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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平仄客     嫡长女txt下载     嫡长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一章 半闲居和五皇子府

    沈宁听到沈俞氏这样说,又想起姐妹间的前世种种,就决定去找妹妹们联系感情了。她们都还那么小,能有什么样的隔阂呢,姐妹间的情谊是在的,何况时间是最好的证明,她所要做的,只是主动迈出这互往的一步,于是先往沈宓的半闲居走去。

    春诗跟在她身后,小声地说着半闲居的事情。沈宓的半闲居,离她生母李姨娘的采薇院很近,中间就隔一个小花园而已。沈宓出生的时候,沈宁太小,沈俞氏无暇分身,就让李姨娘自己带着沈宓,到她六岁多才搬进半闲居,特地挑选了离李姨娘近的院子。因有沈宓的先例,所以沈宛也是和沈宓差不多,都是由她们生母带大的。

    走到半闲居附近,沈宁就知道为什么沈则敬给这院子取名半闲居了,名副其实啊。小花园幽深人少,静寂却不荒凉,中有一个小池塘,绕着池塘,两边种着不少玉兰,正是开花时节,暗暗有风送清香来;玉兰的后面,还有几株大叶蔷薇,开得正热烈,稍远处还有不少杂花修木,其且有百草丰茂。见此夏花、清香、池塘,不说此时了,即使再炎热的苦夏,也觉得清阴爽凉,去哪里偷得这般好风景?

    浮生半日闲是如此啊。

    当丫鬟南枝来禀报说沈宁来访,此刻就站在半闲居外时,沈宓吃了一惊,也顾不得想别的,慌忙从绣花架子站起来就出院子去接,连一旁的李姨娘也是奇怪迷惑,这个大小姐怎么到半闲居来了?这可是没有过的事情,不会有什么事吧?她一时有些惴惴起来。

    沈宓望着沈宁笑意盈盈的脸,觉得颇为无措。虽然努力想扬起笑意,奈何本来就是内向胆小的人,只得对沈宁笑了笑:“长姐请进来……”虽然很想问,却没有问出她来这里是做什么。

    沈宁笑着踏进了半闲居,只见院墙旁栽有几棵虬曲老梅,也没有细看,就跟着沈宛进了房间。半闲居和她的青竹居格局差不多,虽然是两进的院子,房间却是不多,前面住着小丫鬟和粗使婆子,后面住着沈宓和两个贴身丫鬟,琴房和书房也都设在后面。

    沈宁看见李姨娘也在,截住了李姨娘要给她行礼的动作,就说:“我只是来找妹妹玩儿来了,这些天在母亲那里都没有看到妹妹,我就来看看。”沈宓这才知道她的来意,不着地看了一眼李姨娘,然后请沈宁坐下,又吩咐另一个大丫鬟南雁赶紧沏茶,然后才陪着沈宁坐下聊天。

    沈宁看到房间里尚未收拾的绣架子,知道沈宓刚刚是在绣花,正好有了话题,便问沈宓:“妹妹这是在绣什么?”边还起来走到绣架子旁边,这才看清了沈宓原来绣的是一幅鱼戏莲叶图景,已经快要收尾了。再细看,那绣图针线细密,竟难看出针脚,设色也精妙,那鲤鱼仿佛在甩一甩尾巴,水珠似乎都被溅出来了,实是光彩射目。沈宁深深感叹,佩服地看着沈宓:“这绣得也太好了!”这不是客气话,沈宓的确比她自己绣的好太多了。

    沈宓被沈宁看得脸色发烫,感到一阵不好意思,双眼有笑意。说到她喜欢的刺绣,她也没那么腼腆了,开始小声和沈宁说起来,说这绣图她也是看了吴江钱大家的绣品才有启发的,其实也是拾她牙慧等等,沈宁也在回答那也太厉害了我就绣不出等等。两姐妹又从吴江绣品说到吴门画派,说他们文清秀古雅的细笔画,又说到他们恬静平和的格调,期间沈宓还翻出了她新近的画作让沈宁看,让她评说一二,不知不觉间,时间就过去大半早上,也是李姨娘在一旁小声提醒:“快是午膳时间了。”两人这才停了下来,相互笑了笑。

    谢绝了沈宓留饭的好意,说今天打扰的时间也不短了,下来一定留下来尝尝味道,还邀请沈宓得闲来青竹居玩儿,连春诗,也邀请南枝、南雁去和她们一起聚聚,沈宓主仆三人也应了,送走了沈宁。

    看着沈宁离开,沈宓还是觉得心有不解,问还没走的李姨娘:“难道她真是来找我打发时间玩儿的吗?”李姨娘也一时无话,良久才道:“不用想太多了,你们姐妹好好相处就是。我们娘俩也没有可让人惦记的地方,为娘只想你好好的……”

    沈宓靠在李姨娘怀里,心想这个长姐倒是很好说话的人啊,况且她懂得很多啊,姐妹好好相处,好像也不是那么难……

    此后沈宁又来了半闲居两次,应沈宁的邀请,沈宓也终于鼓起勇气,去拜访了一趟青竹居。沈宁很热情地接待,两姐妹就说说年轻小女孩的事情,年纪都不大,又只差了一岁,可以说的事情也有很多。沈余宏托小厮送过来的知味斋的豆干,沈宓也尝到了;沈宓还意外的在沈宁那里发现了沈周的画作,还感叹了一番,只沈宁在一旁捂嘴笑,她不解,再仔细一看,原来竟是仿作!是她大意了,想一想也是,现在怎么还会有沈周的真迹呢?她自己也不禁懊恼的笑了出来,两姐妹感情渐渐亲厚不论。

    连南枝南雁两个丫鬟和春夏秋冬她们几个也都话多了起来,彼此间也多有来往。又趁着夏词的生日,在沈宁的默许下,几个丫鬟整了一小桌饭菜,请了夏枝她们过来,还有别的几个丫鬟婆子,此后,青竹居和半闲居就渐渐熟络起来。

    沈宛太小,现在还跟着何姨娘在碧荷院住呢,所以沈宁也就没有去找她。只是,每当沈余宏给她带来的小吃食和小玩意,也让人送一份来碧荷院给沈宛,使得年纪小小的沈宛就对沈宁这个长姐喜欢上了。

    对此,沈俞氏是乐见的。她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能有个伴,又不至于和姐妹骨肉疏离,对沈家后院也好。李姨娘和何姨娘也是很高兴,连带的,对沈俞氏又多了几分恭谨。

    沈宁的日常生活就这样,白天向沈俞氏请安,晚上随伺沈则敬书房,中间还和妹妹们联系联系感情,倒也不坏。只是她也不敢松懈,对四大丫鬟和蚍蜉的敦促教导,也在缓慢进行中,除了让蚍蜉继续关注京兆尹和五皇子府的动态,自己也在回忆上官长治的举动,思考相关的对策,是一刻不得闲。

    位于京兆北向的五皇子府,上官长治正和许三思、李可安在讨论事情,这两人都是五皇子府的长史,也是他的心腹亲信,此刻他们正在讨论的,正是沈家的事情。

    “沈余宏最近都不出现了,看来沈家对沈余宏也是很谨慎。现在一时也不好再有别的动作。”这是李可安在说。沈余宏一事,正是他想出的,希望通过沈余宏取得沈家的好感。现在五皇子新开府不久,虽然配备有一系列的属官,真正得力的官员却没有,所以他们现在很需要一有力的支持,沈家,正是他们选择的目标之一。

    太子虽占了储君之位,可是自幼体弱,长泰帝怜惜,不忍其操劳,连詹事府都没有为太子配设。这样的局面下,诸皇子蠢蠢欲动,其中自然包括了上官长治。

    “除了沈家,还有陈家、龚家、郑家等,家中都有适龄的女儿、孙女,其实也并不是非沈家不可……”这是许三思,他在京兆势力也是很熟悉的。别看这两个人只是长史,可是听他们悠游说话间,竟然有指点朝廷权臣的意思,不由得不让人吃了一惊。眼光阔远,胸怀沟壑,也正是上官长治倚重他们的原因,上官长治再一次庆幸当初收拢了他们两个,即使手上沾了无辜的鲜血,这又有什么呢?

    “三省主官,是不会参合到这里面去的,御史大夫龚如熙、京兆尹罗士敬都是长泰早年就已经得圣上信任的,几十年信任不变,可见不会轻易结交皇子,兵部尚书陈知浩家和户部尚书郑濮存家倒没有听说偏向哪边……”许三思边分析边思考,见上官长治不说话,和李可安交换了一下眼神,等待他的示意。

    虽然五皇子只有十八岁,还是刚开府不久,可是他们两个却不敢对他有丝毫轻忽之心,这个人虽然温润如玉,但那手段,却令见识过的两个人不寒而栗。

    “沈家根在吴越,沈则敬岳家又是溪山俞氏,在江南道的影响力不容小觑,听说江南道观察使叶正纯和沈家、俞家交情都不错的,沈则敬还是他的门生,所以我才想刻意结交沈余宏,这样的势力最好为我所用,不然必是心腹大患。”上官长治的语气虽然有些阴厉,面上却还是淡笑温和。

    “父皇有意让兵部尚书和老二结亲,陈家是不用想了。”末了他又补充从别处的得到的隐秘消息,虽然这个消息没有几个人知道,可是上官长治恰恰就是那几个人之一。

    “如果让二皇子得到陈家的助力,那不是更如虎添翼了?他母族势力本来就不小了。趁这个事情还未公布,必须是要想办法阻止才是。”许三思不用思考都知道这个事情,对上官长治是没有任何好处的。

    上官长治和李可安都点点头,三人讨论的焦点逐渐从沈家转移到如何阻止二皇子婚事上面来,从二皇子的娘家势力说到陈家的兵部尚书也做了不少年数,又分析出陈知浩陈知浩嫡孙女中最有可能与二皇子结婚的是哪一个。

    “陈知浩嫡长子先后娶妻二人,她们所出的女儿也都相差不大,应该是从其中出了,有传闻称陈知浩老妻颇疼惜其先头媳妇所出的那一个孙女,看样子应该是那一个机会比较大。”许三思回想起陈家的事情来,猜测这二皇子的人选应该就是那一个孙女陈婉柔没有错了。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花朝节之后就会有赐婚的旨意出来了。”上官长治喃喃地说出一句,花朝节?对了,是花朝节,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想他已经想出应对的办法了。

    许三思和李可安略想了一想,也觉得花朝节是最好的时机,两人不禁相互一笑,若是陈婉柔嫁给二皇子,不知道陈家这位嫡子夫人会有什么想法呢?

    第二日,上官长治入宫照样入宫向生母李嫔请安。大永皇室早有规定,皇子虽然分府出宫,可是每五日仍需入宫向皇后、生母请安。分府出宫的诸皇子都十分遵照规定,每五日入宫一次,既是请安,更多的,也是为了互通消息。

    在春熙宫,李嫔和上官长治两人正在说话,留下的,也都是自己的心腹宫人。李嫔三十多岁,年纪不小了,却因为保养得宜,依旧面容清丽,有一种婉约轻柔的气质,所以连她所出的上官长治,看着都是温润和煦的。

    “花朝节,我知道了,会看着办的。”依旧是李嫔轻轻柔柔的声音。

    “劳母妃费心了。”上官长治恭敬的回答,让李嫔心里也舒畅。

    “府里可有事情?你还是要多去看看你父皇……”

第十二章 花朝节准备

    “花朝节?”听到沈俞氏的话,沈宁愣住了。她看了一眼沈宓几个,她们都是一副好奇准备细听的样子,另外两个姨娘却是面色含笑,显然是知道花朝节一事的,今日二婶沈胡氏和堂妹沈瑶也在,沈俞氏把人都叫齐了,就是为了说这件事。

    “你们年纪小,又不长住京兆,想必还不知道什么是花朝节。花朝节是京兆及笄女儿家一年一度的大事,这一天女儿家聚在一起,比试比试才艺,也算是及笄后定亲前的一次亮相。这些年,皇家把五品大臣以上的女儿、孙女召集起来,举办花朝节,其实是皇室宗亲相看姑娘们,所以花朝节也就越发隆重了。”沈俞氏喝了喝茶,为女儿、侄女们解惑。

    那边沈胡氏也在说往年沈家都没有参加这样的聚会,一是没有适龄的女孩子去参加比试,二也是因为每年花朝节帖子都没有送到沈家,沈家也就不关注这件事了。

    “今年沈家接到花朝节的帖子了,所以我决定带你们去见识见识。”这个才是沈俞氏把她们叫来的目的,自沈则敬回京兆任职,这是沈家女孩子们第一次在京兆亮相,又是花朝节这样的时机,所以她就更重视一些。

    “你们都没有及笄,不会有比试,只是去凑热闹,所以我准备带沈宁、沈宛、沈瑶三个去就好,其余的年纪太小,等明年再说。”这个消息一出,除了沈宁,沈宛和沈瑶都有掩饰不住的兴奋。花朝节这么热闹的事情,能去见识,自然是最好不过了,连李姨娘和沈胡氏都是一脸向往,不过她们却是没有资格参加的,只是为女儿高兴。

    “所以你们三个等会留下来,我叫了天衣阁的师傅来帮你们丈身量,做花朝节的衣服。”这话一出,小姑娘们更加兴奋了,天衣阁的衣服是京兆最出名的,这一点她们还是知道的,想不到参加花朝节这件事这么隆重,还要专门订做天衣阁的衣服。

    沈家有自己的针线房和针线娘子,四季衣裳,也都是有专门准备的。倒不是说她们的衣裳做得不好,沈俞氏之所以选择天衣阁,一是因为她们更清楚京兆的潮流趋势,二是她们也知晓其他官员夫小姐的打扮,避免相撞尴尬。这是沈家女孩儿第一次在京兆亮相,沈俞氏不想有任何失误。

    于是众人一阵兴奋讨论花朝节,沈胡氏又八卦了往年花朝节比较出名的人和事。听说现今的太子妃吴氏,在当年的花朝节上,是出尽了风头的,还有现在的江南道观察使叶正纯家的小女儿,也曾参加过皇家举办的花朝节,还弹过一首惊艳众人的《秋风煞》,却也吓得宗亲们不敢娶她……

    小姑娘们听着这些,对花朝节更感兴趣了,连沈宛这个小女孩儿也吵着要随姐姐们去参加,众人见此,发出一阵好笑。

    沈俞氏发话让其他人散去,留下沈宁三人,等待天衣阁的师傅们到来。天衣阁的人很快就来到了,是两个有些年纪的中年娘子,一个稍胖,一个偏瘦,都长得颇为精明,对着沈俞氏和沈宁等人,却是恭谨不卑,礼数也做得很足。

    沈俞氏见此就有些满意,心想天衣阁能做得这样出名,确有它过人之处。嘴上也就说着:“拜托两位小娘子了。”等她们为沈宁三人丈量了之后,说了几点要求,请她们给出意见。那两个娘子也不含糊,根据沈宁等人的年龄气质,为她们选取合适的衣料和裁剪,因为三人年纪都小,虽不易出彩,却怎么也不会难看。

    “这位大姑娘面容秀丽,一双眼睛黑亮有神,用湖碧的轻绡做襦裙是刚好……”沈宁听到胖娘子这样描述她,倒是从容自然得很。

    “这位姑娘姿色过人,用月蓝的细稠会显得皮肤更为白皙……”这是说沈宓,沈宓听了,倒是害羞一笑。

    “这个姑娘看着容目飞扬,想必是爽朗率直的人,樱红的织丝就恰恰好了……”沈瑶听了,倒颇为赞同,还挑了挑眉,符和地笑了一声。

    接下来这两位娘子又一一说了根据不同衣裳而配的半臂、外衫、绣鞋等等,都是一色相和相衬的。这些,沈宁等人是不懂的,沈俞氏听了,觉得颇为不错,就定了下来,就等七日之后成衣送过来,看还有没有不满意需要修改的地方。

    两位娘子说了这些之后,就向沈俞氏行礼告退了。俞嬷嬷将她们送出了和鸣轩,又打点了她们每人一个荷包,说是让她们多费心等等,这两位娘子也是经验老到的人,倒没有多推搪,快速将荷包塞进袖口,表示一定会用心。

    过了几日,天衣阁将衣服鞋子送了过来,沈宁等人上身一看,果然和那两位娘子描述得差不多,很贴身,也很符合她们的气质,把每个人的优点尽可能地放大,而把身上不足的地方遮掩了。

    沈俞氏见了,很满意,过了一日,又唤来珍宝斋的人,为沈宁她们挑选了合适的首饰佩玉。沈家和京兆众多官员家中一样,在认真而紧张地准备着花朝节的一切不论。

    兵部尚书陈知浩家,也在准备着花朝节的事情,他家也有好几个女孩及笄了,花朝节是大事,尚书府也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氛围。陈知浩的夫人陈林氏唤来自己的嫡孙女陈婉柔,问她相相关衣裳首饰是否都准备妥当了,是否都恰当等等。

    陈婉柔人如其名,既婉且柔,因为生母早逝,性子除了婉柔外,还多了一丝坚韧与倔强。此刻她听见对自己一向疼爱亲厚的祖母这样问,连忙笑着回答道:“母亲都准备好了,也都恰当的。”她说的母亲,自然是她的继母陈赵氏,不管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如何,在花朝节这样的大事上,陈赵氏倒不会有让人说道的地方,一应衣裳首饰准备得也很周全。

    陈赵氏此刻正在房间里,面色阴沉,手也紧紧握成拳,抿嘴不语,往日亲和的脸上有压抑着的怨恨。她是尚书嫡子嫡妇不假,可是前头还有一个死了的,她只是填房继室,前头那一个还留下了一个女儿,如今还要有大造化,如果是真的,那不是要远远把自己和女儿甩在后面了,并且还要让自己给她行礼?只要这样一想,就让一向好强的陈赵氏气不过,不过是死鬼的女儿,她凭什么?

    陈赵氏想起两日前,她随婆婆陈林氏应诏进宫向皇后请安。太后这些年诚心礼佛,早就不接命妇的请安了,只在圣寿节接见一下内外命妇,所以皇后诏命陈林氏等人进宫,也没有什么奇怪的。陈林氏一行,只是普通的请安,皇后也没有说什么话,只一旁陪伴着的德妃倒对她们多笑了几下,让陈赵氏破有些受宠若惊。原本这也没什么好生气的,只是两个人告退坤宁宫的时候,刚好碰上了前来给皇后请安的李嫔,于是陈林氏等人又给李嫔行礼请安。

    “快请起,这可怎么敢呢。”伴随着李嫔轻柔的声音,是她亲自扶起陈林氏,那边她的大宫女扶起了陈赵氏,期间还不自觉地碰了一下陈赵氏的袖口。

    陈赵氏微不可见地抖了一下,看见李嫔笑得别有深意的眼光,又快速地低下了头。等李嫔和陈林氏寒暄完,就出了宫门回到陈家,一顿请安下来,陈林氏也累了,遂吩咐陈赵氏不用伺候在侧,她这才回房间见到了袖口的那个纸条。

    “陈婉柔嫁二皇子”这七个字刺得她眼睛生疼,想起德妃凭空对她多了几分笑意,想起那一个一向和她不亲厚的陈婉柔,想起自己对她表面周到内里苛刻,又想一想自己的女儿陈婉茹,只小了几个月,怎就没有她那样的命数?又想起若不是李嫔示意,她根本就被蒙在鼓里。越想越不甘,暗自切齿:我女儿没有的,我怎么会让你如愿!

    陈赵氏随后招来自己的心腹嬷嬷,说道:“悄悄把红袖找来……”

    与此同时,沈宁也在想着花朝节的事情,衣服都已经送到了,首饰今儿也都试戴了,离花朝节也就只有三天了。她差点忘记了,还有花朝节这个事情。

    前世她没有去参加这个花朝节,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沈家没有接到邀请的帖子。尽管她没有去,却一点也不妨碍她知道这个花朝节上发生的一件大事。长泰三十五年的花朝节,兵部尚书嫡孙女陈婉柔意外落水,被侍卫救起来的时候衣裳不整,名节尽毁。“连那藕荷色肚兜也露了出来,高耸的胸部,白皙滑嫩……”这是前世里花朝节后一些好事之徒描述当时情景的话语,极尽香艳,却也让沈宁足够了解当时是怎样的情况。

    而陈婉柔也在花朝节后不久自尽身亡,不过是一场意外而已,就折损了一条人命。事后才有消息传出来,道是长泰帝打算将她赐给二皇子为妻的,京兆官员夫人小姐不免又一阵可惜,感叹她出了这个意外,没有这样的福气,又说富贵荣华这都是命啊云云。

    真的是命吗?沈宁在内心冷笑,陈婉柔自尽后,二皇子和兵部尚书家没结成亲家,损失了一大助力,最后反而便宜了上官长治。她还记得很清楚,在上官长治被立为太子后,太子良娣中,就有一个叫陈婉茹的,那可是陈婉柔同父异母的妹妹,若说其中没有缘故猫腻,就枉她重生一次了。

    可惜的是,她并没有参加那次宴会,也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是怎样的,好端端的,陈婉柔怎么会落水呢?这肯定是有人设计的,可是陈婉柔怎么上当的又是怎么被推下的?她没有见过陈婉柔,不可能贸然上门拜访,再说了,单一个陈婉柔也不值得她冒险把前世之事告诉她,阻止是必须阻止的,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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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二叔家的“神棍”

    一连几日,沈宁都在想这个事情,对花朝节的衣服和首饰,提不起多少兴趣来。秋歌和蚍蜉他们,也没什么有用的消息传来。虽然心急,可是沈宁也无计可施。

    “反正那天我也会去的,实在没有办法,就一直跟着她好了。”一时也想不出有什么好办法,沈宁只得这样劝慰自己道,等待花朝节那天到来。

    期间,还跑到六和院看望了大嫂沈安氏和小侄子沈庆德。沈安氏现在是有子万事足,所以看见沈宁,她倒是很高兴地显摆沈庆德今天又有什么进步了等等。

    沈宁见沈安氏面色红润,可见月子坐得很好,小侄子白嫩圆胖,也会笑了,还时不时流下一滩口水,逗得沈宁一阵发笑,几日的阴霾沉重都消退了很多。

    松风轩内,沈则远和沈胡氏也在说着花朝节的事情。松风轩位于沈府西北方向,是他们的居所,沈则远平生最喜的,就是风过松林的声音,故名之。

    “瑶儿由大嫂带着,倒不必过于担忧。不过这是沈家近年来第一次参加这样的聚会,还是要多注意,叮嘱瑶儿要紧跟着宁儿她们……”沈则远这些年也蓄起了胡子,便习惯性地抚了胡子道。他虽经营家中庶务,多与庄子、商家打交道,可是却长着一副儒雅相貌,和大哥沈则敬气质倒是相像。

    “这倒是,我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就是瞎紧张罢了。父亲那边又送过来不少好药材,不如我们给老爷子和大伯那里送点过去?”沈胡氏想着这也没多少可担心的,孩子们还小,跟着沈俞氏也不会有事,沈俞氏办事最是周全了,便说起了别的事来。沈胡氏娘家是从商的,世代从事药材生意,这些年在江南一带也颇有名气,其父胡不涂正是江南胡氏安和堂的当家人。虽然说士商不通婚,可是沈华善因为跟胡不涂交情甚好,两个小女儿也是互相喜欢,这桩婚事就理所当然了。

    能够嫁进吴越沈家,还是嫡枝嫡次子,沈胡氏本人也是很满意的。对沈则远也多有爱护包容,虽然他纳有一妾,那妾室王氏还给他生了一个儿子,可是她一点也不担心。沈胡氏自己已生有二子三女,地位那不说稳如泰山,那也无人动得了,加上娘家也得力,沈胡氏这些年是越发大度了,对王氏也没有苛待一说。

    “乐儿今儿跑到哪里疯了?”一提到自己这个嫡长子,沈则远就有些头疼,一旁的沈胡氏脸色有些不好看。沈则远自己是没有读书天赋的,对功名官身没有兴趣,加上自小就喜欢人情往来与人交际,对庶务商务一道也是极其热衷,所以早早就放弃了出仕的打算,专心掌管沈华善这一房的庶务。可是他对于自己的孩子,又是不一样的看法,他希望他们能够考功名出仕,尤其是对自己的嫡长子沈余乐寄予厚望。沈余乐自小聪慧,读书那是过目不忘,甚至还能举一反三,连沈华善、沈则敬都说沈家又将出一人了。

    可是,唉,唉,唉。想到他,沈则远连叹了几声。沈余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开始喜欢看那些八卦堪舆占卜吉凶的书籍,还把天赋用在了这些书本上面,颇有把有尽的精力投入到无穷的卜算事业中去的架势。这几年他还变得有些神神叨叨,时不时给沈则远来一句:“父亲,今日不宜出门,恐有灾……我再看一看能不能看出是什么灾……”话还没说完,又跑去翻书去;又或者,截住沈胡氏,指着她新戴的玉钗说:“母亲快把它取下来,你这几日不适合戴玉……”把沈胡氏气得够呛!更不用说他对自己弟弟妹妹、丫鬟小厮说的那些话了,时间一久,家中都知道了沈则远这一房有个能掐会算的少爷,沈瑶则更直接,不客气地叫自己的哥哥“神棍”。

    沈则远阻止了几次,无果之后,也就随他去了。要是让他去考功名,要是他又神神叨叨的,说不定还会给沈家带来祸患,还不若无视呢。

    沈胡氏大概也想到了这些,也有些不好意思说话,自己的儿子,怎么都是好的,也不忍苛责他,就随他去了,何况她还有一个儿子呢。

    “父亲的意思是,明年要把平儿放进国子监去读书,好好培养。”沈则远向沈胡氏说了沈华善的打算,夫妇二人这才脸色稍霁,好在还有嫡次子沈余平,和他大哥一样聪慧,却比他大哥懂事很多,走的也是读书为官的正途。

    “药材那里,你斟酌着送吧,那些不容易损坏的,也不用急着送出去,收在库里,可作不时之需。”沈则远想起沈胡氏刚刚的问话,回了这么一句,两人又说了几个别的事情,这才宿下不论。

    第二日,沈瑶带着自己的丫鬟知云出院门去青竹居找沈宁,准备找她讨论花朝节的事情,结果在半路就给自己的大哥沈余乐给截住了,还一副有重要的事情和她说的凝重样子。

    “哥哥,有什么事吗?”虽然沈瑶口齿泼辣,却知道这个大哥对自己一向是很好的,除了有些不着调,别的都很好,所以她和这个哥哥感情也很好。

    “后日的花朝节你不要去了,我卜了一下,沈家这次去参加花朝节是下下卦,水山蹇险阻在前,不去为好,去了也无所得,我还得去找大伯娘,让她们也都不要去了……”沈余乐话还没有说完,就想去找沈俞氏,打算说出他的占卜,劝她们不要外出。

    “哥哥,你站住!”沈瑶见这个哥哥这样不靠谱,还真怕他去找沈俞氏,忙不迭把他叫住了。连丫鬟知云也是一副果然是说这些的表情,沈瑶想起这个哥哥以往的事情,不由得大声说道:“哥哥你又拿这些东西来糊弄我,这可是我第一次参加花朝节呢……”沈瑶说着说着,也开始有点生气了,眼眶都有些红了,这个哥哥,什么时候才能正经一点?

    “怎么是糊弄呢,我这是有根据推算出来!卜算之道,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沈余乐见妹妹误解了他的事业,又见她眼眶也红了,慌忙地解释起来,吧啦吧啦说了许多话。

    直到沈瑶再也受不了走远了,他还在自言自语:“卦象上是这么说的,没有错啊,为什么不信我……”

    “堂兄真的是这么说啊?”青竹居内,沈宁一脸奇怪地看着沈瑶。沈瑶来到青竹居,忍不住把哥哥拦住她的事情对沈宁和沈宓说了,还把这个事情当成笑话来说。沈宓听了是抿嘴笑,沈宁听了,则是问了上面一句话。

    “是啊,还跟我说什么异卦,下艮上坎相叠。坎为水,艮为山,又说什么山高水深,困难重重,人生险阻,见险而止,还说叫我们不用去了!他想去找大伯娘,我把他给阻止了,平时也没个正经样,怪不得父亲母亲一说起他就头疼呢……”沈瑶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堆,自己也感觉说多了,调皮地伸了一下舌头,末了还说:“不管他,我们还是说说花朝节的事情吧,你们说别家的姑娘会怎样打扮啊……”

    沈宁的心思却被沈瑶的话勾起了,其实这个堂兄,于占卜堪舆之上,还真有本事的。他既能卜出此次花朝节是下下卦,想起前世陈婉柔的事情,可不正是切合了吗?又想起前世里,也是他占卜出钦安殿大火,才让上官长治占了先机。只是现在这个堂兄年纪还小,只是自己找来相关的书籍看,虽然能占卜出大概的凶吉,却只能依着卦象照书直说,也是学艺不精的缘故,所以总给人一种瞎说胡闹的印象。

    时间,还是需要时间啊,沈宁想道,听着沈瑶大声说和沈宓的小声笑。日子有功,这不是明白着的吗,我应该相信这个堂哥的造化不止如此啊。

    到了晚上,沈华善等人也知道了沈余乐对沈瑶说的话了,各人反应不一。沈则远和沈胡氏已经麻木了,这个儿子时不时也会来上这么一出,他们也就当笑话看了,洗洗睡,该做什么做什么去。沈则远则想起明日要让颜商护送他们去赴宴,再想一想明日打算先不去京郊庄子了,还是在家等她们参加完花朝节再说;沈胡氏则想起她的药材,哪些是要放进库的,又想起这次有一枝老山参很是不错,过几日给老爷子送去……

    沈俞氏听了之后,先是笑了,觉得这个侄子也算是特立独行了,然后就严肃起来,再仔细检点一番,看看是不是有什么错漏的地方,还和俞嬷嬷商量了好一会,连沈则敬都在何姨娘处宿下了,为的就是不影响沈俞氏。

    沈华善想的,就多了一些。沈余乐比沈余宏年纪要小一些,小时也是机敏好学得很的,他以为沈家又会多出一个为官出仕的人,可是他长大了就偏了这一道。这样的情况,也不能说“小时了了大未必佳”,而是他确实喜欢这些,兴趣爱好不寻常而已。沈华善当年能让沈则远娶商家出身的胡氏,自然就不会对沈余乐这些行为有何不满制止。为人父母的,为儿女长远计,为人祖父的,也要为孙子长远计。下人小厮们看见沈余乐这样,一笑就过了,可是沈华善是沈家当家人,想的,当然不止如此。

    看来,要时不时找司天监那个老鬼出来喝喝酒了。沈华善临睡前这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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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花朝节

    到了第二日,沈俞氏等人早早就起来了,沈俞氏还特地吩咐俞嬷嬷去青竹居看着沈宁梳妆打扮。这倒不是对柳妈不放心,只是春诗几个年纪小,柳妈又一向不好打扮之道,多一双眼也就多一处看顾。

    待俞嬷嬷把沈宁装扮好带到时,沈宓和沈瑶也到了和鸣轩,李姨娘和沈胡氏自然也跟在后面,几个人都有些紧张和期待,一时间倒有些静寂。

    沈俞氏看见这三个小人儿都打扮得粉嫩清脆,既符合她们各人的年龄和性格特色,也彰显出沈家风仪来,感到很满意。满意之余,少不了感叹一番人要衣装佛要金装,带着这个几个小姑娘,倒很有得意了。随即对沈胡氏道:“莫要担心,我们约莫下半响便能回来了,到时把沈瑶给你送回去,管保完完整整的。”还和沈胡氏打了个趣,这下气氛就活了过来了,三个小姑娘也少了拘谨。

    待交代好沈安氏看好家门之后,沈俞氏就带着沈宁几个出门,准备出发了。沈则远给他们准备了四辆马车,沈俞氏单独一辆,小姑娘们坐一辆,后面两辆就是小厮和丫鬟婆子了,和时下京兆夫人小姐出行是差不多阵容,不算浩大。沈则远另外还派了颜商跟随,那边沈则敬也让自己的小厮秋梧跟着一起去,这样一来,人也是不少了,马车带着一行人,就往花朝节举办的地方驶去。

    沈宁和沈宓、沈瑶坐在马车上,也没有多作交谈,沈宁因有前世的经历打底,觉得也没什么;沈宓和沈瑶也只是十一岁的小丫头,想起即将参加的大宴会,不免有些紧张,沈宓额头上似乎都有些汗迹了。见此,沈宁拿出帕子,轻轻给她印了印:“我们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啊,又不是我们比试,听说这次有个书画特别好的女孩子呢,据说是师从黄大家的,是谁呢……”一副想不起来的样子。

    “是御史中丞杨简锐家的女儿,名唤杨慕秋的……”沈宓小声道。

    “我也想起来了,那天大伯娘就跟我们讲过……”沈瑶一副后知后觉的样子,连忙补充说道。因有她开口,马车上的氛围也没那么沉凝了,没过多久,马车就停了下来,三人的丫鬟都在外面等候着了,说马车已经到地方了,让姑娘们下车。

    这次花朝宴会的地点是在和苑,正是镇远公夫人淑和长公主的私家园林,也是前朝留下来为数不多的皇家园林之一。和苑本就以景色富丽物华天然而闻名,又经大永皇室的几番修移造景,五步一楼十步一阁的和苑胜景更是让天下士子都慕趋不已。长泰帝感念幼时淑和长公主数次护佑之恩情,特地将和苑作为嫁妆,从此和苑就成为了淑和长公主的私家园林。

    淑和长公主也不藏私,加上她生性喜爱热闹,每年都有几次宴会,是在和苑举办的,让众人得以一览和苑的美景。今年的花朝节,住持宴会的正是她,所以特地把举办的地点移到了和苑,这也是众人兴奋的原因之一,能看到和苑美景,也不虚此行了啊。

    沈俞氏带着沈宁几个人站在和苑门前,等待宫女前来迎导,马车是不能驶进去的。沈宁看着“和苑”这两个字,开山伐斧气吞天下之势,这是大永太祖上官伏的手书,她认得那独一无二的气势。和苑,她也来过的,在她当皇后那三年里,每年都有不少时间来和苑这里。那时,淑和长公主已经薨逝了,和苑也从镇远公家收归皇室,成了上官长治的游冶之所,她还记得她曾倚在暇曲湖边的长椅上,发出过“一勺江湖万里山”的感叹……

    恍如隔世,却真是隔世了啊。

    尚未等沈宁再有多余的感慨,就有宫女前来引导沈俞氏这一行人了,参加花朝节的官员夫人小姐虽然多,却也不见多喧闹,反倒有一些寂静,想来也没人会在这个地方高声吵闹。一路跟着这位宫女,隐约看见有不少侍卫在守护,穿过紫碧楼,又绕过静玉泉,最后到达瀛洲山下,才算到了这次花朝宴会的地点:雍雅山房。直到沈氏一行人走近了雍雅山房,才陆陆续续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其中有小女儿的娇笑声,也有中年妇女的打趣声,更有老年夫人哈哈大笑声,这才感受到属于花朝节的欢闹气氛。

    沈俞氏等人刚踏进雍雅山房,就有几个官员夫人带着她们的的媳妇、女儿、孙女前来说话了,这其中有工部侍郎袁恪真的夫人,也有吏部郎中沈静华的夫人,几家人互相介绍、寒暄不论。沈宁等三人也一一上前见过的这些夫人们,还和沈静华的幼女名唤沈明萱的颇为投缘,几个小女孩一起互相交谈着,说着初来花朝节的体会,气氛倒是很融洽。

    沈俞氏她们来得不早不晚,前面已来了不少官员家眷,有些也是相熟的,有些上次沈家宴会上也颇谈得来的,沈俞氏也一一和她们交谈了几句,打发着时间,等待着花朝节的进行。陆陆续续又来了不少官员,礼部尚书魏晋度的夫人和御史大夫龚如熙的夫人联袂而来,身后还跟着不少的媳妇少女,这两人年纪都不小了,最小的女儿都已经出嫁,此番也是带孙媳、孙女来见见世面,这两人的来到,又引起一通互相拜见的热闹。

    紧接着,国子祭酒卫复礼的家眷、户部尚书郑濮存的家眷和兵部尚书的家眷先后来到,雍雅山房就更热闹起来,三三两两凑作一起,就没有停过说话声。听见引导宫女报兵部尚书的家眷来了,沈宁就上了心,抬起头看了进来的人一眼,因为隔得比较远,中间又有不少夫人掩挡着,只看见有不少姑娘,也看不清。沈宁记挂着陈婉柔的事情,就算看不清,也不自觉地往兵部尚书一家的方向多看了几眼,引起了沈俞氏的注意。

    “怎么,你好像对陈家比较关注?我看你往那方向看了好几次了。”沈俞氏想了一下,也不觉得和陈家有什么交往,倒是上次家宴倒说过几句话。

    “没有的事,上次家宴的时候,没有见到陈家的姑娘,我又听二哥说他们家这次比试的姑娘不少,觉得有些好奇而已。”沈宁把沈余宏拿出来挡着,心想自己怎么这样着急。

    沈俞氏没有说话,就招呼上沈宁三人,带着她们陈家的方向走去,打算跟陈家打个招呼。这样,也好让小女儿们互相熟络熟络,以后长留京兆了,这些人家也少不了要打交道的,总要认个照面才是。

    沈俞氏带着三人先是给陈林氏问了安,又对陈赵氏点头示意微笑,让沈宁等人一一上前见过她们;陈林氏对沈俞氏也是颇为热情,就冲溪山俞氏这个头衔,陈林氏也不敢给沈俞氏脸色看,也招呼过来身后的一众孙女,前来和沈宁等人见面。

    沈宁这才看清了陈婉柔,有一种婉约的气质,很符合她的名字。只见她一身芙蓉色的细纱襦裙,葱绿色的半臂缠绕在身,因已经及笄,梳着近香髻,戴着粉荷吐蕊钗,容色端丽,就这么笑着跟她们打招呼,婷婷卓卓,宛如一枝正要盛开的荷花。陈婉柔温婉清约,一下子就博得沈家三个女孩的好感,待沈宁看清陈婉柔身边随伺的丫鬟,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原来是她啊,红袖,老熟人了……

    此时她还不认识沈宁,只低眉顺眼地跟在陈婉柔身后,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沈宁却是对她熟悉无比的,在东宫五年,她和她的主子都让沈宁印象深刻啊,那时候沈宁年少气盛,为此吃了她们主仆不少的亏。后来她当了皇后,沈家又势盛,她们才消停下来。可是沈宁也没有忘记沈家覆灭后,这个丫鬟讥笑愤恨的嘴脸:“吴越沈家,我呸,谁比谁高贵,如今还不是你跪着我站着……”

    她叫红袖,不过那时她的主子是陈婉茹,而不是如今的陈婉柔。是了,没有谁比谁高贵,可是我沈宁,吴越沈家的嫡长女,却不是你这等背主之贱婢可以辱骂的!沈宁在看见红袖第一眼,就已经知道陈婉柔为什么会落水了,看来,红袖功不可没了。

    沈宁豁然开朗,原来百思不出的应对之法,一下就蹦出来了,这下不用紧紧跟着陈婉柔了,她想她知道该怎么办了。借故落后沈俞氏几人一步,对着一旁的秋歌吩咐了几句,见她点头示意明白了,这才放心地跟这沈俞氏四处见人去了,脸上的笑容也多了几分轻松。

    随着中书令韦景曜家眷和尚书右仆射甘明泉家眷的到来,雍雅山房的气氛又来了一次大热闹。大永朝不设丞相和尚书令,中书令就是百官第一人,也是实际上的丞相了,一时间,三省六部的官员夫人都上前问候致意,其中也包括了沈俞氏。

    这波热闹还没有散去,忽然人群中起了一股更大的喧闹,一阵阵的请安声传到后面,原来是淑和长公主到了,这也意味着花朝节正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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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平安度过

    沈宁站在人群里,打量着这位前世的皇姑母。她是长泰帝的长姐,年纪快有七十了,却不是老态龙钟,反而精神矍铄得很,那凤钗珠环也不能掩了她的风华,这是一种沉淀了时间的如甘醇美酒的意态从容,怪不得长泰帝对这位长姐敬重如斯。

    沈宁没有和她相处过,这位长公主,二年后就薨了,看见如今她这样精神,实在很难想象。随着镇远公府的没落,到上官长治登位时,已经没有多少人说起她了。沈宁对她的唯一印象,还是源于上官长治,也是他登位那一天,他喝醉了酒说:“要是淑和皇姑母还在,朕也没那么容易登上帝位啊……”那时她懵懂,只为他得偿所愿而欢喜,不明白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直到如今也还是不明白。

    要是淑和皇姑母还在,朕也没那么容易登上帝位啊……他为什么会这样说?没有听说淑和长公主对五皇子有不满啊,难道李嫔和长公主有隙?也没有听说过。

    看来蚍蜉要盯的地方还要多一处才是,沈宁想道。她没细听淑和长公主在说什么,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直到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呼声,这才回过神来,原来花朝节的比试已经开始了。

    第一场比试,自然是书画。京兆官员及笄的女儿家不少,能书会画的也不少,一眼望去比试台上有十几个少女在弯腰低头写着画着,这情景倒也很有趣。这种即兴场合,耗时不会很长。不一会儿,陆陆续续就有女孩儿完成下台来了,她们的作品自然是由在场的夫人品评,然后给花朝节来宾展示。宫妃们在这个场合一般是不会出现的,不过会派心腹女官来密切关注一切。

    沈宁还特别认真地看了沈宓提到的杨慕秋的书画作,在女儿家里,她号称书画冠京兆,自然也是有本事的,不过在沈宁看来,倒有点失望。这不是说沈宁自己画得有多好写得多佳,而是前世今生经历之丰,使得沈宁眼界早就脱出了闺阁之中,又加上外祖家是溪山俞氏,随便一个拜帖都比杨慕秋的好上太多了。

    沈宁不由得有些意兴阑珊。花朝节的比试在沈宁看来,是没有什么意思的,琴棋书画谁家姑娘不会?文无第一,自然才学也无第一,非要比个高下,又能怎样呢?也不过是皇家宗亲相看的手段之一罢了,其实皇家选媳妇,也绝不仅仅看这一场,前世她就没有参加过花朝节,还不是当了五皇子妃?相比之下,她更关注的是,秋歌有没有把事情办妥了。

    其实沈宁让秋歌做的事情很简单,不过是不着痕迹地提醒陈婉柔一声“小心红袖”罢了,关键是要怎么避开贴身随伺的红袖把这句话传到陈婉柔耳中。在花朝节这样的场合,能带出来的丫鬟自然都是最信任的最贴身的,想必陈婉柔此时也对红袖信任无比的。

    秋歌这段日子以来都负责收集京兆小姐丫鬟的消息,对红袖也是有印象的。何况丫鬟自有她们的相处之道,也有别的府几个相熟的丫头,彼此打个招呼,趁主子比试之时闲话几下也是可以的,这样一来二去,秋歌和尚书郎中沈家的等几个丫鬟就到了红袖跟前。红袖也是伶俐的,跟着她们去一旁略略说了几句话,就回到陈婉柔身边待着了,她今天另有任务,可不能离远了。

    陈婉柔看见红袖回来了,下意识地握握手,问红袖:“那都是谁家的丫鬟?”刚刚这几个丫鬟离去时,有一个小丫鬟跟在红袖后面,离陈婉柔也比较近,她分明看见那小丫鬟往后摊开的手掌上写着“红袖”两个大字,红袖?!红袖怎么了?为什么会这么隐秘?这么说,是有人想提醒她?她不着地看了一眼红袖,也不觉有什么不一样。

    “就是平时有往来的几个丫鬟,就说几句话而已。姑娘,刚才郑家的丫鬟说她家姑娘在鸣鹤湖那儿等您呢,说紧要的事和您说,让您赶紧过去。”红袖想起那人吩咐她做的事情,说了出来。

    陈婉柔看着红袖如常一样低顺的眉目,却觉得胸中有腾腾怒火不断涌现,想起这些年来她对红袖恩遇有加看重有加,她竟然会背板她?!她竟然是那个人的人?!她能在佛口蛇心的陈赵氏手下安然活下来,还得到祖母怜惜,心性自然非一般聪慧和隐忍,如果没有那四个字,兴许她就去了,那么会发生什么事情?她想一想都觉得有阵阵寒意。此刻,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听见红袖的话,陈婉柔没有回答,根本没有说要去或不去,这下红袖有点急了,催促了一下说“说不定郑家姑娘真有事呢,姑娘我们赶紧过去吧。”

    陈婉柔却有些懒懒的样子,说突然觉得头有点疼,不知是不是人多太紧张了,又说等会就到她比试了,一来一去的,说不定就耽搁了。

    “少宜不会怪我的,我们去比试台吧。”这样一句话算是作定了,任红袖千般办法想尽,也不能使陈婉柔再离远比试台半步。

    另一边,沈宁见到秋歌回来,还对她眨了眨眼睛,便知道事情办妥了。后来又看见到了歌艺表演的时候,陈婉柔轻松上台,表现也优容,更是放心地笑了。直到花朝节结束,她都一路保持着笑容,惹得沈宓和沈瑶有些纳闷:这个姐姐心情这么高兴啊。

    直到花朝宴会结束,都一切平静,也没有听说有什么事情发生,众人目光的焦点聚集在各项才艺比试的魁首之上。这一次的花朝节,还是出现了不少很有才艺的姑娘家,连淑和长公主都满意地点了点头。

    没有悬念地,杨慕秋成了书画一艺的魁首,书画冠京兆,也不是白叫的;音艺方面则是户部侍郎江成海家的幼女江涵雪以一曲笛音《寒江吟》取得了头名,那种面对苦寒仍能飘然物外的洒脱至今仍能感受得到;其它舞蹈棋路等等,也都一一有表现极佳的人。其中让人意外的是,骑射一艺表现最好的,竟然是御史大夫龚如熙家的孙女龚心慈。看她一副柔弱的样子,实在很难想象出她一弓拉三石,还能射中远处的小物,当场就获得了淑和长公主的赞许。在场的官员夫人也纷纷称赞龚家教女有方,文能得武也行,龚家夫人就谦虚表示:“这其实就是看她自小柔弱,才让她去学骑射锻炼身体的,没想到倒有了一点长进,这是纪昌学射之功,当不得大家称赞……”

    淑和长公主又转达了**贵人对诸位女孩子的赞扬和勉励,还给每个魁首赏赐了不少皇宫珍宝,都应对了每个人的喜好,这些姑娘忙谢恩不论。至此,花朝节这天的宴会就结束了,官员夫人和各家姑娘们先是恭送淑和长公主离去,接着才在宫女的引导下,陆陆续续走出雍雅山房。这时,不像来的时候那么静默,这些夫人三三两两地交谈着,有的人家还专门等上平素交好的,缓慢行走,一路欣赏和苑的优美景色,比来时不知多了多少轻松惬意。

    沈俞氏等人也行止轻松地走到了和苑的大门,刚好遇上了兵部尚书陈家一行人,两家人又互相打了招呼寒暄一番才各自上了马车。陈婉柔看见沈宁身边的秋歌时,眼神闪了闪,也没有说话,心下自有思量,原来是她啊,沈家的姑娘,这人情,她陈婉柔记下了。

    这个花朝节,有人出尽风头,有人觉得轻松舒畅,当然也会有人觉得难受不已,比如说陈赵氏。自花朝节结束后,她就一直阴沉着脸色,直到回府,也缓解不下来,意料的事情没有发生,早知道自己亲自动手好了!红袖那个丫头办事如此不牢靠,竟然让那小贱人逃过一劫,可恨再找机会就难了,陈赵氏心里恨恨地想。

    比如说春熙宫的李嫔,当她听说女官来禀“花朝节一切顺利,皇上已经接见淑和长公主了。”,脸色也凝了一下,随即还是轻柔地笑出来:“淑和长公主办事果然周到,一切顺利当然就是最好了……”心里却是在想:难道陈赵氏没有看到那纸团,怎么会没有动作?

    又比如五皇子府的上官长治,听到消息时他正在想这次老二怕是要亏了,却没有想到结果会和他猜想的大相径庭,没有什么事情发生?怎么会没有什么事情发生?侍卫他都已经安排好的了,就等那陈婉柔去到鸣鹤湖就是的了,该死,难道她没有去?“奴才等了许久,也不见有人来,见花朝节已经结束了,所以赶紧来报殿下。”那侍卫战战兢兢的样子,更让上官长治一阵怒火,不明白中间是哪里出了差错,可恨花朝节除了侍卫,就连他们这些皇子也无法参加,不然也不至于这样一头雾水了。

    “去查!去查她为什么没有去!”震怒的上官长治发出一串命令。其实他也知道这样做,于事无补了,陈婉柔没有出事,那么,赐婚的旨意就不会变,兵部尚书的势力就要归老二了!他明明已经设好局的了,怎么这样?越想越不甘心,再也维持不了温和的表情,把书桌上的东西一扫而下,恼怒不已。

第十六章 开悟与怀念

    青竹居内,沈宁心情极好,躺在床上,看那缀花素绡帐,兔形铜挂钩,上面还调皮地垂下几根流苏,被春诗巧手地编成蝴蝶结,这一切都让沈宁心有欢愉。

    想必你现在正在恼怒疑惑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吧?是不是会觉得一切明明很好,结果却是和你想得差太远?五皇子,这样的滋味你慢慢感受吧,你会感受到越来越多越来越深刻的……想起上一世灭族抄家之恨,想到她终于也让上官长治憋屈了一回,又猜测他此刻必定恼怒不已,沈宁感到一阵快意。

    “姑娘,您怎么会知道那红袖有问题的?”秋歌伺候沈宁躺下,问出了心中一直不解的事情。虽然她按照沈宁的吩咐去做了,却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姑娘好像并不认识红袖吧?姑娘怎么会知道那红袖有问题的?

    “因为你姑娘能掐会算啊,就跟余乐堂兄一样……”沈宁逗笑这个小丫鬟,并不正面回答,也不知怎么回答。反而说起了别的事情,问今天秋歌和另外的丫鬟都说了什么,可有什么有用的信息等等,秋歌也知道只要自己这个姑娘不想说的事情,那嘴巴是怎么撬也撬不开的,于是心思很快就被她转移开去了,一一回答不论。

    沈瑶对花朝节的感慨到第二天也没有散去,回想那些惊艳的才艺表演,又回想起和苑的美景,极是兴奋,又想起日前沈余乐让她不要去的事情,好在没有听这位哥哥的话,不然多可惜啊。想到这里,她小孩子心性起来,索性去青竹居找了沈宁,又拉上半闲居的沈宓,准备去找沈余乐好好说道一番,让他好好反省一下,免得他整天都卜啊占啊,却没有算中的一天,还坏了大家的兴致。

    不同于沈家女眷,沈家的男丁都住在前院,每个人到了六岁才离开母亲和奶娘分院另住。待成亲了又独开一院,就比如沈余宪,没有成亲之前是住在前院的听涛居,成亲后就和沈安氏搬到后院的六和院去了。

    三个小姑娘就这样来到沈余乐的院子,沈瑶眉目飞扬,沈宓一脸的无奈,沈宁还是平静带笑。沈宁其实也很想见见这位堂哥,已经好多年没有见到了,不知道他是不是跟印象中的一样。沈余乐的院子直接就叫“易居”,倒也直接贴切得很。她们三人来到的时候,沈余乐倒是快快出门来接了,他还没成亲,男女大防那一套,在兄妹之间倒也不用那么计较,什么“七岁不同席”在沈宁看来是相当可笑的。

    “哥哥,你还跟我说什么水山蹇险阻在前,还叫我不要去,你看,我们现在既知道了花朝节,又游览了和苑,一举数得,你那卦都不准……”一见到沈余乐,还在易居门外呢,沈瑶就嚷嚷开了,加上她口齿伶俐,沈余乐叫苦不迭,招架不住这个妹妹。

    “好了,瑶儿,哥哥也是担心我们……”沈宁看着沈余乐眉头紧蹙颇为无奈的样子,连忙为他解围,阻止了沈瑶的胡闹台。这个兄长和印象中相差无几,都还是神神叨叨的样子,不过她始终认为他是有本事的,想一想,决定还是多说两句,提醒这位兄长。他的本事是有的,目前缺的,只是一星点拨,说不定,就通了。

    “说不定是有什么变了,一下子算不出来也是正常的,说不定宴会上真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道呢……”先是为沈余乐辩解了这几句。

    “不过哥哥,艰难险阻,见险而止,那这样不就是成了畏惧险难了吗?”接着是一副疑惑求解的样子。

    见沈余乐侧耳倾听,也不等他回答,又说道:“我时常听父亲说道,艰难不利之时,更应坚守中正之心,这样会遇难呈祥,是不是呢?”最后才是重点,这些才是解决之道,想必以沈余乐的悟性,定也能体会到其中的意味。

    几句话下来,见沈余乐若有所思的样子,沈宁也不再多说话,拉着笑嘻嘻的沈瑶等人离开了,留下他自己一个人在沉思。当一个人静心沉思之时,旁边最好不要有别人打扰,沈宁是这样认为的。沈余乐压根就不知道沈宁她们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只一味沉浸在沈宁说的几句话来,明明是简单至极的几句话,怎么细细想起来别有深意?

    易居,五月尚有清香,小厮似乎也在一时间隐迹,所有声音似乎都没有了,整个居所似乎空旷而寂。在这似静非静间,沈余乐嗅着那若有若无的香气,依然维持着站在院中的姿势,似乎听见自己内心有什么啪的一声响,又好像有什么,通了。未几,沈余乐就大笑了起来:“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在这易居里,在这似静非静间,在这若有若无香气里,这个十七岁的少年,终于想明白了自己一直困惑的事情,那些早在书本里见过无数次,自己却一直无视,所以也就一直不得悟的事情。

    “易者,变也,如月之恒,如日之升,恒常不变,却又无时不变……”这是他终于感知到何为易之道,开始触摸到大道之门;

    “易者,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这是他终于知道为何自己一直以来对占算如此孜孜,无非是德情二字;

    “坚守中正之心,溯难而上,天道阴阳,地道柔刚,人道仁义……”这是他明了有所谓卦辞,也明了无所谓凶吉,不过是天地人三才是否相配是否相合。

    何以困惑,何以解忧,何为周易,何为大道!

    直到此时,这个少年才算开悟,才算是踏进了周易大道之门,这易居五月之悟,是他此后开宗立说的基础,正是踏着这个基础,他一步一步登上那至圣大道最高处,而后又繁花片片落下,归于生民,继绝学,开太平……

    这都是后话了,此时,谁也没有感知到这些,就连给他予启发的沈宁,都在想着另外的事情。

    花朝节后的京兆,唯一的大事就是二皇子和兵部尚书孙女陈婉柔的婚事了。节后第三天,长泰帝就下了赐婚的旨意,令兵部尚书嫡孙女陈婉柔为二皇子妃,同时令司天台卜吉日,于年后成婚等等。这个赐婚的旨意使刚从花朝节平静下来的京兆氛围又一次喧闹了,京兆官员夫人开始新一轮八卦,话题都离不开陈婉柔,感叹她好命有福等。

    伴随着赐婚喜讯,秋歌还探听到一则小道消息:那陈婉柔身边原来的一等大丫鬟红袖不知犯了什么错,连同老子娘和哥嫂,都被发卖到北疆苦寒之地,看样子这辈子就这样交代了。

    “背主之人,活该生受这样一场。”沈宁淡淡作了点评。随即交代道:“那陈府的丫鬟私下必定是有一番争斗的,二皇子妃的一等丫鬟,这个位置太有吸引力,你且看一下这个事情,可以找秋梧通通消息。”

    “奴婢晓得的,也都一切在关注着,姑娘放心。”秋歌这些日子来,已渐渐成熟,像这种小事都不用沈宁嘱咐,就已经想到了。

    “夏词的点心做好了吗?我去看看父亲去……”沈宁又唤过来夏词,准备向沈则敬表孝心去了。

    相比京兆官夫人对二皇子的热衷八卦,京兆官员就平静了些,但是他们都是表面不显,内心却是千般考量计较的,他们想的,比这些夫人想得更多更远。

    沈华善伫立在书房,随伺的管事、小厮早就退了下去,他需要一个人静静思考。如今太子体弱,诸皇子夺嫡之势其实已成,在这样的局面下,作为沈氏当家人的他,更感到有一种危机和焦虑,必定要为沈家谋定一条发展的路,这条路,怎么走,才能让沈氏一族衍荣下去?

    “哥哥,你选的那条路,我应不应该顺着走下去呢,哥哥,要是你还在,我也不至于如此一个人在苦苦思索了吧……”这个五十多岁的老人在喃喃自语,开始思念起他已过世的哥哥沈从善来。

    沈从善很年轻就幽居思过处了,可是沈华善一直都和他关系最好,也最为敬慕这位兄长,手足之情最为浓厚。在长达几十年的时间里,沈华善瞒着自己的父亲和族人,偷偷进入思过处看望沈从善,把外面的一切说给他听。天下七道九卫、三省六部、九寺五监,家中小辈,都是这两兄弟谈论得最多的事情,沈华善听他说话,甚至是教导,听他谋划天下局势,不知不觉中被他影响……

    他又想起沈从善并不短暂却孤寂的一生,忽然觉得无比心酸。他想起沈从善过世时,解脱而寥寂的笑容,还说了一句自己从未听懂的话:“这一生太长了,我要回去了。不知道还会不会飞机失事……”飞机是什么东西?还没等他问出口,沈从善就溘然长逝了。而沈华善疑惑的一切,都没有人来他解惑了,也再没有人和他一起商讨对策了,沈华善感到一种深深的怅然,几要涕零。

    常棣之华,鄂不韡韡。

    凡今之人,莫如兄弟。

    死丧之威,兄弟孔怀。

    原隰裒矣,兄弟求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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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庄子避暑

    诗云:四月维夏,六月徂暑。到了六月,沈家和众多京兆人家一样,开始准备外出避暑事宜。六月的京兆,酷热难耐,实在很难让人待得住,所以京兆人家外出避暑的习惯,那是一贯就有的。即使皇帝不出外避暑,也不影响京兆人家这个习惯。

    自从先帝惠和帝开始,大永王朝就不设避暑陪都了,惠和帝曾谓:“避喧听政不过是劳民伤财。”。因为有惠和帝的先例,又加上太子体弱,远离京兆又没有监国之人,自长泰登基以来,就没有外出避暑过。天子不行,官员自然也是留下的,不过沐休的次数却是多了。

    沈俞氏发话了:“家里除了官务上朝的,留下必要的管事小厮丫鬟随伺,其余人都去京郊的沈氏庄园避暑。”此话一出,最为兴奋自然这些小儿小女们。京郊的沈氏庄园,往年也都去过的,那是一个消暑又好玩的去处啊,连年纪稍大的沈余宏都很高兴。

    沈俞氏又补充了接下来的人员安排:沈安氏生产不久,沈庆德太年幼,这两个人也留守家中;同时沈胡氏自请留在京兆,协助沈安氏处理家中杂事,沈俞氏也同意了。最后一家人商定:由沈俞氏带队,带着沈则敬、沈则远一房的少爷、姑娘和姨娘前去庄园,待到中元节才返回。

    这个消息确定后,沈家上下就开始忙碌起来,打包行李的打包行李,交代事宜的交代事宜,安排留守的思考留下人选等等。

    青竹居,沈宁也在参详应该把谁留下,看守院子和处理杂务等等。柳妈是要留下的,她年纪也有了,不想外出奔波是早就和沈宁说的了,春夏秋冬四个人必定是要留下一个人来传递消息的,京兆暑热,庄园夏凉,留下谁也不好,沈宁有些为难。

    见此,春诗便笑道:“姑娘你就别为难了,我们四个都商量好了,今年就是我留下来看守院子了,以后每年就按照次序来。”春诗又解释道,今年她留守,青竹居里的小丫鬟也不敢慢怠偷懒,总之是好的。

    沈宁想一想春诗的稳重和细心,就放心了,又交代了夏词她们要轻装简便,莫要把青竹居都搬空了,庄子那边都有的等等。可是等到东西收拾了一看,也有三大箱子,都是日常得用的,已经是最精简的了。见了这三个大箱子,沈宁有些明白惠和帝为什么不愿外出避暑了。一人尚且如此,一国又当如何?

    沈家其他人也都是差不多情况,少爷们还好点,姑娘、姨娘们杂七杂八的行李就多了,还好沈则远和颜商准备得颇为周全,马车的数量也还够用,于是沈氏一行,浩浩荡荡地朝京郊出发了。

    出京兆城门的时候,还颇费了一段时间,因为城门口实在是拥堵。京兆官员众多,还有名儒大商等等,每家都有十几辆马车等着排队出城门,时间自然也就耽搁了。等沈俞氏他们一行到达京郊的庄园时,已经入暮了。

    一行马车行驶在庄园路上,沈余宏等小子们,是骑马过来的,自然能够看到这一片庄园农家景色。稻田一片青绿色,旁边也有些不知名的小花,时不时还有一两只野鸭窜过稻田,庄子里还隐有袅袅炊烟。这派野趣乡景,不由得让这些小子们感叹了一声,连一向严肃正经的沈余宣都略有了笑意,沈余平则开始摇摇脑壳,念出一句诗来:“独立望秋草,野人耕夕阳……”还没等音停呢,他的哥哥沈余乐就凉凉说道:“呆子,这是夏天啊,哪里来的秋草?这么多人,你怎么独立啊?”这下,其他的小子哄的一下就都笑出来了,连最前面的沈俞氏都能听到一阵响亮的笑声。

    沈宁等小姑娘,早就撩开马车帘子在看窗外的景色了,自然是满目惊奇,这些小姑娘,平日里都是在沈府后院,难得出门一趟,对什么都感到好奇。沈宁略有舒意,前一世时她也来过庄子的,这样的舒意怎么没有印象了?那时她在干什么?那时她已经认识了上官长治,想必心心念念都是他了。这些乡景,这些野趣,早入不得她眼了,所以才会印象全无。想一想,她前世真是错过了很多东西啊。这一世,要一一俯拾才是。

    庄子管事沈元早就把一切都收拾妥当了,就等着沈俞氏这个当家主母和少爷姑娘们的到来了。当听到马车声时,他和自己的妻子,人称三娘子的,早早就等候在庄子前面了。

    “太太辛苦了,小的都准备妥当了,太太先行漱洗,再和少爷姑娘们一道进晚膳吧。”三娘子的声音很热切也很恭敬,让沈俞氏听着感觉舒服。坐了大半天的马车,沈俞氏确实也乏了,便道了声:“你们辛苦了。”就准备回房休整一下,期间还叮嘱了沈余宏和沈宁几句。

    因为是庄子避暑,所以一切也就从简了。庄子房间不多,沈俞氏自然是自己住一间的,李姨娘和何姨娘就在一起了;沈宁、沈宓、沈宛就合住一间,沈余宏兄弟四人住两间房。沈则远那一房也是差不多如此,沈胡氏没有来,沈则远又只得一个妾室,王姨娘倒是自己住一间房了。

    众人各自回房梳洗不论,等到晚膳时,才又聚在一起。人较多,分了两桌,菜式都是一样的。这边是沈俞氏带着几个姨娘一桌,那边是沈余宏带着弟弟妹妹们统共十二人坐一桌。小孩们大大小小正是好动的年纪,话题也没有断过,菜式又都是新鲜的蔬果,这下大家更是觉得好玩。年纪较小的沈余守和沈余益就有掩饰不住的赞叹声,连最小的沈宛都似模似样地说这蔬菜很甜管事辛苦了这样的话,把大家都逗笑了,吃着这顿农家饭也格外美味。

    沈家在庄园的第一天,以一顿美味的农家饭为结束。

    第二日,小子们早早就起来了,在田间追逐,逗弄那野鸭子。沈宁倒是起晚了,这庄园气温怡人,很适合睡懒觉,沈宁也就洋洋的,不想起来。她觉得自己要放松休息一下了,重生而来三个多月,似乎也没有做什么事情,日子却照样滑过,趁着庄园消暑的机会,她也要好好检点一下这几个月的得失了。庆幸的是,她还有时间,还能好好谋划一番,虽然心有挂碍,却也无有恐怖,更不曾颠倒远离了避免沈家灭族的梦想。

    所以沈宁能够含笑地看着自己的二哥带着一群堂兄弟上上下下地奔窜,一会钓河虾,一会又烤野鸡,旁边还时不时听沈余平几句酸诗,又听得沈余乐讲那生生不息六十四卦,却被沈瑶兜头兜脸吐槽一番,引得大家对他又嗤之,才一通大笑。

    庄子致趣,心里清静。

    这日就着晚霞,大家都玩累了,就都拉拔来能够坐下的小竹凳、小藤椅,堂兄妹十来个围在一起说说笑笑。

    “要说好景色,自然是我们祖宅江南杭州最好的,三世修得住街头,七世修得住杭州,这话是没错。可是我却觉得南岭那梅花香留给我的感觉最为隽永……”这是堂兄弟们在说着这乡村景色和京兆的不同,又说着京兆风物和江南杭州的不同,沈余宏忽然幽幽地感叹了这么一句。

    去年,他曾跟着二叔沈则远去过岭南看望过三叔沈则高,那是他第一次去到那么远的地方,也是第一次去到那么艰险的地方,留下的感觉异常深刻。不知怎么地,在这个悠闲的庄子里,在这些懵懂的弟弟妹妹面前,他有一种倾诉的冲动。

    “那挺拔俊秀的赤壁红岩,艳如丹霞……那飞泻的天梯,我感觉我像是飘渺在云中……我当时真是震撼无比,尤其,我在那南岭之巅,云梯之上,竟然发觉有几株梅花在盛开!花朵虽然萧瑟孤零,却真是开了,而且香气清冽无比……我再也没有闻过这样的味道了……”沈余宏有些低沉的声音,在絮絮述说,周围的弟弟妹妹都听得呆了去,都试图凭着沈余宏的描述还原出那南岭当时的景色,气氛竟然是寂静的。

    “其实,这些都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苦寒有梅香,为人亦如是,虽步步苦寒,虽步步艰难,却也要记得步步都有欢愉……这些,才是我想对你们说的!”沈余宏有些凝重,他其实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想说这些,或许是因为这庄园太悠闲,又或许是因为这些骨肉相连的弟弟妹妹们,他也说不清了。

    我们每个人一生或许都有过这样的时刻,为天工造化所触动,或是感慨壮丽鬼斧,或是惊讶绵延壮阔,对高巅冷梅怒放传香的赞叹,对山脚微草滴翠牵衣的感动,就算是一颗露珠的消逝,或是一朵鲜花的枯萎,也会让人咀嚼再三回味再三,这其实就是对生命的珍惜和敬畏。就在这一次次的珍惜和敬畏里,完成了个人的一次次臻化……

    所谓万卷书万里路,究其本因,都是为了追求这一次次的臻化……

    虽步步苦寒,虽步步艰难,却也要记得步步都有欢愉……沈宁默念着沈余宏的这句话,觉得心里越发清静了,这三个月来,她牢牢记得那灭族的苦恨,重生之后,父母疼惜,兄长爱护,这些都是生活最欢愉之所在,是不是这样呢?

    既不忘记过去,也要记得现在。是不是这样呢?沈宁想,觉得自己似乎又懂得了一些什么,却又模糊说不清,或许,这才是她来庄子避暑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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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说亲之机

    到了七月初,沈家的避暑行程已经过了一半有余了。别说沈俞氏和姨娘们了,就连一向跳脱的小子们,也都渐渐安静下来了,因为能够玩的都玩遍了。期间,一众人还为沈宓过了生辰。沈余宣和沈余平等人开始读书了,沈余乐又专心研究他的占卜之术去,年纪小的沈余守和沈余益倒还是很想玩,不过大家都安安静静的,他们两个人玩了几日也觉得有些无趣,也消停了。

    沈宓和沈瑶等人在做女孩儿的事情,比如绣绣花作作画等,最小的沈宛则找了稻杆,跟着三娘子学起编织来。一个蚱蜢虽然编得歪斜,却是有神韵的了,她拿了几个去给沈俞氏和何姨娘献宝,得到表扬之后,反而更加专心了,现在都已经很像样了。

    沈宁也没有做什么事情,每天就坐在庄子前边看这些远山近草,也觉得舒畅。沈氏庄园位于京郊东南,这一带都是前田后庄的格局,却不全是沈家的,沈家只占了其中的较大的一块地方而已,旁边陆续蔓延开去的,也是别的人家的庄子。

    沈氏来此快一个月了,没有见旁边的庄子像是有人来避暑的样子,想是或许主人家别有要事吧,也就没有让沈元通报拜访,在庄子上,倒少了几番寒暄和应酬。

    这一日,却有一行马车经过了沈家的庄园,驶进了旁边的庄子。这行人马车不少,看样子应该也是京兆官员人家来避暑来了,不过已经七月了,来得稍微迟了些。沈宁让夏词和秋歌打听这旁边庄子是谁家的,说不定会互有往来等等。

    还没等秋歌她们回报呢,沈俞氏就把沈宁等人叫过去了,自动揭晓了答案。原来旁边的庄子是大理寺丞成方圆家的,今日正是成方圆的夫人带着家眷来避暑来了。

    “你们都给我老实点,这些天就莫要乱跑了,省的惊扰了别人家。”沈俞氏提前敲打敲打这些皮猴儿,如果没有旁人,自家人怎样肆意都无所谓,但是旁边庄子住了人进来,还是要谨慎为好。

    众人也都称了是,其实不用沈俞氏说,最近他们也都安静了,毕竟也腻了啊。

    听到是大理寺丞成方圆家的,沈宁望了自己的二哥一眼,笑了。真是巧巧她妈给巧巧开门——巧到家了啊!

    第二日早上,成家的拜帖就到了,送来拜帖的是成家的庄子管事和成夫人的管事妈妈,可见隆重。他们刚到此,成管事就已经告诉成夫人旁边是沈家的庄园了,当然也就知道了沈俞氏正在庄园中,所以一安顿好,拜帖就过来了。

    无论家族、官职,沈家都在成家之上,所以虽然是沈家先在这里安置,这拜帖却是成家先投,是礼仪情理之事。

    沈元和俞妈妈接过拜帖,先是谦虚询问了一番,说两家本来就应该互通友好的,说我家夫人也是想着等你们安置好了才投拜帖的,又说沈俞氏在庄子这些天都是闲暇的,于是两家约定,明日成夫人带着家眷前来拜访沈俞氏等等。

    成家的人这才离去,沈元和俞妈妈也去向沈俞氏复命了。沈俞氏略一沉吟就吩咐道:“明日让少爷都在房中不许出,成家会有女眷的;让姑娘们明儿一早就来到我身边,不能失了礼去。”又吩咐沈元准备午膳,也不拘多隆重,就是寻常农家菜色就好了,因地因时置物,也是待客的诚意之一。

    一早,成夫人就带着媳妇、女儿一行就到了,随行不少人。两家人先是互相问候,寒暄了几句,道是应该一早就来拜访的,庄子相邻也是缘分等等,这才坐了下来闲话家常。

    成夫人和沈俞氏差不多年纪,长相十分圆润,脸上也时有笑容,是个和善易相处的人。她倒没沈俞氏那么好生养,只有二子一女,庶女倒是不少。大儿子已经成亲了,还没有生育孩子,大儿媳妇此次也跟着来庄园消暑了。

    说罢,唤过自己的儿媳妇上前见过沈俞氏,沈俞氏赞扬了一句好标致的人儿,说起自己的大儿媳妇刚生下孩子没有多久,这次也没有来呢,下回再把她带来让她们这些年轻媳妇也有个伴等等。

    又拉过身旁的一个女孩,约莫十三四岁,长得也亭亭玉立,让她给沈俞氏行礼,又对沈俞氏道:“这个就是我闺女,名叫燕燕,我也就这么一个闺女了。”

    沈俞氏点了点头,她也只有沈宁这一个亲闺女,所以也很能体会成夫人的意思,不由得多打量了成燕燕几眼。只见成燕燕落落大方,身量不像别的少女那样瘦长,反而微胖饱满,长得也好——十三十四时,就没有难看的。嘴角还有个涡旋儿,看着倒是很可喜。

    沈俞氏拉过一旁的沈宁,给成夫人介绍了,又介绍了沈宓几个,两家倒渐渐说开话了,小女儿们也各自聚在一起,闲话了起来。

    “燕燕姐,你们怎么这个时候才来避暑啊?”沈瑶就是个自来熟的,不管成燕燕会不会不自在,没两下就抢先这样问道,还眼神闪扑扑一副好奇的样子。

    还好成燕燕也不是个计较的,她扬起了嘴角的涡旋儿,说道:“我都想早来呢,家里恰好有了些事,京兆可热了……”又招呼自己的庶妹们来和沈宁她们几个说话。

    “二嫂……”沈宁差点就脱口而出,眼前这带着婴儿肥的圆润小姑娘,就是前世沈余宏的妻子。她感叹世事之巧,不知道这一世,她的二嫂还是不是这个女孩?

    亲自出门送走了成家一行人,沈俞氏的心思就泛络开了。老二沈余宏也快十八岁了,是时候定亲了,沈俞氏原本还打算回到京兆之后就好好地拜访亲戚故旧,看有没有合适的女孩相看相看的。现在,见了成家的成燕燕,或许不用那么费周折了?

    她又在脑中思量起成家和成方圆其人来,今天一接触,那成夫人心宽体胖倒是个好相与的,那成方圆为人如何,这门亲事能不能结得,还是打算先问过和沈则敬再说。

    想到这,她草草写了几行字,吩咐沈元送回京兆沈家,让他不用急,等沈则敬回了信才回来,这才歇下。

    那边,沈则敬接到沈俞氏的信,思考开了,脑中回想关于成方圆的事情来。吏部考功司就是管文官资历的,他对成方圆也有所了解。成方圆是长泰十六年的进士,先是外放新安县任县令,此后几经历练,官位虽然升的不快,倒也一直向上的,今年初才任了大理寺寺丞一职;其人,倒是中中,也没有听说出过什么事情,岳家严氏声名也不显。想必成家虽不显赫,却没有可以负累的地方。再说沈余宏的妻子,将来也不是宗妇,性情和善是最为紧要的,旁的倒不用苛求甚多,这样一来,这门亲事,倒也是结得的。

    晚上他去给沈华善请安时,就把沈俞氏和自己的打算说了,请沈华善作决定,也看看自己是否有遗漏的地方。

    沈华善听了沈则敬的话,略思考了一阵,便下决定道:“你考虑得周详,这门亲事是可结得,可以去信先探探口风,如若可行,回京之后再遣媒人上门提亲。”算是初步为沈余宏定下一门婚事了。

    他再在脑中探寻了一番关于成方圆的事情,末了补充几句:“成方圆其人虽然是中中,不过却是国子祭酒卫复礼的同门师弟,又和中书舍人孔芃有同乡之谊,听说他们私交甚笃。你想一想长泰十六年的进士,死的死,黜的黜,如今还有几个人在朝上的?”

    长泰十六年科场冤案,到现在也只过去十九年而已,两个人都还印象深刻,那一年毁了多少士子文人的一生,想想都后怕。

    沈则敬听了之后,点点头,不免觉得自己想到的地方,还是少了一些,一时也无话。

    “在朝为官,其实就是人情往来脉络罢了,丝丝相关,环环相扣,只要弄清楚了关联的丝环,就不怕了。你不用灰心,这都是时间之功。”又劝慰了他几句,自己这个嫡长子,为人为官也算是灵活,不过还是年轻,仍需好好历练才是。

    沈则敬回到自己的书房,把自己和沈华善的意思综合,写信告诉沈俞氏此事可行,又让她先探听成家口风,其余的,回京再说;又交代了沈元先宿下,明日再赶回庄子。

    沈则敬想起沈华善对京兆官员身历比自己这个吏部的官员还要熟悉,颇有些沉郁,同时在思考,京兆百官,还不包括京外官和流外官,是不是每个人身后或家族也有这样的一条丝线紧密联系?吏部对官员的出身录事虽然都有记录,却不是很详细,起码成方圆是卫复礼的同门师弟这一条,他自己就不知道。

    我是不是可以专门找一个人来理清这些脉络,甚至,记录百官各事?沈则敬越想越被自己吓了一跳,私察百官,那可是大逆不道啊。

    他额有涔涔冷汗,不敢再想下去。可是那想法虽然若有似无,却一直在他脑中盘桓,渐渐生根发芽……

第十九章 返回京兆

    沈俞氏接到沈则敬的回信,松了一口气。成燕燕性情和善,看着也好生养的样子,她还是很满意的,如今连沈则敬和沈华善都觉得此事可行,她就放心了。

    过几日沈俞氏带着沈宁等人前去成家庄子拜访,又送了不少庄子瓜果等等,和成严氏也是很说得来。就这样,两家往来就渐渐多了起来。沈俞氏又让沈宁单请了成燕燕来玩,再细看看其行为举止是不是和之前看到的一样,发觉成燕燕性格确实和善,与众人都相处得不错,心中就有数了。

    这一日,沈俞氏趁着成严氏带着一众女儿来访之机,让沈宁把其他人都带出外面玩了,和成严氏说起了这事。

    “燕燕这孩子,我看着是心喜的,就是不知道我家宏儿有没有这个福分了。”沈俞氏表示了很喜欢成燕燕,想讨来做二儿媳妇的意思,两家人也颇为熟稔了,所以她也没有遮遮掩掩的,直接把这事摊开来说。

    成严氏也是早有准备的,这些天沈俞氏对成燕燕的关注,她也是知道的,私底下自然也是一翻考量,当然是满意不已的。先别说吴越沈家,也不说沈则敬官位,就是沈余宏这孩子,她接触过一两次,看着是很好的,她很满意。

    就这样,沈余宏和成燕燕的事情,两家人就算定下来了,就等各自返回京兆之后,就可以正式提起了。因有这样一事,两家人接下来这些日子,来往得就更多了一些,相处得更亲厚了些。

    沈宁看到沈俞氏的举动,便知道和前世一样,成燕燕会成为她二嫂不假了。前一世成家没有来京郊庄园,最后是和沈家定了亲的,这一世来了京郊,也还是和沈家定了亲,可见殊途同归,冥冥中,难道结果都一样?虽然过程变了,可是结果却没有变?不然怎么解释沈、成两家的事情?

    沈宁忽有一种无力感,深怕命运按着它原来的轨迹运行,最后也避免不了沈家的结局,可是转念一想,二哥沈余宏没有进入五皇子府任职,那陈婉柔也没有死去,这么说来,事情其实是有了改变的,虽然微弱,毕竟是有了改变不是吗?

    沈宁心下稍定,便一心一意享受起京郊庄园闲适的生活来,不知不觉间,也快到中元节了,沈氏一行人,也准备返回京兆了。

    沈俞氏一行先是去和成家辞行,约定回到京兆再聚,然后就开始把庄园的物件大大小小打包。没想到比来时还多了不少东西,这多出来的东西都是庄园时鲜的瓜果菜鱼等,庄子上就这些是最珍贵的了,沈俞氏也想着带给沈华善和沈则敬等人尝尝鲜,也就一并带上了,所以一行队伍比来时还要庞大,浩浩荡荡返回京兆。

    进入城门的时候很顺利,因为各家返回京兆的时间不一样,就没有再出现离开京兆时的拥堵场景,沈俞氏等人都觉得很轻松,待返回到景泰大街时,沈安氏和沈胡氏早就在大门等着了,按照先后次序,沈俞氏一行人下了马车,沈安氏马上迎上来说母亲辛苦了,又说庆德正在熟睡就没有带出来等等,沈胡氏也迎了上来,和沈安氏一起,吩咐管家和各管事将众人的行李分置好了送至各个院子,又吩咐了小厮将庄园的瓜果送进库房等等,都一一安置妥当了,才有空见过自己的小叔子小姑子或者儿子女儿,将近一个半月没有见,彼此都觉得变化了不少。

    沈宁和沈宓等人见过了沈安氏,表示她留守京兆辛苦了,又给沈胡氏行了礼,称“婶母也辛苦了。”,王姨娘和沈余乐等人也前来见过自己的主母和母亲,各人又略说了一下庄园和家中的事情,直到沈俞氏说乏了,众人才陆陆续续散去。

    众人散去之后,沈俞氏也没有闲着,让沈安氏留下来,吩咐趁着瓜果蔬菜新鲜,赶紧给各姻亲故旧家送去,还吩咐往各家都附上一张贴子,说明这是一点心意等等。又指点沈安氏说这些物品虽然不值钱,却是让人感到贴心的,当家主母要做的事之一,就是要利用一切机会联络感情、加深各家联系。

    沈安氏点头表示明白,也多谢婆婆的教导,她自己也清楚自己将来的职责,这些都是不可多得的治家经验。

    于是各家也都收到了沈家的送礼,沈则儒家自然就不用说了,自己人,当然少不了;吏部郎中岑笑白和沈静华家也收到几筐通菜;考功司和工部属下官员家也都收到了几筐西瓜,虽然只是几筐瓜果蔬菜,也不怎么值钱,但是这情意之心却让人很熨帖,不少人家也心中有计量,感叹沈俞氏会做人办事周全等等,也回了礼回了帖子表示谢意不论。

    毕竟离开的时间也不是很短了,虽然没有大事发生,琐事也不少,沈安氏拣了几件对沈俞氏说了,比如工部侍郎袁家来了帖子,邀请沈俞氏和姑娘等女眷在中元节后前往袁家做客;比如三婶沈蔡氏从岭南来信了,还送来了不少岭南瓜果如龙眼香蕉等;又比如京兆的谢牙婆来过一次,说是之前沈俞氏让准备的小厮丫鬟都备下了……等等,沈俞氏边听边作了回答,袁家是要去的,等中元节过后再说,又让沈安氏给岭南回了信,最后才说丫鬟一事也不急,且再看看,等休整好了闲暇时再说。

    正在这时,六和院奶娘来报沈庆德醒了,又请示是否要抱来和鸣轩,沈俞氏一听,也不让抱过来,亲自去了六和院看了大孙子沈庆德。小孩子真是一天一个样,更别说沈俞氏有一个多月没有见他了,觉得变化甚大,小孩儿连头都能抬起来了,又逗着沈庆德共享天伦。

    青竹居,沈宁见过了柳妈,说了不少庄子好玩的事情,又说了庄子上好吃的菜肴,拉拉杂杂不少,柳妈才退了下去,这时,春诗才开始汇报最近院子里的情况。春诗汇报的大多是青竹居内的事情,因为沈宁不在,其实也没有什么事情可说的,只有一件,是前两日兵部尚书家的陈婉柔送来几样小玩意和一张贴子,是请沈宁、沈瑶等人过尚书府做客的,日子就定在中元节后三天,七月十八。

    沈宁想了想,给陈婉柔回了贴子,让人送去了陈家,表示到时一定出席。又询问了春诗院中小丫鬟的情况,也都谨守秩序,也没怎么外出,自沈宁离开后,都紧闭院门过日子,也没什么好述说的,就让春诗和夏词她们团聚去了。

    京兆的情形,自会有秋梧和蚍蜉想方设法将消息递过来,没多久,沈宁就收到了汇报。秋梧的信息要多一些,因为他跟在沈则敬身边,主要说的也还是沈则敬的情况,比如沐休期间,沈则敬和陈醉山、郑北堂小聚了两次,其中一次还拉上了兵部职方司郎中周廷桢,还特别提到沈则敬似乎极为关注官员的出身姻亲情况,无意中流露出似乎想要收集的意图来等等;蚍蜉那边汇报说已经将人送进京兆府了,另外要安插进陈修齐家的人还在物色当中,别的也不多说。

    沈宁听着秋梧和蚍蜉的汇报,眼神越发黑亮,渐渐有了一个主意。

    到了晚上,沈则敬很意外地在书房看见沈宁,这小女儿也不见疲态,他还以为她会休息几天再过来的,不由劝说道:“过几天过来也一样,今天奔波也累了,可先去休息……”

    沈宁故作严肃地说:“对父母尽孝怎么能偷懒呢……况且一个多月没有见到父亲了,怕父亲询问宁儿功课也生疏了呢……”

    说实话,沈宁不在书房随伺的这段时间里,沈则敬也觉得日子颇为不习惯,不知不觉间,书房教学已经成了他放松的方式之一,也成为了他每天公事外整理思绪的方式之一,没有沈宁在旁边询问打趣,他觉得少了很多启发,应对之道触动得也不多了。

    教学相长,就是这个道理吧。

    父女两人又就庄子一事说了几句闲话,就各自忙开了。沈则敬上任考功司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因而要考虑的事情就更多了些,要在立秋之前把考课细则制定出来才行,还要等吏部、尚书省审理通过呢,时间也不算充裕,这样想着,他很快就沉静下来,办起公务来。

    等他从事务中回国神来,看一看沙漏,时间也不早了,才想起沈宁还在书房,心想这个女儿贴心,就打算让她回青竹居去,却发现沈宁没有看见他起身,还在专注地翻看一个本子,看样子倒不像她近日来看的史书,就轻步走了过去。

    等沈则敬站在沈宁身侧了,她似乎才回过神来,脸色郝然呐呐叫了一声:“父亲……”,见沈则敬瞄着她的本子,随即恭敬地把本子递上。

    沈则敬本以为这是自己的女儿在翻看某家的诗词呢,心想也没有什么好看的,却还是接过来翻开,准备指点指点女儿,话说诗词一道他虽不精,却也是会的。却没有想到,等他看清楚那本子上的内容,会大吃一惊,甚至,促使他做下了一个极其重要的决定,一个或许会影响沈家将来的决定……

第二十章 如流处

    沈则敬面色沉肃,内心更是骇浪,并不说话,待把本子都翻遍了,才问:“这些,是谁教你的?”他不认为沈宁这个长居后院的小女儿能想出这个做法,也知道沈俞氏还没有教她管家之法,即使是教,也不会是这样教,那么这女儿是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的?这本子上所记录的事情,哪里只是一个小姑娘的简单记录,分明就是一个缩小的内廷啊,甚至连朝廷的影子都能看见。

    “陈婉柔,兵部尚书嫡孙女,二皇子妃,与继母沈赵氏有怨,婢红袖为间,事发逐北疆……”

    “龚心慈,御史大夫嫡孙女,一弓三石,性格颇毅,婢采薇、采芙、采蔓、采蘋,采蔓父龚周,事龚如熙,母陶氏长于针线……”

    “郑少宜,户部尚书幼女,与陈婉柔交好……婢问雪、询花、逐云、趁风,询花貌极好……”

    这本子上面记录的,是京兆官员各家的嫡女、嫡孙女的情况,连她们身边婢子的情况都十分详尽。父母兄嫂是做什么的,家里有什么亲戚是和别府有联系的,都记录得一清二楚,最主要的是,在这些简短的记录之中,标明了各府各父母的派系和意向,比如说到陈婉柔的继弟在二皇子府任职,分析出陈家是一早就亲近二皇子的;又比如说道龚心慈的母亲陶氏曾和河内道刺史卫良查的夫人有旧,推测出龚心慈将嫁入卫家……

    这样的分析和推测让沈则敬感到心惊,就凭着女儿和几个丫鬟,只根据这两家嫡女的情况就能得出前朝势力的纵横联合,这些是闺阁女孩能做到的吗?他都不知道龚家和卫家的夫人有过旧情,遑论推测出龚卫两家联姻的事情了。

    这本子的内容虽然还不是很多,却看得出是尽可能用心记录了的,其中几个甚至还注明“待缺后补”的字样,说明还会有人继续跟进补充完善的。这个……这个太……怎么说呢,太出乎沈则敬的意料之外了,他想起日前沈华善说成方圆的事来,觉得似乎脑中突突,原来这个小女儿早就在做这样的事情了,在他还没有下定决心的时候,在他还在惴惴不安的时候,这个女儿已经比他先行一步了。难道是父亲教的她?

    “没有人教啊,是那日花朝节后女儿也认识了不少别家的姑娘,就想着做这样一个册子,将来送礼互访啊也不会出差错,况且丫鬟们平时也多有来往的,就让春诗、秋菊她们整理了来……”沈宁还有点不好意思地回答。

    没有人教的,是了,这个小女儿一向有很多别众的点子,她估计也就是觉得这样方便了,然而沈则敬还是为这个女儿感到震惊,现在的闺阁女儿,处世行事都到了这一步了吗?还是说单单只是女儿是这样?如果真是这样,那也多智近妖了啊。

    “你的青竹居除了这个,还做了什么?”沈则敬用艰涩的声音问道,指指那个本子,他忽然觉得这个女儿实在是给了他很大惊喜,便接着这样问道,他想知道,这个女儿还会不会再有让他震惊的地方。

    沈宁听见了沈则敬的问话,心中稍微思量了一番,隐瞒了蚍蜉的事情没有说,把自己管理青竹居的做法仔细向沈则敬说了,也一一说了青竹居里面四大职责居正、居馔、居严和居则的最近动态,又述说了那个本子正是司严的成绩和收获。

    听得沈则敬一愣一愣的,**四局十六仪他也是知道的,没想到这个女儿居然能这样运用起来,拿一个简单的青竹居来练手,这份心智,实在让他刮目相看啊。

    “还有没有人知道你在做的这些事情?”沈则敬震惊过后,马上就反应过来了。知道那本子上面记录的内容,要是被有心人看见了,那会怎么样?首先要做的,就是保密,好在现在只是他看见两了,也并无大碍……

    “就只有父亲知道呢,母亲都不知道的,我就是自己想着玩儿的,这些不会让旁人见了去的。”沈宁也知道沈则敬担忧什么,保密的事情她也做足了的,青竹居那几个人,她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听了沈宁的话,知道她心思极其细密,沈则敬一时心里也乱哄哄的,那隐在心底的想法被沈宁这个本子又勾动起来,就无心细看沈宁有些狡猾的笑意。他叮嘱她不可将这些事说给旁人听,匆匆挥手示意让她下去,自己又在书房沉吟良久,又让小厮告诉沈俞氏等人,今晚有事就在书房里歇下了,又说她们从京郊回来也辛苦了可早歇息,有事明日再说云云。

    断断续续想了一晚,沈则敬也没有睡好,早上起来上朝的时候脸色也不好看,眼眶也有些发黑。这样的情况,让陈醉山等人揶揄了一番:“昨晚可是操劳着了?”多亏了那几筐瓜果,沈俞氏等人回京兆的消息,他们也都是知道的。

    沈则敬听了哈哈一笑,倒从那本子之上回过神来,暗暗自嘲了一番,连小女儿都早早就在做这样的事情了,自己还在顾虑计较些什么?不由得想好了主意,尤其在小厮秋梧跟他告假之后,他更坚定了自己的主意,打算向沈华善说出自己的打算。

    按照沈宁的吩咐,秋梧专门跟沈则敬告了假,道是户部度支郎中张家的小厮明日娶妻,他和另外几人一同去道贺。这事也是有的,不过也都是等主人家没事了,才匆匆聚一聚表示心意,倒不必向沈则敬请假的,接到沈宁的吩咐,秋梧也有点不解。

    没想到沈则敬似乎颇有兴趣地问:“户部度支家的小厮娶妻都请你,你们很熟?”

    “也不算很熟,都打过几次照面,也有别府的小厮会去的……”秋梧回答,解释道这些能跟随主子上朝伺候的,都是主子得信得用的人,将来都会是管事甚至是管家,那么与别府的管事、管家的交情就很重要了,所以他们私底下也会互相联系的。

    沈则敬听了,良久没有说话,然后才准了秋梧的假,还告诉秋梧如若礼钱不够,可以先预支着,莫要失礼了。

    当沈俞氏等人在忙碌地准备中元节的相关事情时,在沈华善的书房,几个人也在讨论着一件事情,这件事情或许攸关着沈家的将来。他们是沈华善、沈则敬、沈余宏三人。

    “你是怎么想起要做这样的事情的?”当沈则敬把他的打算说出来的时候,沈华善第一感觉不是惊惧,而是好奇,好奇这个儿子怎么会想做这样一件事情,私察百官?胆子也忒大了一点吧?——几十年来受沈从善的影响,沈华善其实已少了许多对皇权的绝对畏惧和绝对推崇,还不知不觉地影响了自己的儿子和孙子,所以非但他没有震惊,连沈余宏也在好奇地等待沈则敬的回答。

    沈则敬把沈宁记录的本子对两人说了,正是从中得到的启发,看到父亲和儿子并没有多少震惊的样子,感觉有些郁闷,并且说:“父亲你认为此事是否可行?”他很想听听沈华善的意见,也不知道他是支持还是反对,心下有些忐忑。

    沈华善听了沈则敬的话后有些恍惚,不期然地,他想起沈从善来,事隔三十几年,沈家再一次有人提起那样的事情,这个人还是自己的嫡长子,虽然说的是不同的事情,实质都是一样的,那就是对上官皇权的不信任,或者更准确地说,为自己家族的谋划多过对上官皇权的信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算得上是乱臣贼子了。难道沈家专出这样逆天心思的人?先有沈从善,现在又有沈则敬,不知道以后还会有谁,这是对的还是错的?难道我要把自己的嫡长子也关进思过处几十年吗?

    事移世易,庆幸的是,沈家现在的族长是他,沈则敬提出这个事情时,也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一次,我不会逼自己的儿子进思过处,我还要放手让他去做这个事情,我要让他去做了,才能证明他是对还是错,而不会因为他仅仅只是有这样的心思说出了这样的话语,就硬生生毁了他的人生。只有做了,才能证明啊。想起沈从善幽居的那三十几年,想起沈从善过世时的枯寂,沈华善对自己父亲也就是前任族长沈积安有着自己都无察觉的怨怼。

    他有什么错呢?有什么大错呢?

    那三十几年实在太不值得了,沈家应该给他一个交代。

    最好的交代莫过于,循着他的路前进,以此证明,他说的那一条路是正确的。虽然沈华善直到此时都没有明确要把沈家带向何方,却也有意无意地为沈家的将来布局了。

    “此事可行,我看,就宏儿负责这个事情吧……我想想,就取名如流处吧。”沈华善最后定音。从善如流,这是他对自己兄长的怀念,也是对儿子的期望。

    沈则敬又根据沈宁管理青竹居的做法,制定了如流处的基本法则,搭建了如流处的基本框架,将如流处分为外事、间客、谍报、政商、艺技、汇综六大组,至于组成人员就陆续增添。

    至此,长泰三十五年七月,后来为沈氏王朝立下汗马之功的如流处,号称“一纸抵万兵”的如流处,正式登上沈家舞台。

    浊浪如流平,一纸抵万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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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中元祭自身

    转眼就到中元节了,中元节是大永朝四大节日之一,上至皇家,下至百姓,都极为重视,连京兆百官,都沐休不朝,京兆府还在祥和大街设了“祈福吉祥道场”供京兆百姓布施普愿。这一日,家家户户都备祭奠拜三官,各种各样的祭品也都一一齐备,正是“祖考魂归,咸具神衣、酒馔以荐,虽贫无敢缺。”。

    沈家也不例外,沈俞氏和沈胡氏亲手做了楮衣,酒肉、糖饼、水果都早就准备好了,沈余宏等沈家男丁都亲自折了纸钱,沈宁和一众妹妹也都亲手做了各式河灯,京兆有中元放河灯的习俗,只有拜祭过三官和祖先,再放了河灯,才算是过了中元节。

    在沈氏正院前面的空地里,整齐地摆放着一排八仙桌,上面堆放着楮衣纸钱等阴间祭品,也摆设着酒肉饼果等人间烟食。八仙桌后面,则站着沈家众人,他们要开始中元的祭拜仪式了。

    沈华善带着沈则敬、沈则远,身后是跟着的媳妇、孙子、孙女,连沈庆德这个曾孙也都被沈安氏带来了,一家四代,就在沈华善的带领下,先是祭拜了天地水三官,三跪九叩,沈华善还静穆念了一大段祭文,沈宁也没有人听清楚是什么,随即又起来,祭拜祖先,同样是三跪九叩,同样也说了一段话,这下沈宁是听清楚了沈华善请祖先护佑沈家子孙,接着又起来,最后祭拜众生野鬼,这下是一跪三叩了,这是布施普愿,祈求百鬼得食果腹免倒悬之艰,祈求众生免颠沛流离之苦。

    沈宁也随着沈家众人起起落落地叩拜,眼中含泪,一时苦昧难言。前世沈家灭族之时,正是中元节期间,这是她重生以来的第一个中元节,也是重生以来的第一次祭拜,这一片静穆虔诚的跪拜祈愿之心,非是慎终追远,非是畏惧百鬼,而是,祭奠前世逝去的沈家众人啊,祭拜自己那逝远的前世,愿那一世的沈家族人早登极乐,愿这一世的沈家族人安享天年……

    我一定会好好守护沈家的,伴随虔诚跪拜的,是沈宁坚定的决心,不知这中元众生三官百鬼,可曾听见了沈宁的救度之心意?

    放河灯的时候,沈宁并没有去,而是让春夏秋冬几个丫鬟跟着沈宓等人去了,她想说的想求的,在祭拜时都说了,对放河灯也就不感兴趣了,就在青竹居陪着柳妈说说话。

    过了不久,春诗等人就回来了,向沈宁描述放河灯时的热闹场景,还说沈宛的河灯最为出彩,连京兆城河边好几户人家都在感叹云云,沈宁听到此也不觉得意外,自从庄子编织蚱蜢之后,沈宛就越发喜爱这些手工艺了,天分也逐渐显现了出来,年纪小小的,做出的小玩意就愣是比别人家多了几分灵巧和趣意。

    又听了丫鬟们说了几句京兆吉祥道场的普愿事,听说那里人也很多,还有护国寺的高僧在传讲佛法等等,丫鬟们见沈宁也没有多大的兴趣,不久也就歇下了。

    沈宁只看着那洁白无瑕的月光,久久出神,中元祭自身,这是一种何等的哀戚,又是何等的幸运啊。

    到了七月十八这天,沈宁也早早作好了妆扮,带着丫鬟秋歌冬赋去和沈瑶汇合,准备出发去尚书府作客了。沈瑶也带了知云知雾两个丫鬟,一行六人也不冷清。

    去作客这件事情,沈宁是向沈俞氏报备过了的,沈俞氏心想沈宁也需要几个闺阁好友,又加上陈婉柔即将为二皇子妃了,对于她出行一事,倒是很赞成的,也不过多嘱咐,就让她好好玩儿。

    其实兵部尚书府也位于景泰大街,不过是沈府在南,陈府在北,隔着不远的路程。其实仔细说来,六部官员,大多都是住在景泰大街附近的,这也是和京兆布局有关。京兆三十六街东西两坊市,其实也各有侧重,等级也是森严,各官员似乎也都根据官职择街而居,皇城根下的始伏大街,住的是分府出宫的诸皇子,三省主官也都住在离始伏大街不远,景泰大街恰恰和始伏大街形成个丁字,位置也是很不错的,所以渐渐的,也成了六部官员的聚集地。

    沈宁和沈瑶被迎进了兵部尚书府,还见到了陈赵氏,她笑语盈盈的样子,倒看不出背后和陈婉柔有什么不和来,让沈宁也暗自感叹。本来,这种小女儿间的聚会,是不必陈赵氏出面招待的,可是陈婉柔已经有了赐婚的旨意,是将来的二皇子妃,为了给她体面,陈赵氏也来这些女孩儿面临露了脸,虽然内心生暗痛,脸上倒一直带笑。

    一同来作客的,还有户部尚书嫡幼女郑少宜、御史大夫的嫡孙女龚心慈,还有兵部属下的几家姑娘,听得介绍有侍郎章弩家和郎中许慎行家的姑娘,倒也济济一堂,看来冲着二皇子妃这个身份,有不少姑娘家前来是示好了,又或是陈婉柔也都请了她们,沈宁和沈瑶也上前见过诸位小姑娘,确实是小姑娘了,沈宁想起自己都已经活了四十多年了,都那么老了,这些不是小姑娘是什么?

    十来个小姑娘聚在一起,说的无非是绣花作画好吃好食,这次因有陈婉柔,自然也把她的婚事拿出说了一下,表示羡慕之意。这种小姑娘之间的聚会,沈宁不太感兴趣,却也努力作出一副认真倾听的样子,沈瑶倒是乐在其中的,很快就和许家姑娘吱吱喳喳说起话来了。

    其实沈宁不想来的,但想起陈婉柔专门给她下了帖子,想必她是有事情要问她的,这一趟,是非来不可了。

    陈婉柔在招呼众位姑娘,也没有忘了沈宁,她之所以举办这一次聚会,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沈宁,一是为了向她致谢,二来也是好奇,她怎么知道红袖有问题的?想到红袖,她不禁一阵黯然。红袖跟在她身边也有六七年了,想当初红袖还偷偷给她藏过包子,她一直因为两个人是情同姐妹的,却没有想到……自花朝宴会后,祖母为了顾念家族,也没有细究,倒是很快地把红袖处置了,原本祖母是要将红袖杖杀了的,可是她还是舍不得,终究留了她一条命,逐了她去北疆,不过主仆情谊是再也没有了,不用想,陈婉柔都知道红袖背后的人是谁,只不过,沈宁是怎么知道的?

    她看向沈宁,对方似乎在认真听着别的姑娘说话,可能是年纪不大的原因,也没戴什么珠钗,看着倒是清清爽爽的,除了一双眼神特别黑亮,容色倒是一般,也看不出有什么过人的地方来。

    沈宁似乎发觉了陈婉柔的打量,也趁着其他小姑娘打趣见,不着混迹地回了她一个笑容。被她一笑,陈婉柔就回过神来,在瞎想什么,她是怎么知道红袖有问题的,等会找机会直接问她就是了。

    此时虽然没那么炎热了,西瓜等水果还是呈了上来,厨娘还贴心地把瓜肉挖了出来,巧手地装在一个透明小碗里,那艳红的瓜汁被剔透映衬着,一下子就获得了小姑娘们的喜爱。沈宁似乎也对那西瓜还是很喜欢的,示意身边的丫鬟给她端了一碗过来,于是众位小姑娘就看见这个小丫鬟不知怎么的,一下站不稳,那一碗瓜肉连同瓜汁就直接倒在沈宁身上了——偏她今天还穿着月白的襦裙,这西瓜渍那是相当碍眼刺目。

    那丫鬟似乎也是怕了,惴惴站在一旁不敢说话。作为主人家,陈婉柔自然是道歉说这是招呼不周了,又说月白的襦裙她也有的,还没穿过,可以给沈宁替换,于是,把沈宁带下去换衣服了。

    房间内,陈婉柔也没有让丫鬟随伺,秋歌等人也都站在门外。“沈妹妹,谢谢你了。”她向沈宁道了谢,不管怎么样,都是多亏了她。沈宁也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事,道这也没什么,客气了,等着陈婉柔的询问。

    “不过你是怎样知道红袖的?”果然来了,沈宁心想,她就知道陈婉柔会这样问的,早就准备好答案了。

    “这事说来也巧,我那丫鬟名唤秋歌的,有个堂哥是在外面跑事的,这堂兄妹那一天刚好外出,看见你那丫鬟鬼鬼祟祟地进了龙井斋和人说什么——姐姐你也知道,龙井斋正是我家卖茶、喝茶的地方。估摸一听,好像在说什么花朝节什么推下水之类,也没听清,只好给姐姐你这样一个提醒……”沈宁这话,真真假假掺和,红袖是去过龙井斋不假,不过没见什么人,自然也没说什么——不过陈婉柔也不能去北疆问她,只能这样信了。

    两人算是揭过这一出了,陈婉柔再三致谢后,快速让沈宁换过衣服,匆匆回到了聚会间。期间,还和众人说起:八月初一,少府寺就会来下定了,还略带羞怯之意。小姑娘一通恭喜之声,也不无羡慕,只沈宁轻轻松了口气,这下陈家和二皇子结盟,那是板上钉钉的了。

    此后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众位小姑娘也没有在陈家午膳,陆陆续续的告辞了。

第二十二章 人才储备

    到了七月底,沈俞氏带着沈宁几个参加了工部侍郎袁家和吏部郎中岑家的宴会,大体来说,京兆夫人举办的宴会都是差不多,听听戏班子,吃吃时令美食,主要目的都是为了联系感情,加深各家的关联,沈宁也认识别家好几个姑娘,但都是泛泛点头之交,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加上沈俞氏最近胃口也不好,接下来的帖子,沈家都推掉了,沈宁也觉得颇为安宁。

    到了八月初一这天,传来了少府寺到陈家下定的消息,不过沈家众人没有对此过多关注,反而是另一件事情,引起了众人的关注和喜悦。

    原来是沈俞氏有身孕了,已经快两个月了!沈俞氏都三十好几了,她都没想过会再有身孕的,她连孙子都有了,再怀孕生下的孩子倒比孙子还要小了,这样一想来,觉得颇不好意思。

    沈则敬听到这个消息就直接多了,也没想那么多,只觉得很高兴。快到年近不惑才添多一个嫡子或嫡女,这证明了他宝刀未老啊,接连几日,也都笑意盎然,连考功司众人也都知道了他为什么这样高兴,那个为沈则敬添了五个嫡子女的沈俞氏又怀上了,这沈家人丁,真是兴旺啊。京兆官员羡慕有之,嫉恨有之,还有人私底下偷偷问沈则敬是不是有什么良方,让他是哭笑不得。

    除了高兴,沈俞氏怀孕一事,也给沈家带了一些别的影响。沈俞氏虽然生育了几胎,不过年纪也不小了,专心养胎成了第一紧要的事情。所以管家事务,大部分交由沈安氏接手,沈胡氏协助,除了一些重要须沈俞氏下决定的,旁的事她们自行处置,还好沈庆德已经有几个月大了,沈安氏倒也能应付得过来。

    沈余宏和沈宁等人听到自己即将多一个兄弟或者姐妹的消息,都是很高兴的,特别是沈宁,高兴之余也忧心,前世时沈俞氏没有再生产,这是不是意味着变数已经出现了?沈俞氏这一胎,会不会安好?

    所以沈宁往和鸣轩跑的次数就多了起来,白天陪沈俞氏聊聊天散散步,晚上在书房陪伴沈则敬,蚍蜉那边也没有什么消息传来,日子过得也很充实。

    沈安氏接手家务第一件办的事情,就是为沈府添小厮丫鬟。这件事情本来沈俞氏早就要做的了,随着沈则敬在京兆安置,还有一些因病老退去的,都要添补人手,这件事情她早就让京兆牙婆谢氏留意了,耽搁到现在才办了。

    沈安氏自小在刺史府长大,对于管家一事,也是熟悉的,因为刚接手家务很是谨慎,也没有出现什么差错。到了谢牙婆带丫鬟小厮来这一天,她往各院子请了人过来,让他们自己挑,省得不满意。

    沈余宏因为沈华善、沈则敬吩咐的那件事情,倒是留了心,精挑细选之下,挑了八个小厮,都是年幼机灵的人,都是签了死契的。沈安氏也早就接到公公沈则敬的指示,说不拘定例,让沈余宏自己挑去,知道这些人是另有要事的,也没有多管。

    沈宛年底就要分院另居了,也要备着丫鬟婆子,因而何姨娘也为她挑了两个大丫鬟、两个小丫鬟、两个粗使婆子,这也是符合沈家规矩的。

    沈俞氏因为怀孕的原因,倒并不挑新人,沈宓和李姨娘各挑了一个粗使婆子,补上之前有人病退的缺。

    沈宁有自己的考量,所以特地和沈俞氏申请,要多挑几个丫鬟,沈俞氏也答应了,沈安氏就随她去。

    大户人家挑选丫鬟也很讲究的,也是考究主母眼里的功课之一,眼神闪烁的不要,涂脂抹粉的不要,不会文墨的不要,明显有疾的不要……

    可是沈宁是谁?吴越沈氏沈则敬的嫡长女,又做了三年坤宁宫之主,不一会儿,刷刷刷点了几下,就有五个小丫鬟被跳上了,都是七八岁的年纪,很符合沈宁的要求,所以她很满意。

    沈安氏也为自己和沈家挑选了一些小厮丫鬟婆子,拉拉杂杂也有二十来个人,这下可把谢牙婆给高兴坏了,沈府一下子就挑了将近五十个人,这是一桩多大的买卖啊,那是好几年没有遇到的生意了,上一次还是陈家刚上任兵部尚书的时候呢,谢牙婆虽然想极力掩饰笑意,可是那眼睛弯得都快眯起来了。

    一般人家是不会一次过补充这么多仆人的,但是沈家情况又特殊了点,沈俞氏等人想着得用的人也需要时间慢慢调教的,也想着接下来几年都不打算添人了,才会让谢牙婆做了这次大生意。

    随着沈则远经营沈家庶务有方,又加上颜商也是个得力的,所以供养多五十个仆人也是没有问题的,于是沈家众人就带着各自挑的人回去调教。沈余宏只留了一个自己在自己身边随伺,其余的都秘密送到了别处受训不论,就说沈宁这边,带着挑来的五个丫鬟回了青竹居。

    她把其中四个小丫鬟分给春夏秋冬四人,让她们各自根据自己的职责来教导她们,也算是为以后的居正、居严等作人才储备。也随着她们的名号,分别起名春琴、夏棋、秋书、冬画,剩下的最小那一个,则是自己带在身边,也没有起名,只小五小五地叫着。除了春诗等四大丫鬟,也没有多少人见过她,只知道沈宁身边有个叫小五的。

    没过几天,沈宁就有些眼眶红红,去禀了沈俞氏和沈安氏,说小五得了急病,看样子是好不了了,也算是一场主仆,让秋歌给送了出府,就等着这两天咽气了,语气间有些伤心难过。沈俞氏和沈安氏虽然觉得有些晦气,但想一想主仆之间也是一种缘分,也劝解沈宁不要过于伤心了。到了第二天,就有消息说那小五咽气了,大家也都唏嘘一番,因为根本就对小五没什么印象,也不用多久,慢慢地,大家都忘记沈宁身边曾有一个小丫鬟叫小五了,都只知道她有春夏秋冬四个大丫鬟,又有琴棋书画四个小丫鬟,仅此而已。

    “人送到蚍蜉那里了吗?”青竹居内,月华夜静,新来的四个小丫鬟也都歇了下去。沈宁把身上的外衣都褪了,才问秋歌。

    “是的,哥哥说过两日就有机会送进陈修齐家。”秋歌回答道,主仆两人这些天就在忙这个事情了,都对结果很关心,所以沈宁一问,秋歌立刻就回答了。

    听到秋歌的回答,沈宁才放心的睡下了。

    在夜深人静之时,沈家也正悄然发生变化。这个变化,起初是由于沈则敬一个大胆的想法,中间又有沈华善一个大胆的决定,现在经过一段时间的发酵和累积,现在终于有了初步的形态,这就是如流处的建立和人手的添置。

    “父亲,这样做真的可行吗?思过处的人……”在沈华善的书房内,沈则敬面带疑惑,有些怀疑这个事情是否可行,从思过处里抽调一部分族人和家仆出来,作为如流处的先期组成人员,这个做法也太冒险了,思过处的人,都是因为犯了过错或者犯了族规,才被放逐进去的啊,如流处又这么重要,这也太大胆了。

    沈余宏也对祖父的这个做法感到诧异,把思过处的人放出来,这样可行吗?

    “这些人,和沈家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思过处里的人哪个不是重要的族人和几代家仆?不然也早就逐出沈家了。某种意义上来说,正是为了保护他们才将他们逐入思过处的,甚至可以说,他们才是沈家最隐秘的力量。正是如此,他们没有理由背叛沈家,你看看这个就知道了。”沈华善对沈则敬的疑惑稍微解释了一下,并且将一本厚厚的卷宗递给他,这是他和沈从善这些年的积累——沈沈从善在思过处待了三十多年,思过处每个人因为什么原因进去、性格怎样、有什么本事、他都一清二楚,自然,沈华善也清楚,这些,就是他们对思过处的记录。

    沈则敬接过那卷宗翻开一看,才知道沈华善为什么会这么说。

    “沈积和,年五十八,因主张沈家在西燕设立据点,与当时的族长沈家成冲突,一气之下入思过处,性耿直坚韧,曾游历西燕十年,有语言天赋,西燕话极好……

    “沈处善,年四十八,因附和沈从善论,屡教不改而入思过处,性执着认死理,却善于模仿,尤其笔迹之上更有模仿天赋……”

    “沈其,家仆,年三十五,因与国舅蒋博文曾有冲突,沈家以暴死之名迁入思过处,性活络,长袖善舞,对官员家谱更能倒背如流……”

    厚厚的卷宗,记录的就是思过处几十年的事情,仿佛就是另一部沈家家史,这些人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被逐入思过处,这都是令人惋惜的事情,因为这些人里面有不少才华横溢的人,却在幽禁的几十年里死去,而剩下的这些人,或是在技艺上或是在武艺上,都有过人之处,原来,沈家还有这么多隐才,沈则敬竟然都不知道。

    这些人,确实可以用在如流处,沈则敬也赞成沈华善的做法,这样一来,从这些人的性格本事来看,如流处六大组就有了主领的人了。只是,在这之前,必须要解决一个问题了,他们,能真的为如流处所用吗?

    “这你不用担心,我都已挑选了其中八个人,也都分别说了如流处的事情,先进入如流处试试看吧,宏儿,你把挑选进来的八个小厮分配给他们,按照各人的特点分到各处吧,至于有没有用,那就时间慢慢看了,这才是开始,当是一个储备好了。”这一点,沈华善都已经考虑好了,相信思过处的很多人会想出来,就跟他一样,为了证明自己的选择没有错。

    这十六个人,就是如流处最初的力量……

第二十三章 任职鸿胪寺

    五皇子去鸿胪寺任职的消息,是在中元节后传出来的,听在有心人耳里,也是反应不一。除了太子,皇子到三省六部九寺任职,这不是什么新鲜事情,比如二皇子就曾在兵部任过职,三皇子也曾在吏部待过不短的时间,总的来说,皇子到各部任职,这只是一个历职过程,不过是累积经验而已,都只是虚职虚衔,目的只是为了知政事参军务,有个大概的了解而已,没有实权的,所以大多数官员都没有太在意。

    沈宁却有些讶异,没有想到上官长治会选择鸿胪寺,上一世,他可是去了兵部的,所以才会和兵部尚书陈知浩扯上交情,这一世,怎么会选择鸿胪寺?鸿胪寺虽然是九寺之一,主外宾导礼仪,若论重要性,比起兵部来,那就不够看了,算是清衙门。

    她在猜测上官长治的意图。前世的经历告诉她,他这样做,必有所图。

    五皇子府,上官长治也和李可安、许三思商讨到鸿胪寺任职一事。“鸿胪寺丞一职,虽是五品,又是虚衔,却大有可为之处……”许三思略一沉吟,结合五皇子从宫内得来的消息,片刻便下了结论。

    中秋之后,西燕将派使者来大永,两国互通友好。五皇子到鸿胪寺任职,代表着国家的脸面,若是在西燕使团来访期间表现良好,既可让长泰帝看重三分,又可拉拢正卿钱同式,是一举两得的事情。

    “那可比去兵部与二皇子虎口争肉好多了……”许三思也补充道,三人又把鸿胪寺相关人员构成拿出来探讨一番,上官长治也打算好好表现,在寻常位置上做出好成绩,这是艰难的事情,若是成了,得到的必然也会很多,上官长治打的,正是这样的心思。

    鸿胪寺正卿钱同式正在等着五皇子上官长治的到来,旁边也还有鸿胪寺的官员,今日,是上官长治第一天到鸿胪寺任职。说起来,鸿胪寺卿一职比上官长治担任的鸿胪寺丞高了几级,可是,人家是天家骨肉啊,那就不能相提并论了,所以钱同式就早早在此等候了。不管心里怎么想,表面一定要做到滴水不漏。钱同式其人,最是圆滑玲珑不过的了,不然也不可能胜任鸿胪寺正卿一职,鸿胪寺,那是要扯嘴皮子变换脸皮的地方啊。

    所以当他看见这个温润带笑的五皇子,脸上是带着热情和欢迎的,又给他介绍了鸿胪寺的官员,少卿方从哲、寺丞李灼……众官员也上前见过上官长治。

    上官长治也一一见过众官员,在互文博士宋华清等几个人上前见面时,还问了几句大永和西燕译语的事情来,也能说出不少西燕话来,使得宋华清几个人都暗自点头,心想道听说五皇子聪明好学,果然如此;又见他温文亲厚,不仅对正卿如此,连对太祝都一视同仁,丝毫没有高高在上的皇子架势,想必五皇子是个好相处的人,那么在他任职期间,大家日子都不会太难过了,鸿胪寺一众官员如此想。

    钱同式让少卿方从哲带着上官长治去熟悉鸿胪寺相关事务,对于这种来历职的皇子,也没有什么具体的工作让他去做的,重要的琐碎的自然会有专门官员负责,一般的事务也有鸿胪主簿等按部就班进行,上官长治也没有多少可以劳心费力的地方,于是就跟着方从哲,开始了在鸿胪寺任职的过程。

    鸿胪寺近期最重要的工作是准备接待西燕使者一行,西燕使者将会在中秋后来访大永,这是已经确定了的,所以鸿胪寺早就在准备接待的相关事宜,使馆人员的安置、接待宴会的规格和流程、互换的国书、赠送的礼品,谁为正使谁为副使等这些都在逐步准备中。

    西燕位于大永西陲,与大永接壤相交,虽然比不上大永物华丰饶,却也是个地大广博的国家,几十年也日益强盛,势力逐渐往外发展,首当其中的,自然是大永。是以两国之间,时有战争。

    十几年前的倚邦之战,是两国最近的一次交战。在这次战争中,西燕损失了不少官兵将领和大批马牛等牲口,大永也有不少的兵卒百姓伤亡,还折损了安西都护郭嘉石这名良将。两国都元气大伤,谁也没有得到什么好处,都放下了兵戎,各自休养生息去了。所以才有了两国和平交往的日子。这几年来,西燕和大永也派使臣互通友好,加上大永近几年来备受北疆突厥、契丹等少数民族的滋扰,自然更加重视和西燕这难得的和平来,可以说,西燕和大永正是处于相安无事的蜜月期,在这样的情况下,鸿胪寺接待规格自然就高了不少。

    因为上官长治任职鸿胪寺,所以这次接待副使一职,就由他来担任。正使自然是少卿方从哲。据说是西燕送来的文书里有提到,此次西燕使团里有西燕皇室成员,君君臣臣相对,在接待来访中也好说话。

    上官长治对此次西燕来访也很在意,他早就从中书省和李嫔那里得到了消息,西燕此次来访,除了例常的互通友好之外,最主要的是,是为了和大永商讨在西宁道重启“互市”一事,所以这次这次户部侍郎江成海也加入到接待使团之中,就是为了这件事情。

    除了按照鸿胪寺的相关要求制定事情的流程外,上官长治和幕僚们也特地针对互市的情况展开了讨论,把西宁道互市的情况总结了出来,但是因为不知道这次重启互市会怎样进行,一时也拿不出对策来,只好看情况再说,反正西燕使团待的时间也不短,总会有上官长治表现的时候。

    鸿胪寺少卿方从哲等人再三商讨了使馆、宴会、人员等环节,确定是没有问题了,大家才略略松一口气,也开始有心思筹备中秋的事情了,就等中秋过后,西燕使团到访了。

    临近中秋节,因着团圆的气氛,沈家也渐渐热闹起来。沈俞氏只安心养胎,管家事务一应交由沈安氏负责,沈胡氏偶尔来帮帮忙,她那一房的事情也不少,随着儿女们年纪越来越大了,要忙的事情也越来越多。

    沈安氏根据沈俞氏往日的规矩,给姻亲故旧家都一一送了中秋节礼,还附上问候帖子,沈家也收到不少中秋节礼,沈安氏带人把这些节礼归置好,一一记录在册,以备后查;又让早早让针线房等人做了节庆衣裳往各房各处送去,事情虽然繁杂,却也不见慌乱,一切整齐有序,连沈俞氏都称赞了她“系出名门办事躬度”。

    沈家今年的中秋节因多添了沈庆德这个小孩子,气氛也热闹了很多。小孩子已经会爬了,一刻也不消停,咯咯笑出声来的时候让曾祖父沈华善也感十分喜悦,虽然嫡长孙沈余宪在湘州,三子沈则高一房也远在岭南,也无损沈家团圆的氛围——反正过年的时候他们都会回来,也不急着中秋跑这么一趟了。

    一家人几桌,聚在一起吃了中秋团圆饭,又赏了月色,期间沈余平和沈余宣等小子还作了几首对月畅吟的诗,也博得了沈华善赞叹,一堂和融。

    青竹居新来的小丫鬟还在**当中,白天也跟着春夏秋冬几个进出,学习在青竹居生活之道,因为多添了几个人,人气也多了不少,加上沈宓、沈瑶等人也时不时来青竹居暇玩一番,所以这些日子青竹居倒是很热闹,连沈宁,脸上也多了几分笑意,每日和妹妹们聊聊天,再看看小丫鬟们的表现进退,时间也过得很快。

    中秋过后,西燕使团就到了,此时天已有凉意了,一叶知秋,没想到西燕会选择秋风起落叶吹的时节来到大永。

    西燕使团进京兆那一日,沈宁刚好也看到了。那一日因为无事,在沈俞氏的许可下,沈余宏带着沈宁沈宓两个妹妹外出,就见着了西燕使团那一幕。兄妹三人坐在祥和大街旁边的茶楼里,随伺着小厮丫鬟,看着西燕使团一行人经过。

    西燕人轮廓要比大永人深一些,身材也高壮一些,还是比较容易辨认出来的,使团最前面是开旗仪仗,中间有不少马车,最后还拉着大箱小箱的物品,应该是西燕送给大永的礼物了,使团一行浩浩荡荡往皇城驶去,倒没有看见接待使团的人,想来应该是在始伏大街那边等候的了,听说他是副使呢。

    沈宁略有沉吟,看见使团了也没有多想什么。接到西燕来访的消息,她就知道为什么上官长治会选择鸿胪寺了,兵部尚书家和二皇子府结成亲家,自然也就没上官长治什么事情了,恰逢西燕来访,鸿胪寺自然就有事可做了,看来他对钱同式也颇为看重啊,就看你是否如愿了,沈宁有些笑意,想起那个滑不溜秋的鸿胪寺卿,被祖父恨恨称之为“泥鳅狐狸”的钱同式,可不是那么容易拉拢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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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使团比试

    待西燕使臣在使馆休息三天之后,长泰帝为他们举办了国宴,是为了给他们接风洗尘,更多的是为了彰显大永朝人才泱泱、物华丰盛、礼仪有道,所以很隆重。京兆百官都参加了这场接待国宴,沈华善、沈则敬、沈则儒等人也在其中。

    酒过三巡,鸿胪寺正卿钱同式开始述说大永和西燕两国交好的历史来,他那动人的嘴皮子把大永和西燕两国说得那是比亲兄弟都还要亲,西燕和大永官员也都深有同感,互相又举杯不论,连长泰帝也都亲说了对他们的欢迎之意,让他们好好享受这一次出使大永之旅。

    西燕使团的副使司马真,是西燕皇帝司马政最年长的侄子,四十来岁的年纪,为人虽然极为倨傲却极为应变灵活。西燕之所以派他出使,正是看中了这一点,如果是来看脸色耍嘴皮子的,倒还能派用上场,至于互市正事,自然会在宴会后有专门的人私底下研究讨论争夺,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只见他色迷迷地欣赏完大永的歌舞表演后,边拍着手从席间走了出来,赞叹大永的歌舞让人惊艳,世无匹双,我等甚是钦慕,又说西燕在歌舞上面还是要比大永逊色,接着才道:“趁此机会,我们两国何不比试比试?各显本事?也是展现本国面貌啊……”

    话虽说得客气真诚,不过却是非要比试一番不可的架势,想来西燕是有备而来的了,显然不是说几句“人若无仪,不死何为”的《诗经》就算是比试了的,长泰帝一听,正合他意,今日京兆官员都在此,难道还会怕你这个小小的使团不成?

    于是也痛快的答应了,趁着席间酒意正酣,西燕使团和大永官员都笑意盈盈地推动起这件事情来,活跃气氛比试才艺是假,要让西燕诸人见识一下大永人才济济,还要不懂声色甩他们一巴掌才行,免得他们太过傲娇——这是以钱同式为代表的一众官员的想法,来到人家的地盘上还主动跟人家干架,谁怕谁啊?不好好教训教训还不知道天下之大了。

    连沈华善和沈则敬都作如是想。

    为表礼仪,也为表尊重,大永让西燕使团出题,只见他们几个人嘀嘀咕咕一番,很快就说出了他们的意思。等大永官员们听清楚西燕的题目时,顿时乐了,尤其是祖居江南的官员们,更是笑都掩不住,这不是关公门前耍刀,鲁班屋里弄斧吗?对对联?那可是我们大永朝自小就会的啊,须知蒙学之中就有“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啊……

    原来西燕提出比试的第一题竟然是对对联,而且还是对一副长联,只听得西燕使臣在念:“几层楼,独撑东面峰,统近水遥山,供张画谱,聚葱岭雪,散白河烟,烘丹景霞,染青衣雾。时而诗人吊古,时而猛士筹边。最可怜花芯飘零,早埋了春闺宝镜,枇杷寂寞,空留着绿野香坟。对此茫茫,百感交集。笑憨蝴蝶,总贪送醉梦乡中。试从绝顶高呼∶问问问,这半江月谁家之物?”

    那使臣念罢,还颇为挑衅地看了宫殿东边一眼——其时两国官员分而坐下,东边,那正是大永官员所在。

    谁家之物也不会是你家之物……有官员嘀咕道,西燕抛出这副对联实在是意有所指,虽然两国现在不打仗了,那西燕也时时刻刻都想着压大永一头啊,这上联竟然是暗示大永如闺阁女子一般,又暗示这半江月将是西燕之物。

    在场的官员一时面色有些难堪,这也太打脸了,可恨这西燕有备而来,又可恨这长联一时半会难对得出来,这种感觉真是……真是让人难堪啊,不少官员都掩袖喝起酒来,暗骂西燕不厚道,也在暗中苦索下联。

    太子上官如初、二皇子上官承佑、三皇子上官永平、五皇子上官长治也在考虑中,面色也好不到哪里去。这一次国宴,这几个成年皇子都参加了,其中上官长治更是作为接待使团的副使,听到西燕使团的上联,感叹西燕出了能人之余,也在恼怒为什么之前没有接到这个消息,不然也不会一筹莫展了——诸皇子是幼承庭训不假,可是在这个喧闹场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实在无法表现啊。

    长泰帝见臣下还没对得上,气氛也有些凝重,脸色也有不豫,正想开口,忽听得有人念道:“千年事,屡换西川局,尽鸿篇巨制,装演英雄,跃岗上龙,殉坡前凤,卧关下虎,鸣井底蛙。忽然铁马金戈,忽然银笙玉笛,倒不若长歌短赋,抛撒写绮恨闲愁;曲槛回廊,消受得好风好雨。嗟予蹙蹙,四海无归。跳死猢狲,终落在乾坤套里。且向危楼附首∶看看看,那一块云是我的天?”

    原来是有人对出下联来了,再细一听那下联内容,明晃晃地打了西燕一巴掌:井底鸣娃,跳散猢狲,天下连一片云都不是你的啊,哪来的赶紧哪回去,抖什么威风!再一看,那人也学西燕使臣一样,挑衅地望了宫殿西边一眼,嘴里还十分有礼地说:“小技耳,承认承认。”脸色谦和从容,端的是翩翩君子。

    “哄”的一声,大永官员笑了,自取其辱与人何尤?连长泰帝也颇为开心,连忙谦让说道才艺比试也是为了气氛,西燕人才面色好看些。沈华善也笑了,对沈则儒这个侄儿的表现很满意,国子监诸官员也面有得色:看来国子监也真能锻炼人的啊——原来那对出下联的人正是国子监主簿沈则儒。

    司马真见此,也没有说什么,心知这个对联只能为难一下大永罢了,也没有过多计较,就说:“大永物化丰盛,我们使团一路过来,见识也增长不少。不过我们西燕也并不逊色,也有许多独特物什,此行也带来不少献给皇上。”

    说罢,让人抬上一物,道这是西燕献给大永的礼物之一,也请诸位官员猜猜这个物什名唤什么,有何功用,就算是两国比试的第二题了。大永官员一看,只见那物件形如蹴鞠,却面生鳞片硬刺,细嗅起来还有一阵猫屎味道。

    这个是什么东西?这个是一众大永官员的疑问,之前都没有见过,甚至没有听说过这样的物什。在场的大永官员中,有不少也都去西燕游历过的,甚至还有的官员在西燕待过十几年,按理对西燕的物产虽不熟悉,却也是听说、见过不少的,但现在,都没有人认识此物。

    见大永官员面面相觑,却回答不上来,司马真微微一笑,有终于扳回一局的感觉,看来大永所谓的见多识广,也不过如是啊。

    “这物件名唤榴莲,是我大燕匠人新近发现的水果之一。”他笑着为大永官员解惑,还说道这物件闻着有臭,果肉吃起来却极味美,那鳞片果皮,也有药效,所以献给大永,以示两国交好之意。

    这个臭玩意谁会想吃。这是大部分大永官员的想法,没有知道这个是什么物件,也没有所谓,不是还有一场比试吗。这样一想,他们的脸色就又平和起来。等他们听清西燕要和他们比试的第三场内容,平和的脸色立刻就绿了,这不坑人吗?

    西燕提出的第三场比试,是比试骑术。因为地理位置的原因,也因为马匹品种的原因,大永在骑术上面,一向比不上西燕,虽然这些年来大永发展草场、牧监,却始终还是差了西燕一点,这是两国人的共识了,现在西燕提出这个比试,不就正是揪着大永的短处吗?

    虽然两国之间也不计较这一点输赢,不过真要是输了,面色也不好看,接下来商讨互市一事,底气也不会那么足。

    长泰帝也在担心,不过本着输也不要太难看的想法,他正想令金吾卫领军荆刺来比试骑术,就听见有声音在说道:“父皇,请允许儿臣和西燕切磋切磋。”声音很温和却又很坚定,原来是五皇子上官长治在请求比试。

    诸皇子的武艺骑射也有官员专门教导的,大永皇朝每年的春狩冬猎,皇子们也都上过场的,不过,比试能行吗?另外的几个皇子听了上官长治的请求,都反应不一。太子上官如初是没什么表示的,他自由体弱,对这些根本不敢兴趣,二皇子和三皇子想得就多了一点:要是让五弟胜出了,那就得不偿失了,于是都表示让荆刺前去比试为妥,万一五弟伤了输了那就不好看了等等。

    可是上官长治还是异常坚决,并且说绝对不会让父皇失望的,等待长泰帝的决定。也不知长泰帝出于什么考虑,还是答应了让上官长治前去比试,还劝勉道首要安全输赢其次。

    结果却出乎大永官员的意料之外,连西燕的使团也一下子不能相信,竟然是上官长治胜出。也不见上官长治如何的矫健惊人,胯下也只是一匹普通的大永军马,上官长治在驱马疾驰,那西燕的军马也在努力奔跑着,高大的身躯看着也不现疲态,却竟然追不上官长治的马匹,虽然也只是一点点,却还是比西燕的人马早了到达终点,大永官员虽不解,却也爆发出一种欢呼声,能在骑术上把西燕比下去,那是大快人心的事情啊。

    上官长治看着众官员和长泰帝满意的笑容,面上还是一径温润,心里暗暗想:果然多放几匹母马在使馆是对的啊,这许三思的办法还真是不错。

    注::这是一副长联,出自成都崇丽阁,抄来用一用,叹服之。

第二十五章 互市之争

    国宴已经过去几天了,沈宁从沈则敬那里知道了宴会的大概情形,也知道了上官长治因为骑术比试得到了长泰帝的称赞,虽然感到有些抑郁,却也无可奈何。她很好奇上官长治是怎么赢了骑术的,但蚍蜉也探听不出,也就算了。好在蚍蜉还传来另一个消息,道是那个人终于送进陈修齐家了,沈宁才开怀一些。

    上官长治得到长泰帝的嘉许,不少人心里有想法,二皇子上官丞佑因为年后就要与兵部尚书结亲了,倒并不是很着急,除了心里有些不舒服外,倒还好。三皇子上官永平脸色就难看多了,独自在府中咒骂着:“竟然让老五给胜出了!早知道西燕的马匹那么弱,我就请求比试去了,说不定现在是我立功了……”既是羡慕上官长治胜出又是后悔自己没有请求比试。

    宫中的李嫔也很高兴,一连几日,长泰帝都翻了她的牌子,她也小意伺候着,整个人轻柔温婉,也颇得长泰帝欢喜。

    鸿胪寺内的礼宾院,中间有一张长桌,大永和西燕两国的人正分桌两边而坐,双方都彬彬有礼,丝毫也看不出他们刚刚在面红耳赤地争论互市的事情,还差点大打出手。

    其实互市在大永和西燕之间那是早就存在的了,长泰初年还设有互市监,后来随着西燕的日益强大和滋扰,长泰帝撤了互市监,又关闭了西宁道倚邦附近的互市,直到后来发生倚邦之战,大永和西燕的互市就一直没有再开过。如今八年多过去了,两国局势越来越平缓,交往也越来越多,重启互市是两国都有意向的。现在所争论的事情不是互市要不要重启,而是互市怎么设置,互市怎么交易等事情。

    大永这边,以鸿胪寺卿钱同式为首,有户部侍郎江成海、少卿方从哲、鸿胪寺丞李灼和上官长治,大永的底线是互市是要开的,但是要怎么开,必须要有大永说了算!不然又像十几年一样,让西燕得到更多的好处,白白助长了西燕的强盛。

    西燕那边,也有自己的考虑。本来重启互市,是两国利益所趋向,这在以往也有惯例的,那就按以往的惯例就可以了,西燕负责提供精良马匹,大永负责出钱购买,西燕再用这些钱来向大永买物品,这不是双方都有利的事情吗?大永还在嚷嚷什么必须由大永说了算,这不是诚意和谈的态度啊。

    上官长治表面上是来打酱油的,但实际上他考虑得也不少。互市要怎么开设才对大永更加有力呢?五皇子府一时也拿不出个章程来,因为李可安和许三思等人都更擅长于谋划大局,对于经济一道,也没有什么有效的法子。

    户部侍郎江成海想得更多,西燕的意思是按照往年的惯例,那是万万不可以的,往年西燕就是用着大永的钱财来开采铁矿贩卖铁器,才会越来越强盛,大永成了冤大头。可是用钱不行,还有什么可以用来代替钱而把西燕的马匹和铁器换过来?他是管国家财政的,那是一分钱都不想给西燕出啊,可是,那有什么好办法?他不禁头都大了。

    因为双方也没有提出可行的章程来,讨论互市一事就这样胶持着,几个主官虽然心有焦急,但是也有人是没有那么着急的。接待副使上官长治等人带着西燕使团司马真等人,开展了京兆吃喝游玩之旅,品尝了京兆的美食,又品味了始伏大街那闻名的“花溪流金”之景。在司马真等人游玩的过程中,两国还进行了第二次的互市讨论,自然也是没有什么结果,倒是互相又面红耳赤地争论了一番,私底下钱同式等人也开了不少会喝了不少酒,连头发都搔短了几根,这互市之争也没有解决。

    对于鸿胪寺就互市争执一事,沈华善和沈则敬也是知道的,户部侍郎江成海和沈华善是莫逆交情了,两个人经常私底下喝个小酒什么的,尤其是最近江成海心中烦闷,来找沈华善的次数就多了起来,自然就知道了互市胶着的状况。沈则敬经常去找沈华善汇报请示,自然也就知道了这一则。

    “互市?”这晚,沈则敬也对沈宁说起了互市一事,倒也不是说让沈宁给想什么办法,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说到了这个事情上面。

    原来使团之所以在京兆逗留那么长时间就是为了互市一事啊,前世里并没有关于互市的消息传出来,后来西燕和大永又起战争,一直到上官长治登位,西宁道的互市也还是关闭着的,这一世关于互市的讨论在此胶着,估计是没有下文的了。不知道上官长治可有对策?

    沈宁想到上官长治必定会召集幕僚商量对策的,他必定会趁着西燕来永这件事有所动作的,虽然已经获得了长泰帝的嘉许,但是必不只如此的。不行,我要抢在他之前,想出互市的办法来,可不能让他再立功了。

    沈宁辗转反侧,思量反复,不断地回想起前世关于西燕的事情来,西宁道的互市关系着西燕和大永的商路,这实在太重要了。她想起前一世沈则远和沈余宏等人前去西宁开拓西宁商路,沈家有大半的家财撒在西宁商道之上,也还没收到什么成效,就发生了正昭三年七月的事情了,后来的事情,沈宁就不知道了。

    西燕,互市,西宁商路……

    这一个晚上,沈宁也根本没有睡好,早上起来的时候脸色也比较难看。琴棋书画四个丫鬟来青竹居一个多月了,还是第一次看见沈宁的阴脸,连大气也不敢喘,生怕出了差错。

    看着四个丫鬟战战兢兢的样子,沈宁倒是笑了,我有那么吓人吗?不免脸色平和许多,也招来几个小丫鬟说说话,等着秋歌回来。

    秋歌是去见秋梧去了,当然也是顺便和蚍蜉交换消息。自然知道互市之后,沈宁就交代他们要多加留意西燕使团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也因为连日来西燕使团都在京兆游玩,刺探消息倒也很方便,也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来。

    其中,蚍蜉还特地提到一个事情:西燕人每天都会喝大量的茶水,九月京兆的天气已经算很凉快了,但是他们都好像很口渴的样子,那喝茶法,也不像大永那样细品的,倒像牛灌一样,不知道这算不算特别的地方。

    与此同时,颜商也向沈则远汇报:“自从西燕使团进京之后,龙井斋的生意就极好,特别是中下品的茶叶,卖得特别好。”沈则远听了也微笑,颜商这个孩子做生意真是有一套的,做事也很认真负责,虽然年纪不大,但的确是个好苗子,值得好好栽培,他有些感激沈俞氏了。

    在向沈华善汇报庶务收益的时候,沈则远就把龙井斋的情况也说了,还说了句“以前不知道原来西燕人这么喜欢喝茶啊,早知道多准备一些好了。”却不料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沈华善一下就把这句话听进去了,西燕人喜欢喝茶,以前怎么没人听说过呢?是了,都没听人说过西燕人喜欢喝茶啊,难道这里面有什么玄机?

    却思绪堵塞,他一时之间却没有想清楚这里面究竟是怎回事。

    沈宁也在为蚍蜉的汇报思考着,喝大量的茶水?这应该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啊,不然大永官员早就知道了,怎么到现在也没有人在意这个问题?

    沈宁不知道的是,西燕人不但会喝大量的茶水,也会吃大量的肉食,与茶水相比,那肉食的数量更为可观,加上近几年大永和西燕才恢复使臣往来,没有官员想到这其中的关联去。

    沈宁连着几天都没有睡好,春夏秋冬四个大丫鬟看着也有点揪心,秋歌虽然知道沈宁在烦闷什么,却也没有能帮得上忙的,其余三人都在想着沈宁是不是入秋天气变化了,睡不好饮食不佳的,特别是夏词,她使劲在小厨房折腾上了,打算使出浑身解数做几样好吃的,让沈宁开开胃。

    这天,她给沈宁端来一道新菜式,是她早些日子闲着捣腾出来的:茶叶焖鸭。夏词一边给沈宁夹菜一边说道:“姑娘,你尝尝看,这鸭子不肥腻的,是和茶叶一起焖的,那油都去了的……”沈宁正想着西燕人喜欢喝茶叶呢,听得夏词的话,就问了一句:“茶叶,什么茶叶?”

    “茶叶把这些鸭子的肥腻都去了啊,可好吃了,你尝尝看……”夏词见沈宁似乎很有兴趣,就把那句话重复了一遍,还拉拉杂杂地多说了这是她尝试过了的很有效的,让沈宁多吃一点。

    原来是这样啊,茶叶把肥腻都去掉了,原来是这样。沈宁终于想通了西燕的饮食习惯,也终于想通了前一世为什么因为北疆之乱导致茶市关闭后,西燕就和大永不久开战了。

    随即,她说她很喜欢这道菜,吩咐夏词第二日给沈俞氏、沈则敬、沈华善三人送这道菜过去,还嘱咐让给送菜的人重复夏词说的那句话:“茶叶把这些鸭子的肥腻都去了啊,可好吃了……”嘱咐还一定要让那三人听进去了等等。

    然后就在等待着后续发展。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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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长女介绍:
前世,她是吴越沈氏嫡长女。 享尽了人间富贵:家族繁茂,权倾朝野,乃是天下第一尊贵的女人; 却也尝遍了人间苦楚:全族俱灭,被废被囚,最后不得善终! 皆因这一切,在于沈氏倾全族之力助他登上九五至尊之位。 今生,她仍旧是吴越沈氏嫡长女。 且看她重生而来,挟复仇怒火,以不世聪慧,灭仇人,救家族,改变前一世的命运! 且看她以嫡长女之身,带领家族踏上莫测的权谋之路…… (感谢书友纸落◆云烟做的封面,太美腻了有木有~)嫡长女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嫡长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嫡长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