发货到京城,再把钱带回去。

    如此一来,俩礼拜后“大宝”他们总共发过来四个车皮二十一万条弹力裤。

    由于这种衣服不但布料新奇,有弹力塑身效果,尽显曲线。

    而且还实用,穿着它干活、跳舞都很方便。

    三月初一上市果然受到了京城姑娘们的追捧。

    洪衍武批发十五块,居然在市面上能卖到三十块。

    这立刻引起了一场京城服装个体户们的欢宴。

    但利润再厚,也就做这一锤子买卖了。

    明知这东西很快就得臭大街,洪衍武当然是千叮咛万嘱咐。

    让“大宝”他们回去后,千万千万,不要再进一条健美裤了。

    而第二桩买卖呢,其实也差不多是一个路数。

    过了春节呢,宋国甫突然来找洪衍武,给他列了个题目。

    敢情由于西城区率先办了“西单服装夜市”,在尾货抛售问题上处理的一直不错。

    市服装公司眼下有一大批积压的圆领纯棉背心急需处理,就找到了区服装公司头头。

    希望借助下属公司的渠道,来解决这个问题。

    可这批衣服数目太大了,得有六十多万件,区服装公司也不好强派啊。

    为这事儿那边又通过区政府找了宋国甫,想让他给个体户们先开会动员动员,哪怕解决一部分也好。

    宋国甫当然明白“服装夜市”是怎么回事了。

    这事儿跟人家个体户哪儿说的着啊?

    这么着,他不得不愁眉苦脸来找洪衍武商量。

    可愁是愁啊,这实心眼的胖子,却是怎么没想到啊。

    这对洪衍武可不是苦差,而是甜买卖,洪衍武还得好好谢谢他呢。

    实际上没怎么费劲,这小子就琢磨出了消化的办法。

    说自己可以全吃下来,唯一的希望就是价格能便宜些,至少五折才行。

    如此一来二去的协商了几次,这事儿竟然皆大欢喜的解决了。

    原价一块八毛二的东西,洪衍武以不到五十万就全拿下来了,合算起来不过均价八毛一件

    但必须说清楚了,货拿到手里还没完呢。

    肯定不能就这么去卖啊,那可卖不出去。

    最终的一道戏法,还得靠洪衍武的大嫂配合来变。

    这不,徐曼丽在红旗厂上班儿嘛。

    那厂子干嘛的?

    就是搞印染的。

    洪衍武的诀窍说破了特简单,无非是“印染加工”四字而已。

    随后,他是先请肖和平帮忙画了两套图案。

    然后请大嫂出面,让红旗厂以每件两毛的优惠价,把这两套图案套印在这批圆领白背心上。

    其中三十万件都印长城图案。

    下配“iffeilreach the greatwallareheras”的英文。

    翻译过来就是“不到长城非好汉”。

    而剩下的则印紫禁城的图案。

    下配“we have visted here”。

    翻译过来就是“老子到此一游”。

    这一下,普通的白背心可就变成旅游商品了。

    要照洪衍武自己的估计,这些经他改造好的“t恤”,怎么也能卖到五块钱外汇券一件。

    弄不好还能提前引发“文化衫”现象呢。

    所以这两件买卖都算一块儿,今年他至少是三百万的纯利锁死了。

    纵观全国服装业,谁能有他牛啊?

    要不是受国情所限,他分分钟就能当个时尚大亨。

    用不了两年,他就能让自己的民营企业成为服装业老大。

    可话说回来,那也是他活腻味了,不怕枪打出头鸟在作呢。

    还是得低调!

    他这人就最他妈低调了!

    明明踩着五彩祥云,却不肯穿金盔金甲,就靠一身白色的厨师衣服扮天使。

    还有为什么要买那么多房啊?

    就是为了把自己的金银财宝都藏起来。

    免得让全天下,没他这么牛x,这么睿智,这么拉风,这么英明神武的人看见。

    回头这些人万一嫉妒得活不下去,丧失了生存的勇气,再引起批量自杀的社会现象。

    那不造孽吗?

第二百八十章 内柜

    京城人,向来用“树小屋新画不古,此人必定内务府”这句,来形容陡然乍富的暴发户。

    可即便真正的内务府洪衍武的姥爷、姥姥要活着,估摸着也能被这个“三孙子”给气死。

    不为别的,全因为洪衍武这小子成色太低了。

    都两世为人了,居然还这么飘。

    干什么都不能太顺,一顺就有失沉稳。

    而且对钱也有点过去执迷了,属于听见钱币的碰撞就忍不住要笑的那种人。

    他怎么就不明白呢?纵有家财万贯也不过过眼烟云。

    他怎么就看不破呢?所有的东西都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

    所以两位老人家倘若地下有知,肯定是看不得自己的子孙这么不成器的。

    可偏偏说来也邪门儿了,老天爷却故意要惯洪衍武这臭毛病似的。

    似乎还嫌他的钱不够多似的,硬要往他手里大把大把的送。

    能挣个几百万算什么啊?

    最好的,是让他挣来钱了,还得了新的投资标的,不愁怎么把钱花出去。

    等他把钱痛快儿花出去吧,躺着就能看着买的东西增值翻番儿。

    想想吧,在如今买私房得碰运气,属于零散成交。

    邮票、字画、印石、玉器、因洪衍武买得太多,价格早已经飞涨。

    就连没人注意到工艺品厂珍品也都快被洪衍武买光了的情形下。

    要满足这样的愿望,那得多么的不容易啊。

    这足以证明,老天爷还真就把洪衍武当亲儿子疼了。

    要不怎么在他刚做完两笔服装买卖后,又给了他一回可以如鱼得水大把花钱的机会呢?

    到底怎么回事啊?

    嗨,敢情国家刚刚在古董交易上面开口子了。

    应该说,其实自打建国以来,怎么获取外汇就是一件对国家建设至关重要的事儿。

    国家为此采取了许多手段,除了大力发展出口贸易,鼓励侨汇,用优惠政策引进外资之外,还发展旅游商品和文物买卖,

    只不过旅游商品方面,国营单位可一直做得都不太好。

    因为不了解外宾的需求,又故步自封。

    相关部门指定生产的东西品种单一,形式死板,并不受外宾欢迎。

    甚至曾经多次出现外宾抱怨买不到称心纪念品的事儿。

    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倒是文物商店生意兴隆。

    因为价钱不贵,商品质地上乘,京城的文物交易从一开始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的气象。

    尤其是打十一届三中全会一来,随着京城外国人增多。

    琉璃厂这个汇集了众多知名文物商店的地方,交易额更是一天天的攀升,创汇任务完成得很顺利。

    于是鉴于这种情况,政府就在1982年前后,投入巨大的资金对琉璃厂文化街进行了大规模的翻建改造。

    甚至为此不惜暂时终止大部分商店的营业。

    直到1984年9月,翻建工作全部完成,终于恢复了古文化街的原貌。

    文物商店才将暂时迁入天坛公园的,韵古斋、宝古斋和庆云堂三个店迁回琉璃厂。

    跟着又恢复了因翻建施工而停业的观复斋、墨缘阁、悦雅堂、韫玉斋、萃珍斋、震寰阁六个店。

    还新开设了敦华阁、虹光阁两个销售店和一个文物收购门市部。

    当时这事儿无论是在国内还是国外都引起很大的反响。

    只可惜事与愿违啊,付出了这么大代价翻建好的琉璃厂文化街恢复营业之后。

    偏偏并没有像政府期待的那样,销售额再创高峰。

    反而胜景不再,买卖一天比一天清淡。

    原来就在这两年里的时间内,已经物是人非了。

    由于私营经济发展的极为迅速。

    不但早市上、农贸市场和夜市里出现了一些古玩摊儿,民间文物交易开始有了萌芽。

    就是洪衍武和兆庆火速发展起来的旅游商品,也夺走了许多原本属于琉璃厂的消费需求。

    而且就因为他们的商品受欢迎,还有人进行仿制呢。

    这对文物商店来说,自然是不小的冲击。在相当大的程度上冲淡了文物商店的生意。

    这样在半年之后,眼瞅经营状况越来越恶劣,又无能为力挽回。

    文物商店的主管部门经过商议,不得已,便在虹光阁开设了面向国内收藏爱好者的内柜。

    这也就是说,洪衍武其实是连消带打,自己帮了自己一把。

    正是因为他带动了旅游商品的火速发展,在挣了钱的同时,也挤了国家的买卖。

    竟然倒逼着文物商店不得不对内敞开了大门,终于肯把那些珍惜宝贝卖给国人了。

    而且实打实的说,由于他造成的蝴蝶效应。

    “虹光阁”设内柜的举措足比原有历史提前了有小半年呢,直接减少了文物的对外流失啊。

    不能不说这小子为民族为国家立了一功,算是无心插柳做了一件大好事。

    而当时这种内柜的营业方式和内容,主要是根据两条规定。

    一是购买内销文物时,购买者必须持有户口薄、工作证,或是其它能证明本人身份的证件。

    二是如购买到1795年以上,也就是乾隆六十年以上的文物商品。

    要填写一个表格,写一个不能赠送或转卖给外国人的保证书才行。

    至于说到的文物价格嘛,那可太划算了。

    要知道,过去的文物交易可没对内放开,价格根本没被洪衍武给炒起来。

    而且现在因为没人要才开内柜嘛,初始价格定的不可能太高,甚至比1978年的价格还要低上一成。

    比如说一个雍正官窑粉彩碗不过也就是三百五十块钱能够买到,还得是品相比较好。

    如果有“崩”有“冲”,有毛病的,可能甚至百十块钱就可以买到。

    就这样的东西,放到日后,怎么也得是上千万的大价钱。

    还不一定买到品相非常好的,那真是不可同日而语啊。

    “嘉道”的呢?当然还要差一点,基本比“雍乾”的要低个几十块。

    “同光”的官窑,就更便宜了。

    23cmx7cm的盘碗才三百,16cmx7cm的一百二,10cmx5cm的五十,8cmx3cm的二十。

    而“光民”的,哪怕是大件儿也就是上五十而已。

    毫无疑问,对任何有幸能够接触文物收藏的人来说,文物商店刚刚开放的内柜,都犹如一个巨大的宝库摆在了他们面前。

    并且,这也是当时购买文物为数不多的合法渠道。

    但是不得不说,当时“虹光阁”的这一变化,尽管被《新闻联播》专门报道了一次,还登上了《京城晚报》的头版,可并没有引起人们广泛注意。

    因为即使是对那些爱好收藏的人来说。

    下决心花上好几百元钱买一件文物,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别忘了,这时我们的普通百姓,还在为提高自己的物质生活水平而努力。

    而这些东西,毕竟是生活必须之外的东西。

    哪怕是常去逛“虹光阁”内柜的马老师呢,也是一样。

    因为据他在节目中回忆称,当年他虽然常去,可也就是去看看,买还是很少的。

    可能去个十次八次,也就有一次是买东西。

    这么说来,唯一的例外就是洪衍武了,他可是的的确确真心觉得便宜啊。

    实在是恨不能把所有的都搬回家去才好呢。

    所以他可是挖空心思的,好好开始照顾“虹光阁”的买*****如他自己去的头一天。

    上午自己买了一万多的东西,下午就让陈力泉和水清又去扫了一边。

    此后,他充分发挥了自己人际圈子广泛的优势。

    每天都要安排不同的几个人分头去帮他扫货。

    说起来其实倒也简单了,无非就是按价儿算呗,挑都不用挑。

    只可能买值了,绝不可能买亏了。

    而“虹光阁”从此也算真正见识了内宾的购买力了。

    他们发觉居然每天店里都会来几位阔主儿。动辄就几千上万的买。

    而且老人,女人,小年轻,知识份子,工人、警察、个体户,什么样的人都有。

    弄得他们也是琢磨不透,难道瓷器古董已经变成了这么广泛普及的爱好了?

    可还没等他们琢磨明白呢,就得先为别的事儿着急了。

    因为不知不觉,一个月没到,库存里足有上万件的东西就不知不觉去了三成了。

    再这么下去,弄不好俩月后就没东西卖了啊。

    那必须调价啊,再不调价亏大发了。

    可调了更糟。

    因为也不知为什么,这一上涨反倒更招得人爱买了。

    出货的速度变成了过去的两倍。

    结果怎么样,五一节没到呢,店里就没东西卖了。

    四月二十九日那天,居然一天来了十几拨特别有钱的顾客,每个人至少都照着上万的买啊。

    结果下午下班时间没到,店里除了几件摆着的招牌宝贝,能卖的东西已经全被买光了。

    当天的营业额也创了开店以来的最高值,足足有三十七万八千之巨。

    之后,“虹光阁”因图遭突袭卖断了货,不得不暂时歇业了。

    再之后,直至九月份,他们才重新调配了一批货物开张。

    但东西的质量大不如前了,而且价格比以往要高出了四倍。

    好在交易总算找到了一种平衡,出货的速度终于开始正常了。

    只可惜这样的正常也是一种错觉。

    因为月底盘账,“虹光阁”才发现,卖出去的全是顶尖的好东西。

    年代近、品相差的根本无人问津。

    所以这下他们又为难了。

    好东西没了,次的又砸手里了。

    那到底是降不降价呢?

    哎,实在是难以决断啊……

第二百八十一章 大清算

    当然,有人笑就有人悲。

    这世上总不会人人都是老天爷的心头肉,个个都鸿运当头,顺风顺水的。

    所以哪怕都是一个厂子里,同样是“北极熊”的三产公司。

    可“第二服务公司”的处境就与“第一服务公司”完全不同了。

    董乾达一伙儿,是比王小二过年都惨。

    那不是一年不如一年,根本是一天不如一天啊。

    其实要按理说啊,董乾达他们这些人是踩在“第一服务公司”的肩膀上向前走的。

    明明把一个有丰厚利润,而且已经拥有了一定知名度和好地段的买卖,白白捞到了手里。

    就凭着占据了旅游景点和热门地段的先发优势,以及以及不惧工商税务的“国营金字招牌”。

    假如他们能按照旧的章程来,怎么也能活蹦乱跳好几年,足以保证他们的小日子比在厂里挂个闲职要滋润得多。

    但不怕真草包,就怕草包他自己没自知之明,非要进行瞎指挥啊。

    说句实话,其实董乾达他们仨,自己吃吃喝喝,损公肥私还不算什么。

    这样的毛病哪个单位的领导多少都有,并不会对企业的经营造成什么本质上的损害。

    只能说会因积重难返,以一种慢性病的方式来毁掉企业。

    但他们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为了显示自己的能力超凡。

    为了贪图多留点利润,少给职工点提成。

    就非要自作聪明的把上不封顶的“提成制度”给废了,换成了“三档奖金制”。

    结果这么一来,等于杀鸡取卵,那简直是自己刨了摇钱树的根儿了。

    打他们开张起算,顶多也就维持了一个礼拜的欣欣向荣,就开始走下坡路了。

    当然,最早暴露出的问题,也就是职工们偷懒耍滑磨洋工,顺带占公家的小便宜。

    卖货的懒啊,每天就乐意出去一趟,也不爱吆喝。

    做买卖跟姜太公钓鱼似的,愿者上勾儿。

    几乎上午耗过去,不论卖完与否,下午就回家歇着去了。

    而制作的也懒,产量日益下降,损耗率倒是直线上升。

    为此董乾达他们肯定也着急。必然得过问,“利润怎么下滑啊?”

    可话说回来了,别说找准病根儿了,上梁不正下梁歪,连管都没法管,过问也就是说说罢了。

    想想吧,董乾达他们自己就是走裙带关系,拍郭书记谋得的职位。

    收编来的人马自然也都是一些能吃不能干,靠送礼请客,溜须拍他们马屁,过来的主儿。

    结果就演变成了底下你推我,我推你。互相揭老底。

    上边也挺为难,处理这位吧,是你的人,要管那个,又是我的人。谁都拿谁都没辙了。

    那还有个好啊?

    别忘了,管理无小事,一旦让职工弄明白了监管形同虚设的底子,下一步可就是变本加厉地占企业便宜了。

    又过了半拉月,像制作组吧,每天拿大饭盒子带回去一盒优质冰糖葫芦,已经成了全体制作组成员的基本福利。

    甚至还有人拿这些东西和别的车间换吃喝的。

    这么一来,卖货的可就不满足了,光偷懒没实惠哪儿行啊?

    干脆他们就在买卖上动脑筋。

    很快,卖货挣到的外汇券都换成了人民币上缴,个个成了业余“黄牛”了。

    而这样一来,制作组的又不满了,眼瞅着零售组一天比一天阔绰,谁不生气啊。

    于是这叫乱啊,两个部门互相扯皮的战争又开始了。

    伴随着各种互相揭发检举,互相扯后腿,和怠工的现象也是愈演愈烈。

    可就在几位公司头头脑袋大了一圈又发愁无法解决的时候,这事儿又奇怪的换了个方向。

    不知道为什么,零售组和制作组居然很快也不闹了,争端偃旗息鼓。

    甚至两个组还都勤快起来了,工作效率眼瞅着上涨啊。

    可就在三位经理高兴的时候,每个月的利润额抽了他们一个大嘴巴。

    因为那是迅速下滑啊。

    11月还能有三万毛利呢,12月就变成一万六了。

    1月更惨,就三千,还不够给大家发工资奖金的呢。

    这是怎么回事?敢情零售组和制作组私下里居然达成利益同盟了。

    他们无师自通学会了联合起来用公家的东西牟利。

    两个组的人一对一的自愿结合成了搭子。

    卖货的专门负责挣钱私分,而制作的每拿一毛五,就会想办法帮卖货的平账。

    要么篡改提货记录,要么就外面买料,再做成糖葫芦送进厂里来顶替成本。

    都说学好不容易,学坏快着呢,这话绝对是真的。

    说白了,远超洪衍武所预计的速度。

    都没容什么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直接就把“糖葫芦”的买卖给毁了。

    更巧的是,等刚弄清楚里面的事儿,还没容董乾达他们生气呢。

    偏偏雪上加霜,正在这个时候,郭书记又逼着他们“上供汽车”。

    董乾达他们仨还能不急眼啊?

    一琢磨,他们也有狠的,来了两条腿走路。

    一边是跟郭书记要批件儿,靠倒腾这玩意谋取暴利。

    另一边是不惜撕破颜面,用“包死数”的强征下属,来保证基础收入。

    他们硬性规定下面卖货的,必须每月交上来一定数目的利润,否则就换别人干。

    而且下滑的两个月还得补缴。

    这一下,等于掰开狗嘴抢食儿啊。

    顿时让底下人离心离德,天怒人怨,好一番鸡飞狗跳。

    但总算多少攒出几万块的钱财,勉强能应付一下差事了。

    而董乾达他们真正的计划其实在于,打算在糖葫芦旺季过去前尽量凑,好以此跟郭书记哭哭辛苦。

    真要能让郭书记再帮着把服务公司的几家商店拿下来,那才叫有了保障。

    别说淡季不怕了,他们还能报一箭之仇,同时好日子也就真的来了。

    只是可惜啊,饶是他们的算计再精也没用。千算万算到了也是白费心思。

    年后,上头政策突变。

    国家强调各单家单位经济与政治要分开,而且加强了对批件的管制,让这买卖一下不好干了。

    另一方面呢,“包死数”的事儿也出事了。

    因为职工们不是都肯老老实实“缴税”的。

    有的“刺儿头”就是硬抗着不给,也不肯交出售货车来。

    硬顶着继续干不说,春节里还有人偷着拿石头包了恐吓信,砸了董乾达他们几家人的窗户。

    反过来给了钱的觉得吃亏,节后同样闹起来,要上告呢。

    而就这时候,算计在前的洪衍武又图穷匕见,还彻底来了个大清算。

    三月初,“第一服务公司”和杨厂长一起,公布了他们各自的贷款投资计划。

    这一下杨厂长不但权柄更重了,完全有了自己的根据地。

    “第一服务公司”也有了光明正大挡箭牌,成了脱离了如来佛手掌心的孙猴子。

    从此不但可以公然拒绝任何不合理的要求了,还硬气的宣布,给各位厂领导的私下补贴至此为止。

    好家伙,这突然袭击,一下惹得举座震惊,让全体领导班子都傻眼了。

    但最气人的是,水清和洪衍武居然还不是一碗水端平的。

    对郭书记这样拿了好处,倒戈坑服务公司的领导是这样。

    但他们对其他的人就不是这样了,私下里都偷着给。

    尤其行政科的李科长,和底下那些制作车间的主任们,又涨到了双份儿。

    甚至就连对普通的本厂职工,也没忘了。

    水清财大气粗的给工会上缴了二十万,要魏大姐办一个无偿的“互助基金”。

    说白了,就是仿效当年“互助会”的举措,给遇到经济困难的职工提供两千元之内的无息小额贷款。

    区别呢,在于过去的互助会是职工自己凑钱办的,没交钱的职工得不到帮助。

    而这个“互助基金”可全是“第一服务公司”资助捐献的,惠泽全体在厂的正式职工。

    另外,也不光管生老病死的为难事,连结婚、子女上学,买电器、家具……凡是正常需要用钱都可以申请。

    好嘛,这一下“第一服务公司”声威大震啊,上有杨厂长和魏大姐帮扶,有轻工局的支持。

    下得民心拥护,有各基层实权干部和职工的感谢。

    哪儿还轮得到那些中不溜没实权的官儿老爷们说话啊?

    这下好,郭书记一系彻底被架空,简直要气炸肺了。

    那些摇头草也悔不当初啊,忍不住埋怨郭书记他们挑唆事端。

    但这还不是全部呢,郭书记当然不肯任由群众基础都被杨厂长和“第一服务公司”拉走啊。

    为了挽回局面,他要求董乾达拿“第二服务公司”的钱来进行补贴,帮他拉住领导班子里的的人望。

    所以这一下,可就轮到董乾达他们再次傻眼,有苦难言了。

    本来还惦记要笑别人落水的狼狈相,却没发现自己身边的水也已齐腰深了。

    结果怎么样啊?

    他们一汇报工作,郭书记就剩下喘气儿骂他们祖宗了,差点没被他们的无能给送进医院去。

    手里点着的烟卷和茶杯全扔他们仨脸上去了。

    这几位,也真是后悔了。

    无不觉得自己是犯了一回傻x,换来了一辈子的阴影啊。

    想当初怎么就吃了蜜蜂屎一样呢?

    何苦要揽这个破差事呢?

第二百八十二章 变化

    其实吃了蜜蜂屎的,还远不止董乾达他们几个。

    这个时期,比他们还要躁动,缺乏理性的。

    应该是像水澜这样跟风做梦,不管不顾也要出国的人。

    由于封闭多年的国门开启已经有了一段时间。

    大量引入国内的电影电视和杂志小说,以及舶来商品,让斑斓的西方世界,越来越撩动人们的神经。

    再加上国家对知识份子的政策仍然只停留于口头,“知识越来越不值钱”的论调在社会上广泛流传。

    这一切都促使着从大学校园刚毕业的那一代精英份子,对困守于国家单位的前景看淡,也无不将出国视为美好生活的开始。

    这一年,京城报考“托福”的人数增至一万八千人。

    这一年,一个出国学者拍摄的《国人的眼界》纪录片,在京城文化圈里广泛流传。

    这一年,各大机关单位里,当两个年轻人人见面时,最常听到的对话已经变成。

    “嘿,出国的事儿怎么样了?

    “正办着呢!”

    说白了,这一年的“出国热”已经不知不觉,达到了一种非理性的状态了。

    所有人对米国的感觉,都是高速运转的城市、忙碌的市民、永不停歇的电梯,大街上川流不息的汽车。

    以及人均年收入一万九千美元和国内七百四十二元人民币的巨大对比。

    如此就形成了一种让人为之狂热、迷信一样的极端论调。

    无论你在这儿过得好是不好,一定是出去会更好。

    无论任何关系、任何的途径,怎么着都行,只要能出去。

    水澜就是这样,尽管她对遥远的异国,是天堂还是地域,并没有多少真正了解。

    但未知的国外生活充满难以抗拒的诱惑。

    只可惜啊,正是因为她有了洪衍武的“格外关照”和陪同。

    哪怕她在“托福”考试中考了663的高分,四月闯签证关也以失败而告终。

    她怎么也没想到,在家经过好几个星期的准备,忍受着从头天晚上就来排队的辛苦。

    结果进去没见两分钟,就被“枪毙”了。

    但最气人的还不是被拒签这件事,而是她的闯关失败,居然让家里人一个劲儿的叫好。

    水婶甚至做了一桌子丰盛的菜来庆祝。

    至于唯一鼓励她继续尝试的洪衍武,忠告中也透着一股子假仁假义。

    他居然跟她说,听旁边别人议论,好像二次过签希望也不大,让她做好长期奋战的准备。

    这让她的一颗心简直跌落到谷底,足足哭了三天。

    短时间内,是很难再有勇气,去重新面对那让人提心吊胆的审视,外加露宿一宿的艰巨挑战。

    与之类似的是,由于改革开放进行到了一定程度。

    长期以来,所积攒的其他不良效果也都开始集中发散。

    一时间,社会上欠骂的事儿好像越来越多。

    就连知足常乐,奉行与人无争的普通老百姓,也都有点受不了了,从脑仁儿里冒火气。

    比如说,京城市的饮食服务业在这一年有个明显的变化。

    由于外来人口的持续、成倍增长,还没有完全消化“知青返城”问题的京城市政设施和服务体系,变得更加难以承重,与市民沸腾的现实生活需求发生严重冲突。

    不但“吃饭难、穿衣难、住店难、理发难、洗澡难、修理难”这些老问题愈加凸显,交通难也成了新问题。

    尤其这里面还有一个时代的特殊性。

    经验丰富的老师傅们年龄不饶人,在这一年都逐渐退下来了,开始换徒弟们当大拿。

    偏偏价码却因通货膨胀又上去了。

    这还能不招致怨声载道吗?

    因此,哪怕是既“号召兴办夜市”之后,京城政府以更有力,更全面的号召,来发展市政服务设施和第三产业,让城市现代化开始了第一次“全面升级”。

    但对于老百姓来说,也不再像过去那样,对政府的措施感到满意和理解。

    关键就是差在从业人员的素质,发生了不可逆转的大幅下降上了。

    这就叫“老鼠下崽儿,一窝不如一窝”啊。

    另外一个,由于经济的发展,人对经济和金钱的概念也发生了重大变化。

    从过去谈钱者鄙,到如今“全国人民九亿商,还有一亿待开张”就能说明人心巨大的转变。

    而这种心态转变又导致了商业氛围的变化。

    特别是近年来由于商品种类开始变得多样,许多商品不好卖了,企业和商业系统的职工收入又都开始与效益挂钩。

    于是,各种邪门歪道也不分公的私的了,一起开始横空而出。

    像京城晚报就刊发了一封读者来信《并无散装华姿香波出售》,来反映在夜市买到假货的遭遇。

    原来,这位读者从“东华门夜市”买了一瓶散装华姿洗发香波。

    回家一用,发现和以前买的原装洗发香波完全不一样。

    不但气味差异很大,使用效果也很不好。

    后来,他写信给生产厂家,方知上当受骗,买到的是冒牌货。

    而国营商店也好不了多少。

    没几天《京城晚报》又刊登了一件新闻在“大栅栏”的一家国营百货商店,打折甩卖的库存羊毛衫就遭致了顾客集体退货。

    敢情有人发现了在羊毛衫的包装纸上写着是沪海生产的腈纶商品。

    当时售货员还不肯承认强词夺理,说“纸是纸,货是货,纸货各不相干。”

    结果有一位懂行的顾客,拿打火机当场试验,发现羊绒衫材料烧过是硬的,确定腈纶无疑。

    在场的群众都忍不住义愤填膺,这家百货店才肯给这些顾客退钱。

    但最严重的问题,其实还是出现在冰箱上。

    这一年,京城市场上电冰箱供不应求。

    尽管物价局明确电视机、电冰箱等高档耐用消费品不会涨价。还发出《加强电冰箱价格管理的通知》。

    但不同百货公司电器柜台上的同款电冰箱产品,价钱很有可能能差出几百块,这完全是因为“批件”在倒腾加价的关系。

    总之,人们的道德观似乎也抵不住金钱的诱惑下降了。

    开始信奉无所不用其极,能赚钱就是好汉的道理。

    但这还不是全部,就连文化娱乐也开始变得扭曲,变得让人感到邪性。

    像电影院吧,这一年国产电影的票房成绩开始大幅下降。

    头半年,除了陈氏父子的那没有厂标,差点胎死腹中的《父与子》大受欢迎之外。

    就再没有什么国产电影能有一半以上上座率的。

    连电影放映员都觉得无奈和颓废。

    他们特别纳闷一点,咱们的导演,干嘛就非得拍那些去外国拿奖,而国人又不爱看的电影呢?

    什么时候能拍出《第一滴血》这样场场爆满的片子,那才叫本事。

    而电视剧《沪海摊》的播映,虽然满足了国人们的感官刺激需要,胜景空前。

    但是洪家的老爷子和老太太竟然介意起这部剧的不真实和格调低劣来。

    洪禄承认为剧中人物、事件、乃至发型、服装、语言,丝毫没有当年“沪海特点”。

    演得根本就不是什么“沪海摊”而是“香港摊”。

    王蕴琳更是觉得这电视剧胡演一气,表现的只是一些交际花、刺客、打手、流氓之间的恩怨情仇,会对孩子产生消极的坏影响。

    为此,洪家专门发布了一项禁令,禁止此剧于家中播放。

    就连洪衍武偷着给小洪钧看了两集录像带被抓住了,还惹得老爷子、老太太老大不高兴呢。

    结果没有丝毫法外容情,反而杀鸡骇猴、以儆效尤了。

    这叔侄俩不但丧眉耷眼挨了好几天的呲儿,洪钧还被罚刷了一个月的碗呢。

    之后也绝了,沪海马上就爆发了一场赌博风大案。

    参赌人数之巨简直令人吃惊,而且成员不但有学生、教师、还有干部。

    京城也被查出了好几起在小录像厅里,打着看《沪海摊》名义,插播隐晦电影的案件。

    就好像为这部电视剧的不良影响背书似的。

    这自然又加重了洪衍武和洪钧的“罪孽”,让他们俩在家连喘口气都得小心翼翼。

    瞧这日子过得,说来说去,只不过看了两眼许文强和冯程程嘛。

    竟然就压抑到了好像有今儿个没明儿的地步了。

第二百八十三章 “老肥”下场

    当然,京城发生的这些糟心事也得跟谁比。

    要是实事求是的讲,京城的状况还算好的。

    毕竟是直隶治下的首善之区,就在“伟人”眼皮子底下,折腾不出什么太大的圈儿去。

    再闹腾,老百姓心里的怨气儿再大。

    顶天儿的程度,也就是 5月19日,因第十三届世界杯足球赛亚洲区预赛小组赛中,国足对香港队失利,发生的那一场对外国人的社会骚乱了。

    虽说这是一件绝对负面性,大丢国格的事件。

    而且因突发性,事态一度失控,导致一位香港队员受了伤。

    可首都民警出警速度,调配手段也是高效率的。

    由于公安部门积极维持秩序,依法拘留了肇事者,而且道歉及时。

    这场风波顺利平息,并没对公共财物和国际声誉造成无法挽回的损害。

    更何况毕竟京城还是共和国的文化中心。

    在精神享受上的多元性,怎么也要比其他地方更好一些。

    比如说吧,春节后仅发行了一千套的洁本《金瓶梅》,就是只有京城人才能独享的特权。

    虽说需要在文艺部门任职处级以上的资格,才能购得,可不是还能托人代买或是借阅嘛。

    这比起1959年只供给部级以上,已经算是购买权的大大下放了。

    像洪衍武就让杨卫帆代为购买了两套,一套赠予常家,一套自己看。

    洪衍文也托何介夫买了一套。

    若是其他城市,即使一把手想一睹为快也难啊。

    因为还轮不到掌握这个信息呢,就早就卖没了。

    还有4月10日,当代最有名的英国“威猛乐队”,作为第一支访华的西方流行乐队,演出唯一地点也是在京城。

    由乔治.迈克尔和安德鲁.维治利这俩帅小伙儿构成的二人组,他们在华最知名的歌曲是《无心快语》和《最后圣诞》。

    别看原本定为五元人民币的票价,黑市竟被炒到了二十五元一张。

    可别的地儿的人,想花大价钱来看还没这个机会呢。

    所以最走运的,怎么都得说洪衍武的亲朋好友们。

    这小子可是票务上的祖宗啊,打一开始看见《京城晚报》刊登的广告。

    就让“小百子”走过去倒票的关系,去找“天桥剧场”的熟人拿了票。

    还没开始发售呢,就已经把最好的二十个座儿给预订了。

    结果现场他们是组团前去啊,在最好的位置,享受了一场绝对国际水准的演出。

    别说其他人几乎兴奋了一晚上,就连杨卫帆、成琳这俩专业歌唱演员都看得高兴极了,连称大有收获。

    总而言之,这个年代的京城正因为其政治上的独特性,受到国际和全国眼光的普遍关注。

    又有“伟人”这个果敢英明的掌舵人坐镇。

    任何负面的事件都是最先施以手段来控制、来纠正、来改善的。

    而反过来,积极意义的政策又是最先实行,让老百姓得以享受的。

    毫无疑问,这是京城人最得享福的年代,这个城市稳居全国头份儿。

    此时**散发的光芒,故宫琉璃瓦上的璀璨,哪怕沪海、花城和特区也要黯然失色。

    绝不会有什么真正天怒人怨的灾难,和危害到百姓生计和社会秩序的事件发生。

    与之相比,其实真正闹得凶的还还得说是天高皇帝远的异地。

    比如说把,海南就因为地方领导的胆大妄为,任意胡来,滥用了上头给予的自主权。

    促使走私进口商品的局面到达了失控和严重危害国家经济的的地步。

    于是等到纸里包不住火的时候,秋后算账的时候到了。

    上层震怒下,海南倒卖汽车案受到公开通报,一切违法行为被勒令立刻停止。

    然后在严厉的追究打击之下,走私商品不但全部抄没,参与其中的众多官员无论职位多高,都被追究了相关责任。

    于是赔钱的赔钱,丢官卸职的丢官卸职。

    这一番折腾,让海南的局面全乱,经济至少得好几年才会恢复正常。

    虽然为首的那些人是罪魁祸首罪有应得,可老百姓也真是倒霉,跟着伤筋动骨了。

    与之类似的还有长春。

    可能又是由于“大将”他们参与其中,所引发的蝴蝶效应。

    四月份这场“君子兰”盛宴提前来到了结束的时候。

    随着《人民日报》对这一不正常的交易现象和其中的贪腐行为提出质疑。

    地方政府也不能不对有所表态。

    于是为了平抑价格,开始对公款交易进行干预和控制。

    殊不知,泡沫的末期,强撑着市场一口气的动力就是政府注入的财源。

    这一控制就断了资金链了,泡沫也就破了,化为了虚无。

    “君子兰”的价钱应声直线下跌啊,完全是自由落体的血崩。

    整个长春一片哀嚎!

    不但参与其中的民众受倒了惨重损失,许多公家单位和企业都伤了元气,走到了濒临破产的边缘。

    幸好“大将”打来电话主动跟洪衍武汇报,说他已经把所有君子兰都给清空了。

    虽然“巴蛸”、“海兔子”、“海狗子”他们几个因为贪婪,没有见好就收,大笔资金都投在其中。

    可他们毕竟有过炒海参的经验,见过价格暴跌的景儿有多可怕。

    见状不对,都果断割腕求生。

    又有“大将”帮他们一把,最后倒也没算赔个底儿掉。

    怎么着本儿都保住了,还多少留了万八千的利润。算是长个教训吧。

    说起来也真是欠,这么一来,哪怕天天挨“三戗子”和“虾爬子”挤兑呢。

    这几个臭小子倒是真的收了心,去给“大将”看海、肯好好干活了。

    这么一比,真正惨的,还是那些没有投机经验,不懂及时脱手的人。

    现在恨不得整个长春的医院都人满为患了。

    也不知有多少人因为多年积蓄亏光了,犯了高血压或是头疼、心悸的病,进了病房。

    要么就是家里打得跟热窑似的,兄弟阋墙,亲属反目,夫妻互相埋怨,甚至因此离婚的。

    另外他还透露了一件事,说他近几年一直在找的“老肥”无意中找着了,只是人也死了。

    敢情这老小子吃喝不拉空,又拿着公款跑到“长春”来炒“炒君子兰”了。

    而这次没“大将”这样念情分的“傻子”被他骗了,自然走投无路,跳楼自杀了。

    结果也巧了,他就住在“大将”他们对面的宾馆。

    大家说现场,人的脸都摔烂了,最后是凭带着的证件被公安人员证实身份的。

    总之,那一大摊血和一条人命,实在是触目惊心的惨。

    这事儿弄得他心里恨意一下全无了,反倒不知为什么空落落的,没个抓挠。

    等回去了他跟韩莹说,韩莹也叹气,什么解气的话也说不出来。

    反倒因为这事,他们两口子已经决定了,这种事不能再干了。

    以后再好的机会,他们也绝不再参与这样的炒卖行为了。

    就打算真的按洪衍武给布的招儿,就专心弄点实际的营生了。

    对此,洪衍武也是感慨良多。

    他同样没想到“老肥”居然报应在这儿了,自己就死在长春了。

    可见性格决定命运,不是命运跟“老肥”过不去。

    纯属是这老小子无节制的贪婪,自己把自己给玩儿死了。

    这么看,人贵有自知之明,知足常乐都是好事。

    “大将”两口子能懂得投机的危害,善于控制自己的**。

    同样等于他们自己给自己的人生,预订了通往幸福的机票。

第二百八十四章 引雷

    同一时段,共和国另一个直辖市沪海,也在暴雷。

    但绝没有人会想到,是这件事究竟是以什么样的巧合和意外暴露出来的。

    5月23日,就在国家刚刚发布《关于禁止领导干部的子女、配偶经商的决定》这一天。

    就在京城街头全面开始贯彻执行《关于禁止随地吐痰的规定》这一天。

    当晚十一点多,伴随着全无预兆的轰然一声。

    叶璇以横躺在一堆破碎的瓦盆和泥土之间的狼狈姿态,尴尬无比的出现在了钱家花园别墅的另一户住客们面前。

    而闻声赶到花房的曾贺荣、陆艳华以及家中保姆看见她这副样子。

    再看看花房顶上的窟窿,无不齐齐张大了嘴巴,陷入极度的惊愕之中。

    不用问,这副情景,他们绝对明白,是叶璇以从天而降的方式来“突然拜访”造成的。

    可这是为什呢?

    就在这时,动也不能动的叶璇声音颤抖的开始乞求。

    “我……我不是小偷,请……请你们别误会。我……我是……”

    没能说出下文,她的眼泪已经夺眶而出。

    这既是因为摔疼了,也是因为她的心里充满惊慌和恐惧。

    好在她的话曾贺荣和陆艳华倒是相信的。

    因为尽管曾家与钱家属于那种老死不相往来的邻居。

    但毕竟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平日出来进去的,难免见面。

    曾贺荣和陆艳华自然都知道叶璇是钱家的住客,也见过她身着制服。

    只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同样因此,这样的场面才更让人匪夷所思,难以置信。

    要说曾贺荣确实不愧为大领导,吃惊归吃惊,却最先恢复了镇定。

    而且他也能清楚地感到,这种不正常的情形,恐怕是有特殊原因的。

    于是一摆手,先让家中保姆把瘸腿儿的叶璇扶了起来,跟着追问。

    “小姑娘,你别怕,我认识你,不会把你当成小偷。但你既然以这种方式出现在了我家里。你总得把一切始末原原本本的告诉我才行。你也知道我是谁吧,不要有顾虑……”

    没想到叶璇比他还急,不容他说完就“吭哧”一声,再次泪如泉涌。

    “曾伯伯,我知道您的职务,我是应该向您汇报的。可我求求您,能不能先让我打个电话,我父亲是‘总后’叶一涛。只要让我打这个电话,您在旁边一听,就全明白了。我的爸爸妈妈也会因此感谢您的……”

    毫无疑问,叶璇是个聪明的姑娘。

    她既懂得对陌生人的信任要有所保留,话里也透着心计,采用了一定讨价还价的技巧。

    可她确实多虑了。

    因为这样的情景,已经把曾贺荣和陆艳华的好奇心提到顶点了,这足以促使他们不再犹豫。

    曾贺荣马上点头,陆艳华也主动过去,帮着保姆一起搀扶叶璇,来到了家里的书房。

    结果,当叶璇和家里打通电话之后。

    一件令人难以置信的丑闻,足以摧毁许多显赫家庭身家性命,和许多光彩夺目之人的名誉与清白的惊天大案,就这么暴露了出来。

    敢情一切还得从除夕“沪海大厦”的那场舞会上说起。

    陈阳见到叶璇后,如见天人,之后便以钱家兄妹的朋友身份和叶璇搭讪。

    由于这小子形象出众,举止斯文、一派谦谦君子的绅士风度,把花花太岁的流氓本质遮盖得严严实实的。

    初识的这一次,他给叶璇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而陈阳最聪明的地方,恰恰在于他没有急于主动亮明自己的身份,也没有急着去追求叶璇。

    此后只是以专业记者身份,打着采访和工作的旗号,用渐行渐近的方式继续与叶璇接触。

    这样时间一长,叶璇是不可能一点没发现他到底是谁的?

    再见他对自己身边年长的人总是非常恭敬,对同龄人谦逊平易,还勤快地采写了不少报道,为了加班方便,甚至几乎天天住在报社的宿舍。

    于是一个自立自强,有追求、有理想、高素质,明明出身名门却不以家庭为依赖的有为青年形象就在叶璇心目里树立了起来。

    这么慢慢的,他们关系开始走近,很快成了可以一起吃饭、聊天的朋友。

    到了这会儿,叶璇又发现陈阳另外一些优点。

    他不但说话风趣,而且见多识广。

    大概也是记者这个职业的原因,他办事很有办法,也有灵活劲儿。

    像热门演出的票子,时髦的衣服鞋帽,人满为患的餐厅,如有他在身边,这些问题都能解决。

    和他相处十分舒适和方便,女孩很容易对他产生依赖性。

    要按理说,到这一步,俩人确定恋爱关系其实已经没什么阻碍了。

    只可惜,流氓就是流氓,下流的本性总会掩盖不住暴露出来。

    俩人关系一近乎,陈阳就放松了心态,而且也有点心急了,忍不住屡屡对叶璇动手动脚。

    其流露出的急色下流和挑逗方式的捻熟,让叶璇既反感又起疑。

    于是断然拒绝,甚至为此还跟箭在弦上意图强迫的陈阳起了冲突。

    而等到陈阳冷静后,虽然也很快道歉,却感到了叶璇跟他明显疏离。

    这时,这小子千不该万不该,又自作聪明的亲手导演了一手“英雄救美”的好戏。

    竟然派了几个瘪三故意在夜晚街头去调戏叶璇,再由他出面相救,来挽回局面。

    要知道,这种招数固然有奇效,可假的就是假的,一旦被戳穿就是适得其反。

    陈阳就万完没想到,他出了个大昏招,这一手提前决定了他的陌路。

    因为在他即将被提拔为记者部负责人,成功邀请叶璇到他宿舍里聚餐庆祝。

    他这一高兴,又临时出门去买香槟酒的半个小时内。

    让他意想不到的,那几个配合他演戏的瘪三们居然会来报社宿舍找他借钱。

    虽然这几个小子一见到叶璇来开门,连忙慌称找错了,仓皇而逃。

    可叶璇也感到了明显不对,于是疑心大起下,开始了对陈阳宿舍进行“探索”。

    而最巧的是,偏偏当初,叶璇跟洪衍武相处的时候,又因为丢过房门的钥匙,曾打电话跟洪衍武紧急求助。

    知道了该怎么用钢儿当改锥,去拧锁扣螺丝,变相开挂锁“聪明办法”。

    于是陈阳锁在书桌里的秘密统统暴露无遗,许多触目惊心、不堪入目的照片,和好几个日记本令人发指的“犯罪心得”,终于让她看清了这个流氓的真面目。

    叶璇不愧是将门之女。

    她没像其他女孩那样吓得六神无主,随后的处理办法其实相当果决。

    陈阳的家里是不缺相机和胶卷的,她就没拿走罪证的原物,而是用陈阳的一个相机安装上胶卷一通拍照。

    随后,当把一切恢复原状后。

    她又匆匆写下留言,说身体不舒服,带着胶卷离开了陈阳的宿舍。

    但更让她没能想到的是,在回到钱家后,她唯一在沪海可以依靠的人,却在她需要帮助时出了重大问题。

    原来一开始,钱家夫妇听她所述坚持不肯相信,千方百计替陈阳辩护。

    而在得知她掌握了证据之后,却又换了颜色,坚称要替她做主。

    可偏偏这种大义凛然全是假的,在骗走了她的胶卷后,又转脸继续劝她息事宁人。

    甚至不惜拿她的名声和前程来威胁她。

    完全如“变色龙”一样的姿态,由不得叶璇,不从心里往外冒凉气。

    幸好当时是拍了两个胶卷,她留了个心眼只交出了一个。

    幸好她是从小在“大院里”和男孩子们一起疯大的将军女儿。

    别看房门被锁,却难以真正困住她。

    于是再后来,她就在深夜悄悄翻窗,想要带着证据逃出钱家。

    却没想到曾家的花房顶太不牢靠,也就有了摔下来的这一幕……

    这确实是无比巧合的意外。

    因为说实话,叶璇一开始也是不曾想过要来到曾家求助的。

    她知道陈阳的父亲在此地会有多大的能量。

    所以唯一能真正信任的只有隶属军事管辖的单位。

    可既然曾家没有难为她,又顺利让她跟父亲取得了联系,也就证明曾家是可以相信的。

    那么后面的事儿也就不是她所能控制的了,大可顺其自然,交给这些长辈来解决了。

    至此,叶璇终于是长舒一口气,又找到了安全感。

    可如释重负的她,却永远不会想到,这事儿的影响有多么恶劣,牵连又有多么广泛。

    事实上,由于她的意外发现和这些举措,历史发生了重大偏移。

    这场灾难所造成的损害,远远超出了原有轨迹,不但一举摧毁了更多显赫家庭的身家性命,也使得更多光彩夺目之人的名誉与清白扫地。

    虽然她的父亲第二天就坐着专机来到沪海,亲自追究此事,把她保护了起来。

    可也由此引发了两个不同权力体系的矛盾。

    虽然在杨家的帮衬下,上头很重视,对沪海的城狐灶鼠进行了一次过筛子似的肃清,让老百姓拍手称快。

    可一些身上不干净的人被揭破了底子,毫无颜面远避风头,又如何甘心?

    因此为了泄愤,反倒同心协力把她个人的名誉和清白也给传得不堪入耳。

    虽然曾贺荣和陆艳华秉公执法,不吝颜色的执行了“王子犯法庶民同罪”,惩治了长期为恶一方罪魁祸首。

    但连钱家父子都锒铛入狱却又是她没能想到的结果。

    为此,非但钱家母女对她恨之入骨,骂不绝口。

    甚至就连京城子弟圈子也对她畏之如虎,避之不及。

    不为别的,就因为大家认为她吃着钱家喝着钱家的,居然把钱家给整倒了,这样的心性太过凉薄。

    于是除了家人、杨卫帆、曾贺荣和陆艳华,再没人关心她,亲近她。

    就连她那位身在国外的表姐周曼娜都怪她多事,怪她自找麻烦才会被大家孤立。

    而这一些的委屈,都是小腿摔成骨裂的她始料未及的,但偏偏又是必须是由她来亲自承受的不公平代价……

第二百八十五章 食言

    1989年5月30日,在岛国首都的“东洋证券株式会社”的vip客户接待室里。

    “糖心儿”也在演绎一场十分疯狂的投资举动。

    她居然把从高利贷公司靠抵押两套房产换来的五千五百万日元全部投入了股市。

    而且和前期已经投入且盈利的四千八百万日元一起,通过证券公司的两倍杠杆配资,把资金扩充到了总共两亿六百万日元。

    然后她还拒绝了自己的股票经纪人,分批分日以固定价格买入和分散投资的建议。

    非常固执的把这笔巨款,以当日市价,全部买入“三井不动产”、“三菱地产”和“最上恒产”。

    这样当完成交易后,她的本金所需要承担的实际年利率不但已经高达百分之五十五。

    而且由于她丝毫不考虑风险的集中买入。

    户头上持有的三只地产股票很快就开始下跌。

    到收市时,当日就给她造成了平均百分之二的资金缩水,一下就让她的资本少了四百余万日元。

    这几乎是行情大好的五月份,她前期四千万资金一半的盈利了。

    所以就连她的股票经纪人,也忍不住心惊肉跳,替她直擦冷汗。

    那自不用说,跟“糖心儿”一起来的“伸手来”,就更是心里别扭了。

    一出证券公司,当俩人一前一后,坐进他们的汽车里。

    “伸手来”开动油门,嘴里就开始唠叨。

    “姐们儿,玩儿的就是心跳啊!怎么样,一天扔了小鬼子两年半的薪水,什么感觉?”

    可他没想到“糖心儿”压根没表情,点燃一根烟,喷云吐雾了一口,竟然直截了当的说。

    “你要是后悔也来得及,给我一个星期时间,我就能给你凑足两千万,算你撤股好啦。”

    这淡淡的姿态反倒让“伸手来”心悸了,他就剩下一个感受。

    男人的克星,女人的极品。

    “瞧你这话说的,这算什么啊?我是心疼这点钱吗?我一分不要都行,咱有手艺,凭空一把就能抓财。我是怕你玩儿火,最后发现自己错信了人。”

    “是吗?分人分事儿。”

    “糖心儿”照样毫不动摇。

    “对别人我没信心,可对小武的话我是有把握的。他从来没错过。从来没有。难道这一个月房地产股票上涨了百分之三十是假的吗?所有人都不会想到,都不看好。可他就预料到了。”

    “伸手来”自然又不爱听了。

    “年纪轻轻,太轻信别人了。我就怕你这样,那是要吃亏的。他又不是神仙,也许是瞎猫碰上……”

    可惜话没说完就被打断。

    “这件事咱们不是已经说过好几次了嘛。我不认为有必要再谈了,真没意思。你现在就两个选择。要么和我们大家一起做下去,要么咱们就分开,今后各干各的。”

    听着“糖心儿”口气愈加发硬,这下“伸手来”真有点气了。

    “我是为大家好。难道我有不明白的,就不能问问了吗?就比如说,就算你买房地产股票对了。可我也不明白啊,为什么你非把房子抵押给那些吸血的高利贷?难道银行贷款就不行吗?”

    听他这么说,“糖心儿”倒是认认真真回答。

    “可以,那我就告诉你。银行贷款确实不行。我们只是永久居住权的外国人,有抵押物银行也不愿意给融资。而且即使批准,时间周期长,批款额度也不高。你没发现股市的时间很宝贵吗?这五月份,‘三井不动产’几乎持续的从五百五十日元涨到了七百二十日元。万一错过去这样的时间段,那才叫亏呢。”

    “可即使如此……那为什不卖掉房子呢?这样就不用背负巨额利息了。”

    “你就不想想,小武为什么提醒‘刺儿梅’只买房地产股票呢?你再看看市场上的房价,不也在一直上涨码?我们不卖房子,等于又吃一份利啊。”

    “你不要觉得亏,其实就因为我们有房子来抵押,‘武富士’才会按照房屋价值借给我们这么多的钱。这反倒扩充了我们的资金额度。而且房子即使抵押,我们也能继续居住。否则还得交房租,岂不是一样要付钱给别人?”

    “就这样吧。我心里有自己的账。如果连股票和房产都算一起的话。这些要付出的利息分摊一下,也并不算贵。还不到百分之三十呢,其实是划算的。”

    车里很久没有人说话,可能过了得有五六分钟,“伸手来”才重新开腔。

    “好吧,你确实是有道理的。你的脑子和算计我服。可有一样,我就不服他的判断。我想跟你打个赌,你敢不敢?”

    这带有赌气的话,相当让“糖心儿”头疼。

    她实在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很有些兴味索然。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有些话真没必要说了,你何必非得无事生非?……”

    可对方的口吻照旧。

    “我就是要你别再想他,你提条件吧。”

    “桥归桥,路归路,我想谁是我的事儿,这跟你有什么相干?”

    “你这话对,所以我心里怎么想,也不是你能控制的。咱们挑明白了吧,我想娶你……”

    可没想到磁音响起很受听,话却是无情的。

    “人,要好自为之。想入非非,会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而且,说话之前,先掂量自己的分量。”

    “伸手来”顿时臊得满脸通红。

    “我就是不服。做人,得玩儿真的。台面儿,得自己上。我不明白我比他差在哪儿了?凭什么我就不能吃天鹅肉?他已经结婚了,娶别人了,你不是不知道……”

    “我是知道,可又怎么样?感情的事儿不能勉强……”

    “在这事上,你不应该再犯糊涂……”

    “我还觉得你糊涂呢?你再这样,咱们真的该分道扬镳了。”

    这话相当绝情,饱受刺激的“伸手来”抗不住了,冷笑一声。

    “好,你想让我死心是吧?那行,咱们干脆就拿股票赌一把。我觉得没可能跟他说的似的,躺着就有几倍的利。这太夸张了。我认为连一倍都到不了,甚至不够你付利息的。如果我赢了,你跟我,我帮你填窟窿。我要输了,一分不要,永远在你眼前消失。”

    “糖心儿”听着别扭,毫不犹豫拒绝。

    “我们已经赌过了,难道你忘了吗?上次你就输了,你答应过我什么?你的流氓劲给狗吃了?根本没必要再来一次。”

    可“伸手来”也咬上牙了。

    “我不是爷们,行了吧?我不如一条狗,我承认。可我求你这一次,最后一次。你要真信他,你要真的心口如一,你就答应我再赌一把。否则我永远也不会死心,天天都得惦记你。保不齐我就得犯病,干出什么出格儿的事儿来……”

    又是良久的沉默。

    最终,“糖心儿”经过思量,还是妥协了。

    可语气也充斥着不善和决绝。

    “好吧,你听好了,这是最后一次,真正的最后一次。你不要再食言!”

    “听你的!”

    三个字说出,“伸手来”踩下油门。

    黑色的丰田皇冠如离弦的箭一样飞驰,把东京街头的流光似乎都带飞了。

第二百八十六章 计划有变

    叶璇千叮咛万嘱咐,要求杨卫帆,把自己的事儿对洪衍武守口如瓶。

    “糖心儿”也藏于暗处,仅通过“刺儿梅”来了解洪衍武的状况。

    所以洪衍武对沪海和岛国所发生的真实情况,其实是毫无所知的。

    他还认为沪海和岛国的情况,一切都和历史原有走向相差无几呢。

    故而在同样的这段时间里,他真正花费精力在做的事儿。

    除了琢磨着怎么把菜炒好,当一个好厨子。

    也就是忙着处理“服务公司”的事儿,和自己的买卖了。

    先说公家这块儿最大的项目。

    三月底迅速完成拆迁安置工作后,杨厂长的方便面厂和洪衍武的“北极熊大厦”都已经开始动工了。

    两项工程均由市建筑设计院设计,“市一建公司”承建,加在一起总工程款合计一千八百万。

    但在具体资金投入和工期上,两个项目却存有巨大的差距。

    因为杨厂长厂子的施工费不过耗资二百余万,厂房结构也简单。

    一旦开始搭建,不过三四个月就能完工。

    哪怕算上引进设备,调试设备的时间,顶多秋天也能正式开工。

    可洪衍武的项目在金钱和时间上的耗费却远超最初的预计。

    除建造费用扩大到了一千五百余万,工期也延长了两个月,预计需要整整一年三个月才能完工。

    之所以会产生这么大的偏差,其实都是洪衍武做出一个新的计划变动导致的。

    敢情拆迁工作进行中,这小子就跑到现场去看,是越看越激动。

    他真没想过自己能拿到这么好的地段。

    这么一来吧,他怎么琢磨,怎么觉得。

    如果在国贸大厦和京伦饭店之间就造一个十几层的小宾馆,实在是有点糟践了这块的地方。

    别的不说,他的资金实力不足,又缺乏高端酒店管理经验。

    在这个高档饭店已经扎堆儿的地方,即使盖好宾馆开门营业。

    无论软件还是硬件上,都会有明显不足。

    肯定是无法和周边“京伦饭店”和“国贸大厦”相比的。

    别到时候外国客人不肯来,国内顾客又有点够不着。

    高不成低不就的,只能跟在别人后头吃屁,那就尴尬了。

    于是洪衍武就开始有新想法了。

    觉得明知道这是cbd啊,何必跟别人一起凑热闹呢?

    干嘛不为那些还没进入共和国的外企提前盖个商务写字楼呢?

    写字楼在装潢上投资少,人员管理和培训都相对简单,又能充分发挥地段优势,今后按美金收租子一样不少挣啊?

    这样他就临时更改了建筑用途,干脆当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把宾馆改为了商务综合楼了。

    应该说,洪衍武最精明的地方就在于建筑设计上,他秉承实用理念,把有限的资金都用在了刀刃上。

    他不像别人那样,在楼宇的外观上和内部装潢上,追求什么高楼层和内部奢华。

    这些方面,他的要求其实特别简单,就是方方正正,中规中矩而已。

    但在空间和功能上,他却颇下工夫,是经过反复推敲和衡量才确定的。

    比如说洪衍武坚持地下两层都作为停车场的规划,眼下来看完全没有必要。

    这让设计院百思不得其解。

    可洪衍武自己却清楚,随着城市和经济发展,城市空间紧张是必然的。

    那么他的计划,就是先把一层作为超市和便利店来经营。

    等到日后车位紧张的时候,别人已经没有了改善停车条件的可能。

    而他却可以拆除商店恢复停车场的功能,以此作为招租的优势条件。

    还有首层和二层,他也是考虑到底商的需求,特别要求把两层的层高设计为4.2 米的。

    甚至还着重考虑了货梯、卸货出入口尺寸,以及日后安装中央空调和监控等问题。

    毫无疑问的是,由附近这么多外国人群体,这两层位置用来招商办餐饮,绝对钱景远大啊。

    甚至他完全可以把他的“冰河世纪”搬过来,办成正式的常年营业娱乐场所,又或是在此地开个“衍美楼”分店呢。

    这不就是公私两便吗?

    而其余楼层设计重点,他也放在了怎么最大限度的利用空间和便利、安全上了。

    不但考虑了客梯、货梯、洗手间、杂物间、消防设施与防火通道。

    还提前为空调、液晶屏、电话线、网线、监控、门控、防火帘这些未来需要增加的电子设备,甚至电路升级的需要做了提前准备。

    最后还有一个特别的地方,就是他在楼宇外面,还设计了一个面朝长安街的巨大广告位。

    可以醒目的把一个或数个企业的广告放在上面。

    至于北极熊大厦的名字和logo都置于楼层顶端,相当一目了然。

    总而言之,最后真正确定下来的设计方案。

    建筑占地平面尺寸总共为45.3 米x25.75 米,地下两层,地上十二层。

    整体设计核心,就是围绕在怎么尽量扩大实用面积,和满足各方面的功能性需要上了。

    真正做到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把商业价值发挥到了最大程度,而且足以保证三十年之内都不会落后的地步。

    这不能不归功于洪衍武是开了挂的,才会具有如远见卓识的前瞻性。

    只不过,他这么灵机一动,也带来了一点麻烦。

    由于建筑规划从最初一万平米左右的面积,扩大到了一万四千五百平米,而且地下还由一层变为两层,费用自然有所增长。

    可偏偏银行对计划变动相当不满,是不会给他增批贷款的。

    别忘了,这年头可是流行建设涉外宾馆,却没有一个正确的现代写字楼概念。

    那么实话实说,银行对宾馆项目有信心,对什么商务综合楼却不报什么期望。

    要不是洪衍武在公关方面做得不错,该请请了,该送也送了。

    银行上下都对他印象不错,弄不好冲这个,就连一千万都收回了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现金上的负担虽然骤增,可别人发愁,他倒不至于

    因为厂里还有一百多万的贷款富裕呢,可以先给“服务公司”用。

    另外工程款也不会一次性全都支付,工期完了也能拖一拖呢。

    这样,洪衍武至少有一年半到两年的时间可以筹措资金。

    关键的是以“服务公司”的现金造血能力这么一估量,其实还真不算什么。

    说到这里就得介绍一下服务公司其他产业的经营情况了。

    如今进项排在第一位的是服务公司下面的三家日夜食品商店。

    由于增加了独有特色的糖果和地处京城火车站之要隘。

    每个月仅“北极熊”和“义利”常规产品零售方面,就能创造十五万左右的净利。

    这还不算是汽水提价到了一毛六分钱和即将迎来的冷饮旺季的额外收益。

    其次利润大头儿,就是“北极熊餐厅”加上“主食柜台”这一块儿了。

    因为餐饮业普遍提了价,餐厅名气又打响了,每个月五万净利也是能保证的。

    而朱震凡和段刚一手操持的“熊师傅泡面连锁”,已经变成了五家店。

    由于新增的店面都是京城核心商业区,而且代言人陈培斯风头正盛,再加上报纸的宣传,买卖好的不得了啊。

    哪怕买卖小,可流量大,他们每个月也给公司创造出两万块净利的惊喜,同时显然还有更多的潜力可挖。

    甚至就连“三源胡同”那个小院筹备的旅馆也开张了。

    这个旅馆洪衍武是按快捷酒店模式办的,前瞻性为陈培斯第三部《二子开店》取名为“比家美”。

    电视有,都是黑白的,而且房价尽量切割成单间,没必要的家具不要,洗澡厕所都是公共的。

    又在此处设置了一个中央厨房,给各个“泡面连锁店”提供骨汤,顺带给顾客提供简单饮食。

    所以成本花费不多,但床位却不少,能给九十三位旅客提供五元一晚的单人间和八元一晚的双人间。

    而且因为就在“京城火车站”附近,又有“北极熊商店”职工帮着揽客介绍,住店率基本是满员的。

    预计至多十个月可回本,剩下的时间也能创造利润。

    而这还没算上夏日音乐茶座四个月的暴利呢。

    总而言之吧,虽然有点蛇吞象之嫌,可洪衍武这条蛇肚皮弹性好得很。

    就凭他一年至少能实现三百万净利来。

    要不额外闹幺蛾子的话,也能舒舒服服把这头大象给消化掉,并不是什么难事。

    只不过想要雇上几个花不棱登大丫鬟贴身伺候着,中午吃了冬虫夏草盖饭,晚上再拿软炸鹿茸,拍灵芝下酒的好日子是没戏了。

    只能仅仅保证出门有车,汽水随便喝,上班混一肚子油水,下班把小酒继续喝的小康生活而已。

第二百八十七章 竣工

    公家这边也就这么回事了。

    与之相比,洪衍武的私人产业显然收益更大。

    这话可不是吹的。

    健美裤热销,旅游文化衫热卖,这两项计划完全如洪衍武所料,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故宫、长城门口的工艺品和“三轮车”也因为外国游客的继续增多,和人民币兑美元持续大幅贬值的原因,都被洪衍武提高了百分之五十的价码。

    “西单劝业场”已经开业,它和“秀水街”、“东华门夜市”、乃至花城“高第街”的买卖。

    全因为国内经济的提速,农村人口向城市迁移的缘故越来越火,租金自觉就“嗖嗖”往上窜。

    而这还不算“大将”那头儿呢。

    别忘了,炒卖“君子兰”的斩获同样不菲,西北岸上包海又到了旺季。

    再加上韩莹今年也在滨城的“普照街轻工市场”办了工商注册。

    按照洪衍武的话,一气儿吃下了三十个摊位,又从他的手里把部分广货由京城转批到滨城。

    一跃就成为了当地最大的服装批发商。

    假如这些都算一块堆儿,这一年洪衍武要不扑腾出个七八百万现金来,那就算是不成器的败家啊。

    像他这样还没有一个公司实体,就靠眼光和几个点子,能达到如此的来财速度,那真的得说已经把商人轻资产的投机方式玩到极致了。

    就连阿凡提“沙子一屋子,金子一袋子,眯了嘛唔……”的神奇咒语也没他这么牛啊。

    要不然,这小子怎么新年之始能把“全国美展”获奖作品包揽了一半呢?

    要不然,他怎么可能随后又靠一己之力,就把“虹光阁”的坛坛罐罐都买空了呢?

    要不然,他又怎么能支撑得起,那个花钱如流水的“古建队”呢?

    而说起这个,就又得提提洪家老宅的那个石头小洋楼了。

    今年五月初,这个因为种种原因一直耽搁、难产了好几年的艰巨工程,终于顺利竣工了。

    而这件事最终能够克服了诸多困难,这么快的完成。

    除了有洪衍武毫不吝啬提供雄厚资金支持,单家父女用心操持的功劳以外。

    其实兆庆托付给洪衍武安置的那些龙口村附近的村民们,也管了大用了。

    就因为这些人生于金陵遗址旁,不少人都学过祖辈传下来的石雕手艺,甚至还有几个不错的好手。

    这才让单家父女原本最头疼的石雕人手不足的问题迎刃而解,否则要完成至少得年底见了。

    这或许也算是歪打正着,或者说是好心有好报吧。

    毫无疑问,这件事对洪家来说绝对是一件大喜事啊。

    因为这不仅仅是一栋房子那么简单,它还牵扯着洪禄承的心结,连接着洪家人期盼亲人归来的情感,意义相当重大。

    那么自不必说,洪衍武料定父亲得知他汇报的消息之后,是必要迫不及待要亲眼看看的。

    于是他在真正安排好了一切之后,才在临近月底的时候,告知老爷子。

    这样5月27日周末这天,洪老爷子就没去酒馆儿。

    而是举家回老宅,要去看小洋楼修葺一新的景象。

    还别看这么兴师动众的,现在的洪家要出门可比以前容易多了。

    当天早九点,由陈力泉开着挎斗摩托拉着小洪钧先行打头阵。

    水清则开着黑色皇冠载着洪家老两口和水晓影、洪镒紧随其后。

    而最后还有“服务公司”的司机小郑开着日本大发850,拉着洪衍争两口子、洪衍武和洪衍茹兄妹压阵。

    这一家人是浩浩荡荡、舒舒服服的从福儒里驱车前往啊。

    那叫一个体面,那叫一个有派,正所谓“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

    别说在胡同里了,就是开在大街上,都是吸引人们眼球的焦点。

    因为当时京城的汽车还是少,虽然车队属于迷你型的,才三辆车。

    但前有摩托开道,中间又是黑色丰田皇冠这样的顶级豪车。

    这情形可太像什么外宾或是大领导出行了。

    所以当他们来到了“丰泽园饭庄”路口,这里的岗亭还真闹了一出误会。

    里面的人大老远一看这几辆车来了,没多想就按照有关规定,主动把红灯给调成绿灯了。

    可等到车队畅行一过去,这位好心眼的同志也就傻眼了。

    这时他才发现啊,怎么挎斗里还坐着个抠着鼻屎的小破孩儿呀?

    欢迎外宾的三好学生?不像啊……

    这小子竟然穿着跨栏儿背心,脖子上连条红领巾都没戴!

    嘿,瞧这事儿闹得!……

    抛开这个笑话不提,奔左拐进了煤市街里,车队也就到了洪家老宅了。

    但这次得驶过老宅正门不能停,向左一拐得奔西街。

    跟着再往前直行三四百米,一直开到老宅的后院范围边界,这才是最终目的地所在。

    只见高高的灰墙斑驳依旧,但原本可以一窥小楼端倪的花式通透铁栏杆的大门,却已经变成了安装着电铃和小窗口的全封闭式铁灰大门。

    不用多言,洪家老两口自然懂得洪衍武不愿张扬的良苦用心。

    若非如此,实不能避免里面的情景为外人所见。

    果不其然,当陈力泉下车按了电铃。

    小窗打开,里面露出了一张年轻的脸,跟着这才正式打开了大门。

    而就在焕然一新的石头小洋楼逐渐显现的过程里。

    陈力泉重新上车发动,带着后面的汽车徐徐开入。

    不能不说,这座楼修得实在是好。

    青砖黑瓦琉璃墙配上繁盛的花树,和绿草坪上三层逐层交叉落水的喷水池,完全重现了昔日一度的风华。

    和煦的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叶,洒在花园洋房的墙面上,小楼上的西洋花雕也是栩栩如生,几乎与当年完全别无二致。

    于是真等到几辆车全部停于小洋楼门口,洪禄承和王蕴琳从车上下来,再抬眼一望。

    过去的旧时光顿时不可抑制的铺面而来。

    以至于从楼内快步迎上前来的李福,和后面跟着出来的洪衍文一家三口,都让他们一度恍惚,产生了错觉,误当成了当年的旧人。

    在他们的眼睛里,李福变成了负责看管小洋楼,那永远保持着笑模样的杂役老何。

    而他们自己的二儿子洪衍文,则化身为正在看金表,喜欢嗔怪他们姗姗来迟的三弟。

    抱着洪铢的许崇娅呢,则变成了抱着洪衍亢满面带笑的大嫂……

    这样的情景,没有办法不让人激动,没有可能不让他们老眼含泪。

第二百八十八章 旧日重现

    人尚未进屋,只凭小洋楼的建筑外观,就已能回溯到旧日瞬间。

    那么等到真的进去,全方位的体验到旧日繁华气息,自然就更了不得了。

    实话实说,在洪禄承和王蕴琳的眼里,室内主体结构变动不大,百分之七十和昔日相仿。

    像一楼的大客厅、小客厅、餐厅、厨房、佣人房,及方便的客用盥洗室都复原了。

    和当年最大的不同,仅仅是木色的区别而已。

    二楼原有一个两居室套房,三个一居室套房,也是一目了然,而且仍旧保留了独立浴室。

    这一层的最大改变,不过是阁楼做了一个单独的楼梯。

    让包容着阁楼的那个一居室,成为了变相的复式结构。

    还有地下室里,除了专供放置供暖锅炉的房间,带有发电机的配电室就显得没必要了。

    于是只留下个配电箱,这间房间便成了可以放电影的娱乐室。

    而外面更空旷的空间,则变更成了一个带有迷你酒吧,可以打桌球和休息的地方。

    至于整栋建筑里的装潢,因采用做旧如旧的修复手段。

    不但室内的木质楼梯、拼花地板、木质百叶窗全部复原了上世纪三十年代的样子,就连摆设、器具,也带着旧时光的复古格调。

    像房间里大量民国样式的古董、家私,几乎随处可见。

    卧室里的带床架的铁花床、黄铜灯具、黄铜镜……

    客厅里八角灯、老式电话、老式留声机、高靠背布艺沙发……

    这每一处细节陈列,大约都是洪衍武在能力范围之内选用的当年之物,无不独具神韵。

    甚至烟缸和烛台等小摆设,茶具和餐具这些需要经常使用的家什,洪衍武也没草率对待。

    他很用心地选择了当代景德镇出的青花瓷、天青釉或是粉彩,一切都是民国旧日风华的反光。而整栋楼宇里最惹眼的东西,当属那架三角钢琴旁,漂亮的英式壁炉以及与之相配的火具。

    但重点中的重点,最为弥足珍贵的东西,却是在壁炉的上面挂着的那个大相框。

    因为里面是一张被翻拍放大的洪寿承和曾婉华的夫妻合影。

    总而言之,整修一新的小洋楼,经过半个多世纪的轮回,如今又恢复了它原有的功能。

    施工水准绝对一流,不亚于当年花费了七万大洋刚建好的时候。

    不但尽量维持住了历史原貌,营造出华美气派。

    而且内部设施,例如卫浴、通风、空调等,也比当年更现代化,更方便。

    那么毫无疑问,洪禄承和王蕴琳坐在这样的环境里,望着照片上洪寿承和曾婉华的笑脸,是不可能不深度缅怀过去的。

    在静静的沉默里,他们所体验到的,是凝固了沧桑和情感的调子,是时光交错中的岁月静好与现世安稳。

    既散发着旧时的风流,也有今时的浪漫……

    不知过了多久,当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的洪禄承和王蕴琳才从沉浸的情感中恢复过来。

    他们这时发现,其实自己是被孙男娣女们的吵闹唤醒的。

    敢情洪家的孩子们都没来过这样的西洋别墅,都楼上楼下,四处转悠着看新鲜。

    尤其是孩子们简直在木地板上跑疯了,他们在四处闹着跳着的捉迷藏。

    哪儿哪儿都是“咚咚”的响,和“咯咯”的笑。

    一片欢乐景象里,只有洪衍武和水清一起在帮着李福忙前忙后,端着水果和茶食招待着大伙儿。

    这一下,让他们更为宽慰和感动。

    老两口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心生一种复杂的感慨。

    由于洪衍武从小各色而乖戾,专爱搞些歪门邪道的把戏。

    洪禄承过去曾下过断语,说他是洪家的万恶之源。

    王蕴琳对此也深以为惧,曾不知落过多少次泪。

    但岁月迁流,原以为一语成谶的恶果却始终没有出现。

    现如今反倒是这个万恶之源的老三,被洪禄承屡屡认为死了才好的畜生,成了家里最能担事儿的儿子。

    无论家里家外,最难办的事儿竟然都是靠他。

    而且还任劳任怨,从不计较个人得失和委屈。

    这对身为父母的二人来说,那种完全意外的满足和幸福肯定是难以言表的。

    但同时不免存有一种当初待儿子太过苛刻的歉然。

    于是俩人都感到不能不但对这个劳苦功高的儿子夸上几句了。

    便把洪衍武叫了过来,一个连声称好,说难为儿子了,让他们心愿了却。

    另一个和颜悦色又询问耗费了多少钱,说办成这样不容易,怕他经济上有困难。

    可让他们没想到的,却是洪衍武对钱的避而不谈,反倒一个问题把他们给问住了。

    “多少钱您就别问了,这对我不算什么。只要觉得好就行了。爸,妈,我倒是想问问你们,愿不愿意搬过来住啊?”

    “搬过来?”

    见老两口似乎还未动过这个念头,洪衍武补充着解释。

    “我是这么想,当初老宅修好了,您们不回去住,是因为生活方式变了。那么大的宅子儿太空洞,既不方便也不舒服。那现在这个小楼总合适吧?”

    “我看咱们这一大家子住这儿,您们住那两居室,我们几个就住一居的,这不正好嘛。”

    “回头我再安装好空调和电话。这大夏天的,要花园有花园,要空调有空调,楼上还有露台,隔壁又是老宅,这有多么方便,多么好呢?”

    “爸妈,你们要乐意啊,其他的事儿就别管了,我一个礼拜把这边就能收拾好。到时候该用的,该搬的,我再让人给弄过来。回头人直接过来住就行了。我再给家里请两个人负责家务,您们就踏踏实实享福吧……”

    洪衍武说的挺兴奋,设想也确实不错。

    可惜王蕴琳迟疑了会儿,却还是摇了头。

    “老三啊,妈知道你是孝顺。可这么多年过去,妈已经习惯在福儒里住了。那儿的条件是差点,可关键是有人说话,热闹。周围的环境,妈也熟悉。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

    听老伴儿这么说,洪禄承也叹了口气。

    “你妈说的是,这里虽好,却没有福儒里的人情味儿啊。别说她了,我都舍不得那个小酒馆,搬过来就不方便了。哎,人哪,好日子其实不在于物质的享受,关键还是在于心气儿啊。而且这是三叔住的地方,我们要天天在这里,也免不了胡思乱想的。老三,你可别觉得白费了力气,不高兴,其实我们感动得很,绝不是不承你的情。”

    这么一说,洪衍武就明白了,为了不让爹妈误会,他赶紧解释。

    “爸,妈,瞧你们说的?我难道还是个孩子啊?我明白你们怕触景生情的为难,也知道你们舍不得福儒里的老邻居们。不搬就不搬吧,只要你们高兴,当然怎么都行不过既然如此,这房子我就派别的用场了。”

    眼瞅父母诧异,洪衍武继续侃侃而谈。

    “不为别的,主要为这种房子可跟普通住宅不同。咱既然弄好了它,就得拿钱继续‘养’着。不能完全让这里空着,那样就毁了。即使平时不住人,但怎么也得雇一两个人看着门户,拾掇拾掇花草再打扫打扫房。”

    “其次呢,我今年一月份还买了一批美术品,都是美展获奖的,正愁没个合适地方搁着呢。这房子我看就合适,西洋风格,无论雕塑还是油画都和谐。放在这儿我也就省心了。”

    “还有呢,我二哥的工作如今是搞统战的,交际和场面上的事儿多,那帮海外的人也难免不势利。有这个地方,给他办办酒会、聚会什么的挺方便。”

    “再说他住的地方周围都是当官的,房子虽然不小,可一举一动都拘束着。所以我就琢磨着,肥水不流外人田。您们要不住,房子也别闲着。干脆,让二哥一家子搬过来得了。这样既不糟践房子,他们生活质量也提高了。”

    “我唯一就担心,怕二哥有什么顾虑。一是非要在钱上跟我计较,每月这房子的费用我出真没什么,可他怕是不好意思。二来,您二老不来,他自己住这儿,又有点僭越,所以这事反倒需要你们来劝他接受呢……”

    应该说,洪衍武的脑子确实非比常人。

    这个主意一提,洪禄承和王蕴琳都不禁出乎意料。

    可仔细一想,又很有道理。

    于是都笑了。

    只是王蕴琳还有个顾虑。

    “这事你想的好是好,可这么好的房,你让二哥来住,水清会不会多想?”

    洪衍武马上保证,

    “不会不会,这事她是赞成的,我们已经商量了。说实话,我们也爱在福儒里。跟您和爸的想法是一样的。”

    老爷子不免带着惊讶感慨。

    “原来你又买了这么多的美术品,看来赚钱对你来说,比喝自来水都容易啊。”

    然后竟也提出一个疑问。

    “……只是衍文毕竟是个干部,住在这里会不会招人非议。除了经济上的事儿,关键是会不会有人拿资产阶级习气说事?”

    洪衍武笃定的摇头。“不会,我二哥在钱上最注意了,我也早跟他说清了。咱家不缺钱,自己那钱贴补公事都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图一个自在,不惹嫌疑罢了。”

    “说白了,经济问题,咱们是一片公心,可以自证撇清的。至于意识形态,您的顾虑确实有道理,可我也有办法。”

    “因为我买的那些美术作品,好多都是描绘领袖的,是歌颂改革开放的,有积极的政治意义,摆在这里,本身就是一种表态,又有谁能诟病?何况二哥的圈子本身就是民主人士,不会有问题的。”

    但这还不算完,跟着他又提到了一个更触动人心的问题。

    “说到这里,我还有一个事儿觉得可以办了。您们看现在政策已经稳定了,二哥又有这个工作便利。要是您二老不存什么政策变化的顾虑了,那咱们是不是可以试着找找大爷那边儿了?”

    洪禄承和王蕴琳再次沉默,他们没想到洪衍武连这些也想到了。

    思考如此周到、精细,实在是头脑冷静,性情成熟,完全可以让他们依靠的儿子了。

    良久,洪禄承感慨一声,终于真情流露,说出了一直压在心里的话。

    “老三啊,没想到,你变得这样的好。有主见、有品格、轻金钱、重情义。”

    “我看以后家里的事儿,恐怕多得担在你的身上了。你的兄弟姐妹都要靠你多多照应。”

    “过去的事儿,是我有些苛待了你,千不该万不该,我不该把你……”

    话到此处,洪衍武可不容父亲再说什么了。

    老爷子这是激动了,再往下肯定话就过了。

    他赶紧打岔,正儿八经的安慰。

    “爸,您瞧您说的。我的命都是您和妈给的,您对我千万别这么想。其实我什么不明白啊?我已经成人了,知道您是为我好。这就像日本有个电影叫《狐狸的故事》,电影里小狐狸长大了会被妈妈咬出去,让它们自己到生活中去磨砺,看着残酷,看着咬得疼,可其实是爱……”

第二百八十九章 挂电话

    全家人守在一起是最大幸福的根源。

    老人们跟小辈们在一起,也总是非常愉快的。

    像这一天洪家聚会,小洋楼里的娱乐活动。就出现了老少咸宜、非常亮眼的一幕。

    敢情洪衍武不光弄来了电唱机,还不知从哪儿找来了不少老唱片呢,歌曲、戏曲都有。

    等到吃过午饭闲着没事,洪衍文就去摆弄了起来,想试试到底能不能放。

    没想到机器一点毛病没有,老唱片质量也不错。

    真的一放,声音还挺好。

    这下好,不但大家都被吸引过来了。

    也让洪禄承和王蕴琳想起了沪海过去的“百乐门”、“仙乐宫”。

    跟着再听老两口这么一说起当年怎么样怎么样,大家自然更来了兴致。

    洪家的孩子们纷纷要求父母跳上一曲,都想看看他们当年跳舞的样子。

    于是洪禄承和王蕴琳盛情难却,就难得的在家人面前展现了一回舞姿。

    可是让所有人都没想到啊,老人不但会跳,而且水平极高,简直震惊四座。

    这事说起来,过程特有意思。

    一开始啊,老两口跳的曲子是《夜来香》和《夜沪海》。

    这样的曲目节奏较慢,就是慢三(慢华尔兹)和慢四(布鲁斯)的普通舞步。

    当年大多数舞客都会跳,初学者也不难掌握,舞步没什么出众的地方。

    洪家的孙男娣女们为之捧场,其实不过是为高兴而高兴,为喝彩而喝彩。

    特别是洪衍文和洪衍武,因为自诩都跳得不错。

    他们慢慢就有点兴味索然,喝彩也有点应付了。

    可他们没想到,人老了也有孩子气的一面。

    年过六十的洪禄承看出了这哥儿俩夸张和敷衍,居然还有点来气了。

    老爷子也就有了真人要露露相的想法了。

    他随后主动要求播放《玫瑰玫瑰我爱你》,竟然带着老伴儿王蕴琳来了一曲狐步舞。

    这下可了不得了,真本事一露,简直让全家人都为之倾倒。

    要知道这曲子不但节奏快,这种舞步也复杂,当年只有舞步娴熟的舞客才会跳的。

    而且即使能做到舞步熟练,姿势却很难美观。

    普通水准的人,常常左摇右摆,一不留神也会驼背歪头。

    所以真正能做到姿势优雅的舞者很少。

    可偏偏对老两口来说,就连姿态的端正都已经不重要了。

    他们的技巧已经到达了更加高级的水平。

    他们所展现出的舞姿,重点其实是如何把多钟步法运用在舞蹈之中。

    那跟着节奏跳起来,快步和慢步的舞步组合不但轻盈灵活,也变化多样。

    看着简直宛如在漫步云端,流畅至极。

    这一下子,那能不轰动四座嘛?

    谁也万没想到,这老两口还有这么摩登、活泼的一面。

    毫无疑问,现场立刻真正的兴奋了,掌声热烈至极。

    舞曲作罢还不算完,两位老人一下子被孙男娣女们围住了。

    人人都抢着问他们怎么跳的这么好?这又是什么舞?跟谁学的?

    用现在的话说是,现场所有人都被老爷子和老太太这一曲舞蹈给“吸粉了”。

    而谜底揭露,大家才得知。

    原来这都是当年在沪海为交际需要,两位老人花钱请洋教师专门教的。

    分门别类的学了整整一年呢,舞池里又有数年的实战经验,绝对算是业余里的专业水平了。

    而这么一比,洪衍文、洪衍武兄弟全都汗颜了。

    他们会的那点又算什么啊?不过雕虫小技耳。

    反倒是老爷子偷乐上了,相当提气的又要洪衍武给放李香兰的《何日君再来》,又表演了一曲探戈。

    当然,洪老爷子毕竟年过六十了,因为体力原因,其实他没能再陪着老跳完这一曲。

    可就其技巧、姿态,俩人配合的默契,也能绝对把电影《英雄虎胆》里陶金和王晓棠的那段探戈比下去了。

    差距太明显了,这专门练过的就是和为了表演临时现学的不一样啊。

    就这样,洪家人的舞蹈热情全被就发了。

    随后年轻人们挨个尝试,等于全既然其乐融融的在大客厅的拼花地板上开了一个私家舞会。

    等到跳累了也跳渴了,时间到了下午三点一刻。

    正好按英伦下午的惯例,全家人喝茶和吃点心。

    再然后,唱片里又放上了梅大师的《祭红》和张金梁的《花子拾金》。

    光听还不算,牌桌支起来,又由徐曼丽和许崇娅陪着二老打上了麻将牌。

    这听着京剧摸牌,也是独有其乐啊。

    而其他人同样不会无聊。

    水清和洪衍茹一起带着孩子们去花园子里疯跑疯玩了去了,随后又带着他们回地下室。看《哪吒闹海》。

    而洪家哥儿仨和陈力泉则一起喝着啤酒打桌球来消磨时光。

    一直玩到傍晚,又一起收拾烧烤炉和食材,为全家安排户外烧烤。

    总之,这一天洪家人就歇在这儿了,也不知喝了多少美酒,说了多少家常闲话。

    洋派儿的聚会简直尽兴极了,真比过传统“三大节”还乐呵呢。

    再之后,六一当天。洪衍文和许崇娅高高兴兴的带着洪铢,就搬到小洋楼来住了。

    而洪家孩子们,当然集体又在老宅花园子的游乐场里疯玩儿了一天。

    洪衍武也没忘了老爷子的心愿。

    紧跟着6月2日,他通过宋国甫已经在“京城电视台”上班的妹妹宋萍萍。

    专门请来了一位带着设备的摄影师和一位导演,来到洪家,给老爷子拍摄一段寻亲的专访。

    打算拍完了翻录几盘带子,就让洪衍文通过“民促会”的途径,在香港的媒体播放,好借此寻找洪家失散海外的亲属。

    可世上的事儿吧,有的时候真是邪门得没法说。

    似乎出于“冥冥之中历史的昭示”,也就刚过了一个多星期。

    就在6月11日,电视剧《四世同堂》开播第七天晚上,洪家失散多年的海外亲人竟然主动找到了他们的头上。

    当时的情景是这样的。

    许久未再传过洪家电话的球子妈破天荒的登门,说西院的公共电话有个南方人要找洪禄承。

    那不用说,洪衍武那一家子肯定还没回来,否则球子妈不会找到东院这边来。

    而老爷子又在酒馆里看买卖呢,无论怎样考虑,这样的蹊跷事儿都必然是洪衍争这个长子出面啊。

    所以尽管对电视剧里“小羊圈儿”众多角色的恋恋不舍,洪衍争还是赶紧跟着球子妈去一探究竟。

    可这一接过电话来,他刚说了一句,“我是洪禄承的儿子洪衍争啊,我父亲不在,您是哪位啊?”就开始犯懵。

    因为里面传出来一声带着南方口音,又有点哽咽的“二弟……”

    “您认错了吧?我不认识您啊?”

    结果更没想到,电话里又一声。

    “我……我是你……你失散了三十多年的堂哥啊……”

    “你说什么?你是谁?”

    “我是……我是你大哥,洪衍亢。”

    或许有,或许没有。

    反正当时洪衍争就觉得心里“咣当”一声,跟敲了一口大钟似的。

    忍不住冲着电话吼了一嗓子。

    “你说什么?你……你是我大哥?”

    对面也激动了。

    “是啊,我,我要来看你们啦……”

    可惜啊,人在激动下,是最需要心理素质的时候,有的人是很容易被心魔控制的。

    具体的例子就比如中举的范进,比如喝醉了酒的孙德龙。

    而洪衍争其实和他们也差不多。

    他的兴奋就当时那么一下子,随后可就是一阵不敢置信的震惊与茫然。

    他皱着眉头,嘴里忍不住喃喃自语,“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呢?”

    而对往事的追忆里,失神落魄里。

    他不知不觉手软了,话筒从耳边垂了下来,好,他竟下意识中习惯性的给挂上了。

    等球子妈一声埋怨,“哎哟!你怎么给挂了!”,

    他才缓过神来。

    当然就已经晚了。

    这时候任凭他着急忙慌给话筒重拿起来,“喂喂喂……”。电话里已经没声儿了。

    而且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戳着溜溜儿等了一个小时,那自称洪衍亢的电话也没再打过来。

    悔得他恨不得给自己俩嘴巴啊。

    糊涂啊!这叫办的什么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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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返1977介绍:
玩主,院派,佛爷,圈子,老炮,杆儿犯……演绎京城江湖,
军帽,仔裤,外烟,彩电,金庸,霹雳舞……历数流行风潮,
西单,东单,前门,红桥,秀水,三里屯……满目繁华喧嚣,
票证,高考,返城,待业,下海,铁饭碗……记述百姓生活。
带你去看一个真正的1977年的京城,讲述咱老百姓自己的故事。
洪衍武语录:
流氓混蛋不混理!重返1977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返1977,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返1977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