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 和亲
去勤勉堂的路上,宜宁郡主将底下的婆子丫头打发地远远的。
她压低声音问崔翎,“那事,怎么样了?”
崔翎虽然有了王老太医的药方,也按照方子抓了药,但一想到还有那味意味不明的冰魄,便觉得有些犹豫。
虽然很想叫悦儿立刻从宫里归家,但这不能以大嫂的身体作为代价。
她想了想说道,“再等一等。”
郡主虽然担心女儿,但她很信任崔翎,既然五弟妹这样说,就说明时机还不成熟。
她便点了点头,“我听你的。”
崔翎回了藏香园,就让刘师傅将那最近研制的新菜做几个出来,等着纪都上门。
纪都没有来。
五郎叫槐书去国驿馆打听了一番,才晓得纪都进了宫。
槐书很快家来回禀,说道,“柔然来的使臣里,其中有一个我在西北时见过两回,我借机寻他说话,套了套近乎,他便告诉我,纪都大人入宫,好像是去谈和亲的事。”
他顿了顿又道,“趁着和那人聊得熟络,我还打听了一下什么是冰魄。”
五郎眼睛一亮,连忙问道,“还卖什么关子,快说!”
槐书忙道,“说是生在高岭的一种小花,只在柔然的北山有,冬天最寒冷的时节才开,花瓣呈浅蓝色,甚是稀罕。”
他抬了抬眼,小心翼翼地说道,“但这种花虽然美丽难得,却只有极少人会去采取。因为……这种冰魄小花的花瓣虽可以药用。但花茎却藏着剧毒。”
像这种带着剧毒的花朵。就算可以入药,这个分量也是需要好好掌握的,一个不慎,治不了病不说,还要被毒死。
五郎目光一凛,冷声道,“这纪都果然没安好心。”
暂且不提这所谓的冰魄只在柔然才生长,盛朝人根本就不知道这是何物。连向来博学多闻的王老太医都没有见过。
只说,这东西藏着剧毒,纪都便包藏了祸心。
倘若不是两国正在和谈,五郎都有要提剑出去与他一战出气的心。
崔翎见状,连忙叫槐书出去。
然后上前安抚五郎,“纪都为人,还算光明磊落,他如今在盛朝的地盘上,想来不至于拿毒药蒙骗咱们。
夫君,稍安勿躁。我以为。纪都确实知晓这个方子,但他本人并没有仔细研究。对于冰魄有毒这件事,恐怕他自个都并不清楚呢。”
假若纪都晓得,他怎么会坦然自若地将这个方子交给她?
她想了想说道,“当初柔然侧妃从宫外头弄进来这种装病的药丸,是为了害纪王后,可纪王后这么多年掌管柔然的后宫,侧妃这样受着大汗宠爱的女人,纪王后又怎么会错漏过她的一举一动?”
侧妃自作聪明的计谋,想来纪王后并非不知,甚至极有可能还在其中动了点手脚。
纪都虽记得那药方,可是他并不懂药理,对后.宫女子间的勾心斗角,也并不了解。
也许他真是无心的。
五郎闻言微微一愣,“你是说,那也许是纪王后的苦肉计?”
闹了这么一出,凤印一兜一转仍然回到了纪王后的手中,但侧妃侍宠害人,连王后都不放在眼里,这件事却闹得人尽皆知。
说起来,纪王后虽在弱势,可她其实一点亏都没有吃。
崔翎苦笑着摇头,“说不定便是如此。”
别国皇宫里头的倾轧,说起来和他们半分干系都无,只是这世道如此,听着难免会有几分觉得可怖。
纪王后,不是一个好惹的女人。
崔翎这样想着,便不觉有些觉得后怕,“也不知道哪家的贵女会被选去柔然,给纪都当妻。”
纪都是个不错的男人这一点无可否认,可柔然却是和盛朝风土人情完全不同的苦寒之地。
娇滴滴长大的盛朝贵女,哪里能够守得住那边的气候?
更何况,还有个纪王后这样可怕的大姑子……
她想了想,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膛,“还好我娘家的两个妹子年纪都小,否则若真的让她们过去受苦,我会于心不忍呢。”
五郎忽然欲言又止,沉默半晌之后终于说道,“我听石小四说,姜皇后列了三个人选,丹姐儿也在名单上头。”
他叹了口气,“咱们家如今正受皇上猜忌,父亲不好再插手这些事了,偏偏如今沐阳伯府是二房当的家,他们正欲除长房而后快,哪里会帮着丹姐儿周旋?”
自从恪王受猜忌之后,太后娘娘在宫中境况也不好。
内因外力之下,祖母也只有干着急,连为丹姐儿奔走的地儿都没有。
崔翎目光微窒,“丹姐儿有麻烦了?”
虽然她和丹姐儿相处的时间不长,但她还是挺喜欢这个直爽的小姑娘的。
哪怕在先前果子巷宋梓月的事情上丹姐儿的做法略有偏颇,她也还是挺理解的,觉得这姑娘不容易,碰到石小四这样二的兄长,能长成这样一副活泼乐观的性子,已然是个奇迹了。
私心里,她也不愿意丹姐儿离开盛京,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崔翎头疼地扶了扶额头,“那个姜皇后,是不是先前和咱们家有仇,为什么我总觉得她做事有些针对咱们家?”
她永远也忘不了上回入宫时,姜皇后盯着她时那种恶毒的眼神。
直到现在想起,她还总觉得不寒而栗。
可她思来想去,都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叫姜皇后不待见的事啊。
她年纪还小,一向十分低调,从前和姜皇后就没有交集,肯定不是因为自身的原因。才招了人家不待见的。
这样一想。崔翎抬起头狐疑地望着五郎。“莫不成,原先姜皇后是想将女儿嫁给你,所以觉得我占了位置可恶,所以才总是处处寻不是?”
五郎年轻英俊,又有这样一条家规在,确实是盛京城里难得的好夫婿。
盛京城两大美男子,其中之一恪王,那么能和长龄公主通婚的。也只有五郎了。
她越想越觉得可能,掰着手指在那算长龄公主的年纪,“我听说长龄公主只比我小一岁,那今年也有十四了吧,十四岁,倒确实可以嫁人了。”
五郎又气又无奈,“翎儿,你脑袋瓜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他摸了摸自己光滑的侧脸,颇有些自得地说道,“虽然我的确生得英俊。是盛京城万千少女都梦寐以求要嫁的夫君,但我哪怕真的是天仙下凡。姜皇后也不可能把公主嫁给我啊!”
盛朝唯一的公主呢,当然要用在最恰当的位置。
姜皇后无疑是一名十分有天赋的政治家,她疼爱长龄公主是真的,但公主的婚事,却必然也会成为她最重要的一步棋。
而袁家,身为皇室忌惮的权臣,有着功高震主之嫌。
已经娶了一位郡主,儿媳妇个个都有出身来历,若再迎了公主进门,那岂非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太子将来若是要清君侧,看在妹子的份上,恐怕也对袁家莫能奈何了。
崔翎冲着五郎吐了吐舌头,“好吧,是我瞎想。我只是觉得姜皇后来者不善,她不喜欢我,不,应该说她好像很厌恶我。”
她轻轻挠了挠头,“你知道的,我父亲不成器,母亲又早就过世了,安宁伯府又是那样的境况,我实在想不出来是哪里得罪过姜皇后。所以,只能认为,是袁家惹了姜皇后的眼了。”
五郎目光一深,叹了口气说道,“时辰不早了,既然纪都不来了,咱们便先吃。等吃过了,我再出去打听打听。”
他顿了顿,“大嫂那药,既然咱们想明白了缘由,王老太医又说没有问题,那就可以给她了。”
就算心里有再多的想法,可若是大侄女被扣在宫里头,也无法施展出来啊。
袁家十分重视骨肉亲情,是绝对不可能叫疼爱有加的大侄女出事的。
所以,袁悦儿必须要赶紧回家,越快越好。
到了夜里,勤勉堂宜宁郡主便开始出虚汗发寒热。
宫里头派来的太医流水一般过来诊脉,但结果都不怎么好。
太医院的院判大人苦着脸说道,“郡主这恐怕是忧思过虑,伤了心脉,如今脉相紊乱,需得好好调养,一时半会,恐怕……”
他虽然说得比较婉转,但话里的意思其实很明白了。
郡主就是忧虑思念成疾,这病来势汹汹,一下子搞坏了身子,一时半会恐怕好不起来。
第二日晨起,老太君便着了一品国夫人的诰命服色递了牌子进宫。
恰好那日,正好是姜皇后每月一次召见贵命妇的日子,老太君便当着众多贵命妇的面,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请求姜皇后恩准,叫她将袁悦儿接回家去。
盛京城里的贵妇们自有一张灵通的消息网,再加上有人故意传播,所以,昨夜里镇国公府发生的事,翌日她们都已经知晓了。
宜宁郡主病得不轻,恐怕要不好,连太医院的院判大人都摇了头。
都这样严重了,想要见一见女儿,这实在是人之常情。
姜皇后眼中闪过一丝狠辣,她冷着声说道,“既然郡主病重,那本宫若是再拘着悦儿不叫她回家侍疾,倒好像是本宫不通情理了。也罢,恰好……”
她端着身子说道,“柔然王太后想要替她的兄弟纪都求娶一位盛朝贵女,以作两国交好的凭证,我和皇上商量了之后,都觉得悦儿堪当此任。
既然悦儿很快就要去柔然和亲,我也是做母亲的,怎好耽误这短暂的骨肉团圆?老太君这请求,本宫,自然是会应允的。”
老太君闻言,只觉得眼前一黑,若不是意志力坚强,差一点就要当场昏厥过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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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7 心思
石修谨曾经说过,姜皇后拟定要嫁给纪都的和亲贵女名单统共有三人。
沐阳伯府的六小姐丹姐而,平远侯府的周二小姐,还有建宁侯府的朱五小姐。
都是盛京城有名的闺秀,年刚过十五,正是待嫁的年龄。
此次柔然投诚,不只将侵占了的城池退还,还割地赔款,甚至立下了永赋岁贡的承诺,所以纪太后要求和亲的意愿,大盛不仅不会拒绝,还会办得格外风光。
若不是皇室血脉稀薄,没有适龄的宗室女,帝宫之中,又唯独长龄一位公主。否则,像此等情况,舍一个公主郡主出去,也是肯的。
所以,姜皇后与太子商议过后,便列出了以上的名单。
这三位都是盛京城中的名门贵女,家族鼎盛,在本朝颇有权威。
她一早就打算好了,等决定了最后的人选之后,便封收那位小姐为义女,以公主的名义嫁去柔然,也好面子上做得风光。
这件事,虽还不曾漏出什么口风,弄得人尽皆知,但老太君却是知情的。
石小四还特意来过一趟镇国公府,求问老太君的意见。
他倒是喜欢纪都,与纪都一路之上结成了至交好友,也深知,假若他的妹子嫁给了纪都,至少纪都是一定会善待她的。
可他又舍不得唯一的妹子远嫁。
所以,在甚是为难之下,便跑来镇国公府去求老太君的意见。
可如今,这才过了两日。姜皇后竟当着贵命妇们的面说。要将悦儿嫁给纪都和亲!
倘若不是还残存着最后一丝理智。老太君甚至要当庭与姜皇后对峙起来。
可她晓得,此刻并不是合适的时机。
皇帝性命垂危,太后不顶事,姜皇后才是这帝宫中说一不二的主人。
假若她现下就爆发奋起,那就是以下犯上,藐视天家的罪名呢。
不只她这把老骨头要丢在这儿,连带着袁家上下都不得好。
在众位贵命妇的窃窃私语中,老太君忍辱负重地谢过了恩。道了辞,在姜皇后得意的目光里矮着身子出了宫门。
等了不知多久,她终于看到一辆宫轿缓缓从里面驶出,不一会儿,轿子在镇国公府的马车前停下,从里头走出个清丽的少女来。
那少女一身鹅黄色的春衫,见了老太君便整个身子扑了过来,“曾祖母!”
老太君紧紧将袁悦儿搂入怀中,待要将心中百感交集抒发,顿时却又气硬起来。
她拉着曾孙女的手。挺直着脊背牵着她上了马车,“咱们回家!”
泰安院中。袁家五房聚集一地,首座上除了老太君外,还有一位年过五十身材丰腴的贵妇人。
除了袁悦儿之外,人人脸上的表情都十分沉重。
老太君有些受不了屋子里的沉闷气息,率先开口,“大长公主,您就发个话吧!”
她的手紧紧拉着袁悦儿的手,一直都不肯放开,“悦儿虽然回了家,但姜皇后却又放了这样一句话,到底该怎样才能叫她打消主意,放过咱们家悦儿?”
福荣长公主重重叹了口气,有些不满地朝宜宁郡主瞥了过去。
她道,“我原叫你耐心等待,你这孩子,偏就耐不住性子。这不,惹急了姜皇后,对你对悦儿可一点好处都没有啊!”
郡主脸色仍有些蜡黄,她又急又悔地道,“我也没有想到会这样……”
谁能想得到,姜皇后会在贵命妇觐见时,毫无来由地张口就来?和亲这样大的事,她甚至都没有和皇上商量呢,就自个儿决定了下来。
崔翎小小声地道,“对不起,大长公主,其实这是我出的馊主意,您不要怪大嫂。”
她现在也后悔极了。
原本是怀着一颗能够替大嫂替家里做点什么的心,所以才出了这一招,谁知道却被姜皇后反将一军,悦儿是回家了,可情况却似乎更加糟糕了呢。
福荣大长公主并非那种不讲理的人,她看了崔翎一眼,良久叹了口气,“罢了,你也是一片好心。只是没有料到,咱们遇到的对手,是姜皇后而已。”
她顿了顿,“姜皇后既然已经在众人面前说了,那想来圣旨也很快就要下了,就算咱们再不愿意,恐怕这事都已经板上钉钉,说什么也没有用了啊。”
宜宁郡主的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悦儿,都是娘害了你!”
一屋子浓重的气氛中,袁悦儿饭倒是最轻松的那个人。
她冲着老太君微笑示意,然后抽出手来,走到宜宁郡主身侧,轻轻搂住自己娘亲,“娘,您说的什么话呢,什么害不害的,我这不是好端端的么?”
崔翎心里也十分愧疚,但见悦儿如此乐观豁达,她便将想要说的话忍住了。
她想了想,道,“祖母,其实孙媳妇儿觉得,若此前石小四的情报无误,姜皇后的名单上原本没有咱们家悦儿,这不过是她临时起意,那么这件事或者还有转圜。”
昨儿纪都进宫,据说是与姜皇后和太子商谈和亲的人选。
那么无缘无故地,换了个人,难道纪都就会乖乖认领吗?
换句话说,这虽然是一次和亲赐婚,但对于盛朝来说,更像是一次礼尚往来。
既然要将婚事办得风光体面,那么新娘的人选自然也要让纪都满意。
假若纪都对悦儿不满,或者看上了名单上的姑娘,难道姜皇后还能一意孤行,非要让他娶了悦儿不可吗?
五郎闻言双眼一亮,他郑重说道,“祖母,长公主。我与那柔然国舅纪都。有些……交情。不若我去跟他说一说,悦儿年纪太小了些,与他不合适。”
他顿了顿,“我想,纪都大人是个明理的人,想来不会强人所难。”
袁大郎叹了口气,“纪都或许明理,就怕他也身不由己啊。”
他一脸担忧地望着爱女。“柔然和大盛纵然已经谈和,两国也签立了友盟,可到底袁家和柔然曾经大战过一场,纪都的父亲纪里海可是先前的柔然大帅,怕也没有互相伤过彼此的手下。”
袁三郎接口说道,“先前两国交战时,我曾一枪挑破过纪里海副将的喉咙……”
四郎挠了挠头也道,“纪里海的庶子,是我杀的……”
纵然国仇已泯,可尚还有家恨在。
不只柔然兵士多有死伤在袁家军手中。便是袁家军也难免有被纪家人所害的。
这是不折不扣的死结,表面的平和。跨不过这仇恨。
而悦儿是袁家的嫡长孙女,这样的身份嫁到柔然纪家去,也不知道姜皇后安的是什么心。
连一向沉默寡言的二嫂梁氏也道,“趁着圣旨还未发布,赶紧地去跟那什么纪都好好谈谈吧,若能叫他自个儿萌生退意便好,若是他不能……”
她目光一凛,冲着上首沉默着一言不发的大将军说道,“父亲,有人欺负到咱们家来了,难道咱们也只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任人宰割?”
说白了,姜皇后就是想要袁悦儿去死,其心可诛。
老太君喝道,“小二媳妇,住嘴!”
她双目微沉,“今日这屋中都是自家人,你一时口快胡言乱语,便可揭过,但以后,可不许再话说八道了。什么叫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我镇国公府袁家二百年来保家卫国,牺牲了多少子孙,对大盛朝可谓是一片忠心。我相信,朝廷一定会给咱们一个交代的!”
福荣大长公主轻轻握了握老太君的手,她叹了口气说道,“好了,老太君,在我面前,何必说这些。悦儿是我的外孙女儿,也是我捧在手心上的孩子,便是舍出了我的老命,我也定必不叫她去柔然送死。”
她目光微闪,“我明日就进宫去见皇帝,不论如何,我总是他的长姐,若连我的面子都不卖了,那我也对他无话可说。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也都怪不得我了。”
福荣大长公主话中含着话,但没有人敢接。
她也不勉强,又安慰了几句女儿之后,便就道了辞。
夜里,回了藏香园,崔翎小声地问道,“今日我听长公主的意思,是不是……”
她顿了顿,侧耳倾听了一下外面的动静,然后附在五郎耳边,压低声音道,“长公主与恪王的关系,是不是比较好?”
福荣大长公主是先帝元后的嫡公主,比当今皇上的年纪要大上一轮有余。
她和慈安殿太后娘娘关系亲近,对恪王这个比她的女儿年纪还小的幼弟,一向十分关爱。
正也是因为这层关系,恪王才和袁家如此亲密,与五郎成了无话不谈的至交好友。
倘若姜皇后不是这般强势,皇帝又没有冒犯到她头上,那么大长公主不会有别的心思。
可如今这明摆着,姜皇后就是要和袁悦儿过不去。
福荣大长公主没有儿子,膝下唯独宜宁郡主一个女儿,对于悦儿这个外孙女,她看得比眼珠子还要珍贵,岂容别人轻易践踏?
姜皇后如此对待悦儿,其实也是对大长公主的无视和不尊重。
既然如此,在皇帝性命垂危,太子还未登基,姜皇后并未坐稳她太后宝座的时刻,福荣大昌公主生出一点别的心思来,简直太正常不过了。
五郎目光微动,紧紧将崔翎搂在怀中,半晌他低声说道,“你安心养胎,这事,咱们管不了,也别管,就只管听父亲的意思吧。”
袁家做了几辈子的忠臣良将,从来都没有想过谋.逆造.反的事。
最好,这一次,也不必想。(未完待续。。)
128 嗣子
姜皇后坤宁殿上的言语在盛京城名门贵族间掀起了一番惊涛骇浪。
但这轩然大波,在朝廷没有发明旨之前,只不过是一股暗潮,谁都不敢明目张胆地议论。
姜皇后早先定下和亲柔然的备选贵女名单里,并没有袁悦儿,这件事知道的人并不少。
可现下,在众多贵命妇面前,姜皇后掷地有声地说出那番话来,显然开弓已经没有回头箭。
平远侯府和建宁侯府自然庆幸自家的姑娘逃过一劫,沐阳伯府喜忧参半。
但明眼人却也看出,姜皇后此举不寻常,恐怕,这也意味着她和镇国公府正式撕破了脸。
一头是母仪天下的皇后,抚育着盛朝唯一的龙嗣,监国太子是她的亲生子,等到将来太子登基,她便是说一不二的皇太后,尊荣无限。
另一头是累世的将门世家,跟着太祖爷开疆辟土,战功无数,盛朝百姓一听到镇国大将军的名号,都无不由衷地赞叹一声,保护国民的常胜将军,德高望重。
这其中再加上一个恪王,一个太后,形势便变得十分微妙。
朝臣多会见风使舵,如今见风向不对,正是谨言慎行的时候,未免将来被秋后算账,是以这也大一个八卦,竟然没有一个人肯在外头随意嚷嚷。
这件事,竟像是从来都不曾发生过一样,无人提及。
老太君命人到外头打探了一番,见没有什么动静,这才放了心。
她叹了口气对镇国大将军说道。“还是你说得对。这件事恐怕只是姜皇后一时兴起。连太子都未必知晓,所以咱们家悦儿还算是尚有一线生机。”
大将军一向是个开朗直率的大男人,他为国浴血奋战,除了出于世代的使命,也有对君王的一片丹心。
从前他追随的皇帝,虽算不得是什么盛世明君,可至少还懂得体恤恩下。
但自从十三年前,皇帝无缘无故病了一场之后。整个人就都变了……
太子虽然英果,可为君到底还有些不足。
大盛朝的江山社稷,等同于握在了姜皇后一个人身上。
姜皇后的确有几分手段,在她治下盛朝总算国泰民安,国事社稷也有条不紊。
可是,她心胸狭窄瑕疵必报的性子,却也害了不少忠臣良将。
譬如先前的帝师梁家,还有国子监祭酒宋青书,以及宁王谋逆案中那些受到牵连的朝臣。
其实,哪里有那么多诛心的叛臣贼子?那些人也不过是姜皇后诛杀异党的牺牲品罢了。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大将军虽然眼看着忠臣被诛,心痛难忍。可终究还是尽着为人臣子的本分。
他当初选了视而不见。
可现在,姜皇后的刀却伸到了他的头上呢,缩头是一刀,伸头也是一刀,究竟该怎样做,他觉得得要好好思量一番了。
因为赐婚的圣旨并未曾下,外头也没有什么风言风语,是以,大将军叮嘱家里的儿子媳妇们都谨言慎行,也莫要滋事寻衅,只管关门闭户,在家里好生呆着。
所以,二嫂梁氏还是按照原计划搬了家。
分给二房的府邸也在西侧,和五房也是一墙之隔。
恰好将墙门打通,在那处造了一处景观,再从无房的地儿上绕过,便能直接进了镇国公府。
与原先住的院子虽然隔得远了,但离老太君那却更近了。
梁氏对这处宅子十分满意。
搬家那日,她抱着老太君的胳膊说,“二房就我一个,就算将来宁州府那孩子来了,也不过就我们母子,您给挑了那么大的一个宅子,住不了。”
她虽然嘴上抱怨着,但是脸上却是一脸的欢喜和感激,“祖母和父亲对二房的照看,大哥大嫂和弟弟弟妹们的照顾,我都记在心里了。”
宅子的大小是小事,但家里人都在乎她重视她,这才是令她感动的事。
老太君笑着抚着梁氏的手,“瞧你说的,祖母还怕你不高兴,三房四房孩子多,我便做主给了他们更大的宅子,也是怕将来孩子大了,娶了媳妇儿不够住。”
她接着说道,“不过,你这里小是小了些,但景致却最好。”
老太君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屋前那一株盛开正好的梨花,笑着说道,“当初看宅子的时候,我就觉得,就冲着这一道风景,你一定也喜欢这里。”
她转头对着崔翎和宜宁郡主说道,“这挑宅子啊,跟买花扯布不一样,做不到大小一式一样,我和你们父亲商量过后呢,也只好按着人头去分。
但虽然大小不同,但却各有各的好处,所使的银子总价是差不离的,这一点你们几个且都放心,不会偏着谁,也不会亏着谁。”
梁氏连忙说道,“祖母,您瞧瞧您,孙媳妇儿是真心实意地谢您的,您这么一说,倒显得我是在挑刺,说您给我的地儿小。”
她跺了跺脚,“这可叫孙媳妇儿难做死了,我不依!”
从前在镇国公府,她可占着一个院子,如今这宅子里,少说也至少有七八个院落。
莫说如今只住了她一个,就算将来宁州府过来的嗣子来了,大了,娶亲了,也足够住的!
众人都晓得大伙儿是在说笑,谁也没有将这话放到心上去。
乔迁之喜,照例是要用一顿丰盛的午餐的。
崔翎最近和刘师傅帮着培训新人,除了要供去有间辣菜馆,还有家里这几房的厨房都需要人手,所以这一顿,为了检验厨子们的本事,是由拨给二房的新厨子们亲自下的厨。
自然是一顿色香味俱全的佳肴。
梁氏赏了一大块银子,又将厨房的管事叫过来说话。“以后只管跟着刘师傅。要机灵些。鼻子也灵敏些,闻到五房的厨房里有什么香味,就给我跟过去,好好学回来。”
她自从管着有间辣菜馆的账目之后,精神就好了,身子也逐渐恢复了健康。
到现在,不仅精神奕奕,说话中气十足。还颇有当家人的威严。
老太君看了心里很是欣慰,她附和着说道,“不错,就该跟着刘师傅,将刘师傅的看家本领都学过来才好。”
她顿了顿,又转头问崔翎,“有间辣菜馆这几日生意如何?”
崔翎连忙回答,“五郎说,每日里都供不应求,生意好得不得了呢。”
她冲着二嫂笑道。“二嫂管着账,她知道。”
梁氏面上露出欣慰和得意。还有几分骄傲,“还是祖母给的铺子旺,开张才没有几日,不说赚了个钵满盆满吧,进账也颇为可观呢。”
管事的都是靠得过的,做生意的法门也跟苏子画请教过,又有镇国公府这样大的一个后台,做的菜色又是满京城最新鲜的,自然财源广进。
老太君便笑着道,“这样好,我和你们几个嫂子,可就等着过年时候分红了。”
其实根本就不差这几个钱,但是一起合伙做点小生意,好像将人的距离又拉近了不少,她们有共同的事业了呢,这感觉真不差。
她想了想,又问道,“宁州府那孩子什么时候上来?”
梁氏整了整神色,“三堂叔祖指定要让咱们过继他们三房的曾孙,媳妇儿觉得不妥。”
她顿了顿,“我找了时常和宁州府那边有来往的管事来问过,三堂叔祖膝下三个儿子,老大是长房,自然有祖产继承,他偏疼三房,唯独二房颇受冷落。”
老太君挑了挑眉,“你的意思是?”
梁氏笑着说道,“三房的那个曾孙已经五岁了,我觉得年纪大了一点。倒是打听到他们二房有个刚出生没有多久就死了亲娘的庶曾孙,这会儿也还没有满一岁。”
她搂住老太君胳膊,“我听说那庶曾孙的生母原是个秀才的女儿,是父母死了,家里实在过不下去了,恰好又有这等缘分,这才委屈做的偏房。”
二房需要一个身上有袁家血脉的嗣子,是嫡还是庶,其实并不重要。
梁氏十分厌恶三堂叔祖,所以连带着将他偏疼的三房都厌恶了去。
如今正好二房就有这么一个孩子,她便动起了心思。
那孩子虽然是庶出,但他生母却也是好人家的女儿,也曾读过书识过字,不比外头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生的孩子。
何况,那孩子才几个月大,生母死了,和那边将来也联系不上什么感情,也不怕三堂叔祖动的那些小心思,袁家二房的产业还在盛京城这边,到不了宁州府去。
再说,二房的嫡妻本就有儿子,恐怕也不会对这个庶出的孩子好。
梁氏觉得,她这一出手,不只给了那可怜的孩子一个出身和安身立命之处,也给那孩子的嫡母一个清静,还不让三堂叔祖高兴,简直是一举三得。
老太君听了这些话,差点要笑出声来,“你这孩子……”
但她细细思量一番,还觉得挺有道理的,“这孩子既是庶出,生母也没了,将来若是咱们抱过来了,和那边的干系,想来能断得干净,倒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至于是嫡出还是庶出,根本就不在考虑的范围之内。
二房只是需要一个嗣子罢了,只要这个孩子身上流着袁家的血,那就足够了。
老太君对着宜宁郡主说道,“老大媳妇,这件事啊,还要你去督办。”
宜宁郡主有些晃神,良久才愣过神来,点头回答,“是,孙媳妇知道了。”(未完待续。。)
ps: 本来今天应该双更的,眼睛出了点问题,很干,又酸涩,好不容易码完3000,觉得恍惚了,一直流眼泪,所以今天就这样吧,明天看情况!
129 法子
从梁氏新宅出来,崔翎先送了老太君回泰安院,再跟郡主一道出来。
她小心翼翼地望着宜宁郡主,表情万般亏欠,“大嫂,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叫郡主装病,好以孝顺的名义,将悦儿从宫里头接出来,这是她的主意。
假若她不多事,悦儿顶多也就等到皇帝驾崩就能出来,姜皇后也不至于一怒之下赐婚柔然。
崔翎总觉得这件事是她的错,所以特别见不得郡主愁容满面。
她虽也是一片好意,但到底好心办了坏事,总是想竭力补救。
郡主冲着崔翎勉强一笑,“傻瓜,这关你什么事?”
她目光微微一黯,“姜皇后看袁家不顺眼很久了,与我母亲的关系也一直都不大好,悦儿不过是作了她的出气口,与你无关的。”
现在姜皇后头上还有皇帝,她并不能算一手遮天。
可等到太子登基,她当了皇太后之后,那还有什么能让她顾忌的?
她厌恶袁家,厌恶福荣大长公主,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对悦儿也是明面上笑容,暗地里鬼胎,所以,等到那时候,就算不是和亲,也会是其他的什么。
这一点,不只袁大郎和郡主说得清楚,她的母亲福荣大长公主也已经将利害告诉了她。
姜皇后现在撕破脸,其实要比等将来她羽翼丰满之后再发难,要好对付得多。
崔翎听了,十分感动。但心里却更加内疚了。
她捏了捏宜宁郡主的手。泪眼汪汪地道。“大嫂,你放心,我一定会想法子叫悦儿不必去柔然的,你放心,我一定会做到的。”
等送了郡主回到勤勉堂,崔翎并没有回藏香园,而是径直去了苏子画的拈香园。
四房的屋子也收拾好了,但因为苏子画新近才生产。还在月子中,不便移动,所以说好了,和三房一块儿,等两位产妇出了月子再搬。
崔翎踏进屋子的时候,看到榻前的摇篮里,瑷哥儿正在香甜的睡梦中。
乳娘小心翼翼地坐在摇篮一侧照看着,一刻都不敢放松。
倒是苏子画闲适地靠在床头,手里捧着一本书籍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不时去看摇篮里的孩子。脸上露出慈母关爱。
她见崔翎来了,忙笑着冲她招招手。“你来了?”
崔翎坐在床沿,好奇地看着瑷哥儿的睡颜,笑着说道,“他长得真好看,瞧,睡着了还会吐泡泡呢!”
她低头轻轻地抚了抚自个的肚子,柔声道,“也不知道我这里面住的两个小家伙是男是女,长什么模样,会不会有咱们瑷哥儿一半好看?”
新妈妈对于未来的孩子,总是期盼而担忧的。
孩子还没有出来呢,就开始担心孩子长什么样,会不会不好看,手脚是否齐全,会不会有什么身体上的不适,各种瞎操心。
不过,崔翎这种紧张忐忑的心情,在五郎面前很少表现出来。
实在是因为,别看五郎在外头是个谨慎自持的年轻人,还有人觉得他沉稳稳重,但在家里,尤其是只面对她的时候,他一惊一乍的程度令人瞠目结舌。
就上回,她才刚说了自个儿肚子有点抽抽的感觉,大半夜的,这货就去王老太医府上将老人家请了过来,结果她什么事也没有,只是正常的宫缩。
王老太医毕竟快要七十岁的人了,被五郎的简单粗暴折腾得够呛。
就连老太君和几房哥哥嫂嫂们都惊动了,大伙儿还以为这样大的动静,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如此兴师动众,结果只是虚惊一场,害得她好生愧疚不安。
不过,在苏子画面前,她就完全没有这样的顾忌了。
苏子画是崔翎远房的表姐,又是妯娌,还算是老师,也是朋友。
她很信任这位家里算得上最靠谱的四嫂。
苏子画温柔地笑道,“你四哥五大三粗的模样都能生出瑀哥儿琪哥儿和瑷哥儿三哥英俊小哥,更何况你肚子里那两个?”
她抬头点了点崔翎的额头,“你呀,可别忘了五弟是盛京城两大美男子之一呢,你自个又生得那样好看,你们两个的孩子一定比瑷哥儿好看多了。”
崔翎和苏子画闲话了一会儿家常,苏子画终于看出了不对劲。
她寻了个借口叫乳娘先出去了会,便对着崔翎问道,“五弟妹,你好似心事重重,来,跟四嫂说说。”
崔翎闻言,不由得眼泪掉落下来,她靠在苏子画肩头,“四嫂!”
心里面憋着的许多话,终于忍不住都说了出来。
她一边抽泣着一边道,“我现在满脑子想的就是不让悦儿因我的过失,而不得已要去柔然那样的地方。
我去过西北,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所在,荒凉,寒冷,干燥,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悦儿娇生惯养长大的,一定受不了。”
更别提袁家和柔然之间难以磨灭的深仇大恨,虽然两国之间已经一笑泯恩仇,达成了互惠互利的条件,可是纪家却也曾在袁家手里折损过不少人呢。
听四哥说,纪里海的庶子死在了他手上……
虽然当时是两国交战,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可悦儿的身份到底尴尬,假若真的嫁去了柔然,这日子一定不会好过的。
一想到悦儿原本不必这样的,都是因为她的馊主意才如此,崔翎心里就憋得慌。
苏子画连忙安抚她,“五弟妹你怎么会这样想?”
她叹了一声,拿了一块干净的帕子轻轻替崔翎拭干了眼泪,“你若是这样想,那叫祖母和大嫂知道了。一定会更难过的。快别哭了。将眼泪擦干了。”
家里的事,苏子画虽然没有亲自参与,但什么都知道。
她也为悦儿的事感到忧心,但是身为触觉敏锐的苏氏女,她深深觉得这件事情没有那样简单。
袁家是有功之臣呢,柔然的请降才过去没有多久,百姓心里都还记挂着袁家的功劳。
姜皇后在这样的时刻,将袁家的嫡长女赐婚给了柔然的国舅。其心昭昭,就不怕百姓非议吗?
要知道,平素的姜皇后可是最在乎名声的,她的目标可不只是弄权的妇人,而是要当一个留名史书的贤后。
所以,坤宁殿上姜皇后如此,一定事出有因。
至于是什么原因,那就要细细推究了。
崔翎红着眼说道,“我想着,若是要让这件事不成。太后娘娘说话是不管用的。或许,能请皇上定夺?”
立刻。她就摇了摇头,“可是皇上身子不好,据说都没有几日好活了,这种敏感的时候,恐怕是见不到他人的,姜皇后也一定不准别人去见他。”
她想了想,又问道,“不然,我想法子去求求太子妃,这件事若是能让太子干预,说不定还有一线挽回的余地。四嫂,你说如何?”
太子妃白容华,崔翎是见过的。
虽然谈不上有什么太深的交情,可她晓得,四嫂和太子妃关系不错。
太子妃是上月间才和太子大婚的,正值新婚期间,听说两个人琴瑟和谐,关系甚好。
若是由太子妃出面,帮着悦儿求求情,说不定太子会听进去,然后将这胡闹的赐婚给解开了。
要知道,朝臣和百姓可都不是瞎子,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姜皇后这道赐婚很是不妥。
假若纪都这边再使使力,太子若是个明白人,想来会劝阻一下姜皇后的。
但苏子画却连连摇头,“这样不妥。”
她叹了口气说道,“五弟妹你从前不大出门,想来有些事情并不知道呢。”
崔翎迷茫的问道,“什么?”
苏子画摇着头回答,“皇上虽然独太子一个子嗣,但他一直缠绵病榻,和太子其实并不亲近。太子是姜皇后呕心沥血培养成人的,他对姜皇后十分信任依赖。”
她嘴角挽起一朵冷笑,“太子对姜皇后的孝顺,那可是整个大盛朝都知晓的呢。就算姜皇后真的错了,还错得离谱,为了照顾姜皇后的脸面,太子也必然不会多说一个不字。”
既然如此,若还去求白容华谏言,那吃力不讨好不说,还会破坏太子和太子妃之间的关系。
得不偿失。
崔翎怔怔问道,“那……那还有什么法子吗?”
她抓住苏子画的手臂,几乎又要哭出声来,“假若悦儿真的去了柔然,又有什么不好,我真的会一辈子都不安的。”
苏子画轻轻抚着崔翎的背脊,柔声安慰道,“傻丫头,别这样想。假若真的无可挽回,那也不过只是悦儿的命不好,和你有什么关系?再说……”
她苦笑起来,“咱们家的悦儿,和寻常的闺秀不一样。别看她性子顽劣,和个小孩子一般,可她却是个有主意的孩子呢,就算真的嫁去了柔然,凭她本事,也定然能够平安无事。”
崔翎心想,假若悦儿和她一般是个穿越女,和寻常的闺秀不一样倒是不错。
可现在这样的世道,女子所能做的事情很是有限,就算个人的能力再强,难道还能大得过皇权?想要以一己之力,颠覆这个世道,那是不可能的。
尽管得到了四嫂的安慰,可她还是很悲观。
夜里,五郎从外头回来,刚进屋怀中就扑进了一个圆滚滚的身子。
他笑着亲她,“才多久没有见着,就这样想我?”
崔翎热烈地回应着他的吻,良久,良久,才舍得将双唇分开。
她注视着他,目光灼灼,“若是登基称帝的是恪王,那么悦儿是不是就不必嫁去柔然?”(未完待续。。)
130 万一
五郎大惊失色,“翎儿,你……”
这念头自悦儿被扣之后,也许曾在袁家每个人心头盘旋,但没有一个人敢多想,更别提说出口来。
太子登基才是正统,妄想恪王取而代之,则是大逆不道。
谋逆,是诛九族的罪名。
不仅要辱没祖宗门楣,还将后世子孙置于危地。
五郎想,父亲未必也没有过这样的想法,可是一想到这家里好不容易血脉丰茂起来,瑷哥儿和九斤刚刚出生,而他的两个孩子还不曾见过天光。
所以,有些念头,便也只能是念头罢了。
他面色微沉,语气不由严肃起来,“翎儿,这话以后不可再讲,知道了吗?”
崔翎咬了咬唇,半晌又问道,“真的……不可行吗?”
姜皇后对袁家有偏见,皇帝尚未驾崩便可如此苛待良臣,若等日后……袁家根本就没有活路。
她原本还指望太子英明果决,可以阻挡姜皇后的一意孤行。
但苏子画一番话,打断了她所有的幻想。
太子信任依赖姜皇后,他如此孝顺,自然不敢忤逆母上,而袁家若还有值得顾忌的理由也好,可如今,兵权已经交回,四海升平,无有战事。
若太子能够尽快地扶持其他能征善战的将领,袁家自已成鸡肋。
崔翎觉得,眼下形势逼人,假若要一家平安,那唯有辅佐恪王上位,这才是良策。
要改朝换代。需要付出的许是累累白骨。并非那样容易的事。
可是。叫她就这样束手就擒,却也不是她的风格。
没有错,她想要做一个混吃等死的米虫娘子,过舒适富裕的生活,追求美食上的大道。
而现在,她有了所爱的男人,即将有两个孩子诞生,她便更渴求平安顺遂了。
这一切。都建立在家族这棵参天巨树巍然屹立的基础之上,所谓倾巢之下焉有完卵?袁家若是倒了,她和五郎还有他们的孩子,一个都得不到好。
所以,眼下的境况,若是想要得到长久的平安,要么姜皇后死,要么恪王登基。
除开这两样,再没有别的法子了。
五郎目光微动,如同星熠夺人。他顿了顿,良久答道。“家族荣辱,不是一人之力可断,咱们还是听父亲和祖母的。”
他比崔翎想的更多,也更长远。
十三年前帝宫的那一段往事,祖母终于松口,对他合盘告知。
当他晓得姜皇后对袁家赶尽杀绝的原因,竟是如此错综复杂时,便愣在原地。
倘若换了别的人家,定然会选择弃崔翎而保家族,或许,姜皇后还能看在大义灭亲的份上,高抬贵手,放袁家一马。
可祖母和父亲态度都十分坚决。
崔翎既嫁到了袁家,那便是袁家的人,不论再遇到多大的困境,弃卒保车的事,他们做不出来。
况且,祖母和父亲都认为,就算不是崔翎的身世,姜皇后要对付袁家,也是迟早的事。
所以这件事,他们慎而重之地在商讨解决的方法,想法子脱离盛京城这一摊复杂不堪的事。
五郎被叮嘱不能将暗地里那层见不得光的原因说出去,尤其不能叫崔翎知晓。
家人在一块儿相处久了,彼此的性子慢慢地便也摸索清楚了。
像崔翎,别看表面上乐呵乐呵的,有时候傻乎乎的像个傻大姐,但那不过只是她的表象。
不过只是因为给宜宁郡主装病的建议,她就一直将悦儿的事归咎于自己。
假若让她晓得,姜皇后如此诡异的态度之外,尚还别有心思,而那一切的根源却是源于十三年的一场与她有关的隐秘,想必她会愧疚到死吧?
五郎心中藏着这样的秘密,便更觉自己的妻子楚楚可怜。
他见她紧紧趴在自己的脖颈上不动,叹了一声,便打横将大腹便便的崔翎抱起,“不是说腿上腹中吗,还立在这里做啥?赶紧躺着歇息。”
崔翎腹中的孩子已快有六月,因为是两个孩儿,所以肚子便格外地大,都要赶上快临盆的孕妇了,所以近来行动便也略感吃力,行走时偶尔也有力不从心之感。
她已经被五郎平稳安置在床榻上,却傲娇地搂住五郎脖颈不肯撒手。
五郎好笑地望着她,“怎么突然这样依恋我了?”
他知道崔翎虽然生得娇小,但内心却十分强大,她也是个十分独立的女子。
就算两个人已经到了你侬我侬的境地,但她很少对自己撒娇,尤其是这样小女儿心性的表现。
脖子被紧紧箍住的感觉不怎么好,但他心里却乐开了花。
他将要携手一生的妻子依恋他呢,再没有比这个更令男人感到自豪骄傲的了。
崔翎还是不肯放开,她将脸颊紧紧贴在他的脖颈,感受着他吞咽口水时喉结的颤动。
良久,她才仰面对着五郎说道,“我只是太喜欢和你在一起,太喜欢这个家,好像从前的日子都是白过的一般。所以我很珍惜你,很珍惜我们的孩子,也很珍惜家人。”
她目光微动,长而卷翘的睫毛在眼睑上投射下重重剪影,“五郎,答应我,我们都会好好的。”
五郎宽阔而温暖的手掌轻轻抚过崔翎的墨发,他重重承诺,“翎儿,你会好好的,我们的孩子会好好的,我们的家人都会好好的。”
他轻轻抬头,望着远方双目闪过凌厉神色,“你放心,悦儿也一定会好好的。”
接下来几日,五郎便开始了早出晚归的日子,除了无房搬家的日子回来象征性地吃了顿午膳,平素里总不着家。
他没有说去哪里。也没有说去做什么。但每夜归来时。崔翎都能感觉到他身上的疲倦。
她没有多问一句话,敏感如她,多少也能猜到五郎的去向。
有一句话苏子画说得没有错,朝堂上的事瞬息万变,风云突起,真的不是养在深闺的妇人所能明白的,所以崔翎便不管,不问。也不说。
她觉得自己所能做的事不多,也就是照顾好自己,不叫五郎担心,然后就是用饮食养好家人的胃罢了。
如今,五房已经从镇国公府搬出来了,听了大将军的意见,就在陶然园门外的墙上打了个门,白日里开着,到了晚上就锁上,留了两个小厮看管。
一晃便到七月。崔翎的肚子越发胀大,这两日她走路艰难。但为了将来生孩子顺利一些,再困难她也每日里都坚持绕着围墙走一圈。
随着临产在即,她思考的问题渐渐从吃什么怎么吃上头转移到了生产的事情上了。
她终于意识到一个严峻的问题,那就是该怎么生。
古代生育是女人最难迈过的一道难关,有多少女人死在了产房里。
这年月还没有剖腹产,腹中孩子巨大生孩子时就容易难产,前些时日三嫂就来了这么一出惊魂,而再过不久,就该轮到她了。
崔翎很为难地望着她的巨腹,心想,按照她腹中这两只营养齐全的程度,以及她肚子的幅度,这加起来恐怕十来斤份量是有的。
这叫她如何安然地度过顺产这一关?
假若生产的关头,出了点什么问题,她当场报销,那么她穿越这一世重来的经历又算是什么?
前世求而不得的爱情,永远无法触及的亲情,甚至友情,她这一世都得到了呢。
若是就这样因为生孩子这件事,而叫她一命归西,与这些她渴求了一辈子的东西断缘,那她真的是不甘心的!
所以,为了能顺利又安全地剩下肚子里这两个宝宝,母子平安,她崔翎觉得她有必要提前为自己的生产作一些准备。
恰好这日逢上王老太医来替她诊脉,老太医笑着说道,“五奶奶身子不错,肚子里两个孩子也健康活泼,再安心稍候些时日,这两个孩子就能降世了呢。”
因为崔翎怀的是双胎,而且肚子还特别大,所以老太医都是亲自来问诊的。
说实话,他老人家这样的名医,若不是和袁家的关系好,真的没有必要来给个孕妇看诊。
崔翎自然晓得老太医的一片好心,她也很领情。
不过,她一想到即将面临的风险,就觉得有些头疼。
她想了想,还是试探地问道,“老太医,我就想问一下,像我肚子里两个孩子,生产的时候,是不是特别容易难产?假如……我只是说假如啊,假若孩子卡在里面出不来,那该怎么办?”
老太医面色也郑重起来,他道,“实不相瞒,老头子我早就做好了你这胎要难产的准备。”
他虽然对自己的医术很有自信,但到底年纪大了,也不如年轻时那样信心十足。
想了想,老太医说道,“假若万不得已,尚还有破腹取子一个法子,只不过那样的话,五奶奶的身子就要有些损伤。”
“剖……剖腹取子?”崔翎惊诧万分。
这不就是剖腹产嘛!
她印象里,剖腹产算是难产手术,需要麻药和抗生素辅助,是近现代才有的医疗方式。
盛朝虽然是历史上没有的朝代,但看文明程度,起码距现代没有一千年也有几百年。
剖腹取子,就算这手术能够成功,那术后的感染问题呢,怎么解决?
王老太医沉沉点了点头,“前朝轩后曾经有过替人剖腹取子的经历,她将案例都写入了景朝医方,等我回去之后,派人将那本医书给五奶奶送过来。”
他顿了顿,“五奶奶可以好好看看,万一不得已走到了那步,您心里也得有个底。”(未完待续。。)
131 遗言(二更)
到了傍晚,王老太医果然如约送来了景朝医方。
崔翎如今看繁体字的功力大涨,再加上这是攸关自己生死的大事,所以看得便格外认真。
其实,原先听苏子画提起前朝轩后万千宠爱集一身的故事之后,她就觉得那位也跟自己一样的来历。
如今再看了这剖腹取子的案例,她便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用麻沸散做麻药,酒精消毒,然后再辅以汤药防止感染,虽然跟前世的现代医疗没法比,但医案里因为难产而不得不采用此法救下的母婴却不在少数。
再加上这漫长岁月的后人不断研究深入,倒也成了稀罕但是不稀奇的一种生产方式。
崔翎这才放了心,合上书册的那一刻,她心里对那位经历辉煌但死状惨烈的老乡便多了几分复杂的感想,她既有些觉得可惜,又十分感激。
要不是有轩后这位先人珠玉在前,所谓的剖腹取子术,也不会取得现在这样的成果。
入夜之后,五郎又满身疲惫地回到了家。
崔翎连忙叫木槿将她放凉了的玄参粥端了过来,“你这几日烦热口渴,夜里睡得不安,我给你熬了些粥,天气热了,已经放凉,赶紧吃两口吧。”
今年的天热得快,才刚过六月呢,就已经燥热得慌。
镇国公府向来不计较用度,所以各房都已经用上了冰,只是崔翎怀着身孕,不敢贪凉。所以只在屋子的一角远远地放着。送些凉气过来便可。
说起这冰。还有个笑话。
因为几房虽然分了家,但是住得近,宜宁郡主便老觉得还跟原先一样。
所以分冰的时候,仍旧像从前那样派了人从镇国公府里出,倒叫崔翎和其他三位嫂嫂十分不好意思。
郡主虽然大方,但既然已经分了家,各房都得了各自那份,便不好再占长房的便宜了。
所以。崔翎和其他三位嫂嫂商量了一下,便都将银子拿了出来,给郡主送去。
袁大郎和宜宁郡主看到弟妹们如此,还觉得生分,都生了好大的气。
最后还是老太君和大将军做了和事佬。
老太君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既然已经分了家,那吃穿用度各管各的,老大媳妇,你是个好嫂嫂。给弟弟弟妹们送冰是一番好意,可他们也不拮据。这钱啊,你该收。”
如此,宜宁郡主便只好收下。
但她面子薄,又是真心不稀罕这点银子,到底觉得不好叫弟弟弟妹们掏钱,最后还是用这些银子置办了一场上等的席面,随意找了个由头宴请了一番,这才算罢了。
五郎这些日子忙得天昏地暗,但他素来谨遵妻子的教诲,不论有多忙,都要赶在入夜之前回到家。
因为不在家里吃饭,所以这些日子伙食便差了些,他整个人看起来略带几分憔悴,身形也消瘦了许多。
好在,不管他何时回家,总有这么一碗爽口美味的羹汤等着。
五郎确实饿了,囫囵吞枣般将玄参粥吞下,然后握住崔翎的手说道,“今儿我去见了纪都,他景况不大好呢。”
自从那日姜皇后在坤宁殿上金口玉言,说要将袁悦儿许配给纪都和亲柔然之后,五郎便与纪都又新添了一份“仇”,他使尽各种法子,威逼纪都推脱这门亲事。
纪都又不傻,当然知道袁悦儿作为袁家长女,嫁给他,那可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这样的烫手山芋,他也晓得要装疯卖傻不去接。
所以,姜皇后后来又请他进宫商议和亲事宜两回,他总是称病推脱。
但他到底是个异乡来客,如今被姜皇后视作座上宾,不过是因为柔然的这份优渥的赔款书,姜皇后想要昭显泱泱大国的能耐,是以对他竭力优待。
可若是他总不识相地拒绝,那姜皇后要撵走他,那也是分分钟的事。
所以,纪都便十分苦恼,他需要一个既能避免与姜皇后会面,但又不至于那样不知好歹的借口。
于是,满脑子心眼的石小四,便给他提供了一个“机会”。
崔翎一听到纪都的名字,就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了袁悦儿。
她立刻抬起头来,好奇却又认真地问道,“纪都他怎么了?”
五郎抿着嘴笑出声来,“石小四带纪都去了西山的校场,嗯,纪都的烈马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发了癫,他整个人被甩在地上,腿骨断了,只能留在沐阳伯府,哪儿也去不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和纪都天生就不大对盘,听说纪都不大好,他就放心了。
崔翎想了想,便明白了五郎说纪都“境况不好”是真的不好。
姜皇后的眼皮底下呢,假摔这种事,自然瞒不过太医们的火眼金睛。
所以说,纪都为了不进宫与姜皇后正面谈和亲的事,竟然真的从马背上摔下来,还真的摔断了腿骨,这种献身精神,可真叫人感动啊!
她不由便白了幸灾乐祸的五郎一眼,“你呀,真是的!纪都大人若不是因为你我的嘱托,又何必非要如此自残?说到底,他也是在帮咱们,你竟然还笑!”
其实,对纪都来说,就算知道娶了袁家的长女不妥,但因为是盛朝赐婚,所以他是没有选择权的,回到柔然之后,也完全可以将这件事推到盛朝的头上去。
至于悦儿,若是她有本事立足,那自然是好。
若是她受害遇难,他晓得这是如了姜皇后的意愿,还能讨好姜皇后呢。
柔然离盛京城到底山高路远,只要寻一个恰当的理由,说悦儿是病逝的,袁家的人又能怎么办?
所以纪都如此卖命,甚至还真的摔断了腿骨,这绝壁是因为真的将袁家看做朋友了。
五郎撇了撇嘴,目光里却并没有不敬和揶揄。
他笑着说道,“我知道纪都是一番好意,将来我会感谢他的。”
等木槿收拾过了餐具,五郎洗漱之后,他便跳上床榻拥崔翎入怀。
随着妻子肚皮的暴涨,他已经不敢再生出别的心思了,就生怕一个不小心弄伤她和孩子。
他轻轻地掀开崔翎的衣衫,温柔地拿他的大掌抚摸她的肚皮,对着高耸的肚子说了好一会儿的顽话,又附耳倾听孩子们的动静。
崔翎觉得其乐融融的感觉真不错,脸上的笑容便越发甜蜜了。
她轻轻地将身子凑了过去,“时辰不早了,孩儿们也要睡了,你和他们打个招呼,叫他们乖乖的!”
五郎便亲了肚皮一下,神色充满了慈祥的光辉,“爹和娘要睡了,你们也歇息啊,明儿爹再跟你们说话。”
他躺下,搂崔翎入怀,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眸望着纱帐的顶端,嘴角渐渐露出笑意。
崔翎问,“到底还发生了什么事,你那样高兴?”
五郎神秘地冲她眨了眨眼,“现下还不能说,以后你就会知道了。”
他将话题岔开,“我遇到了王老太医,他跟我说了将来生产时的事儿,说你这胎太大了,极有可能需要剖腹取子。我晓得你不安,也晓得你担心,但若有王老太医在,这事儿咱们便放宽了心。”
崔翎在看过景朝医书之后,这颗心已经落地。
不过,面临这种生死关头,真的很淡定很淡定,她也是做不出来的。
她想了想,便爬起来一些,趴在五郎肩头,“万一,我说的是万一哦,万一我生产时真的出了点啥事,你记得不能娶了新妻就忘记了孩子们。”
所谓宁跟讨饭的娘,不跟当官的爹。
崔翎现在也就这点事放不下了。
她表情认真起来,“你还年轻,叫你为我守寡,显然不现实,我也不会提这样无理的要求。只是,你若是要再娶,还是要好好考察一下姑娘的人品,假若她刻薄,那就还是算了。”
顿了顿,“其实,别的我倒也不怕,有祖母和几位嫂嫂在,我的孩子断不能叫人欺负了去。我只是怕你有了新人就忘了旧人,到时候再和新夫人生了孩子,就忘记我们的两个孩儿…….”
这番话,崔翎说得万分惆怅,倒好像真的是在交代临终遗言似的。
五郎听得既好气又好笑,早知道他的妻子是这样一个喜欢胡思乱想的,他就不提这茬了。
真是的,他说这话,不过只是为了安她的心,谁知道她竟然连身后事都安排好了。
还一脸的悲戚,好像真的有这事一样。
眼看着崔翎喋喋不休,一脸悲伤地要将之后的事说得更加具体,五郎叹了口气,垂下头便将她的嘴唇吻住,将她接下来的话全部都堵在口中。
良久,他抬起头来,“有一句话你倒是说对了呢。”
崔翎满脸潮红,“什么?”
五郎冲她眨了眨眼,“你若是死了,我定是要马上另娶的。你也知道的,我袁浚是个好男人,对自己的妻子那是一等一的好,对你如此,对以后的继妻必定也是如此。”
他顿了顿,“到时候我和新妻情浓恩爱,又有了孩子,说不定还真的会忘记你,也忘记我们的孩子。怎么办呢,男人这物种,就是这样的喜新厌旧,你说对吗?”
崔翎震惊地望着五郎,简直不敢相信,“你!”
五郎眼眸微沉,一字一句说道,“所以,你一定不能叫自己有事!”(未完待续。。)
ps: 二更结束了
132 庇护
翌日晨起,崔翎送了五郎离开,便勉强扶着腰去院子里锻炼。
五房分到的这宅子大小中等,比三房四房略小一些,却还是要比二房的要大。
她和五郎住的主院仍旧叫藏香园,外头的匾额直接从镇国公府的住处揭了挂上去的。
景致虽然没有原先的院子好,但很宽敞,西墙角一树梨花还未曾谢,白嫩嫩的,惹人怜爱。
崔翎有先见之明,这宅子到手就令人在院子的三面墙角铺了鹅卵石,打算将来晨练用。
如今,倒也成了帮助生产的一个法子。
门扉轻动,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五婶婶,您在吗?”
崔翎侧着身子往门前望去,见是袁悦儿,不由笑着冲她招招手,“我在呢。”
她摸了摸自己额头上沁出的细密汗珠,也觉得有些疲乏,便提了裙子叫木槿扶着过去。
悦儿连忙上前扶了她进屋,“五婶婶肚子那样沉重,小心可别累着呀。”
崔翎笑着摇了摇头,“正是因为肚子那样大,才要多走动走动,这样到时候才有力气生啊。”
自从悦儿回家之后,全家人都被和亲的事烦扰,就连那骨肉团圆的心情都减退了好多。
后来又忙着二嫂搬家,自个儿搬家,还挂心着五郎在外头的事,所以崔翎一直都没有机会找悦儿好生地交谈一番。
直到近两日来,家里的氛围才算好些。
一来是因为姜皇后所说的和亲圣旨迟迟未曾下颁,盛京城里平素那些爱嚼嘴皮子的贵妇们。这一回。竟然也没有胡言乱语地传说。
好像那日坤宁殿上皇后什么都没有说过。什么事也不曾发生一样。
这样的平静,叫袁家人心中稍安。
二则却是因为家里的男人们,这几日间显然一扫愁眉苦脸,纵然满身疲惫,但他们脸上逐渐开始有了笑容。
饶是袁家这样开明的家族,女人的命运仍旧由男人决定。
她们虽然不晓得自己的男人在外头到底鼓捣些什么,但多年相处和了解叫她们一如既往地去信任。
不论如何,男人的命运决定女人的命运。他们展露笑颜,大约便是因为外头的事情顺利进行,如此,作为妻子,便可松一口气。
总之,因这两点,家里的气氛逐渐回转,又开始了简单平静和谐快乐的日子。
崔翎便想要找个机会寻一下悦儿,探一探悦儿的出身来历,是否和她一样是老乡。
她心里也晓得。这样的试探,其实并没有必要。
但只身一人漂泊在陌生的时空。所受的教育,所有过的经历,都是独一无二的,超越这时代而活着,虽然拥有了温馨的家和相爱的人,可午夜梦回时,有时却也仍旧不免孤独。
假若悦儿也和她一般,那就好了。
崔翎请了悦儿坐下,叫木槿送上了一盏槐花冻饮。
唐师傅那位跑海的朋友托人捎了些南疆海外的粉末,叫做琼脂的过来,说是可以用来做点心。
崔翎晓得之后,便格外惊喜。
琼脂作为一种凝胶,用途可大了,除了可以拿来做羹粥,最重要的是,可以做布丁和果冻。
盛朝的夏日虽然不长,但热起来也真的要人命。
她在安宁伯府的时候就时常想,炎炎夏日,假若能够来一碗冻布丁,那真是人生美事。
所以,从唐师傅那得了琼脂之后,她便指导着刘师傅做了许多尝试,打算过一阵子便在有间辣菜馆出售。
崔翎得了美味,向来不对家人吝啬。
所以,不管是布丁还是果冻,袁家人其实都已经尝过鲜。
这会儿,仍旧叫木槿将槐花冻饮拿出来,不过只是为了确认一下悦儿的反应。
对,没有错,她崔翎是个穿越女。
那些前世耳熟能详的川湘菜名,还有这布丁果冻,都不该是这个时期出现的食品,
假若袁悦儿也是,那么就一定可以认出来!
但悦儿的表情却十分镇定,至少表面上看不出一丝惊诧或者怀念的痕迹。
她毫不客气地将槐花冻饮端过来,用小勺子轻轻挖一口,然后送入口中,眯着眼睛满足地说道,“我就知道,到五婶婶这儿来,就能吃到这东西。”
拨了拨盏中浅黄色的冻,她笑着说道,“五婶婶说,这东西叫果冻?真是爽口呢!”
崔翎顿时有些失望。
看悦儿的表情十分真诚,不似做伪,好像真的从来都没有见过果冻一样。
可祖母却分明说过,悦儿时常在她脸上吧唧一下,说这是表达欣喜最好的方式。
如此奔放的吧唧,那可不是古代人的作风。
她眼眸微垂,心想,或许是悦儿对自己还不熟悉了解,所以谨慎小心地选择了掩饰吧。
崔翎这样想着,倒也不急了。
她嫁来袁家还未到一年,与悦儿不过几面之缘,相处的时间太短,实在谈不上什么倾心相交。
悦儿对自己有所保留,那也是人之常情。
崔翎笑着说,“原来你过来,是为了要吃东西啊,我还以为,你找我有什么事呢。”
她先前给各房都送了些果冻过去,这东西清凉爽口,男女老少都喜欢。
但最爱吃这个的,仍旧是孩子们。
家里的侄儿侄女们个个都给了好评,就连年纪稍长些的那两位,也都赞不绝口呢。
悦儿掩嘴笑笑,“不是五婶婶告诉瑀哥儿的嘛?口腹之欲,是最大的事,什么都抵不上吃饱吃好了重要。”
她墨黑如葡萄的眼睛闪着光亮,“我呀,就是来您这儿瞧瞧有啥好东西吃的!”
崔翎费心开发新产品。除了要送去有间辣菜馆卖钱。其实最重要的。还是要让家人们开心。
如今,悦儿如此直接地表达了对她和她的美食的喜爱,她心里自然喜滋滋的。
不过,因为存了心事,所以她还是不敢将悦儿的话,只从表面上听。
想了想,她又问道,“你喜欢吃果冻。五婶婶这里有的是,说吧,还有什么很想吃的东西,有什么特别喜欢的口味,告诉五婶婶,五婶婶都给你做去。”
悦儿目光一闪,随即却摇了摇头,“五婶婶这么大的肚子,连走路都吃力,我可不能为了自己一时口腹之欲。而累着您。这可不行!”
她立刻将话题岔开,“五婶婶。您为何要将这东西取名做果冻呢?这分明是槐花做的冻饮,该叫花冻才对嘛!”
崔翎便微微一笑,“只是一个称呼罢了,你叫它果冻也使得,叫它花冻也未必不成。”
悦儿便接口道,“那便还是叫花冻吧。”
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随即却十分坚决地道,“以花作冻的便叫花冻,以果子作冻的才能叫果冻,这样可以分明一些。”
不知道为什么,她对一个称谓,竟然如此坚持。
崔翎虽然不解,但她向来不大在意这样的细节,便点头说,“就听你的。”
她心下暗暗称怪,想着悦儿这稀客,好不容易来了她这里,却什么都不说,光只和她讨论冻饮的名字,还真有些奇怪呢。
但有了前车之鉴,她这一回便也不敢再直接试探了。
反正,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只要她的真心被悦儿感受到了,总有一天,悦儿会对她敞开心扉的。
果然,悦儿在顾左右而言他许久之后,终于决定吐露真言。
她抬头注视崔翎,直截了当地说道,“五婶婶,其实我来是有事要求你的!听说,安宁伯府老夫人和清晨山的仪宁师太是至交,能不能……能不能请老夫人引荐,我想见仪宁师太!”
崔翎万分诧异,“你要见仪宁师太?为什么?”
仪宁师太是清晨山普度庵的庵主,据说精研佛法,是德高望重的神尼。
传言她出身宫廷,曾是先帝早年的一位妃嫔,因得菩萨入梦点化,是以削发明志,常伴青灯古佛。
先帝信佛,自然不会拂逆,还在宫中替她修了一座佛堂,每日听她诵经念佛。
后来,先帝驾鹤西游,当今皇上便在清晨山修了一座普度庵,将这位仪宁师太给请去了那处。
因为仪宁师太的身份特殊,所以她那庵堂得朝廷供奉,并不受香火。
所以,除了她从前还未入宫时几个要好的姐妹之外,闲杂人等想要进去礼佛,师太是一律不见的。
这些年来,能得师太允许进普度庵的老夫人们年纪都大了,陆陆续续各自西去。
如今,便只剩下了安宁伯老夫人一位。
崔翎从前虽然对外头的世界漠不关心,可这位仪宁师太的大名却是听说过的,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因为她的祖母,时不时地总要提起这一位,好似能得师太的青眼是一件多么无上的光荣。
所以此刻,听到悦儿问起,她便十分震惊。
悦儿抿了抿唇,“我想要见仪宁师太,是想……求得庇护!”
庇护?
崔翎不解问道,“若你是为了和亲柔然的事,大可不必担心。阖家上下的心都向着你,你还有福荣大长公主帮你呢。”
她安慰道,“你看,姜皇后说出那话已经那么久了,可都不曾下过明旨,这便说明,这件事多半成不了了。既然成不了,那你并不需要找仪宁师太庇护啊!”
仪宁师太纵然身份贵重,可她到底是个出家人。
崔翎害怕悦儿口中所谓的庇护,是打算跟着仪宁师太出家,那怎么行!
悦儿双目一垂,眼泪便掉落下来,“五婶婶,你不知道,如今,我除了跟着仪宁师太出家,再没有别的法子了。”
她睁开眼望着崔翎,泪眼婆娑,“太子……太子他……”(未完待续。。)
133 死地(二更)
崔翎疑惑道,“太子?”
福荣大长公主和皇帝是姐弟,太子算起来便是悦儿的表舅。
虽然大长公主和姜皇后关系不好,但皇室子嗣单薄,这层关系算是极亲近的,太子难道会对悦儿……
她面色忽转,震惊地问道,“太子他怎么了?”
悦儿凄然苦笑,“五婶婶也一定想不到吧,英明果决的太子,我的表舅,称他喜欢我呢!”
她嘴唇微抿,目光坚定地说道,“他托人带信给我,要我等待,好似这些天他一直在和姜皇后周旋,我晓得他的为人,作为储君或许尚欠缺几分果敢,可他拧起来,却也……”
先前她只当太子的示好只是一种对晚辈的疼惜,毕竟天家如今所剩的血脉不多,像他们这样的亲缘关系实属稀罕。
可渐渐地,便有些不对了。
太子看着她的眼神越来越深情,他对她越来越关心,言语上的暧昧除外,有时还会轻抚她的发丝,甚至探手去摸她的脸颊。
这绝对已经超出了一个舅舅对外甥女的疼爱。
悦儿拧着眉头低声说道,“后来太子和白家四小姐大婚,听说他们琴瑟和谐,我以为他就不会再对我有过度的关心,谁知道他却仍旧如此。”
她明丽的眼眸微动,“五婶婶,姜皇后早就视我为眼中钉,若不是和亲柔然,也会设法将我远嫁,我心里早有准备,倒并不怕这个。我只是怕太子他……”
甥舅之间。隔着辈分和伦理。
太子贵为储君。且是皇帝唯一的继承人。自然不怕惹来非议。
可是她害怕啊!
古往今来,男人做了什么错事,总喜欢将这往女人身上推,一句红颜祸水,就能够将他们的罪责撇得一干二净。
悦儿不想要陷入这样的不义之中,她父母在堂,有兄弟姐妹。
倘若出了这样的丑闻,将来叫弟妹们如何婚嫁?父母的面子又如何保存?如何面对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
崔翎听得头皮发麻。这样的荒唐事她以为只会出现在电视剧里,谁知道竟还会真的发生。
她沉吟片刻问道,“你是说,姜皇后早就知道太子对你有那个意思?”
悦儿点了点头,“太子和长龄公主是一母同胞的兄妹,他常常借故去看望长龄,旁人自然察觉不到什么,可他对我的亲昵,却逃不出姜皇后的眼睛。”
她顿了顿,“姜皇后曾特意将我叫去坤宁殿说话。她嘱咐我要谨言慎行,莫要肖想不该肖想的东西。言下之意,太子对我如此,倒是我的不是。”
崔翎轻轻握住悦儿的手,“这件事大哥大嫂可知晓?”
悦儿摇了摇头,“原先我也不大确定太子究竟是个什么意思,所以这样的话,不好告诉了爹娘,假若是我多想了,倒让他们白操心一场,可今日太子给我捎了信。”
她从怀中掏出一封杏黄色的信笺递了过去,“他说,等他登基,就封我为后……”
说着说着,悦儿的眼泪又掉了下来,“他这样置礼法于何地,至伦常于何地,至太子妃于何地,至外祖母和袁家于何地,又置我于何地?”
崔翎眉头深皱,望着眼前这比她还小两岁的姑娘微愣。
袁悦儿今年十三岁,年纪其实还小,不过因为袁家的遗传基因比较强悍,所以小姑娘个子高挑,身材早已经有了曼妙的曲线。
再加上那张秀丽清雅的面孔,看起来就像十五六岁正当大好年华的少女一般,亭亭玉立。
这样的女孩就是她见了也难免心动,何况是男子呢。
可太子不只是悦儿的表舅,他还娶了正妃,甚至除了太子妃白容华之外,尚还有良媛良娣。
这样一个人,许诺等他登基称帝之后,要立悦儿为后,这简直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崔翎眼睫微闪,低声问道,“所以,你打算要去找仪宁师太,以求庇护?”
她顿了顿,“但你可曾想过,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就算仪宁师太已经超脱红尘世俗,可她受的却依然是皇室的供奉,你以为她有何能耐可以庇护你,又凭什么断定,她一定会为了你与太子作对?”
其实崔翎压根就不信仪宁师太于佛道上真的有什么特殊的领悟。
从史书上看来的那些记载来说,先帝追忆元后,却又十分滥情,后.宫佳丽三千,除了当今皇帝和恪王的生母比较受宠连生两子外,其他的妃嫔命运都不怎么好。
连德妃这样的后.宫无冕之王,最后都是依靠家族势力支持对了皇子,才被奉为太后。
像仪宁师太这样没有背景的女人,想要在深宫过得好,简直是奢望。
所以,所谓得佛祖指点,未必不是仪宁一个远离是非保命的借口。
现下看来,仪宁师太也的确为自己谋求到了一个安定平和的晚年。
她在盛京城最大的清晨山上拥有一片栖身之地,享受皇室供奉无须忧心香火,身边自也有贴身服侍的弟子,若是肯,也能来去自由。
还有一大群免费的保镖保护她的安全。
与在钟晚宫被圈着慢慢老死的那些先帝嫔妃相比,她的生活简直是天壤之别。
光凭这一点,崔翎就断定,悦儿想要求得仪宁师太的庇护,那不过只是一个美好却虚幻的愿望,就像一个肥皂泡泡,她满怀希望,但最终却会无情戳破。
悦儿被崔翎这样一说,立刻又慌了神。
她神色慌乱地说道,“那我该怎么办?柔然我去不得,若是当真和亲过去,日子必定不会好过。可要是太子说服了姜皇后。我留在了盛京城。那么以后又该如何是好?”
这真是一个进不得也退不了的死局。
崔翎倒是想过。若是能让悦儿假死逃脱,就可不必这样左右为难了。
可这个念头她只是这样一想,就立刻挥之而去。
大盛朝虽然民风已经不算十分保守了,但对女子却仍然诸多苛求。
悦儿若是假死,就不再是镇国公的女儿,哪怕给她安排了别的身份,于婚嫁上头便不再如现在这般有许多权利。
这可是一个讲究宗族出身的时代,只有贵族才能得到一定程度的自由。
身份和地位。决定了未来所过的生活是怎么样的。
再说,现在已经有了身份户籍制度,真的想要凭空造出一个人的身份来,除非是偏远地区的小门小户,否则稍微有点身份地位的人家,多少双眼睛盯着的,要造假也不是容易的事。
崔翎这样想着,便也觉得十分无奈。
她只好轻轻拍了拍悦儿的肩膀,“不要着急,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再想想。总还有别的法子。”
太子想要胡作非为,也得等到登基之后。
只要皇帝一天未死,那么悦儿就还有一日的安全。
悦儿擦了擦眼泪,抬头问道,“五婶婶,那您说,我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爹娘和外祖母?”
她咬了咬唇,“我怕他们知道了担心,可若不说,又怕错过什么……”
崔翎想了想说道,“这事,还是应该要说的。”
她顿了顿,叹了口气,“长辈们年纪大,经过的事多,在我们看来难得不得了的事,说不定他们便有解决的法子。
原先你还未曾确定太子的心意,所以不说,可如今他这封信上写得如此入骨了,总要求长辈们给你做个主。”
崔翎眼眸微动,想到了五郎和几位哥哥近日里在外头做的事。
她轻轻抿了抿唇说道,“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长辈们忙着想其他的法子,可却连家里的事儿都不知道,那就不好了。”
悦儿一双盈盈美目含着泪花,她的目光百转千回,似是脑海中浮现出可怕的噩梦。
她身子微微轻颤,良久,才睁开眼来,“嗯,那我告诉爹娘!”
崔翎点了点头,又叮嘱了几句,“若是你不好意思说,让五婶婶去说,也是可以的。”
她又道,“你莫要害羞,将原原本本的事,都说出来,这样咱们也好给你想法子。”
悦儿忙道,“我自己和爹娘说就好,不必劳烦五婶婶了。”
她抬头看见崔翎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又看了看她巨大的腹部,便面带迁就地起身告辞。
崔翎叫住她,“悦儿,这样机密重大的事,你为何要先告诉我?”
她睁大双眼望着对面的清丽少女,想要将她的灵魂看穿,“你就不怕我泄露你的秘密,叫你不能在盛京城里好生立足?”
悦儿先是一愣,随即冲着她笑了起来,“五婶婶不会的。”
她唇角微翘,“先不提曾祖母和爹娘是怎样评价你的,就光只说你对我,虽然我们两个真正认识了没有几天,可你对我的真心,我看得到。”
崔翎心中欣慰,也笑了起来,“难得你这样信任我。”
她冲悦儿挥了挥手,“我如今身子沉重,便不送你了,此事重大,赶紧去寻你娘亲说去,也好早点有个主意。”
悦儿脚步微顿,她似是思忖了片刻,这才犹豫着说道,“五婶婶,那种冻,真的不要叫果冻,最好……最好以后就在家里吃着,别拿到外头去卖。”
她咬了咬唇,“先前我读过前朝轩后的传记,好似她也会做这东西……轩后,她是被称为妖孽,被烧死了的呢,我心里有些害怕,五婶婶,答应我好吗?”
崔翎神情大震,她紧紧地拧住了眉头,想要从悦儿的脸上发现点什么。
过了良久,她才缓缓地点头,“哈,原来只是这件小事,既然悦儿说不卖,那咱就不卖,谁又真的少这两个钱啦?”
悦儿这才放心,道了声辞便快步离去。
院子里,只剩下崔翎的眉头深皱,再也没有放下来过。(未完待续。。)
134 阵痛
崔翎记得,祖母曾说过,悦儿和自己一般不喜欢读书。
祖母说,“那孩子啊,是被你大嫂拎着耳朵进的书房,可你大嫂亲自看着,她也不过只是学会了认字而已,那些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是半点都不通的,你们侄婶这一点上,倒还真挺像。”
可刚才悦儿却说,她还看过景朝的传记……
崔翎想到悦儿提起前朝轩后时那种凄楚惆怅的表情,不由有些心里发毛。
穿越这种事,她是亲身经历过的,既然能往前穿,自然也可以往后穿。
可穿了再穿这样的事,会不会太稀奇了点?
她连忙摇了摇头,将自己头脑中联翩的浮想挥去,口中念叨,“不会的,一定是我多想了。”
话音刚落,五郎满身风尘地进了屋,瞧见崔翎摇头晃脑的模样,不由乐了,“翎儿,在干吗?”
他习惯性地先去净了手,换了身干净的衣裳,这才出来抱她,“你刚才在嘀咕什么?什么你想多了想少了?你想了什么?”
崔翎伸出手臂搂住五郎脖颈,她撅着嘴巴说道,“你刚进来都没有问过我好不好,今天吃得好吗,散步怎么样,肚子里的宝宝乖不乖,就来问我话!”
她撇过脸去,恨恨说道,“伐开心!”
五郎哑然失笑,“好好好!那我问你,今日过得可好?吃得如何?散步的时候累不累?肚子里的宝贝们乖不乖,有没有在你腹中练拳法?”
他双手托住崔翎气鼓鼓的脸颊,猛力凑到她唇上啄下去。“给你买簪子。就不要不开心了好吗?”
崔翎哼了一声。“我要宝华楼的大师傅新上的那根翡翠玲珑簪,下面垂了只小兔子的那个,听说这一套东西,老板也不是谁都卖的,得大师傅肯才行,我想要!”
她眨了眨眼,“我就喜欢那只小兔子,给我买。不然心情不好。”
五郎最喜欢看到妻子撒娇卖萌,见状乐得不行,他连忙说道,“好好好!给你买!”
他动作轻柔地刮了刮崔翎的鼻子,“咱们家是宝华楼的大主顾,你放心吧,那兔子簪一定给你买了来!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刚才你在嘀咕什么了吧?”
崔翎的脸色立刻便黯了下来,她沉声说道,“看来咱们家这回。真的已经到了破釜沉舟的地步了。五郎,我跟你说。悦儿她……”
她将悦儿和太子的纠葛说了一遍,“原先我一心想着不能叫悦儿真的嫁去柔然,可现在觉得,也许和留在盛京城相比,去柔然反而是一条更安全的路。”
她微顿,“至少纪都还算是个好男人,只要悦儿心智够强手腕够劲,未必不能在柔然存活下来。”
可若是留在盛京,若是太子得逞,那悦儿就将背负上一辈子的骂名。
就算姜皇后与太子的博弈间占了上风,太子顾惜名誉,不曾做出**之事,可就算悦儿顺利嫁了人,有那么一层关系,那在婆家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女人的名声,在这时代可是比性命还要重要的东西。
崔翎甚至觉得,若是悦儿留下来,以姜皇后的手段,必定是要弄死了她才后快的。
否则,谁知道太子什么时候会抽风,再做出什么有违名誉的事来。
五郎脸色黑沉,双拳攥得极紧,他恨恨说道,“我就知道太子那小子不是好东西!”
他顿了顿,轻轻拍了拍崔翎肩膀,“你放心,袁家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忍无可忍之下,便无需再忍。悦儿也好,其他人也罢,谁都不会出事。”
崔翎垂下眼眸,柔顺地道了声,“嗯,我放心的。”
五郎轻轻去摸那高高隆起如同小山丘一般的肚皮,语气也变得温柔起来,“老太医说,你极有可能会早产,所以这些日子就好好待在家里,莫要操心别的。”
他将脸颊贴在肚皮上面,感受着腹中孩子的动静,脸上露出慈父的笑容,但眼神却分外地坚决果毅,“你呀,就安心地等着咱们的孩子出生,其他的事,都交给我,你什么都不用操心!”
得了五郎这样的保证,崔翎便真的放下心来。
如今摆在她面前的首要任务,是平安顺利地将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
而令她格外心情复杂的是,两个月过去了,皇帝真的还活着,虽然病入膏肓,甚至可以说是苟延残喘,可他尚留气息,仍然还有意识。
若是换了之前,崔翎一定迫切地希望皇帝早点挂掉,这样悦儿就能回家了。
可现在,她却希望皇帝能够活得长久一些,越长越好。
只要皇帝还活着,不论姜皇后还是太子,头顶上尚还有一尊金箍棒,行事还不会肆无忌惮。
可若真的等到太子登基,那么形势对袁家将会更加不利。
换句话说,就算五郎他们真的在谋划什么,也需要准备的时间,若是皇帝驾崩,这边却万事未曾皆备,那么就算等来了东风,也无济于事。
所以,崔翎每日里便怀着希望皇帝长命百岁的愿望在院子里扶着沉重的身躯锻炼身体。
悦儿时常过来陪她聊天。
想来是已经和家中长辈商议过的原因,悦儿的脸上倒没有了之前的慌乱害怕。
她性子活泼外放,很会说笑话逗人开心。
崔翎每常被她逗笑得前仰后翻。
她现在已经不去想悦儿到底是个什么来历了,她觉得这事情没法深想,追根究底的结果有时候并不怎么美好,既然大家都已经重新来过,为什么还要纠结以往的事呢?
所谓活在当下,此时此刻阖家欢喜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撇去了这一层试探,她也惊喜地发现。和悦儿的相处越发轻松愉快了。
悦儿是个很有魅力的女子。除了外貌迷人之外。她的性子也十分吸引人。
善良,活泼,大方,率性,大胆,但也常常示弱,在她身上,兼具着女子汉的豪情万丈。也有着小女人的柔情似水,似乎将袁大郎和宜宁郡主的优点完美地结合在了一起,造就了一个更好的女孩儿。
崔翎觉得她十分喜欢这个姑娘,所以悦儿是什么出身来历,她上辈子是什么人,根本就不重要了。
廉氏和苏子画出了月子之后,也会带着孩子过来看望崔翎,分享一些孕后期的经验。
她们到底是生产过好几胎的,孕产的经验丰富。
尤其是廉氏,小九斤块头大。还遭遇了一番难产,若不是王老太医鼎力相救。还真的挺危险的。
廉氏没有怀过双胎,可她觉得崔翎将来生产时,两个孩子的分量加起来肯定要大过九斤的,那么她的经验多少也可以帮到一点忙。
所以,她十分详细地描述着当时情景,说得跌宕起伏,让人觉得恐怖血腥,却又忍不住想要继续听下去。
一番话说罢,她还十分豪气地拍了拍崔翎的肩膀,“五弟妹没事,等你生的时候,三嫂会陪在你身边的!”
苏子画关心的却是其他的,她问道,“王老太医说你这胎怕是要提早,也说不出是什么时候,产婆啊奶娘啊之类的,你都准备好了吗?”
她特别强调,“尤其是乳娘,将来可是要给孩子喂奶的,一定要仔细挑。”
崔翎连忙笑着说道,“乳娘已经挑好了,大嫂亲自选了一些,然后祖母再从中择了两位,已经养起来了,祖母的眼光我信得过。”
她又道,“至于产婆,还是用的那几位,都已经说好了,王老太医也说,等到了那几日,就索性直接住在咱们家里,以防万一。”
王老太医直言不讳地说过,等她生产时可能需要用到剖腹取子术。
虽然如今剖腹取子已经不稀罕了,但因为要操刀,所以对大夫的本事要求极高,这世上能够拍着胸脯说能够顺利完成手术,也不过就只有区区数人。
他和镇国公府世代交好,和故去的老将军又是至交,所以对袁家子嗣上的事十分重视。
为了能保证五房这对双胎的平安降生,若到万不得已,他决定要亲自动刀。
廉氏和苏子画见万事俱备,这才都放了心。
如此,时间过得飞快,很快就又过去了两月。
八月中旬,天气已经酷暑,空气里到处都是火辣辣的热气。
崔翎这几日越发觉得肚子沉重下坠,据两位嫂嫂说,这是快要生产的征兆。
外头天热得很,可是她不敢躲懒,依旧每日晨起傍晚沿着院子走上一圈,这样既能锻炼身体,好增强生产时候的体力,也能够让孩子更快地入盆,好快些生产。
这一日恰好是十五,入夜之后,便有一轮圆月高悬,挂在蓝幕一样的天空,旁边点缀着无数灿烂星子,看起来美丽极了。
崔翎与五郎相互依偎在廊下,一同欣赏这无边美景,觉得惬意又舒适。
她笑着道,“从前也曾以为要力争上游才能过得更好,可静下心来才会发现,像这样安静地与心爱的男子躺在软榻上,在这样的夜晚,看星星看月亮,才是人世间最美好的事呢!”
五郎紧紧搂住靠在他胸口的妻子,眼中蓄满温柔爱意,“对我而言,只要能和翎儿在一起,就已经很幸福了。”
他轻轻摸着崔翎的肚皮,“喂,小家伙们,你们说对不对?”
这时,崔翎忽然觉得腹中一阵翻天倒海的疼痛涌来,她扶着肚子轻轻呻.吟,“夫君,小家伙们在对你回应了。”
五郎愣住,“啊?”
崔翎拧了他大腿一下,有好气又好笑地嚷道,“我是说,我好像要生了!痛!快去叫人!”(未完待续。。)
135 命悬
产房设在西厢,那是一早就布置好了的。
五郎一边疾声唤着槐书去找王老太医来,“槐书,槐书,快去铜钱巷请王老太医过来,五奶奶要生了!”
一边却将崔翎打横抱起,口中还不断地使唤着人,“木槿,快去将稳婆和乳娘都请了过来。”
“桔梗,你去看看三奶奶和四奶奶谁有空,帮忙请一个过来!”
五郎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除了吩咐下去这些外,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他仍旧抱着崔翎,一会儿往东,一会儿往西,也不知道要往去哪里。
崔翎趁着疼痛的间隙无奈地叹口气,“夫君,往那!”
她纤细的手指往西厢门口一指,“三嫂说产房不好设在正屋,我便叫人收拾了西厢,幸亏准备得早,一应俱全,你先抱我过去。”
五郎这个没头苍蝇终于找到了方向,连忙道,“好,好,立刻过去。”
他三步并作两步,大步流星地推开了西厢门,将崔翎往榻上放,然后不停地在屋子里踱步,“怎么还不来?怎么还不来?”
不时又跑到门口张望,往黑漆漆的月牙门洞方向大声吼叫,“槐书,人来了没有?”
有伺候的小丫头回话,“五爷稍等,槐书已经叫人去王老太医府上请了,稳婆那边也正在赶过来,很快就会到了。”
五郎还待再问,那小丫头却道,“五爷。您别杵在这儿了。能不能让个道?我得去烧些热水。等会儿五奶奶用得着。”
她说完便哧溜哧溜地走了。
五郎跺了跺脚,晓得是急不来的,便连忙又跑回了屋内。
他握住崔翎的手,着急地问道,“翎儿,你怎么样了?疼得厉害吗?你放心,王老太医很快就来了,他来了就不疼了。你忍忍,忍忍。”
崔翎看到五郎急得浑身发抖,说话都打颤了,不由十分无奈。
她瞥了他一眼,“产妇阵痛,这怎么能忍?现下还是轻的,等会儿会一阵比一阵密集,也一阵比一阵痛苦。”
五郎立刻惊跳起来,“翎儿,你别吓我。你疼成这样还是轻的?”
他颤抖的大掌轻轻抚摸崔翎的小脸,“你看。你脸色都白了,那等会儿疼得厉害时,得是什么样?生孩子怎么竟比上战场还要紧张?”
他再往下想象了下,脸色骤然变了,只觉得自己的心上有针锥刺入,疼得不行。
一下子,五郎又暴跳起来,“人呢?怎么还不来?”
崔翎原本说这话的时候还挺轻松的,本意也是想要轻松一下乐呵一下,不要那样紧张。
但谁知道就这样一句客观事实,竟然惹得五郎像是咆哮帝附身,整个人都蹦跳了起来,她既觉得惊诧无奈,又隐隐体会到一些甜蜜感动。
这男人现在的表现好幼稚,但是幼稚得好可爱。
他这样担心紧张害怕忧虑,都是因为在乎她啊,他在乎她,也在乎他们的孩子,这一点让她觉得很幸福。
前世的她,一直都被人忽视冷待,竭尽一生所求不过只是想要一个爱她,在乎她的人。
而现在,她前世求而不得的东西,五郎却如此真切地给了她。
他爱她呢,真好!
崔翎轻轻握住五郎的手,她的掌温好像有一种力量,能叫人平静。
她在疼痛的间隙说道,“夫君,不要这样,怪丢人的。女人生孩子阵痛是一个必经的历程,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没关系的。”
顿了顿,她接着说,“老太医给的医书上说了,阵痛要视不同的体质而定,有些人痛一会儿就能生了,有些人却得痛很久。”
她轻轻抚了抚肚皮,“这会儿停了,说明还不是很密集,想来还需要一些时间。没关系的,王老太医住得近,赶得及。”
五郎将信将疑,“真的?你没有骗我?”
虽然家里的侄子侄女也不算少,但他可从来都不知道生孩子还有这样大的学问。
通常都是嫂子们生完了,他才跟着祖母过去看一看小宝宝,并不知道生孩子的时候,嫂子们受了那么大的苦和罪。
这会儿听崔翎娓娓道来其中的要理,简直像是开创了他的新视界。
他忽然有些后悔,前些日子忙着做自己的事,整日早出晚归,不只没有好好照顾到妻子,还没有事先了解一下生产的事。
这会儿才让她觉得有些“丢人”……
其实崔翎是九月中的预产期,这会儿才八月十五,整整提前了一个月。
王老太医本来这两日就要住进来的,因是十五中秋,正阖家团圆着,打包了行李,打算明后日再过来的。
谁知道她就偏偏发动地那么巧?
去请稳婆的木槿回来了,脸色不大好看。
她对着五郎说道,“今夜也不知道怎么了,城中竟有好几户人家生孩子,事先咱们说好了的稳婆竟然不在,一个都请不来……”
木槿身后的一个婆子连忙说道,“回五爷,府里早先就跟那几位稳婆说好了的,这段时间只一心一意在家里等着咱们的请,银子也早就付过了的,谁知道方才去找,竟一个都不见了……”
她既着急又委屈,“有两个说是去给人接生了,还有两个竟径直就搬了家,问了左邻右舍,都说前两日就出了城访亲去了。”
五郎大惊失色,“什么?稳婆请不来?”
这时,老太君由乔嬷嬷和杜嬷嬷扶着也到了,她闻言厉声喝问,“你说稳婆不来?”
女人生产十分凶险,若是得两个有经验的产婆,那么能将这份风险降低不少。
崔翎怀的是双胎。肚子巨大。这本来就容易难产。所以更需要稳婆的帮助。
可现在,去请稳婆的婆子竟然说,原先府里说好了的几位产婆都不见了……
老太君眉头紧皱,心里早就已经百转千回。
但现在,正是紧急的时刻,却由不得她去想那些说好了的稳婆为什么会突然不见。
她只能尽力去补救,“说好了的不见了,那就去请别的产婆来。我就不信整个盛京城的产婆还能都在这一刻齐齐地消失,还不赶紧去?”
五郎回过神来,眼神里也闪过犀利神色。
他扶住老太君,“祖母您来了就好,孙儿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高大挺拔的汉子,一向都傲娇飞扬,可这会儿却急得眼眶都红了。
老太君很是心疼,她轻轻拍了拍五郎肩膀,“好,咱们先去看看你媳妇。”
她接着安慰。“反正老太医说过,小五媳妇这胎多半是要剖腹的。不怕不怕啊,咱们有老太医在呢,产婆们能故意避开,但老太医可不是任谁都能调动得了的。”
王老太医已经退休了,不直属太医院管制。
他老爷子也不差钱,也不差名,不是可以随意就打动得了的人。
就算那个不想见到崔翎安然生下孩子的人,可以买通那些稳婆,可王老太医不是他们可以买通得了的人。
对于这一点,老太君还是有把握的。
五郎却有些心神不宁,老太君能猜到的事,他又怎么能不知道?
他现在真的很害怕王老太医这边会有什么意外,他的妻子和孩子,可都押在了他老人家身上。
不,王老太医绝对不能有事!
五郎很想亲自去请王老太医,可是屋子里崔翎又开始阵痛了。
她声嘶力竭地哀嚎令他心痛难耐,也不忍心离开她寸步。
正当犹豫之时,三郎扶着廉氏过来,“五弟妹要生了吗?产婆怎么不见?”
五郎像是见到了救星,“三哥,我要拜托你一件事!”
三郎听五郎简短地将情况说了,脸上的表情也沉重起来,他立刻说道,“那我立刻就去一趟王老太医那边,五弟妹这里,你也放心,你三嫂进去陪她。”
廉氏也道,“产婆没有来不要紧,我好歹也生了三胎,也算是有点经验的人了。”
她朝着三郎挥了挥手,“你赶紧出去,这儿有我呢。”
廉氏扶着老太君一块儿进到屋子里,便开始娴熟地指挥起来,“热水烧好了?拿过来备用,再继续烧一些去。上回老太医开的那个方子谁收着呢?木槿?好,木槿你去将药汤熬了。”
“还有按着老太医的图纸画的工具箱呢?桔梗你拿过来放在旁边备着。烈酒,麻沸散,这些单子上列出来的东西,先拿出来!”
“干净的棉花,白布,还有水盆,对对对,都放在这里。”
五郎看着杂乱的屋子终于井然有序地运作起来,这才终于略松了口气,他赶紧地跑到榻前,紧握住崔翎的手说道,“你放心,老太医一会儿就来了。”
他另外一手拍了拍胸脯,“有我在呢,不会有事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崔翎的阵痛一次比一次强烈,好几次她痛得都要昏厥过去。
廉氏拿了几百年的人参片叫她含着,一边焦虑地等待着,“老太医怎么还不来?”
这时,三郎终于满身风尘地出现,脸色却灰败到了极点,“五弟,你所料不差,老太医在半路上遭人伏击,从马车上摔了出来,已经昏迷过去。”
他拉着个老头子过来,“这是仁爱医馆的大夫,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恰好经过这家,就把他拎了过来。可他却说,他不会动刀,也做不了剖腹取子……”
屋子里一阵死一般的沉默,只除了崔翎还在无意识地痛苦呻.吟。
五郎无力地瘫软下去,好像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光,眼前一片黑暗,看不到一点亮光。
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说道,“五叔,振作起来,老太医来不了,这手术我来做!”(未完待续。。)
136 生产
袁悦儿着一身干练的劲装,撸起袖管紧紧绑住,露出白皙柔嫩的手臂。
她只身前来,并没有带贴身侍候的丫头,身后也没有跟着婆子。
五郎抬起头来,眼中带着震惊和怀疑,“悦儿,你刚才说什么?”
那句话声音虽然小,但却格外清晰,不光五郎,屋子里立着的老太君,三郎和廉氏也都听到了。
老太君赶紧上前攀住悦儿手臂,“我晓得你时常在家里给猫儿治病接骨,可你五婶婶这回是生孩子,这样大的事,你这孩子可不许胡说!”
话虽然这样说,但老太君心里却莫名地对这个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曾孙女信任得很。
这孩子自小在她膝下长大,性子虽然开朗跳脱,可却从来没有在大事上犯过糊涂。
悦儿不是一个信口雌黄的人呢。
或许……
悦儿美丽的脸上带着笑容,她的眼神却十分坚定和自信,“没有错,我说的是,五婶婶的剖腹术我来做。”
她脸色微沉地挥退闲杂人等,屋子里一下子就只剩下了家中人和疼得都快要昏厥过去的崔翎。
五郎神色复杂。
王老太医摔倒昏厥,说好的稳婆都消失不见,这摆明了是要崔翎死。
她腹中孩子巨大,若是迟迟生不下来,那会十分危险,母子三人都将面临死亡。
可若是叫他将妻儿交给悦儿,他却又很不放心。
悦儿她,可从来都没有跟着谁学过医术。平素是个蚂蚁都不肯踩死的人呢。让她开膛剖肚。还要接生救命,这实在有点出乎他的意料和想象。
正当五郎犹豫不决之时,床榻上的崔翎发出微弱的呼叫,“让悦儿来接生,我同意让悦儿这样做!”
崔翎痛得已经都快要虚脱了。
她很清楚自己的状况不好,若是再继续这样熬下去,她自己没有力气还算轻的,最害怕的是肚子的两个孩子会缺氧。
虽然她前世没有生过。但却深刻地记得手下有一位员工的孩子,就是因为难产羊水缺乏导致的缺氧,出生之后直接就给送进了儿科重症观察室。
那个孩子最后虽然存活下来,可到底因为缺氧造成了脑损伤,智力水平比普通的孩子要低下一些。
后来那位女员工带着孩子几乎看遍了全国的名医,总算有些疗效,可其中付出的艰辛,却是无人能诉的。
崔翎想,这也就是在现代医学的昌明之下才能得到的好结果。
可盛朝的医疗水平,哪里能够治疗这样的伤害?
她觉得不能再这样拖下去了。她不要她的孩子有一分一毫的可能会受到伤害。
而现在,自告奋勇的悦儿。如今是她唯一的希望。
悦儿对着五郎说道,“五叔或许不知道,我曾跟着王老太医学过几天的医术,得过他老人家一些指点。说起来,若不是因为女子不得从医,我也能当个名扬四海的女医呢。”
她的目光温暖而坚定,“五叔,请你相信我一次!”
五郎见崔翎都点了头,而现在,他的确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于是,万般沉重地点头说道,“悦儿,既然如此,五叔就将你五婶婶和孩子们都交给你了!”
他顿了顿,“但你手术时,我想要在这里,给你打下手也好。”
悦儿点头笑道,“那是自然,我正好缺一个给我递东西的人。”
她转身冲老太君和廉氏三郎笑笑,“曾祖母和三叔三婶先出去吧,保管会有好消息!”
三郎是男人,弟媳妇生孩子,他自然不好在这里呆着,便立刻出了去。
可老太君和廉氏脚步却都像是黏在了地上,一步都不舍得移。
崔翎有一阵排山倒海的疼痛过后,趁着缓和的当口虚弱地说道,“祖母,三嫂,我相信悦儿,她一定可以将我的孩子们平安无事地接生下来。”
她无力地冲着廉氏和老太君摆了摆手,“你们安心在外头等吧。人多,悦儿不好办事。”
一张绝美倾城的脸庞,此刻苍白如纸,却还漾着暖人心扉的笑。
老太君感叹崔翎的懂事,也不想再耽误悦儿做手术,便拉着廉氏出了门。
剖腹取子的工具都是老太医一早就吩咐好了的,此刻整整齐齐被摆在桌上。
悦儿净了手,靠在崔翎身侧,“五婶婶,等会儿我就要给你用麻沸散了,我向你保证你和孩子们一定平安无事。”
她的唇凑近崔翎的耳边,几若无声地说道,“我曾给好几位情况比你还要紧要的妇人动过这样的手术,当时的条件可差多了,如今这里工具和药品齐全,你一定不会有事!”
崔翎目光骤然一亮,“你……莫非……”
悦儿冲着她苦笑,“等孩子平安落地之后,咱们再聊。”
她取过熬好的麻沸散,动作麻利地喂了崔翎喝下,不多一会儿,崔翎便已经安然睡了过去。
悦儿面色肃然,“五叔,接下来我说的每一句话,你都要严格按照执行,速度要快,明白吗?”
五郎觉得这个大侄女一下子好像变了一个人。
她从前是张扬的欢脱的甚至有些任性,可现在的她,冷静果断带着一种让人不得不服从的威严。
他看了一眼睡过去的崔翎,和她高耸隆起的腹部,沉沉点头,“好!”
也不知过了多久,在院子里焦急等待的老太君被一阵响彻天际的婴孩啼哭声振奋了精神。
她撑着石桌子站了起来,匆忙迎到门前,“是生了吗?”
门扉一下子开了,木槿抱着新生的孩子出来。“恭喜老太君。是位公子!”
廉氏连忙接过来。送给老太君看,“瞧,好俊的孩子!”
她转头又急切地问道,“怎么就一个?还有呢?”
木槿忙笑道,“五爷正在给孩子洗身,是位小姐,我这就给抱出来!”
她转身又进了屋子,不多时。又抱出个婴孩来。
三郎一把接过,“哟,小侄女生得可真标致!”
廉氏瞅瞅这个,又看看那个,心里高兴地不行,“是啊,兄弟间五弟生得最好,五弟妹又是那样的颜色,这两个宝贝不标致才怪。”
她转身对着老太君说道,“悦儿果然有几分真本事。咱们平素还是小瞧了她。既如今这两个孩子都平安降世了,想来五弟妹也一定没事。”
廉氏抬头看了看天。“祖母,您年纪大了,担心了大半夜,这会儿还是先回屋去歇一歇。若是叫五弟妹知道了,这么晚了您还在外头吹着风,她也一定于心不安。”
她冲着怀中的孩子微微一笑,“我和三郎把两个孩子安顿安顿。”
老太君却执意不肯离开,她冲着廉氏挥了挥手,“你和三郎去吧,两位乳娘等在了东厢,你们过去把孩子先安顿好了,我还是在这里等等。”
她伸手拽住木槿,“里头正在做什么?你家五奶奶怎么样了?”
木槿忙安慰老太君,“老太君您别急,五奶奶用了麻沸散,这会儿还在睡着,是以您听不到她叫唤。大小姐说,一切都很顺利,孩子们也好,五奶奶也好。”
她挠了挠头,想了想说道,“这会儿呀,大小姐正在给五奶奶的刀口缝……缝合,对,缝合,大小姐说这是小事情,不一会儿就弄好了,您还是回去歇息吧,不然叫五奶奶知道了,她一定觉得过意不去。”
老太君还是不放心,但她年纪大了,确实挺了这大半夜耗费了许多神思,渐渐觉得体力有些不支。
她想了想指了指西厢房,“我记得那屋子里有一张贵妃榻,我就去那躺一下,顺便还能看看孩子,我等到你们五奶奶醒了再走。”
乔嬷嬷扶着老太君进了西厢,三郎两口子这时正好已经将两个孩子放到了里间的小床上。
三郎和廉氏将孩子交给乳娘看管,走到老太君身边,“祖母,您怎么么有回去?”
老太君摇了摇头,“我这心里不安,不看着小五媳妇活蹦乱跳地醒过来啊,我就是不放心。”
她顿了顿,满脸悲戚中又带着深浓的愤怒,“今儿的事,你们也不是不知道,若不是有咱们悦儿在,小五媳妇今儿可就……”
三郎眉头紧皱,压低声音问道,“祖母,您是说,这是那位想要五弟妹的命?”
他遥遥指了指帝宫的方向,满脸都是不解,“那位想要弄垮袁家,多的是法子,却为何总是和女眷们过不去。悦儿是个小姑娘,她也要打压,五弟妹是个新媳妇儿呢,她又何必……”
在三郎看来,袁家既然肯送回兵权,已经是对皇权的投诚。
假若袁家一开始就打定主意想要扶持九王,那根本就无须自动自觉得将兵权交回的。
但姜皇后对袁家的投诚视若无睹,执意要伤害袁家的尊严和脸面,先是将悦儿强留宫中不放,后来又赐婚柔然。
这些也就罢了,可现在,姜皇后竟然将手伸到了五弟妹身上。
五弟妹可是一名待产妇,今夜若非悦儿,真的极有可能会发生一尸三命的结果。
姜皇后身为母仪天下的国母,要挟制悦儿,还可以说是来防止袁家和九王串联,可她如此心狠手辣地断绝五弟妹的生路,这又是为什么?
纯粹只是出于对袁家的抱负吗?
这简直堪称丧心病狂!
老太君目光微凛,语气中透出几分狠戾,“那位,会为了今日之事,付出代价的!”(未完待续。。)
137 哺乳
崔翎悠悠转醒,看到五郎一双温柔明亮的眼。
那对晶亮的眼眸如同天上星子,在黑色幕帘上闪闪发光,似乎也还带着璀璨的水雾。
头脑一时间放空,她有些不知道今夕是何年,此处为何地。
彷佛前一刻大地还在翻天覆地地震颤,只过了一瞬,就已经千年。
崔翎觉得头脑有些昏沉,浑身无力,腹部隐约传来微微的刺痛感。
抬起的手便轻轻往那里抚去,平坦而低落,猛然间,一种巨大的失落感冲她袭来,记忆随着痛感一起灌注入脑海,往昔的一幕幕像电影回放,映入她眼帘。
孩子……
她一时惊惧,慌乱地都快要死掉,任是身子不舒服地紧,也要死命地撑身问起,“夫君,夫君,我们的孩子呢?”
五郎温暖的大掌覆盖住她的,下一秒,便搂她入怀。
他轻轻地,小心翼翼地,细致地抚触她的眉间眼角,像是对待一件稀世罕见的珍品。
“翎儿,你醒了,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五郎的声音里带着雀跃和失而复得的欢喜,他语音含着微微的哽咽,柔声回答,“你放心,孩子们都很好,正在东厢房里乳娘看着睡觉呢。”
他俯身轻啄崔翎的额头,“先出来的是男孩,第二个是女孩儿,翎儿啊,咱们两个这也算是儿女双全了呢。”
提到刚才降生不久的一对儿女,五郎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放松的笑容。
那对小东西虽是双生,而且还提前了一个月降生。可丝毫都不曾因此而个子小巧。
他目光柔得像是能够滴出水来。“儿子小一些。只有五斤,但咱们的闺女,可足有七斤呢!”
时下的婴孩出生时大部分都在五到六斤之间,七斤已经算是大的了。
崔翎这才放下心来。
她轻轻松了口气,小脸往五郎怀中微微蹭了蹭,“真好,我就知道悦儿一定能够做到。”
五郎眼中也带了感激,他感慨万千地说道。“是啊,我也没有想到平素顶多救治一下猫儿兔儿的悦儿,在这等紧要的关头,竟能救了你和孩子们。”
他笑着摇了摇头,“翎儿你不知道,那孩子在做剖腹术时冷静沉稳果断,真的像是换了一个人,一点都不像咱们认得的那个任性傲娇大大咧咧的悦儿了。”
崔翎长而卷翘的睫毛微微眨动,良久,才虚弱地附和一声。“是啊,可得好好谢谢她。”
她将话题岔开。哀求似地问道,“我还没有看到我的孩子们长什么样呢,能不能抱过来给我瞧瞧?啊,对了,他们生得好不好看?是不是皱巴巴的?”
五郎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崔翎的额头,万般无奈地道,“若是孩子们长得不好看,难道你还要丢了他们不成?”
他一边说着,一边对着门口吩咐道,“木槿在外头吗?五奶奶醒了,想看看孩子,叫乳娘们将小公子和小小姐抱上来。”
木槿兴奋地答道,“五奶奶醒了?太好了!老太君也在东厢房里等着呢。”
她大声对着里头叫道,“小姐您等着啊,我现在就去叫乳娘将小宝贝们抱来!”
老太君闻讯而动,跟着乳娘们一道进了屋。
崔翎便跟着老太君一道看了会儿孩子。
名字是一早就由大将军取好的,男孩取名珂,行十一,女孩儿便跟着悦儿和欣儿姐姐,叫袁怡,家中排行十二妹。
她仔仔细细地将两个孩子从头看到脚,看他们不只生得好看,还齐整,也没有缺手指斗鸡眼,这才终于彻底放了心。
说她瞎紧张也好,太过小心也罢,她真的还挺害怕生出来的孩子有啥不好的。
如今,两个孩子一切都好,她这当妈的才算是放下了半颗悬着的心。
老太君又好笑又好气,“你这孩子,真是的……”
她轻轻冲着两个孩子笑了笑,语气极其温柔慈爱,“咱们家十一哥和十二妹生得可标致了,不是祖母偏心,家里的孩子中,就数这两个生得最好,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崔翎不好意思地红了红脸,“祖母……”
老太君也不是真的要责怪她的意思,连忙笑着说道,“悦儿说,你用了那麻沸散,要有一段时间才能醒过来,就算醒过来了精神也不会太好,但祖母现在看你,倒还不错。”
她顿了顿,“不过,也不能仗着年轻,就不肯歇,这月子啊,还是得好好地做。”
看到老太君眼睑上的灰影,崔翎便晓得她老人家必定一夜未睡,不由心中便有些愧疚。
她柔嫩白皙的小手握住老太君的,“祖母,我现在好端端的,您该回去歇息啦!”
老太君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眶之中竟然隐隐含着泪光。
她点了点头说,“悦儿从你屋子里出来时,我看她浑身的力气都像给抽没了似的,疲倦不堪的样子,便想着她救人的人尚且如此,你这被救的,又该何等危急,这心里总是放心不下。”
老太君舒了口气,“现在好了,看你又能说会道了,祖母心里也安心了。”
她顿了顿,“月子里该如何将养的食谱听刘师傅说,都是你一早就安排下了的,我已经叫乔嬷嬷吩咐下去,就按着原先说好的做,你这一次大伤元气,一定要好好补回来才行。”
崔翎很是感激,甜甜地冲着老太君说了一声,“嗯,我一定吃得饱饱的,将流失的力气都补回来!”
她撒娇似地劝着老太君,“孙媳妇都答应您了,您可也要答应我,回去泰安院后好好吃些东西。然后再安心地睡一觉。”
老太君笑着说好。又嘱咐了奶娘几句。
想了想。还是不放心,便将能干的杜嬷嬷留了下来,要她替崔翎照看着院子。
崔翎很想要亲喂,可是她发现自己没有奶.水。
她问乳娘,“不是说生完孩子就会自动生.奶的吗?为什么我没有?”
两个乳娘都掩着嘴笑,“这个呀,得孩子吸吮才有奶.水。不过五奶奶请了咱们两个来,并不需要亲喂的。没有奶水也不怕的。”
盛京城的大户人家,极少有夫人奶奶亲自哺乳的,孩子生下来就由乳娘带着了。
崔翎歪着脑袋想了半天,隐约想起来前世时有一位客户的妻子,不愿意亲自哺乳,却又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吃奶粉,所以花了大价钱特地给自己的孩子请了一位奶娘。
后来谈笑间问起,那位客户的妻子说,哺乳会令胸.部走形,不利于身材恢复。类似之类的理由吧说了一大堆。
可崔翎却很想要试试看哺乳的感觉,否则总觉得做妈妈这个过程不完整。
恰好这时珂儿先醒了。乳娘正要喂他奶吃,她连忙抢了过来,“将珂儿抱过来,我来试试!”
可是珂儿在她胸前啃了半天,却一滴奶水都没有喝到,又饿又委屈之下,立刻嚎啕大哭起来。
没有办法,还是将他送回了乳娘身边,这小子才停止了哭声。
崔翎看着自己的儿子满足地趴在别的女人身上吃奶,心里又是羡慕又是嫉妒,还十分委屈。
她总有一种将自己的儿子拱手让人的感觉。
又失落,又挫败,还觉得很苦逼。
可她又丝毫没有办法,谁叫她这头奶牛不产奶水呢……
不过,轻易放弃绝对不是崔翎的本质。
在珂儿之后,她又不肯放弃地对十二摧残起来。
十二一开始还有耐心地去吸吮,但努力了许久颗粒无收之下,实在是没有办法了,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崔翎实在是太挫败了。
但比起自己当妈妈的自尊心来说,肯定还是孩子们能吃饱喝足更加重要。
所以,她便只好忍痛将喂奶的权利交给了乳娘们。
小婴孩睡眠多,吃饱了就又很快睡着了。
崔翎不想连所有和孩子们相处的机会都丢失,所以努力争取到了将两个孩子的摇篮放在床榻旁边,她叫了乳娘出去,自己一个人看着孩子睡觉。
这两个孩子不只生得漂亮,性子也都极好,至少他们睡得很踏实,也基本上不怎么闹。
她看着看着,一阵困倦袭来,自己便也悄然进入了梦想。
等到醒来时,已经入夜,五郎笑眯眯地望着她,“你终于醒了啊?”
崔翎迷迷糊糊地起身,“孩子们呢?珂儿和小十二呢?”
五郎刮了刮她的鼻尖,“你才刚生产完,身子还很虚,就不要逞能非要自己带孩子了。”
他接着说道,“你看看外头天色都黑色,珂儿和小十二都回了自己的屋子,这会儿睡得正香呢。”
崔翎一时又有些后悔,她睡得那么死,竟然连这些都不知道。
她不好意思地说道,“对不起,我睡过头了,幸亏屋子里还留了人,否则,若是……”
五郎叹了口气,“你呀,孩子是你生的,你难道还怕他们和你不亲?非要亲力亲为照顾不可?”
他顿了顿,“你非要自己照顾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也要看看自己的身体,你昨夜才经历过生死呢,今儿疲倦是一定的,怎么能将自己想成是大力士,非要自己看孩子不可呢?”
崔翎撅着嘴,“可是他们两个小家伙不亲我!”
她越想越委屈,“我想要亲自哺喂他们,可他们都不稀罕我……”
不行,给自己的孩子喂奶是妈妈的权利,她一定要将这个权利争取回来!
崔翎望着五郎的眼神忽然亮了,“对,你来帮我!”(未完待续。。)
138 前世
五郎经历了有史以来最苦乐兼具的差事,但折腾了许久,也折腾不出什么名堂来。
他讪讪问道,“翎儿,天色不早了,不然歇着吧?”
虽然他敢保证在思想上绝对崇高无私,毫无杂念,但身体的反应总是最真实的。
他想,假若再这样下去,今夜估计一两盆凉水是不够淋的。
崔翎也有些意兴阑珊,只好无奈地说道,“好吧,方才不觉得,其实也有些疲乏了呢。”
但想了想,她又颇为不甘地道,“明日再来,我就不相信挤不出奶来!”
五郎被她这豪情万丈的放语惊吓到了,连忙咳了一声,“你先歇着,我去冲个澡,这天热,一身黏糊糊的,不舒服。”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离开,那个干脆利落,像是逃跑。
崔翎回味过来,不由觉得好笑。
平凡的夫妻生活之中,偶尔有点像这样的小插曲,其实也很浪漫。
嫁个像五郎这样的男人,英俊高大热血有担当,在她面前还能保留一些小男生的纯情和纯真,细细想来,真的是一件很不错很美妙的事。
她有些沉醉了。
但想到这一回生产的凶险,她的目光又不自禁地低沉下来。
有人想要让她死,不惜用如此卑劣的手段,妄图令她和腹中两个无辜的孩子一起做冤魂呢。
崔翎自觉前世的棱角早已经在安宁伯府这几年的自暴自弃中磨掉,她不再激进,奋发。也失去了斗志。凡事都带着一种随他去吧的淡然和冷漠。
哪怕到了袁家。在她冰冷的心重新被捂热之后,她其实也还是害怕纷争的。
她只对自己关心的人传达善意,对那些不在意的人和事,她仍然选择逃避和远离。
但不参与纷争,并不意味着她不会,也不代表她一定会逆来顺受。
凶猛的老虎暂时收起爪子,不过只是因为身在安全的环境,一旦威胁来临。它会第一时间将锋利的虎爪打开,绝不放过任何一个威胁到它的事物。
这一次,性命交关。
崔翎觉得假若她仍然选择视若无睹或者退缩逃避,那简直太孬了,她不会那样做。
那人都已经将铡刀抵在她的脖颈,她不奋力还击,那就死路一条。
身为一个母亲,她可以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但绝对不会漠视孩子们的安危。
她,要反击。
等五郎冲了两盆凉水回到屋中时。见到崔翎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正在愣愣往床顶看。
他不由问道,“怎么还不睡觉。是在等我吗?”
崔翎微微一笑,等到他上了床榻,便凑到他怀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躺好。
她腹部的刀口仍然有隐隐的疼痛,这疼痛让她清醒,也让她更加地斗志昂扬。
目光温柔地望着五郎英俊不凡的脸庞,她想,那人志在她死,可她又怎么舍得两个漂亮可爱的孩子,还有这个爱着她的男人?
她抿了抿嘴,神情更加坚毅了。
五郎见她默默不语,轻轻吻了她的额头,“时辰不早了,睡吧。”
到了第二日,五郎外头又有急事要出门。
崔翎便让木槿请了悦儿过来说话。
自从悦儿那夜挺身而出,替她做了这个剖腹产手术之后,悦儿就一直都没有出现。
那日悦儿亲自接生了一对小侄儿,这件事在崔翎院子里当差的丫头婆子们几乎都知道。
虽然剖腹取子在现下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事,可悦儿却是个十三岁的待嫁姑娘呢,这么年少的一位名门小姐,却亲自做那样血淋淋的事,听着就让人心惊胆战。
再说,家里的下人也从来都没有听说过大小姐曾经跟着谁学过什么医术啊。
这件事若是叫外人知晓了,难免会有些生疑。
更何况,如今悦儿的处境可一点都不好,虽说赐婚的旨意还未下达,可姜皇后却是在坤宁殿上亲口对着众多贵命妇说过这话的。
太子又……
正在这风口浪尖上传出什么不好听的话去,不正是给了姜皇后处置悦儿的理由?
别的不说,就需要一句反常即妖,就像前朝的轩后那样,不明不白地死在了大火里。
所以,老太君和大郎郡主商量了之后,只说五郎曾经得过王老太医的指点,这剖腹取子术是他亲自做的。
五郎曾经上过战场,也算是战无不胜的少年将军,拿过刀枪的人,不过只是划开肚皮,这还算唬得过去。
王老太医又确实十分喜欢五郎,也曾经提出过要将一身本事都传授给他的愿望,这件事盛京城里的人有不少人都知道。
所以,五郎亲自替妻子接生的事,很快便就传了出去,听说的人除了咋舌之外,倒没有一个不相信的,都只叹五郎爱妻心切,崔翎命好命大。
但老太君还是不放心。
虽然袁家的下人口风都紧得很,很少有其他高门大户府里那些长舌八卦的。
可是人心隔肚皮,满城的接生婆都能给收买,谁知道想要崔翎死的那人,会不会也照法儿收买了这些人当眼线?
老太君现在看谁都将信将疑的,心里没有一个底。
于是,她老人家又趁着新生儿降生打赏的时候,格外敲打过那些知情的下人,半是奖赏抚慰,另一半却是明晃晃的威胁和警告。
下人们并不傻,卖身契都在袁家,父母儿女也都在,他们的荣辱和生死,和袁家系于一身,就算悦儿真的有什么不好,也要死死地瞒着,哪里会真的到处乱说?
是以,倒真的将嘴紧闭。
宜宁郡主过来看崔翎时说。悦儿是因为太累了贪睡。一睡就睡了好久。没法过来。
但她晓得,悦儿不过来的原因,许是不肯面对。
然而有些事,迟早都是要摆在面前的,早一点说开,或许还能为双方都减少一些麻烦。
所谓开诚布公,有时是最直截了当也是最有效的做法。
倒不是崔翎想方设法地要窥探悦儿的秘密,她还没有那样无聊。
她只是觉得悦儿心里埋藏了太多事。那些事憋在她心里,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假若能有一个提供发泄的管道,或许,悦儿也会好过一些。
毕竟,她自己是穿越女的事实,几乎毫无保留地在悦儿面前展示了,只要她也是,她一定能够知道自己对她散发的善意是何等的真诚。
在这个陌生的时空,能碰见老乡是万中无一的小概率事件。
而她们不仅碰到了,还成为了家人。相亲相爱的家人,这又该多么地难得和珍稀?
崔翎很想要和悦儿好好相处。不仅仅是做一对和睦友善的侄婶,更想要成为无话不谈彼此交心的闺蜜。
现在,她已经准备好了张开怀抱,就等着悦儿敞开心扉接受。
到了午后,悦儿终于来了。
她身上穿了一身清爽的草绿色,看起来像是春柳清新怡人,眉眼带着淡淡笑意,脸上并没有崔翎想象中那样纠结和难过。
她轻轻在崔翎床榻边上坐下,“刚才我去看了看孩子们,他们真可爱,生得漂亮,比你和五叔都漂亮呢!”
大概是自己亲手接生的孩子,所以悦儿说起来便格外地欢喜,她有一种满足感和成就感。
她轻轻摊开手,呼了口气,“我还以为这辈子都不能再用这双手去救人,真好,我还能亲手将我的弟弟妹妹迎接到这世上来。”
屋子里除了她们两个并没有别人在。
崔翎压低声音问道,“你从前是个医生?”
医学是很严谨的学科,就算知道难产可以剖腹,但一个门外汉是不可能真正的付诸实践的。
在这缺医少药的古代,能够如此轻松地完成剖腹取子的手术,既不伤害婴儿,也没有让产妇受伤,悦儿一定是个医生没有错,而且,还是个经验丰富手艺精湛的医生。
果然,悦儿点了点头,“嗯,是个医生,不过不是产科,是外科。”
她顿了顿,问道,“你呢,是家庭主妇还是厨师?或者美食栏目的编辑?”
那些各具特色的料理,她以前也没有少吃,可是她只会吃,却一点都做不来。
所以,在她心中,能够将那些料理完整且超越地在千年之前的古代做出来的,不是顶级大厨,就一定是致力于美食研究的人。
崔翎扑哧一笑,“我也想当个手艺出色的家庭主妇,伺候一家人的饮食,不然当个明星大厨,名扬四海什么的,可惜,没有那么好命啊。”
她略带遗憾地摇了摇头,“都不是,其实我只是喜欢吃,也喜欢做而已。因为一个人太寂寞了……”
两个人既然已经坦诚身份,崔翎便也不再有所保留。
她简略地将自己前世的经历说了一遍,叹了口气道,“从前虽然锦衣华服,也得到了功名利禄,可是太寂寞了,没有喜欢我的男人,没有自己的家庭和孩子,连父母兄弟也只是图自己的钱,那种生活,真的难过。”
“不过,现在可好,我从前求而不得的所有,都已经圆满了。”
崔翎脸上绽放出笑容来,“那你呢,你从前当外科医生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会穿过来的?”
悦儿用力眯着眼,似乎想要回忆起往昔的故事来,良久之后却摇了摇头,“太久远了,我想不起来。”
她目光微动,眼中流转着凄楚的光芒,“其实,当外科医生的时候,并不是我的前世呢。我的上辈子,结局……好惨……好惨……”(未完待续。。)
139 继母
崔翎闻言大惊,“你是说,你不只穿了一次?”
她死后得以在陌生的时空重生,一直以为是难以解释万中无一的奇迹。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将之归结于前世做的许多善举,想是老天怜悯自己死不得其所,想要给她再来一次的机会,好好地享受人生。
她也不是没有预料到会遇到老乡,毕竟穿越这件事真实地在她身上发生了,别人也未必不能。
小概率事件,不等于零发生。
所以,在祖母和大哥大嫂对悦儿的描述中,她发现这位未曾谋面的大侄女极有可能与她是同样的来历时,并不感到吃惊。
在悦儿亲口承认的更早之前,崔翎就已经将她看成了同类。
只是,当悦儿用那样颤栗的语气说起她凄惨的上辈子,且并不是当医生的那世时,崔翎仍然震惊了。
她看着悦儿默默而缓缓地点头,不由迟疑问道,“那你……那你上辈子发生了什么?”
悦儿的目光变得晦暗忧伤,良久之后深深吸了口气,“五婶婶还记得我先前不让你管果冻叫果冻的事儿吗?”
她眼眸微垂,沉声说道,“没有错,我就是那位被烧死在宫殿中的前朝轩后。”
崔翎张着嘴怔怔地望着悦儿,她已经不知道该怎样用言语表达自己的心情了。
前朝轩后,那是景朝历史上最浓墨重彩的一笔,无比瑰丽,又无比血腥。
她生前得到万千宠爱。后.宫佳丽三千。帝王独宠她一人。甚至为了她,解散后.宫,真正地做到了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在轩帝驾崩之后,她却和独子被朝臣以妖孽惑主的罪名,一把火活活烧死在了朝阳殿。
死后尸骨无存,化为灰烬,与朝阳殿一起,永远地淡出了世人的目光。
数百年之后的盛朝。帝宫仍然是那座帝宫,可承载着景朝轩后荣耀与爱情的那座朝阳殿,却成了断壁残垣,它被封存,无人修缮,亦无人靠近。
崔翎无法想象活活被烧死是怎样的一种酷刑,她自己死于地震之后的断水断粮,虽然也痛苦,但更多的是精神上的,而非**。
就如同温水煮青蛙。死亡的焦灼是慢慢袭来的,最开始时还存有希望。
一直到最后那一刻。她耗尽生命最后的一丝体力时,她才清醒地了悟,噢,原来我要死了啊。
可熬到了那时,生死早已经不再重要,甚至,只有死去才是更好的解脱。
这个过程很痛苦,但如今细想来时,倒也并不怎么惊心动魄。
可轩后被活活烧死时,那种恐惧绝望和害怕,以及烈火灼身时的滚热和刺痛,该有多么强烈?
更何况,当时轩后身边还有三岁的太子。
死过一次的人了,对死亡的惧怕也许并没有那样强烈,可为母则强,哪个当母亲的,能够坐视自己的孩子受苦受难?
那种痛苦,比痛苦本身更受煎熬。
悦儿清澈的眼中蓄起了泪水,但她昂着头,不肯让泪珠滚落而下。
她低声说道,“那时,我出身相府,受到宠爱长大,嫁给东宫太子为妃,不久就当了皇后。夫君爱我至深,独宠我一人,还为我解散后.宫。我以为,我的人生像言情小说那样完满,但却不晓得,危险正伺机而动。”
解散后.宫的结果,是帝王与朝臣之间平衡的关系被打乱了。
千百年来,帝王的后.宫总与朝堂相连,彼此影响,这是一种特殊的平衡。
可现在,传统在轩帝炙热的爱情面前落败,伤的不只是世家权臣的体面,还有他们维护正统的心。
当然也还有利益。
那些希望女儿在后.宫得宠,诞育皇嗣,甚至将来能夺嫡继位的愿望,被无情地扼杀。
朝臣自然不满,于是便联合起来,伙同早有反心的成王和荣王谋逆造反。
轩帝英年早逝,未必也不是受了奸人所害。
而轩帝驾崩之后,势单力薄的轩后以及年幼嬴弱的太子,便成了朝臣砧板上的肉。
悦儿缩了缩鼻子,“也怪我傻,为了不叫皇上蒙上昏君的骂名,也怕外戚专权会给了别人借口,所以说服了家族放弃了权位,可手中没有权利的后果,只能被人鱼肉。”
她苦笑起来,“五婶婶,你不知道,当时他们说我是妖孽的原因,除了我曾给难产的孕妇做过剖腹取子的手术之外,还有我做了果冻这种景朝从来都没有存在过的东西。”
分明目光里藏着深浓的痛,可她脸上却带着笑,“多可笑,不过只是几枚果冻,便成了他们可以堂而皇之烧死一国之后的证据!”
崔翎看着清瘦的女孩浑身颤抖,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才好。
良久,她柔声说道,“你也说是过去了几百年的事,就别去想了,只要现在过得好好的,就足够了不是吗?”
其实她心里也晓得,悦儿的前世是几百年前的往事,可对悦儿来说,过去却并不太久。
那种伤痛太浓烈了,也许夜夜都出现在悦儿的噩梦之中,又岂是三言两语可以忘却的?
悦儿轻轻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那样惨烈的过去,原本我也快要忘记了。可大约是我的八字和好运不合,噩运总是喜欢缠着我。”
她侧过脸轻轻擦了擦眼角,然后说道,“你看,现在我又陷入麻烦啦!”
纪都的事还好说,太子的迷恋却是会要人命的。
前世的时候,她虽然倒霉死了,但和轩帝至少还两情相悦,也算过了好些年恩爱情浓的日子。
可她和太子算什么?
假若她因为太子而倒了霉,那真是冤枉到了极点。
崔翎向悦儿轻轻招了招手,然后将她的脑袋搂入怀中,柔声说道,“你是家里的掌上明珠,只管开开心心地做你的国公府小姐就好,其他的事,都交给长辈去做,好吗?”
她拍了拍悦儿的后背,“你现在可不是孤身一人奋战,你有父亲,你的母亲是名郡主,你还有三位疼你爱你想着你的叔叔,大家都会为了你筹谋的。”
崔翎不敢百分百确定袁家接下来会怎样应对,可五郎外出的动向却从不瞒她。
这令她晓得,袁家虽然将兵符上交给了皇帝,可盛朝跟过袁大将军的百万军士,认的可并不只是一枚冰冷冷的虎符。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袁家军虽然已经解甲归田,可影响力和号召力仍旧在。
即便朝廷不给袁家一兵一卒,但只要袁家军振臂一呼,盛朝的热血二郎恐怕都要投罗入门下。
或许,这份一呼百诺的影响力,也是皇帝和姜皇后誓要铲除袁家的一个原由。
悦儿心里也隐约地猜到了什么,但她不敢问,更不敢说。
她只能继续埋在崔翎的怀中,做那暂时不去管不去想的鸵鸟。
也真奇怪,几辈子加起来她的年龄都快要跟祖母差不多了,绝对要比崔翎年长,可是,悦儿却在五婶婶的怀中找到了安心的感觉。
她趴在崔翎身上,脑袋深深埋在了崔翎的怀中,不多时,竟然睡着了……
崔翎低头看到悦儿放松的睡颜,无奈地苦笑一阵,想要让她在床上躺好,可又害怕会吵醒她。
她心里想道,这孩子累成这样,说不定前两夜都纠结于旧事不曾好好睡着。
是啊,假若是她,怀揣着这样一段可怖的往事,定也彻夜难安。
所以就让这孩子这样睡吧,能睡就好!
也不知过了多久,木槿推门而入。
她看到大小姐以这样的姿态伏在五奶奶怀中,先是一惊,随即便也有些了然。
木槿跟着崔翎久了,算得十分善解人意。
她悄声附在崔翎耳边说道,“五夫人来了,现在老太君那说话。”
崔翎抬头疑惑地问道,“五夫人?”
木槿连忙道,“就是安宁伯府的五夫人,您的母亲!”
她补充了一句,“五夫人是只身前来的,大夫人二夫人她们都没有一道来。”
平常人家女儿生孩子,当母亲的肯定早早地就要来守着。
就算世家大族各有各的规矩,可没有哪个母亲不是一接到报喜的消息就立刻赶过来的。
木槿心里想,若是五奶奶的亲娘还在,必定昨日就已经过来,哪里还等得到今日?
可见,继母到底还是不够经心。
再说安宁伯府的其他几位夫人,虽然是嫁出去的侄女生产,可按着道理,总也要跟着一道来看望一下,道个喜,嘱咐几声。
哪怕打发个跟前有脸面的嬷嬷过来问医生号,也是正常亲戚的道理。
但大夫人二夫人都没有来,说到底,还是伯府对五奶奶不够重视罢了。
她想到当初九小姐要出嫁时老伯爷那些许诺,那时说得天花乱坠似的东西,可这会儿除了那叠压箱底的银票外,却一样都不曾实现。
倘若不是九小姐命好,真的遇到了好人家,怕是境遇未必能好。
没有得力的娘家,娘家人也不重视,再遇上破皮无赖般的婆家,谁能过得好?
木槿这样想着,不由便连带着对崔五夫人也有了些怨气。
但崔翎却丝毫没有在意,她垂了垂眉,低声说道,“等五夫人和老太君说完了话,就请她过来吧!”(未完待续。。)
140 带话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安宁伯府五夫人终于到了藏香园。
崔翎的这位继母出身江东安氏,也算是世家大族,不过她父亲是庶出,安氏如今的家主是她的大伯父。
当初安宁伯府的五爷年轻丧妻,膝下只剩一位才三岁的闺女,崔家的人怕他悲伤过度,不能自拔,便想在白日之内迎娶一位继室,好掌理五房,教养幼女。
因为安宁伯老夫人和江东安氏的家主夫人是姨表姐妹,所以便打算从安家选一位年貌相当的女孩儿过来。
像这样仓促的婚事,还是给人做继室,安家的嫡女是不肯嫁的。
但安氏的父亲只是庶出,亦没有什么本事,她母家也不过寒门小户,能够嫁入盛京城的伯府,哪怕是继室,却是她一个绝好的机会。
崔五爷先头的妻子没有诞育子嗣,膝下只有一女。
女孩儿顶多养到十六岁,总是要嫁出去的,可她若生了儿子,那崔五夫人的地位可是稳当当的。
所以,安氏主动到大伯母跟前走动,在罗氏过世白日之内就嫁了过来,成了安宁伯府的五夫人,接连生了两个女儿,到第三胎,终于如愿以偿得了一个儿子。
崔翎对继母的印象很淡,只知道她话不多,时常受到崔家几位伯母的排挤和语言上的挤兑,可却从来都不恼,也未见她吃过什么样的亏。
安氏对她,也很淡,说不上有多好。但却也挑剔不出哪里做得不好。
嘘寒问暖是没有的。但一年四季的衣裳。夏日的冰冬日的炭,日常供给月例银子,却总是给得十分及时,也从来都不克扣她的。
大约是为了避免相看两厌,所以安氏甚至免了崔翎的一应请安,只在家宴那日时人前见一个礼便算是成了,从来不到她的院子去烦她,也从不挑她的礼。
如此。她和安氏倒也相安无事地过了十二年,从没有谈过心,但也从来没有红过脸。
总之,安氏就是那样一个不声不响,细细去想却挺有本事的女人。
但崔翎不管,对她来说,连父亲崔成楷都不是亲近挂心的人,何况是安氏了。
所以,木槿虽然挑着继母没有及时来看望她的理,她却是半分都不在意的。
只是。安氏既然来了,她也没有理由不见。便轻轻推了推仍在她腿上睡得香酣的悦儿,“喂,起来了,要睡也要回自己院子去睡,这里不舒坦。”
悦儿听到动静,懵懂起身,问了一句,“什么?”
崔翎指着她唇畔口水,笑着说道,“擦擦。”
顿了顿,这才说道,“我娘家母亲来了,你要么就坐在一旁陪我待客,要么就回自个屋再睡一觉去。”
悦儿这才方知有客到访,不由红了脸,“五婶婶,我刚才真是不好意思了!”
崔翎只是个刚生完孩子还在坐月子的产妇,可她倒好,竟然趴在人家的膝盖上睡了好久,还睡得口水都流下来了,真是不可思议。
她当然不想留在这里待客,便连忙起身说道,“那我先回去,等你得空了再来。”
悦儿出去不久,木槿便迎着安氏进了屋。
崔翎冲着安氏轻轻点了点头,算是行了礼,“母亲怎么来了?”
这话说得生分,但也实在是因为她不晓得要和安氏怎么交流所致。
她们相处的这十二年,其实也只有在家宴时候碰到,说过的话加起来也不够十个手指,根本就谈不上彼此了解。
安氏的表情也十分生疏,不过她到底年龄长些,内心有几分城府,便笑着说道,“原该昨日就来看你的,只是你父亲病了,我走不脱身,所以才耽误到现在。”
她笑了起来,“刚去看过了两个孩子,真正好相貌呢,尤其是珂哥儿,我瞧他眉宇之间,倒是有几分像他的外祖父的,一样英气!”
崔翎几不可察地挑了挑眉,冲安氏笑了笑,便算是应答。
她的父亲崔成楷年轻时生了一副好相貌,比剃了胡须的五郎还要英俊几分,可惜后来母亲过世之后,他迅速消沉,还成了个酒鬼,时常邋里邋遢的,样貌便没有从前好了。
可比起同龄人,他仍旧还算是俊大叔,顶多风格颓废了一点,算是忧郁派的。
她长得说不出来更像崔成楷还是罗氏,也许兼而有之吧,但眉眼确实更像父亲的。
珂哥儿是她生的,眉眼之中有几分像崔成楷,也并不奇怪。
可这样套近乎,似乎并不是安氏素来的风格。
按着崔翎对安氏的认知,刚才那句话,顶多到“真正好相貌呢”就该结束了,因为,安氏和崔成楷的关系也并不好,相敬如冰。
她想了想,便皱着眉头问道,“父亲生病了?他得了什么病?可曾请太医来看过?要紧吗?”
安氏顿了顿,似是有些吞吞吐吐。
思量了半晌这才开口说道,“小半月前,皇上宣你父亲进了一次宫,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回来就喝得酩酊大醉,第二日就病了。”
她双目微敛,带着几分愁思,“先时还以为不过只是受了风寒或者伤了脾胃,歇两天便好。只是后来越来越重,竟自一病不起。”
安氏叹了一声,“老伯爷便请了相熟的太医来看,说他是肝气郁结,思劳成疾,开了猛药调理,可那药方也喝了好些天了,却一直都不曾见好。”
崔翎垂着头思量着,崔成楷只是安宁伯的幺子,论官阶也不高,还论不到进宫面圣的资格。
皇上宣他进宫,到底说的是什么话?
听安氏这意思,崔成楷这病,应该是心病,起因还是和皇上的那番话。
这倒是令人生疑。
她倒是有心不去管这个和她素来不大亲近的父亲,可心中百转千回,终究还是不忍心。
崔翎叹了口气,“所谓对症下药方能药到病除,或许那些太医并没有看对地方。”
她有些可惜地摇了摇头,“本来王老太医的医术倒是十分高明的,可惜他老人家出了意外,虽然醒了,可双腿却骨折了,不能替父亲看一看。”
安氏也叹了口气,“太医们的医术自然是高明的,不过我觉得你父亲这回怕是心病。”
她脸上现出担忧神色,“你说得对,心病还需心药医,只是你父亲见了我就装睡,竟是半个字都不肯吐露给我听呢。我不晓得他到底遭了什么事,倒是去哪里去给他找对症的良方?”
崔翎垂了垂头,“父亲生病了,我这个做女儿的,本该去看望的。但我才刚生产完,今两日怕是不能去看望了……”
她心中已然知道,安氏今日来这一趟,果然并不是真心实意要来看望她的。
安氏不过是想要从她这里套一套崔成楷忽然重病的秘密。
崔翎心下冷笑,她和父亲之间的关系,一直冷若冰霜。
除了她出阁时他破天荒地塞给了她巨额的银票,以及回门那日,他莫名其妙的真情外露之外,她甚至从来都没有看到他对她有过默然以外的表情。
他或许曾经爱过她这个女儿,可是后来,随着她母亲的死,他说不定还隐约地恨上了她。
她以为,这一点安宁伯府的每个人都清楚呢。
难不成安氏并不这样想吗?难道安氏还以为,崔成楷会将这些他不愿意告诉妻子的事告诉她?
果然,安氏的神情有些纠结,“倒是我的不是。你这才刚生产完,该当要好好做月子,我不该将这些烦心事说给你听,屠惹你记挂。”
她讪讪一笑,说道,“我倒是不知道你父亲原来曾做过皇上的伴读,听说皇上身子不好,恐怕时日无多,这才想到叫你父亲入宫说话,想来是你父亲忠君爱国,一时伤感,才病倒了吧?”
崔翎便接口说道,“许是呢。”
崔成楷曾经是皇帝的伴读,这件事她倒是听安宁伯老夫人说过。
十三年前,她母亲罗氏还在的时候,崔成楷的官运亨通,志得意满时,也曾想到过要有一番作为和抱负。
可是后来,他丧妻之后,酗酒消沉,便再与官运前程无缘了。
她的祖母安宁伯府老夫人每当提起此时,除了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外,言语之中对已经逝世的罗氏总是颇多怨恨,好似崔成楷有今日,全拜罗氏所害。
崔翎对罗氏的印象还是很好的,她活着的那三年,是个当之无愧的好母亲。
她是真心实意将罗氏当母亲的。
所以听到安宁伯府老夫人那样说话,她也曾一度不能释怀,坦白来说,这其实是她不能和安宁伯老夫人亲近的最主要的原因。
可崔成楷既然是皇帝的伴读,前十三年都不曾来往过,就到临死时,皇帝想起他来了?
崔翎直觉这里头肯定有点什么事,只是该管,还是不管这件事,她心里有些没底。
管吧,袁家的事已经足够让人操心了,她如今又在月子里,所做的事真的不多。
可若是不管,她也做不到任由崔成楷这样消沉然后死去。
那个男人虽然没有给她期望之中的父爱,可三岁之前,他曾那样爱过她,这一点她也无法否认。
崔翎想了想,说道,“母亲回去之后替我给父亲带句话,就说……就说我么家珂哥儿生得可像他了,那孩子,还没有见过外祖父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