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五章 撑到傍晚
乌达气乐了,也懒得再理会疯颠的国师,转头看着李兮道:“你放心,不会有事。”
“嗯,我没怕。”李兮冲他微笑,乌达也跟着露出笑容,没等他再说话,山脚外一阵呼声啸叫传上来,在大王子阵阵吼声中,追兵们排成横排,张弓搭箭冲了上来。
“别出来!”乌达匆匆交待了一句,连冲带滑下往山脚下冲。
“我带几个人去帮帮他们。”侯丰和李兮低声道:“乌达他们真败了,咱们这些人就是砧板上的肉了。”
“识大体!快去快去!”没等李兮答话,国师竖了竖大拇指,冲侯丰摆手示意他快去。
“我也去!”小蓝就要冲过去,却被侯丰一把拨了回去,“胡闹!护住姑娘才是你的本份!守着姑娘,寸步不能离!”
“噢!”小蓝缩了缩头,急忙紧挨李兮站住,眼巴巴看着侯丰带着众人冲下山。
射箭杀敌这么痛快的事,总是没能痛快过!
“她是你自小的丫头?自小的?”国师眼睛看向小蓝的位置,一脸的兴致盎然。
“嗯。”李兮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句,从石头缝里看着山下的战况。
国师不知道又想到什么,不停的感慨,连叹了几口气,歪着头,不知道想什么想出了神,只想的噗一声笑起来,“有意思!要是没有……有意思!可惜了,要是那样,多有意思!看这样子。这个小蓝……大约还有别的奇女子,当年的帝后,还真打算……哈哈!有意思!都说那一对帝后与众不两只。还真是……可惜了!这样的奇事,前无古人的奇事,竟然……可惜!可惜!”
“咱们要真是死在这儿了,那才叫可惜呢!”罗大紧挨着国师,被他又嘀咕又笑,笑的心烦意乱,害怕混上心烦。忍不住火气要上来了。
“咱们死在这里不可惜,老子这辈子……也就可惜没再吃碗藕粉,喝一碗莼菜汤而已。至于你,你这样的蠢货,死了也就死了,死了活了都无所谓。可惜的只有这位……姑娘!真正可惜!不过。老子告诉你,这位姑娘是真正的贵人,真真正正的贵人,从里到处,从头到脚,这样的贵人,一般来说,轻易死不了!”
国师说着。夸张的打了个呵欠,以显示自己的轻松不在乎。李兮听到了国师的话,却懒得回头看他,山脚下,乌达和他的亲卫们已经射退了两轮进攻,李兮看着山脚前横七竖八插在地上的铁箭,心里一阵担忧烦躁,铁箭很重,也很大,他们每个人能带的箭,是有数的,再这样射不了几轮就要没有箭了!
“你这个国师,不是最擅长打仗用计什么的,赶紧想想办法,一会儿乌达他们的箭用完了,那就真危险了。”
李兮从石头缝前往后挪了挪,看着国师道。
“我擅长运畴布局,调配大军,掌控整个战局,局部厮杀这种小事,我从来不管,要是连这样的小战都管,我管得过来吗?让他们自己打!乌达最擅长这个。”国师一脸悠悠闲闲,顺手拨了根草放在嘴里嚼着。
李兮被他说的一阵气闷,这话是实话,无可挑剔,可就是听着刺耳。
她怎么总觉得他是个不着调的、百无一用的书生国师呢!
“车纽!”在新一轮冲击的短小间隙,乌达突然叫道:“大可汗染上天花,现在到底怎么样了?是死是活?”
乌达的话让正要再次冲杀的大王子和诸骑士都顿了顿,“你胡说!”大王子充满热血的脑袋还有一丝清明,天花在王庭即将暴发的事,现在无论如何不能传开,否则,人心动荡和天花,这是灭顶之灾!
“车纽!大可汗命我找陆离议和求药,你拦着不让我去,你到底想干什么?”乌达愤怒的质问声又响起。
“胡说!大可汗好好儿的!你敢咒大可汗!”
“苏娜是天花,她死在我帐蓬里!大阏氏得了天花,大可汗得了天花,天花早就在王庭传的到处都是!你不让我找陆离求药,你不光是要害死大可汗,你还要害死王庭所有的人!害死你自己!”
乌达的话说的又快又响,大王子气极了,“胡说八道!是大可汗命我……”
“大可汗怎么可能让小阏氏跟你一起出来?大可汗从来不许女人上战场!”乌达截断大王子的话,大王子气急败坏:“杀!给我杀了他!杀了这个藐视大可汗的叛徒!他是叛徒!是我北戎人的叛徒!杀了他!”
已经列队排好的骑兵犹疑了下,抖马再冲,已经没有了刚才那几轮的汹汹气势。
大王子急的眼睛都红了,小阏氏一把拉住他,“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是大可汗常说的话,杀了国师和那个女人的,做万夫长!”
“都听着!杀了国师和那个女人的,我车纽让他做万夫长!杀了乌达的,乌达的奴隶和草场,是归他了!”大王子高声厉吼,刚刚开始游疑不定的骑兵们顿时象打了鸡血一般,嚎叫着往前猛冲。
“今年真是怪事咄咄特别多,没想到车纽竟然长出点脑子了,不容易!”国师侧耳听着大王子的怒吼许诺,啧啧赞叹,罗大斜着他,忍不住在他胳膊上拍了一把,“你是国师,你不是总觉得自己聪明无比,你倒是想想办法!说点有用的!”
“有用?我说的都有用!想什么办法?就这么点人你杀过来我杀回去,就是拼个勇力,看谁更不要命,有什么办法好想?你放心,大王子不是乌达的对手,人多也没用,搁不住他蠢!他比你还蠢!”
李兮蹲在地上,透过石头缝看着山脚下的战况,从山脚下射出去的箭越来越稀疏,死在阵前的追兵离的越来越近,箭少了,他们不敢失误,要等对方靠近,有把握了再放箭,箭,肯定很少了。
还能再撑几轮进攻?
李兮仰头看了看还没升到头顶的太阳,还没到正午,刚才国师说,陆离的援军,最快也要傍晚才能到,他们要怎么样才能撑到傍晚?(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六章 巧舌如簧
“咱们的箭快没有了。”李兮回头和国师说话,国师皱起了眉头,好一会儿,用力啐了一口,“乌达也是只蠢货!连这点人都杀不了,老子从前也高看他了!你去,喊一嗓子,我要跟车纽说几句话!”
国师指挥罗大,罗大愕然,“那车纽是来杀你的,你和他说话?怎么说?”
“让他们停一停,我过去跟车纽说几句话,整天就知道窝里斗!”国师摸索着往山下滑。
“他们会不会杀了你?”
“车纽会杀了你的!”
李兮和罗大同时去拉他,李兮是疑惑,罗大是惊叫。国师一巴掌拍在罗大肩膀上,“说你蠢你还真蠢,他杀我干什么?再说,就算杀,能当着这么多人杀?我好歹是国师!你放心,我心里有数。”最后一句话,是回答李兮的疑问。
罗大看着一点点摸索着往下滑的国师,犹豫了下,咬着牙紧滑几步,一把拉住国师,“我陪你去,你眼睛看不见,不方便。”
“带我到山下就行了,你陪我去反倒危险。”国师难得没有恶声恶气。
乌达让人喊了话,大王子的攻势暂时停了,国师站起来,正要从石头后走出去,罗大一把揪住他,“我看你还是别去了,那个车纽心狠手辣人又笨,万一……”
“你能不能聪明点儿?能不能别这么蠢?啊?他有野心,又底气不足,放心吧。没事的,在这儿等我回来。”国师一把甩开罗大就往外走。
乌达斜着国师,并没有替他担心的意思。他并不关心他的死活,就跟国师也不关心他的死活一样。
李兮和小蓝等人也跟着滑到山脚下,离的稍远几步,李兮默然看着甩着长长的袖子,深一脚浅一脚、大摇大摆往大王子那边走过去的国师,突然一阵心酸。
他在北戎,大约也和自己在这里一样。和一切格格不入,茕茕孑立……
好在,她有陆离。
“车纽!”国师虽然走路不稳。却能准确无比的走到大王子车纽马前,离的有七八步,停下,仰头看着他。“你来的时候。大可汗已经病的糊涂了,对吧?所以你才急眼了,也许还有别的打算,要赶紧让我回去,或者是把我抓在手里,或者是杀了我,是吧?至于你说的那个什么女人,是小阏氏让你说的吧?你其实根本就不知道这个女人到底有没有。对吧?小阏氏,你不要再盅惑他。整个王帐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所有的事,我都知道,乌达没有对不起你。”
正要去拉大王子的小阏氏手僵在半空,脸上说不出什么表情,整个大戎王庭,从大可汗起,这十几年,知道国师的人,都拿国师当作智慧的化身,神一般的存在,他们习惯了国师说的都是对的,自然也习惯了他说的一切都是真相和真理这个认知。
国师说乌达没有对不起她,那乌达肯定没有对不起她,可那天夜里那个女人……难道是她做梦?看错了?
大王子目光躲闪,神情极不自然,国师说的一丁点儿都不错,他有种无处遁形的感觉。
“车纽,你听着。”虽然是国师站在地面上,仰头看着高高骑在马上的车纽,可感觉中,却是国师骑在马上,正俯视着畏畏缩缩的车纽。
“你和你父汗,还有其它人的药,吃的时候,我就说过,肯定不是每一个人都管用,既然到了现在这一步,也不用瞒着你了,以后,我什么事都不会瞒着你,因为你必须知道!”
国师给车纽的感觉更加居高临下,深具权威,“你父汗既然起了高热,是吧?既然起了高热,也就撑不了几天了,如果昨天夜里,你也起了高热,那你也要准备往生了。”
国师的话听的大王子目瞪口呆。
“在给大家用药之前,你父汗和我已经议定了,万一他撑不下来,大可汗之位就传给你,万一你也没撑下来,大可汗之位就由你最大的弟弟来做,依次排下去。”
大王子脑子里嗡的一声,只激动的浑身热血沸腾,原来父汗就是要传汗位给他的!
“天花已经在王庭传染开了,你父汗和我,非常害怕,对咱们来说,战争不算灾祸,就算打败了,一败涂地,那也没什么,可天花是,天花才是咱们的灭顶之祸,如果这一场天花在王庭暴发,车纽,大戎一族会怎么样,不用我说了吧?你是未来……不是未来了,现在,你就要以大可汗的身份,想想大戎和北戎的未来,如果天花在王庭暴发,大戎会怎么样?北戎一族又会怎么样?”
国师直盯着大王子,大王子头上的冷汗一阵接一阵,突然从马上滑下来,单膝跪在国师面前,“国师恕车纽鲁莽!求国师救我……不不不,教我!”
“汉人,会治天花,陆离,手里握着防治天花的秘术,我们必须从他手里拿到防治天花的秘术,不惜一切代价!”
大王子不停的点头,确实是这样。
“这就是为什么我要亲自去见陆离,为什么乌达做不了这件事,乌达那个愚蠢的莽汉,他只能传个口信,可这,不是传个口信就可以的,只能我去,只有我去!无论如何,我都要说服陆离,拿到防治天花的秘术,哪怕把半个草原都让给他。你明白了?”
国师一脸痛心疾首,苦心婆心教导车纽。车纽不停的点头,基本上国师说一个字,他就点一个头。
“你能明白就好,孺子可教,我这颗心就安稳多了,车纽,别怕,虽说如今的王庭危机四伏,别怕,有我!当初你父汗刚做可汗时,比这艰难多了,你父汗那时候可不如你现在这么明理聪明,也不过几年,跟着我,就历练出来了,也不过三年五年,你就会比你父汗更加出色,你父汗没做成天可汗,你一定要做一个当之无愧的天可汗!”
车纽被国师说的热血沸腾,一只胳膊横在胸前,拳头不停的捶着胸膛,激动的连声应诺。(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七章 惺惺作态
小阏氏却紧拧着眉头,大可汗如果死了,成年的王子只有大王子一个,也确实只能大王子做大可汗,可是……大可汗……
大阏氏的目光看向山脚下的乌达,这大可汗的位置,还有乌达呢……
“小阏氏,”国师那双瞎了的眼睛仿佛什么都能看到,也许他不是看到,他是猜到了。“你的心意我都知道,早就知道,我会成全你,大王子也会,你放心。”
小阏氏直视着国师,几乎不敢相信,他知道什么?他都知道什么?他知道了,那大可汗呢?
大可汗快死了……
“我要赶紧去找陆离,你们两个,要是觉得我不该去,应该随你们回去,给我匹马,我这就跟你们一起回去,和你们一起守着大可汗,看着他往生,再看着你升位,看着王庭天花暴发,小阏氏,你连服我那份并不怎么好的药的机会都没有,没办法,药太少了,也不过三五天,你也要起高热,和苏娜,和大可汗一样,熬上几天,往生。而且,你病倒的时候,正是王庭病人最多的时候,咱们没有防天花治天花的秘术,只有咱们自己的方法,但凡高热,只能烧掉。”
小阏氏机灵灵打了个寒噤。
“国师,是车纽晕了头!请国师立刻启程!”
“唉!”国师暗暗松了口气,抬手摸在车纽头顶上,“这不能怪你,大可汗都是在错误中成长起来的,你回去吧。我也启程了。”
“大王子,一场误会,您难道不跟乌达王子解释一句?”小阏氏的目光不停的瞟着山脚下。忍不住建议道,她想见他,她还想看看,那个女人,到底在没在他身边!
“那也好,大家都收了刀箭。唉,老子最恨兄弟相残!车纽。你记着,这死的,都是你的人。你的勇士,你的财富!乌达的,都是你的,连乌达。都是你的!”
“是!车纽记住了。”国师这句话车纽太爱听了。答应的又恭敬又利落。
国师回身冲山脚下挥了挥手,转过身,摇摇摆摆,后面跟着收了刀箭,下了刀的车纽,以及小阏氏等人。
乌达看着乖顺无比跟在国师后面的车纽等人,眼里寒光闪烁,他就知道。这个国师,压根不在乎他们北戎人的死活。不光是不在乎,也许只要有机会,他恨不能多死几个北戎人……或许,他还想让北戎人灭了族……
罗大看着带着车纽等人一路过来的国师,忍不住嘀咕道:“他说话这么管用,怎么不早去说一声?死了这么多人……”
侯丰忍不住捅了他一把,这种话,心里想想就行了,哪好说出来!
国师和车纽等人走近时,乌达已经神色如常,收了刀箭,上前给大王子见礼。
大王子这个自以为的准大可汗,学着大可汗的作派,又要显出气势,又要显的平易近人、礼贤下士,拿捏的差点不知道最后几步路该怎么走。
李兮挨着罗大,简直不忍心看他。
小阏氏直勾勾看着虽说一身亲卫服装,却明显是女子的李兮,她认得她,化成灰都认得!那天晚上,和乌达并肩坐在帐蓬门口,勾搭乌达的贱人,就是她!
小阏氏怒火中烧的目光从国师身上移到乌达身上,国师皱了皱眉,扭头往小阏氏方向看,乌达直视着小阏氏,下意识的往旁边闪了一步,拦在小阏氏烈火一般的目光和李兮中间,满眼警告的迎上小阏氏的目光。
“乌达,刚才的事,是我……唉!大可汗病重,我这个儿子实在太心急了,乌达兄弟可别见怪,你这一趟事关重大,要听国师的安排,这可是关着咱们北戎一族的大事,办好了,哥哥绝不会亏待你!”
大王子光顾着自己的新任大可汗形象,别的什么也顾不上了,连乌达心不在焉都没觉察。
看向小阏氏的国师皱了皱眉头,厌恶的往乌达身上看了一眼,他厌恶把主意打到女人身上的男人,统统都是懦夫!
“乌达,我有事问你,有几句话要跟你说。”小阏氏又往前走了几步,声音微微有些颤抖,竟然打断了大王子的话,大王子皱起眉头,回头看到小阏氏,眉头舒开又皱起,“你跟乌达有什么话?”
小阏氏压根没听到他的话,她眼里心里只有乌达和被乌达挡在身后的李兮,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弯月之夜,她远远看着他和她,她的他整个人都是她!
她不容许!她绝不允许!
“乌达,我有话问你!”小阏氏低低的声音简直象是咆哮,乌达脸上的厌恶更浓,他恨不能一脚把她踢到草原另一边去!
这些天,他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初招惹了小阏氏,最不能听到的是小阏氏的名字,最不想看到的,是小阏氏这个人!
这会儿他对她厌恶到连一句等他回来再说的应酬都懒得说,他也不想说,他不想让她把他和小阏氏联在一起,在她面前,他不愿意和任何一个女人连在一起!
“请大王子放心回去,乌达必不辜负大王子的期望。”乌达没理小阏氏,直接冲大王子道。
“乌达!”小阏氏一声吼中带出了哭腔。
李兮从乌达身后侧出头,同情的看着小阏氏,这是个爱情中的小女人,象她一样,小阏氏爱上乌达,而不是大王子,一点也不奇怪,如果乌达是虎,大王子简直就是只兔子!
“只有一句话,我只问你一句话!”小阏氏一步步往前,大王子看看小阏氏,再看看乌达,脸色有点不好看了,国师皱着眉头示意乌达,“小阏氏特意过来,也许是大可汗有什么话,你就听一听。”
乌达扭头看了眼身后的李兮,掉转目光,却没理会小阏氏,只看着国师道:“我今天犯星忌,不能和女人说话,有什么话你替我听一听。”
“乌达!”小阏氏悲怒交加,这一声乌达里,伤痛大过怒意。
李兮叹了口气,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换了她是小阏氏,再多的爱也必须挥刀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八章 与尔俱灭
“有话就告诉国师,没事赶紧回去!”大王子大约觉察出了什么不对,声色俱厉。
乌达别过头吩咐优留:“收拾收拾,这就启程。”说着,转身示意李兮,“我们走。”
“等等!”小阏氏几近崩溃,一把推开大王子,几步冲到乌达面前,一把揪住乌达的袖子,指着李兮,“乌达,你告诉我,她是谁?这个贱女人是谁?你祭星不能和女人说话,她是不是女人?”
“她是谁不是你该管的事,回去!”乌达伸手推开小阏氏,小阏氏踉跄半步,跟在乌达后面的李兮下意识伸手去扶她。
小阏氏猛的甩开李兮,直瞪着她,突然拨刀冲李兮猛扑上去,乌达刚一步过去,急转身一手将李兮往后退,另一只手拨出了刀。小蓝从斜侧后往两人中间猛扑,白芷一声尖叫,李兮瞪着一张脸完全扭曲的小阏氏和那把雪亮的短刀,根本来不及反应,眼睁睁看着那把刀从乌达胳膊下面,义无反顾的刺进自己的小腹,她甚至听到了利刃刺入皮肤的声音,血,立刻顺着拨出的短刀往外涌。
乌达野兽般惨痛大吼,手里的弯刀狠厉之极的冲小阏氏劈下去,一道血幕顺着刀****而出,奋不顾身往前扑刺李兮的小阏氏,连头带身子,被乌达的弯刀劈开。
大王子直直的瞪着双眼,一声惨嚎,在他惨嚎之前,国师急急的命令侯丰,“杀了他!快!快!”
侯丰虽说也吓傻了。可到底几十年刀尖上舔血过日子,再惊再吓反应却快,国师话音刚落。侯丰抽出刀,狠狠的砍向大王子,大王子的脑袋带着满脸的惊愕痛心和第二声嚎叫,飞起,又落下。优留等几个反应快的,手起刀落,斩杀了跟着大王子和小阏氏过来的几个护卫。
乌达杀了小阏氏。扔了刀抱住李兮。
李兮低头看着肚子上的伤口,下意识的伸手捂住了不停涌血的伤口,她竟然没觉得痛。好象这一刀不是刺在自己身上,她象在游离在身体之外,低头查看自己的伤口,就象查看别人的伤口。血不停的涌出来。顺着李兮的手指缝往外涌。
“李姑娘!李……”乌达半跪在地,抱着李兮,痛哭失声。
“快去看看!罗大!”国师一声怒吼,吓软了脚的罗大被侯丰一把提到李兮面前,“快!快救姑娘!”
“我我我!”罗大已经吓懵了,“我不会……”
“诊脉。”李兮镇静的吩咐罗大,很奇怪,她没觉得痛。一点也不害怕,就算低头看着伤口。她都恍恍惚惚分不清受伤的是不是她。
“不要,得站着,血不能流进腹腔。”李兮觉不出她是站着,还是躺着,她只知道低不下头了,头甚至要往后仰,不行,她得低着头,血不能流进腹腔。
她很清醒,可她却失去了某些感觉。
她要死了?
“我的药,小蓝。”李兮知道自己在说话,可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却很遥远,还有些模糊。
“小姐!”小蓝扑到李兮面前,“是蓝荷包里的红药丸?这个?”小蓝飞快的取出药,李兮视线有些恍惚,多看了几眼,才点了点头,小蓝将药塞进自己嘴里,用力嚼碎,低头喂给李兮。
小姐大病一场,断了气刚缓过来时,吃药吃饭,都是她这么喂过来的。
“找陆离,带我去找陆离,小蓝,要是药管用,那我的胃就是好的。”李兮觉得自己还是那么清醒,可就是有点乱,有些累,“我有点累,睡一会儿,小蓝,交给你了,见到陆离就好了。”
“我……带你去!”乌达象抱着婴孩一般,将李兮贴在胸前,踩在优留背上上了马,一手抱着李兮,一手握缰绳,纵马往陆离军营方向。
小蓝和侯丰等人急忙上马跟上,国师一把揪住优留,“罗大!你是大夫,你也去!赶紧跟上!优留留下!大王子死了,小阏氏也死了,大可汗这会儿也该死了,你陪我回去,在乌达回来前,得替他稳住王庭!”
优留犹豫了一瞬,立刻点头,将余下的人马分成两部分,一半去追乌达,一半上了马,护着国师往王庭急奔。
大王子和小阏氏带来的人,在看到两人被杀时,就调头狂奔回王庭了。
乌达纵马狂奔,他清晰无比的感觉到腹部被血****,他清晰的感觉到那血的冰凉和粘稠,越来越刺骨的冰冷那份几乎不能移动的粘稠,让他心如刀绞,痛苦的想放声痛哭嚎叫。
他从来没经历过这么漫长的奔跑,仿佛跑在末日里,在地狱里奔跑,他要跑多快,才能从地狱里跑出去,才能把她救回来?
侯丰和他手下的家丁们,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老蒋更是其实中的佼佼者,他比侯丰预想的到的更早,陆离和他带的中军停驻的营地离北戎王庭最近。
一早起来,天还没亮,陆离莫名的心神不宁,纵马兜了一圈,心中的不安仍然不能平息,干脆命令中军往西南移营,离北戎王庭更近,离极远城也更近。
老蒋带人带马,象箭一般一头扎进去,冲到陆离面前,连人带马如同水洗一般。
“姑娘被北戎人围住,快撑不住了!”
陆离的脸一下子就白了,他从黎明起,就心神不宁……
“给他换匹马!带路!”
老蒋换了马,催马往前路疾奔,陆离纵马紧随其后,陆离身后,三千亲卫成扇形散开,如同一支以老蒋和陆离为首的箭,紧贴着草原疾射而出,疾风吹低了牧草,如同被划开的水波。
乌达连人带马,一片鲜血淋漓,迎着陆离,小心翼翼的将李兮递过去,“她要……找你,她还……还活着。”
陆离不敢置信的看着怀里的李兮,看着她惨白如纸的脸,看着她腹部那处缓缓往外流血的刀口,满眼刺目之极的鲜血。
“小姐有个药箱!在哪儿呢?得赶紧看看肠子破了没有,还有脾,还有肾,都得赶紧!你发什么怔!”小蓝冲到陆离身边吼道。(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章 谁害了谁
“一号刀,这里,到这里,切开,别深,也别浅。”李兮声音慢弱,却清晰,小蓝拿起刀却犹豫了,“小姐,我手劲大,万一……”
“我来!”陆离伸手去接银刀,帐蓬门口,乌达也呼的站起来道。
“还是我来,我杀人杀的多,剥过人皮,我心里有数。”乌达看着陆离,陆离眼睛微眯,从眼角往下斜着他,‘哼’了一声,一边在白芷端上来的药水里洗手,一边看着小蓝问道:“从前小兮给别人开腹,你拿着那个东西止血,不用小兮指点,你也知道从哪儿夹住止血?”
小蓝点头。
“那就好。”陆离洗好手,白芷用药纱从他手腕一直缠到胳膊肘。
翠花端着盅浓参汤,又喂了李兮几勺,陆离低头看着她,她每喝一口,他的心就舒开一点点,他还尽快,在她清醒时,按照她的方法,把她的伤口处理了,只有这样,她才能活下来!她一定要活下来!
白芷药纱缠的极快,小蓝看着陆离拿起那把银刀,深吸了口气示意他:“我准备好了!”
“嗯。”陆离应了一声,目光一错不错的看着看着他的李兮,“小兮,我开始了,你要是痛……”李兮垂了垂眼皮,能不说话,她不想说话,她累的连思维都觉得太过沉重。
陆离呼了口气,手起刀落,把李兮将才划了一道的地方切开。
“拉开,让开。我看。”李兮用力抬头,白芷急忙扑上去托住她的头,陆离听明白了李兮的意思。两只手却抖的厉害,她让他把她的伤口拉开,她是活生生的!她得痛成什么样?他怎么下得去手?
“快点!你这个蠢货!”乌达站在那一片发黄的药纱外,急的冲抖着手的陆离泼口大骂。
陆离咬牙将李兮腹部的刀口分开,李兮低头看着腹腔内,指令短而清晰,“把淤血清出去。那边,提起,放下。慢一点,好,往左……”
帐蓬静的只有李兮低弱的声音。
“……好了,缝上吧。”再一次的失血和痛到麻木的虚弱。李兮只觉得身子越来越轻浮。脑子里一阵接一阵眩晕,眼睛也越来越模糊,她知道自己撑不住了,“陆离,我……不知道……好了……我,撑……不住……了,累,我……睡了……对不……起……”
她累极了。不是她不想再撑,是她撑不住了。不是她坚强,是她撑不住了,她要睡了。她放弃了。
李兮心神一松,立刻就晕迷过去。
“小兮!”陆离一声惊恐之极的大叫,抬手就要去抱李兮,小蓝‘啪’一钳子砸在他头上,“叫什么?小姐叫你把伤口缝上你没听到啊?”
“小兮!小兮……”陆离挨了小蓝一钳子,眼泪夺眶而出,小兮死了吗?
“不准掉眼泪!把头扭过去!小姐说过,眼泪最脏了!白芷,给他擦脸!小姐让你缝伤口!小姐活着缝好伤口的人,一个都没死!”小蓝看样子气极了,挥着银钳子,看样子恨不能把陆离脑袋敲破。
“好!”陆离退后半步,站的笔直,深吸了一口气,硬生生拧着头一再看李兮看起来全无生机的脸,目光只盯在李兮腹部那处伤口,接过小蓝递上的银针和线,双手稳定,纹丝不乱,一针针将伤口缝缀起来。
他看她缝合过不止一次,他知道怎么缝。
夜半,重新收拾的纤尘不染的帐蓬里放着炭盆,陆离端坐在李兮床前地毡上,不眨眼的看着她,仿佛一尊白玉雕出来的石头人。
他不知道她还能不能醒,他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再听到她说话,听到她笑,他不知道以后的日子里,还能不能有她。
陆离眼眶一阵酸涩。
他头一眼看到她……他头一眼看到她时,肯定不是她给大哥诊了脉,捻着手指闻着,气神神闲的判断大哥的病情,可他想不起她之前的样子,他对她的印象,就是从她诊脉开始,他是那么的震惊,她年纪那么小,那么娇弱,那么美好,却又那么强大,她的医术,那么强大。
她不知道她的医术是多么惊世骇俗,她在的那个小镇更不知道,他确定她是真正的不知道,是好多好多天之后的事了。
陆离慢慢伸出手,轻轻抚着李兮的脸颊,凉凉的,象令人心悸的夜色。
他邀请她一同进京,他说他是有谋划的,他要让她去治华贵妃,他心底知道,那些都是借口,他就是想带上她,和她一起,他放心他不在太原城时,太原城的她,他放不下心,他知道她所有的聪慧都医术,在那些格物致志上,唯独不在人心上,他不在,谁保护她呢?
她是个真正的医家,象青史留名的那些名医神医一样的医家,她比他们更好。
他却没能护住她!
陆离头抵在床沿上,眼泪一滴滴往下落。
都是他的错!是他害了她。
在抚远镇时……不不不!离开京城时,他偷偷带她离开京城时,那时候,他就该下了决心,带着她回去梁地,是他顾忌太多,想的太多,要的太多!
他的野心害了她。
“小兮,你一定要撑过来,要好好儿的。”陆离抬头看着李兮,低低念叨。他从来没想过没有她会怎么样,从前从来没想过,现在他绝不会想,以后,他也不愿意想,他在,她就在,她在,他也在。
“她肯定没事。”蜷成一团蹲在帐蓬门口的乌达,扭头看着陆离,极其生硬的安慰道。
陆离一个愣神,扭头看向蹲在帐蓬门口的乌达,仿佛刚刚发觉他也在帐蓬里,他确实刚刚发觉。
“你在这里干什么?你让人递的信我收到了,你去找崔先生,想要什么,有什么条件,和他说就行。”陆离神情疏离中带着浓烈的厌恶。
“等她醒了。”乌达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手上的血渍几乎都被他揉掉了,只有指甲缝里还有,这都是她的血。“是我害了她。”
乌达双手捂在脸上,一阵揪心扯肺般的痛苦,是他,害了她!(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一章 各有守护
出去!”陆离冷冷的目光里都是厌恶。
乌达拧着脖子,没理陆离,也没动。
“怎么?你让人捅她一刀还不够,还要眼睁睁看着她咽气才甘心?”陆离站到乌达面前,他真想一刀劈了他!
“是你们的皇帝要杀她,是不是?你明知道你们的西山大营很危险,是你把她送到西山大营面前的!你不是号称小白起吗?白起有你这么蠢?”乌达呼的站起来,紧握着拳头,怒目陆离。
“小兮之所以撞到西山大营,是因为她在路上耽误了两天,她为什么会耽误那两天?是因为她要给你和你那些忘恩负义的族人种痘!因为你们已经染上了天花,她要是不赶紧给你们种痘,你们这些野蛮的王八蛋就得死!是这样吧?”
陆离眼里几乎能喷出火,乌达别开目光,“伤了她的人,我已经杀了。”
“你的女人是吧?小阏氏?你的女人,你难道不是她是什么样的品性?你难道看不出她要伤害小兮?你还让她靠近小兮?你们北戎人不是最讲究有恩报恩吗?你就是这么报恩的?小兮救了你,不只一次,救了你的族人,还准备救你们整个北戎,你们就是这么待她的?”
“我说了!是我的错!”乌达这次没回避陆离的目光,“她不会有事!她要是真有……我一定替她报仇。”
“你?用不着你,我们陆家的仇。轮不着外人出手。出去!”陆离脸上的厌恶更浓,乌达垂下眼皮,片刻。看了眼昏迷不醒的李兮,声音低低,“她心里最在乎最看重的,是你。”
陆离身子微微一僵,乌达直视着他,“她说她会死在你前头,因为她无法忍受没有你的日子。如果她死了,我就把你杀了,给她殉葬。”乌达说完。转身出了帐蓬,在帐蓬门口盘膝坐下,调匀呼吸,闭上了眼睛。
陆离脸上说不清什么表情。这是他们两个私底下的小情话。小兮为什么会跟他说这样的话?小兮不会无缘无故跟他说这些话,一定是……因为他要杀了自己!
陆离目光斜睨着帐蓬门口,仿佛穿透厚厚的帐蓬,看在盘膝坐在门口的乌达身上。
在京城时,头一眼看到满身蛆虫、肮脏透顶的乌达,他当时就有股想杀了他的冲动,要是当时杀了他就好了!
国师几乎和大王子的残部同时回到王庭,王庭里正乱成一团。大可汗昏迷不醒,山戎可汗突发高热晕了过去。大阏氏命人将大可汗抬进王帐,带着几个年幼的王子守在大可汗身边。
大王子的亲卫头儿还没禀报完,国师已经掀帘进来了,亲卫头儿吓的猛窜起来,拨出了刀。
“退下!没出息的东西!”大阏氏看着白衣上污秽不堪、沾满血渍的国师,国师冲亲卫头儿摆着手,“别跟老子挥刀子,大王子死的活该,你先出去,我和大阏氏有话说!”
“大王子……真死了?”大阏氏只觉得浑身冰冷,她的儿子死了,大王子死了,大可汗……大阏氏回头看了眼明显已经进气少出气多的大可汗,他要是再死了……
“大可汗和大阏氏这一支后继无人是大事,还有件更大的灾祸,就是这场天花。”国师准确的走到他的那只宽大的出奇的圈椅前,一屁股坐下,清澈的双眼看向大阏氏,“昨天晚上,我刚和大可汗议定,无论如何,都得从陆离那里拿到治天花的秘方。”
大阏氏脸上露出讥笑,陆离是什么样的人,她是听说过的,北戎一族和赵国、和梁地有多少仇恨,她更知道,陆离一定非常愿意亲眼看着北戎一族灭绝,他会把防治天花的秘方给他?笑话儿!
“前几天,乌达和他的亲卫染上了天花,这事大阏氏是知道的,他之所以没事,是因为他们救了位姑娘,那位姑娘,就是陆离的没过门的媳妇,大阏氏一定听说过她,李兮,李神医。乌达救了她们,李神医又救了乌达和他的亲卫。神灵和祖宗保佑你们。”
国师仿佛看到了大阏氏脸上的讥笑,笑容淡淡道。大阏氏愕然看着国师,乌达和他那些亲卫染上天花为什么都好好儿的,她也想过,她正在让人留心细查,原来是这样,怪不得!
“这事乌达没跟大可汗说?”
“大阏氏以为,大可汗要是这件事,知道李神医在这王庭,在乌达帐蓬里,他会怎么会?”
国师不知道大可汗什么时候开始昏迷不醒的,更不知道他跟大阏氏说过什么,大阏氏远比大可汗头脑清楚,他不敢冒险把什么事都推到眼看要咽气的大可汗身上。
“李神医医术无比,人也很漂亮,照大可汗的脾气,他一定很愿意这王帐旁边再添一顶帐蓬,把神医据为已有。”国师嗤笑一声,“这几年,他觉得他就是天可汗了,天底下能看到的都是他的土地臣民。”
大阏氏没说话。
“乌达告诉了我,大阏氏吃的药,还有大可汗他们吃的药,都是出自神医之手,大阏氏现在已经好了吧?”
“是。”停了好一会儿,大阏氏才答了句。
“神医都是有脾气的,而且,李神医身份贵重,贵重到就是大可汗,也只能跪在她面前,吻一吻她踩面的地面,我没告诉大可汗,是不希望因为他的狂妄自大,毁了整个北戎族,这就是为什么我要跟乌达一起去见陆离。”
国师忿忿叹了口气,“我早就跟大可汗说过,多多亲近大阏氏,少到小阏氏那样的妖孽身边听挑唆,哈!”国师一声象是气极的短促笑声,“小阏氏看上乌达,屡次勾搭不成,就勾搭上了车纽,陷害乌达,这事,大阏氏应该知道吧?”
大阏氏愣了,这事她怎么不知道?
“大阏氏要是不知道,就把小阏氏帐蓬里的侍女叫过来一问就知道了,我还不知道小阏氏怎么挑唆的车纽,我还以为她让车纽带人追杀的是乌达和我,是我想错了,她要杀的不是我和乌达,而是李神医,她捅伤了李神医,车纽奋不顾身替她挡了刀。”(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二章 她的世界
大阏氏脸色有点发青,“大可汗还有救吗?”
“李神医说,这药若有用,就会象乌达和大阏氏这样,若没有用,大可汗就会和苏娜一样,天花一起,她也没有任何办法,苏娜是乌达求她救治的,可她还是没能救得了苏娜,天花对北戎人来说,太可怕了。”
国师一脸悲悯。大阏氏却没看到他脸上的悲悯,咬牙切齿道:“那个贱人必定知道了李神医,她以为李神医能救得了大可汗,所以她要杀了李神医。”
“嗯?”国师看起来很惊讶,“大阏氏……”
“你是男人,你想不到,我能想到,那个贱人!大可汗这匹老马哪儿比得上车纽那样的儿马子!死了活该!李神医怎么样了?”
“不知道。”国师脸色极其难堪,“被小阏氏刺了一刀,唉!”国师极其难过遗憾的叹了口气,要不是这起突发事件,他现在已经到了陆离军中,穿过梁军,往苏州回去了。“事情骤变,我不得不回来,一是要跟大阏氏商量大可汗的人选,二来,李神医说过,也就四五天,天花就要暴起,这两件事,都是关系北戎一族存亡的大事。”
“他们太小,”大阏氏扫了眼站成一排的三四个小王子,最大的,今年才十一,没有一个是她生的,也没有一个她喜欢的。“国师的意思呢?”
“乌达。”国师直截了当建议道,大阏氏深吸了口气。“就他吧,那孩子很好。”
“大阏氏,姜戎一族。也要拿到他手上。”国师飞快的盘算着,“大可汗病重的消息,暂时不能透露出去……得尽快让乌达回来。”
“都听国师的。”大阏氏直视着国师,她知道他看不见,可她却从来不认为他真看不见,“国师虽是汉人,可这几十年为北戎沤心沥血。但凡有眼有心的,都对国师感激不尽,这一回。北戎大难临头,还请国师护佑。”
大阏氏说着,站起来郑重的行了个大礼,国师干笑几声。“大阏氏客气了。太客气了。”
黎明第一道曙光照进帐蓬,罗大刚出了帐蓬,一眼就看到盘膝坐在帐蓬门口的乌达。
夏天的草原,露水很重,乌达身上的水渍混着血渍,看起来污秽而沧桑,罗大左右看了看,国师不在。优留也不在,侯丰……没看到。看来只能自己过去劝劝了。
“去洗个澡,换换衣服,先生不会有事的,你这样……都是血污,也没法进帐蓬看先生,先生帐蓬里得干净。”罗大离乌达两三步站住,他不能离他太近,他这就要进帐蓬给先生诊脉,得干干净净的。
乌达抬头看着罗大,“多谢,我等你诊好脉。”
“好。”罗大看着乌达那一脸不容置辩的神情,答应一声,进了帐蓬。
帐蓬里,翠花端着盆,白芷正弯着腰,拿着块药纱仔细给李兮擦脸,小蓝半跪在床前,将李兮腹部盖的纱布掀起些,正仔细查看伤口。
“怎么才来?”站在床前几步的陆离横着罗大,语气很不善。
“和乌达王子说了几句话,我劝他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罗大一边答着陆离的话,一边过去给李兮诊脉。
“细弱,比昨天平缓。”罗大凝神诊了四五遍,和陆离说了一句,就急忙转头看向小蓝,陆离也目光殷殷的看着小蓝,小蓝莫名其妙看着两人,“姑娘给别人开腹后,这样的脉象是不是……”罗大见她莫名其妙,急忙问了一句。
“小姐从来不和我脉象,我不懂。”小蓝明白过来,泄气道。
罗大一颗心顿时七上八下十分不安,陆离心里的恼怒涌到了脸上,“你是医门世家出身,你师祖是圣手药王,你父亲是太医正,你诊了脉,竟然还要问一个丫头脉象如何?”
“这脉象虽细弱,却平缓,我觉得……还好。”罗大急忙答了一句,答到最后,却声音越来越低,十分不安,他确实只是‘觉得’还好,他从来没诊过象李兮这样开了腹之后的病人,这样的病人,脉象应该是什么样儿的,他不知道。
陆离烦躁的背过手,他恨极了这种束手无策的感觉,他恨极了这种眼看着她饱受煎熬、甚至生死之间,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半点忙也帮不上的感觉。
李兮觉得自己一直飘飘荡荡,心里糊糊涂涂,不知道是在哪个世界,她没再听到救护车的声音,她好象回到了那间公寓,又象是回到了那个有爸爸妈妈的小院,她看到了陆离,一件白衬衫,一条黑裤子,两只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站在那棵香樟树下,凝神着她,温和的笑。
李兮呆呆的看着眼前的陆离,她知道自己肯定弄错了,陆离不会穿白衬衫,也不会穿那样的黑裤子,陆离不会……不应该在这里,他在另一个世界!
他不是陆离,他是谁?李兮伸出手,手却从陆离身体里直直的透了出去,李兮困惑的看着自己的手,再看看眼前的陆离,陆离依旧微笑凝神着她,双眸如星光闪动,身子却象阳光升起的晨雾,渐渐消失。
李兮失望的收回手,她就知道,这不是真的陆离,她的世界,陆离是进不来的。
李兮继续往前走,不是走,是飘,这种感觉真舒服,身体一点重量也没有,好象想往哪儿飘,就能往哪儿飘。
这是个奇怪的地方,李兮边飘边看,这不是她那个和医院近在咫尺的小区,也不是有爸爸妈妈的那间小院,也不是医院,这里的屋里很高大,很富丽……太富丽了……
很熟悉的感觉,李兮想皱眉头,却莫名觉得自己皱不起眉头了,这个地方,她好象来过,就是这里,一会儿就要起雾,很深的雾,雾里有声音,地上都是血,她动不了……这一次,她好象能动了。
雾果然弥漫过来,摇摇曳曳,开始象一条蛇,渐粗渐厚,往她身上漫过来,雾里的声音由远而近,这一次,她听清楚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三章 一梦万千
“枍儿,我的枍儿,你要好好儿的,你一定要好好儿的,我的枍儿……”
这声音让她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想亲近的感觉,可这声音里又透着痛苦和恐惧,她闻到了血腥味,下意识往下看,她看到了血,从各个方向流过来,粘稠的、缓缓的流过来,那血让她害怕,怕极了,李兮想赶紧飘走,她不怕血液和尸体,可她不愿意看到脚下的血泊,她想赶紧走,离开这里!
可她却飘不动了,好象有什么东西定住了她,或者是那些血泊粘住了她,也许是衣服,她最近一直穿着那么复杂麻烦的裙子,也许是裙摆,李兮胡乱的抓来抓去,她感觉她在抓来抓去。
“快走!快!”一个小小的人影扑过来推了她一把,她觉得那个人影眼熟极了,那是谁?那么眼熟?
“枍儿,快走吧,你要好好儿的……我的枍儿……”那个让她心生亲近的声音突然尖利的哭起来,那哭声尖利到能刺穿耳鼓,让人难过!
“走……走……走……”四面八方都在催促她走,李兮急的汗都要出来了,她害怕,她也想走,可她飘不动,她动不了……
一声清越的木鱼声,又一声,再一声,脚下的血不动了,渐渐消失,雾也开始消期散,声音越来越远,一切消失的时候,木鱼声也消失了,李兮发现她又能动了,又和刚才一样,可以自由自在的飘来飘去了。
有风婉转。李兮随着风飘过树梢,飘过屋顶,她看到屋脊上坐着的那些活泼泼的神物。她闻到了花香,闻到了药香,她顺着屋檐往下落,掉到了一间阴暗的房间里,她不知道自己站在哪里,她低头,她脚下的床上。平直的躺着一个快死的老人。
老人瞪大眼睛看着她,那双眼睛里,能看到震惊。看到恐慌,看到不甘……
他看的是她?李兮想再往下落,却落不下去了,她冲老人绽放笑容。冲他挥了挥手。
老人眼里的震惊褪去。恐慌也渐隐,那不甘却越来越浓,他直直的盯着李兮,嘴唇不停的动,李兮歪着头,困惑的看着他,她听不到他说什么,可她知道。他看到的,就是自己。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李兮转身打量着屋内,到处都灰扑扑的,好奇怪的地方。
“什么东西!”突然一个炸雷般的声音,把李兮吓的连转了几个圈,确切的说,那声炸雷激起的风浪,吹的她连转了几个圈,“妖孽!出去!”
李兮捂住了耳朵,她怎么成了妖孽了?哪来的疯子!这屋里就她和那个老人,李兮回头去看老人,老人还在直直的盯着她,老人双手撑着床,缓缓坐了起来,又慢慢站起来,仰头看着她,李兮居高临下看着他,却有种被他居高临下打量的感觉。
“原来,你不肯往生,弃绝轮回,真是为了看着我死,阿妹,何苦呢?你看,我是善终,我告诉过你,我没有罪,就象你们理家太祖杀了幼帝一样,这是战争,我没有罪!你看到了,我善终了。”
老人站在床上,傲然宛若帝王。
李兮歪头看着他,他好象认识她,他喊她阿妹,可她不认识他,她也没有弟弟,堂弟表弟统统没有。他是谁?
他说她在看着他死,他死了?他知道自己死了?那自己呢?他说他是死人,如果他是死人,那自己呢?
“阿妹,你太任性,何苦呢?为了等我看着死,弃了轮回,我还以为你是为了你的儿子,何苦呢!”
“你死了吗?”李兮突然问道。
“不死,我怎么能看得到你?”老人象是在笑,“阿妹,你还和从前一样天真……噢不,是蠢!你和你的夫君,一样的蠢!我要是没死,能和你面对面的说话?”
“可是我没死!”
“哈哈哈哈!”老人纵声大笑,“阿妹!你做了鬼也这么糊涂!难道你忘了?你让我先杀了你,你说你不能看着英宗死在你眼前,死在你阿兄刀下,你说你不想心碎了再死,阿兄都成全你了,就连你和你夫君的谥号、庙号,阿兄都让你自己选定了,你都看到了?阿兄都替你办妥了,谥号、庙号,陵墓,都照着你的意思,你还满意吧?”
李兮愕然看着眼前的老人,她知道他是谁了,她也知道他看到的是谁了。
“你不是善终。”李兮笑意融融,不过她不知道他看到的她,是什么表情,什么样子,这里很诡异,眼前的一切,都很诡异。“你是被人下了毒,头一次中风,是因为华贵妃身上的香味儿,那香味儿闻的越多,你的脉管就越脆硬,你就中了风,头一次中风,你能走能说话,可从朔方城送回来的药里,渗进了毒,你才又中了一次风。”
李兮抽了抽鼻子,这间屋子里药味儿太浓,“这屋里有股砒霜的味儿,你是被人毒死的,好几样毒,好多人下手。”
老人脸上黑气萦萦。
“轮回不是想弃就能弃了的,先皇后早就轮回了,我不是她,我不过替她在这儿守着,替她了了心愿。”
老人脸上的黑气越来越浓,李兮心里生出股惧意,往上飘动,皇上死了,她怎么会看到死了的皇上呢?
难道她也死了?她不想死,就算死了,她想看看陆离,若是万千世界死者都归一处,她想看看她的父母……
她不想看到死后的皇帝,他是皇帝怎么了?跟她有什么关系?她只想见一见自己的亲人、自己的爱人……
屋子里黑气弥漫,一阵阵寒气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李兮两只胳膊抱在胸前,急的四处乱撞,她怎么出不去了?
“傻孩子,你怎么还没走?走吧,别再回来了。”一个熟悉的苍老的声音,几乎就贴在李兮耳边,随着声音,李兮觉得她象是被一阵风卷着,甩出了越来越黑、越来越冷的屋子,那阵风推着她,将她推的高高的,离屋脊上那些漂亮的、活生生的神兽们越来越远……(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四章 梦醒是痛
李兮脖子上挂着的那串挂着长生果、富贵花等七八种金玉小挂件的链子也沾上了血渍,白芷换了块湿棉帕子,去擦试挂件的血渍。
“给我。”陆离看着隐在挂件中的绿玉树叶,接过帕子,先拿起了那枚绿树叶。
帐蓬外,乌达很快就换了身衣服回来了,背着手、低着头,站在帐蓬门口,站的象只石头人像。
崔先生带着汗水淋漓的优留,离帐蓬和帐蓬前的乌达十来步远,就停下步子,示意优留,“你们三王子守了一整夜,早上罗大夫总算把他劝回去洗漱换了身干净衣服,你去,我就在这儿等你吧。”
“多谢老先生。”优留恭敬客气的谢了崔先生,几步上前,低低和乌达禀了几句,乌达面无表情,优留站了一会儿,垂手退了回来。
“唉!真是想不到的事。”崔先生背着手,一边陪着优留往给乌达他们准备的帐蓬过去,一边叹息,“姑娘伤成这样,说句实话,这是你们北戎自己给自己招来的大祸,你们王庭……唉!天花一起,唉!”
崔先生连声叹息,优留神情黯然,“国师也这么说。”
“听说原本国师是跟着一起来的?”崔先生目光闪闪,优留‘嗯’了一声,“姑娘被刺伤,我就护着国师赶回去了,国师让我和王爷说,等王庭局势稳定,他就过来给王爷和姑娘陪罪。”
“天花的事,国师还撑得住吧?”崔先生心里一阵懊恼。他试探来试探去,忘了这帮北戎人都是直肠子,不用试探。直接问就行!自己也是被姑娘受伤这事搅的乱了心神了!
“除了大可汗,还没有人发作,还好。”优留看起来情绪低落而难过,苏娜已经死了,大可汗也撑不下去了,如果连大可汗和苏娜都不能活下来,那其它人……
从前他从来没担心过将要爆发的天花。天花在李姑娘和她手下那些仙女一般的姑娘们手里,简直什么都不算,只要有药……
姑娘说。回到极远城,就能有足够的药,足够到救下所有北戎人,救下他的亲人和朋友们。
小阏氏这一刀。是刺断了无数北戎人的生机。
帐蓬里。李兮眼睫轻轻颤了下,陆离抚着那枚碧绿树叶的手指一僵,盯着李兮闭着的双眼,紧张的屏住了气,“小兮!”
李兮慢慢睁开了双眼。
“小兮,你醒了!”陆离声音微颤,李兮从风一般的轻盈中突然坠下来,直接坠入了粘稠无比的泥潭。这泥潭中有无数锋利的尖刀,要她身上穿进穿出。痛的她忍不住呻吟。
她不想在这泥潭里,她想回去,回到自由自在飘来飘去的地方。
“小兮,小兮!我是陆离,你看到了吗?小兮,是我,我在这里。”
李兮眼珠动了动,有一张脸在眼前,模模糊糊,李兮闭了闭眼,再睁开,那张脸清晰些了,是陆离。
“陆……离……”
“是我,小兮,我就在这里,我在这里。”陆离哽咽的几乎说不成句。
“痛,痛……得狠……”李兮看到陆离,听到他的声音,无数委屈一起涌上来,直噎的她眼泪流成了小河,哭的抽抽起来,“痛……”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你痛,过几天就好了,小兮,别哭,你哭的我心都碎了。”陆离低头吻在李兮眼角,泪水咸咸的,苦涩极了。
“你……别走……”李兮哭的浑身抽抽,一抽抽,身上更痛了,只恨不能一头扎进陆离怀里,放声痛哭,偏偏她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也没有。
“我不走,我就在这里,在这里陪你,一直到你好起来,你放心。”陆离握着李兮的手,一声声承诺。
帐蓬门口,乌达已经进来了,紧贴帐蓬门站着,看着李兮哭的泪流成河,看着陆离握着她的手,吻着她,安慰她,呆站了片刻,低头弯腰出来,脚步沉沉,示意双流带他去找崔先生。
李兮再次醒来时,帐蓬里已经点上了灯。
“你醒了,还痛吗?好点没有?想吃什么?”李兮一睁眼,一直坐在她床头的陆离急忙俯身上前问道。
“痛。”浑身痛的接近麻木,痛的她迷迷糊糊不知道哪儿痛,对了,是肚子,她肚子上被小阏氏捅了一刀,李兮皱起了眉头,小阏氏半边身子都没有了,自己给自己动了手术,自己怎么给自己做的手术?是了,是陆离动的手。
“陆离,我……好象,没看清楚。”李兮气息虽弱,比上次醒来时却明显清醒多了,陆离心里涌起股欢欣喜悦,忙再俯低些问道:“什么没看清楚?别急,等好一点再看。”
“是……肚子。”李兮看着陆离,带着丝丝哭腔,“没看清……肠子……破了没有,还有腹膜……没看清……”
陆离脸一下子青了,她没看清楚!他看到了,看清楚了,可他不知道什么算好,什么算不好……
“肯定没事,我看到了,都好好儿的。”陆离强压下心里的惊恐慌乱,稳着声音安慰李兮。
“万一……有事呢?”李兮看着陆离,眼泪又出来了,她不怎么怕死,可她两辈子只有他这一个爱人,她和他还没有开始就要结束,她不愿意,她不想离开他。
“肯定没事,过几天你就能好了,有我!你放心,我保证!”陆离咬牙保证,她肯定会好好儿的,只要上天有眼,就会让她好好儿的活着。
“我喂你喝点参汤?”陆离从白芷手里接过参汤碗,用汤匙喂她,李兮平躺,那参汤送到李兮嘴里的远没有撒在外面的多。
白芷不停的用帕子拭着流出来的参汤,想开口说让她来喂,刚要张嘴,一眼看到一脸专注关切的陆离,到嘴的话又咽回去,自己也真是的,撒了就再多熬几碗就是了,撒几碗参汤算什么。
李兮醒来当天,夜色深浓,乌达别了崔先生,上了马,遥遥往李兮帐蓬方向看了好一会儿,抖动缰绳,直奔王庭而回。(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五章 利益最大
崔先生守在帐蓬外,一直等到半夜,才等到总算出了帐蓬的陆离。
“王爷,乌达已经回去了,今天早上,乌达的心腹优留来了,说是大可汗已经弥留,他们大阏氏和国师商定,推乌达接任大可汗。”
“那个国师,到底什么来路?查出来没有?”
听陆离这么问,崔先生长长松了口气,看样子姑娘没什么大碍了,王爷总算清醒过来,肯处理眼前这些一件比一件紧急的大事了。
“照罗大少爷说的他说的那些话来推算,他和他师父是大可汗做大可汗之前到草原的,大可汗已经做了十六年的可汗了,再之前到过京城,这得等咱们回去,让人细细去查,只怕不好查。”
“嗯,”陆离不知道在想什么,背着手,低着头,沉默走了一会儿,扭头看着崔先生道:“让人去桃花镇查一查小兮,仔细打听,一丝一件都不要漏过,仔细搜查小兮住过的那间小院,掘地三尺!”
“出什么事了?”崔先生惊讶道。
“刚才小兮说,太上皇死了,她说她亲眼看到的。”陆离声音低而缓,崔先生听的后背一层冷汗,“太上皇死了?亲眼看到的?”
“国师对她三磕九拜,不一定是因为她活了无数人命,那个国师眼里,杀人不一定是罪过,活人也不一定是功德。”陆离仰头看着星空,他知道她是个异数,他原本没打算对她过于追究过往。可现在,不能不查了。
“太上皇要真是今天……咱们收到信儿,最快也得两天后。王爷,从来没听说过……”
“查了再说,”陆离抬手止住崔先生的话,他现在也不愿意多往那个方向想,“咱们的条件,乌达都答应了?”
“嗯,很爽快。姑娘伤得重,我和他说,派人进入草原种痘的事。得缓一缓,我是想,能缓上半个月,至少十年内。咱们不用太担心北戎这边的事。他也答应了,只要求一样,他有三千多亲卫,只有不到一千人种过了痘,另外两千多人,他陆续派到极远城,希望咱们能给这两千多人种上痘,我斗胆答应了。”
“很好。”陆离点头。“北戎那边没什么大事了,许副帅今天又派人来了几趟?”
“没派人。大约是听到了什么信儿,亲自来了,说非得见到王爷不可,现在还在您帅帐里等着,让他等上一夜,明天告诉他您进极远城了,让他再跑一趟极远城。”
“不用,现在就去见他。”陆离转个方向,往帅帐过去,崔先生紧走几步跟上笑道:“也是该接旨了,这一仗,咱们想拿的都拿到了。”
“奏章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
“让人去一趟王庭,找……”陆离顿了顿,“找国师,跟他说,小兮被刺的事,我要他一个交待。”
崔先生一怔,“一个交待?什么样的交待?”
“这得看他了。”陆离脸上笑意阴阴,“他这个交待出来,也就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存了什么样的心思,你挑个人去,不用太机灵,一般就行,什么也不用交待,一切随他!”
“是。”崔先生看向陆离的目光充满感慨,人和人真是差距太大,他自负智计过人,可在计谋人心上,总是离王爷有一份能看到他却永远及不上的距离。
知已知彼,百战不怠,这个国师,是整个北戎最神秘的人物了,有时候,他和王爷都不敢确定到底有没有这个人,或者是一个人,还是几个人,可这个国师,偏偏又是整个北戎人的主心骨,姑娘这一趟虽说重伤,可能把国师引到明面上,这真是做梦都不敢想的好事,王爷这一个交待,国师这交待出来,象王爷说的,他在王爷面前,就再也不神秘了。
姑娘若真是……那这份大福运,就顺理成章了。
陆离到帅帐前时,已经是一脸不能自抑的悲愤。
“陆大帅这是怎么了?”陆离一进帅帐,正无聊之极坐在圈椅上喝茶的许副帅吓了一跳。
“许副帅,您来的正好。”陆离又痛又怒已经失态,“在下已经让人写好了奏折,这几天大军就请许副帅暂代,离……离实在……”
陆离语无伦次,一句话没说完,就捂着脸,眼泪从指缝里往下滴。
许副帅惊呆了,陆离居然失态了!陆离居然能这样!出什么事了?“大帅这是怎么了?何至于如此失态?”
陆离捂着脸,好一会儿才哑着声音道:“今天让许副帅久等,是因为离得了李姑娘的消息,刚刚接她回来,她遭人劫杀,我找到她时,她已经重伤垂危。”陆离哽咽的说不下去了。
许副帅愕然,是真重伤垂危,还是不想接旨去京城,虚张声势?
“不知道李姑娘伤在哪里?现在接回营地了?怎么样了?”许副帅一脸关切。
“许副帅请跟我来。”陆离站起来,“她腹部被人捅了一刀,若是别人,有她的剖腹之术……她救过肠子都流了一地的人,也救过内腹都被捅烂的人,可现在是她自己,谁能救她?”
陆离的悲愤绝不是伪装,紧跟在陆离身后的许副帅心里一紧,难道是真的?那位绝世之才真要凋零了?许副帅心里一阵难过,那么漂亮、那么年青,那么好的医术……唉!
李兮的帐蓬离帅帐不算太远,许副帅怔怔的看着眼前奄奄一息的李兮,心里难过惋惜的眼圈发红,不忍多看。
“大帅且宽心,李姑娘吉人天相,必定逢凶化吉,遇难成祥,必定能好,唉!李姑娘活人无数,后福在后头呢。”许副帅看着跪在李兮床前,头抵着床沿,痛苦的无法抑制的陆离,觉得自己这安慰干巴巴,还不如不说。
“让许副帅见笑了。”好半天,陆离才站起来,依依不舍的出了帐蓬,勉强和许副帅应酬道。
“唉!”许副帅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大帅有什么打算?”
“许副帅也看到了,小兮危在旦夕,我的心已经乱了,不能再统帅大军,我已经写了折子,荐许副帅统帅大军,这几天……还请许副帅先代行元帅之责,北戎王庭天花已经传开……请许副帅多多担待。”
陆离说完,长揖到底。(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六章 福祸相依
许副帅不由的十分尴尬,他一直担心陆离各种借口不肯接旨,如今送上门来,照理说他应该高兴才是,可这心里有尴尬有感慨有些难过,唯独没有高兴,唉,再怎么说,他们都是臣子,兔死狐悲。
“不敢瞒大帅,”许副帅带着歉意“我这么急着来寻大帅,就是因为接了旨意,皇上让您回京述职,大军由……由我暂代。”许副帅简直有些说不出口。
陆离长长舒了口气,“这是皇上的恩典,是离的福运!多谢许副帅!就有劳许副帅了,我有些心神不宁,这就让崔先生过来跟许副帅交待战况和敌情,“离多谢许副帅!”
陆离又一次长揖到底,许副帅的尴尬更浓,“哪里哪里,哪里敢当,这一战万事俱备,大功就在眼前,陆大帅这是将此次大功拱手让给了我,哪里还当得了陆大帅一个谢字。”
“许大帅不能这么说,”陆离一脸郑重,“困兽最凶,北戎已经到了绝境,越是这个时候,越是凶悍无比,这份功劳得之不易,许大帅不能过于客气了。离有个不情之请。”
陆离回头看着李兮,神情黯淡悲伤,“小兮怕是……离想先送小兮回太原,等……”陆离声音哽咽,“等……她安顿好了,再启程进京述职,她这样……这样……”陆离哽咽的说不下去了。
许副帅心里一阵恻然,唉,真是几家欢乐几家愁。自己平空得了这一大注功劳,可他失了到手的大功不说,还要承受丧妻之痛。唉!
“这是旨意,许某自然不敢做主,不过,唉,如今这样,陆大帅就算想启程,也没办法不是。许某愿替陆大帅上书皇上,当今皇上最仁慈不过,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事。”许副帅这话说的算很满了。陆离心里满意,脸上依旧悲伤之极,再一次长揖谢了许副帅。
看着许副帅走远了,崔先生跟在陆离身后进了帅帐。
“吩咐下去。明天一早拨营去极远镇。离北戎王庭天花暴发没几天了,咱们走的越早越好,你现在就去和许副帅交接,北戎的情况,能说的,全告诉他。”陆离吩咐崔先生,崔先生答应一声,转身就去寻许副帅。他们确实应该尽快抽身,坐山观虎斗。
李兮再次醒来时。已经被人抬着在往极远城的路上了。
见她睁开眼,白芷几乎哭出来,“姑娘醒了!姑娘,您醒了,您额头很热,怎么办?”
“小兮!”陆离的声音在帷幔外,隔着几层厚纱。
他不敢掀起那层纱靠近她,当初她在灵蛇谷外救治那些和她一样伤重的士卒时,他一直跟在她身边,她的嘱咐,她说过的话,他记的清清楚楚,伤重者,最怕的是脏东西,眼睛看不见的脏东西,现在不能不赶往极远城,这路上不知道有多少她说过的那些看不见的脏东西,他很想靠近她,可他不敢。
“姑娘身上越来越烫了!”白芷急的抢在李兮前头禀了句,陆离听的一颗心猛的一沉,脚踝有些发软。
“罗大呢?给姑娘诊脉,快,姑娘醒了,把脉象说给姑娘听,拿纸笔。”陆离一串儿的吩咐,罗大就跟在李兮那辆由人抬着的车子后,急忙上前,翠花和小艾早就从后面车上下来,端了药汤药纱,罗大洗了遍手,才伸进车子,凝神诊脉。
李兮晕晕沉沉,想动动不了,听什么声音都觉得厌烦,干脆闭上了眼,白芷着急了,“姑娘,姑娘,您醒醒,您不能睡,姑娘,您身上热得很,怎么办?”
“热?起烧了?喔,对了,我受了伤,该起烧了,没事,都这样,熬过去就好了。”李兮迷迷糊糊,一半清醒,一半糊涂。
“姑娘,您先别睡,罗大少爷给您诊脉呢,您听听脉象,您得吃药,您得给自己开个方子。”白芷俯身和李兮说话,李兮厌烦的皱着眉,陆离在车外急的团团转圈,这种束手无措的无力感觉,让他痛不欲生!
李兮闭上眼睛,又用力睁开,大约是睁眼太用力了,一阵钝极却尖锐之极的痛楚直刺入脑,痛的太狠,痛的她倒清楚了很多。
罗大一字一句说的很慢,李兮吃力的听着,罗大说完,见李兮痛苦的拧着眉头,咬牙又说了一遍,这一遍听完,李兮象是松了口气,“好了,我听明白了,告诉小蓝,2号箱粉梅花荷包里,大的一次一粒,小的四五粒,两个时辰一次。”
白芷急忙转了李兮的话,陆离看着小蓝很快拿了荷包过来,高高提着的心仿佛缓和了些。
李兮集中了这一会儿精力,累的额头一层薄汗,说完就再次晕睡过去。
日落日升,陆离抚着李兮的车子,小心翼翼的看着她进了极远城,进了那间小院,被早到的小蓝等人抬进早就擦洗的纤尘不染的上房,不禁微微舒了口气,这极远城,至少能让她好好歇息一阵子。
北戎王庭,国师盯着送口信的信使看了半天,一句话没问,只说了句‘知道了’,就把信使打发回去了。
乌达斜睨着国师,国师好整以瑕的理着他那身复杂碍事的衣服,“陆离跟我要交待,也是跟你要交待,你看怎么交待?”
“你想怎么交待?”乌达一句话将球踢了回去。
“照我的想法,那就好好打一仗,得了天花是死,战死也是死,还是战死划算,索性把天花这事挑明了,这也算是釜底抽薪……”国师仰着头,一脸的向往,“个个抱着必死的心,这一仗真是令人期待。”
“好!”乌达干巴巴答了一个字,国师转头看向他,没有焦距的眼珠转了几转,“李姑娘不会有事的,你不用太担心。”
乌达看了国师一眼,没说话,站起来出了王帐。
国师慢慢翘起二郎腿,眯缝着眼睛,看起来惬意无比的晃着腿,好一会儿,悠悠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老子早就想肆无忌惮不讲后路拼干拼净打一仗,最近时来运转,想什么,就有什么!痛快!”(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七章 多事之秋
李兮高热不退,晕晕沉沉一直没再醒,陆离守在李兮床前,心如油煎火烤。
罗大一直守在上房门外,两刻钟进来诊一次脉,翻来覆去就是说脉象如何,至于这样的脉象是好还是不好,他根本不知道,虽说陆离没什么表示,可罗大自己却越来越觉得尴尬,连着四五趟之后,讪讪的喃喃了两句,话没说完,就垂着头出去,坐在门外台阶上,仰头望着星空,怔怔的发呆。
白芷不停的将温水侵湿的帕子递给小蓝,小蓝给李兮擦拭头脸和手脚。
陆离坐在床前,握着李兮一只手,呆看着她,她一个人挣扎在生死之间,他只能坐在这里,束手无策,旁观,那一刀要是刺在他身上多好……
“阿婆走的时候,小姐也是这样。”小蓝心神不宁,也不知道是在和白芷说话,还是和陆离说话。
“阿婆?”白芷低低疑惑道。
“嗯,阿婆咽气那天,小姐病倒了,病的特别厉害,一开始也象现在这样,浑身滚烫,嘴唇上烧的全是水泡,后来就是血泡,后来,不烧了,就浑身冰凉,那时候节气还早,天冷得很,我和小姐那时候穷,穷的没办法,我先是把阿婆的床拆了烧火,又把桌子拆了,烧了炭放到手炉里,拿手炉给小姐暖身子,拆到最后,就剩小姐睡的那张床了。”
白芷听呆了,陆离将李兮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他不知道她竟然过过这样的苦日子。
“后来小姐就醒了。可连眼珠都不会动,后来眼珠能动了,再后来能说话了。再后来就好了,小姐说我们太穷了,说:小蓝,咱们开家医馆吧。可人家都嫌小姐年纪小,又是个女人,根本不相信小姐会治病,小姐主意可多了……”
小蓝舌头打结含糊了。小姐不光主意多了,胆子也大了,不过这些事。小姐吩咐过,和任何人都不许说。
“小姐头一回给人家治病,挣了两个大馒头,小姐吃了半个。我吃了一个半。那馒头可好吃了,头一回挣到了钱,是一个过路的书生,拉肚子拉的快死了,小姐一贴药就把他治好了,他给了小姐一块银子,这么大。”
小蓝比划着小手指头的一半,“小姐买了半只羊。还有好多吃的,后来。我们就不用到处跑了,在家里守着医馆就行,小姐说她的愿望是当一个名医。”
“姑娘是神医!”白芷听的眼泪汪汪。
陆离心酸的不能自抑,低着头,几滴眼泪落在李兮手上。
他知道她带着小蓝,曾经艰难过,却没想到竟然艰难到这种地步,她最困难的时候,他都不在她身边,她忍冻挨饿的时候他不在,她惊恐逃命的时候他不在,她困在绝境担惊受怕时他不在……
现在,他在了,却依旧无能为力,只能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她病、看着她苦,看着她受尽折磨无能为力!
他头一回发觉,他其实是这么苍白无力,他其实手无寸铁,全无力量。
“小兮。”陆离吻着李兮的手背,“你一定要好好儿,小兮。”
“小姐肯定能好!”小蓝语气坚决。
陆离仿佛没听到小蓝的话,他的心太过痛楚,痛到麻木,整个人都是麻木迟钝的。
她当然会好,她肯定会好起来!他从来没想过第二种可能,不可能有第二种可能!他不允许第二种可能!
崔先生几乎掂着脚尖进了院门,穿过天井,上了台阶,在罗大肩上拍了拍,算是打了招呼,越过罗大,从门缝往屋里探看。
看了片刻,崔先生转身退步,和罗大并肩坐在台阶上,指了指里面,“什么时候诊的脉?脉象怎么样?姑娘没事吧?”
“不知道,脉象一直那样,不知道会不会有事,我不知道哪一种脉象好,哪一种不好!”罗大声音低落,“我真没用。”
“这不怪你,王爷没事吧?”崔先生不安的回望向上房,王爷神情脸色都很不对,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王爷,他的担心多了一重。
“王爷?”罗大一个愣神,王爷能有什么事?
“我跟了王爷十来年,从来没见他这样过,姑娘一定得好起来,姑娘要是有个好歹,”崔先生再次回头看向上房,“就怕王爷缓不过来,唉!”崔先生烦恼异常,用力揉着额头,“多事之秋!太上皇驾崩了,刚刚一连收了两道旨意,梁地暴雨成灾……”
崔先生连叹了好几口气,“多事之秋!偏偏姑娘又伤成这样,生死不知。梁地今年真是生死关头。”
“太上皇驾崩了?”罗大愕然,崔先生‘嗯’了一声,突然想起陆离和他说过,姑娘早就说过,太上皇死了,她亲眼看到的!
亲眼看到!崔先生机灵灵打了个寒噤,姑娘曾经离魂过,离魂……生死之间,才会离魂。崔先生的心一路往下沉,这事不能细想,越想越让人心惊胆颤,越想越不敢想。
“太上皇真驾崩了?”见崔先生愣愣怔怔不说话,罗大忍不住用力推了推崔先生,崔先生恍过神,“噢?是,驾崩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回京城?”崔先生没话找话,随口问道。
“不知道。”罗大想着司马六公子的话:等太上皇死了,就可以回京了,现在太上皇死了,可他,却不想回京城了。“我不想回京城,我先跟着先生。”
当初,六公子也是这么嘱咐他的,还有师祖,太上皇驾崩,师祖不知道怎么样了,师祖肯定不会象阿爹和太医院其它太医那样,治不好太上皇、或是皇上的病,太上皇或是皇上死了,他们就会被殉葬,皇上肯定不会怪罪师祖,更不会治罪师祖,阿爹他们不知道怎么样了?
“你该去给姑娘诊脉了吧?”崔先生看着廊下的滴漏,“难王爷也把一把脉,也烦你通传一声,就说我在外面,有几件极其要紧的事得赶紧和王爷禀报。”
“好。”罗大站起来,活动了几下,伸手轻轻推开上房门,进去,又回手将手虚掩上。(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八章 家已不在
刚走到里间门口,却看到白芷冲他摆着手,示意他不要过去,罗大站在门口,白芷掂着脚尖过来,指着帷幔后用口型告诉罗大,都睡着了,罗大指了指额头,白芷点了下头,示意没那么热了,罗大舒了口气,正要出去,屋里传来陆离的声音,“进来吧,至少能看看脉象有没有变化。”
“是。”罗大顿时一阵愧疚,自己竟然如此无用。
“怎么样?”陆离看着凝神细细诊了又诊的罗大问道。
“象是好些了。”罗大犹犹豫豫答道,陆离脸上明显一喜,总罗大摆手示意他可以出去了,罗大垂头出了门才想起来崔先生的交待,在门口呆站了好一会儿,到底不敢再进去,垂着头出了上房。
崔先生瞪着罗大,罗大讪讪的往上房指了指,“王爷……还好,还是……你自己进去说吧。”
崔先生斜着他,站起来走到上房门口,手抬起僵了片刻,又落了回去,“算了,也不急在这一会儿,明天早上再说吧。”
李兮迷迷糊糊,仿佛又坐回到那间小院的廊下,夕阳的余晖从院门上开的恣意无比的蔷薇花海上穿过,照在她腿上,有点燥热,院门内那株总是一幅有气无力模样的玫瑰散发着似有似无的香味,她身下的旧竹摇椅不时咯吱几声,院门推开,是妈妈回来了……
李兮急忙举起课本,装着背单词。课本好象被什么勾住了,怎么抬不起来……
“小兮,小兮!你想要什么?渴了?”
李兮机灵灵打了个寒噤。醒了。
“小兮,你醒了,渴了?饿不饿?想吃什么?燕窝粥?参汤?”陆离俯身上前,喜忧交加。
好一会儿,李兮悠悠吐了口气,又做梦了。
“陆离?”李兮尝试着叫了一声,这一阵子。她经常梦中不知身是客,这会儿,也许也是梦。另一场梦。
“我在。”陆离握住李兮的手,“小兮,我一直都在。”
“刚才,我好象做梦了。梦到……”李兮顿了顿。她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会儿,她脑子里十分混乱。“父母,我的父母,我的家……陆离,我父母早就走了,好多好多年了,我常常梦到他们。我很想他们,很想很想。”眼泪从李兮眼角一滴滴往下落。
“我知道。”陆离握紧李兮的手,“小兮,你还有我,有我陪着你。”
“痛。”李兮的意识和神思渐渐聚拢回来,腹部的疼痛也聚拢回来。
“让小蓝拿药给你吃些?要吃什么药?”陆离边说边示意小蓝,李兮痛苦的吸了几口气,“不吃药,不能吃。”
“好。”陆离伸手替李兮拂开落到额头的发丝,“刚才罗大给你诊了脉,说好些了。”
“嗯,陆离,你眼睛里都是血丝。”李兮看着陆离,迷迷糊糊中,她只看到了他满眼的血丝,那年她生病住院,从晕迷中醒来,一眼看到爸爸时,爸爸眼里,也是这样,全是血丝。
陆离心里一暖,“我没事,睡一觉就好了,只要你好,我就好。”
“嗯,我也没事,就是痛,很累,累。”李兮闭上了眼睛,潜意识里,她不愿意清醒,她无比留恋那间小院,微微有些燥热的阳光,盛开的蔷薇,鼻尖下总是萦绕着玫瑰花的香味儿,院门外传来高跟鞋敲打在青石板是的的笃声,妈妈下班回来了……
“陆离,你闻到玫瑰花的香味儿了吗?还有蔷薇……我想他们……”李兮又闭上了眼,嘴里呢呢喃喃,越来越含糊,陆离心里涌起阵阵不安,握着李兮的手高声叫着她,“小兮!你醒醒!别睡着!你醒醒,看着我,是我!小兮,是陆离!”
“不要吵……”李兮越来越含糊的呢喃里清晰了一句,随即又含糊不可辩:“……妈妈……”
“小兮,你不能睡!小兮,你睁开眼,你看看我,我是陆离,还有小蓝,小兮,睁开眼!”陆离几乎在吼了。
“不要吵……”李兮烦恼的蹙起了眉头。
“小兮!醒一醒!你不能睡!醒一醒!”陆离伸手拍打李兮的脸颊,“小兮,醒一醒!看着我!我是陆离,小兮!”
“陆离?陆离……痛……”李兮勉强睁开眼睛,看向陆离,“痛……”
“我陪你说话,说说话就不痛了。”陆离心里微微一宽,说不清为什么,他就知道,现在他不能让她再睡着,如果再让她睡着,也许她就再也不愿意醒过来了。
“好,说什么?”李兮吸了口气,她还是很想闭上眼睛,一闭上眼睛就能回家,巷子里响着妈妈的脚步声,妈妈快到家了……
“小兮,你还记得咱们第一回见面吗?我一眼看到你,就觉得你象仙女一样,在桃花镇那样的地方,我以为自己眼睛花了,后来,你说你就是李神医,你还记得吗?”陆离看着李兮。
李兮嘴角弯出丝丝笑意。
“我想带你走,没等我开口,你就让我带你离开桃花镇,那会儿,我就知道,我这辈子都不会让你再离开我,小兮,让我陪你一辈子,咱们这一辈子,才刚刚开始。”
“好。”李兮看着陆离,她头一回见他,好象是极其久远的事了……
“还记得那口井吗?龙王井?你说没有龙王,小兮,你认真说话的样子,好看极了,咱们说好了的,以后,咱们两个要年年去龙王井。”
李兮想起了桂树下的陆离,“你站在桂花树下,摇着折扇……很好看。”
“你要是喜欢,以后咱们多多的种桂花树,我站在树下,摇折扇给你看。”
“好,我还喜欢看你跳起来折梅花,看着你踏月而来。”李兮想着那夜,嘴角弯起。
“到了冬天,我再带你去赏梅,我带着你踏月折梅花,你喜欢怎么样,咱们就怎么样,等你好了,我就带你去,你想去哪儿,咱们就去哪儿。”
“陆离,”李兮睁大眼睛看着陆离,“你在这里,我的家在那里,我想回家,可是家里没有你,我带不走你。”
“那就留下!小兮,你的家在这里,你只有一个家,在这里!跟我在一起!”陆离急切中透着慌乱,她的家……那是死亡!(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九章 怒目金刚
李兮困惑而茫然的蹙着眉头,她知道自己有些混乱,陆离和她的家不应该在一起,可她分辩不出哪一个是虚幻,哪一个是真实。
“小兮,我在这里,这里是咱们的家,你只有这一个家!”陆离看着神情茫然的李兮,心里的恐惧更浓。
李兮烦躁的闭了闭眼,她舍不得陆离,可她更舍不得那间生她养她的小院,巷子里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妈妈回来了……
“小兮,你的父母早就不在了,你是孤儿,小兮,你看到的父母不是真的,那是幻象,这里才是你的家,小兮……”
“不是!”李兮生气了,“我不是!我认得我的家,我……”该怎么称呼妈妈和爸爸……李兮一阵困惑烦躁,她总叫错,不能再错了,再错就要被人当妖怪拿了……到底哪一个是对的?
急切之间,陆离一眼扫见李兮脖子上挂着的绿树叶,急忙抓起绿树叶,将绿树叶按在李兮唇上,“小兮,回来!小兮,这里才是你的家,在这里!”
绿树叶贴在唇上,凉的刺骨,巷子里的脚步声突然听不见了,燥热的阳光,盛开的蔷薇,和一直萦绕在鼻尖下的玫瑰香味儿都不见了,李兮只觉得身上一阵痛过一阵。
“痛!”李兮忍不住叫起来。
“我知道!小兮,我知道你很痛,你受了伤,别怕,我在这里,一会儿就不痛了,小兮乖。”陆离心里一松。握住李兮的手贴在脸上,温声安慰她。
“痛的很!”李兮带着哭腔,眼泪一大颗一大颗往下掉。陆离低头吻在她眼角,吻到额头,“小兮,别怕,你受了伤,很快就好了,好了就不痛了。”
“我想回家……”李兮痛的呜呜咽咽。“从前我病了……阿娘……妈妈……从来没这么痛过……”李兮越说越委屈,放声大哭,哭的泪眼花花睡着了还时不时抽泣几声。
陆离见她又睡沉了。轻轻将她的手放回去,轻轻抹了把汗,他被她哭的一声大汗。
陆离悄悄站起来,刚跨出上房。崔先生就迎了上来。“姑娘没事吧?刚才……有哭声。”
“没事,是小兮,你回去歇下吧,不用守在这里。”陆离看起来十分疲惫。
“京城递了消息过来,有两件大事,”崔先生赶紧说正事,“太上皇山陵崩,就在……”崔先生带着几分惧意看了眼上房。“和姑娘说的差不多时辰。”
陆离明显愕然了下,随即又淡定下来。示意崔先生接着说,崔先生敛了惧意,接着道:“又有旨意,让您进京述职,论功行赏,没提姑娘。”
“旨意什么时候能到?”陆离厌烦的皱起了眉头。
“急递过来,也就三四天,旨意就该到了。”
“北戎那边,怎么样了?”
“昨天午后,北戎人几乎倾巢而出,刚刚收到的军报,北戎人劫营得手,西山军怕是撑不了几天了。”崔先生眼睛里闪着说不清的光亮,象是兴奋,又象是感慨遗憾。
“这里不能久留。”陆离背着手,低着头走了一个来回,声音刚落,烦躁的重重叹了口气,小兮需要静养……
“明天一早启程?”崔先生试探道,许副帅的溃败就在眼前,现在还不到和赵国撕破脸的时候,他们当然是走的越早越快越好,这样,就不是他们见死不救,而是他们不知道!
“午时吧。”陆离沉默了好半天才吩咐道。
西山军的溃败速度比崔先生预计的快了很多,北戎人完全不顾后路、不顾自己,疯子一样的打法,吓坏了西山军,失了胆气的军队溃败的如黄河决堤,晕头转向直奔极远城而来。
陆离没敢等到午时,天还没亮,就带着李兮出了极远城,沿着赤燕和草原那道并不明显的分界线,往梁地赶回去。
京城,宣和殿,老梁太监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弯着腰给太上皇细细的擦洗着身子,姚圣手胳膊抱在胸前,神情哀凄的看着直直的躺在床上的太上皇,心里没有预想的难过悲伤,甚至连惊讶和感慨都没有,他没想到他竟然能这么平静的看着死去的太上皇。
老梁太监的全无情绪和过份的小心恭敬,看的姚圣手渐渐不自在起来。
“叫几个人进来帮个忙,你一个人……别错过了装敛……还没传钦天监进来卜吉时,还有皇上,让人上奏皇上没有?”姚圣手往前走了几步,站到床脚,看着大睁着双眼,直勾勾看着屋梁的太上皇,这一回忍不住叹气了,太上皇这一辈子就没放下过,临到死了,还一幅怒目金刚的模样!
“皇上死不瞑目。”姚圣手说姚圣手的,老梁太监说他自己的。
“死不瞑目?是有点……”姚圣手看着怒目屋梁的太上皇,叹了口气,又叹了口气,“太上皇就是这样的脾气,再不瞑目又能怎么样?太上皇也是多虑了,皇上不是笨人,历练几年之后,也是一代明君。”
“皇上是被人害死的。”老梁太监细细擦干净太上皇的上身,给他穿了件上衣,开始擦下身。
“害死?”姚圣手紧拧眉头看着老梁太监,他想说的是谁?是谁害死了太上皇?
“皇上被人害死,自然死不瞑目,我不能让皇上死不瞑目。”
“你想干什么?”姚圣手一下子警觉了。
老梁太监没答话。
“你到底想干什么?太上皇中了风,这能怪谁?”姚圣手心里涌起股浓浓的不安。
“总不能让皇上死不瞑目,皇上的脾气,你也知道。”老梁太监的手停了停,转头看向保持着怒目金刚形象的太上皇,“你看看,皇上多生气,不能让皇上气成这样。”
“你想什么?你打算……找谁报仇?”姚圣手心里滑过丝不祥。
老梁太监低头垂眼,只顾给太上皇细细擦洗身子,没答姚圣手的话。
“我跟你一起去,你要找谁报仇?”姚圣手在心里过着能被老梁太监找上的人,没过几个,一颗心就高高提了起来。(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章 宅心仁厚
“是那药。”老梁太监抬起头,直直的看着姚圣手,“罗荣从朔方城送回来的药,是经了李兮的手的,皇上早就知道了,那药,被李兮动了手脚,是那药,害死了皇上。”
姚圣手愕然,“你疯了?皇上疯了,我看你也疯了!”
老梁太监低下头,接着细细擦拭。
“皇家用药的规矩,你不会不知道吧?众目睽睽之下,李姑娘怎么动手脚?要是药里这么容易动手脚,这宫里早死的一个人不剩了!”姚圣手激动的口水乱喷,“再说了,医家有医家的规矩,李姑娘仁心宅厚,她是真正的医家,绝不会在药上动手脚!还有。”
姚圣手太激动,话语凌乱,“从朔方城带回来的药不少,这药都能做到太上皇身上?李姑娘在药上动了手脚,万一这药用到别人身上呢?这还得了?这不是大夫,这是魔头!你真是昏了头了!”
老梁太监任姚圣手喷着口水手舞足蹈,只顾给太上皇擦拭身子,理也不理他。
“我跟你说话,你听到没有?你别失心疯,这事跟李姑娘一点关系也没有!我敢打保票!”姚圣手见老梁太监不理他,急了,猛拉了老梁太监一把。
“老姚!皇上没冤枉人,我也没冤枉人,那位李姑娘不是你,你傻,她可不傻!再说,她背后还站着陆离,陆离是什么东西,你难道不知道?”
老梁太监推开姚圣手,姚圣手瞪大双眼还要争辩。老梁太监往旁边挪了挪,“老姚,除了你。这世上就没有真正宅心仁厚的,当年你能一甩手上山避世,安安稳稳活到现在,就是因为你这份宅心仁厚,皇上知道你,所以从来没跟你计较过,这一趟你受人蒙蔽。害了皇上,皇上也没怪你,那是因为皇上知道你的本性。宅心仁厚的是你,不是李姑娘,更不是陆离。”
“你!”姚圣手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老梁太监用胳膊肘把他往旁边推了推。“你赶紧走吧。出宫,离开京城,去哪儿都行,隐姓埋名,别再回来了,皇上在的时候,皇上不怎么着你,没人敢怎么着你。可现在,皇上走了!”
老梁太监重重一声长叹。“赶紧走吧。”
“那你呢。”姚圣手被老梁太监这几句话说的后背的凉意越来越浓,心里渐渐苍凉悲伤起来,是啊,皇上走了,当年的人已经走的差不多了……
“送走皇上我就出宫。”老梁太监伸手去抚皇上圆瞪的双眼,连抚了几下,却没能替皇上合上眼。“皇上死不瞑目,我得让他能合得上眼。”
“你?”姚圣手目光极其复杂的看着老梁太监,“就算动了手脚,必定是陆离的诡计,李姑娘不是那样的人,李姑娘那样的师门出身,她不是那样的人,做不出那样的事!”
老梁太监垂着头,仿佛没听到姚圣手的话,姚圣手直直的盯着他,好半天,悠悠长长叹了口气,“唉!算了算了,我走了!”
“保重。”老梁太监没抬头,‘保重’两个字却说的沉甸甸漫满了无数说不清的感情,姚圣手听的心里一股热浪上冲,直呛的眼泪夺眶而出,低下头,疾步出了宣和殿,径直往宫外出去。
李兮觉得自己再也没能睡安稳过,总是刚刚回到那间小院,没等看到那片怒放的蔷薇,没能闻到馥郁的玫瑰花香,就被陆离叫醒,睁眼看到陆离时,总是伴随着身体的痛楚,这让她很烦躁。
“我累得很,别叫我,我要回家好好睡一觉,家里……才能睡得好。”李兮烦躁的嘟囔道。
“小兮,喝了药再睡。”陆离低头吻在李兮额头,“醒一醒,小兮,该吃药了,你睁开眼,睁开眼才能看到家。”
“不睁……痛……”李兮痛楚的拧着眉。
“小兮,你睁开眼就不痛了,很快就不痛了,小兮,你睁开眼看看我,还有小蓝。”陆离拉着李兮,不停的和她说着话,他不敢让她沉睡,她睡沉了,睡梦中回到了她说的那个‘家’,她的父母的家,那她就再也醒不过来,也再也回不来了,他不能让她去到那个‘家’!
李兮烦躁的舒开眉头又拧紧。
“小兮,你睁开眼,醒了才能回到家,家里有我,我是陆离,家里还有小蓝,你看看小蓝,看看我。”陆离握着李兮的手,不停的说着话。
小蓝……李兮一阵恍惚,是了,小蓝,还有陆离、京城,桃花镇……还有那场天花……她用了牛痘,多么古老的东西……
“陆离?”李兮睁开眼,入眼是一团柔和的光亮,仿佛在晃动,她很痛……她受了伤,她看到了自己的伤口……是陆离啊!
“陆离……”李兮声音轻软浮飘,转着眼珠寻找陆离。
“我在这里,小兮,我在这里,看到了吗?”陆离心里一阵激动,急忙伸头上前。
“嗯,”李兮的目光渐渐有了焦距,凝神打量着陆离,惊讶极了,“陆离,你脸上……有胡子!”
“是,”陆离抬了抬下巴,以让李兮看的更清楚些,“有点乱,你觉得我有胡子好,还是没有胡子好?”
“你以前……没有!”李兮还沉浸在陆离居然有胡子的惊讶中,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陆离,好象就是刚刚,她看到的陆离,是个穿着件最简单的白衬衫的少年郎,哪有胡子什么事?
“陆离,你不该有胡子!”李兮努力整理着缤纷杂乱的思绪,想要归拢起来。
“你觉得不好看?那我让人刮干净。”陆离伸手抚着李兮的面颊。
“陆离,痛……”一阵沉闷的钝痛袭来,李兮痛的想哭。
“有能让你不痛的药吗?押不芦?”陆离握着李兮的手贴到自己脸上,心疼的看着李兮问道,他恨不能替她痛!
“不能吃止痛药,”李兮虽说还困惑在过去未来,不知哪个时空是梦,哪个时空才是真正的现实,可不吃止痛药以避免影响记忆力判断力等等这个原则,她却记的极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