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二章 平乱之人
有余居内,沈宁正听着应南图述说着河内道暴乱的情况,温润的脸上,时不时闪过担忧。
自有孕以来,除了指点蚍蜉将皇后引去寿宁宫,激起容太后对慕太妃嫉恨,沈宁几乎就没做什么事情了,只一心一意在有余居内养胎。
不用每天想着朝局的事情,不用每天想着纵横懂之术,又不用管家理事,这样平静而无聊的生活,是以往沈宁所没有过的。
刚开始的时候,沈宁极不习惯,如今也渐渐适应了。虽则如流处和蚍蜉的消息,已经没有经过她的手,但是还有应南图,每天将京兆朝局,还有天下大事,当有趣的事情来告诉她,这是沈宁有孕日子里最大的乐趣。
是以,沈宁也知道了河内道暴动的情况,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沈宁的心中,只有无尽的怅然。
果然,前一世曾经发生过的事情,还是会发生的,虽然事情并不全部相同,但是大致的走向,仍是差不了多少。
前一世,河内道的大旱持续了两年,直到长泰四十五的时候,民乱才爆发。只是,前一世,没有这一世的蝗灾,事情还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糟糕,因而民乱没有现在这么激烈,波及的范围也没有这么广。
况且,前一世的那场旱灾,和这一世的意义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前一世那场旱灾,使得长泰帝下了罪己诏,间接促成了上官长治的登位;如今。景兴帝已经登基了,若是这场旱灾和暴动不能得到抑制,那么下罪己诏的。就会是景兴帝了。
新君登基才半年,若下了罪己诏,只能说明一点,天象有异,新君非天意所属,那可就是大永最大的笑话了。
想到景兴帝对沈家的种种忌惮,想到沈华善离朝静养的两个月。沈宁不厚道地这样想。
随即,她又黯然了下来。她没有想到,钱同式竟然会在这次暴动中身亡。还有张段和黄易,这些人都是沈宁很熟悉的。那个被祖父称为狐狸一般的钱同式,前一世,直到沈宁被废。他都还在朝为官的。
“还在想钱同式的事情吗?”应南图见到沈宁的神色。这样问道。钱同式和沈华善、江成海的交情,应南图也略有耳闻。
“嗯,主要还是在想河内道的事情。现在河内道暴动如此,又有这大天灾。你的钱庄……会不会有影响?”想了想,沈宁还是问了应南图关于千秋钱庄的问题。
根据应南图和她说的千秋钱庄的历史,想必这一次千秋钱庄不会平静了,只是不知道应南图心里是怎么想的。
“嗯,河内道的分号。也受到了冲击,所幸问题不大。在大旱灾出现的时候。我就在想,这一次皇上会不会用到千秋钱庄,是以一早吩咐分号掌柜们都将钱财汇总起来。没想到反而可以避过暴动这一劫。”
应南图轻描淡写地说道,略过了分号掌柜汇总钱财之时的争端,也略过了隐藏钱银当中的艰险。
“河内道的暴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如今千秋钱庄在河内道的分号早就关闭了。钱庄一关闭,河内道的民生商事,几乎就无法继续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若是局势稍微平定,我或许会去河内道一趟。”
应南图想到了千秋钱庄的安排,说了这样一番话语,让沈宁提前有个准备。当然他不会现在去河内道,如今沈宁有了身孕,他有了无尽的牵挂,当然不舍得以身犯险。
“按照如今的发展来看,河内道的局势,一时半会也不平静。我看你出发去河内道的事情,或许要等到明年初了……”沈宁说道。
对于应南图说去河内道一事,她倒不担心。应南图都能去西燕游历那么长的时间,自保之力,自是会有的。况且,以他对自己的看重来说,孩儿都还没出世呢,他怎么会去冒险?
珍惜己身,这是他即将为人父的最大责任。
“对了,陈成是军中斥候出身。他出自哪个军中?”沈宁突然想起一件事,不知道应南图和陈成这里,可有线索。
“陈成……不巧正是出自河内卫。所以这几日,他的心情不怎么好,酒也灌了不少。为何会想问这个事情?”应南图知道沈宁不会无缘无故这样问,颇有些好奇。
“如果是河内道的,就太好了!想问他是否认识一个叫韦松江的士兵?”沈宁忙不迭地问道。
“韦松江?我且问问陈成……这个人是谁来的?找他来做什么?”听了沈宁的话语,应南图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沈宁还没有说话,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随即,秋歌就匆匆跑了进来,她的手里,还拿着一封书信,这是景泰大街沈宅刚刚送来的。
“祖父让我们回去一趟,这是为了什么事情?”看罢了书信,沈宁有些奇怪。为了让她安胎,朝堂的事情,祖父已经不允许她沾手的了,这次这么急着让自己回去一趟,是为了什么事情?
自从沈则敬、沈则儒等人离开京兆之后,沈华善的书房,一度十分沉寂。后来沈余宪就任太子舍人,如今又有叶正纯,沈华善的书房又再热闹起来。只是此刻,书房内,只有沈华善和沈宁这一对祖孙。
“河内道的暴乱,前一世曾有过吗?具体是怎么样的?”沈华善唤沈宁来,就是想知道前一世河内道的事情。沈宁乃重生而来,这等隐秘的事情,沈华善就连嫡长孙沈余宪也没有告知。
这些隐秘,除了他们祖孙,就只有远在西宁道的沈则敬知道。
“前一世,河内道的大旱灾一直持续到长泰四十五年……皇上下了罪己诏,恰好兄长又在那个时候喝下毒酒,上官长治反击有名,顺利登位。,后来河内道有降水……暴动并没有如今这么大的范围,而且没多久就平定了。据说,定下平叛良策的人,是一个叫做韦松江的普通士兵……”
沈宁细小而清晰的声音在书房里响起。河内旱灾和暴动,是她任太子妃之时发生的。前一世这个暴动规模不大,朝廷没有成立招讨司,平乱的功绩,最后是由岭南卫大将军古大存得了去的。
但隐隐有传言称,古大存之所以能够平定暴乱,是一个叫韦松江的士兵出的计策。这个消息,还是她成为皇后了,兵部尚书陈书舟的夫人为了讨好她,才当隐闻一样说出来的。
“韦松江?”沈华善念着这个名字。这个名字太普通了,想要在十二万河内卫士兵中找到这个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兵部虽然有各卫士兵的名册,但那都是久久都不更新一次的,沈华善怀疑名册上,是否有这个名字。
“是的,韦松江。当年的暴乱,孙女并不知道是怎样平定的。但孙女相信尚书夫人说的这个隐闻,是真的。韦松江必定会有平乱的奇策。”沈宁笃定地说道,这是她的经验,也是她的直觉。
重生以来,虽然很多事情已经发生改变,但是有一些细节,是不会改变的,比如当年香樟树下听到的话语,又比如现在的韦松江。沈宁不知道这是天道有常还是什么,她选择相信这些话语的真实性。
“你的意思是说,不管谁带兵前往河内道,韦松江,就是那个平乱之人?”沈华善皱着眉头。将平乱的希望,放在一个还不知道在哪里的人身上,这会不会太儿戏了?
“是的!孙女就是这么认为的。无论如何,我们都要找到这个韦松江!所以孙女儿以为,不能让卞之和前去河内道。”沈宁点点头,声音很坚决。
“既如此,此事,我已有决断。”沈宁的坚决和笃定,让沈华善的心中一凛。
他已经想明白了,河内道的暴乱,似乎已经和自己有扯不断的关系了。不管是为了阻止卞家的势盛,还是为了告慰钱同式的英灵,还是为了找到这个平乱的为韦松江,他都不得不入河内道了。
第二日,沈俞氏进宫求见了容太后,向容太后请安。她离开寿宁宫的时候,依然是大宫女疏枝亲自将她送到宫门口的;与此同时,沈华善也跪在了紫宸殿上,对着景兴帝说了一番肺腑之言。
随即,景兴帝批准了招讨司的设立,从江南为抽调五万士兵,作为招讨司的士兵。出乎朝官的意料,景兴帝宣布的招讨使人选,并不是早前自请入河内道的卞之和,而是中书侍郎沈华善!
景兴帝有旨:“以中书侍郎沈华善为招讨使,以金吾卫副将军张戈为行营都统……带领士兵前去河内道,与大将军古大存汇合,全力平乱!”
怎么不是卞之和而是沈华善?朝官们对此深深不解。
且不管朝官们如何不解,沈华善和张戈,都以最快的速度修整行装,离开京兆,朝江南、河内两道出发。
坐在急速行走的马车上,沈华善拈了拈胡须,忍不住想苦笑。他的手中,握着从兵部尚书那里拿来的河内卫士兵名册。那上面,果然没有韦松江这个名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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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三章 后方百鬼
“父亲,沈华善已经离开京兆了。他和张戈,会先去江南道带兵,然后才会去河内道平乱。”始伏大街的尚书右仆射府,卞之和向卞传肃说着沈华善的动态,脸上挂着笑容。
“那就好,只要沈华善离开京兆,那么一切就好办了。河内道的乱象,维持得越久越好,我们就看看,沈华善能在河内道耗多久,皇上会不会让他耗这么久。”卞传肃对于这个消息,很满意。
“沈华善可不是容易对付的人,这一定,我定会报了义儿被杖责之仇。孩儿已经将手中的人手,撒了一半去河内道。沈华善想平定河内道?不会那么容易!而且,我想,早年安插在兵部的人,也可以动起来了。”
卞之和回答说道,语气中的慎重,令卞传肃很满意。先前卞家已经在沈华善栽过跟斗了,这一次,绝对不能掉以轻心了。
从他自请去河内道平乱开始,卞之和已经计划好接下来的每一步,无论是哪一个走向,他都觉得有可为的地方。
若是能带兵前去河内道,当然最好。有河内道的安排在前,他就可以立下平乱的大功绩,有这样的大功绩打底,卞家的气运势力,必定会扶摇直上。就算是沈华善,也不能轻易阻止。
若是他不能前去河内道,那么招讨使的人选,就一定会是沈华善,那这样也不差。卞家一定不会让沈华善立下平乱的功劳,而且。会让他有去无回!河内道现在这么混乱,箭刀无眼,沈华善出意外。那也是很容易的事情,不是吗?
想到如今等于是被囚在静安庵的妹妹,卞之和的眼神阴鸷起来。
“祖父已经离开京兆了。京兆,如今才是百鬼出动的时候。以后,可有得忙了。”沈宁斜靠在雕花椅子上,轻抚着肚子,预测着接下来的情况。
沈华善离开京兆之前。将如流处和蚍蜉的,又重新交给了沈宁,不。应该说是交给了沈宁和应南图,让他们整合如流处的力量,以保证京兆这里的情况一切正常。
沈宁有孕已经三个多月,胎像等情况。都极好。就算接手了如流处的事情。也不会觉得有多辛苦,况且还有应南图呢!
“祖父那里,你且放心。陈成已经跟在他身边了。这些年陈成的武艺你也知道的,保护祖父安全,不会有问题。只是京兆这里,有些人应该会按捺不住了。”应南图为沈宁移了移身后的软枕,让她可以更自在一点,然后才这样说道。
陈成跟着沈华善离开了京兆。他武艺高强,又是军中斥候出身。留在沈华善身边会有更有用处。况且,他还可以为沈华善打听韦松江的下落,斥候嘛,查探消息,总会有独到的本事。
这个时候,应南图也知道了,这个叫韦松江的士兵,乃是和平定河内道有莫大关联的人,难怪沈华善会急着找到这个人了。
“河内道的情况,有祖父亲自在那里,我倒不太担心。我只怕京兆这里,有人会出手。你还记得当年三皇子为安北都护监军的事情吗?”对于北疆和安北都护府,因为沈则思的原因,沈宁一直都不曾忘记。
“三皇子监军……你是说,谷大祖‘家都护’为皇上猜忌的事情?”听得沈宁这么说,应南图马上就反应过来了。
当年三皇子的事情,陈成当成天大的笑话般,在应南图跟前说过几次,所以他才会记得。
长泰帝之所以派三皇子监军,乃因为谷大祖在北疆的声誉和地位,已经超过了长泰帝在北疆的影响,又有辎重物资短缺的事情,才出了那样的事情。
“谷大祖镇守北疆二十余年,保北疆之地的安全,这是天大的功劳。然而有功却不能有赏,这是帝王对他猜忌,说到底,是功高震主!若是祖父平定了河内道,这也是天大的功劳,须防皇上不仁……”
须防皇上不仁……这就是说,皇上对沈家的态度,是如流处关注的最重点。
权谋之所以称之为权谋,纵横之术之所以重要,乃是它走一步,就看了后面三步的内容。沈华善虽然才离开京兆,沈宁就已经想着他若是得胜,会发生什么事情了。
想在所有人之前,作充分的准备,这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皇上……很年轻,若是没有人从中诋毁,皇上或不会做到那一步。这也就是说,如流处要全力拦截皇上身边的谗言、诬陷?这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应南图笑了笑,和沈宁有十足的默契。
只是忽然间,他觉得答应沈华善接手如流处,真是任务艰重,要做的事情真不少。
“这个……可以慢慢来。可别忘了,当年三皇子监军安北,还有另外一个名义的,就是往安北送去辎重粮草!”沈宁沉凝着说出这句话,猜想着,若是有人想让祖父在河内道失利,会做些什么。
若果她是沈家的对手,第一个要谋的事情,就算送往河内道的军需辎重!
招讨司有五万余士兵,这些士兵的所需,全部都是京兆户部和兵部供给的。河内道的暴乱,规模这么大范围这么广,绝对不是十天半个月可以完成的事情。在这一段时间内,京兆往招讨司的供给,一定要稳定正常。不然,招讨司没有保障,或许连衣食住行都不能保证,凭什么能取胜?
现在已经是九月了,京兆已经到了秋末,很快就要进入冬天了。冬天作战,这就让招讨司士兵对于辎重物资的需求,更迫切了。
“一定要保证招讨司的粮草供给正常!不然这仗没法打了。”沈宁想表达的是什么,应南图很清楚。兵书策略,他也是读过不少的。
兵家有云: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说的,就是这么一回事。没有粮草,仗没法打,自然就输定了。
只是,若是在送往招讨司的粮草上做手脚,就等于是拿五万招讨司士兵的性命来谋算,这样大的手笔,要想做到,不容易。
“是不容易。幸好户部有江成海坐镇,他是祖父的老友,以他和祖父的交情,这粮草之事,必定极尽所能保证的;兵书属下的库部,掌管士兵辎重供给,库部郎中许光耀正是静妹妹的公爹,这里也是没有问题的。”
虽则有这么多这么深的考虑,但是想到江成海和许光耀,他们一定会尽量保障招讨司粮草和辎重所需,这一点她并不担心。
然而,沈宁和应南图都没有想到,沈华善才离开京兆没几天,户部尚书江成海就出事了!他因河内道备荒粮一事,被景兴帝追究责任,虽则没有入狱,却被夺了职,被景兴帝勒令在家反省!
河内道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大暴动,是因为河内道的大干旱,导火索却是河内道的备荒粮。河内道百姓知道备荒粮仓竟然全部是空的,朝堂根本就没理会过他们的死活,这才绝望而暴动。
备荒粮的储备,备荒粮仓的监管,是户部最重要的职责之一,河内道会出现这样的事情,除了河内道官员贪腐侵浊之外,更重要的是户部监管不力!这么多的备荒粮仓全部是空的,户部怎么可能会没有发觉?
这当中,肯定有猫腻!这当中,定是户部尚书失职失责!不然,就不会有河内道的暴乱,就不会有大永的这样的大灾难!
户部,是户部尚书江成海的主场,这一切,当然和他脱不了干系。
这一日,御史大夫龚如熙就奏请,免了江成海户部尚书一职,以安抚河内道的百姓,对河内道百姓有一个交代!
“先贤有云:畜种菽粟不足以食之,大臣不足以事之,此乃国之大患也。臣以为,户部尚书江成海忝居其位,不尽其责,才招致河内道暴乱,当是河内之乱的首恶!故臣以为,当免江成海之职,将其下狱!同时追究河内道其余官员的责任……”
御史台有监察文武百官的职责,龚如熙这些奏言,是职责所在,况且他说的,合情合理,朝官们一时沉默。
随即,国子祭酒卫复礼出言道:“江大人就任户部尚书期间,兢兢业业,户部之财有极大增益,此乃大功劳。备荒粮一事,乃河内道官员上欺,与江大人所责不大。况且户部侍郎张段身殒,户部元气大损,若是江大人不能坐镇户部,当此平乱之际,臣恐有变。”
随即,鸿胪卿穆修己也说话了:“有贪腐之事,此乃国之大蠹,当宜早除之。正是因为平乱之际,军需粮草的供给最为重要,若是再出现了问题,那就追悔莫及了。再说了,这样,才能对河内道百姓有交代,或许能助招讨使平定河内道暴乱……”
景兴帝端坐在銮椅之上,听着龚如熙和卫复礼的奏言,觉得他们说的话语都很有道理,一时不知该如何决断。只是听着穆修己的话语,他心中就有主意了。
能平定河内道暴乱,这句话,令他心神一动。河内道的暴乱,已经成为他心头大患了。
当他下旨将江成海下职的时候,却没有想到,所信者不忠,所忠者不信,这才是灭国之患!(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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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四章 运筹
江成海跪在宣政殿上,听着景兴帝的最后处置结果,叩头请罪,心中闪过了然。
备荒粮的事情,最后会牵连到他,这他早就预料到的,也早就作好了应对的安排。只是他没有想到,会首先出面弹劾的,会是御史大夫龚如熙。
龚如熙之后的上官棠和穆修己,正是去年在西宁道矿藏上出面保李家的官员,不知道李家倒台之后,这两人有怎样的损失。看来,他们是把这损失算到自己的头上了,不,是算到了自己和沈华善的头上。
他们弹劾自己在备荒粮一事上失职失责,早不说,晚不说,偏偏是沈华善领命前去去平乱之后才说,这么急着将自己从户部尚书这个位置上搬开,是为了什么,这都不用说了。
果然是如沈华善所猜测的那样,通过备荒粮追究自己的责任,不是为了将自己治罪,而是为了五万兵马粮草的供给!而是为了不让沈华善顺利平定河内道!
想到这里,江成海的心中闪过火烧冰裂一样的怒意。
朝中的倾轧,无日无之,他一朝身为朝官,早就知道。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也顺应着这种倾轧的规则。不然,他不会在户部盘桓十余年,还做了户部尚书的位置。
可是,倾轧到了这种程度,可以拿招讨司五万士兵的性命来作棋,可以拿河内道将近三百万百姓来做注,就是为了这朝中的恩怨权力!
若是沈华善平乱不成。河内道的乱局持续,会对大永造成什么样的结果,江成海想到不敢想!天下动乱。人命草芥,人相食……
这都是无数次出现在史书中的事实!血淋淋的史实!
无论如何,我绝对不会让这些人得逞!户部对招讨司的供给,绝对不能出现任何问题!——江成海心中想道,跪着的腰身,直直挺着。
户部尚书因为备荒粮之失,被长泰帝下职在家反思。因为江成海的下职。户部正动荡不已。
户部侍郎张段,已经在河内道殉职,如今户部尚书江成海又出了事。一下子少了两位主副官,户部的官员人心惶惶,不知道户部还会发生什么事情。
江成海出事之后,户部能作主的。就只能是另外一个户部侍郎胡安了。胡安和张段一样。同是户部侍郎。但他一直没有什么存在感,在户部的影响,远远不如张段,因为江成海对张段看重更多。
胡安也知情识趣,对江成海永远是恭恭敬敬,也绝不和张段争权夺势。就是这样沉默平静的一个人,突然间就变得受人瞩目起来。
如今江成海和张段先后出事,唯一有资格接上户部尚书之位的人。就是他了!
虽然只是暂代户部尚书一职,但也是一个足够大的馅饼。
胡安对于这个突然掉到手中的馅饼。似乎有些反应不过来。御史大夫龚如熙和鸿胪卿穆修己前来恭喜他的时候,他只是讷讷地点点头,脸上露出既惊喜又不敢相信的表情。
“胡大人,恭喜你了!掌管天下之财,实在是大喜事一件。”穆修己对胡安拱拱手,笑着说道。胡安的表情, 他看在眼内,心想道果然是如此。
江成海对张段更加器重,换句话来说,就对胡安有所看轻了。同是户部侍郎,却有这样的差异,胡安的心中,定不好受的吧?他对江成海,心中也必定有怨恨的吧?如果是这样,他们要做的事情就顺利很多了。
“在被龚如熙弹劾之前,我就胡安谈过话了。正是招讨司粮草供给的事情。他也答应了,绝对不会让这个事情出差错。这是他暂代户部尚书一职,所做的第一件事,他绝对不会让它弄砸了的。”江成海说道,向着对面的两个人说道。
坐在他面前的,礼部郎中张澍和应南图。在得知江成海被下职之后,张澍和应南图就来到了江宅,和江成海商量接下来的事情。
张澍和应南图,一个是叶正纯的女婿,一个是沈华善的孙女婿,他们和沈家的关系,不用多说,江成海自然知道他们此来,是为了招讨司的事情。
他们都知道,户部尚书一职,对于目前河内道的粮草供给来说,是至关重要的。只要户部在粮草供给上做些手脚,或是拖延几天,或是以次充好,那么招讨司的士兵,就会受到莫大的影响。
须知道,战场上,片刻都耽误不得。
“晚辈闻得外间闲言,道是江大人对胡安不甚看重。恕晚辈直言,胡安既暂代户部尚书一职,又怎么会对大人的说话如此上心呢?当中是否有诈?”应南图直接问道。
这个疑惑,或者说是担忧,是他和沈宁在得知江成海被下职之后,就出现了的。以前户部有江成海和张段在,如流处并没有对胡安重点关注。仙子,如流处的人员,已经进一步搜集胡安的资料,看看当中有什么可为的地方。
应南图听得江成海这样说道,心中颇为忧心。备荒粮的事情,会牵涉到江成海,这是早就能预料到的事情。以江成海的为人,早就应该作了应对准备的了,难道这应对准备,就是胡安谈了话,这会不会太简单了?
“此事我们早就作了准备。放心吧,不管胡安遇到什么,他都会不会在招讨司供给这件事情上做手脚的。你们没有在户部任职,所以不知道,我非是不喜欢胡安,而是先帝不喜欢胡安……”听到应南图的疑问,江成海笑了笑,脸上又露出了憨傻。
他将有关胡安的事情,一一告诉了张澍和应南图两人,直到说道那封从秦川而来的书信,张澍和应南图才疑虑尽消,相信了江成海的话语,也相信了胡安绝对不会在招讨司的供给上做手脚。
与此同时,胡安正在京华楼,赴一场紧张而特别的宴会。设宴的人,乃是尚书右仆射卞之和,陪客的人,则有御史大夫龚如熙和鸿胪卿穆修己。
这是胡安暂代户部尚书一职后,接到的第一个宴请帖子,这个规格,让胡安的心跳,加快了几下。
在此之前,胡安只是一个正四品下的户部侍郎。正四品下,就算京兆的官员多如游鲫,也不算小了,然而在这几个人面前, 还真算是小了。
官员,自然是分等级的,他所接触的官员,大多四品以下的官员,二品、三品的官员,那是上司主官,不是平时交往的官员。
如今,二品的尚书右仆射,在京华楼这里设下隆宴,连陪客都是三品的官员。胡安,当然会紧张了。
“来来来,胡尚书,请入座。今晚,我们宴酒尽畅,不醉无归!”招呼着胡安的,乃是穆修己。他是鸿胪寺卿,所擅长的,就是嘴皮子,虽然在这个技能上,他比不上当年的鸿胪卿钱同式,但是此刻让胡安感到热情亲切,不是难事。
龚如熙也一反御史台官员冷峻严肃的表情,对胡安也是连声招呼,脸上带着熟稔的笑意。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和胡安是多年的老朋友,殊不知,他们此前连吃饭的次数也寥寥可数。
但这都是不重要的,重要的是,如今胡安暂代了户部尚书一职。
就连卞之和,也脸色愉悦地请胡安坐下。他作为设宴之人,当然让胡安感到宾至如归了。
“不敢当穆大人这声称呼,下官如今只是暂代户部尚书一职。还算不得是真正的户部尚书呢,这称呼恐有不妥……”胡安这样说道,然后带着感激和拘谨坐下了。
这几个官员为什么会找他,他心中自然清楚。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尤其是他们这几位高官,既然对自己这么礼遇,给足了自己面子,那么所求的,自然也非同一般了。
胡安端着酒,心中想着待会怎样应对,才算是恰到好处。京华楼的美食美酒,总不能辜负了就是。
果然,当酒席过半的时候,卞之和这几个官员,就进入正题了。
“不知道胡大人是否知道,江成海和沈华善,乃是铁杆好友的关系?”还是穆修己最先开口说道。他的声音,有种义愤填膺,让胡安可以感受得到。
“下官当然是知道的。还有张段,和沈家的关系也不错。”胡安淡淡地说道,语气中的愉悦减了不少。
龚如熙和穆修己对视了一眼。果然,胡安对江成海,是有极深的成见的,不然,不会声音骤然冷了下来。
“既然是如此。今日我们几个,就和胡大人谈一个合作吧?这个合作完成之后,我们几个担保,户部尚书之位,你坐定了,而不是暂代!不知胡大人可有兴趣听听这个合作的计划?”
卞之和开口了。他面容带笑声音沉稳,二品大员的威势,除了压迫,还让人有一种信任感。
“合作?不知道下官有怎样的荣幸,能和几位大人合作呢?”胡安的声音,讶异困惑,这是一种受宠若惊的讶异。
当他听完卞之和的话语之后,猛地站了起来,失声地喊道:“这,延误军情,这是要杀头的死罪!”
他的心,跳得比之前更快了!果然,老师说得没有错,卞之和他们所谋的,当真是招讨司的五万兵马!(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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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五章 偿恩
卞之和他们看中的,正是胡安手中才有的调配补给之权,准确地说,是户部尚书手中才有的调配补给之权。
尤其是在国有动乱或战事的时候,这个调配补给之权,显得更加重要,它关系着作战军队的粮草供应,粮草若是不能及时补充,那么士兵拖着疲软的身体,怎么能够打胜战?换句话来说,这调配补给之权,关系着作战胜利是否。
就算平乱军队有再高深再奇巧的策略,若是粮草没能及时补充,都是没有用的。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此乃作战首要。然而,军队将士数目有限,负重能力有限,先行的粮草,一般是十日到十五日之数,若是战事持久,关键是后期的补给。
就如这一次沈华善前去河内道平乱,户部会根据招讨司士兵行进的日程和战时的状况,安排这一路上的粮食补给,具体负责此事的, 就是户部属下的运转司。运转司会将一路上的粮食运输数目、人员、日程安排妥当,以保证这五万招讨司士兵所需。
这样,在运转司的筹措下,招讨司士兵带着十日到十五日的粮食,再有户部的补给陆续到来,中间就不会有延误,
运转司的官员做好统计汇总之后,会将相关文书呈送到户部,户部尚书核准这些文书之后,就会给沿途各路运转司下达相关调令,只有在接到户部的调令之后,各路运转司的官员才会动起来。
卞之和他们谋的。就是这个户部的调令。他们隆重宴请胡安,就是想知道,这一次为招讨司运送粮草的。会是哪几路运转司,中间会经过那些城镇。
也就是说,他们想通过户部的调令,从而知道这一次运送军粮的具体途径,从而阻挡这些粮草准时到底河南、鄂州一带。
胡安惊愕而出的,也正是为此。
阻拦这些这些粮草准时运抵,这不是延误军情是什么?
“难道胡大人这么多年来江成海的手下。过得如意吗?难道胡大人不想出了这些年的恶气?江成海虽然被夺了职,若是沈华善平定了河内道,以他和江成海的关系。必定会出面保住他的,江成海一定难官复原职。至于到时候,你这个暂代尚书,在户部是多么尴尬的存在。想必胡大人都能想到一二了。”
卞之和说道。他之所以敢对胡安这些计划。是有根有据的。早在开始谋划之前,卞之和就将胡安的底细知道得一清二楚了。胡安,在郑濮存还是户部尚书的时候,就已经是户部侍郎了,原先,他和江成海是同等同职的。
难怪江成海成为户部尚书之后,对胡安一直不待见,反而器重资历比胡安浅的张段。
江成海就任户部尚书这些年。朝中基本就没有官员在意过户部侍郎胡安的存在,可见江成海将他打压得有多厉害。
如今胡安翻身做了户部尚书。虽然只是暂代,却有了足够的本事去对付江成海,也有了足够的资本去出这些年的恶气。
越是被打压得厉害的人,当手中有了可以反击的力量之后,对于原先打压他的人,必定会毫无保留地攻击。——这一点,卞之和深信。
就算此刻胡安畏惧惊愕,但他相信,胡安一定会全力配合自己的提议,这是双利而无一害的事情。按照他的计划去做,既能坐稳户部尚书一职,又额外赚了一大笔钱财,会有人拒绝这样的好事吗?
“这……可是若是军粮运送出了问题,皇上必定会追究户部的责任。下官暂代户部尚书一职,若是出了这样的大问题。还怎么能够坐稳户部尚书之位?各位大人莫不是在开下官玩笑?”
胡安惊愕之余,有了几丝不悦。若是按照他们的计划,自己这个户部尚书,只是被他用来做筏子,事后若是追究责任,户部的职责怎么都脱不了,还不是一样落入如今江成海的局面?那这样还有什么可为的?
“胡大人,您多虑了。这个事情,怎么都不会连累到户部。你的调令照下,运转司的官员按照调令严格执行,皇上怎么会责怪户部呢?况且有河内道的事情牵连着,户部已经连续失去两个主要官员了,皇上怎么可能还会怪罪于你?若真是这样,户部无官可用,御史台也会出面的……龚大人,你说是吧?”
卞之和问着一旁的龚如熙,龚如熙自然点点头,神情同样令人信服。
“这……真的不会影响到户部,又能出了这一口气?”胡安思考良久,语气终于松动了,踌躇着问出这一句话。
听到他这么说,卞之和的眼睛一亮,知道此事成了。
见胡安如此上道,他不介意再抛出多一个好处,同样是为了针对招讨司,却可以让胡安这个户部尚书大赚一笔。
“除了这粮草的调令之外。据我所知,户部也会划拨一大批棉衣送去招讨司。这批棉衣,会直接有户部从京兆送出,是不是?”卞之和这样问道。
胡安点点头,承认了这件事。棉衣的运送,和粮食的押送运输不一样,中间不用经历这么多的周转,而是直接通过户部划拨,再由御史台检查核准,最后由兵部押送到河内道就可以了。
按照这样的程序,这几个部台的官员紧密配合,这一批棉衣,能在入冬之前,送到河内道。
卞之和建议,在这批棉衣上做一点手脚,这样,和粮草运转一事上,双管齐下,沈华善在河内道的平乱就不会那么顺利。
这做一点手脚,就是将户部那些厚实的棉衣,替换成装满秸秆的棉衣。这样一来,户部就能省下一大笔棉衣费。这笔费用,可是值得十几万两的。这一笔费用,当然会落入胡安等户部官员的口袋之中。
要做到这一点。就要户部和御史台的官员通力合作了。
户部和御史台的官员共同核准之后,就会贴上封条,以防止在押送的过程中,有人暗中偷换。兵部押送的官员,也怕担这样的责任,在这些棉衣到达战地之前,兵部押送的官员。绝对不会查看这些棉衣的。
户部划拨了有问题的棉衣,御史台有龚如熙在看着,绝对不会查出问题来。这中间偷换转移。不会有人知道。
“可是若是这批棉衣送到招讨司士兵手中,他们自然会清楚的。到时候罪证确凿,户部和御史台都脱不了干系……”胡安在想着,卞之和他们有什么办法。可以瞒过那么多招讨司士兵的耳目。
难道当中有什么窍门不成?
“这一点。胡大人到时候就知道了。我会为胡大人准备好这一批棉衣,届时胡大人就可以将户部的厚实棉衣转移出来了。我相信临冬了,大永的商人,是很乐意收到这样厚实的棉衣的。”
卞之和笑了笑,这样说道。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他既然能想到偷换军中的棉衣,自然就能想到,怎样瞒天过海。他有把握,招讨司那些士兵。绝对不会发现当中的差别,那些士兵,怎么会舍得拆了那些棉衣,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呢?
过了几天,当胡安看到卞之和送过来的那批棉衣时,他终于知道卞之和当时为何会笑得这样自信了。这一批棉衣,从外面看去,和户部那一批厚实的棉衣,没有什么差别,甚至摸上去,还是棉花特有的触感。
可是,若是打开里面一看,就会发现,只有贴着衣服的地方,有一个薄薄的棉花,棉花里面,全部都是秸秆。这样的棉衣,看着厚实,却是一点都不御寒,若是寒冬到来,士兵们穿着这样的棉衣去平乱,必定溃败。
轻轻抚摸着这些棉衣,胡安想起了那封从秦川而来的书信,想到了书信中那一句句严正的交代,胡安的心中在默念:老师,学生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陇右道属下的秦川,是前户部尚书郑濮存致仕之后,所迁居之地。从秦川而来的书信,正是郑濮存的手书。
胡安,是郑濮存的私淑弟子。他们虽然没有师傅的名分,却有师徒之实,胡安,私底下是称呼郑濮存为老师的,他对郑濮存恭敬信服至极。这一点,京兆没有官员知道。
沈华善若不是因为当年为了沈宁,为了沈宁对郑少宜全义,也不会知道这一点。在备荒粮一事出现之后,京兆的沈华善,第一封发出去的书信,就是送往秦川,送往郑濮存的手中。
当年沈华善因为沈宁之故,全了义,暗中为郑濮存求了情,使得郑濮存得以顺利致仕,可以从京兆乱局中抽身。
郑濮存感念这一点,离开京兆的时候,曾对沈华善许诺,若是有所求,他必定会还了沈华善这一番求情之恩。
沈华善之所以会在这个时候想到郑濮存,是因为郑濮存有过一个附加请求:“对户部侍郎胡安差一点。”
胡安是因为郑濮存的提携,才得以任户部侍郎一职的。长泰帝因为春熙宫之事,对郑濮存厌弃,自然,也不会对胡安有多少好感。
这些年来,江成海对胡安的不待见,是为了让先帝放心,这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保护。不是所有的不待见,都是立心不良的。
也由此,沈华善才知道胡安乃郑濮存的私淑弟子。原本沈华善也没有想到会有再联系郑濮存的一天。
可是江成海受备荒粮之累,户部唯一能做主的就是胡安了。
于是才有秦川来信。
当年沈华善对郑濮存全下的义,由胡安来偿恩了。
一饮一啄皆有前定,这话的确不假。
沈华善怎么都想不到,当年的全义之举,会为他带来如此大的福祉。如果没有胡安居中调度,他必定和五万招讨司士兵,都折在河内道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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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六中 暗中交手
胡安是郑濮存的私淑弟子,卞之和自然是不知道的;就算是知道这一点,他也不知道当年沈华善和郑濮存之间的往来,所以此刻,他才会将那一大批做了手脚的棉衣,送到胡安的手中。
“已经核准无误了,装箱贴封吧。”御史大夫龚如熙带着御史中丞杨简锐等官员,核查了由户部划拨出来的厚实棉衣,这样说道。
杨简锐曾在太子詹事府做过右庶子,和沈华善的关系非同一般,为了避免露馅,龚如熙专门交代了胡安,由杨简锐检查的那几箱棉衣,全部都是真正厚实的棉衣。
见到胡安示意一切已经妥当的眼神,龚如熙看着那些贴封的箱子,心里感到满意。这一路上,兵部的官员都不会打开这些箱子了。
至于到时候会不会有人发现这棉衣里面的真相,龚如熙一点都不担心。正如卞之和所说:“到时候沈华善吃了败仗,河内道的局势无法控制,谁会管这些棉衣的真相?只要御史台不究,还会有哪个官员在意这些事情?”
对于这个说法,龚如熙深以为是。当然,他更看重的,乃是卞之和不断送来的重金
。明年,就是景兴元年了,一朝天子一朝臣,他明年就要致仕了。满打满算,也就是三个月的时间,他要在致仕之前,尽可能多的敛财。
这是他心中早就有的打算,不然也不会答应卞之和去做这些事情。
想到姻亲卫良查致仕后的凄凉,龚如熙再一次坚定了心中的想法:我致仕之后。哪管朝廷乱象横生!我只管我之家繁荣富足!在此之前,一定要准备足够多的钱财,这才是安身立命之本。
官员在位之时。宾客盈门,门庭永远不会空虚;致仕之后,人走茶凉,门庭冷落,这是必然的情况。但是从卫良查的身上,龚如熙仿佛预见到了自己致仕之后,会是什么样的凄惨情况。这令他胆战心惊。
卫良查原是以二品河内道观察使致仕的,只是临致仕之前,河内道出了官员舞弊案。在长泰三十六年的考课中,被考功司和御史台的官员查了出来。
这样一来,卫良查就为长泰帝所不喜了,致仕之后的待遇。远远不如同时二品的尚书右仆射甘明泉。
龚如熙的孙女嫁入了卫家。因为龚如熙才会对卫良查的情况如此熟悉。卫良查致仕之后,少的,不仅仅是二品官的俸禄,还有隐藏在俸禄下面的各种孝敬,这才是卫家收入的大头。
卫良查致仕之后,子孙也没有多少出息,多是五六品的京外官,根本就没有子孙可以接过卫良查的荣耀。卫良查那微薄的赍银和每个月少得可怜的俸银,根本就不足以支撑卫家开支所需。
现在的卫家。已经是外强中空了,甚至可以算得上是入不敷出。
在龚如熙看来,卫家已经完全落败了。他想到龚家的情况,和卫家何等相似,他怕龚家会重蹈卫家的命运。他是三品高官,儿孙都是靠荫封为官的,在官场权力这一个层面上,他的子孙都不能接上他,那么为了家族以后的发展,就只有尽量敛财了!
只要有足够多的钱财,用来打通官场上的关系,就算儿孙辈做不了三品京官,但是在家族的供养滋润下,曾孙辈,总会有人接得上来的。这就是龚如熙所作的打算。
早在几年前,龚如熙就在不动声色地敛财了。他是御史台的长官,官员们所求他之事,当然是不少,这些年来,他敛到的钱财也不少了,但是这一次卞之和开出的价格,高到令他怦然心动。
鸟为食亡,人为财死,况且还不会死呢,况且他还有三个月就致仕了,怎么会不答应卞之和的提议?
这才是他和卞之和同一阵线的原因。
“龚大人……”胡安的声音打断了龚如熙的回想,令他回过神来,他这才记得,他还在户部的库房里,还站着杨简锐等官员。
而摆在他面前的,是一箱箱已经装好的棉衣。这些棉衣,将由兵部侍郎许慎行押往河内道,作为招讨司士兵的衣服补给。
胡安看着微微笑着的龚如熙,心中也暗暗松了一口气,幸好龚如熙没有认真检查这些棉衣。不然,他就会发觉,这些装箱子的,是户部真正厚实的棉衣,而昨晚卞之和派人运来的那些有问题的棉衣,如今还静静地堆放在另一个库房之中。
当然,今晚,这些棉衣,就会被神不知鬼不觉地转移走,在有心人的眼中,这些厚实的棉衣,会转换成十几万的银票,放入胡安的口袋里。
“回禀主子,胡安手中那些棉衣,已经卖给了千秋钱庄,共得了十三万银钱。估计千秋钱庄,会转手赚得更多。看来胡安,胃口也颇大。这十三万,只拿出了三万,分给户部的其他官员,另外十万,则是他自己独有的。”
尚书右仆射府,有属下这样向卞之和汇报,他是负责监看胡安和那批棉衣去处的,如今将最后的结果呈送上来。
“贪婪,是人向上和搏杀的动力,这样不是更好吗?户部尚书掌管天下之财,只有他贪心,我们才可以这成事。”卞之和不甚在意地笑笑,心情不错地为属下解惑。
随即,他想起了最重要的事情,便继续问道:“我让你去查的那件事查得怎么样呢?胡安给的那个调配令,是否属实?”
这些棉衣,只是小动作,他真正在意的,是运转司的那些粮草!若是这些粮草没能及时补给,招讨司的士兵,会怎么样?饿肚子是要出问题的。哗变,那就太正常了!
要知道。招讨司的这五万士兵,可都是江南卫的士兵,只是临时抽调去河内道平乱而已。沈华善一介文官。文官带兵,这五万士兵,心中可服?再加上粮草供应不上,若不出现变卦,这怎么说得过去?
士兵哗变,乱民暴动,沈华善还怎么镇压?还怎么平乱?到时候。整个河内道都乱起来,大永走势,就会符合自己的期待了。
用河内道的乱局。来撬动大永皇朝的位置,只要这样想一下,卞之和就会兴奋得浑身发抖。
所以从胡安手中得到的调令,他一定要核准了。这样才能制定最精准的计划。这个计划才会成功。
“属下都已经去查探过了,这个调配令最前面的两路运转司,都接到了调令,江南道和河内道临近,又是大永的粮仓,各路运转司很密集,属下担心,粮草供给之上。很难中断……”
这人皱着眉头说道,对于江南道的粮仓之多。只要是大永人,都知道的。江南道和河内道相邻,这粮草补给之上,实在太便利了。
“江南粮草是多,所有官员都会以为,招讨司的粮草定必能供应上的。我就是要出其不意,所有人都认为不会出现问题的时候,偏偏就出现问题了。核准了这些运转司的情况,我已有计了……”
对于属下的担心,卞之和只这样说道。
谨小慎微是好事,但是如果不去谋取,事情就不会成功。他不会给沈华善顺利平乱的机会,也一定要让河内道乱起来。这样,他以后的安排,才能动起来。
不然,大永就是一潭静水,他有什么可为的地方?
“让胡安将真正的调配令给了卞之和,会不会太冒险了?若是粮草除了问题,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江成海皱着眉头说道, 他真的想不明白叶正纯为什么会出这个主意。
虽然他知道叶正纯会将一切算得比任何人都精,吃亏的事情他绝对不做,但是他还是忍不住忧心。
这些粮草,牵涉着五万士兵,牵涉着河内道的局势,就这样轻易拿了出去,他怎么想都是不放心。
作为户部尚书,他比叶正纯这些人更知道粮草的重要性,万一有损失,江南道一时之间,哪里还来得及筹备这么多的粮草。
就算有,运转司的官员,也力不从心啊。
叶正纯“嘻嘻”笑着,像个奸商一样,却没有答话。他看了一眼女婿张澍,又看了一眼沈华善的孙女婿应南图,这才开口说话了。
“难道你不想知道,卞之和为什么会想河内道乱起来?要知道,当初是他第一个自请去河内道平乱的,这做法,不是自相矛盾吗?”这是叶正纯不解的。
他始终想不明白,河内道乱了,对卞之和有什么好处,须知有国才有家,若是天下大乱,就算卞之和握着无上权力,又有什么用?
“况且,卞之和又不是傻子,如果不将真正的调配令给他,怎么能够让他信服?不是这样,怎么可以将卞之和暗处的势力全部引出来?江老弟你可还记得别山山脚下的那场刺杀?配备弓弩的两百精英,卞之和去哪里找来的这些人?我真是好奇啊。”
叶正纯这样笑说道,心中却坚定了主意。
就算再冒险,也一定要趁着这次的机会,将卞之和背后的势力,都拔了出来。不然,由着这样的一个人在背后搞风搞雨,尤其这个人还是国之重臣,那么朝局就永无安宁之日了!
有天灾,有佞臣,朝堂不乱,才奇!——在叶正纯的心目中,卞之和就是佞臣那一类的人。对于这样的人,他认为一定要有重诱饵,才能引得他入局。
欲将取之,必先与之。
况且,不是还有沈华善的孙女婿在这吗?这个计划,可是他贡献的,作为千秋钱庄的当家,这些粮草,他总会有办法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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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七章 转运司之因
应南图感受到叶正纯的目光,笑了笑。其实这个计划,最开始是沈宁提出的,他将它完善了。
沈宁一直都很好奇,卞家,哪里来那么多暗处的力量,而且还是武力。卞家祖上,没有太多可说的地方,卞家先辈的累积,到了卞之和父亲卞传肃这一代有了回报。
卞传肃最后官至正四品上的大理少卿,这才能将女儿送进宫中为妃,这就是备受长泰帝宠爱的慕妃。又因为慕妃之故,卞传肃的儿子卞之和才能一路青云,才有如今的尚书右仆射。
从二品的官员,是大永朝臣前四人之一了。
这一个官道轨迹,承接递进是没有问题的,只是为什么到了卞之和这里,就出现了那么多不正常的事情?和西燕接触、和西宁道关联,中间还有大大小小的事情,雅妃、献俘礼等事,如今还针对河内道乱局。
不管是棉衣还是户部的调配令,卞之和想要做的,就是阻止沈华善顺利平乱,就是让河内道乱起来。这是为了什么?河内道乱了,对他有什么好处?或者说河内道乱了,他有什么安排?
这些,都是沈宁疑问的,如流处查探了那么多年,也只是推测出,卞之和有一批暗处的武力。这批武力的来处,尚不知道。
“不知道来处,也没有关系的。关键是知道他们的去处就可以了。”沈宁似是想通了什么,这样笑着对应南图说道。
随即。她把自己的计划,详细对应南图说了遍。卞之和既然那么在意这批粮草,那么这批粮草就是最好的诱饵了。将卞之和这批武力引出来。然后歼灭。
她相信,没有了这批武力,卞之和必定像断手断脚一样。
既然如流处不清楚卞之和背后的关系,那么就将他背后的力量都斩断,才是最直截了当的做法!
“那批武力……如流处估计是五百之数。以卞之和对这一次粮草的重视,派出的人数定不会少的。”沈宁又再补充道。
“五百精锐……转运司属下的漕帮,负责押运这一批军粮。大概有三百余人,漕帮子弟,个个身手都很好。卞之和想要对付他们。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而且少不了会有人员伤亡……”应南图听了沈宁的计划,却有些皱眉。
以粮草为饵,三百漕帮子弟。为了对付卞之和的五百精锐。中间还有这一批粮草,风险的确不小。他就怕会发生昆州西宛民居的事情,那一把大火,那些哀嚎的百姓,应南图至今还记得。
“没有真的调配线路,卞之和怎么会上当?若没有趁着这一次的机会,将卞之和暗处的武力歼灭,我恐怕以后还会出现更多的事情。说不定后果会更恶劣。非常事用非常法,我总觉得。河内道的乱局,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沈宁抚摸着肚子,忧心忡忡。
“既然如此,我把这个计划变一变吧,既然可以引来卞之和的势力,又可以保证这一批粮草能准时到达河内道。”应南图想到了江南道的转运司,想到了户部尚书的调配令,赞同了沈宁的计划,却要把它变一变。
如今,他就在叶正纯面前,将修改过后的计划说了出来。
“这是各路转运司经行的地方,也是卞之和手中有的调配线路。既然卞之和为了阻止这批粮草顺利送抵河内道,为了不让转运司有补救的机会,所以下手必定会很迟。按照晚辈推测,肯定会在最后一路转运司的押送上,他们才会有动作。这次押送粮草的最后一路转运司,是江南道六路转运司,经行的地方,就有一大段陆路……”
应南图指着舆图,对叶正纯和江成海等人说道。
转运司,又称水陆转运司,俗称漕司,皆因转运司属下最重要的人员,就是漕帮。换句话来说,水路,才是他们的主场。卞之和想要在这批粮草上动手脚,不会傻到在水路上动手,唯一的可能,只能是在陆路上。而恰好,六路转运司负责的范围,有一段陆路,也最靠近河内道的一段陆路。
在这里,不得不说一下转运司这个职司了。
转运司是是根据大永的疆域河道而设置的,大永立国之初,这个职司就存在了,只不过,职责功能一直在缩弱。
太祖时,转运司有“掌经度一路财赋,而察其登耗有无,以足上供及州县之费”这样的职权,这样的描述,让人清楚知道当年转运司的权力之大。
转运司的主官,自然就是是转运使了。太祖还规定转运使“无事不得端坐,必须巡历属州。”,从这一点来看,太祖时的转运使,职权和如今的观察使差不多了。
后来大永设立七大道,设立七大道观察使,统管各道的政事。这样,转运司和转运使的职权就逐步削弱了。
如今,大永七大道共设立十八路转运司,六路转运司,正是江南道属下的转运司,应南图之所以重点提到六路转运司,就是因为这路转运司,就是对付卞之和计划的重中之重。
“如今胡安的调配线路,已经在卞之和手中了,想必卞之和,已经派人前去核实这个线路的准确性了。如今,就等他核实了六路转运司的消息之后,我们就可以行动过了,将六路转运司的出发时间,稍微改一改……”
应南图说着当中的关键,就是和六路转运司里应外合,将卞之和的势力,引到那段陆路上,这招瓮中捉鳖,在岭南道之时,也想着用在南越一族身上的,只是后来用不上,如今再用一次了。
桥段不怕旧,最紧要是有人受。对这一点,应南图很有信心。
“可是各路转运司,主要人员都是负责漕运的漕帮。转运使也都是由漕帮人员出任的,他们一向江湖豪气,虽然是大永官员,可是又和别的官员不一样的。怎么和他们里应外合呢?”
转运司归户部管辖,这些情况,他最清楚了,就算他任职户部尚书期间,也和各路转运使不熟悉的,怎么连通,这是个大问题,况且时间也来不及。
“六路转运使顾顺,不巧我和他有交情……”叶正纯在一旁凉凉地说着这一句话,如愿以偿地看到江成海目瞪口呆的表情。
不巧?是正巧吧?江成海猛然记得了,在任职尚书右仆射之前,叶正纯是江南道观察使,而在这之前,他一直在江南道任职的!
只是,叶正纯和江湖草莽怎么会有交情?这交情还能使得转运司能够配合这一次计划?不管当中有什么故事,只要计划能够顺利进行,能将风险减至最低,那就好了。——想到这里,江成海终于将提着的心放下了。
时间来到九月中旬了,秋霜之气,侵袭着太和一带的水面,晨早起来之时,仿佛是白茫茫一片。六路转运使顾顺立在船头,看着眼前的白茫渐渐散去,心中越发绷紧。
太和这一带的河道,是江南道最靠近河南一带的河道,只要再行五十里,到了前面的渡头,转运司的人员,就会将这一批粮草运送上岸,改走陆路了。
江南道六路转运司,主要负责的,就是毫州、阜阳、太和这一带的水面和陆路。太和这一段路,顾顺带着转运司的人员,走了无数次,当然无比熟悉,甚至走几刻钟,会有什么样的景物,他都能说得出来。
虽然每一次走,他都是审慎对待,却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紧张。
他的船后面,还跟着二十余艘船。这些船上,装的,就是送往河内道的粮草,是平乱的招讨司所需要的粮草。漕帮两百余子弟,负责押送这些粮草,这是他负责的转运司的职责所在。
顾顺吹了个响号,长长短短的啸声响起,他站着的这膄船就停了下来,而后面跟着的船只,也像接到了指令一样,快速地向着顾顺的船靠近。最后,这二十余艘船紧紧挨着,可以从这一艘跳到另外一艘。
停船临靠,啸声的指令,就是这个。很明显,这是顾顺在召集这些漕帮子弟了。
虽则将船停靠在一起了,但是这些漕帮子弟都面面相觑,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在这里停靠。还有五十里,才是渡头。帮主召集他们,是为了什么事情?
官职上的转运使,就是漕帮子弟心口称呼的帮主。
“什么?在这个地方靠岸卸粮?”当听到顾顺的吩咐时,有漕帮子弟惊讶地叫了出来。在这个地方,又不是渡口,而且走陆路,要比走水路艰难多了,五十里的路,三百余人,押着这一大批的粮草,起码要走六个时辰,这不是白找来的艰难和麻烦吗?
帮主为什么要这样做?
“听我的吩咐,立即在这里停靠卸粮草!先将这些粮草都卸完了,余事我自有安排!”这些子弟的惊讶,顾顺早就料到,然而他仍沉着的声音,再一次吩咐道。
舍易就难,当然是有原因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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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八章 全歼
在出发之前,顾顺就接到叶正纯送来的书信了,上面提到:会有人打这一批粮草的主意,目的就是为了阻止沈华善平乱。
为了一劳永逸,叶正纯贡献了一个计划,让顾顺配合,合力将那些搅局的势力都拉出来,然后一锅将他们煮了。
这样,转运司的工作,才可以安枕无忧。毕竟,谁也不知道沈华善和招讨司要在河内道多长,转运司也运送粮草,也不会是这一次两次。
这个计划,顾顺当然是配合的。一是为了转运司的以后,二是为了和叶正纯的交情。所以他才会下令,在距离渡口五十里开外,就靠船卸粮草了。
卸完粮草之后事情,才是最重要的。
这些漕帮子弟,心中虽然不解,却忠实执行着顾顺的命令。上令下行,在漕帮这样的地方是最能体现的。虽然这些子弟大都是江湖草莽,却有着军队一样的忠诚度和执行力,不然,大永的转运司怎么能够这样迅速有效的运转?
须知漕运流通,等于是大永流通的血脉,若是漕运引绝,天下都要恐慌了。
看着这些子弟将这一批粮草都卸下来了,顾顺随即吩咐道:“用剩下的空麻袋,全部装上野草树枝,还是像粮草一样,装满这二十余艘船。留下五十兄弟在这里守着,只须半日,我就会重新来接你们。”
这下,漕帮子弟都知道,前面会有大麻烦了。在此地将粮草卸下。还用野草树枝冒充,这是为了掩人耳目,难道。前面的陆路会有人打这批粮草的主意?
“想必大家都猜到了,前面的陆路会有大麻烦等着我们。我们转运司、漕帮的子弟,这些年来走南闯北,什么样的事情没有经历过?绝不会畏惧麻烦!现在,本使就要带着诸位兄弟,摆平这陆路上的麻烦,保证我们六路转运使的平安畅顺!”
顾顺的声音并不响亮。然而字字铿锵,听得漕帮子弟们个个热血沸腾,心中涌起万丈豪情。他们想起了这些年跟着顾顺闯荡的日子。想到了六路转运司的辉煌荣光,但凡六路转运司押送的粮草、财物,少有损失差错的时候!
这样的荣光,是一个个漕帮子弟。用血和汗换回来的。每一次遇到贼匪的拼死捍卫。每一次押送过程的审慎小心,才成就了六路转运司的威名。
六路转运司,是江南道上最出色的转运司,无论是其余各路转运司还是江湖贼匪,提到六路转运司的时候,都是新生敬意的。但凡报上六路转运司的名字,毫州、阜阳、太和等地的盗贼,绝不敢来犯的。
如今帮主这样审慎。前面会有怎样的麻烦?又是谁这样大胆,敢打这一批军中粮草的主意?
不管是谁。都叫他们有来无回!六路转运司的刀刃,已经很久没有染过血了。——漕帮子弟在装着野草树枝的时候,心中这样想道。
很快,顾顺就带着这二十艘船,继续沿着太和水面而下了。船上两百多漕帮子弟,个个神情肃穆,押送着这一大批“粮草”,没有多久,就来到了五十里外的渡头。
这些粮草,将会通过这个渡头,转向陆路运输。两百多人,还有数十辆推车,推车上的一袋袋野草树枝垒得很高,然而车辙却并不深。转运司这一个队伍,看着很庞大。
幸好这个渡口,只是个军用渡口,没有什么百姓在这里,不然,非备受瞩目不可。
甫上岸,顾顺的心就提了起来。在队伍最前面的二十多人,运转司中观察最细微、反应最敏捷的子弟,他们在最前面开路,担当着军中斥候这样的作用。
顾顺,则和转运使中武功最高强的几十个人,在队伍的中间。根据以往押运的经验,队伍的中间,才是最先受到攻击的地方,最前或最后,都不可以。
九月秋霜起,路边有一人高的野草,已经开始焦黄了。只是没有风,它们的叶眉都是移动不动的。这也方便了顾顺他们,他们都是经验老到的运转司人员了,空气中、草丛里稍有变化,他们都能轻易地感知到。
以往,顾顺都会觉得这蔓延的一人高的野草,是碍眼的负担,然而此刻,他无比感谢这些高草丛。
若真是像叶正纯信上所说,这些人手中有配备精良的弓弩,此刻也没有多大的作用了,这些野草,阻挡他们的视线和射程,弓弩反而会成为鸡肋。
正这样想着,顾顺忽而觉得空气中有一丝不寻常的骚动,仿佛是有人极力压抑的呼吸声,又仿佛是冷汗忍不住滴下的声音。
他们到了敌人埋伏的地方了!
“戒备!戒备!戒备……”猛地,顾顺发出一声长啸,一声声戒备的声音,也由身边的子弟高声喊了出来。
这“戒备”的声音才响起,顾顺就感到有铺天盖地的杀气蜂拥而来!一群群的黄衣人,突然从草丛中跳了出来!
这些黄衣人的数目极多,似乎是源源不断地涌出来,挥舞着大刀,夹杂着无比猛烈的攻势,一声不响地砍向顾顺他们!
饶是这些漕帮子弟个个身手都不错,也曾经历过不少大场面,看到这些黄衣人攻势的时候,他们心中,也忍不住发麻。
这样猛烈的攻势,兼且一声不吭,杀气却更加浓烈。这些黄衣人,绝对是经过浴血战争的,这些人,不是一般的贼匪!而是军中悍兵!
意识到这一点,顾顺的脸色煞白,他高声嘶叫道:“撤退!撤退……”
就在顾顺令漕帮子弟撤退的时候,他忽而感觉到大地似乎震动了,随即。一阵阵急速的马蹄声响起了,嘶嘶的马鸣声,渐渐从远而近。听着,就快到身边了。他顺着声响望过去,只见这一条山路之上,看到了令他难以置信的一幕。
正在激战的黄衣人,也被这些声响震住了,他们一时顿住了手中砍杀的动作,看向了声响处。下一刻,却是脸色剧变。怎么会?怎么会有这些人到来?
一匹匹急速而至的军马,骑着军马的人。身穿黑色鱼鳞甲衣,肩披明光帛,双臂上,有表明所属卫的标示。表示上面。有一个极其明显的“永”字!这是顾顺无比熟悉的衣饰,这是大永士兵的标准戎服!
骑马赶来的,是大永的士兵!
顾顺的脸色依然煞白,然而口中高声呼喊的内容,却是变了:“众子弟,我们的援兵到来了!大永军中士兵到来了!众子弟全力杀敌,绝不堕六路转运司的威名!杀啊……”
顾顺的话语一下,原本心里发麻的漕帮子弟。像是突然间被打了鸡血一样,个个变得凶猛无比。奋力冲向那些还在顿愣着的黄衣人!
对敌,其实就是打架。打架能胜的实质,就是人多欺人少!或者说是以强对弱。以漕帮子弟的身手,绝对不是这批黄衣悍兵的对手,可是如今有了这一大批大永士兵的到来,漕帮子弟和黄衣人的气势,马上就对调了。
骑在马背上,穿着大永戎服的应南图,看着激战中的漕帮子弟,原先无比焦急担忧的心,这才平静下来。
终于赶上了……他生怕赶不上,来到这里的时候,会见到漕帮弟子的尸骸。
幸好,幸好,终于赶上了!
“众士兵听令!全力诛敌!”应南图身边,一个将领模样的人,发出了攻击的命令。这些黄衣人,就在眼前,绝对不能让他们逃了!
随进,军马动了起来,飞一般地朝黄衣人奔去。这下,轮到大永士兵手中的大刀在发光!
这一场浴血战斗,在战斗力都差不多的情况下,凭借的,终究是人数的多少!
黄衣人在跳出草丛的时候,心里想着这三百之数尚且不足的漕帮子弟,定会成为自己刀下的亡魂,这一批粮草,定然会归己所有。
却没有想到,会突然间杀出五百多个大永士兵来!而且这些士兵,也当是军中精锐,个个不要命似地,骑着马挥着大刀就砍杀过来。
这些士兵出现得太突然了,再加上还有两百多个像打了鸡血一样的漕帮子弟,黄衣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砍倒了不少,剩下的黄衣人,再怎么挣扎反抗,最后都不敌。
或许在跳出草丛之前,这些黄衣人怎么都想不到,最后,会是他们成了刀下亡魂。
就像约定好的那样,当剩下的几十个黄衣人见到大势已去的时候,都齐刷刷将滴血的大刀划向了自己的脖子。
这几乎成了例牌收尾了,应南图也没有想着去阻止这些黄衣人的动作,他知道,这些黄衣人是不可能留下这些活口的。
他原本以为,这一次,全歼了这五百余个黄衣人,就是最大的得着了。对于甄别确认这些黄衣人的真正身份,他是不抱任何希望的。
却没有想到,顾顺带领着的漕帮子弟,有一个非常特殊的爱好,那就是:永不漏财!
于是应南图有幸见到了奇异的一幕,那些脸上还滴着血的漕帮子弟,个个都蹲下身来,在那些黄衣人身上搜索着,似乎是在翻看他们的钱袋,或者身上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甚至,有漕帮子弟连这些黄衣人的裤子都扒了下来。
当应南图看到黄衣人大腿的内侧的标记时,忍不住叫出声来:“怎么会这个?!”(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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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九章 卞家的身份
应南图失声叫出来之后,就呆愣住了。大腿内侧的标记,那一个图案,应南图在游历西燕的时候曾经见到过!如果他不是千秋钱庄的当家,他也没有机会看到这个图案。
这个图案,他虽然只见过一次,印象却无比深刻。
这是西燕皇族护兵特有的标记!
这些黄衣人,竟然是西燕皇族的护兵!
这怎么可能?!
西燕皇族的护兵,顾名思义,就是为了保护西燕皇族而存在的士兵,而且是为了保护重要的皇族而存在的。这重要的皇族,指的是西燕的皇上、太子及权重的亲王。只有这三种身份的西燕皇族,才会拥有皇族护兵。
当年司马昊出使西燕的时候,只是普通的皇子,便没有这些皇族护兵相随。
西燕的皇族护兵,是为了保护西燕的皇上、太子和亲王的,自然是非同一般的强悍。据闻,这些皇族护兵,是从西燕军队中层层选拔出来的,挑选的标准极为严苛,有“军中强魂”“以一挡十”这样的美称。
在西燕士兵的心目中,除了担任将领,最大的荣耀,就是被选为皇族护兵了。
皇族护兵,在西燕的普通百姓当中,有很高的威严,甚至,代表着某种信誉的保证。也因此,应南图才有机会见到这个图案。
在这里,不得不说一下皇族护兵的神秘。在西燕,谁都知道有皇族护兵的存在。却是没多少人知道,皇族护兵的身份标记。
只有某些从事特殊行业的人,可以得见这个标记。其中就有钱庄的掌柜。很简单,就算皇族护兵再怎么神秘,他们都有缺钱的时候。
千秋钱庄开遍大永,就连西燕,也有千秋钱庄的分号。大永和西燕,疆域不同,然而钱银却是流通的。尤其是在互市开设之后,两国之间的钱银往来更加频繁,千秋钱庄在西燕立足。太正常了。
应南图去西燕游历,当然会去到千秋钱庄的分号逗留察看,也会充当分号的掌柜,以便更熟悉千秋钱庄在西燕的情况。当时。有个士兵模样的人。前来千秋钱庄借款,开口就借一万两。
可是他一没有可资之产,二没有担保之人,应南图正疑惑这人是不是来错地方了,就听得他说了一句:“我是皇族护兵。”,而且还出示了他大腿的标记,那一个图案,应南图只匆匆扫了一眼。却也记住了。
后来应南图才从分号掌柜的口中,得知了皇族护兵的由来。也得知了皇族护兵的信誉。在西燕,皇族护兵这个身份,比任何担保都更有效力。
他怎么都想不到,当年他匆匆看到过的标记,如今在黄衣人的大腿上出现!
卞之和怎么会有这些皇族护兵?
更让他奇怪的是,这些皇族护兵的能力,和他所听到的并不一致。皇族护兵,是从西燕军队层层选拔出来的,是精锐中的精锐,这五百个黄衣人,虽然也精悍,却达不到那个标准。尽管他们像浴血百战的悍兵一样,但是自己带来的五百大永精锐,再加上两百余漕帮子弟,就可以将他们全歼了!
西燕皇族护兵号称“以一挡十”,五百个皇族护兵,拥有的战斗力,应该超过五千个西燕士兵的,怎么可能会被自己带来的人全歼了呢?皇族护兵,绝对不是这个水准!
可是这图案,的的确确就是他见到过的皇族护兵标记!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应公子,这个图案,是代表着什么吗?”应南图迷惑不已的时候,他身旁的将领这样问道。
应南图的表现,令将领感到好奇。他看了看黄衣人大腿,这个图案,他没有见过,难不成是某种身份的象征?
“我也不知道。只是讶异会有人在这样的地方,纹上这样的图案,一时好奇而已……”应南图掩饰着说。虽然这个借口拙劣,但他自己都迷惑的事情,怎么会别人说呢?只能说什么都不知道了。
“既如此,那么我们也该撤退了。这些黄衣人已经被歼了。我们也应该立即返回河内道和沈大人汇合了,五百士兵私出阵营,这是犯了军纪的。我们要在其他将领察觉之前,赶回河内道……顾大人,这批粮草,就劳烦你了!”
将领先是对着应南图说话,然后又朝顾顺拱了拱手,就打算带兵离去了。他就是此次和沈华善前去河内道平乱的行营都统张戈!
当应南图定下请君入瓮之计后,就马不停蹄赶到河内道了,追上了沈华善和招讨司的士兵。他是去向沈华善搬救兵的!
靠漕帮两百余子弟,肯定不足以对付卞之和的势力,所以沈华善才会让张戈带着五百士兵速往太和赶的。在离营之前,张戈才知道有转运司所面临的危局,关系着那一大批粮草供给,张戈带着士兵们是死命往太和赶的。
如今太和这里已经平定,他当然又要带着士兵死命往河内道赶了。
顾顺向张戈和应南图做了个揖,表示谢意。如果没有这些士兵及时赶到,自己这些漕帮弟子能不能保存,还是个未知数。虽然这一场恶战令他损失了不少子弟,但是这些黄衣人被歼,转运司的隐患除了去,他也不至于那么难过。
为了平顺,总要有代价的。
“什么?!转运司那一大批粮草已经运抵河内道?那些人一个都没有回来?!怎么会这样?这中间出了什么事情?!”
京兆的尚书右仆射府,卞之和气急败坏地喝道,质问着瑟瑟发抖的属下。
他希望他听到的事情,是假的。六路转运司只有三百多个漕帮子弟。以防万一,他出动了这五百护兵,就是为了将转运司这一事办得漂漂亮亮!不仅要阻止沈华善顺利平乱。还要夺得这一大批粮草,还要将六路转运司的人全部歼掉……
这才是他预料中发生的事情,是他安安稳稳在京兆等待的结果,可是现在,属下们惊慌失措地将最终的结果告诉他:“六路转运司在太和歼灭了五百黄衣人……这个事情,已经在江南道传开了。帮助他们的,据说是大永的士兵。但确切是哪一卫的兵士,没有人知道……”
这怎么可能?!那些可都是从西燕军队中层层选拨出来的士兵,是西燕皇帝司马昊手中得到的五百皇族护兵。也是他们家族历代为司马皇室尽忠所拥有的最高荣誉,怎么会在太和这个地方,就被全歼了?!
卞之和感到自己要崩乱了,这个结果。他无法接受!
“冷静点!中间发生了什么事情。现在还没有弄清楚……”卞传肃看着眼神狂乱的卞之和,这样喝道。
“父亲,怎么冷静!五百皇族护兵啊!那将会是我们在京兆的最大倚仗,皇上交代的事情没有完成……”卞之和下意识地反驳道,声音里有压抑不住的颓败,在看到卞传肃墨黑的脸色之后,猛地消了音。
他忘记了,无论在哪种情况下。他都不能将自己家族的真正身份说出来!家族的使命、血统的荣光、皇上的交代,他的心中一直记得这些。也一直早遵循着这些在大永前行。可是如今,五百皇族护兵被歼,他真的控制不住了。
卞之和心中所想的皇上,不是大永的皇上上官景安,而是西燕的皇上司马昊!
卞之和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是西燕人,而不是大永人,而且他心中也牢记,这一点,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说出去的!在他刚刚启蒙的时候,父亲卞传肃教给他的,就是有关家族的历史和使命。
这一点听起来不可思议。一个刚刚启蒙的孩童,怎么能牢记这样的事情?可是他的周围全部都是这样的人,他的父亲、叔父、堂兄弟们,都是这样的。在卞之和出仕之前,他就在这样的环境中生活。
从刚刚启蒙之时,就开始被灌输的观念,不管他出仕之后遇到了什么,都是不可改变的。这样的洗脑过程,是最成功最持久的。在此后几十年里,卞之和都牢牢记住,他们家族的使命。
卞家,是西燕皇族撒在大永的探子,也是西燕皇子迄今培养的最成功的探子之一。以一个家族为探,这是西燕早几代皇帝的计策,就是为了收集大永的消息。以西燕皇族暗地的供给滋养,卞家得以在大永疆域上繁衍生息。
原先,卞家只是为西燕皇族提供一些简单的消息,因为他们所能接触的大永政军事务实在有限,西燕皇族也没有想着卞家能在大永有什么作为。可是,事情在卞传肃这一代,发生了变化。
因为卞传肃进士及第,成为了大永官场上的一员,这让西燕皇族看了另外一种可能,他们猛然认识到,他们早年埋下的探子将会有更丰厚的汇报。
从卞传肃、卞之和到慕妃,这背后,都有西燕皇族在相助推动,卞传肃、卞之和的仕途顺遂,可以给西燕皇族送去的消息,就更多,层次也更高。
司马昊登位之后,对卞家的倚重,就更深了,因为他有一统西燕和大永的野心。卞家,是他选中的利剑,是要用来划开大永咽喉的利剑!
为了以示对卞家的看重恩宠,司马昊还从他的皇族护兵中,选出五百人,让卞之和驱使,助卞家在大永行事!
这就是卞家的历史和使命。
可是如今,这五百皇族护兵,竟然被歼灭了,这该怎么向皇上交代?(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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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第二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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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政治灾难,林家被下了大狱。
林氏出嫁女也跟着倒了霉,低头做人之下,也免不了被送进佛堂别院,得到一纸休书也是稀松平常。
林宜佳悲怆之下心底又有一些庆幸,因为她的丈夫更加体贴她了。只是,在喝过夫君亲自送上手的安神汤之后,再醒来时,突然回到了十二岁那年,母亲开始为她精心挑选夫君的时候。
第四百一十章 慈不主兵
“将事情汇报给主子知道!向主子请罪!那五百皇族将领怎么可能会被轻易歼灭?这当中肯定出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卞传肃没有像卞之和一样失了分寸,他在想着补救办法。
“父亲,那些皇族护兵,会不会暴露了?会不会成为隐患?”想到这个可能性,卞之和心中感到更加忧虑。
“你多虑了。大永的士兵和招讨司的人,怎么会知道皇族护兵?如今那些转运司的人没有什么消息传出来,就说明这一点了。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他们知道了,还能怎么样呢?现在有河内道的动乱,大永绝对不会想在这个时候和西燕动干戈的,就算再大的事情,也会掩了下去。”
这个判断,卞传肃很有把握。
“那么时机是否成熟了?趁着河内道动乱,主子大业可成……”卞之和想着河内道已经乱了起来,除了这五百皇族护卫,他还派出了不少人手前去河内道,想必河内道的局势,会比现在更加乱。
“时机是否成熟,还需等主子决断。只是皇族护兵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们之前的计划,必须调整了,局势更加紧迫了,时间必定要提前了。”卞传肃的心中,并不轻松,他总觉得,似乎有人要扼住他的喉咙了。
这是一种深深的危机感。
此刻,在河内道带着五万招讨司士兵的沈华善,也感到了一种深深的危机。他在河内道面对的场景。和他在京兆任职所面对的,截然不同。
南阳州,是河内道属下的一个中州。距离河内道动乱的郑州、鄂州和晋州三地,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南阳州靠近汉水,州内河道众多,是个物产丰饶的地方。只是从五月一直持续到现在的干旱,使得这里的河道水位急速下降,有的河道都几近干涸,甚至渡船河口早就停运停用了。
这里。正是招讨司五万士兵的临时驻扎地。
招讨使沈华善和行营都统张戈,正在主将的帐幕内,商讨着五万招讨司士兵目前的状况。这些状况。在沈华善离开京兆的时候,就有所考虑和担忧,然而当这些状况出现的时候,沈华善的心中仍是无比凝重。
以文官权臣为招讨使。这是大永历来的做法。所谓招讨使。大约相当于监军的作用,在动乱之际,作为临职,代表朝廷协理军务,督察将帅。
名义上,招讨使和行营都统分领招讨司事,共同平乱,但凡出兵计划、对阵策略。必须有招讨使和行营都统同时通过才能实行。
实质上,领兵作战。出兵歼敌等事宜,主要是行营都统的职责重任。兵者,乃武将之事。招讨使只是监督而已,不然文官主兵,以外行来带领内行,战事必败无疑。毕竟,文能提笔做重臣,武能上马成良将的,能有几个人?
对自己这个招讨使的定位,沈华善很清楚他。他最主要做的事情,就是辅助、配合、监督张戈种种军事行动的,只有令人通力配合,在行动上高度一致,才有可能平定河内道的乱局。
“三营和六营的中郎将和士兵,似有不妥。这几日,他们行进的速度明显慢了很多,显然是在拖着日程。这两营有不少士兵认为,迢迢从江南道来到河内道平乱,心中有牢骚,又加上河内道干旱,饮水供应逐渐紧张,士兵们怨气不少。若不及时阻止,我怕会波及到整个招讨司。”
张戈皱着眉头说道。上阵士兵们的心态,是至关重要的,若是他们对平乱有抗拒之心,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麻烦了。须知招讨司的五万士兵,大部分都是来自江南卫。
这些怨气,就像疾病一样,会感染扩撒开去的。必须立刻解决这个问题,所以张戈才建议临时驻扎,和沈华善商量对策。
宁可迟一两天赶到郑州等地,也要将此隐患拔除了。
沈华善的脸色,比起张戈来,轻松不到哪里去。这个情况,他在离开京兆的时候,就想到了。自己和张戈,都是江南卫的将领,却要带着江南卫的士兵,前去和古大存汇合,以平乱河内道的乱局。
这肯定是有硬伤的,在江南卫士兵的心目中,自己和张戈就是外人。外人来带领指挥,他们心中怎么会没有意见?这些牢骚、怨气,说到底就是“不服!”自己和张戈,没有和他们相处过,没有和他们一起经历浴血奋战,他们心中怎么会服?
可是,招讨司制度,乃是大永的军纪法度,这和大永军队的九卫军制是分不开的。大永各大卫的大将军、副将军轻易不得离开驻地,而他们之下的中郎将,又没有足够的官阶和威严来带领招讨司,所以招讨使和行营都统,必定是另选文武将的。
这是军法军制,就算这些士兵心中不服,也得服!
“这两营的情况,我也注意到了。三营中郎将段宏和六营中郎将柳兆良,乃同乡,又跟随同一个师父学艺,就是一条藤上的两个瓜,他们的想法和行动都是一致的。段宏的妻子在江南道,即将临盘,所以他对出征河内道很有意见……”
沈华善说着这些话,将张戈不知道的情况一一道来。除了斥候、辎重卫队等万余人外,招讨司的士兵,共分为十大营,每营三千余人,以中郎将为统领。这十个中郎将的情况,陈成和如流处的人员,都已经将能搜集到的资料汇报上来了。
因此,段宏和柳兆良的情况,沈华善才能这么清楚。
“不过,段宏心中虽然有意见,却不至于会故意煽动这些士兵们,我怀疑,是这两营中有人,故意以用水的紧缺,来激起士兵们的怨气。借此来策划士兵们哗变!”沈华善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想。
他这个话,令张戈原本就紧皱的眉头,更是一字型地拢在了一起。
若说带兵主将,最怕的是什么,除了凶悍的对阵敌人之外,就是士兵哗变了!士兵哗变,是完全不受控制的情况,造成的恶劣影响和严重损失,有时比外敌入侵更甚。
对于带领这一次招讨司士兵会出现的可能,张戈心中也有估量,可是没有想到,他们都还没有去到动乱的郑州、晋州等地,就要面临着可能会出现的士兵哗变,他的脸色可以用墨黑来形容了。
解决这种危局,最有效的办法就是震慑!士兵哗变,必定有人出头煽动、策划,只要将这些人揪出来,重重惩处,别的士兵就不敢轻举妄动了,士兵们涌动的心思,必定就能遏住了。
现在,时间紧急,必须马上去查探究竟这些人会是谁……
“这十几个人,我在江南卫的时候,就留意到了。这一路上,这些人都不安分。这一次临时驻扎之前,我已经派人通报下去了,这将会是招讨司到达动乱之地的最后一次停留。若我估算没有错的话,他们一定会趁着这次驻扎联合在一起的,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今晚的驻扎,必定会有事情发生。”
沈华善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他将一张纸递给了张戈,上面写的,就是他说的十几个人。这是陈成和如流处观察了一路,最终得出来的名单。
沈华善相信,这十几个人,必定和三营、六营出现的情况有关。他虽然不懂兵事,却知道一点,政事的谋划和军事的策略,有诸多相通之处。他故意将最后一次停留的消息散布出去,就是要逼得这些人不得不动手。
只要他们一动手,自己和张戈就有了立威的理由,才能震慑招讨司的士兵,此后他和张戈带着这些士兵去平乱的时候,才不用担心后背隐患。
慈不主兵仁不掌权,这话,此刻沈华善是相信的。尤其是在即将到达动乱之地的时刻,招讨司绝对不能出现任何事情!
今晚的南阳,就算是浴血,他也一定要将招讨司的事情在这里解决!
当沈华善和张戈在商量着对策的时候,招讨司各营中,也有士兵在窃窃私语,然后打着各种手势,似乎在传递着某种行动。特别是在三营、六营,骚动得更厉害。
在三营里面,有士兵附在中郎将段宏的耳边说道:“其余营有消息传来了,今晚亥时三刻……”
段宏的神色变了变,点了点头,还回了个手势,这是一切照常进行的意思。.
那么士兵离去之后,段宏想到今晚即将发生的事情,开始忐忑起来。可是怎么就到了如今这种地步呢?
远离了江南卫,对招讨使和行营都统不信服,用水又一直紧张,三营士兵们的蠢蠢欲动,这些情况,他都是知道的,却没有阻止。
因为想着家中即将临盘的妻子,心中也是满腹怨气。
可是,半夜暴起杀主将,真的要做到这一步吗?士兵们刚刚说的时间,就是其余各营士兵准备哗变的时间。
这种忐忑,在段宏的心中不断生起,让他感觉透不过气来,只能在营帐外踱着步。
这个时刻,忽然有个慌慌张张的士兵撞了他一下,这个士兵说出的一句话,却令段宏脸色剧变胆战心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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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章 犯令当诛!
那个慌失失撞上段宏的士兵,在忙不迭地道歉之后,说了这样一句话:“招讨使大人有言,亥时三刻,凡事三思而后行,想一想江南道未亡人的不易和遗腹子的艰难。”
这句话,透露出来的讯息,让段宏的脸色剧变,如死灰。
亥时三刻,说明士兵们晚上要做的事情,沈华善早就知道了,还知道了准确的时间。
未亡人和遗腹子,指的,是段宏即将临盆的妻子,也指,这一次士兵们要做的事情,必不会成功,泄密则事败,等待他们的,绝对是死路一条。
生,留着一条命回去见江南道的妻儿;死,参加一场结局早就注定的士兵哗变。这是摆在段宏面前的选择,也是沈华善给段宏的一丝生机。
士兵哗变,这样大的事情,必定是要用雷霆手段去镇压的。在亥时三刻这个时间泄露出去时候,参与哗变的士兵,必死无疑!这是为了招讨司的稳定,更是为了河内道的稳定!
没有鲜血的震慑,怎么会有稳定?霹雳手段菩萨心肠,这句话,当年镇远公简向东曾对关内卫大将军严律政说过,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主将领兵的不二法则。
然而想到段宏即将临盘的妻子,想到段宏从军以来的表现,沈华善愿意给他一个机会,端看段宏,是怎样选择了。
“段宏,是个人才,希望他不要走错了路才好。”军帐内,沈华善开口说道。他的身边。站立的正是陈成,也是慌慌张张撞上段宏的那名士兵。
“老太爷仁心。”陈成笑了笑,将腰弯了弯。回答的语气十分恭敬,陈成知道沈华善的心思,是想给段宏一个机会。
段宏和柳兆良等人的举动,已经在张戈亲信士兵的严密监控之下,不管段宏作什么样的选择,他们都能迅速应对,不会影响这一次立威立信的效果。
而且。从段宏的表现来看,他的选择,绝对会符合老太爷的期望。此刻陈成也明白了。沈华善为什么让他对段宏说那句话,原先这不是在冒险,而是收拢段宏,为立威震慑一事。取得更好的效果。
陈成再一次佩服沈华善毒辣的眼光和对事情的准确预测。有了段宏的选择。今晚的事情,会更加顺利。
亥时三刻,也已经很深了。九月的天,南阳这里连虫鸣声都没有了,招讨司驻扎营地里,一片沉寂。
就在这样的沉寂中,忽而起了一声短促尖厉的号响,划破了驻扎营地的沉寂。这一声短号。使得驻扎营地瞬间动了起来,而且是十个帐营同时动了起来。这一切,就像这十个营帐突然被施了法术一样,整齐划一。
随即,营帐内突然出现了亮光,其中夹杂着兵器碰撞的声响,还有士兵打斗的声音,未己,空气中便有隐隐的血腥味了,而骚动在不断持续。
与其他营帐的骚动相比,三营的营帐显得有些平静。帐营内的气氛极其低沉压抑,怒意、恐惧和难以置信,这样的情绪充斥在营帐内。
“谁都不要妄动!若是谁敢再动一下,下场就和姚黄一样!谁都不能再动!”段宏手中的刀还在滴血,而他的身边,则趴着一个人,一动不动的,身上正流着血。
从那个人的衣着来看,应是六品果毅都尉,这在招讨司的武官体系里,官职不算小了,仅在各营中郎将之下,协助中郎将管理各营的士兵,在士兵中的威信不低。
这一动不动还流着血的人,就是段宏口中所说的姚黄,也是三营的果毅都尉,也正是这一次三营中游说、煽动诸位士兵哗变的主要武将。平时紧紧跟随着他的十余个士兵,也是最积极响应、动员的士兵,此刻脖子上,正被锋利的大刀架着!
手握大刀的士兵,正是段宏的亲信士兵!
三营的士兵们,震惊地看着这眼前这一切,心中恐惧不已,一时间没有任何动作。他们当中,有人知道姚黄为什么会死、这些士兵为什么会被刀架着,却也有人对这一切懵然不知。
自从离开江南卫,姚黄和这十几个士兵,就若有似无地将愤懑、怨气传给身边的士兵,也在断断续续地说着这次前去河内道平乱的种种不是,这就令江南卫士兵们的心思有了很大的躁动。
本来,这些江南卫士兵,对于前去河内道平乱,是没有什么抵触情绪的。士兵,必定是依照军令而行的。可是被姚黄及这些士兵这么一说,又加上进入河内道之后,用水的确紧缺,他们就开始想念在江南卫中的日子了。
心思有了动摇,就很容易被有心人钻了空子,原本只是部分士兵在抱怨河内道干旱用水紧缺,不知道怎么的,渐渐就变成这越来越烈的怨气和反抗情绪了。
“前来河内道平乱,根本就不是我们江南卫的事情!河内卫还有十二万兵马呢,为什么不从中抽调士兵作为招讨司的去平乱?那是河内卫的士兵知道,郑州、晋州、鄂州已经不受控制了,去了也是送死的份!”
士兵们还记得,果毅都尉姚黄是这么说的,语气里有愤愤不平。
“就是,为什么要我们江南卫去送死!”有士兵赞同说道,声音里也有忿然。
“我们绝对不能就这样白白送死!我们在江南道还有父母妻儿,绝对不能白白送去!我们一定要反抗!”又有士兵这样说道。
“对的,反抗!主将们不会亲自上阵杀敌,自然什么都不用担心,就是推我们去死……”
以上的这些话语,是在招讨司在南阳临时驻扎之后,姚黄和这十几个士兵对着身边的士兵说的。三营的士兵们就这样口口相递着,那些赞同姚黄之论、有心反抗的士兵们,自然是瞒着周围的士兵的,竟然就这样一直到了亥时三刻。
当那声短促尖厉的号令响起的时候,三营的亮光也起来了,接下来出现的情形,让所有的三营士兵都愣住了。他们的主官,中郎将段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刀砍向了站在他身边的果毅都尉姚黄,只是一瞬间,姚黄就倒地,气绝身亡!
与此同时,那十几个一直鼓动着别的士兵反抗哗变的人,也被周围的士兵,用刀架住了脖子,快得他们根本来不及反应,当然就无从反抗。
段宏滴血的大刀,和厉声的喝语,使得三营这里的士兵,不敢有任何举动。三营这里,有着诡异的平静。
时间在一点一点过去了,招讨司其余营帐的喧闹,也逐渐平静了。
时间已经来到子时末了,虽然夜已经这样深了,招讨司驻扎地内,却是火光洞亮,那燃烧着的火把,将营帐四周的情况照得很清楚。
沈华善和张戈,站在主军帐的前面,脸色沉肃地看着面前跪着的人,准确地说,是士兵。
在他们面前,跪着近百余名士兵,这些士兵,双手被捆绑着,他们都是参与亥时三刻哗变的士兵,甚至,这当中有人,砍杀了自己的同袍。
这些跪着的士兵身后,是近五万余招讨司士兵,他们全副戎装,站得笔挺,近五万人,却只听到浅浅的呼吸声,所有人都在看着沈华善和张戈。
“本使知道,诸位当中,心中或许有怨气,或许会认为,前往河内道平乱,不是你们的责任。可是,诸位是否还记得,你们是军士!你们所穿之衣,你们所进之食,全是来自大永百姓的供养!就是为了有一日,作为军士的你们,能够护佑大永百姓,保大永各地太平!可是如今,你们在做什么?”
沈华善开口了,他的声音并不大,说出来的话语却传到每一个士兵的耳中。
“诸位离开家园,河内道这里又干旱,心中有愤,情有可原,法却不容!你们乃军士,军令如山,将令如山,这个道理,你们不会不知道!可是为什么会有今晚之举?哗变!此乃重罪,祸及家国!”
沈华善的声音加大了些,有不少士兵听到这些话语,都低下了头。
“不管你们是心中有想,还是受人蛊惑,今晚之事,定当重惩!本使当令诸位明白,何谓军令严明,诸位身为军士,不得守,必须死守!不听军令者,必诛!有功必赏,犯令必死!存亡生死,皆在诸位的选择中!”
沈华善的语气越发沉凝,每一句话语,中间都是重重的停顿。
“刘可,二营中郎将,带领士兵反,杀同袍,当诛!姚黄,三营果毅都尉,煽动士兵反,扰乱军心,当诛!……”
一个个的人命,从沈华善口中说出,这个处置结果,令所有士兵的呼吸都顿了一下。
全部当诛!
当这百余人在这些士兵面前被诛杀的时候,那种震慑的效果,是惊人的,所有的士兵都微微张大了嘴巴。
这就是哗变的重罚!这百余个将领士兵,早就违反了军纪,必定要承受这样的后果!——是以所有的士兵都沉默。
《武议》有云:凡诛者,所以明武也。杀一人而三军震者,杀之。杀一人而万人喜者,杀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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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二章 将才
如今,已经是丑时了,驻扎营地里面的骚动已经基本平息了。在处置了姚黄等动乱的士兵之后,招讨司的士兵都陷入了安静沉默之中。
他们当中很多人,原本蠢蠢欲动的人,直到这个时候,才意识到,仅仅是因为远离江南卫或者河内道的干旱,就要愤而起,是多么愚蠢的事情,这样的行为,根本就符合他们作为一个军士的使命。
在那一番说话之后,沈华善又跟他们说了河内道百姓在遭受干旱之后的悲惨生活,又和他们详说了河内道局势若是动乱,将会对大永造成的影响。若是河内道的动乱不能平息,临近的江南道,也断无太平的可能。
“若是天下动乱,何人可以安于一隅?大永承平已久,作为军士的你们,更不可忘记己身的责任和使命!若是轻易受人煽动、唆摆,而置己身使命于不顾,你们何颜何能受大永百姓的衣食?”
“上阵杀敌当勇往直前,马革裹尸还,乃是军士的最高的荣誉!可是,在这南阳,河内道的动乱尚未平息,甚至招讨司还没有到达动乱的郑州、鄂州,你们就同胞相残,甚至有人杀同袍,这是不可饶恕的行为!”
“你们可知道,你们今晚所为,全是别人精心设下的圈套?!这是刚刚从河内道送来的急报!二营中郎将刘可,是河内道北路叛军首领刘良的本家兄弟,他们一直暗中有联系!姚黄。和河内道西路叛军也一直有往来。若是今晚哗变成功,招讨司就成了叛军手中的工具,成为加深河内道动乱的罪人!”
军纪严明。在于杀一人,而得活百人警醒百人,更在于,这些人所为,有必须杀的理由,此刻,就是让这些士兵们明白。他们自以为怨气、反抗的背后,是什么在推动!
真正的拢军心,不是在于震慑。而是在于认同!让他们知道,杀一人、杀百人的理由,让他们理解主将所做的理由,才能认同主将所做的一切。这样。在战场上。主将有令时,士兵才会毫不犹豫地地依令行事死而后已。
听到沈华善这么说,士兵们才从血腥的惊骇中回过神来,想到自己竟然听从了别人的唆摆,差点成了叛军手中的工具,士兵们不由得低下了头,心中是又悔又愧,或许还有一丝丝的庆幸——那些有这样的心思。却不敢跟随刘可、姚黄等人行动的士兵们尤其如此。
“今晚之事,只惩首恶并杀害同袍的士兵。另外的士兵。一律不再追究。本使知道,你们当中不少人,也是受人蛊惑,并无犯恶之意,故网开一面。但仅此一次,就只是这一次!参与哗变,是罪及九族的罪行,若是再犯!定不饶恕!”
沈华善这话一下,又惊又愧的士兵,心里一松,知道今晚的事情就到此为止了。若是真的论起来,他们当中不少人,都知道刘可、姚黄等人的行动的,心中却一直在犹豫,参与还是不参与,也没有向张戈、沈华善等主官报告,同样是犯了罪的。
先是百余人血腥的震慑,接着是背后真相的愧疚,最后是不再追究的开恩。沈华善这一番话语下来,使得士兵们开始认同沈华善和张戈的做法,虽则还没有完全收拢所有士兵的心,却是今晚之事所能取得的最好效果。
这一次哗变,让许多将领的心中,对沈华善、张戈这两个主官,有了不一样的看法。
沈华善军帐内,只有浅浅的呼吸声响起,虽则只有两个人,气氛却十分凝重。
沈华善坐在军帐的正北,他的前面,跪着一个人,头正低垂着。
“起来吧。你能迷途知返,最后还将功赎罪,可以起来了。”良久,沈华善才这样说道,语气很平和。
听见这句话,跪着的那个人才把头抬起来,神情痛苦又愧疚,这人,赫然是三营中郎将段宏!
“末将有罪,因一己之私而耽误军中大事,实在是大罪。姚黄等人,若不是因为末将心中的怨怼之情,也不敢这样煽动三营的士兵。末将虽然知道姚黄等人的行动,却还是想着这样亦可。若不是大人点醒,末将铸下大错尚不自知,心中实在惶恐难安。”
段宏的语气低沉,诉说着心中的愧疚,这也是他这么晚了还跪在沈华善军帐里的原因。
“本次哗变,本该出现大问题的三营,却一片平静。这证明你已经知错了,并且用行动挽救了错误。还在事后,建议本使利用刘可、姚黄两个人,和河内道的叛军联系起来,以激发士兵们的愧疚,这已经是立功了!”
在控制住三营的局面之后,段宏求见了沈华善,说了可以把刘可、姚黄和河内道的叛军联系起来,以激发士兵们的愧疚,让他们认同沈华善、张戈的做法。在军中,恩威并施,并不足够,还要有军纪严明。
段宏的建议,正是说明军纪严明的具体操作。
说实在话,段宏来求见的时候,沈华善既觉得意外又觉得欣慰。在士兵哗变之前,他让陈成去对段宏说那一番话,证明他的判断并没有错。
段宏以往的经历,陈成早就摸清了。他在江南卫的名气不小,十三岁从军,无宗族兄弟,能够做到中郎将这个位置,完全是凭借个人的军功!从军三十余年来,他立下的军功无数,以勇猛而著称。
这样的一个人,却是过了不惑之年才娶妻,如今他的妻子,即将临盘,那也是他第一个孩子,所以他对离开江南道才会有这样的怨气。
这样的一个人,沈华善不忍心看着他就在这样一场哗变中,没了性命,也愿意给他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从他能这么快就想到可以用刘可、姚黄和叛军的关系,将哗变的效果,更推向一层,也证明沈华善对他的评价没有错,这个人,是个人才。
“得大人提醒,末将感激不尽。然心中愧疚难安……”段宏虽则站了起来,却仍佝偻着腰。
“你可知道,刘可虽然和河内道北路的叛军没有联系,姚黄却真是和河内道西路叛军有联系的。招讨司的斥候,刚刚捕获了河内道而来的信鸽,信鸽上携带的内容,正是和姚黄有关的,说的正是哗变之事。”
这信鸽上的内容,没有指名道姓,却一直在姚黄的军帐逗留,若是姚黄没有被杀,他们还不会发现这只信鸽。
“什么?姚黄和河内道叛军有联系?”听到沈华善的话语,段宏微微一愣。他向沈华善提这个建议,只是从计策的角度出发,根本没有想到,姚黄真的是和叛军有联系。
这么说,沈华善在士兵面前说的那一番话,也并不是为了收拢军心了?也就是说,他真的是叛军手中的工具,差点就成了招讨司的罪人了?
再一次,段宏感到自己真的是错得离谱。这是他从军三十余年都没有出现过的状况,怎么如今会犯下的这样的错误呢?
“末将耽于家,却忘了国。请大人责罚!”段宏又再跪下了。招讨司的将领,竟然和叛军有联系,这是他怎么都想不到的。
“既如此,你就将功赎罪吧。带着三营的士兵,平定河内道的乱局!这才是你这个招讨司中郎将的使命!也不枉本使对你的一番提醒。河内道太平,即是大永太平;大永太平,江南道也必不会动乱,你的妻儿,才能安稳存活。无论是为国为家,河内道都不能乱!”
沈华善沉沉说道,家国密不可分,作为军人,固然不可耽于家而忘了国,却也不能因国而忘家。没有国,何来家?不存家,国何用?家国一体,才是最正常的。
“末将定当遵命!末将以性命起誓,定不辱军士使命,定会跟随大人平定河内道! ”段宏跪着,对自己的使命,有了无比清醒的认识,心中再一次有了从军初时的豪情。
使命和豪情,对家国太平的守护,经历了这一次哗变的锤炼,才能使一个将领,成为一个将才!
太阳照样升起,那百余具叛变士兵的尸体,已经被掩埋。昨晚的骚乱,在招讨司士兵的心中,留下了深深浅浅的痕迹。
这些痕迹,使得他们回想着昨晚的事情,回想着沈华善所说的话语,不由得,行进的速度更快了一些,队形也更整齐了一起,不少士兵的腰背,挺得更值了一些。
这也是他们心中使命的觉醒,和豪情的重燃,他们,和段宏心中所经历的,大致相同。这一场哗变,在南阳这里留下了血腥,也留下了士兵的尸体,唤起跟随的东西,却更多了。得失,有所见。
沈华善和张戈,看见这样的士兵,心中不由得也涌起了豪情,经过这一次锤炼,招讨司的士兵,和早前不一样了。
没多久,他们就来到了郑州边上,离河内道叛乱的中心地带,更近了!
河内道的叛军,就在眼前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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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三章 两路叛军
沈华善和张戈带着招讨司的士兵,来到了郑州边上。
在这里,五万招讨司士兵汇合了河内卫进两万士兵,一共七万大永士兵,汇合在一起。
这个数目,相当于左右金吾卫的总人数,比安北、安西都护还要多的的士兵数,在郑州边上汇合,就是为了平定郑州、晋州、鄂州三地的动乱。
这样庞大的士兵人数,只说明了一点,那就是这一场动乱规模之大,波及范围之广。
尽管带着招讨司的士兵来河内道之前,沈华善和张戈对河内道的动乱,就作了充分的预计,也想好了当中会有的艰险。可是当他们和古大存汇合时,才知道这三地真实的情况,还是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预计。
古大存带着两万河内卫士兵在这三地平乱,却没有多少效果,这是无奈 实情。
本来,河内卫有十二万兵马,若是全力平叛,或许还用不着招讨司。可是持续的干旱,并不仅仅是这三地出现,而是整个河内道几乎都出现了这三地的情况。
因此,另外的十万兵士,正在各大副将的带领下,分散在河内道各地赈灾,控制各地的局面。
若是以整个河内卫兵力来平叛,说不定这三地的乱局还未平定,其余之地乱象就生了。这样一来,整个河内道都要乱了。
古大存只能带着这两万士兵,和这三地的叛军周旋着,等待着招讨司五万援兵的到来。
在古大存的述说后。沈华善和张戈对这三地动乱的情况,有了更加深入详细的了解,自然。眉头就皱得更深了。
郑州、晋州、鄂州这三地,计有五十万百姓牵涉其中。其中,叛军的人数,约在三万之数,按照占领地域的不同,主要有两路叛军。
其一,是以晋州之地为主、占据一半郑州之地的北路叛军。其首领正是贼匪头目刘良;其二,是以鄂州之地为主,同样占据一半郑州之地的西路叛军。其首领是原河内卫的中郎将黄渊。
这两路叛军,各有一万之数,除了这主要的两路叛军之外,这三地还有其余的叛军队伍。林林杂杂也有近万人。
刘良原先是晋州之地的悍匪。一向与官府作对,原本就有三千多手下。在晋州尚未动乱之前,刘良及其手下,一直是官府通缉的重要对象,却始终没有办法将刘良缉拿。早前,晋州刺史王麟已经向朝廷请旨,请求朝廷派官员前来晋州剿匪的。
可是,朝廷的批复尚未下来。晋州就发生了蝗灾,又出现了备荒粮一空的事情。晋州百姓对官府的仇恨一下子就爆发出来了,晋州就暴动了。
刘良带着三千手下趁乱而起,攻占 了晋州刺史府,并斩杀了王麟及晋州刺史府的官员,打着为百姓治贪吏、平粮仓、免赋税的旗号,就在晋州站稳了脚,赢得了部分百姓的拥护。
随即,晋州、鄂州、郑州三地的盗匪,纷纷投奔了刘良,短短时间内,刘良就招集了两万部众。这一万部众,绝大部分都是这三地的盗匪。
这些人身上背着不少官司,甚至有不少亡命之徒。这些盗匪、亡命之徒,对官府最为憎恨,也有一定的武力,由这些人组成的北路叛军,战斗力自然非同一般。
如今,北路的叛军,部众还在不断地增加,有势如破竹向其他地区扩张的姿势,仅是晋州、郑州之地,似乎不能满足他们的野心了。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些北路叛军本来就是一些亡命之徒,每次和河内卫的士兵对上的时候,都不要命似的。是以河内卫士兵,都不想他们直接对上。
和北路叛军部众不相上下的,就是西路叛军了。提到西路叛军,古大存只有一声叹息,他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到这种难以收拾的地步。
西路的叛军首领,是河内卫中郎将黄渊,换言之,西路的叛军首领,正是古大存的旧部属。西路叛军,是古大存感到最头痛的一路叛军。
原本,黄渊是带着几千名河内卫士兵镇守在鄂州这里的,却没有想到,他如今成了西路叛军的首领。而西路叛军的部众,大多数是他带领着的几千名河内卫士兵,还有鄂州、郑州、晋州折冲府的守兵。
这些士兵,都是大永的普通士兵,地位自然不会高。与北路叛军打着为百姓治贪吏、免赋税这样的旗号不同,黄渊的旗号是反对朝廷“庸官专权、考选不公、埋没人才”等弊病,在声称为民做主的同时,也赢得了这些普通士兵的拥戴。
更可怕的是,这些西路叛军,就是大永朝廷培养出来的士兵,是为了守护大永疆域百姓而存在的士兵,如今竟然成了叛军!这些叛军的首领、部众,是古大存曾经的旧部属,也是河内卫士兵曾经的同袍!
如今却是势不两立,成了敌对的两方。
这让古大存情何以堪?!这又让河内卫士兵颜面何存?
然而,这一切,就是明摆着出现了,除了叹息,古大存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似乎是约定好的一样,这两路叛军,对占领地内的百姓,有不少的惠举。
他们占领了官府之后,还拿出了他们的储粮,用以救济当地的百姓;此外,还对百姓承诺,他们的叛军,绝对不会扰攘百姓,让他们一切依旧。相反,如果百姓拥护他们,绝对会有饱饭可吃,绝对会有暖衣可穿!
这样的承诺,对于这三地的百姓来说,无疑是福音,又加上旱灾蝗灾,让这些百姓已经无法可想,又对大永官府有着难以消去的仇恨。这三地的百姓,竟然对这两路叛军都拥护。甚至有越来多的百姓加入到叛军之中。
民心、民望的归属,竟然是在叛军那边!这才是令古大存感到胆战心惊的地方,所以他一直不敢动。不能动,只能等待着招讨司带着五万士兵前来。
“大将军能坚持到现在,没有让叛军扩散至另外的地方,已经很不容易了,本使佩服甚深。这三地的局势,实在艰难!”沈华善回应着说道。
大永官职系统,讲究文前武后。沈华善的文官三品,比起古大存这个武官三品来说,更有地位。然而他初来乍到。话语却很客气。
只是,听完了古大存说的这三地局势,沈华善觉得心眼所见,都不怎么光明。
难怪古大存带着两万河内卫精锐。却不能平定区区三万叛军。这是因为,古大存和河内卫士兵面对的,不仅仅是这三万叛军,还有这三地的百姓!
这三万叛军的惠民之举,已经收归了部分民心,剩下的这三地百姓,不是万事不理就是万事不敢理的百姓。仗着这些民望,以这些百姓为遮挡。这三万叛军才能对抗古大存的士兵,才能发展得越来越大。
不管是朝廷军队还是这些叛军。赖以生息的,都不是自身,而是背后的大永百姓!
“朝廷养兵,岂可用来对付百姓?可是如今这三地的百姓遮挡在叛军前面,本将军,一时无法可想!”古大存苦恼地说道。
他是个标准的武将,昂藏七尺躯,虬髯四方脸,如今因为无计可施,须发似乎都纠结在一起,看起来形容可怖。
是了,朝廷养兵,岂可用来对付百姓!这一点乃古大存和河内卫士兵作为军士的坚守,也是他们入伍之时,就紧记在心中的信念。按照古大存的想法,若是那两路叛军,没有这三地的百姓夹在中间,他早就攻克这些叛军据点了。
“可是,拖延了这么久,只会让叛军得寸进尺,这三地的局势更加不可控。总不能顾忌这三地的百姓,就眼看叛军壮大。这样,将会有更多的百姓卷进这动乱之中来。”沈华善又开口了。
古大存的苦恼,他就不认同了。
士兵不可以用来对付百姓,却一定要对付叛军,河内卫和招讨司的士兵,必须要平定这三地的局势。若是这一次动乱波及到整个河内道,就不是五十万百姓的问题了,而是三百万河内道百姓的问题!
孰大孰小,何得何失,这个选择, 这么简单明了,古大存怎么会在这一点上犹豫苦恼呢?一卫大将军,怎么会没有这一点判断果敢?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说到底,古大存少了这一点果敢!这是不应该出现的情况,怎么会如此?
沈华善的话语一下,古大存的脸色就变了。他猛地腾起,朝一旁的副将军洪启扑去,一下子就箍住了洪启的脖子,瞬间就让洪启动弹不得!
一旁的张戈见到古大存的动作,也瞬间拔出了腰间的大刀,站在了沈华善面前,护住他,神情警戒。
这是古大存的军帐,在这里商议的人,就是他们四个而已。如今古大存这一番突然的动作,让沈华善和张戈不明所以,古大存怎么会这样对副将军洪启呢?
“说!叛军和你有何联系?!你一直劝说我以这三地百姓为重,是这等三思!我原本就觉得有些不对,若不是沈大人提及,我还想不到这一点!你是何居心?!”
古大存箍住洪启的脖子,恶声地问道,语气中有掩饰不住的怒气和懊恼。他堂堂一位大将军,竟然会犯下这样的简单的错误,以致耽搁了这么长的时间,就是因为听信了这位一直最信任的副将军之言!
却没有想到,副将军的大忠之言,竟然包含大祸心!
若是不是沈华善说了这句话,古大存还不能反应过来!
洪启涨红了脸,却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这个时候,沈华善和张戈都知道了古大存为何会有这样的举动。难道洪启竟然是奸细?
就在这个时候,军帐外响起了士兵急切的禀告:“报大将军!斥候有急报!西路叛军有异动!竟然在鄂州、晋州等地,发了檄文!”
什么,檄文?这是说,西路叛军竟然正式向朝廷宣战?!(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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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四章 檄文
檄文,是朝廷征讨叛逆文书,如今竟然由叛军发出,这当真是讽刺!沈华善、古大存等官员第一感觉是哭笑不得。
哭笑不得过后,沈华善和古大存的脸色就开始阴沉了。这个檄文的出现,让他们清楚地认识到一点:西路叛军的势力更强了!
不管是他们自身有了长足的进步,还是有了外力的相助,这个檄文的出现,就是一个标志。标志着这些叛军有了一套完整的应对出略,与之相应的一套严密系统,甚至可以想见的是,有了相应的官职配备,这也就是说,西路叛军已经是一个缩小的朝堂了!
不然,不会有这个檄文。
“虽然我是个粗人,可是这篇檄文,写得真是好!光是看字面,就让人热血沸腾。更何况,叛军必定会派出整群整批人,去高声宣读这一篇檄文。那样的感染力,威力就惊人了。我倒不知道,我的旧部何时有了这等人才!”
说这话的,是古大存。他的语气,十分平静,然而最后那句话,却让人感受到深深的怒意。
那一篇檄文,传遍鄂州、晋州和郑州三地的檄文内容,出现在他的军帐内,沈华善、张戈,还有招讨司十营中郎将,如今都出现在古大存的军帐内,就是为了商讨如何对付这两路叛军。
本应该出现在军帐内的副将军洪启,已经自绝身亡了。在古大存下令将他关押之后,他就咬舌自尽了。他一死。古大存就更不清楚他的用意了,也不知道他和叛军到底有什么关联。
洪启的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了。如今摆在古大存和沈华善等人面前的。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应对这篇西路叛军的檄文!
“这篇檄文,已经传遍鄂州、晋州、郑州三地了。百姓们受这檄文蛊惑,听闻又有不少的百姓去投奔这两路叛军了。”张戈说着斥候汇报上来的最新消息。
这对于招讨司而言,不是个好消息。可是就如古大存所说,这篇檄文的感染力实在是不一般,非二三十年官场文坛浸淫。写不出这样的文章。西路叛军,大多数都是武将官兵,他们很多人。连字都不认识的,怎么可能会写出这样的文章?
“难怪百姓们会受蛊惑,此乃大国手的手笔!你们听听:盖闻国之将亡,必有大灾祸。河内道旱蝗之灾。盖因君主无德。施政无纲。忠臣难以立权,百姓难以存生。朝廷无复护民爱民之意,反为生民之巨害,君非明主也。是用气愤风云,志安社稷。因天下之失望,顺宇内之推心。爰举义旗,以清妖孽……”
沈华善拿起了檄文,读了起来。语气随着檄文的内容动荡起伏,整个军帐之内。就只听到他的声音。
“檄文里还禁止官员添置私产,县令贪赃者灭族。并声言将引军北上,克京兆。能够写出这样文章的大国手,对于朝堂官职设置,对于官员的调度使用,必定也谙熟的。看来,西路叛军已经整合了。按照这样的趋势发展下去,鄂州一带,情况要比晋州一带更为不妙!”读完了这篇檄文,沈华善再补上了这一句话。
虽然感叹着大国手的檄文,可是沈华善的语气可不是这么轻松。他想到了最坏的可能,就是西路叛军有这样的武力基础,若是再有严明的纪律,辅以行之有效的官职设置,如此一来,等于是在鄂州之地自成一朝了。这样的叛军,是会有大生机的!
叛军的大生机,是招讨司和河内卫的大危机!
“看来,叛军也知道了,这三地的百姓,才是他们倚仗的关键。越多的百姓支持他们,他们的力量就越强大。本使就不明白了,河内道发生暴动到现在,就只有一个多月时间。这西、北两路叛军形成气候,也不过是半个多月的时间。这么短的时间,百姓怎么会对这些反贼这么支持?”
这是沈华善深思的。从斥候的汇报中,可以得知,叛军对百姓有济粮的惠举。可是在旱灾之后,这三地的官员也不是毫无动作的,他们也在赈灾救民的,不然钱同式和张段等人,也不会在河南这里没了性命!
“说到底,还是因为这一场大旱灾,还是因为备荒粮!说起来,动乱首先在这三地爆发,是有原因的。此三地的百姓,一向彪悍,又有盗匪猖獗,民心不稳,不是一两年的事情。观察使钱大人这几年想稳定民心,却受到当地世家的阻挠,一直没有成功。”
对于河内道的情况,在场没有人比古大存更清楚了。这三地的民情,就是如此,再由旱荒蝗灾一激发,就成了如今的局面。局势变化太快,很多事情古大存也并不完全知道,但这一条脉络却是清晰的。
“当地世家?想必动乱起,这些世家必定受到攻击了吧?这些世家还复存否?”听了古大存的话语,沈华善这样问道。
所谓世家,是门第高贵且代代相沿的大姓氏家族。世家得以传承,有一个重要的前提条件,那就是承平之年。动乱之时,家族子弟的性命都难有保障,何来世家?所以现在大永能号称世家的,大多的只有一百多年至两百年的时间。
当然有极少数世家大族是从前朝大安之时延续下来的,但九成九之数,都在朝代交替、政局动乱中被湮灭了。
沈华善会有此问,是想到了这两路叛军的旗号。这两路叛军中的“平免”“不公”这样的旗号,又打着为百姓着想、为底层官兵作主的名义,那么必然要向这三地的世家大族开刀了!
想到叛军们济粮的惠举,沈华善更确信了这一点。就连官府的备荒粮仓都空了,这些叛军怎么可能会有余粮来惠民?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些叛军从这三地的世家大族之中得到了粮食。
世家大族的粮财储备之丰,会比一地的官府还要多!
“这三地的世家,主要有晋州的裴氏和太康谢氏。在动乱爆发不久,这两个大家族就被暴民、反贼们洗劫一空了。如今这两路叛军所用之粮财,有半数是出自这两大家族。听说这两族的不少子弟,都被叛军杀害了。”
古大存的回答,正如沈华善所猜测的那样。
世家大族在动乱中倾覆,这太正常了。这些家族原先还为了自身的利益,阻止钱同式缓和这里的民怨,如今动乱起,首先遭殃的就是他们。这不得不说是玄妙因果了。
这些家族,有没有想到动乱会爆发呢?有没有预测得到如今的局势?不知道他们可会后悔当初的阻止?
这些问题,沈华善不知道,但他知道,应付眼下的檄文问题,有办法了!这些世家大族的子弟,总不会都死光了。不管是为着他们的家族,还是为了当初的阻止,他们也总该为朝廷做些事情了。
“本使认为,这些世家大族剩存的子弟,与这两路叛军有血海深仇,这可以作为招讨司的助力。既然称得上的世家大族,隐才肯定有不少的。如果有这样一批人,在晋州、鄂州与我们里应外合,平乱之事就好办很多了。大将军以为如何?”
“这两族剩下的子弟不少,但想必活下来的,都不是有骨气志气之辈,或许都是纨绔子弟,不然叛军也不会对他们网开一面。这样的人,能做什么事情呢?况且,眼下应对檄文才是最重要的,绝对不能让百姓们受了这些叛军的蛊惑。”
古大存回话了。他是勇猛战将,在战场杀敌,从未有胆怯的时候,他所带领之兵将,是以勇猛见称的。这样的战将,是有一个明显短板的,那就是勇猛有余,以致奇策不足。
兵将勇猛,用兵布阵得法,这才是战役必胜之法。
缺了哪一样都不行。
古大存一直在等待招讨司的到来,这当中固然有副将军洪启迷惑之故,却也是因为他一直想不出什么好办法,能绕过这三地的百姓,直接对付这两路的叛军。
是以,他才会对沈华善的话语有这样的疑惑。
“再怎么纨绔,都是有用的。至起码,这些子弟都能写会画!这些子弟,就是应对檄文的最佳办法,得凭借他们将叛军前面的百姓搬开,这样招讨司就能顺利平乱了!你且听我一一道来……”
沈华善眯着眼说道,语气中的信心,不由得让古大存和张戈等人心神一震。
原来,要对付这两路叛军,不是要绕过这三地的百姓,而是要将这三地的百姓争取过来,要让百姓对朝廷归心,那么对付叛军就不难了。
百姓,弱而不可胜,愚而不可欺。要想他们归心,不是容易的事情。
“受招讨使大人启发,末将另有一计补充。在这批子弟行动的同时,我们也可以从这三地百姓本身着手,我们可以如此……”
在沈华善说话之后,三营中郎将段宏说话了,他补充了一个应对檄文的办法,正是对沈华善之计的补充。
“这样双管齐下,到时候朝廷的檄文一出,平乱指日可待了!”这一次,还是古大存最先说话了。
有了招讨司的七万士兵,再有这等计策,原先胶着的河内道局势,必定会不一样了。
随着这两计的不断完善,招讨司的士兵也在不断向郑州挺进,已经进入郑州境内了,离两路叛军,可谓是近在迟尺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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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五章 宣传战
鄂州的百姓,最近经历了他们这一生最为激烈动荡的时候。
先是持续的干旱,然后是百年不遇的大蝗灾,再后就是惊涛骇浪般的动乱。特别是在最后的动乱中,他们只能随波逐流,自觉或者不自觉地参与到这场动乱之中。
他们人数众多,却不是这一场动乱的主角。他们参与了其中,却更像是局外人一样,迷茫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原本的府衙还在,里面的官员却是变了。原本的官员,或被杀或被囚,更多的官员,则是选择了明哲保身,投向了新任势力的这一边。
新势力,自然是原河内卫中郎将黄渊及其带领的士兵们。准确地说,是平永大将军黄渊及其下属们。
是的,平永大将军,这是黄渊自封的称号。在檄文公布之后,黄渊就自称平永大将军了,而他原本带领着的一万多士兵,也都各自被黄渊新封了官职。
至于他们是什么官职,百姓们是记不住了。百姓们只知道,原来的鄂州刺史府,如今已经成了平永大将军的驻扎地。大将军府前贴的那篇檄文,他们是看不懂的,但是他们知道那上面说的是什么。
隔三差五,大将军府的官员们,就会在大将军府前宣读这篇檄文。正是这样,百姓们都知道了,鄂州之所以会有这样的灾祸,这是上天在预警,是为了揭示皇上无德朝廷官员昏庸,而平永大将军府就是替天行道。是为鄂州百姓作主的;
他们更是知道了,大将军府的官员们都没有私产,也不贪赃。更会让百姓们吃饱饭传暖衣,等等。
不只是鄂州内城如此,就是鄂州管辖的县镇,也时时有跟随黄渊的士兵在宣读这篇檄文。
原本鄂州百姓对这檄文是不感兴趣的,然而,大将军府的人宣读这檄文的时候,会有粮食分给他们。
不管他们感不感兴趣。都记住了檄文的内容。百姓中,有一些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们,吃着大将军府送出来的粮食。听着这檄文的内容,然后就去投奔大将军府去了。
在鄂州大旱灾的时候,投靠大将军府成了他们最好的选择,因为大将军府是提供口粮的!能有饭可以食。这比什么都重要。
然而这两天。鄂州百姓的心又不怎么平静了,因为那些投靠了大将军府的士兵们,似乎吃得并不那么饱。更重要的是,在鄂州境内,突然出现了很多像大将军府门前一样的文书,百姓们知道这叫“檄文”。
似乎是一夜之间,鄂州的房屋,都张贴着这种文书。而且上面还有各种不同的图案。百姓们不识字,却是会看图的。那一幅幅的图画。令得鄂州百姓都知道了即将会发生什么事情,况且还有会认几个字的百姓在一旁比划呢!
画图上,有一车车的稻粮,也有百姓捧着大碗盛满白饭的场景,这是表示鄂州城外,正有一车车的粮食运送来,就是为了给鄂州百姓赈灾的,鄂州百姓不用担心再饿肚子了;
图画上,有一对对的士兵,威风凛凛的地举着大刀向前冲,还有士兵们为百姓挡刀的图案,这是表示,招讨司的士兵前来鄂州平乱了,而且士兵人数众多。这些朝廷的官兵,是为了护佑鄂州百姓的。
一幅幅表示不同内容的图画,出现在鄂州百姓的眼前。就算大将军的士兵,撕掉了这些图画,可是没过多久,同样内容的图画又出现了。不管大永将军的士兵怎么做,都无法断绝这些图画的出现。
这些图画,让鄂州百姓心思泛动,看向平永大将军府的目光,也有些异样。他们都记得了,大将军府正是以前的鄂州刺史府。如今守在大将军府里面的,是被朝廷称之为反贼叛军的人!
在这些图画没有出现之前,鄂州百姓总觉得自己是鄂州之地的局外人,不管是以前的刺史府,还是如今平永大将军府,对他们而言,都是官员。只要他们有饭可吃生活不甚艰难,谁守在那里,都是不重要的。
可是在这些图画出现之后,鄂州百姓似乎知道了,在饱饭生活之外,其实还有反贼叛军这个称呼的。如今,朝廷的大军似乎正在向鄂州进发,那么他们应该怎么办?
百姓们从来都没有想到,局外人的他们,会面临着选择的时候。是支持大将军府还是支持鄂州外的朝廷士兵,这是不断在鄂州百姓心中出现的问题。
有不少百姓人家,已经在窃窃私语了。
“听说。从江南道运来的粮食,很快就要到鄂州了,而且朝廷这次派出了七万大军来平乱。七万大军,人数太多了。大将军府才万余人,鄂州一定会更乱吧,我们到时候的日子更惨了。”
“是呀,那我们该如何是好!不如我们还是趁早离开鄂州吧,逃往江南道,或许还能保住性命。鄂州这里听,太乱了啊。”
“可是大将军府有粮食发给我们没。况且大将军不是出来说了吗,朝廷根本就没有粮食运来,朝廷也根本不会理我们的死活,不然,鄂州也不至于会这样了。”
“……”
“……”
这样的话语,在那些图画出现之后,时不时从鄂州百姓口中说出。毕竟,鄂州大多数的百姓,有着根深蒂固的皇权思想,在这些图画出现之后,似乎又涌现了。
随即,鄂州百姓的心思浮动得更厉害了。因为在这些图画出现之后,鄂州的大街小巷,都传唱着一首童谣,说的,就是鄂州这里的情况。
“鄂州荒,有虫蝗,河道干,郎将狂,食人黄……鄂州荒,有虫蝗,河道干,郎将狂,食人黄……”
童音传唱的这些话语,简单明了,百姓们都知道这指的是什么。童谣前面说的情况,已经在鄂州境内出现了。郎将狂,食人狂,指的就是原来的中郎将,也就是现在的平永大将军黄渊了。
郎将狂,食人狂,这作何解?难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指的是大将军黄渊有这样的癖好?食人,这怎么可能?
就在百姓们作着这种猜测又在否定他们猜测的时候,一则骇人听闻的消息,就从大将军府里面传出来了。
传出消息的,据说是几日前去投靠大将军府的少壮百姓,还据说,那几个百姓是一边呕吐一边将这则消息冒死说出来的。
这几个百姓,在进入大将军府之后,每天吃得也不是很饱,又对大将军的膳食很感兴趣,便趁着厨房守兵离开的时候,偷偷进了大将军厨房。在那里看到的情景,却差点没把他们给吓死!
大将军厨房的案板上,竟然摆放着一具尸体,而且是劏开着的,一旁切碎的肉,似乎还隐约看见几根手指!当下,这几个百姓就忍着呕吐,逃出了大将军府,也将这一个事情传扬了开来。
因此,鄂州的百姓们,才听闻这一则骇人的消息,再听到那清脆的童谣,鄂州百姓的心都颤抖了,内心惊恐不已。
这则消息说得煞有其事,不管这则消息是真是假,都让鄂州百姓对他们的大将军起了恐惧之心,甚至有百姓担心着自己会不会成为大将军的盘中餐。
这则消息,令鄂州百姓惊恐,却令平永大将军震怒不已,他的脸色煞白,正怒声吩咐着大将军府的兵士们,一定要他们查出究竟是谁在散布谣言,一定要阻止这个谣言继续散布,不然,靠着忍痛发粮得来的民心,必定涣散了。
“一定要阻止这则谣言!还有那个童谣,绝对不能让他们再传唱了!”黄渊恶狠狠地说,心里想着平息这则谣言的办法。
不用想都知道,鄂州街头传唱的童谣、令百姓惊骇的吃人消息,都是专门针对他而散发出去的。这说明,他控制着的这个鄂州,有人正和朝廷招讨司的人里应外合,就是为了动乱这鄂州之地的民心!
这一则谣言,说的是子虚乌有,却有这样可怖的效果!食人,这样荒谬而恶心的事情,竟然都能想得出!散布谣言的人,用心和手段是多么险恶!
那些怎么都撕不完的图画,还有街头传唱不止的童谣,还有这平息不了的谣言,令得黄渊心中的怒意,并那若有若无的恐惧,怎么都无法散去。
随即,他想到了更重要的一点。这一系列的动作,就是为了动乱鄂州的民心,那么,朝廷招讨司的士兵必定很快就要进攻鄂州了!
想到这里,黄渊顾不得周身的怒意,也顾不得如何想办法去平息这些谣言了,他急急召来了得信得用的部下,商量着用兵布阵的对策。
七万招讨司士兵,这个人数,对于黄渊来说,是具有绝对压迫力的,他必须将鄂州之地的所有资源都用上,才有可能对抗这七万士兵。
当然,说是七万也不恰当,无论如何,黄渊都想着,要让刘良的晋州局势为他分担招讨司的部分兵力了。
就在黄渊和属下将领商量着应对招讨司的时候,有士兵急急忙忙地进来禀告了,他的声音是那样慌张而惊惧。
“大将军,大将军,不好了!朝廷的招讨司要打进来了!就是在明天!”
什么?招讨司的动作怎么会这么快?而且还会预告明天,这怎么可能?!(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六章 悲
当黄渊看到属下递上来的纸片,才知道招讨司明日就攻进来这话是作何解。
那是一张巴掌大的纸片,上面画着鄂州城门,作打开状,旁边还有一行小字:明日卯时攻城!
据属下汇报,这些纸片,和早前出现的图画一样,是突然出现在鄂州街头的。这些纸片,数量不少,但是大将军府的士兵,愣是是没有查出,这些纸片究竟是谁散发的。
“大将军,现在鄂州百姓都传遍了,说招讨司的七万士兵,已经驻扎在鄂州城外了,明日卯时就会攻城!想必有人将这纸片的内容传开了。现在城中百姓个个都躁动,特别是新河街道那一带的穷苦百姓,好像炸锅了一样。”
属下的声音,有着无法压抑的恐惧。
也是,七万招讨司士兵,数目已经占了绝对优势,尤其是带着招讨司士兵前来攻城的,还是他们的旧主官,这对于这些属下来说,像是压顶大石!
“冯先生,您怎么看?”黄渊将纸片压在案桌着,问着案桌下的人。
那是一个中年谋士,是黄渊进来最为倚重的人之一。自黄渊起义以来,这位冯谋士就给他提了很多实际有用的建议,助他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稳定了鄂州的局势,还获得了鄂州百姓的民心,使得他取鄂州刺史而代之。
那篇檄文,正是这位冯谋士的手笔。
这样一个有谋有才的人,能够襄助自己。黄渊一直都觉得很幸运。冯谋士的名讳,冯万石,这个名字没有什么特别的,但是他的老师来头特别猛,这才是黄渊倚重他的真正原因。
冯万石的老师,是大永赫赫有名的谋士,人称“朝堂先生”的何兆堂。何兆堂乃惠和朝的帝师,后来归隐山林,然而他的谋略之名。反而随着他的归隐而更盛。
黄渊是听过朝堂先生这个威名的,冯万石表现出来的才能,也没有堕了这个威名,不然黄渊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成为平永大将军。
“最近鄂州城中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先是图画,接着是童谣,如今是这纸片。很明显,这是招讨司的攻心之计。”
冯万石抚了抚胡子,语气倒没有惊慌,反而是一派悠然自得。
“攻心之计?此是何解?”黄渊听着他语气中的悠然。心里的担忧也放下了很多。
“招讨司做了那么多事情,无非是想让鄂州百姓对大将军心生恐惧。远离大将军。虽然现在鄂州城中有些骚动,但这无碍。招讨司做了这么多事情,恰好让我们知道了他们的弱点,只要大将军抓住这个弱点,鄂州可守!”
冯万石的语气中的笃定,体现一种强大的自信,让人十分信服。
“弱点?”黄渊一时跟不上冯万石的思路。只得这样重复询问。
“是的!招讨司的弱点,就是鄂州的百姓!这鄂州之地。差不多有十五万百姓,仅仅是鄂州城中,就有八万之众!只要大将军紧紧握住这八万百姓,就等于我们有了八万兵力,招讨司绝对不敢轻易攻进来!他们投鼠忌器!”
鄂州的百姓,乃是一切的关键。在这个时刻,民心在哪边,哪边的胜算就更多!况且大永的朝廷官员,冯万石已经看得很透了。他们嘴上说着仁义,无比爱惜名声,绝对不敢强行攻城,因为他们怕天下人悠悠之口,怕被人说罔顾鄂州百姓的性命!
古大存如此,当时才没有攻城,如今招讨司来了,也不会有什么差别,不然,就不用在鄂州内城做这么多事情了!
“可是现在鄂州民心有动,都是那则谣言!郎将狂,食人狂!还有百姓们言之凿凿!若是招讨司明日卯时攻城,那该如何是好!原先本将还打算联系刘良,以分散招讨司的兵力的。如今什么事情都来不及了!”
黄渊的语气有些败坏,这些百姓真是喂不熟的!早前,他还忍痛将从世家谢氏那里得到粮食分给了百姓们,谁知只是一些图画,一首童谣和一则谣言,就动摇了这些百姓们的心思,这让黄渊心中愤恨不已!
“大永臣民,这样的观念在鄂州百姓之中是根深蒂固的。还好现在是大旱之时,只要大将军肯将粮食分出来,就能稳住鄂州百姓的心!对付这样的谣言,很简单,只需要将军做一场戏就可以了。”
虽则这些童谣、谣言、纸片,一个接着一个,但是冯万石认为这些乃是小道,根本就没有什么作用。只要鄂州的百姓知道,谁是给他们粮食的,谁是为他们着想的,招讨司就算散发再多的图画和纸片,也没有什么用。
“可是……从谢氏那里得来的粮食,也不多了。现在这样干旱,粮食是吃少见少的。早几日本将已经吩咐暂停了赈粮食,若是再拿出来,恐怕以后士兵们的食用都会艰难。”
不是黄渊不想拿粮食出来,实在是粮食有限,这种拢民心的做法,等于是竭泽而渔,是不可行之计!
“暂且应付了这个危局,只要鄂州再拖几天,情势就不一样了。想必河内道的情况,晋州的刘良,也一定会知道的。鄂州平定之后,下一个要收拾的就是晋州,他若果不想坐以待毙,就一定会有行动的,这样就可以分散招讨司的兵力了。”
两害相权取其轻,当务之急,是应付招讨司明日要攻城之事,关键是要把这八万百姓拢在手中,这样招讨司就不敢动了。
“那么……就听从冯先生的安排了!鄂州之地,本将势必要守住!”黄渊的声音里有决绝。从他举旗而起的那一刻开始,已经没有退路了,他一定要守住鄂州!至起码,要守住鄂州城,不然,就是身死族灭的下场!
鄂州的百姓,都在私语着朝廷招讨司明日要攻城的事情。那些纸片,他们也看到了,他们是不认识字,但还是有人将那行字告诉了他们。
他们还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呢,鄂州城中的风气就变得紧张了,和他们相关的事情,也一件接着一件。
先是,平永大将军召集了鄂州城中的百姓,让他们齐聚在大将军府前,道是大将军府会有粮食分派!
有粮食,那是最重要的事情!当下,聚集在大将军府的百姓是越来越多,人流多得差点就要涌进大将军府里面了。
“在派发粮食之前,本将军还有一件事情要宣布。这一两日,鄂州城中出现了一则针对本将军的谣言。经过本将军彻查,发现这是朝廷招讨司安排的毒计!如今,大将军府已经将造谣的人抓住了!本将军素来仁慈,今日却不能再忍了!来人,将他们押出来!”
黄渊站在大将军府前,义正言辞地说着。随着他的话语一下,几个百姓便被押了出来,有不少人认得,这几个人,都是先前说去投靠大将军府的百姓。
随即,围聚在大将军府面前的百姓,便知道了,原来大将军根本就没有自己单独的厨房,也没有什么劏开人、食人这样的说话,有的,只是这几个人的造谣生事而已!
“朝廷的官员,一直欺压着我们百姓,备荒粮被他们倒卖给世家大族,我们百姓只能吃树根啃树皮!我们是受不住了,这才揭竿而起。平永大将军府就是为了百姓们谋粮食、谋衣服的。我们有什么错?!错的,乃是朝廷的贪官污吏!大家觉得,是不是这样?”
黄渊疾言道,说到最后的时候,忍不住红了眼眶,声音也有些哽咽。
百姓们沉默不语。他们想起了大旱之后的艰辛,想起了备荒粮颗粒皆无的绝望,也想起了他们当时冲进鄂州刺史府时的愤恨。有不少人都低下了头,他们手中拿着的纸片,也掉了下来。
“况且,当时我们是一起冲进鄂州刺史府的,杀了朝廷官员,这是杀头的大罪!若是朝廷招讨司的官员问责追究起来,我们一个个都脱不了罪的!”
黄渊又再补充说,将冯万石的提点之言一一说出。杀头的大罪,比起饿肚子来说,那是更紧要的事情,一定要将百姓紧紧绑在平永大将军府这一边。
“如今,鄂州之地持续干旱。本将军就算是吃树根啃树皮,也要保住大家的性命。本将军承诺,只要大将军府有粮食的一天,就不会短了鄂州百姓的一顿!请大家勿要受了贪官污吏们的蛊惑!中了别人的奸计!”
这一番话语,使得更多百姓低下了头。随即,大将军府里面抬出了一袋袋的粮食,百姓们的头就更低了。
他们觉得,大将军说的话语,也很有道理。朝廷官员,只会让他们的备荒粮都没有了,可是大将军府,是会把口粮分给他们的。
或许,之前真的受了那些图片的蛊惑了,有百姓心里这样想着。
只是,他们忘记了一点,真正蛊惑他们的,乃是眼前这位分粮食给他们的平永大将军。
因为,朝廷招讨司,不是鄂州百姓的敌人,而是会带来粮食与平和给他们的人!
鄂州此前或有贪渎酷严之吏,或有欺压百姓之事。可是,不代表着招讨司的官员士兵会是这样,平定,才是鄂州最重要的事情。
而平永大将军,说到底,不过是反贼,是叛军!
他们忘记的这一点,正是最悲的地方,却是再悔恨,也无法挽回的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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