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1章 葛家的倚仗
“如果到那一步你还不说，我就一截一截地，将你全身的骨头全部折断……”阿七继续慢斯条理地说着，“到了那个时候，你就真的神仙难治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仿佛不经意般的，拾起了姚掌柜的右手，然后用另一只手比划着，似乎在盘算，怎么下手会比较完美。
“不要了……不要了……我说我说！我全部都说！”姚掌柜再也受不了了，屁滚尿流，啼泪交加的，全部都交代了。
阿七却是听得，脸色更难看了。
原来他也知道怕啊？就说呢，一个外地官而已，难道还能翻了天不成？大概是什么商家的人吧，所以才会这么有钱。
可是，再大的商家，也怕官。他再有钱又能怎么着，他武艺好又能怎么着？
葛家可不是那么好惹的！
最后，他也只能选择将这口窝囊气自己硬咽下去吧！
可惜了，自己白白挨打了顿打。
阿七抬起左脚，一脚就踩到了他的左手上，用力一碾……
“啊……”杀猪的声音，再一次重出江湖。
“有件事，非得你帮忙不可。”阿七似笑非笑地看着姚掌柜，说道，“那个药，我的钱可是已经付了的……葛管事，是直接从我手上抢的，是也不是？”
“是，当然是！本店与客官已经货银两讫，却不知道客官想要干些什么？”姚掌柜强撑着，壮着胆说道。
其实他的胆早已经吓破了，都快要被吓死了。
“你承认就好。那正好，你就跟我去做个证，证明，我从你这里买到的药，已经付了钱的药，却被那个姓葛的管事抢走了。”阿七说着，拖着姚掌柜就走。
“做证？做什么证？去哪里做证？”姚掌柜懵了，被阿七拖得跌跌撞撞的，还着急地问道。
大鱼也赶紧跟了上来。
“还能够去哪里，当然是知府衙门了。”阿七冷笑一声说着，姚管事却是被吓得眼前发黑，身子一软，直接就晕了过去。
晕过去的人软软的一团，搂也搂不动，抱也抱不起。大鱼见状，想要表现一下，赶紧跟阿七毛遂自荐：“七爷，小的力气大，让小的来背他！”
阿七一见自己现在确实是有些吃力，便答应下来，将姚掌柜放到了大鱼大肉的背上，让他背着走。
路过一家代写书信的小摊子的时候，阿七停了停，走了过去，给了那个守摊的老书生一块碎银，让他先到处蹓达蹓达。
这块银子比他整个摊子值钱多了，老书生大喜，赶紧就真的去蹓达去了，懒得去管他到底要做什么。
大鱼背着还昏迷中的姚掌柜，老老实实地站在一旁等着。
这次一路上，他感觉自己犯的错误实在是太多了，再不老实点，他怕这个七爷，一点钱都不给他了。
所以接下来，他决定什么心眼都不甩了，老老实实听吩咐就好。七爷说什么，自己就做什么，这样，他总不能再生自己的气了。
到时候看着自己够乖巧，多给些赏钱就好。
阿七坐了下来，磨了几下墨，看着颜色正好，就停下来，蘸上笔，写起字来。
写完了，他又从桌上揭起这张纸，慢慢地吹干，将它装到一旁的信封里，用浆糊糊好。这些东西都是现成的，到是不必他另外费心。
然后，他向那个还在不远处蹓达着的老书生招招手。
那书生兴奋地跑了过来，问他是不是还有什么事要吩咐。
“帮我送个信，”阿七对那个老书生说着，“知府衙门，你知道怎么去吗？”
东星府虽然是个小府，但是却也是县府同城，知县、知府同城所居。只是一位居城南，一位居城北罢了。平常若没有公务，两位老爷也很少会碰头，免得尴尬。
阿七自己身边也没有什么合意的人手，干脆叫人帮忙了。
老书生赶紧点头：“知道的知道的，在下还曾与知府老爷有过一面之缘。”
阿七没有相信他这话，很明显的自矜之辞罢了。不过，只要他知道知府衙门门在哪里就好。
他将手里的信交给他，又拿出一个五两的银宝来——一旁的大鱼瞪大了眼睛。
银票什么的，虽然面额大，可是对他的冲击，却反而不如这个五两的元宝来得强烈。
他看着眼前这个小小的漂亮极了的元宝，喉头不由得重重地咽了口唾沫。
七爷还有这么好的东西啊，怎么不送些给他啊？
“你想办法，将这封信送到知府老爷的手里。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但是，一定要保证，知府老爷一定要亲手拿到这封信。然后，我给你十两银子。这一锭，只是定金。”阿七说道。
老书生能够在街上摆摊替人写书信，自然不会是那种不为五斗米折腰的人。事实上，能够做到那么清高的人，至少，得是一个家境不错、衣食无忧之人。
就好像苏轼的好友陈季常一般，他能够隐居山林当隐士，那是因为他的父母长辈，已经为他赚够了几辈子也花不完的钱财，还有田地。
所以，就算他不入仕当官，他也不愁吃喝。
老书生既然为衣食的重担所逼，不得不上街赚取这样的蝇头小利，那么，现在这么简单，便能够赚钱一年也赚不到的钱财的时候，他自然也不会拒绝。
他一口就应承下来。
“你完成事了，就还在这里等着我，我到时候绕过这里，将剩下的银子给你。”阿七对他说着。
老书生高高兴兴地答应下来，随便将自己的摊子收了起来，拜托身边一个卖东西的大娘帮他看着，自己就匆匆地离开了。
阿七对一直安静站在一旁的大鱼说道：“走，咱们继续去县衙。”
刚才姚掌柜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他，他才知道，为什么那个姓葛的管事，如此嚣张。
原来，他仗着的，全部就是这位姓欧的知县。
这位姓欧的知县，年过半百，膝下却只有一个宝贝儿子。这个宝贝儿子有一个非常得宠的姨娘。
而这个姨娘，正好姓葛。
也就是说，葛管事，是仗着欧知县的名头，才能够在七星府，行事如此嚣张。
所以，不让这个欧知县低头，葛家抢走的那些药，他是拿不回来的。
第542章 欧知县的本事
其实大鱼背着的姚掌柜早就醒了，可是他一直还在那里装模作样，生怕被阿七发现他已经清醒。
人昏迷与清醒时候，身体状态是完全不同的，只要略微去留心，便能够从他的呼吸频率等细微之处泄露端倪。
可笑姚掌柜还以为自己瞒得天衣无缝，却不知道，其实阿七对他的情况，早就心知肚明，只是也懒得去揭穿他，就让大鱼先背着了。背着他，其实反而方便一些，不怕他乱跑掉。
阿七早就问清楚了方向，带着背着人的大鱼，一路笔直向着县衙而去。
到了县衙的门口，他也不停，直接就走了进去，走进了大堂。
大鱼是乡下人，又是无地的渔夫，比农夫的地位还要低下几分，见到七爷一直带着他到了这里，顿时就害怕了。
可是七爷已经进去了，他还留在外面又能做什么？
咬咬牙，壮着天大的胆子，也跟着走了进去。
而他背上的姚掌柜，从微眯的眼睛缝里，已经看到了周围的景物，顿时吓得动都不敢动……那个叫七爷的人说要来县衙的时候，他还心存侥幸，以为他只是吓唬自己呢。
没有想到，这人还真是一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真的闯来了。
他不知道他得罪的是什么人？县太爷独生子的爱妾的哥哥家里的葛管事！
是那么好得罪的吗？
就好像在东星镇上，肖家一个普通的丫头出门在外，都没有人敢随便得罪一般，在东星府上，葛家，也是一个了不得的势力。
他家的势力，也不光光是倚仗着县太爷的势，他们葛家，本来就是东星府的一霸。等到后来将家中女儿嫁给了县太爷的独生子当妾，又深受宠爱……
那他家的势力，就更加水涨船高了。
他作的一手好死，可是不要连累自己啊……姚掌柜嘴里发苦，可是他一直被这个渔夫背着，想跑，也没有办法。
一时间，他又后悔起来，刚才路上自己不应该装晕的，应该及时清醒过来，这样，他能够自由行走，也许还有脱身的机会……
而现在，他却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大鱼完全不明白他背上的人那弯弯绕绕的心机，而是提着心，吊着胆，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踏进了这个公堂。
对很多普通的老百姓而言，一个县的知县，那就是难得一见的大官了。
知县老爷想要他们的命，那他们便只能奉上命；知县老爷想要破他们的家，他们便只能乖乖让他破家……
完全没有与之抗衡的胆量与勇气。
小民，自古就是最最可怜的人。
而现在，他明知道七爷是要与知县为难，却仍然跟着进了公堂，这让阿七不由得有些惊讶。
他回过头来，深深看了一眼，重新扭回头去，看着上面高高坐着的知县。
欧知县的外表看上去普普通通，中等身材，不算胖也不算瘦。但是那双眼，却是有些特殊，眼角处，突兀地斜了一刀，将他的眼睛劈成了三角的形状。
也正是这双三角形状的眼睛，给他的整个人，都增添了一些阴险的气质。
现在，他就高高坐在公堂上，向前倾着身子，阴沉沉地盯着阿七，语气森然地问道：“在下何人？见到本官为何不跪？”
“我有从六品告身，见到官职比我小者，可以不跪。”阿七从身上掏出一个凭证来，举向欧知县。
欧知县顿时被他噎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告身是当官的凭证，从六品告身的意思，即他可以当从六品的官。只是现在僧多粥少，所以虽然有凭证，但是却不一定能够轮到当官。
而阿七整天要跟着余商余钦两个人东奔西走，更是不可能有时间去好好地当差的。
不过，告身还有一个作用，那就是，就算没有实缺可以补，但是，却可以享受同等的一些待遇。
就好像现在这个欧知县，他是七品的实官，而阿七并没有真正的官职在身。只是，只是一个从六品的告身，便也可以将他压得死死的。
当然了，他一个实官，自然也不可能去跟一个只有告身的人行礼。
但是至少，他没有办法再强求阿七向他行礼了。
冷冷哼一声，欧知县感觉到非常的不爽。
“你有何事？身后那人是谁？被背着的人又是谁？”欧知县决定先将这些细枝末节先放一边，问起正事来。
“在下要告东星府葛家的管事，抢了本人的珍贵药材。而这个被背着的，正是在下的证人。”阿七傲然说道。
葛家？欧知县眼睛一眯。
葛家他当然知道，自己儿子最最宠爱的那个小妾，正好就姓葛不说，听说也不是一个省事的人家。
他只有一个独生子，难免有些宠溺过度。不过这个孩子还好，一般特别离谱的事情也没有做过，更谦他在东星府执政七八年，早已经将这里经营成了个铁桶一般。
所以，一般的小事情，他还真没有将之放到眼里。
而听眼前这个人所说，葛家的一个管事，抢了他的药？还拉了人来做证？
说起来，这并不算什么大事，他甚至都懒得去叫儿子来问问，就打算将这事压下去。
不就是一个外地人么？有什么了不起的？
不管你是过江龙还是螳地虎，既然到了他东星府的地盘上，那么，是龙你得给我盘着，是虎你得给我卧着！
别以为到了这里，还能够撒泼！
“哦，那证人似乎没有清醒？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们对他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不然，为什么会这个样子？哦，王二，你看看这个证人是哪个？”欧知县随口问道。
一个衙役从队列里走出来，走到大鱼身边，拨过姚掌柜的脸，仔细看了看。姚掌柜赶紧向他眨了眨眼。
王二一声不吭，就好像没有看到一般。他放下扳着姚掌柜的手，向欧知县走近两步，拱手回报道：“老爷，是回春堂的姚掌柜，人已经昏迷，只怕有人对他做了什么事情，才会如此……”
“大胆！赶紧去回春堂，叫几个证人来，看看这两个人，对姚掌柜到底做了何事？”欧知县大怒，一把惊堂木，就要将案子的方向完全扭转。
第543章 畅快
“知县老爷何必舍近求远？”阿七慢吞吞的声音传了过来。
欧知县脸色一变，阿七的态度，让他感觉到了一丝棘手。
如果眼前这个站在他跟前的不是一个傻子的话……那么只能说明，这个人很有倚仗。
自己，到底要怎么做？
欧知县的脸色阴晴不定，又深思了良久，这才声音涩涩地开口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很明显，现在欧知县打算先看看情况再决定下面怎么做。所以，他说话的语气和缓多了，那话语当中咄咄逼人的气势，也收敛了很多。
“还有是什么意思？既然姚掌柜就在这里，我们对他做了什么，直接问他不就是了？”阿七说着，直接就走到了姚掌柜的面前，还没有等姚掌柜想明白清醒过来，大拇指就已经狠狠地掐上了他的人中。
“啊呀呀……”姚掌柜哪里还装得下去？跟条鱼被人捞出水一般，剧烈地跳动了起来。大鱼猝不及防，没有抱住他，一下子就掉到了地上，“吧唧”一声，摔得极重。
可是这点疼痛跟阿七掐他人中哪里能比？姚掌柜人还坐在地上，两只手捧着鼻子下面嘴巴上面，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人中这个地方，最最敏感了。就是普通力气掐一把，也是能够疼死人的。所以一般对付晕倒的人，都是掐这里，将人唤醒。
而对装晕的人，掐这里就更有意义了。
那还是普通的人。阿七可不是普通的人，他的力气，更不是普通人能够比的。
欧知县这才明白阿七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脸色铁青，看着下面还在那里擦抹着眼泪的姚掌柜，怒声问道：“下面可是回春堂的姚掌柜？”
姚掌柜还是捧着他的嘴鼻处，眼泪汪汪地给欧知县磕了个头，含含糊糊地回答道：“老爷，是小人……”
“那你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昏迷着来到公堂？”欧知县恨声问道。
他不清楚眼前这个从六品告身的真实身份，所以很有些投鼠忌器的味道在，说话做事，都不敢由着以前的性子来。
所以，他希望姚掌柜能够给他一点提示，多说些事情出来。
姚掌柜苦着脸，今天他可真是倒霉透了，果然那么大一笔钱，不是那么好赚的，瞧瞧今天，他都倒霉啊！
不过，已经到了知县老爷的衙门了，他到是不怕会被眼前这个外地客翻了天去。欧知县在东星府经营已经有七八年了，再加上他拉拢的东星本地的势力……
就算以前东星一霸的葛家，不也得将自己家千娇百媚的女儿嫁给欧老爷的儿子当妾吗？连个正室的身份都捞不着，甚至因为怕得罪欧家，连“平妻”这样的要求都不敢提。
所以欧知县，那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别看东星府府县同城，可是与势力极大的欧知县比起来，那个知府老爷，可就低调多了。
低调到，很多东星府的老百姓，只知欧知县，不知蒙知府。
所以，现在老爷这个态度，肯定不是想放水……只有一个可能，他想要更多的信息。
姚掌柜本来一脸的苦意，等明白了欧知县的用意来，脸顿时就亮了，赶紧将今天的事情重复了一遍。
欧知县越听脸便越黑起来。
他几乎已经可以确认，自己刚才是被眼前这个小子给唬到了。
认识到了这一点，欧知县真的是又气又怒。自己长年打猎，没有想到，今天到叫一只羊蒙了！
对阿七两人的态度，自然便也就有了完全不同刚才的态度。他怒气冲冲地拍了一下惊堂木，大声说道：“尔等何人！竟然敢伤我东星子民！来人啦，将他们两个拉下去，一人二十大板！打完了，给我扔出公堂！”
被抢了药材想让自己帮他们主持公道，将药材抢回来？
真是一群乡下来的乡包子！什么都不懂！
只是打他们一顿，已经算是很便宜他们了！
一群如狼似虎的衙役们顿时就冲了上来，用非常娴熟的动作，几下就将大鱼给按倒在地，又剥去他的裤子。
还有几个人又来试图将阿七也按倒在地。
只是阿七的身手，却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这边想按倒他的几个衙役，不但没有成功，反而自己，都被他打倒在地。
阿七也没有下狠手，免得一会儿不可收拾。只是轻巧一个动作，就将他们的手筋给扭曲了，让他们暂时地失去了战斗力，一个个躺倒在地上，疼得直叫娘。
剩下几个衙役愣了一愣，才发现，原来这个还是个硬点子。
本来大鱼的屁股已经准备就绪了，就要打板子了，现在也只好先放在一旁，全部都捋袖子过来，想要先将阿七按地上再说。
没有想到阿七却根本没有将他们一个个看在眼里。
事实上，如果说刚才葛家那两个家丁葛四葛五还给他带来了一点麻烦的话，眼前这群衙役，那就连一丁点麻烦都欠春。
他们就是一群战斗力渣五的垃圾。平常欺负老百姓惯了，真正遇到了棘手的人物，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很快，这群衙役，就叫阿七全部打倒在地，一个个扭着胳膊扭着腿，躺在地上哎呀呀地直叫唤。
欧知县坐在上面，吓得呆住了。
姚掌柜也吓得呆住了，这才明白，原来他对付自己的时候，还是收敛了的。
想想自己刚才被脱臼的疼痛，再看看眼前这些衙役们那胳膊腿扭曲的可怜样子……他顿时感觉到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冒上去。
他错了，眼前这个家伙，可能真的没有什么权势，可是，他也绝对不是什么好欺负的人。
这个人，好像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害怕，什么叫收敛一般，什么事情都敢做，事情闹两大都不害怕……
而在阿七自己，也感觉到了一股由衷的痛快。
以前，因为四爷的病，他们在外，总是非常的低调，唯恐被别人注意到自己的行踪。
那个时候，他们在外行走的时候，是非常的憋屈的。
而现在，却是可以如此畅快的行事，真是爽快极了！
这一切的变化，是什么时候、怎么开始发生的？
怎么好像，就是认识十四娘之后不久的事情？
第544章 谁是葛姨娘
“老爷，老爷，蒙老爷来了，正在大门外面等着……”一个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一个青衣小帽的家丁手里还拿着一份名帖，走到了公堂的门口，看到地上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的衙役，还在那里哼哼地呻吟着，不由得一愣，嘴里的话也停了下来。
“蒙知府来了？”欧知县闻言，皱起了眉头。
按道理说，蒙知府是他的上官，如果有事，也应该是派人来叫他上门去拜见。
不过，他们两个虽然同处一城，可是，相互之间，关系却极差。他在这个东星府，经营多年，直将这个东星城营造得跟个铁桶一般，别人根本插不进手。
更不用说去年底才来到东星府的蒙知府了。虽然他的官职上面比欧知县要大，可是事实上，这个知府，却是被欧知县，架空得极厉害。
所以，两个人的关系才会极差，他平常不会去拜见这个知府老爷，知府老爷自然也是凡事避着他。
更不用说主动上门来找他了。
到底有何事？他不由得沉吟起来。
“老爷……见还是不见？”家仆见自家老爷迟迟不能决定，不由得开口问道。
本来对欧府来说，这只是一句很普通的话，可是现在欧知县眼睛余光从阿七的身上瞟过，却突然感觉到了一丝不妥。
“别胡说八道……赶紧打开正门，将蒙知府请进来。”欧知县说道，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又站了起来，“算了算了，还是我自己亲自去迎接吧。”
他整了整身上的官袍，这到是正正好，不用着急去换衣了，匆匆忙忙地去了大门口。
欧知县一走，阿七理都不理那躺一地哼哼唧唧的衙役们，拉起了还在地上的大鱼，拍了拍他身上的尘土。
大鱼又羞又愧，赶紧将自己的裤带重新系上。
自己跟着这个七爷出来一趟，真是出了大风头。今天遇到的这么多事，真真是让他感叹，前面几十年，都白活了。
几十年的时间，遇到的所有惊险、刺-激的事情，加起来，还没有今天一天遇到的多。
“走吧。”阿七说道，又扭头看了姚掌柜一眼。
姚掌柜不知道为何，心里明明笃定，这个外地官，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可是却仍然被吓得浑身都哆嗦起来。
“走吧！”阿七又说道，然后带头向外走去。
大鱼赶紧跟上。
姚掌柜站在那里愣了一愣，他后面这一声“走吧”，是对自己说的？
让自己也跟着他一起走？
他以为他是谁啊，这里是欧知县的公堂啊，难道他还以为，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还能够指使别人也一起走？
他以为他是谁啊？
然而，站在原地脸色变幻了半天，最终，他咬咬牙，还是跟了上去。
像他这样的狠人，自己……最好还是不要得罪吧？
而这个时候，知县衙门的客厅里，欧知县已经与蒙知府，都坐下了。有婢女迅速地上了盏香茶，蒙知府却是端着冷冷的一张脸，根本不去碰这个茶。
欧看着他这个样子，不由得心中打鼓。
他虽然并不害怕蒙知府，不过，毕竟他是自己名义上的上司。如果这个姓蒙的真的如此不笑好歹，要向上弹劾自己一本的话……
自己这边，也会很麻烦的。
他只好压下满心的不悦，笑着对眼前年纪轻轻的蒙知府说道：“蒙老爷，不知道今天突然来找卑职，可是有何事？”
这个姓蒙的真是不知所谓！自己问他好几遍了，他却只是板着个脸，什么话也不说！
莫非还真要在自己的面前，摆那个什么上峰的臭架子不成？
他真要敢这样，自己就有办法让他身败名裂、臭名远扬，落荒而逃！
狼狈不堪，离开这个东星府！
欧知县的脸色变了又变，正要开口说什么，蒙知府却是傲然地站了起来，大声宣布道：“本官接到百姓举报，东星县知县欧长文，贪婪无度，为官多年，不思为民做主，反而横征暴敛，欺压良善，与地方黑暗势力勾结，狼狈为奸……”
这是要做什么？欧知县的脸色大变，也跟着站了起来。
可是还没有等他说什么，蒙知府只是一挥手，一群人便破门而入，直接冲了进来，控制了他，也控制了知县衙门里所有的人。
而现在整个知县衙门里最有战斗力的那群人，刚才在公堂上，便让人全部制服了，到现在，还躺在公堂的地上，哼哼唧唧的，叫疼着呢。
原来刚才他一直不吭声……是在等他的人手到齐。
欧知县已经全部都明白过来，可是现在，形势已经逆转。他所一直瞧不起的这个年轻书生一般的蒙知府，突然间暴起，将他控制住了。
而且，还是一个如此巧合的时机……
难道说，刚才那个人，是蒙知府安排的？
欧长文突然便感觉到了一阵的胆寒。
不，不，应该不是。姓蒙的虽然算计深沉，可是也不应该会有如此深沉的算计。
应该只是巧合吧……虽然这个巧合，实在是巧得让人心寒……
“将全部人等都关到柴房里去！所有的案卷，全部都清理出来！装箱！贴上封条！”蒙知府大声地宣布道。
一年来的晦气，今朝一扫而空。他感觉到了极度的踌躇满志。
大丈夫，当如是也。他想起了千年前，一个先贤说过的话。
刚来时候的憋屈，身为知府，却被同城的县令所欺压的那种愤怒，还有不平的怨气……
终于，在今朝，一举全部清洗干净了。他这一年来的隐忍，终于没有白费，全部都得到了报答。
欧长文恐怖极了，看姓蒙的这个架势，是想要将自己连根拔起啊！
姓蒙的肯定是筹划良久……可是，到底是为了什么，会在今日发动？今天难道是什么好日子不成？
欧知县惶恐不安，想来想去，想不明白事情到底错在哪里。
蒙知府带来的人动作极快，极快的速度，便将整整一个知县衙门，里面所有的人全部都带出来了。
蒙知府看到济济挨挨站满了院子的人，皱了皱眉，他没有想到，这个欧知县这里，却是这么多人。
他的知府衙门，到现在，除了几个师爷，就只有他一个孤家寡人罢了。
“封住一个院子，将人都关到那院子里去。”这么多人，一个柴房肯定是关不下了，蒙知府想了想，开口说道。
那些人赶紧驱赶着这些人去了邻近的院子。
“慢着！”蒙知府突然开口，“谁是欧知县的独子，谁是他的葛姨娘？”
人群里，一个年纪大约三旬、面相还算英俊、但是眉眼之间却带阴狠之气的男子，连带着他身边那个眉目如画的女子，都惊愕地向这边看来。
第545章 葛老爷
欧春林不知道为什么蒙知府会突然问自己与自己的一个小妾？他又惊又疑地看向他，却见到蒙知府已经扭回了头，只是嘴里轻轻说了声：“果然绝色，难怪会带来灭门之祸。”
这话是什么意思？欧春林面色惶恐，想问什么，可是蒙知府已经走开了。而他身后的那个士兵，也用力地推搡着，要他赶紧走路。
然而，这句话，却是已经留在了他的心底。
深深地烙印了上去。
知县衙门里面乱成了一团糟，但是，这一切，却已经都与阿七无关了。他已经离开了那里，在那里动乱之前，就已经离开了。
姚掌柜也跟着他后面出来了，提心吊胆地跟在这个什么七爷的身后，看着他一路打听，向葛府而去。
他不由得更加害怕，想要逃跑……
这次，他是清醒的，也没有被人背着，他是自由的。
可是，他的腿脚，却始终提不起勇气来，从阿七的身后逃开。
直到后来他听到了街面上的流言，据说知府大人带了兵去，将整个知县衙门，给一锅端了……他看着前面不远处的那个背影，才感觉到了从脚底板处透上来的凉意。
幸好……幸好自己没有逃……
胆战心惊地跟在阿七的身后，姚掌柜一直跟着他来到了葛家。
阿七在门口站定，向姚掌柜示意，让他敲门。
姚掌柜苦着个脸，却半点也不敢拒绝，只好上前，敲起门来。
大门上被拉开了一个小小的活动块，半张脸露出来，向外张望着。看到姚掌柜，顿时笑了，说道：“是姚掌柜啊，怎么到这里来了？”
“听说葛老爷病了，特地来探病……”姚掌柜这话说得含糊混乱。葛老爷这个病可不是才得的，而是很有段时间了。
只是一时间，他只想到这么个借口，便随口说出来了，自己也没有去留意逻辑方面的问题。
不过显然，那个门子也没有认真地去思考姚掌柜话里的逻辑。或者这样的事情他遇得太多了，有太多的人，有原因没有原因的，都要上门来拜见自家的老爷一下。
更别说现在还病着呢，哪天家里断过上门拜访的客人？
他笑着对姚掌柜说道：“那很欢迎啊……侧门那边今天正好是葛烟枪守门，姚掌柜，你都不用理他，直接就进来就是了。”
姚掌柜当然知道他这话不能当真，如果真的想要从侧门进，当然不可能不打赏看门的人。
只是……他有些为难，他从侧门进到是无所谓，可是今天可不是他一个人哪！
他的身后，可是还站了个煞神啊！
“葛老哥，我跟你说实话吧，我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有一个尊贵的客人……”姚掌柜陪着笑说道，“如果是我自己，自然不会来麻烦你，直接就从侧门进了……就算是后门也无所谓的。可是今天我这个客人，却是必须从正门进的……”
门后面的那个门子，脸色就难看了起来。
大户人家的大门，可不是那么容易就会打开的。大门是一个人家最重要的门，为防财气外泄，只有最最尊贵的人上门时，才有可能会打开的。有些门槛高的人家，甚至一年到头，大门也不会开一两次。
至少在葛家，只有欧家的姑爷来了，才有可能会开大门迎接。别的人？都不够格！
如果是普通身份的人，一般都是从侧门甚至后门进去的。
就比如说林黛玉到贾府，身为外孙女，第一次回外祖家，就是由侧门进的。
姚掌柜看到门子那张难看的脸，也是嘴里发苦。走到阿七的身边，有些畏惧地问道：“七爷……要不，小的带您走侧门吧？侧门应该是开的……”
“你现在告诉这个门子，欧知县那里出了什么事。”阿七冷冷地说道。
一听他这么说，姚掌柜就吓得浑身打哆嗦。
自己真的是瞎了眼了，竟然得罪了个这么厉害的人物！
这下子好了，自己肯定是讨不到好处了！只能努力地洗刷自己的罪过，让七爷心里头畅快一点。
姚掌柜对阿七的毕恭毕敬，也让那个门子心中惊疑不定。这个年轻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什么姚掌柜要对他如此客气？
难道说，是他的东家不成？
就算是东家，自己家也不怕啊！区区一个商人罢了，有什么了不起的？
门子正在那里胡思乱想着，姚掌柜又走了回来。
他的气势，比刚才要足了不少。看着门子那半张脸，他义正辞严地开口说道：“葛老哥，我劝你还是赶紧开门……”
门子就不高兴了。他想得很明白了，姚掌柜身后的那个年轻人，最可能的身份，便是姚掌柜的东家了。
或是区区一个商人，难道还能让自己害怕不成？
“大概是老哥你今天还没有出过门吧？”姚掌柜的胆量也越来越足了起来，“大概还没有听说今天城里最新的消息呢！”
“什么消息？”门子疑惑地问他。
姚掌柜得意地一笑：“我劝你还是赶紧跟葛老爷说一声，然后去打听打听，欧知县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门子又惊又疑，想了半天，还是回了头，赶紧去告诉老爷，外面似乎发生了什么事。
“老爷，药都已经拣好了，可以开始熬了。”房间里，一个丫环打扮的少女，恭敬地对那名躺在床上，神色有些虚弱的年轻男子说道。
他，就是葛老爷。
“好了，那就去熬吧……不要走开了。”床上的男子面目俊秀，只是眼底有些阴沉之意，沉沉地吩咐道。
丫头赶紧应承下来。他便挥了挥手，让丫头赶紧下去。
“老爷……姚掌柜来了，他在大门外，要求见。”门子站在门槛外，低下头不敢看，说道。
“姚掌柜？哪个姚掌柜？”葛老爷人还在床上，但是脑子却还是很清楚，问道。
“就是城里回春堂的姚掌柜。今天这药，也是从他的回春堂里买来的，其余的铺子，根本就没有了……”门子轻声回答道。
“那也是因为别的店卖得够快，只有他，东西卖不动罢了。”葛老爷讥笑道。
第546章 说到做到
门子安静地等着，果然，躺在床上的葛老爷讥笑完了，撇了撇嘴，说道：“那……就让他进来吧。”
“可是他说他带了一个非常尊贵的客人，为不污辱那位客人，坚持让咱们家开正门……”门子惴惴不安地说道。
“哪来的尊贵客人？我那妹夫，可不会需要他带过来。”葛老爷冷笑着说道，“那么，这个东星府，还有什么尊贵的客人？难道是府尊老爷？”
可是府尊老爷到他这里来做什么？
“对了，老爷，姚掌柜还有一句话，托小的给您传达……”门子突然记起这事，赶紧将刚才姚掌柜告诉他的事说了出来，“姚掌柜刚才说，他才从县衙来，看到府尊老爷带了很多兵士，封住了县衙……”
葛老爷顿时眼睛一眯。
他一掀被子就起来了，也顾不得病体沉重，连声喊道：“还不赶紧将人请进来……算了算了，还是我亲自迎接进来才算待客之道！”
然后大声叫着自己的丫头来侍候他更衣。
门子看着目瞪口呆。本来他还不打算理会姚掌柜的，可是听到他说的这事，虽然心中疑惑，可是到底还是害怕，所以才过来问老爷一趟。
没有想到，这事，远比他所能够想到的，还要严重得多！
就算是姑爷来了，老爷也只是起身迎接一下，也从来没有这么郑重过！欧家虽然厉害，可是葛家也有自己的尊严！
可是现在……难道，姚掌柜说的那事……是真的不成？
一想到自己葛家的最大靠山就要倒霉了，他不由得就害怕起来。
这下，再也不用任何人催促，他自己就匆匆地跑到大门口，将大门大大打开。
葛家的这张大门，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有打开过了……上次打开，至少也是四五个月前的事情了。所以，保养得也不怎么样，打开的过程中，一直发出让人牙齿发酸的“吱吱”声。
大门打开了，门子也是微微喘气。这门太久没有打开过了，已经非常的生涩，开的过程，也是非常的费力。
只是现在这情况，他哪里还敢托大？
一面还喘着气，一面堆了满脸的笑容，走到了姚掌柜的面前，点头哈腰地对他说道：“姚爷！姚爷您稍等，我家老爷马上就出来了。”
“你家老爷不是病了吗？”姚掌柜有些奇怪地问道。今天这事，不就是他家的葛管事，为了替他买药闹出来的？
倒是害得他倒了个大霉！
怎么现在他又要亲自迎接？
难道说他没有病？
姚掌柜顿时就怒了。
“是病了，是病了。这病一时也治不好，没有办法，只好这么拖着……不过昨天终于请到了一个厉害的医生，老爷马上就会好的……”门子陪笑着说道。
“哦，那我们就等着吧。”他身后，阿七淡淡说道。
姚掌柜马上就不再开口了。
门子将阿七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一回，越看越是心惊。
像他这样长年呆在门上的人，见过的人太多了，一双眼睛自然就练出来了。
一个人是什么身份，几乎只要他看过一眼，就能确定个三四分。
比如说眼前这两个陌生人，那个衣着破旧的好说，身上重重的一股鱼腥味，不是卖鱼的小贩，就是捕鱼的渔夫。
没有半点难度。
而另外这个衣着光鲜者，他……应该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呢。就他那一身的衣裳，那就不是普通人能够买得起的。
不是当官的，就是超级大家族里面的管事。
顿时他对阿七的态度，便带上了几分讨好：“这位客官，不知道您有何事？要不要先进来等等？”
“不必了。”阿七淡淡地拒绝了他。
难怪都说门子是条狗，一双眼睛只认衣裳不认人！一旁的姚掌柜心中郁闷极了。
“不知道有贵客上门，葛某竟然来迟！真是罪过罪过！”一声豪爽的笑声，葛老爷从门里走出来，一脸灿烂地笑容，向阿七问好。
“你确实是有罪过。”阿七冷冷地说道，也不进门，也不理会他的寒喧讨好，一双眼睛，毫无感情地盯着他，用毫无起伏的声音说道，“今天你家的管事去外面买的药，不知道熬了没有？”
“药？”葛老爷一愣。想了想，他才说道，“不知道那药是有什么问题……”
“药没有问题，办事的人有问题。”阿七冷冷的说道，“那药是我的，你的人抢走了我的药。如果你这药还没有熬，就还我。”
“如果已经熬了呢？”葛老爷也是怒了，自己这么给面子，拖着病体来，打开大门来迎接他，却是面对这样的态度？他也是有脾气的好吧？
所以这话里，语气就不怎么爽。
“要是已经熬了……那你就去死！”阿七的话音还没有落下，人已经迅速地向前窜了一步，在别人还都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扣住了葛老爷的脖子。
“你，赶紧去看看，那药熬了没有。如果还没有熬，就拿着药来赎你家老爷。如果已经熬了……你们阖府的人，就全部都给你们老爷陪葬吧！”阿七终于露出了他冷酷无情的真面目，指点着门子，冷冷说道。
平常一起，老何总是爱笑他心肠太软，见不得人可怜。可是事实上，真正心软的人，却是老何。
老何的心肠软，那是真正的软。他为了帮助别人，能够将自己的命都豁出去。
可是阿七自己的心软，帮助别人，却只是因为，顺手便可以帮到，不用费很大的力气。
也从来不会去费很多的周折。
而且，真正能够将心肠冷酷起来，也只有他能够做到。老何的心肠，那是真正软。别看着他整天甩着那把小刀，可是如果他真的是一个冷酷的人，无情的人，那么，他便不会离开净身房，跟着四爷到处奔波，餐风饮露的，各种辛苦。他只是不能理着心肠看着那些拼命求生的孩子，因为手术发热，死在那个又脏又臭的小房间。
而他，却是能够真正的将心肠硬到底。
他冷冷地开口，说要让整个葛府的人陪着下葬，在场的几个人，没有一个人怀疑他话的真假。
他们都相信，他是真正能够做到。
他，绝对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
门子惊得浑身哆嗦，突然间，撒腿就向院子里面跑去。
第547章 一地鸡毛
“药……药……药在这里……”没有多大一会儿，门子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手里还接着一个瘦小的丫头。
那个丫头手里紧紧地抱着一个药罐子，一脸惊惶，看着眼前的众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小的……小的去得还算及时，这药……还没有泡上水。”门子放开拉着丫头的手，叉着腰，大口地喘着气，又颇为庆幸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老爷，奴婢正要熬药，他……葛三毛他跑过去，就将瓢都砸了……”丫头有些忐忑不安地说道。
葛善仁终于松了口气，这下子好了，至少现在，自己的命保住了。
他的身子不敢动，生怕自己轻微一点动静，便会让身后那个人误会，一下子便扭断了自己的脖子……保持着现在非常辛苦的姿势，葛善仁轻声说道：“这位大爷，你听到了，今天我们府上买来的药，都还在呢，都还没有来得及熬……不知道您是要哪个药，全部都给您！全部都请您拿起！”
他又大声叫着，叫那个门子与丫头一起，将剩下的药材，也全部都拿了出来。
阿七拿眼睛示意大鱼，大鱼上前接过那几包药，一包包地打开，拿到阿七面前给他看。
“少了一包。”阿七查过了，开口说道。
果然，他最后的那包药，这个姓葛的根本用不着，只是那个管事自己见利起义。
“那个药，根本不在葛老爷这里……”姚掌柜哭丧着脸，说道。
他知道，葛忠这次要倒大霉了，哪里还肯与他为伍？自然是有多远撇多远。
听到说自家今天的麻烦都是葛忠这个家伙惹的，葛善仁非常的恼怒。
“我明明给了他钱！怎么还敢给我做出这种欺压良善的事情来！”葛善仁大骂道。
欺负欺负真正的老实人也就罢了……可是眼前这个家伙，是那么好欺负的吗？
更别说，他还听姚掌柜隐隐约约的提起，欧大人好像也出了事？
自己一家的富贵，泰半系于他欧家的权势之上。如果欧家真出了事，那葛家，也一定会元气大伤。
而偏偏这个时候，自己却因为葛忠的贪婪，陷身这样的麻烦当中。
他对葛忠充满了愤怒。
这还是他不知道这件事，全部都因葛忠而起。如果知道欧家的倒霉，也全部是由葛忠招惹来的，不宵知道他要怎么恨呢。
“三毛！去将葛忠找来！问他那包药呢？另一包‘替’我这个老爷买的药呢？”葛善仁咬着牙，感觉到阿七的手指又重了几分，语气也就由不得更恶劣了几分。
门子慌张地又向屋里跑去。
葛善仁正与阿七套着近乎，想要将他哄进屋里休息的时候，大门外面站着，多少人路过都看到了啊！
门子又是一头大汗，拉着葛忠来了。
因为葛三毛话说得不太清楚，葛忠虽然拿上了那包药，可是，还是不太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一看到控制住老爷的阿七，他的脸一下子就白了。
苍白如纸。
这个人，怎么还追到这里了？还控制了老爷？
他不要命了吗？
大吼一声，葛忠要在葛善仁面前表现一下他的“忠仆”形象，扑了过来，就要将葛善仁从阿七的手里夺过来。
“只要你不怕你们老爷死！你再过来一点试试！”阿七还没有开口呢，大鱼却说话了。
大鱼只是见识比较少，但是并不代表着他愚蠢。今天已经出来晃荡了这么久不说，还遇到了这么多事，他就算是一块顽石，也开窍了。
他早就看出来了，这个被七爷控制住的人，对这个府上所有的人而言，都非常的重要。
于是，他自作主张，大声吼了一声，欲制止这个葛管事的行为。
没有想到，还真起作用了。葛忠一脸苍白，身子哆嗦有如寒风中的柳树，停下了脚步。
“七爷，你也是个明白人，要知道，真要对我们老爷做了什么，一定逃不了。要知道，我们老爷与欧老爷，可是亲戚……”葛忠虚张声势地说道。
“那你不如问问姚掌柜，知县衙门到底出了什么事。”阿七淡淡说道。
葛忠的脸色大变，这个时候，他才留意到，原来回春堂的姚掌柜也在这里。
他来干什么？这个七爷能够寻到葛府来，是不是他带的路？
姚掌柜里外不是人，真是后悔得无以复加。
你说自己没事找什么事啊？当时如果当时自己做的另一个选择，也许现在所有的事情，都与现在完全不同吧?
但是最最重要的是，欧知县现在倒霉了。虽然不知道会倒霉到什么程度，但是，就算欧知县福大命大能够逃脱，葛家祖宗保佑能够顺利过关……
但是他葛忠，肯定是倒霉定了！
“欧老爷……被蒙知府带的士兵控制了。”姚掌柜丧气地说道。
顿时人人脸色大惊。
葛善仁虽然已经知道这事了，可是每一次听到，他还是不由得觉得心惊。
不能再拖延了，自己一定要赶紧脱身，才能够去处理这件事。
虽然蒙知府是知府，可是，也不代表自己真的一点法子都不能想。只要多砸掉些钱出去，总是能够周旋一二的。
“这位……七爷是吧？这药都已经给您了，你看看，是不是还需要一些赔偿？今天这事，都是我葛府的错，只要七爷您看上了敝府的东西，不管是什么尊贵的物件，我一概没有二话……”葛善仁今天打算大出血，只求能够将这个煞星哄出去就好。
“你能有什么好东西？”阿七鄙夷地说了句。
收起两包药材，阿七终于放开了葛善仁，带着大鱼，扬长而去。
葛善仁看着阿七与大鱼的身影从街角消失，突然感觉到腿一软，整个人就向地上滑去。
一旁站着的几个下人赶紧上前来扶住他。
他们要送他回屋躺着，没有想到，葛善仁却执意让他们叫辆马车来。
他要去知县衙门看看，看看到底是发生什么理。
他才不信，整个知县衙门，都被蒙老爷一锅端了呢。
蒙老爷是什么，欧老爷是什么人……这能比吗？
第548章 为了谁
阿七拿到了药材，上了马车，狂飙起来。
但是，他还没有忘记一件事，就是专门拐了一下，找到那个帮人写官的老书生，给了他说好的银子。
看着老书生拿着那银子又惊又喜的样子，阿七甩了个震天响的鞭花，飞一般地离去。
东星府与东星市离得不算远，一路上，阿七半点也不敢耽误，终于，赶在天黑前，重新来到了鱼庄。
而如果要去省城，那就费事多了。省城可不比东星城这么近，要是光靠马跑，一个来回，也要两三天。
而且更重要的是，省城也不保证，就一定能够有那两个药材。
像那个“回春堂”那么差生意的药铺，真的是不多。
虽然已经天快黑了，可是见到了鱼氏的老族长，阿七还是向他表示，自己要尽快上岛。
大鱼则马上提出，自己可以帮忙。
于是，累了一整天的大鱼，还没有来得及休息一下，就又驾着小船，向着那个小岛而去。
到了小岛，阿七拎着那长长的一串药材，从船上跳下，回头看着大鱼，那月光下，因为紧张而大大张开的嘴。
阿七甚至看到他的后槽牙也微微地反射着月光那清冷的白光。
“好了，今天你算是辛苦了，这些钱，打赏你的。”阿七想了想，扔过来一个重重的荷包。
大鱼赶紧捞过，掂了掂，顿时笑逐颜开。这个荷包里，大大小小的碎银子，少说也有二十来两！
真是发财了！
他向阿七道谢后，喜滋滋地驾船回去。
今天晚上的鱼庄，注定会有一个不眠之夜。
“四爷！大少爷！鲁老先生，药买回来了！全部都买回来了！”离那山洞还远远的，阿七就兴奋地高声叫喊了起来。
他的话音才落下，从那山洞里，就迅速地跑出来几个人，向着他这边疯狂地直奔过来。
“药买到了？药买到了？”跑在最前面的，赫然是老何，他一脸的紧张之色，看着阿七，“快点快点！今天那无名子，快不行了！”
阿七听到这话，心下一沉，原来的喜悦之情，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还以为自己已经够快了，可是哪里想过，谁能够快得过阎王？
他这次还来得及，只是说明，阎王暂时还不想要这个无名子的性命。
下次，自己出手，应该更利索的才是。
几个人急匆匆地跑进了山洞，看到了洞里面，沉着脸的余商余钦顾茗几个人，还有脸上挂满了眼泪的鱼子。
芷汀与耳尖豆丁几个，也是一脸的慎重之色。
“药！快点煎药！快点！”才不过一个白天没见，鲁老先生却是一副疲态，而且也像是突然地老了好几岁一般，“老伙计……这次你命大啊！这么难寻的药，还真让人紧急给你寻到了！你放心，暂时，你是死不了了！阎王爷他，还没有准备好收你呢！”
“死不死，活不活，有什么区别？”无名子艰难地说道。
如此艰难的人生，没有一点欢乐，活得再长，又有什么意思呢？
还不如早早去死呢。
只是真奇怪啊，为什么像自己这样的人，活得如此痛苦，却是一直不得死。反而那些日子好过得不得了的贵人们，听说经常命不长。
“胡说八道什么呢，老伙计，你要就这么死了，对得起我这么多年费的心血吗？”鲁老神医很不高兴地说道。
无名子勉强笑笑，又轻声说道：“如果多活几天，能够帮到四爷，那我这条命，也还是有价值的。”
他们的约定，他尽力配合他们去研究这个病，而他们，则要帮他，将鱼子带出这个岛，将她安置在一个最最富饶的好地方。
那样，她以后，便能够拥有完美的人生。不用像自己这般，如此苦难，如此艰难。
她会是一个幸福的孩子的。
“义父！”鱼子又哭了起来。
耳尖与豆丁已经去熬药了，鲁老神医一遍又一遍地检查着无名子的身体，生怕他会熬不到药熬出来的时候。一发现他有不对劲的地方，就马上掏出他的银针出来，替他扎上几针。
今天这一整天，他都是用这个方法，在钓着无名子的性命。
但是，银针的效果也是慢慢的消退着。
幸好，阿七带着药回来了。
鲁老神医不敢想象如果再迟一晚上，也许，他就真的是再没有办法了。
毕竟，他只是一个医者，不是通鬼神的术士。
“药好了药好了……”耳尖与豆丁两个人小声地叫着，端着一碗漆黑如墨的药汁进来了。
跟着进来的，还有那又酸又涩的药汁味。
“老伙计，就算是为了鱼子，今天这碗药，你也非得喝下去了。”鲁老神医板着脸，对无名子说道，鱼子轻轻扶起了他，又小勺小勺地喂起药来。
“乖鱼子……这药很苦。”无名子喝了几口，实在是忍不住了，开口说道。
鱼子一愣，想了想，说道：“义父，要是觉得苦……十四娘那里有些很清甜的小点心，一会儿我去取些来给你吃，就不会苦了……”
她还以为无名子是嫌弃药太苦，不肯吃呢。
“义父的意思是，你别一勺一勺的喂了，这会苦死人的。不如端着碗，让义父直接喝了，虽然苦，也少苦一阵。”无名子说道。
鱼子顿时脸就红了。自己怎么这么笨，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明白？
她放下勺子，小心地端着碗，凑到了无名子的唇边。
为了这个可爱的孩子，无名子大口大口地咽着那酸涩到了极点的药汁。
鱼子还以为他想要用甜食来润口，却不知道，这样的苦药汁喝下去，接下来整整一天，吃什么东西，都不会吃出味道来了……
如果他还是一个人，他绝对不会喝的。人生已经很痛苦，为什么还要添加更多的苦痛？这样的人生，或许死了，才是真正的解脱。
那个被称为四爷的少年与他有一样的病？可是，这与他有什么关系呢？
鲁神医治了自己一辈子也没有好，那么，凭什么他以为，有着自己的帮助，就能够治好？
关自己什么事呢？
可是，现在，也只有他们，能够帮助鱼子了……
无名子心底叹了口气，用更快的速度，咽起那苦涩到了极点的药汁来。
第549章 结构与功用
鲁老神医的药其实还是蛮有效果的，以前他一直治不好无名子的病，并非因为他医术不够精湛，只是药材短缺，没有办法罢了。能够在如此短缺的情况下，还让无名子多熬了这么多年，足可见他的医术了。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良医自然也难治无药之人。
现在有了这重金购来的好药，无名子的病好得很快。不过短短的两三天，他便能够从洞里走出来，晒晒太阳了。
再过了五天，他已经基本上恢复了健康，只是力气还有些虚，做不得重活。
“老伙计，我的病也好得差不多了，那就开始吧。”无名子在鱼子的搀扶下，找到了鲁老神医。
鱼子有些失神。义父为什么这么着急，她当然是清楚的。
可是，她却劝不了他。义父生恐自己寿命不久，非要赶紧将这事做完了，替她攒下这个福报。
鲁老神医有些担心，但是想了想，还是答应下来。
老的总归是要腐烂的，如果能够用即将腐烂的，来给年轻人换得一个光芒的未来，有什么可指责呢？
他想了想，便让鱼子去叫余商等人来。
原本他还带了个童子当帮手的。只是后来，人家实在是熬不得这个苦，向他磕头求情，他也软了心，放他离去了。那些处理药材之类的杂事，他便都是亲自动手。
到后来鱼子长大了些，他便开始教她医术，而鱼子则以帮他打杂来做回报。
只是这个丫头，才学了一点点的医术，总想着自己将她义父的病治好……总是在他这里偷药，拿回去乱配，给无名子喝。
结果喝坏了无名子好多回。到后来，每次他要出去寻药材的时候，都会将房门锁上，免得鱼子又来偷药回去害人。
只是……现在看着鱼子离去的背影，鲁老神医的眼神，也是非常的复杂。
“就这样放她走，你……真的舍得？”他问坐在一旁的无名子，说道。
“再不舍得又如何？难道还让她一个小姑娘，在这个荒凉的岛上陪着我老死？”无名子哂笑道，“我这一辈子，什么人都不认得，连生养自己的父母亲的长相也记不住，能够有这么一个小小的孩子，陪着自己长大……已经算是老天爷格外开恩了。”
“这只是一个病……”鲁老神医幽幽叹息道。
得了病，又怎么能够怪得了病人？
可是，鱼氏这样古怪的规矩，就算是他，提出反对的意见，也根本没有人会理会。这么多年，他为了帮他治病，留在了这里。
鱼氏的人，虽然从中得到了不少的好处，但是，却从来没有人能够理解他。反而，觉得他是一个傻子，竟然要帮一个被上天诅咒之人，来消除上天的诅咒。
这么多年，他也想不明白，问题到底出在哪里，病因何而起？
明明他的眼睛是好的，一点问题都没有，花啊树啊草啊木啊什么都看得见。
可是，他却就是记不住人的脸。
直到前些天那个十四娘的一句话，才突然惊醒梦中人。
以前他研究的方向，总是想要搞清楚，无名子的眼睛出了什么问题。为此，他甚至偷偷地去坟地里偷才下葬的尸体，解剖眼睛，观察结构。
他解剖过正常人的眼睛，解剖过盲人的眼睛。到后来，他真的发现，盲人的眼睛，与正常人的眼睛，是不一样的。
也许，正是因为那么一点点的区别，使得他们不能见物。
可是，无名子却又不同。他是能够看到东西的。
他没有办法去解剖他的眼睛，只能一次一次地观察，用各种各样的方法观察。可是再怎么观察，他也只能承认，在没有解剖的情况下，他的眼睛，与正常人的眼睛，并没有什么区别。
难道真的要等他死了再解剖才能看到？
可是人都死了，他还要治谁？
这个纠结，一直纠缠了多少年。直到顾茗过来，跟他说了那句话，他才恍然大悟，明白了自己思路的局限性。
也许，无名子的眼睛根本就没有任何问题呢？
如果他的眼睛，是完全正常的一双眼睛呢？
一个结构上完全完好的东西，有可能在具体的使用上出现问题吗？
门没坏，就能关门开门；锁没坏，就能够开锁关锁；水壶没坏，便能够烧水；锅没坏，便能够做饭……
可是，一个活人与一个死人的区别又在哪里呢？也许那个死去的人，哪里都没有伤口，哪里也没有疾病，可是他就是死了。
在结构上，他与活的人完全一样，可是，他已经死掉了，他有眼睛不再能看，有耳朵不再能听，有嘴巴不再能进食，有舌头不再能说话……
他的手不能动，他的脚不能行……
可是如果光看结构，他们完全没有区别啊！
正是顾茗的那句话，鲁神医的思维，完全进入了一个全新的领域，他看到了一片全新的天地。
这些天，除了医治无名子，他其余的精力，都放在这个方向上，一直在思考着，到底他们的病，是怎么回事。
他们的这个眼生症的毛病，比人死了，还要玄妙几分。
他们的眼睛，从结构上说，应该是没有任何问题的。而且，使用上，也不是完全没有用。
他们的眼睛，能够看到东西。只是，他们，看到的东西，又与常人有区别。
比如说，普通的人，看到一个人，与他交谈几句，便能够对这个人产生印象。下次如果再见面，便能够认出来。
但是，他们却不行。不仅是那种一面之缘的陌生人，甚至，亲近如父母、如族人、如夫妻，他们也是不认识的。
而偏偏，他们又还有能够认出的人。
无名子能够认出他养育多年的义女，而余商，则能够认出一个小姑娘。
一个他喜欢的小姑娘。
这里面，就很值得玩味他……
将思绪整理了一遍，鲁老神医抬头，看到鱼子已经带着余商等人进了他的院子。
“闲杂人等，一概不得入内。”医治一开始，鲁神医便不再是平常那和蔼的样子，反而变得非常的严肃起来，将除了鱼子之外的人，全部挡到了门外，不让他们进屋。
只放了余商一个人进来。
第550章 幸福与苦难
等到黄昏的时候，余商才终于从鲁老神医的院子里走了出来。
“怎么样怎么样，大哥，怎么样？”一直等在外面的余商，有些着急的问道。
耳尖豆丁，甚至包括老何与阿七都在，他们也七嘴八舌地问着。
余商的眼光在人群里扫了一圈，却没有看到顾茗，不由得有几分失望。
她怎么没有来呢？难道她不知道，自己今天是第一次正式治这个病吗？他们这么大老远的，从汝南来到了这个荒凉的小岛上，不就是为的这个吗？
为什么她不会对现在的结果好奇呢？
“只是第一天，还不用着急。”余商压下心底淡淡的失望，微笑着，对众人说道。
他的心情非常好。这么多年，找过那么多的名医神医，甚至在绝望之下，连什么仙丹都服用过。
可是，从来没有过半点效果。
但是今天，他却是第一次，真正地感觉到，现在的道路，是正确的。
他的病，也许真的有治愈的希望。
“大哥，为了庆祝你现在正式开始治病，十四娘说，要好好露一手，给你做几个好菜庆祝呢！”余钦笑着开口说道。
他说的人无心，可是听的人却是有意。原本只是淡淡笑着的余商，听到他这样说，顿时眼睛都亮了。
整个人心情，也变得更好起来。
回到他们暂住的这个山洞，果然，远远的，便闻到了饭菜的香味。
“十四娘这是在做什么饭？”余商心情极好，问余钦道。
看着那两个山洞口忙碌着做饭的身影，不知道为什么，余商突然觉得，非常的幸福。
一种属于凡夫俗子的幸福，一种他这十几年来，从来没有体会的，普通人家的幸福。
他生下来，生母便死了，被皇后抱到身边养着。虽然因为皇后无子，对他也是极好，但是，皇宫里，处处是规矩，就算是亲生母子之间，也是有隔阂，更何况，像他与皇后的关系？
所以一直以来，他与皇后之间，都是恭敬有余，而亲热不足。
而与父皇之间，虽然他们是亲父子了，可是，父皇的孩子那么多，而他只是个身份卑贱的低层妃嫔所生的儿子，又被他并不喜欢的皇后所抚养长大……之间的感情，甚至还比不上他与皇后之间来得深厚。
至少，皇后与他之间，还有真正的母子亲情。可是他的父皇与他之间，却是仿若陌生人。
甚至，他有时候会想，自己这个父皇，是不是还因为自己被皇后抚养长大，挡了他真正喜欢的儿子的路，而记恨自己？
不过，他有喜欢的儿子吗？这么一想，也就释然了。
父皇那个人，寡情薄幸，这辈子既没有一个真心喜欢过的女人，也没有一个真心疼爱过的孩子。
他就好像一个高高在上的雕像一般，冷漠地俯视着下方的子民。
他与余钦交好，也是因为，他在余钦的身上，感受到了难得的人与人之间的温暖。
但是今天，就在这一刻，他看着顾茗那忙碌的小小身影，突然之间，一股热流，在他的心底渡过。
他竟然体会到了，身为一个普通人，所能够拥有的幸福。
“不知道呢，刚才我问她，她却是怎么也不肯说，好像还想要给咱们一个惊喜一样……”余钦摸摸头，笑着说道。
看到了大哥脸上的欣喜，他高兴之余，心又有点发酸。
只是他将这份淡淡的酸意，很好的掩藏了起来，没有让任何人发现。自从他决定退出后，他一直都将自己这份感情保护得很好，从来没有被别人发现过端倪。
毕竟十四娘还小，自己退出得够早，她还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吧？
大哥只认得她一个人，可见，对大哥而言，十四娘是多么的重要。自己怎么能够去跟大哥争呢？
“你这忙碌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几个人已经走到了顾茗做饭的地方，惊奇地看着正在忙碌的两个人。
十四娘说的惊喜，还真的是惊奇啊……怎么做的这东西，他们都不认识呢？
“刚才我翻找东西的时候，正好看到了这个，你这里竟然还有乳酪。”顾茗抬头，看到他们，笑了起来，“正好天气热得不得了，我就想到做这个甜食，来给大家消消暑。”
“不是说用来庆祝四爷正式开始治病吗？”芷汀在一旁甩着手，打趣地说道。
“我来看看，这碗乳酪你打发了没有？”顾茗假装将脸一沉，就要看她的成果。
芷汀赶紧闪开，不让她看。两个人嘻嘻哈哈的，开心极了。
“打发是什么？”没有想到，余商竟然也一本正经地坐到了旁边另一把小凳上，很认真地问道。
看他这个架势，也要帮忙呢。
“打发就是要将这碗粘糊糊的乳酪，用筷子不停地打动，像打鸡蛋那样地打散，直到它变成十四娘所说的，像雪花那样细腻、并且不能流动……”芷汀很认真地告诉他。
“还能这样？”她这样一解释，旁边的人，都感兴趣起来。
豆丁叫起来：“我听说过，大食人有一种食物，就是要用鸡蛋打成那个样子，然后再和面粉，放到烤箱里面烤……”
“这也是一种大食的食物。”顾茗点头微笑着说道，大概是五六年后，有一支大食人来到华朝，给当时的皇上进贡了很多他们的礼物，也带来了很多大食风味的食物。
一时间，大食食物风靡一时。京城的大户人家，谁要没有个会做大食食物的厨娘，都不好在家摆宴请客了。
而那个时候的顾茗，因为林恩之的经济情况，她亲自下厨，学了几样大食点心的做法。
回想上辈子的艰难，顾茗痛恨林恩之，却仍然感谢那段苦难。
没有那段苦难的磨练，就算是老天爷重新给了她一次生命，她的人生，也绝对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所以，她感谢它。
面对苦难最好的姿势，不是抱怨，不是躲避，而是勇敢地面对，并且想办法克服。
就算最后你会失败，可是你的努力，永远不会白费。
就好像现在的她一样。
第551章 平凡的幸福
芷汀终于拿出了她的真本领来，一手端碗，一手执筷，那手腕飞快地运动着，速度快得让人眼花缭乱，根本看不清她的动作。
没有多久，那碗乳酪，终于打发了。芷汀甩了甩累得发酸的手腕，叹息着说道：“想吃你这个东西还真不容易，手腕都酸了。再吃几回，我这手腕都得废了。”
顾茗微微一笑。上辈子，她做好了这个点心，端去给林恩之。林恩之表示很好吃，却从来没有问过她，辛苦不辛苦，劳累不劳累。反而说，很好吃，以后每天都要。
那个时候，她看着林恩之吃得香甜，就觉得，这是人世间最大的幸福了。根本没有多想，只是真的每天给他做，直到半个月后，他吃腻了，表示不想吃了。
她的手腕，才得到休息。
手腕累废了没有？现在想想，如果不是那年右手的手腕用得太厉害，临死前她拼死一搏，那么好的机会，她怎么会杀不死他？
手腕，毕竟还是伤到了，后来休养了好几年，也没有休息过来。
“这样的东西，偶尔吃一回就是了，哪里能天天吃？”顾茗微笑着，对芷汀说道。
她接过芷汀打发好的乳酪，检查了一下，果然，已经好了，很硬很干，已经不能再流动了。
她取出一个干净的油刷，将其余的材料，一样一样地，一点一点地，往这碗打发好的乳酪里面添加。添加的时候，要很小心很小心，又要和匀，但是还要小心，不能消了这乳酪里面的细小的气泡。
所以，她的动作很慢很慢，所有人都围过来，很好奇地看着她的动作，想要知道，她到底是在做什么。
顾茗终于将所有的东西都拌完了，长长吐了口气，将这大盆乳酪分到了好几个小碗里，再盖上盖碗。
然后，她往身边一个盛满了清水的铜盆里，扔了几块硝石。
硝石遇水，迅速融化，而且，那水盆上面，也冒出了如雾般的水汽。顾茗再将这几个小碗，一个一个地小心地放到了铜盆里。
将这些都做完了，顾茗拍拍手，心中不由得感叹，余商他们出行，带的东西真是充足……乳酸就不说了，竟然连硝石都有。
真不知道他们还有什么东西没有准备的？
“好了，大家先吃饭吧。饭吃完了，估计这些点心也冰好了。”顾茗向众人说道。
天气炎热，加上这些天大家一直都悬着心，食欲都不怎么好。虽然耳尖与豆丁已经想尽办法，做些清淡开胃的菜式了，可是，效果却并不怎么好。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这天顾茗才亲自动手，做了一顿饭，并还加上这道甜点。
“十四娘，这个点心的方子，教我们好不好？”一边向里走，豆丁还轻声对顾茗说道。
顾茗轻声地笑着，答应了她。
余商走在最后面，目光深深地看着顾茗。
这顿饭，顾茗也是费了很多的心思，菜味主要以清淡、微酸为主。夏天天气炎热，太油太腻的东西，肯定是吃不下的。酸味却是开胃的。
这顿饭，大家都比平常吃得多一些。
吃完了，耳尖与豆丁将桌上的盘碗都撤下，又去将那些冰着的甜点端来。
一直没有开口说话，只是听着旁人说的余商，这个时候，终于开口了：“明天……需要你们的帮助。”
所有人都扭头看向他，等着他往下说。
“经过今天的一些研究，鲁神医觉得……他需要你们的协助。”余商接着说道。
“我们什么样的帮助？”顾茗开口说道。
他们这么多人，在这个岛上没有什么事做，如果能够帮到鲁神医，那当然是好的。
可是，要怎么样帮他？
“明天见到鲁神医，你们就知道了。”余商说道，抬眼看了顾茗一眼，别有意味的。
这一眼，让顾茗感觉到了深深的疑惑。
似乎……有什么很奇怪的地方。
只是这个时候，豆丁已经端着点心过来了，她便将这疑问放到了心底。
豆丁微笑着，先给芷汀上了一盏，再给顾茗上，然后是余钦，最后才是余商。
这是待客之道，她上这盏点心，竟然是将顾茗等人，放在了与余商平等的地位上！
这，也是因为她已经认可了顾茗的缘故。
揭开盖碗，洁白细腻的点心上方，顿时早起一股淡淡的白雾。
只是看着，便让人觉得非常的凉爽。
余钦看看一旁的余商，赶紧用小勺子舀起一勺，想要先吃一口。
可是出乎他意料的，余商的动作比他还快，先将一勺放到了嘴里。
“清甜可口，冰而不寒，入口即化……果然是难得的消夏点心。”吃完了，余商点头称赞道。
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他。
“怎么了？”余商好奇地问道，又舀了一勺，放到了嘴里。
一般来说，女人都喜欢吃甜一点的东西，可是这个点心却并不算甜，他吃着，都觉得很好。可见顾茗做的时候，显然也考虑到了他的口味，并没有做得很甜。
“大哥……你怎么……吃得……这么快？”余钦结结巴巴地说道。
很多时候，并非是他故意，而是在宫里长大养成的习惯，不管是吃什么东西，他从来都是不会第一个吃。
在宫里，不管是什么东西，都有专门试吃的小太监。这么多年下来，他也不得不被迫换了几个试食的小太监……试食可不是什么好差事，尤其是当他的试食太监。
而在外面，一般，他是不会吃外面的食物的。就算是非常可信的人做的，他也从来不会第一个吃。
可是今天，顾茗做的这点心，他却是第一个吃了不说，甚至，吃完了，别人都惊奇极了，他自己还恍若未觉。
余商自己也惊呆了。
今天到底是怎么了？也许是太放松了，在那一刻，他好像真的是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忘记了那些勾心斗角的刀光剑影，忘记了所有的心机，所有的算计……
他好像真的变成了一个普通人，吃下了一份很有诱惑力的食物……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是因为远离大陆吗？
是因为顽疾治愈在望吧？
是因为自己放松警惕了吗？
还是，因为这份点心是十四娘做的，而自己刚才看着她忙碌，产生了一种凡人的幸福感？
所以，才会忘记了一切，全身心地享受起这一份幸福来？
第552章 认不出来
鲁神医给所有人都出了个很大的难题。
不仅是被研究的两个人，还包括本来属于围观者的他们。
“你说你平常不认识人，那么，你是怎么知道，自己不认识人的？”鲁神医指着面前的老何，问余商，“他是谁，你知道吗？”
“他是老何。”余商回答道。
“可是你说你不认识他的。”鲁神医很不满意的样子。
“他是岛上所有人里面，唯一的胖子。”余商扫了一眼他的体形，淡定地说道。
老何顿时捂着脸就奔出去了。
“这是谁？”鲁神医指着下一个人问道。
“耳尖。”余商一样的淡然。
“因为她的耳朵是尖尖的？”这个鲁神医都不用问他为什么了，很容易就看出来了。
余商点点头。
耳尖也后脸奔了出去。
几个人排成排，一个个给余商指认，余商一个都没有认错。
等最后一个人离开，鲁神医的脸色很沉重，余商自己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他确实是将所有人都认出来了，也一个都没有认错……
可是，除了顾茗外，没有一个人，他是根据脸认出来的！
因为相处的时间已经非常长了，他记住了他们这些身边人身体上的一些小小的特征，所以，现在他能够根据这些特点，将他们认出来。
可是，这是不够的。
比如说，他认出老何，是因为老何很胖。可是，世界上的事，不像现在的岛上这么简单。如果有一天，另有一个体形跟老何很接近的胖子，与老何在一起……
他要怎么认？
不要说不会有这样的事，这太正常了。
其余的人也是一样，现在他能够将他们认出来，不代表，他能够从人群里，将他们认出来。
不能够分辨脸，总归还是不方便。
“接下来怎么办？”无名子受不了这么沉闷的气氛，主动开口说道。
“老家伙，你能认出这几个人了吗？”鲁神医问他道。
无名子摇摇头：“刚才有个胖的……叫什么来着？老张还是老王？”
对他们这种有眼生症的人来说，不止是记住人的脸不容易，想要记住人的名字，也是比常人要艰难得多。
因为普通人要记人的名字，是与人的脸挂钩，联想式记忆的。可是像他们这样的人，要记名字，那就是名字，脑海里根本没有一张脸、一个人来与这张脸来对映。
脸部记忆的问题，连带影响非常深远，显然没有那么简单。
这也是余商在没有治好病之前，一直隐而不发的原因。他越神秘，那这个病被人发现的可能性便会越小。
要是成天在人前出现，那么，他的异常，迟早会被人所发现。
“老何。”鲁神医叹了口气，“那个胖的叫老何。”
他一时间沉入了深思当中。
岛上人还是太少了，余商带的人虽然多一点，可是他都已经记住了他们的特征；而他不认识的人只有三个，自己，无名子，还有鱼子。也都是特征非常鲜明的人。
他根本不需要扁脸，这么少的人，他只要分别记下特征就行了，就能够根据特征，认出是谁来。
而这个治疗，似乎才一开始，就要进行不下去了……
“对了，昨天你说，十四娘是怎么发现你有这个病的来着？”他脑中突然灵感乍见，叫了起来。
余商沉着说道：“上次十四娘故意给自己换了一个很奇怪的妆扮，并且将自己的面部特征进行了很厉害的修改……”
结果，他没有认出她来。
这让他感觉到，就算自己能够认出十四娘，可是，也不是像普通人那样的方式。
听说普通人认人，不管那个人如何妆扮，都是能够认出来的……除非真的乔装做了另一个人的模样。
鲁神医一拍大腿：“就是这样！就是这样！就应该这样做！”
虽然岛上人很少，可是，十四娘的做法，却是告诉了他，怎么样解决这个麻烦。
他兴奋地走了出去，让那些人说起他的计划来。
别的人面面相觑，顾茗却是连连点头。
“我们化妆做什么？”片刻后，山洞里，芷汀被按在镜子前坐着，看着顾茗给她的脸上涂涂抹抹的，不由得扭捏地说道。
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在脸上涂过脂粉这样的东西呢！
而且，好奇怪啊，十四娘给她脸上涂了几下，抹了几下后，自己怎么感觉到，镜子里面的那个人，是如此的陌生？
好像不认识一样呢……
“这是女人才用的东西。”余钦老老实实地坐着，任由顾茗在他脸上涂抹着，语气委屈地说道。
“如果岛上人很多，咱们可以慢慢来。可是现在岛上就咱们这几个人，疗程还要不要做下去了？”顾茗瞪了他一眼。
余钦便老老实实不说话了，看着她给自己将眉毛涂得比手指头还要粗重。
这世上，会有人长这样的眉毛吗？他非常的不解。
一个接一个地进屋，一个又一个地出来。每出来一个，旁的人看到他们新的“脸”，就哧哧哧地笑个不停。
“怎么样，都能认出来吗？”等所有人都妆扮好了，顾茗也给自己脸上脸了个大花脸，出来问芷汀道。
芷汀点点头：“虽然画得乱七八糟的，让人看了觉得好奇怪的样子，但是要是想认，还是能够认出来的。”
然后一行人就到了鲁神医的院子里，一个接一个地进去，给屋里的三个人辨认——不止是余商与无名子要辨认，鲁神医也一起参与了这场“我猜我猜我猜猜猜”大赛。
只是他不用说出来，而是写到纸上。
首先一个身材瘦弱的少女走了进来。
这是谁？鲁神医看着那张鲜艳得跟春天的花园一般的脸，由衷感叹这个化妆的人，真是一点章法都没有，太随心所欲了些。
想了半天，他才在纸上记下一个名字，这才抬头向面前两个人看去。
果然，十四娘的这个办法是有效的，眼前这两个人，都深深地皱着眉头。很显然，他们俩个人，都没有认出来，眼前这个人是谁。
“芷汀？”余商试探着问道。
“是不是他身边那两个侍女当中的一个？”无名子仔细地打量了半天，也拿不定主意。
少女原本期待的眼神，马上就黯淡了下来。
第553章 重大打击
第一个进来的人，不用任何人开口，余商与无名的老者都明白，犯错了。
还来不及细想，这个瘦弱的女孩子已经退出了房间，然后几乎就是同时间，另一个几乎是差不多的，脸上也一样是花里胡哨的女孩子走了进来。
这到底是谁？余商的眉头紧紧地皱起。
他一向辨认人的方法，就是从细节——声音是他最可靠的依仗；然后就是他的体形，他的习惯性小动作，他的独特神情……
然而，就算是没有别人告诉他，他也知道，从这里方面去辨认一个人，是多么的不可靠。所以，这么多年，他才会一直坚持不懈地四处寻找名医，能够治好他的医生。
但是，一直到现在，他看看一旁，比他更茫然更无助的无名老者，还有那一开始虽然有些疑惑，但是很快就了然的鲁神医，他才明白，自己与正常人，区别空间有多大。
如果不能治好他的这个病……就算是不能完全治好，只要稍微治好那么一点点也行啊！
至少，不会让他在现在这样的茫然，无措。
“耳尖？”他向来人的耳朵看去，可是耳朵却被遮住了。
顾茗，果然是个聪明的女子。
很快余商便发现了，在他观察着身边人的细节时，还有另一个人，也观察着。而且，她观察的程度，不比他浅。
所以，在今天的这场比赛当中，他输了。
因为，顾茗将几乎所有人的特别，全都掩藏了出来。
甚至他发现，自己对人年纪的判断，也出现了差错。余钦与阿七两个人，身高上的差距并不算特别大，也都挺瘦。
他们两个人除了脸之外，最大的区别，就是年纪。阿七比余钦大了大约有七八岁的样子。
按道理说，七八岁的年纪，是很容易便能够看出来的，可是突然间，余商发现，两个人一同站在他面前时，他根本就认不出来，哪个是余钦，哪个是阿七。
他甚至已经没有办法看出来，哪个年纪更大，哪个年纪稍小一些。
到是无名老者，茫然了半天，才颤抖着伸出了手，指着左边一个问道：“这个，这个好像是他的那个兄弟……”他指指身边的余商。
鲁神医点点头。
最后一个进来的，这下子到是没有什么难度了。虽然他的脸也画得花花绿绿的，可是不管是余商还是无名老者，都第一时间认出来了：“那个胖子！”
“老何！”
他们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发出来的。
老何通红着一张脸，觉得自己深负十四娘的期待，一头就窜了出去。
“我……十四娘，小的搞砸了！”出来见到了十四娘，老何还是一脸羞愧，脸上那么厚的脂粉，也遮盖不住他那通红的面皮。
“不要紧，总得让四爷认出来一个。”顾茗微笑着说道，“不过，你还是要好好地减肥了。”
老何郑重点头，开始盘算起来，自己应该怎么做，才能在最短的时间，瘦下来。
但是顾茗的心里，却完全没有像她脸上所表现的如此轻松。
余商的病情，竟然比无名老者更沉重！这个认知，也让所有人的心头，都沉甸甸的。
至少，无名老者还能勉强辨认出年纪来，可是余商连辨认年纪，都非常的艰难。
一般对正常人而言，一个人有多大的年纪，是能够从对方的脸上分辨出来的，误差一般不会超过三岁。除非是特殊情况，比如说精于保养的女人，或者饱受风霜的穷苦人。
但是，余钦与阿七，他们两个人，并不是这样的特殊人。他们的年纪，正常人是很容易从他们的脸上分辨出来的，七八岁的年龄差，就算不认得脸，在岛上只有这么几个人的情况下，哪个是哪个，猜也猜得出来。
但是偏偏，连无名老者都猜出了的情况下，余商却没有认出来。
他沉着脸，走进了鲁神医的房间。
余商的脸色黑压压的，非常的难看。
“你对人的年纪，光靠自己来分，你能分成几个阶段？”顾茗直接对他问道。
余商深深吸了口气，将那不好的情绪全部都压了下去，很平静地想了想，回答她：“还不会走路的婴儿，还没有开蒙的孩童，还没有及冠的少年，还没有蓄须的青年，中年，老年……”
刚开始几个阶段还算细致，虽然比起正常人还是差了些，但是，比他后面的，却是要强上不少。
这也是因为，青年之前的各个阶段，区别很大，很容易区分。
但是，从青年之后，也就是蓄了须之后，分辨的难道，对他而言，就已经很大了。中年人，说年轻已经不年轻，说老偏又还不老，正是一个人精力最旺盛的阶段……
这些人，对他而言，却也是难度最大的，他根本不能将他们这拨人，再进行年龄上的细分。
顾茗皱眉，没有想到，他的情况这么严重。
中年人在他的眼中，就是一个整体，他甚至都没有办法根据年龄来猜测，那个人到底是谁……
可是偏偏，朝堂上的官员们，几乎都是这个年纪的。年轻小的，还在苦读，青年人；正在各个基层岗位上磨练；老了动不了，都告老归乡了……
整个朝堂上，几乎所有的官员，都是三十多四十五十六十的。超过七十的，已经很罕见了。
而他，却偏偏对这些人没有办法。
也许正常人是很容易区分，三十多岁的人，四十多岁的人，五十多岁的，还有六十多风的……在普通人的眼里，一眼就能够看出来，这个人到底是三十还是四十。
可是……
难怪他一定要治病，这个病，对他而言，果然是太绝望了些。
可是，这要怎么治？顾茗将期待的目光，转到了鲁神医的脸上。
“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用‘强制疗法’。”鲁神医脸色很严肃，“这病情，远远超过我的估计。现在，只有用强制疗法了。”
强制闻法，就是强制法的闻法。在短时间内，大量的接触对病者来说有难度的事物，让他强迫性的接受，然后情况得到改善。
于是，鱼村的人有得忙了。
第554章 来了
阿七与老何两个，在最短的时间，利用这岛上有限的材料，竟然盖了座小小的房子出来，就在鲁神医房子的前面不远处。
这边都收拾好了，早就得到吩咐的大鱼，也摇着小船，带着一拨一拨的族人们上岛上来了。
上次他只是陪着阿七在城里买了趟东西，就得了那么多钱，回去拿给老父亲看。老族长惊喜得差点没有就这么乐死了。
然后，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老族长赶紧将银子拿过来，妥善藏好，又再三地交代他，不管那些人还有什么事，一定要全力的配合。
而这件事，也让族中其余的人知道了，一个个难免都心浮意动。
正在这个时候，阿七联系上大鱼，说了这事。
鱼氏人简直是喜不自禁，只要给他们帮了忙，还怕没有好处？
于是根本都不用动员，一个个踊跃地就来了，还生怕轮不着自己。
这些人先送到顾茗那边。顾茗好一番调教，先将人按年龄分，每组三个人，一个二十出头的，一个三十多岁的，一个五十多岁的……让他们一组一组的去那个房间里。
鱼氏族人很奇怪，房间里没有人？可是他们也不敢多问，只能按方才那个小姑娘交代的，在房间站成一排，大约一盏茶功夫，再自己出来。
出来了，另有一个小姑娘，便给他们每个人都发钱，一次一个人给十文钱。
十文钱已经很不少了，有时候，他们驾船出海，累上半个月，捞回来的鱼，也卖不到几百个钱。
而这十个钱，只是一次的。接下来，他们还可以继续排队，轮到他们后，又是十文钱。
所以整个鱼氏的人都乐疯了。
到后来，整个鱼氏的人，所有的男人都去了岛上后，留下的女人们也动心了，又跑来向老族长求情，派个人送她们上岛，让她们也能赚点钱。
老族长断然就拒绝了。一天能够见到的人是有限的，女人们也要去争，那男人们得的钱就会少了。
“家里的事都做完了？马上就要准备下次的鱼汛了，你们家的网都补好了吗？”老族长大怒道，“赚钱是男人家的事，与你们女人何关？还不赶紧滚！”
一句话，将这些女人们都给赶跑了。
女人们虽然不忿，但是老族长不答应，他们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望着那个遥远的小岛，幽幽叹气。
女人们的要求老族长能够毫不犹豫地就拒绝，但是现在眼前这几个人，老族长却不得不掂量起来。
“几位……想上岛？”老鱼族长试探着，有些不敢相信，又害怕是跟他们抢生意的。
毕竟这几天的功夫，族里面就从那岛上，赚回了往常几年都赚不到的钱。虽然他再三地要求族人保密，可是，难免还是有那些心向着娘家的媳妇，悄悄将消息透了出去。
要是让自己知道是谁，一定不会轻饶了她！老鱼族长心中发着狠。可是眼前这几个人衣着体面，他也不敢得罪了。
“听说你们鱼氏的那个岛上，最近来了几个外地人？”来人当中一个面目还算俊雅、但是可惜一双三角眼破坏了面部的和谐感的青年人，淡淡地向他问道。
虽然已经是鱼氏最好的房间了，可是他却一刻也不想多呆。
真不愧是鱼村，这么大的鱼腥味，他都快要透不过气来了！
如果不是因为父亲还在大牢里，他才不会来这样的地方受罪呢！
而且，他也不太相信，这个鱼村的客人，会是什么尊贵的人！只是父亲坚持这样要求，他没有办法，不得不跑过来一趟了。
所以现在见到这个一身鱼味的老头子还在那里叽岂歪歪的，他的口气就有些不悦起来。
老鱼族长是什么样的人精？马上就听出来了，这个青年人，好像很不高兴一般。
可是他们又不肯说自己的身份，也不肯说到底有什么事，自己肯陪着他们，就已经是够给他们面子了。
老鱼不动声色，继续绕着圈子说话，就是不说到正点子上。
“老丈您看，我们几个人，是真的有事情找这几个外地人……这样的，前些天，你们庄子有个人，陪着一个外地人，到处买东西，我们铺子当时存货不够，所以没有成交……不过现在东西配齐了，可是几天都不见他们来，所以专程上来找他们做生意的。”另一个青年人笑容可掬地对老鱼族长说道，又悄悄地送上一个小小的荷包。
老鱼族长掂了掂，里面的铜钱还蛮重的，大概得有好几十枚了。
他的心里也就舒服了些。这个青年人，比那个长得好看的青年人会办事。
“行，你们想要上岛，那没有问题，不过，现在小船都上了岛了，得等船回来才成……这样吧，明天如何？明天一大早，你们随着我们的族人，一起上岛。”老鱼船长呵呵笑着说道，将那个小小的荷包收到了自己的袖子里。
“那敢情好。”青年人制止了另两个想说话的人，笑着说道，“老丈，那我们今天就先歇你们鱼村了，希望您安排几间干净一些的房间，再准备一些干净的饭菜。这是食宿的费用，这几天，就麻烦您老人家了。”
说着，他又送上一个小小的荷包。
也不知道他出门身上带多少荷包，反正老族长掂了掂，又是好几十枚钱！
够了够了，足足的够了！老鱼族长高兴得不得了，赶紧叫了人，带他们去房间。
“老葛，你怎么能答应他，明天去？这里这么臭，我可不想多呆一晚上！我现在先回去，明天早上再来！”那个长得好看的青年人气呼呼地说道，坐着房间里。
他赫然就是欧春林！欧知县的独子欧春林！
虽然带他们来的那个妇人再三跟他们强调，这是整个鱼村里最好最干净的房间了，可是，仍然飘散着一股淡淡的鱼腥味。
让他们这样养尊处优的人，根本就受不了。
“明天你几点能来？”老葛瞪了他一眼，“你也不想想，葛老爷还在那样的地方呢，难道这里不比那里好？”
葛春林被他这么一批评，终于安静了下来。
三个人，一个是葛春林，一个就是葛善仁，另外一个……竟然就是那个葛姨娘！
葛善仁的妹妹，葛春林最得宠的姨娘！
他们三个人，现在一起来到了鱼村！
第555章 不急不急
虽然一屋的鱼腥味让欧春林难以入眠，但是一想到老父亲还在阴暗潮湿的大牢里呆着，他也只能耐下性子来。
他们还是轻看蒙知府了。真没有想到过，那么一个外表瘦瘦弱弱不起眼的年轻人，看着还跟个还在读书的学生差不多，可是没有想到，骨子里，却是一头咬了人就不松口的恶狠。
正像父亲所说的，他们欧家败在姓蒙的手上，半点也不冤。这个人，太能够沉得住气了，也太难抓住机会了。一招得手，再不松口。
自己都是葛善仁这个便宜大舅子出大力，才终于将自己捞了出来。
想想家里发生巨变后，以前那么多朋友亲戚们，一个个变得冷漠的脸，欧春林感觉到了极度的愤怒，也更对葛善仁这个唯一态度不变的助力，更加重视起来。
想着这些不怎么让人愉快的事情，累了一天，欧春林终于睡着了。
然而他的呼噜声一响起，与他同一个房间的葛善仁便睁开了眼睛。这个房间的条件真的是太恶劣了，可是他又不想跟欧春林说话……
这件事情虽然来往的经历自己还没有告诉他，但是，迟早他总会知道的。等他知道，这件事完全是由葛家引起……他还会对自己这么依赖吗？
他想来想去，半点瞌睡也没有了，干脆披了件薄外套，就走了出去，看着天上的那轮明亮的月亮。
“哥。”葛姨娘也走了出来。原来，她也一样睡不着。
“你也睡不着？”葛善仁嘴角撇了撇，敷衍了事的笑了笑，就叹息道，“也不知道明天……他会怎么对你。”
“哥，明知道他会对咱们不利……为什么咱们还要跟着他来？咱们逃吧？蒙知府也没有对咱们葛家怎么样，咱们有机会逃的……”葛姨娘急道。
她一想着这些事，就担忧得睡不着。
“逃不掉的……蒙知府，已经对葛家下手了。”葛善仁叹息着说道。
为了葛家，他不得不来冒这个险。
并且，献上他们葛家的祭品。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葛家在东星府威风几十年，真正的考验，也是最后的机会。如果错失，也许葛家，也将一败不起。一定不能错过，两大的代价，也要抓住。
“这几天的努力，好像真的有点效果呢。”而这个时候的岛上，明亮的月光下，顾茗微笑着，对站在她身边的余商说道。
余商轻轻吐出一口气，眺望月亮的眼睛，也转到了顾茗身上。
洁白的月光下，她的身上也被渡上了一层月华，分外的皎洁，分外的美丽。
“这次，多谢你。”他初次见到如此美丽的顾茗，不由得呆了一呆。沉默了一阵，才终于开口说道。
“是你以前见人太少了。”大概就是恶性循环，因为认不得人，他为了避免被人发现，所以尽量避免与外人相处；而与外人交道打得越少，他对人脸的辨认能力，便越发的差劲。
也许就跟这次鲁神医所采用的“强制”疗法一样，如果他能够放开胸襟，多与人接触，也许病情不会像现在这么严重。
“以前没有自信，甚至，连病情被人发现后，能不能活下来的自信都没有。”余商苦笑一声，又说道，“不管怎么说，能够有这样一个地方，让我能够全身心地治病……还是要谢谢你的。”
“是我的小叔祖。没有他的游记，我也不会知道还有这样一个地方，还有这么一个人。”顾茗也笑。
她的那个小叔祖，才是一个真正了不得的人物呢！那么好的文才，却不去参加科考当官，反而喜欢到处游山玩水。
也许在那个时候，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过，他的游记，能够帮到一个身份如此尊贵的人呢！
如果他的病好了……是不是，以后的很多事情，都会发生极大的改变？
还有很多人的命运，也一定会与上世有着完全不同的轨迹吧？
“明天村子里的人再来最后一趟，看看你的最终效果。然后，咱们就要开始原来的治疗计划了。”顾茗想了想，说道。
余商的这个病情比想象的还要严重一些，想要治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所以，她现在已经在考虑着，怎么样才能更好更有效？
这是一个需要很认真考虑的问题。
欧春林等人本来是跟老鱼族长说好了，第二天随船上岛的。可是却不料，第二天早上却发现，欧春林病倒了。
起先欧家人一起被蒙知府控制起来的时候，欧春林并没有下狱，而是被控制在知县衙门后面的一个院子里。
与他同时被控制的，还是家里的很多人。
等葛善仁知道这事，大力营救下，终于将他与董姨娘救了出来。却不料，剩下的那些人，蒙知府直接关到了大牢里。这下子，就连葛善仁也傻了眼。
所以，他们只能来鱼村的小岛上来找人了。
可是没有想到，欧春林虽然没有下狱受苦，可是这几天与那么多家人被关在一个小小的院子里，身体仍然受到了损伤。
加之才得自由，便奔波一路，到了鱼村，住宿条件又差……于是早上一起来，他们才发现，欧春林病倒了。
这一下子便乱了安排。没得办法，葛善仁虽然再心急，也只能先停下来，又从东星府里，请来了名医，给欧春林看病。
等他们俩的病一好，岛上却又安生了下来，村子里已经没有再向岛上去的船了。
葛善仁跑去找老鱼族长，老鱼族长却是一脸的为难样子：“这也是没有办法的，那几个是贵客，他们不要求，我们也不能私自安排船上岛……”
“这不是你们鱼村的岛吗？”葛善仁怒了，这几天，他花了那么大的价钱，天天住的是满满鱼腥气的房间，吃的是鱼干、咸菜……
这个村子里的人，都是为了钱黑了心了！
现在竟然又来这么一招！他怎么能不愤怒！
“话不是这么说的，他们可是出了大钱，所以这段时间，我们也是不方便的……”老鱼族长不知道他们这几个人到底是什么事，但是肯定是很重要的事。
这个时候不为难为难他们，让他们多掏点钱出来，难道等他们事情办完了再说吗？
反正他又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