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6章 试探
顾茗定定地看着林恩之半晌，突然转身对金菊说道：“你不是说契书在柜子里锁着吗，拿过来，我现在要看。”
金菊得令，赶紧便向后面跑去。
而听到她的话的林恩之与白梅，不但没有露出害怕的样子，反而轻蔑地笑出声来。
原来十四娘，也不过如此！
在整个汝南城里大名鼎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顾家十四娘，以姿容出色、手段出众闻名整个汝南的顾家十四娘，原来也不过如此！
早知道这么容易，自己又何必费这么大的力气，绕这么大一个圈子！林恩之微微向一旁笑得得意得跟个傻瓜一样的白梅瞟了眼，很快，又收回了视线。
“十四娘！不好了！东西都不见了！”没有过多久，白梅惊叫出声，跑了过来，慌慌张张地说道，“十四娘，明明前些天奴婢亲手将东西放在那个柜子里，然后再上的锁……契书是装在一个盒子里的，盒子有锁；柜子外面也有锁；房间上，也是被锁住的……那钥匙，只有奴婢有……”
“你的钥匙拿过来给我看看。”顾茗淡淡说道。
林恩之看着眼前这场热热闹闹的好戏，看着惊慌失措的众人，也看着顾茗的一举一动。他真是想要替她鼓掌了：真不愧是自己选择的女人，一直到了现在，她都还是那么镇定。
也只有这样的女人，才配得上自己文曲星的身份，配得上以后“诰命夫人”的尊贵。
而像顾蕊那样，暴怒起来如狂狮，愚蠢起来如蠢猪，还想要肖想诰命，那就是太可笑了一些。
那边金菊已经将自己身上的钥匙拿出来，交给了顾茗。
顾茗看着这么一大把钥匙，便不由得叹了口气，问她：“你一直就是这三把钥匙串一起的？”
“是呀，店里钥匙很多的，长得又差不多，所以奴婢就将这三片串一起了……可是奴婢一直贴身保管的，应该没有出过什么差错才对……”金菊脸色慌了一慌，也想到了什么。
可是，她还是不敢相信，会有这样的事情。明明自己的钥匙没有离过身的，就算是睡觉，都抱在怀里的，怎么会被人偷去？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顾茗淡淡说着，将钥匙还给了金菊，又看着林恩之，没有说什么。
那个衙役左看看右看看，觉得自己被人忽视的他有些不甘心地上前，问顾茗：“十四娘，你这里好像是失窃了？可要报官……”
“你先回去吧……”
“你先回去吧……”
却不料，林恩之与顾茗，几乎同时开口说道。
两个人对视一眼，于是一同闭上了嘴。
衙役左右看看，终于明白自己是个不受人欢迎的了……县尉安排的事情已经完成，那自己还是带着兄弟们赶紧走吧。这两个人看着很怪，谁知道到底有些什么勾当呢。
林恩之深深地看了顾茗一眼，说道：“十四娘，你没有退路了……办交接手续吧。”
“当年，我对你一片真心，你今天如此对我，可曾感觉到内心不安？”顾茗盯着他的眼睛，慢悠悠地问道。
这句话，是上辈子她曾经想过要问、但是最后，却又觉得太过软弱，终于也没有问出口的。
她顾茗，火一样的性格，既然他对不起她，那么，她便只会寻求同死。虽然最后因为力竭不能如愿，但是，直到死，她也没有在他面前露出软弱的样子来。
而现在，却又不同，现在的她，应该向他示弱。
那么，这句话现在问出，便显得分外的合适。
而男人们，果然是吃这一套的。林恩之看着顾茗软下了姿态，偏偏又要强撑的样子，果然，也是心动了。
不管怎么说，他也曾经是喜欢过她的，真心地喜欢过她的。虽然对他而言，感情这样的东西，实在是太过低微，从来没有被他放在秤上被他称量的资格，但是现在，他的心，还是不由得软了。
顾茗一看他的样子，便知道林恩之的变化。
上辈子的时候，她从来没有向林恩之示过软。之前是因为林恩之还需要她来支持，所以她必须刚强起来，支撑起这个家所有的烦与累。而到后来，林恩之终于出息了，却已经与她越走越远。
到了那个时候，既然已经没有了感情，于是她自然也没有选择向他示软。女人可以没有爱情，但是不能没有自尊。
她可以接受自己向喜欢自己、真心疼爱自己的人撒个娇，可是，却不能接受为了得到什么东西，而去向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说出那样的话、做出那样的事。
而这一次，几乎还是她两辈子加起来，第一次这样做。
为了能够给自己、给阿宝报仇，向他撒娇这样的事，她也咬着牙，能够做下来。
林恩之看着她这个楚楚可怜地样子，心便不由得软了下来，叹息地说道：“十四娘，你就是太倔强了。原本如果你答应下我的求婚，那这些店面，不还是你的吗？可是偏偏，你再三的拒绝，我才不得不想了这样的办法来……”
明明白梅早就被他安排进店了。顾茗心中冷笑，脸上却仍然是一副悲苦的表情：“林公子……看在咱们两个从前的日子，你放过我这一回好不好？要知道，现在我们所有人，全部都靠这三家店养着。没有这店了，我们这么多人，都会饿死的！”
“你早答应我，不是什么事情都没有了吗？”心软虽然心软，可是林恩之却是绝对不会放弃到手的肥肉的，即使是面对着心爱之人的盈盈泪光，也坚持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十四娘，你准备交接吧。最多，我允许你带走一部分的现银。”
为了安全计，这店里的营收，是每天一存的。林恩之说让顾茗带走现在店里的现银……这句话几乎就等于白说。今天才刚开张，除了少量用来找数的散钱，店里哪里还有别的钱？
顾茗只是小小一试，便已经确认了，上辈子她坚持自己的自尊，是对的。眼前这个人，根本不是可以被人打动的。现在他对自己还有感情都是如此，上辈子，他对自己那样厌弃的情况下，自己就算是向他示软，也不过就是自取其辱。
第617章 各凭本事
顾茗原本便只是想试探试探，满足上辈子的一个小小的遗憾。现在已经得到了结果，但不再多留。
她的脸色便沉了下来，只是对金菊说道：“一切交给你了……该怎么做，你清楚吧？”
“奴婢知道该怎么做的。”金菊也镇定下来，完全不像刚才那一脸惊慌失措的样子了。
林恩之瞧着便有些疑惑，可是又不明白是哪里出了问题。
“好了，你全权处理。”顾茗说道，袅袅向外走去，直接上了等候在路边的马车，就这样离开了。
看着车夫扬起鞭子，马儿飞跑起来，马车跑得越来越远，林恩之才发现，自己已经瞪着那辆车，瞪得眼睛都痛了。
她、她、她！她十四娘，竟然真的就这样离开了！
自己明明说了，要与她办交接的，她竟然敢这样离开！
太不给自己面子了！
哼，自己以前还想着，以前她曾经对自己不错的，让她当个贵妾……现在想来，何必如此抬高她，何必担心她在后宅是否艰难？
随便让她自生自灭就好了！
林恩之心中憋着一口气，看向金菊的目光便也谈不上和善。只是将自己的凭证往她跟前一拍，大声说道：“你全权负责是吧？东西都在这里！赶紧办手续！”
“这些东西都是假的。”金菊一点也不害怕他，那些东西，她看也不看，只是冷冷一推，全部都扫到了地上，“现在，请您从哪里进来的，便从哪里出去……同时，带上你的侍妾一起走。”
“金菊，你不要装模作样，我知道你害怕了！”白梅捡起了这些价值不菲的证明，轻蔑地对金菊说道，“你说这是假的这些就是假的啊？看看，看到没有，这上面都是有官府的印章的！你想说盖了官府印章的东西，也是假的吗？”
“你要再在这里吵闹，打搅我们做生意，我就要报官了！”金菊完全不在意她的威胁，反而威胁起他们来。
林恩之简直是气极反笑：“报官！报官？报啊！报啊！本官现在就站在这里，你到是报啊！”
金菊定定地看了他好久，才对身后一个丫头说道：“去，找简护院，让他赶紧去知府那里，报官。”
她怎么不按牌理出牌啊！林恩之顿时就愣住了。
是啊，他怎么忘记了，汝南城，可是府县共治的。这里可以当家的衙门，除了他的知县衙门，还有知府衙门呢。
知县受了他的好处，肯定会向着他说话……但是，知府可不会这么好说话。
更何况，从顾十四娘开店起，知府就是一直向着她这里的，替她挡了多少事！
真是没有想到，她这么快就想得这么清楚，要避开知县衙门，转而向知府衙门求助！
怎么办！自己怎么办？
林恩之很是慌了神。虽然证据齐全，也都盖上了衙门的大红戳，可是毕竟他自己清楚，这些都是假的，由不得他不心虚。
这便是老人家常说的，做贼心虚了。
一直到金菊鄙夷地看了他一眼，重新开始查看帐簿来，林恩之才被白梅大力地晃动他的衣袖晃醒过来。
“就算你是告到皇上那里又如何？”林恩之已经想明白了，告官，他并不怕！
不管怎么说，他手里拿着的，可是盖了衙门里办事印章的契书！
知府向着十四娘又如何？就算这里就是知府的产业，现在他有了这些东西，也可与他一争！
更何况，他身后，也是有后台的。皇上身边最受宠信的真人，这随便一句话，便不是一个小小的知府可以抵挡的。
于是，他又恢复了自信，微笑着，坦然地看着金菊，似乎是一个睿智的长者，在看着一个无理取闹的孩童一般。
知府衙门那里的效率却是极快，很快，就来了几个差役，将他们这些人，都请到了衙门里。
涂知府没有让他们上公堂——这里面几个人，没有一个是好得罪的。一方的后台是皇子，另一方的后台，也是深不可测。他觉得，如果能够和解，还是和解来得好。
只是两方都坚持认为那三家铺子是自己的，而且林县尉手里还有证据。
但是那个女掌柜却说这些东西都是假造的。
涂知府手里捏着薄薄的几页纸，感觉到了千钧重，一时间，沉吟不决。
两方不肯和解，偏偏向着哪方都不对……这可如何是好！
“老爷，事到如此，也只有一个办法了！”刑名师爷也是头一次遇到这么为难的事情，咬着牙说道，“咱们……咱们秉公办理！”
“这……这可怎么秉公！”涂知府苦着脸，“林县尉的证据齐全，可是肯定是伪造的……顾家的那个掌柜到是清白的，可是她却又拿不出任何的证据……”
这叫他如何秉公！根本没有办法秉公好么！
“老爷，这件事情，咱们不参与任何的意见，就按照他的证据来论……直接打官司。顾家的契书虽然被偷了，可是手头总会有拿得出来的人证物证的。不管是什么东西，咱们都让他们拿到明面上来，咱们只按流程来。最后，不管是哪边输哪边赢，都是他们自己的事，与咱们无关。”师爷说道。
涂知府重重地叹了口气，现在看来，也只能这样做了。
他与师爷从后院出来，重新坐到了花厅自己的座位上，扫视众人一番，深吸一口气，才说道：“这事……你们两方既然都不肯让步，那么，本官也是没有办法，只好给你们两方一个公正的机会——打官司吧！你们各尽所能，最后到底这三间铺子是谁的，就各凭本事了！”
他说的是各凭本事，而不是说要还一个清白，这话里的意思，就很明显了。
林恩之手里面证据充分，听他这么说，顿时喜出望外。
还以为顾十四娘有什么样了不起的后头来，原来也就是这样子。
而金菊，脸色则沉了下来。
契书都被白梅偷了……她这边，哪里有什么证据？
可是不拿出证据来，难道就要眼睁睁地看着这三间铺子，被林恩之拿走?
十四娘啊十四娘，你到底还有什么后手啊！可能够赢得了手拿凭证的林恩之！
第618章 大义灭亲
这个计策，从一开始，就是顾茗布置下，安排丁香与金菊配合下完成的。
可是到了现在，终于已经对簿公堂了，金菊却又不可避免地开始担心起来。一旁陪着她吃饭的丁香被她一声声的叹息，弄得半点胃口也没有了，干脆放下碗筷，正视着她。
“你害怕林恩之了吗？”丁香正色说道，“如果你害怕他，交给我，我身为大掌柜，与他打官司，也是非常合适的……其实比你更合适。”
“不好不好，现在十四娘身边缺不得你，服侍的事情，你总不能让芷汀姑娘去办，她又不是咱们顾家的下人。”金菊赶紧摇头，让她断了这个念头，又解释道，“而且，我也不是害怕林恩之，他虽然已经是县尉，可是也没有什么值得让人害怕的。我只是担心，涂知府要咱们提供证据，可是我却不知道十四娘下一步准备怎么办……”
这么大的生意，如果因为自己的过错而真的变成了林恩之的家产，那她，就真的是要气吐血了。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那她干脆去死好了——反正也没有脸见十四娘了。
“十四娘的安排你还担什么心呢？你什么时候见十四娘出过这样的纰漏？”丁香见金菊还是有些担忧的样子，便安慰她道。
金菊仔细回想一下也是，按说自己真的不应该担心的。可是就是不知道，这次林恩之的证据这么充足，而自己这边……十四娘又要如何应对？
但是，接下来事情的发展，远远超出了很多人的预料。
甚至于，就算连金菊、丁香，都搞不清楚，到底到了这一步，是十四娘的安排，还是事情就是如此巧合。
可是，这事已经明显算是林府的内杠了……虽然一直知道十四娘很厉害，可是也没有厉害到这个程序吧？
也不怪所有人，不仅包括这边店铺、顾家的人吃惊，就是林恩之那边，也是惊讶地连嘴都合不拢来。
因为，艾草出面了，她作为下人，举报自己的主人伪造文书。
涂知府一脸的糊涂，看着下面跪着的这个样子丑丑的丫头，吓唬她道：“你身为奴婢，出首状告自己的主人，可知道是何罪？”
艾草一脸的正气，大义凛然地说道：“老爷，奴婢当然知道。可是奴婢更知道，皇天浩荡，天日昭昭。林县尉虽然是奴婢的主人，可是从大的角度来说，他是大华子民，奴婢也是一样的大华子民。先贤也说过，大义灭亲，不可思私废法。老爷，如果奴婢明知道自己主人做下犯了国法的大罪，还帮着隐瞒，那真的是对的吗？”
涂知府虽然为人贪婪，可是也是读了书出来的，艾草说的这些话，他自然是知道出处的。他只是有些吃惊，顾家几代书香六第，果然不可小觑了去，只是一个面目丑陋的丫头，说起话来，也是如此这般头头是道。
艾草见十四娘教她的说法果然打动了上面高高在上的知府老爷，才终于松了口气，放下已经提到了嗓子眼的心来。
“那好，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说。”涂知府想了想，说道。
内心却是在吐槽，你说说这都是一家子什么人？姐夫觊觎岳丈的家产，私下做手脚，欲占为己有。
而下人则出面举证自己主人伪造……这要是被定罪，罪名可是不轻呢！
不管，他们一家子的事，自己什么都不敢多管……反正自己早就拿定了主意，不管最后是什么样的结果，又是谁输谁赢，反正只看证据。
证据是怎么样的，自己就怎么做。
说起来，这个顾家的十四娘果然是够厉害的，原本他还觉得她输定了，京城的贵人们会责怪于他，没有想到，转眼，她就找到这么有说服力的证人。
而一旁站着的林恩之，则面目阴沉地盯着跪在公堂另一侧的艾草。
他是做梦也没有想到，艾草竟然会背叛他！
竟然还敢出首作证！
他的证据确实是假的，可是这假东西是在官府里面做的，艾草一个后宅的女子，连大门都不能出，她哪里能够有什么证据！
其实他的心里，并不像涂知府所猜想的那么害怕。只要县衙的主簿不出面作证，那么，他是什么都不会怕的。
可是，如果这件事情真的水落石出，主簿又能得到什么好！
所以，虽然很被艾草出面作证所震动，其实他是不怎么怕的。
他只是感觉到了愤怒，非常的愤怒。从来没有想到过，他的女人，会有一天会背叛他。
这是他从来没有想到过的事。
涂知府好奇着为什么他的丫头会背叛他，林恩之自己也是不解。在他自己看来，自己对她已经够好的了。原先顾家一个不起眼的粗使丫头，一辈子也没有出人头地的机会，是自己，让她当成了大丫头，还宠爱过她好长的时间。
这样的恩情，她不但没有粉身碎骨的报答，反而恩将仇报，这就太过分了。
“那你有什么证据，为什么说这些文书是伪造的？”涂知府问道。
艾草抬起头来，看了眼一旁气得快爆炸的林恩之，轻声回答道：“奴婢平常无事，就在后院里到处走动……但是有一天，见到一个奇怪的东西……是萝卜刻的印章。”
“萝卜刻的印章？”涂知府也是目瞪口呆了。
用萝卜刻印章，这样的事情，他也是听说过的，不过，这样的事情，基本上都是那些江湖骗子的手段，而林恩之……
他可是堂堂堂的读书人，怎么会学会这样的龌龊手段来的？
“那印章带过来了没有？”涂知府激动地站了起来。
“回老爷，那个印章，奴婢都有带着。”艾草说着，就从自己怀里掏出一个布包，层层打开，再将之捧起，高高举过头顶。
一旁自有衙役上前从她手里取过，奉到涂知府面前。
涂知府拿起这个“印章”一看，果然是萝卜刻的，还比较新鲜，只有一点点地方有发蔫的痕迹。
他顿时怒目看向林恩之，惊堂木一拍，大声喝道：“林县尉，现在证据在此，你还有话可说？！”
第619章 玄机
就算是真的是他做假的东西被人揭发了出来，林恩之也是不会那么轻易认的，更何况，这个还不知道是从哪里钻出来的萝卜印章。
林恩之能够认下来才怪呢。
于是案子便就只能先拖下来，慢慢地再审了。
一说择日再审，涂知府就为难了。为什么？因为按照衙门里不成文的规定，凡是打官司的，不管是原告还是被告，甚至是证人，都是要关到牢里的，方便老爷们随时审案。
只是今天这个案子，虽然不算复杂，可是这些人身后的后台，却是没有一个是他小小的知府能够得罪、敢得罪的。
这样一来，什么不成文的规定，他也不敢再提了。
只有这个艾草……让人头大得很。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奴婢，按道理说是应该关到牢里，随时听候调遣的。可是，原告被告都放走了，只单单关个证人……
也是怪不好意思的。
而不将她关起来，就只能送她回去了。可是他是林府上的奴婢，偏偏却又出面告林恩之……这样方便吗？
会不会被林恩之威胁之下，改变口供？
涂知府头大得很，只觉得，这什么当官司判案子，比起当年他读书写文章，还要难上无数倍。
还是刑名师爷聪明，他对涂知府说道：“老爷，这样的事情，咱们不管。既然原告被告都放，那怎么也没有关人家一个小小证人的道理……再说，如果林县尉想要威胁人家，关在牢里，不是更加方便？顾家十四娘也不是个轻省的，咱们能够想到的，她也是一样能够想到。还不如让她自己想办法去。如果她自己能力不及，那就算是官司输了，也不能怪到咱们身上。”
“是呀，她自己无能，怪不得别人。”涂知府听他一言，也是恍然大悟，捏捏胡子，满意地笑了。
而师爷掂了掂自己怀里那沉甸甸的一包，也是满意极了。
这个林县尉，虽然人格有些让人齿冷，不过论起大方，还真没有几个能够与他相比的。
与这样的人办事，痛快！
“十四娘，怎么办，要不要我去将艾草接过来？”芷汀从得到消息起，就急得直在房间里转圈，一圈又一圈，还不时地问顾茗。
“停停停！”顾茗无奈地抬起了手，制止芷汀那疯了一般的举动，“你转得这么快头晕不晕？我看得都晕了！歇一会儿！”
“转不转不是什么大事。”芷汀终于消停了下来，坐到顾茗身边，拉着她的手，焦急地说道，“这不是小事啊，十四娘，我知道这三家店里也是付出了心血的，能够做这么大不容易……”
“金菊她们三个确实是付出了不少的心血，就这样让给林恩之的话，没有人会甘心。”顾茗淡淡说道，“不过，他想要拿走，也要看我同意不同意了。”
“可是唯一的证人艾草已经回去了！她一回去，林恩之那个贱人，肯定会想出各种办法来，让她屈服的……”芷汀着急地说道。
“你放心好了，不用担心的。对了，你要是实在担心的话，就帮我向她捎个话，就说今年的香油钱，我已经都交过了。”顾茗说道。
芷汀目瞪口呆，看着她，好半晌才终于开口说道：“就这么一句？”
这是什么话嘛！这样的话，有什么意思！
还香油钱呢！菜油要不要？猪油要不要？豆油要不要？干脆都来一点好了！
十四娘到底是怎么了，这么关键的时候，怎么就突然不靠谱起来了！
“对，就是这一句，就可以了。”顾茗回答她，然后任芷汀如何逼问折腾，都不再肯多说一个字了。
芷汀无奈，只好真的跑了林府一趟，在林府最偏僻的角落，找到了艾草。
不出她的所料，林恩之在给艾草做工作。
隔得实在是有点远，芷汀支起了耳朵，也听不出来他们两个说了些什么。不过看着林恩之那一脸的柔情蜜意，还有艾草脸上很明显已经松动的表情，芷汀就觉得不好，要糟了。
林恩之这个小白脸！别的本事没有，哄女人那可真是一流的好！
这个林府，她进出的次数也是不少了，熟得几乎跟自己家一样。好多次，都看到他在哄女人，每次都将他怀里的女人哄得熏陶陶的。
更更关键的是，每次都是不同的人。
芷汀私下里恶意地揣测，这个林恩之，是不是将他林府所有年满十三的女子都哄上床了？
别说，他那张俊秀的脸，不错的才华，再加上一点甜言蜜语……女人不上他的当才怪呢！
只是，这个人，也未免太刻薄寡恩了一些。放下筷子骂厨子，系上腰带不认人……这样的事情，他做起来，真的是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
好容易等到林恩之终于离开了，芷汀赶紧就来到了艾草的面前。
艾草听到动静，抬头看到她，愣了愣，才说道：“芷汀姑娘，是你来了。十四娘有何调遣？”
“……”芷汀是真的有一肚子的话想要对她说，可是真正看到她这个人了，她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憋了半天，才终于开口说道：“十四娘让我来告诉你，今年的香油钱已经送过了。”
明明只是这么古里古怪的一句话，芷汀自己怎么想都想不明白有什么玄妙之处，可是却没有想到的是，艾草一听这句话，“哇”的一声，张口就哭了出来。
怎么了怎么了？明明刚才还和林恩之情意绵绵的，怎么突然间，就哭了？
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事情？惹哭她了？
虽然只是一个丑丑的女子，可是被她这么一哭，芷汀也是慌了手脚，赶紧掏出一块干净的帕子来，递给她。
艾草接过帕子，轻轻道了声谢，便将眼泪全部都擦干了，然后神色也就变得坚毅起来。
如果不是她的手上还拿着带着温意的帕子，芷汀真怀疑，刚才的一切，都只是自己的错觉。
“艾草拜托芷汀姑娘去转告十四娘，艾草一定不负所望。”艾草说着，轻轻向芷汀行了一礼，就转身进屋了。
芷汀摸摸下巴：看来，十四娘那句话，还真的是有玄机喽？
第620章 被遗忘的承诺
林恩之才回来，满宅子的女人们，便各从各的渠道，得到了消息。于是一个又一个的小丫头被派了出来，密切地关注着他的去向，不时地将最新的消息传回去。
托林恩之的福，现在林府上下人用的丫头，全部都是没有超过十岁的小姑娘。虽然这个年纪的小丫头一般笨笨的，传个信、问个话都不行，但是胜在用起来放心，不必担心派个丫头去请林恩之，结果左等右等都等不来。
直到第二天了才得到消息，原来那丫头请人请到床上去了。
而这么多时刻关注着林恩之的女人们，也就几乎同时间，得到了这个消息——林恩之去了艾草那里！
一般的人还真不明白，林恩之与艾草是什么关系。那段日子，是林恩之最最落魄的时候，几乎只有艾草这么一个丫头贴身服侍着。所以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几乎没有人知道。
包括身为林府主母的顾蕊，她也压根不知道。主要是一个人那么帅，一个人那么丑，她就是做梦，也从来没有怀疑过艾草。
但是，如果说这个后院还有一个人知道的话，那么，这个人就是冬凌。
之前，林恩之从顾家搬出来，她还有些担心过艾草的。可是很快，林恩之抬姨娘，抬了她自己，却没有抬艾草——似乎是完全忘记了的样子，这件事，冬凌自然是也不会再对人提。
竞争者已经够多了，能够少一个也是好的，就算是最丑的那个。
但是这件事，仍然也成了一个病根，深深地埋进了她的心底。
而今天，当她知道林恩之回家连书房都没有进，就直接去找了艾草，顿时就记起了这一遭！
怎么办，难道是他突然记起旧情，要抬她当姨娘？
这可怎么行！冬凌又是着急又是害怕，担心了半天，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来试探林恩之的口风。
林恩之正发着愁，虽然艾草拿出来的那些东西，他并不害怕。不过，他害怕的是，艾草与十四娘联手。
十四娘可没有艾草这么蠢，会拿出这么假的证据来栽赃陷害自己。真到了那个时候，他就麻烦大了，可不是能不能得到那三间铺子的问题了，反而，他自己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来。
如果有办法将她弄死就好了……不行，艾草已经在知府那里亮过相了，如果她现在死了，那么，知府第一个怀疑的就是自己了。
还有十四娘那个人，手段一向狠辣。如果自己真将艾草弄死，大概就是正中了她的圈套了。
对，这件事，一定就是十四娘的阴谋！
自己不可激动，不能着急，慢慢想，慢慢来，到底为什么，艾草会出卖自己？
明明以前她很喜欢自己、很崇拜自己、很关心自己……为了自己，她什么样的苦都能够吃，什么样的事情都能够做。
而且，就从方才他的试探来看，艾草明明还是喜欢他的呀！
但是，为什么她又要如此对待自己？
难道是想要争取自己的注意力？
林恩之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冬凌过来了。
他正烦着呢，见冬凌这么没有眼色，对她也就没有什么好脾气了。
说来，自己后院这么多的姨娘，这个冬凌算是最亏的，什么好处都没有，过分一点的动作还不肯玩……
最最乏味了！
冬凌看着林恩之对自己那一副嫌弃的样子，也是心中惴惴。
自己与艾草比起来，是要漂亮不少，可是现在林府最不缺的就是年轻漂亮的女人。现在自己几乎已经失宠，再过几年，更是年老色衰，那样的日子，就更是难熬了。
现在自己唯一倚仗的，就是陪伴林恩之的时间最长。可是如果真的将艾草抬成了姨娘，那么自己的这么一点好处，也就丁点不剩下了。
“老爷，您回来了？公务可还顺利？”冬凌说着，喷香地身子就靠了过来，双手给林恩之的肩头揉捏起来。
为了讨好林恩之，她也是下了苦功夫的。
林恩之见她按得舒服，也就闭上了眼享受起来，没有说出驱赶她的话来。
冬凌见这一招有效，顿时就高兴了，手上更是加重了几分力气。一边按着，还一边讨好地说道：“老爷，奴婢为了服侍您，可是很用心地，找的东大街最厉害的师傅，出了高价钱跟她学的这一手……”
“嗯，你有心了。”林恩之今天费心又费力，现在一放松下来，很快，睡意就袭来，他就这样闭着眼，迷迷糊糊地就要睡着了。
“那是，奴婢可是从老早就服侍老爷您了，要说对您的了解，哪个姐妹比得上奴婢？”冬凌赶紧夸起自己的好来，想要趁这个机会，加深自己在林恩之心目中的地位，以图以后林恩之能够多在她那里歇几晚。
林恩之闭着眼，将睡未睡，脑子也渐渐地模糊了起来。
然而，就是在这样的状态中，他的脑海，却突然浮现出以前的一幕来。
那个时候，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呆在秋桂院，还被几个低贱的仆妇欺负。在那样的时候，他身边，只有一个人，一直温柔地安慰着他，帮助着他。
他怎么忘记了！
林恩之猛然间睁开了双眼，眼睛里精光闪闪，哪是还有半点的睡意？
“老爷……”他这个样子，到是将冬凌吓了一跳。
“你说你服侍我的时间长，可是你还记得吗，在你之前，服侍我的人是谁？”林恩之冷笑着问冬凌道。
冬凌顿时傻了眼，支支吾吾地，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算了，看在这事是你提醒的，我就不责怪你了。现在，赶紧滚吧！”林恩之低喝道。
冬凌屁滚尿流地便跑了出去。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难怪艾草会出首状告自己呢，原来自己忘记了对她的承诺！
林恩之总算是找到了原因。
当然，如果是平常时候，就算他想起来了，也不会将这个承诺当一回事的，可是，现在毕竟是不一样！
她状告自己，就是想要提醒自己吧！
那么，将这个她一直盼望着的东西，给了她，这件事，不就了结了？
多么简单！
十四娘！你没有招了！认输吧！
第621章 稀客
“不得了了不得了了！”芷汀急吼吼的，都来不及走门了，直接从支起的窗子里闯了进来。
“什么事？急成这个样子？”丁香听到她的叫喊，放下手里的刺绣，笑着打趣她。
芷汀一抬头，没有想到，十四娘却不在。
“十四娘呢？我有急事找她。”芷汀急得直跳脚。都什么时候了，火都烧到眉毛啦，十四娘怎么还有时间到处乱跑？
丁香看她这个急样子，人也变得严肃起来：“刚才……有客人来了，老爷特地将十四娘叫去他那里了。”
“客人？这个时候，来的什么客人？”芷汀嘴里抱怨着，再一次地从窗子翻出去，几个起纵，向着顾望的院子而去。
“总是不爱走门。”丁香摇摇头，继续绣起自己的花来。马上就要换季了，这一次，不管十四娘怎么说，也一定要穿得漂亮点。
都已经满了十二岁了，怎么还能够穿得那么素净呢？谁家的小姐，不是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走出去跟朵花儿一样？
而被丁香暗中念叨的顾茗，却是突然间觉得鼻子好痒，“啊啾”一声，就打了个喷嚏。
“十四娘，你怎么了？”顾望正与来人说话说得高兴着呢，听到她这边的动静，赶紧就停下来，关切地问道。
顾茗揉了揉鼻子，有些无奈地说道：“大概……有人背后念我吧。”只是仍然是一身淡雅的她，只怕是想象不到，念叨她的人，正是她的贴身大丫头丁香，嫌弃她的衣裳太净呢！
“不知道十四娘觉得我这个办法怎么样？”顾望对面，顾望特地急吼吼地将她叫出来做陪的客人——宁予卿，微笑着，声音温柔地问道。
他所说的办法，就是他所说的，请求顾望将女儿许配给他的。只是因为现在皇子之间乱战，他暂时之间，不敢露面。
自然，也就不敢出面提亲，也不能找人替他提亲。
而且，在皇子们之间这种见不到刀剑的血腥战斗没有分出一个胜负之前，他也不敢让人知道，他真正喜欢的女子是谁的。这会成为他的弱点，同时，给他，也给她的家族，都带来灭顶之灾。
能够将十四娘嫁到一个皇子，而且还是皇后亲自抚养长大的四皇子，顾望当然高兴了。这样一来，又比嫁给镇国将军府的庶子还要出息多了。
男人的出息靠自身的奋斗，不管你选择是文还是武，只要选定了道路，再艰难，你也要走下去。
能够走多远，最后有多大的成就，还是半路夭折……这样的事情，是谁也说不定的。就算是老天爷，也不能够完全地确定一个人的命运。
而女子的出息，又与男子不同。
女人，主要看嫁。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嫁的男人本事好，一生衣食无忧。
嫁的男人心地好，一生平安无事。
嫁的男人地位高，一生受人敬仰，只是到底好过不好过，就要一个人扪心自问了。
相反，如果嫁的男人没有本事，心地不好，地位低下……那这个女人，她就算是再要强的人，也不可能能够过上什么好日子。
比如说姚氏，心气特别高，一心想要追求诰命大衣服。最想要做的事情，就是穿着一身整齐的诰命夫人服，高高坐在堂上，看着当年曾经鄙视她、欺负过她的人，全部都在她的面前战战兢兢。
所以，她才挑选了读书人出身的顾望。
可是没有想到顾望实在是不争气，这么多年，最后止步于一个小小的秀才。
也就是为什么，现在她对于林恩之，抱了那么大的幻想，甚至于愿意为了他而委屈自己一直以来心爱的女儿。
而女人嫁得好与不好，则要看父母长辈的本事了。
姚氏觉得大服在身，接受别人的羡慕嫉妒恨才是人生最大的意义，所以她自己是这么追求的，而她给自己女儿挑夫婿的时候，也是这样选择的。
但是顾望自己，也是读过书、参加过科考的人，明白的事情到底又是多点。
在他看来，读书考试，幸运儿万中无一。去赌那么飘渺的未来，还不如现在更确定。
当然了，如果不是林恩之那么污辱人，他也不至于这么偏激。
四皇子呢，就算他以后不能继位，可是就蕃以后，那日子也是怪舒服的。
至于三妻四妾嘛，哪个男人不是？这到是没有什么在意的。
只是唯一值得担忧的，就是这门第……实在是相差得有点远。
看着顾望又是欢喜又是担心的样子，顾茗叹了口气，对顾望说道：“爹爹，女儿说过的，现在年纪还小，不需要担心这个问题。”
她虽然不是直接回答的宁予卿，但是这话里的意思，也是将他的问题，一起回答了。
顾望听到女儿这样说，非常的焦急。这个女儿小时候还挺乖的，都不怎么开口的。后来慢慢地，便有了自己的主意，也是挺不错的。
可是没有想到的是，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突然便这么有自己的主意了。
谁家儿女的婚事，不是父母说了就算的啊？可是她偏偏倒好，几次三番地，黄了他瞩意的人选了！
“你这个孩子，没有母亲，爹爹要是再不替你担心，你难道真的要当老姑娘不成？还有那林恩之那事，你这边不赶紧定下来，难道真的想要嫁他当妾不成……”顾望一气起来，也是唠唠叨叨地没完没了。
“爹爹，女儿说了有办法的……”顾茗无奈地说道。
宁予卿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他知道她一向有本事的，可是却是也好奇，到底她能够有什么样的办法。
她那么自信，不需要他出手……
那么，他就真的不出手，看着她，到底要怎么办。
“十四娘！十四娘！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艾草当姨娘了！”一阵大呼小叫的声音，芷汀再一次从窗子里钻了进来。
屋里三个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她。
芷汀后知后觉，这个时候才发现了宁予卿，顿时尴尬地笑笑，挠着脑袋问候道：“四皇子……你也来了啊？真是稀客啊！”
第622章 交流
“芷汀，不要急，慢慢说。”顾茗看出她的尴尬，开口问道，帮她解围。
芷汀长长地松了口气。她从小跟师兄师弟们一起混着长大——山上那么多人，除了她，便再无女人。所以，她是在男孩子堆里混出来的，从来就不怕男人。包括她那个那么俊美、俊美到简直不似凡人的小师叔，大概是小时候被他抱的次数太多，山上的师兄弟们没有哪个不害怕他的，可是她却是半点也不怕。
而且还从小就敲他的竹杠，没有零用钱了就跑去敲他的竹杠。所以在山上的那么多年，只有她嘴里从来没有断过零嘴儿，让其余的师兄弟们羡慕之余，却是也无可奈何。毕竟，除了面对芷汀的时候还算和善，小师叔可是算得上是一个恐怖的存在。
就是这样一个胆子比天大从来没有怕过什么人什么事的芷汀，可是每次见到宁予卿的时候，却是百般地觉得不自在。
大概，是宁予卿身上的气场，实在是太强大了些。
强大到，就算是一个从来没有见过他的人、也不知道他身份的前提下，也会对他另眼相看。
“十四娘，刚刚我得到了消息，林恩之纳艾草为妾了！艾草成了他最新的姨娘！”说起这件事，芷汀也是不得不称赞林恩之这个人，虽然是个读书人，可是凡事作风里面，竟然有着枭雄的作派。艾草那么丑，他为了达到目的，说纳就真的纳了。
只是可惜得很，这个人人品太低劣了，不然，也能算个人物，与十四娘也还算般配。
“那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顾茗仍然不在意，微笑着说道，“他很早就允诺过艾草要纳她为妾的。那个时候，他还呆在他的小院子里，苦苦地煎熬着……除了艾草，谁真心对他？所以，这份情，他是必须要还的。”
“可是，她已经成了林恩之的姨娘，那么就肯定不会出面作证，说那些文书，是他自己刻的萝卜印的了！”芷汀急道。
十四娘怎么这么好性子啊，都什么时候了，还在那里笑！
她怎么半点也不急啊！瞧瞧自己，这几天，都已经急上火了，嘴里至少长了四个泡，喝口水都疼。
“我什么时候说过需要艾草出面作证？而且，林恩之也没有用萝卜刻章做假文书啊！他拿出来的文书上盖的章，都是真的。”顾茗仍然一派安逸。
什么？是真的？芷汀这下子是真的傻掉了。
“那……那艾草交上去的萝卜章，是哪里来的？”芷汀的脑子已经混乱了。她本来就不能算是聪明的人，现在让顾茗这么一绕，大脑已经砌底罢工了。
“哦，那是我自己没事的时候刻的，前几天让丁香想办法送她的。”顾茗毫不在意地说道。
什么时候的事？十四娘还会用萝卜刻章？
这……这……这……
也就是说，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是已经设计好的？
“可是，十四娘你这么做，难道是为了让艾草当林恩之的姨娘？”芷汀已经砌底惊呆了。
“他欠了艾草的，当然得还上才行。”顾茗微微笑着，可是那话语里，已经露出些微的厉色来，“这辈子，不管他欠了别人什么，他都一定要还！”
她给艾草一个机会，让她能够摆脱被人控制的命运，自己选择将来如何走下去。
至于她的结局终究如何，那就不再是她能够去关心的事情了。
她只是重活了一回，并没有变成神，做不了、也管不了那么多的事。
只是，有时候她会感觉到，上辈子艾草的命运，与自己的命运，有多么的相似！
她们，都是为了同一个人，无私地奉献出自己的所有。而她们所求的，却也不过是最最基本的、每个男人都应该对他女人做到的事情。
然而，就是这么小小的心愿，林恩之都不愿意，而却又偏偏要求更多更多。
当他的女人不再能够给他更多的东西的时候，他便会毫不犹豫地抛弃，犹如扔掉一个垃圾一般的利落。
现在，他欠艾草的，已经还上了。
可是他欠她的，却还要慢慢地来还呢。
要赔上他的一切，包括他的生命、他的仕途、他的钱财、他的家庭、他的……
所有所有。
这一切加在一起，才够。
才算得上是连本带利地偿还清楚。
顾茗的那丝厉色，虽然隐藏得很深，但是却仍然被宁予卿看了出来。
可是他却只是端起茶杯小小地啜了口，什么话也没有说，什么事也没有做。
只是他思考起来：原来十四娘对林恩之的恨意如此之深？
可是就他所知道的，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恩怨，不应该到达这个程度，这种恨不得食之肉寝之皮的强烈的仇恨！
难道，是因为那个阿宝？那个他一直也没有查出来端倪的奇怪的人？
那个人，到底是谁？为什么没有大名？只有这么个小名在？
为什么这个人，会让十四娘如此上心，小心地布置着灵堂，与她的生母一起，天天上香供奉？
她年纪还小，所以这个人不应该是她的情人；
也不会是她的父母，她的父亲还在，就坐在眼前；她的生母虽然不在了，可是牌位就在一旁；
也不是她的朋友、她的亲人、她的丫头……
老袁的追查已经陷入了死胡同里面了，他干脆让他暂时停下来，等过段时间有头绪了再说。
然而，这个阿宝，到底是谁？
这三个人之间，到底曾经发生过什么故事？
也许是一个连林恩之自己都不知道的故事。还没有开始，也就结束了。
所以，才完全没有办法去查探。
但是，很明显，十四娘将这个故事，当成了真的，并一定要替那个阿宝复仇。
林恩之那个人，枭雄气质明显，加之背后又有人扶持，按说，很适合官场，应该能够身居高位的。
可是现在却多了十四娘这个变数，会怎么样，就不好说了。
看来，她说自己能够解决，还真不是哄顾望的。她是真的有本事解决这件事呢。
“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想到这里，宁予卿站了起来，微笑着，非常得体地向顾望告辞，又对顾茗说道。
“放心。”顾茗也是微笑着。
只是他们两个人明面的平静下，私下里的眼神交流，却是风起云涌。
“你不要多我的事！”顾茗微笑着，送他出了门，却不动声色地瞪了一眼，向他传递这个信息。
“我会继续关注！有需要，我会出手！”宁予卿也是微笑着，向她告辞，可是眼里却射出坚定的光芒。
第623章 你们都偏心
送完宁予卿，顾茗转身正要进来，却差点撞到人。
定睛一看，却原来是父亲顾望，正好就站在她的身后。
看到顾茗向他行礼，顾望摇头叹息，轻声说道：“十四娘……你这是何苦……”
一个个平常人家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人家，她一个个地，全部都拒绝了。
可真是让他这个当父亲的，急得都上火了！
这可真能够算得上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可是他再急又有什么用，看看现在，皇子亲自上门提亲啊……他又拒绝了！
顾望倒不担心宁予卿说的那几个条件。就以林恩之那样的人，如果知道他要跟皇子争，那还不马上就吓得屁滚尿流啊？哪里还敢再多说一个字、多问一句话？
可是偏偏，十四娘不同意啊！徒唤奈何！
“父亲您放心，不会有事的。”顾茗仍然老神在在的，一点也不担心的样子。
“我放心，我放心，你总是只说，让我放心！可是你自己说说，让我如何放心！”顾望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积攒在心底的担忧、害怕还有各种各样的情绪，到了今天，终于到了崩溃的边缘，一次性的全部都暴发出来：
“你自己说说！林恩之那个小子，那么孬种，那么无耻！知恩不但不图报，反而还要恩将仇报！要强逼你当他的小妾！如果不是父亲清楚你的为人，还真的侍以为你想当的小妾！可是你不喜欢他，你不想当的姨娘，你得做点事情啊！镇国将军府长子，你不答应！现在皇子来提亲，你还是不同意！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如果说你不想嫁到别人家去受拘束，那也可以找赘婿！董家那个小子，不就很不错嘛！长得也不赖，人也不笨，也还算读得进去书……至少比你爹我当年要强。最最重要的是，人家还挺喜欢你的，违抗父母的命令，也要当咱们家的赘婿……你还是不答应！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顾望起先还咆哮着，可是后来，却是越说越伤心，到了最后，他哽咽起来。
“爹爹知道，以前对你的关心不够……可是你得给这个机会，让爹爹能够改正以前的错误……”顾望伤心地说道。
可是正在他伤心掉泪的时候，突然从门口传过来一个人说话：“爹爹，她十四娘不给你机会，女儿给你机会。”
顾望惊讶地向外望，却原来是九娘顾茑，正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扶着江姨娘，冷冷说道。她一向温柔而亲切的脸庞上，挂着厚厚的一层冰雪。
顾望从来也没有见过她这个样子，一时间，呆住了。
“老爷。”江姨娘有些怯怯地向顾望行了一礼。
但是在场的几个人，没有人理她，顾望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顾茑，而顾茗，则端起了桌上的茶杯，轻轻地喝了口已经快要凉了的清茶。
她怎么忘记了，九娘这个人？
与上辈子她嫁了个小户人家不同，这辈子，也许是因为分家的时机太早了些，姚氏还没有来得及给她安排。而分了家之后，姚氏就更加不会去管这些事情了。
虽然她与生母江姨娘随着自己的兄弟生活，可是江姨娘毕竟只是姨娘，在汝南妇人圈子里，哪里拿得出台面？
加上顾茑又特别的挑剔，一时间，她的婚事，就这么僵下来了，高不成低不就的。
没有想到，现在她竟然将主意，又打到了他们这里。
就是不知道，她看上的，到底是哪个？
“爹爹，似乎一点也不欢迎九娘一样的样子。”顾茑冷冷地说道，松开扶着江姨娘的手，大步走了进来，直接找了把椅子坐下。
然后，就直直地盯着顾望，一声不吭。
顾望叫她盯得直发毛。
对他的这些女儿，他的情感，是很复杂的。
首先，对于这么多年对她们这些庶出女儿的忽略，他是愧疚的。可是当时他服了顾茗给他的假死药，浑身僵硬地躺在那里，听着他们为了一点家产，争得脸红脖子粗，心底，也是受了些伤的。
现在九娘跑过来，好像问责一般的态度，让他心底又是愧疚，又是伤心之余，还有一点微微的，不舒服的感觉。
是的，他这个当父亲的，对自己的女儿，确实是失了职的。可是你这个当女儿的又如何呢？看到父亲死了，你可曾伤心过？
为什么只会要求父母对你要好要更好要最好，可是你对父母呢，有过真心吗？
人心都是肉长的，就算是父母，单方面的付出，也是会有一定的限度的。
顾望沉着脸，脸色铁青，面对着她的指责，只是不说话。
江姨娘进来了，也不敢坐，只是站在女儿的身后，看着气氛冷了下来，求助地向着顾茗望去。
她还记得，以前在老顾家的时候，顾茗，也是帮过她的。
可是现在的顾茗，只是喝着茶，只是看着杯子，好像上面有多么美丽的纹饰一般。江姨娘的心便寒了，知道自己母女的那些所为，顾茗虽然从来没有说过什么，但是很明显，已经对她们寒了心……
不愿意再出手帮助她们了。
可是这事又是顾茑出门的时候再三交代了她的。顾茗不肯帮她，那么，她便只能自己说了。
可怜她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个样子对顾望说过话呢！
“老爷……您现在与十四娘一起住，多记挂她一些，也是应该的。可是九娘毕竟也是您的女儿……十四娘还小，可是九娘马上就要满十四岁了！明年就要及笄了！可是婚事，到现在还没有定下来……”江姨娘看着顾望，苦苦哀求道。
顾茑见江姨娘就是一个糊不上墙的货，心中薄怒，自己开口了：“爹爹，您一向就喜欢十四娘一些，凡事都只记着她……九娘也不计较，也计较不了。可是您左跟她挑个婚事，她不要，右跟她找个婚事，她又不要……眼见这么好的机会一次次浪费，难道您就不能想想，您还有好几个女儿呢……”
“十娘已经出嫁了，十一娘也说定了亲事。其余几个又还小。说起来，也就剩下你与我了吧。”顾茗终于开口了。
可是一听她的话，顾茑的眉头便都立了起来。
“别以为我不知道！十一娘能说成那桩婚事，还不是你出的力！同样是姐妹，你只帮一个！同样是女儿，爹爹，你也只帮一个！我难道是捡来的孩子吗？”
第624章 亲姐妹吗？
当着面被女儿指责他偏心，顾望气得全身直哆嗦。
除了十四娘，又有谁真正有这个资格来这样指责他？没有，一个都没有！半个都没有！
可是，他最对不住的十四娘，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不说，到了他落魄了，也只有她，还肯收容他。
而当时其余的孩子，都是只关心那些钱，生怕分到自己头上的钱财少了半分。
可曾有半个人留意过，他这个当父亲的，将所有的钱都分出去了，自己以后可怎么办？
有过人这么关心过他吗？没有！一个都没有！半个都没有！
可是没有想到，到现在了，她还有脸来跟自己叫嚷，说什么自己偏心！
“爹爹偏心不偏心，我不想跟你讨论。只是我想问问你，到这里来这么大闹一场，到底有何求？”顾茗有些不耐烦地问道。
以前还在那边顾府的时候，她就已经不耐烦跟顾茑打交道了。看着非常的温柔又贤淑，可是她很清楚，在她那个温柔的表面下，是何等的自私自利！
所以，尽管十一娘是出了名的爱占便宜，让人难以相处，她都没有想过换人。
果然，顾茗的话才说出口，顾茑的眼睛顿时就亮了，紧紧地盯着她，问道：“这事，你能做主？”
“能。”顾茗一个字的多话都不愿意与她多说。
“那好，我要镇国将军府的庶长子。”顾茑自傲地说道，高高地抬起了头，样子就像她是个出身高贵的公主一般，目无旁人。
顾望真是想不到，自己的这个女儿，原来是这么的自信的。嫁镇国将军府？就凭她？
“不行，这个我做不到。”顾望想敢不想，当即就拒绝了。
开玩笑，人家上门提亲的时候说得清清楚楚，是向“顾家十四娘”提亲，可不是说向顾家的姑娘提亲！
这里面，区别是很大的！
而且，一般的婚配，只是利用儿女的婚配来修两姓之好，在这个时候，大家更关注的，只是这两个孩子本身各方面的条件是否匹配，而关于他们各自的意愿，并不在考虑的范围内。所以一方向另一方提亲，那具体的人选，是要两家人坐在一起，慢慢地讨论的。
可是镇国将军府的提亲，明显不是这样子的。因为，媒婆上门，直接就指明，只愿意娶十四娘。
也就是说，这两个孩子是相识。
这样的时候，怎么可能换个人送去！这不是将他顾望的老脸扔到人脚下，任人践踏吗？
他顾望虽然这一辈子文不成武不就，养几个儿女，除了十四娘，再没有半个出息的。可是，也不代表，他顾望就已经连自尊都不要了。
而且，就算他肯豁出这张皮给人家当踏脚垫，也要人家肯答应的事情啊！
这摆明了就不会同意的好不好？
“爹爹！你怎么这么偏心！我当时才生出来，你怎么不直接将我淹死好了！为什么要将我养这么大！养大了你就不管啦？难道只有十四娘才是你女儿？你太偏心！”顾茑顿时就哭了起来。
顾望脸色铁青，听着这个女儿大声地斥责着偏心，一声又一声，一遍又一遍。
“九娘你想嫁到镇国将军府？”顾茗真是失笑。余商……呃，应该叫他李克文。这小子肯定想不到，他当时多此一举，还给自己惹来了这么大的麻烦。
到底自己要不要将这事推到他的身上，让他头疼几天呢？
不过，一想到长久以来，李克文对她的各种照顾与帮助，这样的事情……顾茗就做不出来。
上辈子，她没有体会到什么亲人之间的情感。而这辈子，因为她的重生，她的先知先觉，她的处境，比上辈子的时候，已经强了很多。
尽管这样，她也仍然没有在家人之间得到多少的亲情。与董姨娘之间，说是亲情，不如说是利益交换更妥当。
而与顾苧之间，也是利用的万分更大些。当然了，顾苧年纪比董姨娘小不少，所以真心也多一点。
可是真正的亲情，是顾望假死重生后，看穿了很多的事情，对她好了以后，她才慢慢地体会到。
但是李克文，他对她，从无所求，却付出那么多。
就算是顾望，他对她的好，也是比不上李克文的，那样无私的情感，那么真诚的付出。
顾茑，她凭什么认为，自己会为了她，而牺牲李克文？
即使李克文根本就不会看上她，只会略微头大几天？
就算是这样，她也不愿意去做。
“十四娘！九娘我知道，你肯定跟镇国将军府的那个小将军认识，是不是？那你帮个忙，说合说合！让他去我们东胡子巷那边去提亲！这桩婚事要是成了，九娘我一定是忘不了你的！”顾茑这个时候才记起顾茗来，赶紧推起一脸讨好的笑容，巴结地说道。
顾茗摇摇头：“我要是帮你说了，他肯定会给我这个面子的……可是，我不能帮你这个忙，也不会帮你这个忙。”
“为什么？我是你亲姐姐！你这么点忙都不帮，你的心是不是黑的？”顾茑那精致美丽的面容，顿时扭曲起来，恶毒地诅咒顾茗起来。
如果诅咒有用的话，那自己重生以来就不用这么费力气了，直接天天坐在房间里咒骂好了。顾茗淡淡一笑，转身便离开了。
只是从顾茑的身边经过的时候，她停了下来，看着脸色铁青难看的顾茑，只是轻轻问道：“原来你是我的亲姐姐的吗？那么我问你一句，这么多年，你是怎么对我的，你还记得吗？如果说那就是亲姐姐之间的相处之道的话……我原样还你如何？”
顾茑刚刚还一脸愤怒的表情，顿时变得惊恐万状。她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看着顾茗，嘴里涩声说道：“不……不……我是你亲姐姐……”
“那我还是你亲妹妹呢。”顾茗冲她微微一笑，“看来，九娘你自己也知道的啊，你做的那些事情，到底是对还是错。我一直都以为，你觉得那个样子才是正常的呢！嗯，我是不是也应该这么做呢？”
“不呢不呢，咱们已经分家了！桥归桥路归路！你跟我不是一家的！我的事，不要你管！”顾茑疯狂一般地挥舞着手臂，嘴里颠来倒去地说着。
然后，连滚带爬地就跑出去了。
想跟她斗？太可笑了！
第625章 你且看着
顾茑被轻易制服了，顾茗便再也没有机会与父亲多说几句话了——芷汀再也不能多等待片刻了。大概是生怕多呆一会儿都会再跑出什么人来搅事，她大力将顾茗匆匆拉走了。
顾望站在后面张了张嘴，也只能无奈地将嘴闭上。
这芷汀姑娘可是真急性子！自己还有好多的问题没有问呢，就被她这样拉走了！
“十四娘！咱们去看看丁香打官司好不好？”芷汀求情道。
她真的很佩服十四娘那沉稳的性子，真是半点也不似她的年纪。明明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姑娘家，可是性子沉稳得，好像个老人家一样。
不，就算是一般的老人家，都不可能这么沉得住气！
真是难以理解，一个小小的姑娘，整天老气横秋的，跟个老太婆一样，还得是一个虔诚向佛的老太婆，不然都不可能是她这个样子的！
芷汀却是不知道，对十四娘来说，她的那些经历，就算是再虔诚向佛的人，又不可能比得上。
她的沉稳，已经是沉浸到了骨子里，溶化到了血液里，成为了她本人的特征。
“不去。”果然不出芷汀所料，顾茗很简单地，想也不想，便拒绝了她。
“可是，这么大的事，你也不去看，也不关注事情的进展……如果涂知府真的将这店判给了林恩之，那可怎么办？”芷汀急得直跺脚。
顾茗神色仍然淡淡如常：“如果真判他了……那也要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了。”要知道，店里面的人，可全部都是她的人。她们的卖身契，全部都在她这里。
所以，就算林恩之真的打赢了官司，可是他赢的，也只能是那三家店。而店里的人，除了那个什么也不懂的白梅，他是什么也得不到的。
还有那些原料的配方，除了她，便只有丁香知道。
他什么也没有，就算得到了那三家店，又能怎么样？
说实话，她有时候还真的挺想让他打赢官司，然后看着他被这个无底洞一般的三家店，给活活拖死的。
“十四娘！”芷汀真的是气坏了，又跺了一下脚，“不管怎么样，今天我要去看看！回来了，我再跟你讲里面的进展！”
说完，她就从窗子里钻出去，离开了。
顾茗在她身后，无奈地叹了口气。
其实，她是真的不必知道进展。
因为，她早就知道了结果。
狐狸钻进了猎人的陷阱，吃到了诱饵，还得意洋洋，自以为聪明无比。
却不料在猎人眼里，它吃得越多，也就会死得越快。
只有警惕性够高、什么都不吃的狐狸，才有可能从陷阱里全身而退。
可是对林恩之而言，这么值钱的产业就摆在他的手边，他只要弯弯腰就能得到的话，可能还会怀疑一下。
但是，在她精心的设计之下，现在的他，只会对自己的聪明而欣喜。
现在的他，一定会觉得，他就是这个世间最最聪明的人吧？
而这个圈套，很早就开始布置了。
到了现在，终于开始收网了。
林恩之，我花费了这么大的精力、这么长的时间来布这个局，怎么说，也对得住你，对得住你上辈子的所作所为了！
阿宝，你也在看着吗？请你也睁开你那双稚嫩的眼睛看着，娘要替你报仇了！
顾茗心境有些乱，她提起笔来，无意识地在纸上写着字。等到她终于从这边境况下清醒过来，才发现，自己已经写下了整整三大页的小楷，全部都是“阿宝”。
好久没有梦见她了呢。顾茗叹了口气，伸手拿起纸，想将它烧掉。可是都已经凑到了火上，不知道为什么，终究还是舍不得。
想了很久，顾茗还是没有烧掉，只是将它叠了起来，藏到了柜子里。
经过上辈子的那么多磨练，她的心，早就坚硬如铁。
只有阿宝，是她心灵最深处，最后的一块柔软。
一处不能够让别人触碰的所在。
芷汀是个一向说到做到的人。就好像以前跟小师叔打赌，打输了，她就乖乖的下山来帮他当保姆，照顾小姑娘来了。
而现在，她说要来看官司怎么打，她也就真的来了。
芷汀来的时间有点迟，公堂外面已经挤了很多人了，她看着有些气闷，早知道就不去找十四娘了，反正她从来没有着急过，也永远不会着急。
结果，现在自己来迟了！
不过这点小事，还是拦不住她的。芷汀身子虽然苗条，可是力气却是一点也不小。不大功夫，便已经挤到了最前面，找了个不错的位置，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原本她是没有这么好的心态的，不过嘛，顾茗的态度，到底还是影响到了她。到了现在，她也觉得，这个官司，应该是没有问题，不会输的了。
就是不知道，十四娘还有什么后手呢！
“知府老爷，民女对这些契约很有疑问，请老爷行个方便，给民女一观。”丁香温婉地向涂知府说道。
涂知府摸了摸胡子，有些犹疑。
“打屁股！打屁股！女人上公堂，不打屁股怎么行！”突然人群里，有人大声地叫嚣了起来。
公堂这里挤了这么多人看热闹，肯定不是因为都对这个案子有多感兴趣……这样的人有，可是不多。真正让这些闲汉们感兴趣的，是听说原告是个女子，而证人，也是个女子。
上公堂都是要打屁股的呀！才不管你是女人还是乞丐呢！所以平常时候，就算是杀人案，涉及到的女人，也不会上公堂的，而只会派出父兄、丈夫出面，以保全颜面。
哪个女人被当着众人面前扒下裤子打了屁股之后，还能活下去的呀！所以这样的事情，当官的也是默许的。
所以，平常是很难见到有女人上公堂打官司的。想看到女人的光屁股，才是这些闲人们挤在这里真正的目的。可是让他们丧气的是，知府老爷似乎完全没有打屁股的打算——不但这两个女人的屁股不打，就连那个小白脸的屁股，也不打。
这个喊话的闲汉，真正让他站出来，他是肯定不敢说的。不过现在挤在人群里，谁也不知道是谁，他的胆子便顿时大了。
听到这样的叫声，芷汀顿时怒了，扭脸，就向那个发声的地方瞪去。
第626章 量身定做
那个闲汉大概以为自己躲在个大高个后面，就没有人能够看到他了。可是芷汀是谁？那眼睛，尖得跟天上飞的鹰似的。
只是将人群全部扫了遍，马上就找出他来了。
如果是以前的芷汀，那肯定会大声地叫嚷出来，然后再将这个闲汉揍个半死。
但是，跟着顾茗这么长的时间，她也被顾茗同化了不少。至少现在，她的选择，就与以前完全不同了。她不动声色，向着人群外挤去。
“挤什么挤！挤什么挤！”她才挤进来又要出去，有此人怒了，嘴巴也不怎么干净，便骂了起来。
芷汀完全不更理睬这些事，她只是盯着那个闲汉，向着他径直而去。
闲汉躲在人家后面叫了一嗓子，见知府老爷也不呵斥他，顿时觉得自己赚了，站在人群里呵呵傻笑。
今天公堂里面的这个女人，可不是普通人，听说，虽然年纪小，可是却是非常的有钱。更不用说的是，长得还那么的漂亮。比他垂涎了几个月也没有摸过一下手的春花楼当红头牌还要漂亮多了。
这么漂亮的女人，大概知府也是怜香惜玉的吧？也许也不是不打屁股，不过是关起门来的时候他一个人打……
正满脑子****想个不停，突然间，闲汉感觉到了一阵剧烈的疼痛。
谁，是谁踩了他的脚？
闲汉一下子就跳了起来，大声地斥骂起来，骂人的话里，还夹杂了不少涉及到上辈先人们某些器官的词汇，一旁的人就算只是听，都觉得非常的难堪。
他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涂知府当然知道了，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他记得这个声音。刚才就在外面吼了一嗓子，他想着这么多人，也找不出来是谁在找事，所以也就没有理睬。可是没有想到，他得上瘾了？
涂知府吩咐一个衙役：“去看看是谁在外面闹事，关到牢里，让他清静清静。”
衙役二话不说，就走出去了。所到之处，人人给他让步——笑话，谁敢让衙役挤啊？碰他们一下，也是会要倒霉的好吧！
所以衙役很顺利地，便走到了还在那里跳脚步破口大骂的闲汉面前，一只手就将他拎起，拽着就去了牢里。
芷汀捂嘴偷偷笑了好久，才又去看公堂上的进展。
丁香已经拿到契书，正在那里认真仔细地看着。林恩之站在一旁，很紧张地看着她，生怕她一时暴起，毁了这些契书……就跟上次顾望吃下那婚书一样。
而涂知府，则一直在观察着他。
这个林县尉，也真是一个人才！上次那个丫头，出首靠，可是这次就没有来了……听说已经成了他的姨娘？
他到是有决断，也有气魄。如果给他机会，也许，还真的会很有前途呢。
至少，他比自己要狠多了。
一边羡慕一边妒嫉一边恨着，涂知府也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待林恩之。当官的人，谁不想官路亨通？
不是每个人一开始当官，就只想着多多捞钱的。他也曾经有过梦想，想要做一些事情的。
可是没有多久，他便发现了，原来想做一些事情，是那么的难。
而捞钱，却又是这么的容易。
慢慢的，自己便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了。好容易一个案子不捞钱，可是也不敢插手太多，生怕会坏了自己的前途。
那边，他一直观察着的林恩之，已经长长地松了口气，丁香已经将所有的证据都检查完毕，交还了涂知府。
还好还好，她没有选择将这些东西都吃下去。
“丁香姑娘，你看完了，可是有什么想说的？”涂知府态度很温和地问道。
丁香看都不看林恩之一眼，正色向涂知府说道：“知府老爷，林县尉错了。”
错了？怎么错了？
不说林恩之的错愕，就算是涂知府，也一下子就愣在了那里，不知道她到底在说些什么。
“什么错？我哪里错了？”林恩之证据激动地叫了起来。
丁香却只是看着涂知府，不说话。
涂知府便知道，如果自己不开口询问，这个丁香姑娘是不会开口回答林恩之的问话的了。
这也是她在向自己表达她对林恩之的鄙夷之意。
他和着稀泥，不欲这事再扩大，问道：“丁香姑娘，你什么意思，请详细解释。”
林恩之见自己被鄙视得如此彻底，也是黑了脸。
“老爷，我说林县尉错了，是因为，他搞错了东西，这三份契书，根本不是这三家店的契书，又怎么能拿着来收这三家指甲店呢？”丁香说道。
丁香这话，不啻于石破天惊，天崩地裂。尤其是对林恩之而言，一时间，他感觉到，自己的天，真的是塌了。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这三份契书怎么就不是这三家店的契书呢？这上面明明说得清清楚楚的，是分别位于东大街、永业路、平安桥的这三家店……这三个地方，除了这三家店，你们十四娘，难道还有别的什么产业不成？”
“林恩之不愧是张天师指定的‘文曲星’，真的是太聪明不过了！”丁香都给他拍起手、鼓起掌来，“这三份契书，确实就是分别位于这三个地方的三个产业，不过，是另外三个产业。”
“是什么东西？”就连涂知府也明白过来了，原来这是一个圈套，一个早就针对林恩之设下的圈套。
也不知道这个圈套是什么时候开始埋下的，可是，这个设计的人，一定得对林恩之万分的了解，才能够设下这样的陷阱来。
果然，丁香脸上露出了鄙夷的笑容，口齿异常清晰地说了起来：“东大街上有一块砖，永业路边种了一棵树，平安桥上钉了一块板板……这三样，便是这三份契书上面所标明的产业。”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产业！”林恩之疯狂起来，“知府老爷，我状告顾家十四娘，产业卖出后，却又做出这样的事情，狡诈异常……”
果然是针对林恩之设下的圈套。涂知府怜悯地看了林恩之一眼。
再有当官的天分又如何？遇到这么一个厉害的对手，只怕就是神仙下凡，也救他不得！
到现在了，他竟然还没有看清楚事实？还在肖想那三家店？
只怕就是他自己，也已经不能全身而退了！
第627章 不知死活
“师爷，劳你去查查。”涂知府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向自己的师爷吩咐道。
他已经打定主意，就按先前与师爷商量的，一切“秉公”来办。
这样的话，不管最后是谁赢谁输，自己都不怕惹祸上身。
师爷向他拱了拱手，很快就出去了。
没有多久，又匆匆地回来了，附耳到了涂知府耳边，用极轻极轻的声音说了几句话。
而涂知府的脸色也就随着他的那短短几句话，变化了数遭。到了最后，用一种寒气直冒的眼神，盯住了林恩之。
怎么回事？为什么知府要这样看着自己？林恩之突然便觉得有些不安起来。
他渴望着涂知府尽快开口宣布，他手里的这三份契书，就是那三家店的……涂知府这么一直不开口，让他也不由得有些隐隐地焦急起来。
可是同时，他又害怕，丁香说的是真的。不然，为什么知府会这样子看着自己呢？
涂知府思量了好久，还是决定不要将这事闹太大了。林恩之并不只是一个普通的县尉，他还有后台。
而且，他的后台还很大很大。
自己可不想多生事端，闹出很多的事情来。
沉吟了好久，他才开口说道：“林县尉，我师爷已经去查过了，丁香姑娘所言无虚。”
丁香说的是真话，那么，林恩之就是假的了。买卖这么三家店，他不可能不到衙门里查底的……可是偏偏，他没有。
他还以为这三份契约是那三家店面的！多可笑！
“不可能！十四娘名下能有多少产业？她在骗人！她在骗人！她当初卖给我的时候，明明说的就是那三家店！我相信她，才没有细查的……”可是让涂知府摇头鄙视的是，到了现在了，林恩之竟然还不肯放手，非要纠结于这件事。
“林县尉所言不错，十四娘名下的产业，还真的不多。”丁香神色淡淡地开口了，她这个神气，样子非常地像十四娘。林恩之看到的时候还不由得一怔，以为站在他面前的人，就是顾茗。
但是，她当然不是顾茗。顾茗什么样的身份，会上公堂来跟他打这么个官司？
林恩之心头苦涩地想到。
也不知道她到底有什么奇遇，竟然能够说动镇国将军府上门提亲。
其实，她不想嫁他，那也就罢了，只要将这三个店面赔给他，那他得了这些赔偿，也就过得去了，自然不会死拽着不撒手……
可是现在她竟然做得这么绝，竟然想叫他人财两空……
那么，他便也不是好惹的！
想欺负他的人，他只要得到机会，都会一一地回报过去的！
十倍！百倍！
千倍！万倍！
十四娘，今天你如此折损于我，来日，你可不要后悔！
“十四娘只是一个还未及笄的女子，父亲尚在，名下怎么可能有什么产业？就这三个产业，也只是十四娘为了好玩才弄的。而且，也实在是不值钱……买来的时候不值钱，现在要是卖掉，也许还卖不到钱。都根本没有人要的东西。”丁香说着，也是微笑起来。
林恩之已经一败涂地，涂知府自然便也就将他甩开不理。现在听丁香说得有趣，便好奇地问道：“十四娘名下只有这三个不值钱的东西？那三家铺子呢？”
“自然是奴婢的老爷名下的产业。”丁香微笑着说道。
涂知府又笑着问了几个问题，丁香都非常好脾气地回答，一时间，主宾两人间气氛融洽，如果不是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地点又是公堂，还真得以为两个人是一对忘年交的好友。
涂知府暗暗松了口气，这下好了，看丁香的态度，应该是不会继续追究这事了……不然，还不知道会要挖成什么样子呢。
他倒不是为了替林恩之着想，只是害怕太深入了，会惹怒林恩之背后的那个靠山。像现在这样就好，浅尝辄止，自己已经是尽力保护这个林恩之了，那个人，就算是生气，至少，也不会来找自己的麻烦了。
可是他却没有想到，顾茗费了这么长的时间、这么多的精力，不可能只是让林恩之这样子不伤筋不动骨地折腾一番的。
俗话说，见蛇不打三分罪，打蛇不死七分罪。不打还好，打却又不打死，那个罪过，其实比不打的罪过，更是要大得多了。
而林恩之，就是这条蛇。
对这样的人而言，要么不动他，只要一动他，那就必须一次性将他弄到底，让他再也没有翻身的可能。
这样的人实在是太危险了，他并不是姚氏那样的后院女子，还能够一次、二次、三次地过招，慢慢地来。
对付林恩之，只有一次机会。
这也是原本顾茗不想这么早对付他的原因。一个很简单的道理，一个人，能力越大，责任也就越大。
同理可推，一个人，官位越高，能够犯的错，也就越大。
顾茗本来是想要静心地等待他身居高位之后，再想办法引诱他犯错的。只是没有想到，林恩之这样的人，不是你不去招惹他，就可以清静的。
他就好像是一只苍蝇一样，不管你愿意不愿意，他一直在你耳边嗡嗡嗡嗡嗡嗡地叫着，吵着，闹着……恶心着你。
顾茗实在是忍无可忍了，终于下手，对他提前下手了。
所有的注意事项，她都已经教导过丁香了，丁香自然也是清楚的。
所以，虽然与涂知府谈笑晏晏，可是她却始终没有忘记自己的重任。
“知府老爷，奴婢请求，再看看林县尉的那几份契书。”她一本正经地对涂知府说道，“奴婢感觉到有些奇怪。明明那三个契书是那种不可能卖得出去、也不值得什么钱财的产业，为什么鄙主人会将它卖出呢，还是卖给了林县尉？这事太奇怪了，奴婢想要查看清楚。”
涂知府一听她这么说，顿时就知道自己费了半天的心思，完全是白费了。
可是，给还是不给看？他向师父望去。
师爷也是头大，可是再三地想想，他还是冲涂知府点了点头。
涂知府便将那些东西，又递给了丁香。
丁香捧着那几样东西，一样一样，仔细地看着。
“老爷，这个东西好奇怪地说。”丁香突然抬起头，对涂知府说道。
涂知府听到她这么说，就觉得整个心都揪起来了。
唉，自己都赶紧想办法调走吧……这个地方，快要没有办法活下去了。
第628章 去了哪里？
原本一件很小的事情，只要双方随便哪一个让一步，就能够和解的，偏偏因为两方各不相让，到现在，闹得这么大。
这么大的案子，以涂知府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少招事就少招事的宗旨来说，自然是要慢慢地拖、慢慢地打了。
所以尽管丁香说她发现了疑问之处，可是涂知府却是强行压了下来，宣布今天就到这里，择日再审。
在他想来，自己拖得时间长一点，那么，他们两边人，便都会去寻各自的后台。
不管是谁的后台，只要让他能够搭上一个……那这辈子也是受用不尽了！
这也是他一直以来，态度如此暧昧、不肯用强硬手段的原因了。因为，他想要借此机会，与上面的那些大人物们勾搭上。
怀着这样的心思，他当然是一个也不敢得罪的了。
本来明明很快就可以将这个官司弄个水落石出的，可是没有想到，这个知府却是诸多借口，又是时间不早了肚子饿了，又是昨天吃坏了肚子现在痛得不行……
又是要吃又是要拉的，到底是要吃还是要拉！
芷汀气得嘴噘得老高，被丁香拉回来半天了，那份儿气，还没有消下去。
“十四娘，你怎么不生气？”她呼哧呼哧地问顾茗道。
顾茗促狭地向她挤了挤眼，笑着问道：“今天是有什么事啊，把我们芷汀都气成这个样子了？”
明明一回来就告诉她了！现在还来跟自己装傻！
芷汀感觉到自己也是傻了，怎么能跟十四娘说这样的事情！
你什么时候见她着急过？
罢了罢了，另外再找个人去。
丁香？不行，这丫头跟十四娘的时间太长了，而且非常的崇拜十四娘，凡事都跟她学……现在就是一个小十四娘了。
十四娘不生气，她也是肯定不会生气的。
想来又想去，芷汀终于想到了一个人，高高兴兴地就出去找金菊。
以前一直觉得金菊胆子小，跟个弱鸡似的。可是后来磨练的时间长了，她的胆子也大了起来，只是脾气也见涨。
跟她一起骂骂那个该死的林恩之，一定比较有意思。
芷汀兴冲冲地便跑去金菊，没有想到，金菊听完她的话，也并没有生气，而是深深地思考起来。
“怎么你也不会生气？”芷汀这下子，可是感觉到了深深的无力感。
这个顾家，还能找到一个正常人吗？怎么一个个地，全部都是十四娘那样的怪物？
有谁在骂我？房间里，正在画画的顾茗，突然觉得鼻子里好痒，打了一个很大的喷嚏。她揉了揉鼻子，没有在意，继续端详起跟前的画来。
这些画，也是上辈子的时候，一个落魄文人首创的。这种画，与平常常见的人物画不同，几乎不作任何的细节描述，只重轮廓的勾勒。
但是因为画者抓到了被画者的神髓，所以虽然不画细节，但是却是让观者，一见就能够认出所画是何人。
这个画者，是一个积年的老秀才，科考多年，次次失意。人到中年了，回想自己一事无成，只有一笔画，还算能够见人，于是悉心钻研之下，作出此技法。
原本他自以为得到了大宝贝，挟着到了京中，到处为京中名流作画，以图一鸣惊人。
可是，他这个作画的方法，与寻常人的欣赏水平相距实在是太远了，在京里的大半年时间，画了无数的画，除了耗尽盘缠，却没有得到任何贵人的青睐。
最后，他也算是心灰意冷之下，收拾行李，准备回乡，开个蒙学，教几个乡童，以此养家糊口了。
只是半年的时间，他画下了不少的画作，送也送不出去，根本就没有人要。现在要走了，也带不走，于是就在街口摆下一个摊，滥便宜的价值出售。
而顾茗，就是那个时候遇上他的，看到这些画，虽然感觉很怪异，但是又觉得很有趣。
那个时候的她，已经被林恩之冷落很久了，人被困在后院里，无以排遣内心的抑郁，做起事来，便多了几分任性。加之价格又不贵，她于是兴起，将所有的画作，全部包了下来。
那个老秀才，老泪纵横地给她磕了几个头，将银子收好，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那些画，帮她杀掉了不少后院那无聊的时间。到了后来，她画得，已经不比那个老秀才差了。
但是现在，这个世上，应该还只有她会画吧？
她也是突然间想起这一回事来的。这个画，不重人的五官，只重人的神态……说不定对宁予卿会有用处！
所以这两天，她一直在画这个东西，将她见识过的人，一个个一，仔细回忆着，全部都画了出来。
等下次宁予卿再来了，她得拿出来给他看看，试试是不是真的有用。
这个时候，她哪有时间，去管林恩之的那些破事！
反正，他是绝对逃不掉了！
林恩之回了家后，谁的院子也不去，也根本不管那些一个个向他媚笑示好的女人们，直接就冲进了艾草的院子。
艾草现在已经是姨娘了，为了显示对她的重视，他还特地交代顾蕊给她腾出一间空院子出来，只有她一个人住。而其余的姨娘，都是合住的。
可是没有想到，自己待她如此之好，她竟然还敢如此对待自己！
什么萝卜印章，整个这件事，就是她与十四娘合谋弄出来的吧？
难怪他一直都觉得奇怪极了，为什么十四娘对他这边的情况了如指掌，原来是他这里有内奸！
自己对她如此不薄，她却还要背叛自己！今天他就是想要找她好好质问，她如此做，亏心不亏心！
“你姨娘呢！人在哪里，叫她赶紧滚出来！”林恩之站在院子门口问道。
他现在深深地厌恶艾草，连她的地盘，他都不想进去了。
站在门口的那个小丫头吓得战战兢兢的，哆嗦着回答道：“老爷……袁姨娘不在，上午的时候说想要单独一个人在院子里走走，再也没有回来……”
人不在？他不信！除了这里，她还能够去哪里！
林恩之终于踏了进来，直冲艾草的房间，一间一间地搜查起来。
然而，艾草真的不在。
她，似乎就这样突然失踪了。所有的东西都还在，她的丫头也还都在。
但是，她的人，却不见了。
第629章 用一生还赎罪
“你真的想明白了？不会后悔吗？”顾茗端详着眼前那盏小小的油灯，慢悠悠地，开口说道。
她的身前只有这么一盏灯，并没有人。
而昏暗的房间里，漆黑的角落里，却窝着一个人影，似乎是跪在地上的，低垂着头，一动不动。
听到顾茗的话，那个不知是男还是女的人影，才抬起头来，黑暗中，一双晶亮的眸子，盯着站在她跟前的顾茗的背影，良久良久，才终于开口说话了。
“十四娘，奴婢已经考虑好了……这几年来，多谢您照顾他了。现在，也是时候，轮到奴婢这个当亲娘的来照顾他了。”她嘶哑地说道。
原来这个人，竟然就是林恩之现在翻遍全城，到处都找不到的艾草！大概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原来艾草在这里，就在离秋桂院很近很近的地方。
“也没有什么好感谢的，其实他的长明灯，一直是放在庙里，由和尚们照顾的。”顾茗淡淡地说道，“我只是每年出了香油钱罢了。”
那天，她让芷汀替她给艾草送的那句话“今年的香油钱已经出过了”，指的，就是这件事。
也就是这句话，刺激到了艾草，让长时间还有些犹豫不决的她，终于拿定了主意。
“奴婢这点好歹还是能够明白的。如果不是十四娘，这个孩子，哪里还有点长明灯的机会？早化作猫儿狗儿的腹中食了吧？是十四娘你派人救下了他。”艾草声音轻飘飘地说道。
当年的自己，怎么就那么傻？
为了林恩之，什么苦的能够吃，什么事都愿意做。
因为姚氏不给准备足够的饭菜，她拎着空空的食盒，厚着脸皮，去向十四娘求助，将饭桌上十四娘吃残的饭菜，全部端回了秋桂院。
又将其中还算完整的整理出来给林恩之吃，而自己，则吃那些沾满了口水的残菜残饭……
而所有的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对这个又聪明又俊秀的少年，产生了欢喜的情感……
也是这种情感，最后，将她寄到了如今这个地步。
“十四娘你知道吗，秋桂院的那几年时间，也是奴婢这一辈子，最幸福的一段时光了。那个时候的林公子，与现在的他，非常的不同，非常的温柔，非常的体贴……而且读书非常的用功。只要闲下来，不是写文章，就是读书……他还总对奴婢说，奴婢是这个世界上唯二对他好的两个人，以后等他发达了，一定不会忘记这份恩情……”艾草喃喃地开口了，好像是在对顾茗说，又好像是在对自己说。
顾茗的眼睛只是盯着那眨小小的灯火，没有回头。
艾草却是径直地说了下去：“那个时候的林公子，整天都说，十四娘对他有大恩，他以后一定会对你好……十四娘，你知道吗，那个时候，奴婢我是真的信了。毕竟，您对他如何，奴婢是全部看在眼里的，对他的话，自然也就相信了。”
“但是十四娘，你是怎么发现的呢？您为什么突然就不相信他了呢？为什么您就没有上他的当呢？”说到最后，艾草的声音已经非常的激烈了。
为什么，林公子对两个人同样的甜言蜜语，却只有自己上当？
还付出了如此惨淡的代价。
“你要相信，我曾经付出的代价，比你现在还要惨烈得多。只是，你忘记也不会知道罢了。”顾茗回头，看着隐藏在黑暗当中的艾草，声音难得地激烈起来，“你如果还没有想通的话，那庵堂也就不必去了，你还是回去，当你的姨娘吧！”
“不！我再也不会回去那个地方！我要陪着我的孩子！”艾草从黑暗中慢慢地站起，一步一步地走到了那盏小小的油灯前，“宝宝，宝宝……娘的宝宝啊……娘来接你了，以后，咱们便永远也不再分开……”
她伸出手去，小心翼翼地捧起了油灯，收到胸口来，可是又不敢收得太近，免得呼吸太重了，将它吹灭了。
高僧讲经的时候说过，夭折的孩子，戾气太重，是不能够直接投胎的。他们必须要寄生在长明灯里，长年在寺庙里听着佛经，化解他们的戾气。
直到他们的戾气全部都化解完了，他们才能够清清白白的，堂堂正正的，下到地府里去，重新投胎做人。
艾草不敢想象，如果只是普通夭折的孩子，都不能够正常投胎的话，那她的孩子……在几个月的时间，被他的亲生父母，用那些狼虎药，生生地打下来……
最后还被他的亲生父亲，扔到街上，差点就喂了野狗……
这样的他，该有多么大的戾气？
这样的孩子，用掉她一辈子的时间，能够等到他投胎的那一刻吗？
她这一辈子，已经彻底地被毁掉了。那么，就让她将剩下的时间，用在替宝宝祈福上面吧！
希望她，能够让他早点洗清身上的怨气戾气，早点重归轮回，投胎重新做人。
再也不要遇到像她这样的母亲，也一定不要再遇到像林恩之那样的父亲。
他们太不负责任了，他们太自私了。
他们，下辈子都不配再做人。
顾茗看着艾草那小心翼翼的样子，脸上厚厚的那层冰，终于松动了一点。
艾草以前是很傻，可是自己上辈子，不是一样也傻过吗？
现在，她已经醒悟了，挺好的。不像自己，要重活一世，才能够清醒过来。
“庵堂已经都安排好了，你出门去找老李，他会送你去的……那个地方是个难得的清净地，里面的尼姑也都是潜心向佛的，没有那么乱七八糟的糟心事。以后，我会每个月给你送一次米粮，你不必担心这些。”
艾草捧着长明灯，深深地向顾茗躬下身去：“还是要继续麻烦十四娘了。以后奴婢一定会****替十四娘祈福的，也希望十四娘以后一定要幸福。”
“是的，我以后一定会幸福的。”顾茗看着她，也深深地说道。
她一定会幸福的，顾茗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因为，这辈子，她已经不必要依附任何一个男子。即使他是宁予卿，她也不需要。
第630章 该了结了
这个官司终于也到了拖无可拖的程度了。
涂知府拖延，也不过只是想要借这个机会，搭上那些大人物们。可是没有想到的是，尽管他将这个案子从秋天拖到了冬天，又从冬天拖到了来年的夏天，他期盼的事，他等待的人，都没有如他的意愿发生。
现在这个案子，几乎已经成了汝南城里的一个笑话。别人提起这件事，都是笑话他，堂堂的知府老爷，半点本事都没有。这么简单的一个案子，快一年了，还没有判下来。
你说顾十四娘那边，她占着上风，她那个靠山不急不慢还可以理解……可是林县尉，你那个了不得的后台呢？这么大的事，眼见你就要败了，怎么就这么沉得住气？
自己可是已经替他拖延这么长时间了，再不来，这案子，不判可是就实在说不过去了！
涂知府为难，他的师爷也是同样地为难。涂知府对他非常的不错，如果他能够再更进一层，自己这个当师爷的，自然也是能够跟着去上任的。
这样的好事，谁不想要呢？
可是现在林恩之的这些作为，却是已经将他这个东家，架到火上在烤啊！
到现在，他们都已经是进退两难了。
判吧？如果林恩之的那个后台怪罪怎么办？
继续拖着？可是已经拖了这么久了，继续再拖下去，又能活到什么时候去？
突然间，师爷想到了什么，眉眼间，尽是气愤，还有一丝地解脱。
“东家，您还记得去年的时候，宫里出过的一桩事吗？”他突然没头没脑地说道。
涂知府一愣，但是他知道自己这个师爷的，很是有几分真本事的。他突然提起去年宫里的事情，那就肯定不是无的放矢。
于是他仔细地想了起来。只是平常他关注官场上的事情比较多，宫里的事情，反而是有些疏忽了。唯一关心的一些事情，还是因为顾十四娘的缘故，所以专门收集了一些皇族人的事情。
想了很久，他也没有想出什么有价值的事情来，能够与林恩之扯上关系的。
“前段时间，卑职跟几个同乡喝酒，听人提起的，说是去年的时候，皇上曾经昏迷了十几天，当时所有人都以为皇上肯定是醒不来了，几乎所有的皇子，都赶回了京城……”师爷说道。
涂知府瞠目结舌，这事，他还真不知道。
不过，宫禁里面的事情，本来就是禁忌，他只是一个外放地方的小小知府，不知道，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很多人都说，是因为有人下毒的缘故，所以宫里当时服侍的侍卫、太监、宫女甚至包括跑腿的小黄门，还有几个倒霉的低级妃嫔，都在这段时间里，消失了……”师爷深深吸了口气，说道。
告诉他这件事的人当时很神秘的说，也是皇上昏迷不醒的那十几天里，宫里莫名其妙失踪的人，达到几百之数。
那个高大雄伟幽深的宫殿群，在他看来，就好像是一个张着大嘴的巨兽，一口气，就要吞下这么多人的血肉。
真不是什么好地方！
“师爷，你是说……”涂知府眨眨眼，好容易才将心头涌上来的震惊感消退了一些。
师爷沉着脸，默默地点点头。
是这样吗？涂知府松了口气，又失望起来。
失望之余，又感觉到了浑身轻松。
这样也好，林恩之的后台倒了，自己便再也不用顾忌他了。
念头通达的涂知府，非常快地便宣布再次开堂。
然后，拖了快一年的案子，终于快节奏地审了下来。
就连那个主簿也被叫了来，让他作证，到底林恩之的契书，是真正的，还是伪造的。
官场上泥的，没有傻子。这个主簿也是一个人精，他敏感地从涂知府那一如既往黑沉沉的脸上，看出出端倪来。
林恩之倒了？不，林恩之的后台倒了？
那太好了，自己再上一位，就是县尉了。他眼红这个位子，已经好几年了。可是没有想到，好容易熬着送走了老县尉，天上又突然降下来一个。
而现在，机会，终于轮到自己了。
主簿半点心理负担也没有，开口便说道：“禀知府老爷，这些契书，是伪造的。”然后都不用涂知府问他，当着林恩之那不敢置信的眼神，他径直地解释起来，说他为了防止别人仿作文书，所以他特地在自己的印章里加了一点机关。
然后，他从身上掏出了那印章来，请涂知府拿张纸出来，他用力在上面一盖……
再呈上交给涂知府看。
涂知府拿起来一看，果然，这个印章盖出来的章上，“南”字上面，有一个小小的戳出来的洞。
再仔细检验主簿的印章，他发现了“南”字那里，藏着的小小的针尖。
“也就是说，只有章上被戳破了小孔的，才是你亲手开的文书……不然，就是伪造的？”涂知府问道，“你的心思倒是够灵巧的。”
主薄点头应是：“卑职也是没有办法，这世间，总是有很多聪明人，自认为聪明绝顶，什么事都敢做，什么人都敢骗……所以也只好使些见不得人的小手段了。”
虽然表面非常的冷静，但是事实上内心却是狂喜不已，今天真是运气，既然还能够得到知府的欣赏！
涂知府听了他的话，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主簿这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指责讽刺林恩之的，他虽然并不喜欢林恩之，可是更不喜欢这样狂落井下石的小人。
“林县尉，主簿的话，你都听到了吧？还有何话说！”涂知府冷冷对林恩之说道。
林恩之自然早就看出了知府对他态度的剧变，只是，他也是有苦难言。
也不知道张天师那里出了什么事，自从这个官司僵持起来之后，他已经一连去了好多信了。刚开始时候，是催促他出手向知府施压的，可是连着几封都石沉大海之后，他猜测可能是张天师对自己没有听从他的吩咐有所不满，于是改变策略，又去了几封信，解释自己的所作所为。
他向张书钧解释，自己之所以要将十四娘手头的产业压回来，只是因为十四娘没有了依仗之后，才会答应嫁他当妾。
可是，仍然没有任何的回音。
到最后，他都已经在信里哀求了，但是张书钧就好像从人世间消失了一般，再没有过任何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