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6章 接受现实吧
芫荽随孩子们回藤家,一路上被缠着问东问西。有些稀奇古怪的问题,他都不知该如何作答。
家里的老太太以前没见过芫荽,大约是因为孙媳妇儿香菜的关系,觉得这年青人分外亲切。
她在家张罗半天,早就准备好了为芫荽接风洗尘。
到了藤家,芫荽总有种不切实际的感觉。
这里就是他离开以后,香菜生活的地方?
这里比起他们兄妹以前生活的地方,确实多了许多“家”的味道,让人心里感到温暖,也让人心安。
他刚放好行李,木木就敲门进来。
“舅舅,洗澡水已经给你放好了,我带你去澡房。”
说话间,木木扬了扬手上的浴巾。
芫荽准备了一套干净衣裳,随木木去澡房。
将芫荽送进澡房,木木在澡房的门外说:“舅舅,水要是冷了,你跟我说一声,我叫人给你添热水。要是还有什么别的需要,你也可以跟我说,我就在外面。”
只要一想到木木一个人在外面,芫荽心里就有些过意不去。
他犹豫了一阵,对门口说:“你进来给我搓搓背吧。”
“诶!”木木应了一声后,将门推开一条小缝,麻溜的钻进了澡房里去。
芫荽坐在小板凳上让木木给自己搓背,他虽然看不到木木脸上的那股认真劲儿,但从这孩子下手的力道就能感觉得出他不马虎。
“舅舅,国外好不好玩啊?”
这个问题,在车上的时候,木木不知问了他多少遍了。
芫荽不厌其烦的回道:“一开始觉得新鲜,在那儿待的时间长了,也就觉得没什么好玩的。”
木木却是一脸憧憬和向往,不知想到了什么,有些惋惜道:
“等我长大了,我一定要带着妈妈去国外玩儿,希望那时候妈妈的身体会好起来……”
芫荽听得心头一紧,忙问:“你们妈妈身体不好吗?”
木木小脸儿黯然,又沮丧有懊恼,“自从妈妈生了我和弟弟之后,身体就一直很差,动不动就生病……”
“是吗……”芫荽心里比他还黯然。他忽问,“你爸爸对你妈妈怎么样?”
说到这,木木一脸不平衡,气哼哼的抱怨说:“爸爸最讨厌啦!他只要在家,就霸占着妈妈,都不让妈妈陪我们一起玩儿!”
芫荽从木木的话中听得出来,藤彦堂对香菜还是蛮好的。
他没离开沪市之前,就看得出来藤彦堂对香菜有意思,如果那个男人十几年都那样,那也是挺不容易的。
说到藤彦堂,他这会儿已经到家了。
为了见他大舅子一面,藤彦堂撂下了商会里的事,提早赶回来。
两人一见面,一个笑得一脸春风得意,一个吹胡子瞪眼。
芫荽觉得藤彦堂叫的那一声“大舅子”尤其刺耳。
藤彦堂不顾芫荽的脸色,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又一遍,用调侃式的语气的说:“留过洋的人,就是不一样,瞧瞧这通身的气派和气质,哪里像个泥腿子出身的。”
芫荽反唇相讥:“藤二爷倒是十几年如一日,看不出有什么变化啊。”
他言下之意是说他没看出藤彦堂有一点儿长进。
藤彦堂却当成是褒奖的话受用了,“原来我在大舅子眼里还这么年轻啊——”他谦虚的摆手,“不行啦不行啦,我这都是快四十的人了,孩子都这么大了,跟你们这些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是不能比了。”
“哼!”
芫荽心里岂会没有怨念?
当初他要是没有离开沪市,眼前这个可恨又可恶的男人哪里有机会把他妹妹拐走!
芫荽口气生硬道:“我妹妹现在身体怎么样了?”
他这句话果然戳到了藤彦堂心里的痛处,这男人不再那么从容不迫了。
藤彦堂轻叹一声,说:“你又不是不知道,香菜的身子底子本来就不好,生了孩子后,还没来得及调养过来,就被招去厂子……她又要操心这又要操心那,身子能好到哪儿去?不过还好,她还跟以前一样——”
见芫荽对他虎视眈眈,藤彦堂不禁失笑,又说:
“我知道你心里气我,没跟你打招呼,就把香菜迎我们藤家来了。”他非但不承认错误,还贱不嗖嗖得来了一句,“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了,我跟香菜的孩子都这么大了,你想阻止也来不及了,所以大舅子,你还是接受现实吧。”
“我接受你妹的现实!”
芫荽气的两眼一瞪,朝他冲过去,抬手就是一拳。
藤彦堂堪堪躲开,摸了摸被拳风擦痛的脸皮,无奈道:“大舅子,你这又是何必呢!你都十几年没回来了,你说你走的时候也不给香菜寻个好人家,总不能让香菜十几年孤苦伶仃的吧!”
芫荽气愤不已,“我走的时候,香菜还小!”
“都十六了,也不小了。”见芫荽又要用拳头说话,藤彦堂忙讨饶,“大舅子,咱们能不能坐下来好好说话。孩子们看着呢,别影响不好。”
芫荽扫一眼月月他们,心里的火气消了一些,对藤彦堂还是没好脸色。
他屁股还没挨着沙发,就开始撒气:“我走的时候,香菜跟月月差不多大。我问你,现在要是有人上门把月月迎走,你舍得吗?”
藤彦堂坐在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说:“上门来跟我们家月月提亲的人多了,这不是没有碰到好人家吗,要是有好人家,我现在把月月嫁出去,又有何不可呢。这也是为了月月好不是?”
月月正要插嘴,却接到藤彦堂投来的一个眼色,只好闷闷不乐的闭上了嘴巴。
“你就是个魂淡!”芫荽不是没词儿了,他是实在不知道该骂藤彦堂什么好了。
藤彦堂语重心长的说:“大舅子,你也别生气了,这些年来,香菜跟着我就是生孩子的时候受了点罪,别的也没受什么委屈……”说着说着,他开始转移话题,“诶,大舅子,你也老大不小了,结婚了没有?你在国外这么些年,怎么不见你带个洋妞儿回来?那什么,我记得以前你好像喜欢骆悠悠来着,最后有没有追上人家?”
芫荽瞪着他,气不打一处来。
香菜本来就很不正经了,再碰上这么个不正经的人,她能正经到哪儿去?(未完待续。)
第557章 逆袭
芫荽觉得自己没有尽到做哥哥的责任。
他一走就是十几年,十几年没回来过,但也不能说他这十几年来对香菜不闻不问,因为至少他给香菜写了无数封信,在信里事无巨细得问过她的情况。香菜总是在回信里报喜不报忧——这反而令他更担忧。
不讨大舅子喜欢,藤彦堂尚且有这种自知之明。他不会做多余的事,去刻意讨好他那个总是拿虎视眈眈的眼神看他的大舅子。都是老大不小的人了,没必要做那么幼稚的事情。
不过有一点,藤彦堂不得不对芫荽声明:
“我知道你不待见我,但几个孩子是无辜的,我希望你不要把对我的情绪强加在他们身上。”
芫荽白他一眼,“放心,我对事不对人。”
藤彦堂真不知自己该放心,还是该哭笑不得。
他把家里的几箱相册搬了出来,挑拣了几本丢给芫荽看。
原本沉郁的芫荽,在看到相册上被孩子们围绕的香菜脸上露出的幸福笑容,心情反而释然了很多。更让他欣慰的是,这么多年过去了,香菜还是跟以前一样,尤其是模样并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
芫荽翻到一张木木小时候光屁股的照片,他却不知道照片中的孩子是双生子的哪一个。“这是木木还是习习?”
习习探着脑袋瞅了一眼,贼兮兮的笑起来。
木木赶忙用手捂着照片,一时间又羞又急,红着脸说:“不许看!”
见芫荽和孩子们相处融洽,藤彦堂安心了。
他跟孩子们说:“你们陪舅舅玩,我去接妈妈。”
孩子们齐声道:“好~”
荣升却是起身,“爹,我跟你一起去接娘。”
今儿他到藤家的目的就是看看妹妹和弟弟们还有爹娘,妹妹和弟弟们算是看过了,看完爹娘后他就得回去了。不然荣家的爸爸妈妈要担心他了。
马犇是跟着荣升一起来的,自然是要跟着荣升一起走的。
藤彦堂去取车。
马犇跟荣升走一块儿,突然莫名其妙的来了一句,“你们这个舅舅不简单啊。”
荣升一脸茫然,“有吗?”
关于芫荽,马犇再没多说什么。似乎是怕荣升追问,他转移了话题,“老师留得暑假作业,你做到哪儿了?”
荣升抱头痛呼:“我还一点都没做!”随即他一脸期盼的望着马犇,“你写多少了?借我抄抄呗!”
马犇搬出荣鞅的威严,“要是让你爸知道了,又该拿鞭子抽你了。”
悲惨的回忆被勾起,荣升脸上闪过一丝扭曲且痛苦的表情,然后继续抱头痛呼。
藤彦堂带着两个孩子去接香菜,接上了香菜又将两个孩子送回家去,这才赶回藤家去。
快到家时,香菜不由得紧张起来。
对许久不见的哥哥,她第一句话还说什么好呢?
藤彦堂握着她的手,用指尖抹去她手心里的汗水。
“不用紧张。”他说,“我看你哥还是跟以前一样——”
都过了十几年,香菜不相信这人一点儿都没变。一想到哥哥会变得跟她记忆中的不一样,会让她产生陌生的情绪,她不禁不安起来。
藤家。
香菜一路上想象过自己和芫荽相见后抱头痛哭的画面,不过实际上的情形比她想象中的要平淡。
香菜准备了千言万语,见到芫荽后,却只叫了一声“哥”。
经过西方文化的熏陶,芫荽到底是与以往不同了,一句话也没说,走过去将香菜抱住。
一旁的藤彦堂干咳了几声,以此来提醒芫荽是时候放手了。
芫荽松开香菜,尴尬了几秒,继而笑了起来。
他一笑,香菜从他身上看到了更多以前的影子,心里不禁松了一口气。
她的谈话欲顿时涌了上来,开始喋喋不休起来,“哥,你之前在回信上跟我说,你差点儿被美国的学校开除,是怎么回事?”
芫荽回想了一下,点头说:“啊对……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你怎么到现在还记着?”
香菜说:“你在信上也没说清楚——”
确实很久了,芫荽险些被美国的学校开除,要从他刚入学的时候说起了——
那时候他进步很快,还得到了骆悠悠的青睐,引起了一位男同学的不满。那男同学便将他学籍造假的事告了上去。此事一出,学院里便重视起来。
那是芫荽的导师知道他的遭遇后,出于各种原因,将他的名额力保下来。最后学院那边也就是在私底下批评了他一番,并没有将他学籍造假的事张扬出来。
听他详说了这件事后,香菜笑侃他,说好学生在学校里得到的待遇就是不一样。
香菜说:“你在信里说,你跟骆悠悠交往了一段时间……”
她话还没说完,藤彦堂就插上了嘴,“哎哟不错哦!”
他可没有奚落的意思。从乡下出来的小伙子能得到骆悠悠大美女的青睐,着实不错。
香菜嗔他一眼,继续跟芫荽聊,“后来怎么就分手了呢?”
和骆悠悠分手,芫荽痛苦了一段时间,不过他早就看淡了此事。
骆悠悠早就是过去式了,芫荽现在的妻子是一位正宗的美国妞,两人的儿子才四岁多。
他给香菜看了照片。
香菜不禁捂嘴惊叹,芫荽的妻子长得美不说,两人的孩子是混血儿,长的极为可爱。
她不禁抱怨:“你怎么不把嫂子他们带回来?”
芫荽淡笑一下,说:“我先将这边安顿好,再将他们接来也不迟。”
香菜不知道的是,芫荽的妻子有很强大的身份背景,是美国高官的千金。他等于是人家家里的驸马爷。
芫荽毕竟是乡下里出来的,带着与生俱来的自卑感,这样的他自然不会主动去追那样高高在上的女孩——他觉得自己配不上人家。
说起来,这也算是一段男版的灰姑娘励志逆袭的爱情故事了。
两人谈了很久才决定在一起,在一起的时候,芫荽的身份和地位与以往不同——那时候他到达了与之相配的高度。
关于他妻子的身份背景,还有他现在的身份背景,芫荽并没有跟香菜多说。(未完待续。)
第558章 Marin
这天,香菜与芫荽聊到很晚。
第二天早起,她就去新申九厂了,一直忙到很晚才回来,都没有赶上晚饭的时间。
藤彦堂将热好的饭菜端上来。
香菜将摘下的丝巾搁到一边,生怕吵到谁似的轻声问:“孩子们都睡了?”
“都睡了。”
香菜坐下后松了一口气,脸上浮现出疲惫之色。
她确实累了,也幸好孩子们这会儿都睡了,不然还不知道今天要折腾到什么时候去。
藤彦堂将她额前的碎发拢到她耳后去,眼底尽是心疼,柔声催促:“赶紧吃吧,吃完早点休息。”
香菜拿起筷子,又问:“我哥呢?”
“也休息了。”
可能是真的累坏了,香菜吃饭的时候微微失神。
轮到藤彦堂开始发问:“今天怎么忙得这么晚?”
香菜说:“戴司长没有复职,司长一位久久悬而不决,没人来收款,九厂那边积蓄了不少。昨天就有通知,说今儿会派个代表过来——我回来之前,一直在跟财核算款子。”
藤彦堂轻轻冷笑一声,“龙城还没沦陷时,那戴司长一听到风声,溜得是最快的,他还真是溜得彻底。如今抗战都胜利了,沪市也光复了,他居然丢下他司长职位不要了,还真是一点都不像他。”
“他是钱捞够了——有钱过安逸日子,总比过刀尖舔血的日子强。”
戴司长那人怎么样,藤彦堂是一点儿也不在乎。他就是有点儿为香菜打抱不平——要是戴司长在的话,他媳妇儿也不用这么辛苦了不是。
他忽然想起一个人来,“诶,你不是说蒋寒跟你一样,重新被调回九厂了吗?”
香菜却是反问他一句:“你觉得蒋寒像是管事儿的人吗?”
藤彦堂深不以为然,那新申九厂的副厂长蒋寒手握大权却不管事儿,一天到晚只顾着游戏人间了。
香菜又说:“我今天听上头派来的那代表说,国府高薪从国外请了一位经济学家。”
“接替戴司长的位置吗?”
香菜摇头说:“不清楚。”
藤彦堂沉吟道:“我觉得有可能,你想想对方要真是个经济学家,不去经贸司任职,他又能去哪儿呢?”
香菜不是没发现其中的关联,再说这其中的关联也不难被发现。她只是不太想承认罢了,“如果是这样,那人跟戴司长是一个德性的人,大家都相安无事,如果不是,那将来只要是跟九厂有关的人,谁都不得安生。”
藤彦堂说:“上头不一定会派他去当这个中间人。”
香菜看着他,神情认真,“当不当,他都会是一个麻烦。你可能是因为瞧不起戴司长那样的人,才有了先入为主的观念——觉得经贸司司长这个位置无足轻重。你要是这么想就错了,经贸司司长,那可是可以制定国家大计的人。他制定的计策一旦实施下来,动辄就会影响到全局的经济。
如今战后国内经济正是要恢复的时候,经济影响民生,国府要不出台安民政策,根基能稳固?这时候经贸司司长的位置就显得更重要了。不然他们也不会花大价钱大老远请个美国佬来当这个司长。”
“那九厂怎么办?”
藤彦堂真正担心的不是新申九厂的未来,他担心的是香菜。
香菜轻叹一声:“九厂上面的人要是聪明的话,就该消停一阵了。不过就今天的事来看,那代表肯定还会再来。”
“尽是一些要钱不要命的家伙!”藤彦堂愤慨。
“行了,不说这些了,明天我不忙,你也抽出空来,咱们带我哥到处转转。”
藤彦堂不忍心看她这么累,“你都忙一天了,明天就好好休息。你就放心吧,那是你哥,又不是外人。你没时间,那不还有孩子们么。”
不知想到了什么,香菜神情不禁有些黯然。
美味可口的饭菜,让她有种味同嚼蜡的感觉。
“……我想跟我哥好好谈一谈。”
芫荽出国时,香菜向他承诺过,等他一回来,就告诉他一些实情。昨天忙着叙旧,没顾上说。有些事情不宜拖,拖得越久,压在她心里就越难受。
她必须开口。
两人没有注意到楼上的那道一闪而过的阴影。
次日清早,藤家夫妇还没起来,两人卧室的房门就被木木给敲开了。
木木显然也是没起床,身上还穿着睡衣。
“爸爸妈妈,舅舅要走了。”
他是起来撒尿的时候,看到芫荽将行李拎出了房间。
香菜速度起床,先是去芫荽的房间看了一眼。
房间里很多东西都在原来的位置,很难找到入住过的痕迹。
她下楼去,见芫荽穿戴整齐的立在大屋,脚边还有一个行李箱。
“哥,你这是做什么?”香菜紧张起来。
芫荽冲她笑了一下,“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出去住。”
香菜急了,“你能住哪儿去啊,这里就是你的家!”
芫荽无奈道:“傻丫头,你见过哪个妹妹是带着哥哥一起嫁人的?咱们以前住的那个房子应该还在吧,我先搬到那里去住。”
“那房子很久没住人了……”
不等香菜把话说完,芫荽就道:“收拾一下,总是还能住人的。”
从他的态度中,香菜看得出,他心意已决。
既然无法扭转,她只好由着他了。
“那哥你等等,我去找钥匙,送你过去。”
看香菜上楼的时候有些失魂落魄,藤彦堂不仅恼怒一意孤行的芫荽。
他不悦的看向芫荽,“大舅子,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委屈委屈自己,在这里多住几天怎么了?”
芫荽垂下眼帘,“已经没多少时间了……”
藤彦堂不给他辩解的机会,“你们兄妹那么长时间没见,你就不能多花点时间陪陪她?”
芫荽轻轻摇头,神情淡淡的重复刚才的话,“已经没多少时间了。”
藤彦堂不禁一怔,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芫荽说:“你们昨天晚上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我可以告诉你,经贸司新上任的司长叫Marin。”
“你认识?”
芫荽不置可否。(未完待续。)
第559章 立威
关于新任经贸司司长marin的事情,芫荽显然知道很多,却并未多说。
他搬出藤家,一部分出于个人原因,更大的原因可能是为了避嫌。
几天后,经贸司司长办公室。
与司长一起新上任的秘书明宣,站在办公桌前,笑着对坐在办公桌那头的人说:“我要是你妹夫,管你是不是司长,先把你吊起来打一顿再说。”
办公桌那头的人笑得含蓄,“我又没有骗他们。”
明宣说:“你是没有骗他们,但是你不该隐瞒你就是新上任的经贸司司长这件事啊。”
marin,也就是曾经的林芫荽,坐在经贸司司长的位置,听了明宣的话后歪了歪脑袋,不是很在意道:“反正他们总会知道的。”
他略微回想了一下,接着又说:“我觉得香菜可能已经有所察觉了。”
他从藤家搬出来的那天,在他们林家兄妹曾经住过的那栋宅子里,香菜知道他与marin有关系后露出的神情,没有意外没有好奇,反而有些了然和一丝丝伤感……
见marin失神,明宣的声音带着一股振奋的力量,“我们现在已经上任了,很快各路人马就会那我们祖宗十八代都查出来,消息也会很快传出去……”说着,他话锋一转,“不过我还是觉得比起从别人嘴里听说,还是你亲口告诉他们的比较好。”
“那你告诉你哥了吗?”
明宣讪笑一声,“没有。”
marin懒得给他白眼,“半斤八两,你还说我。”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二人的谈话。
marin给了明宣一个眼神,后者心领神会,立马换上一副一丝不苟的职场人士模样,转身而去。
marin脸上的笑容淡了许多,翻开新申九厂的资料后,他的笑容由收敛了一些。
大约半个小时后,明宣进办公室来,看到marin一脸严肃,他脖颈后面一阵发亮,预感接下来可能谁要倒霉了。
俗话说得好,新官上任三把火,不知marin接任经贸司司长一位后的这第一把火,要烧到谁头上。
明宣觉得自己倒是可以给他推荐几个人,让他去慢慢折磨。
“消息已经传出去了,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快。市长派代表来说,你的接任仪式已经准备好了——晚上八点,春华大酒店见。”他不忘提醒marin,“到时候穿正式点。”
这种事情在电话里就能说清,市长还专门派了个代表来,可见这市长还是挺上道的。
明宣还说:“行政部和财政部那边几个代表过来送礼,人走了,礼留下了,你看怎么办?”
“你以我的名义,将今天送礼的那些人请到今天晚上的酒宴上去。”marin轻轻哼笑一声,“到时候,我会当着所有人的面,好好的‘谢谢’他们!”
当夜春华酒店的晚宴上,新上任的经贸司司长marin,当着媒体记者以及其他来宾的面,将今日收到的贿赂一并退还给了那些送礼的人,当场逐一对他们指名道姓,在公众面前发出了反贪反腐的响声。
宴会上,被点名的那些人,一个个面色如土,对这位新上任的经贸司司长恨之入骨。
marin这新官上任的头一把火来势汹汹,打了很多人一个措手不及。这把火烧得很旺,颇有立威之嫌,把很多人的火气给烧出来了,也引不少人对之忌惮。
今晚之后,沪市热闹了。
反贪反腐的声音被打响,国府上下不得安宁。十官九贪,国府中的官员,哪一个是真正清廉的呢?
百姓们拥戴这位新上任的经贸司司长,国府官员提起他却是胆战心惊、人人自危。
marin的第二把火,起的令人意想不到——
出于对上任经贸司司长的敬重,marin上任后没多久就去拜访了戴司长。
都说财不漏白,戴司长似乎不懂,他拥有一栋原法租界区的大别墅,堪比一座金碧辉煌的小型皇宫。他家中摆设也颇为将就,随便一个物件都能叫得出名字,查的清出处。
戴司长哪怕在司长这个位置上呕心沥血一辈子,他一辈子的俸禄别说买不起那样的大房子,也供不起他家里香案上的那尊玉观音。
marin在戴家大开眼界后,便动了心思,回去一查,发现戴司长果然跟他想的一样,是个贪官。
——marin这新官上任的第二把火,就烧到了前任经贸司司长,那姓戴的头上。
姓戴的被抓,也知道新司长是要杀鸡儆猴,而他就是那只首当其冲的那只鸡。
他一开始以为自己难逃一死,咬紧牙关一个字也没交代,后来听说坦白从宽,自己还有活命的机会,抱着侥幸的心理索性把他在任期间干的一些龌龊事全都交代了,还交代了一些跟自己同流合污过的人的名字。
marin将姓戴的口供报上去,但是口供牵涉甚广,上头欲将此事压下来。
既然上头不管,marin干脆就将姓戴的口供披露给媒体,激起民愤,让那些文化人对这些贪官污吏口诛笔伐。
原本的政治矛盾上升成了人民内部矛盾,而且愈演愈烈,国府还能坐视不理吗,只得采取措施,平息民怒。
一大批贪官污吏陆续下台,国府政客人人自危,都对这位新上任的经贸司司长虎视眈眈,生怕他最后一把火会烧到自己头上。
可是marin久久没有动静,就在大家都以为他终于消停的时候,marin又披露了姓戴的第二份口供。
这份口供很详尽的说明了一条资金链,国府某些高官从某些渠道淘金,其中一条很重要的渠道就是新申九厂。
此事一出,很多人都清楚新司长的第三把火要烧到哪儿了。
可是也有很多人不以为然——
众所周知,新申九厂的厂长是marin唯一的亲妹妹。念在兄妹情义的份儿上,marin不会打新申九厂的主意。
可marin就是那么铁面无私——他调动大批税务局的人去新申九厂查账。
这一查,发现新申九厂还是江蓝织染厂的时候,账面上的问题确实很多。厂子改名后,也就是香菜任职厂长期间,账面上什么问题都没有。
税务局的人忙活了好几天,查账查的眼睛都快瞎了,却是无功而返。也可以说,marin狠狠地打了自己的脸。
明宣看到结果后都说:“不愧是香菜,做的滴水不漏。”
marin却道:“滴水不漏,就是最大的问题。”
新司长盯紧了新申九厂,奈何新申九厂的厂长什么把柄也没让他抓到。
你不来我不往,本来大家都可以相安无事的,可就在这风口浪尖上,跟一群狐朋狗友聚会时,新申九厂的副厂长蒋寒把新申九厂给卖了——
因最近经贸司的新司长和新申九厂的厂长风头正盛,这两人难免有时候会成为人们茶前饭后的谈资,何况饭桌上还坐着新申九厂的副厂长。
新申九厂成为marin和香菜兄妹间矛盾的中心,酒桌上有人了解一些情况,说这新司长不近人情,“……我听说经贸司的这位新司长以前就是个泥腿子,从乡下出来的,什么都不懂,还拉过黄包车呢!”
在这人说话的期间,有人调笑:“说不定这位新司长当车夫的时候就载过我呢!”
待哄笑声过后,那人又说:“新司长是林厂长的哥哥,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你们大概不知道吧,林厂长发迹以后,出钱供她哥哥出国念书,学费啊生活费啊什么的,都是林厂长掏的!”
有人开始出言为香菜抱不平,“那新司长居然想要整垮他妹妹,这不是恩将仇报嘛!真是太过分了!”
又有人说:“要我看啊,前任司长,就是那个姓戴的,临死前是想多拉几个垫背的,他就是故意离间新司长和林厂长之间的兄妹感情。林厂长在外面口碑那么好,怎么可能会跟国府的那些贪官污吏同流合污呢!她不是那样的人!”
“嗤嗤——”就在这时,喝醉酒脸红的跟猴屁股似的蒋寒吃吃笑起来,用一双醉眼扫一圈周围的人,竖起手指在嘴前比划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他叫大家不要说话,自己却小声的说道,“嘘——我告诉你们,九厂有两本账册,一本明账和一本暗账,明账是给你们外面这些人看的,暗账只有我们自己知道。之前他们查的是明账,所以什么也没查到!”
大家面面相觑,有一部分人认为蒋寒说的是醉话,不可信。
有人却留了心眼儿,见蒋寒醉意朦胧,便佯装好奇,套他的话,“那暗账上都记的什么呀?”
蒋寒又是嗤嗤一阵笑,说了句讳莫如深的话,“没有你看不到的,只有你想不到的。”
蒋寒在酒桌上说的这些话,很快就传到了marin的耳朵里。marin叫人盯紧了新申九厂的每一个要员,自然也不会放过身为新申九厂副厂长的蒋寒,即便蒋寒只是一个只知道花天酒地的挂牌副厂长。
次日一早,marin便带人去新申九厂,留下了烂醉如泥的蒋寒,带走了新申九厂的财务卓欢。
卓欢被抓,纵使他的妻子骆冰早有心理准备,却也是心急如焚。她第一时间电话联系香菜。有些事电话里说不清,只得等香菜来再说。
厂长办公室里,闻讯赶来的香菜见骆冰出奇的冷静,心里不免松了一口气。她还是示意性的安慰了几句。
卓欢和骆冰这对夫妻俩在她手底下干了这么些年,帮她打理新申九厂这么大一个摊子,如今卓欢被抓,她说什么也不能撒手不管,当然也会保护好他们的家人。
骆冰不吵不闹,并不代表她心里不害怕。她很清楚凭香菜现在的实力,她自个儿想要明哲保身不难,可他们夫妻俩不一样——
到了那些有权有势的人手里,他们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真真就是砧板上的鱼肉。
暗账的事,很快就传开了,速度快的令人惊奇。
这一上午还没过去,也就是在卓欢被带走没多久之后,九厂上头就派了代表来与香菜接洽。
这代表姓朴,来新申九厂与香菜接头了好几回,从她这儿拎走了不少资金。
朴代表这回,不是来要钱的,而是为了传言中的那本暗账。
朴代表一来,先发制人,首先找蒋寒兴师问罪。
可蒋寒烂醉如泥,被marin送到九厂,至今未醒。而且他到底是皇亲国戚,就算酒桌上无心过失说漏了嘴,那也是个不好得罪的人物。
朴代表拿蒋寒无奈,只得对香菜大发雷霆,“林厂长,没想到你手上居然还有一本暗账,你知不知道上头对这件事很不满意!”
“明账一本,暗账一本,现在哪个公司不是这样?”香菜好整以暇道。
明账是给外人看的,暗账是自己人秘密查阅的。
香菜倒打朴代表一耙,“你们这些人只管伸手向我拿钱,拿上钱拍拍屁股就走人了。那你们知不知道,我一天到晚要算多少账,才能把你们挖走的洞填平?没有暗账,我怎么把明账做出来?你以为瞎划拉几下就行了?
所幸税局没有追究九厂还是江蓝织染厂的那笔烂账。说到这里,我就要劝你一句,你且把我今儿说的话讲给你上头的人听——
新司长没有从新申九厂查出什么,也不会从新申九厂查出什么。他要是不懂‘放弃’两个字怎么写的话,迟早会通过江蓝织染厂的那笔烂账查到你们头上。当务之急,你们要担心的不是我这边的问题,而是赶紧想办法怎么抹平江蓝织染厂的那笔烂账吧!
新司长要是顺藤摸瓜查到你们,那到时候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们。”
朴代表脸色接连变换,稍微动动脑筋,他自然会意识到其中的严重性。
他一刻不敢在新申九厂多留,急匆匆的走了。
朴代表一走,香菜踹醒蒋寒。
“别装了,人已经走了。”
蒋寒先张开一只眼查看情况,见四下安全,他麻溜的从沙发上坐起来。
他此刻的神情少有的认真,喃喃自语似的道:“开始了。”
骆冰不安的问:“那我丈夫不会有事吧?”
蒋寒看向她,露齿一笑,“骆秘书放心,组织上已经对你的家人做好了安排。”
“他们现在在哪儿?”骆冰担心家人的安危,知道他们相安无事才能真的放心。
“组织已经派人将你的家人转移到安全屋了,至于安全屋得地址……还是越少人知道为好。”见骆冰仍是忧心忡忡,蒋寒又说,“骆秘书你就放心吧,就算你不相信我,还能信不过林厂长吗?刚才林厂长不也是向你保证过,会保证你家人的安全吗。”
骆冰恍然,原来蒋寒从一开始就在装醉。
蒋寒的真实身份是潜伏在国府高层的革命党——
关于这件事,香菜也是在不久前才知道的。
蒋寒想要通过“反贪反腐”,在国府内部搞出一次大动静。昨天晚上,他也是故意将暗账的事透露出来,这才有了接下来发生的事。
如今**与革命军混战,双方明枪暗箭,你来我往,像这样的政治战在双方之间更是家常便饭。
在他对香菜摊牌时,做为红色资本家,香菜自然是愿意配合他的行动。只是苦了她手底下的卓欢和骆冰这对夫妻——(未完待续。)
第560章 落幕
没几天,卓欢被放出来。而香菜却被“请”去喝茶。
前前后后,卓欢和香菜两人的口径出奇的统一,就像商量好的似的,都没有承认新申九厂有暗账这回事。
marin打响了“反贪反腐”的口号,似乎料定了国府内一群贪官污吏与新申九厂有苟合,在新申九厂暗账的事上相当上心,但他在此事上没有得到任何进展。
他无奈之下,拿着新申九厂前身,也就是江蓝织染厂的那笔烂账,将新申九厂告到了法院。
林家兄妹如今都是沪市响当当的大人物,兄妹阋墙的戏码一上演就备受关注。兄妹俩公堂对峙,可谓是将这出兄妹阋墙的戏码推向了高/潮。
林香菜名声在外,口碑一向不错,今次缠上官司,自是有不少人为她打抱不平。因此,坊间多了些风言风语,对这位存心刁难香菜的林司长褒贬不一。有人说他忘恩负义,六亲不认,但也有人说他奉公职守,大义灭亲。
官司持续了几个月,还牵涉出一桩人命案——
原江蓝织染厂的厂长孙新同,也是新申九厂原来的副厂长,失踪已久,尸体在郊区的野林子里被发现。经查实,他是被人用钝器谋害,后被抛尸野外。
这桩谋杀罪,险些落到原来的戴司长头上。他竭力撇清,才摆脱嫌疑。
警方根据他交代的线索,查到了真凶和幕后指使者的身份。
孙新同副厂长一职被撸去之后,上头便给他一笔钱打发他回乡。但孙新同贪心不足,嫌对方钱给的少了,便扬言威胁对方,说自己手里掌握着他们这些年来贪腐的证据……因此,他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警方查抄孙新同的家时,找到了几本陈旧的暗账。暗账上有他任职江蓝织染厂厂长和前期任职新申九厂副厂长期间,给一些国府的高官提供资金并做假账的详细记录。
名字在暗账上的人,纷纷下马。为平复动荡,国府内部吸收了不少新鲜血液,其中不乏蒋寒、marin、明宣这一类的潜伏者。
藤家夫妇作为红色资本家,一直暗中秘密支持他们的革命事业。
新申九厂被查封,林家兄妹阋墙的戏码落幕。
……
几年后,新华族成立。
这年,月月十九岁,在坊间已算是到了适嫁的年龄,仍待字闺中。小女孩已经长成大姑娘,出落得亭亭玉立,容貌也是万里挑一的好。
月月的父母是远近闻名的富商,在政界也颇负盛名。她还有两位重量级人物的干爹,一个干妈是娱乐界的女皇,另一个干妈在餐饮业创收颇丰,伯伯和伯母在警界颇有势力……这还不算她太爷爷家的人给她撑腰。
藤家夫妇的这个唯一的掌声明珠,真可谓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从小在蜜罐子里养大的,天生就带着耀眼的光环。上藤家求亲的人家络绎不绝。可女大也愁嫁,藤家想要给月月找个门当户对的夫婿,还真是不容易。
看得上她的,她看不上人家。倒不是她眼光高,只是她现在还没有碰到感觉上合适的对象。
这天,藤彦堂带着没有处理完的事,在回家的路上。
车上,他正埋头认真的看资料,车窗外的大街上热闹繁华的景象丝毫没有影响到他,就在这时他忽闻司机道:
“二爷,那不是大小姐和荣家的二老爷吗!”
藤彦堂抬头,循着司机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真见自己的女儿和荣家的二老爷荣柯并肩站在一个卖民族风首饰的小摊前。
见状,他不禁蹙眉。
荣家的那大小子,是不是挨月月太近了!
首饰摊前。
背后袭来一阵寒意,荣柯感觉自己被什么人窥视着一样。他将手绕到背后抓了抓痒,扭头向身后巡视,不经意看到不远处一辆眼熟的车子在缓慢的行驶。
正挑选首饰的月月察觉到他的异样,抬手帮他抓痒,“哪儿痒,我给你抓。”
车上的藤彦堂,眉头不禁蹙得更紧了。
一个女孩子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对一个男人上下其手,像什么样子!
他收回目光,淡淡的对司机道:“不是月月,只是跟月月长得像而已。”
司机一脸茫然。
那分明就是藤家的大小姐啊。
不待司机再去辨认,藤彦堂便开口催促:“赶紧开车。”
听出他口气中的不耐烦,司机脸上的茫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惶恐。他一边开车一边想,刚才看到的那个女孩可能真的不是藤家的大小姐,藤家的老爷总不可能连自己的亲闺女都不认识。
藤彦堂之所以否认,就是担心看到那一幕的司机出去跟人乱嚼舌根子。
兴许是自己误会了——自己的闺女跟荣家的二老爷……怎么可能!
到家后,藤彦堂并没有将在大街上看到的那一幕跟香菜说。
可这事儿压在他心里,跟长了刺一样,扎得他难受。
藤彦堂坐在大厅里喝着茶,不止一次的看向大屋的门外,像是在等着谁回来。
香菜专心摆弄一盆盆栽,分出神儿来察觉到他心不在焉,不禁问:“看你这神情恍惚的,怎么了这是?”
藤彦堂匆忙收回目光,颇有几分掩饰的味道。
他说:“月月下午不是没课吗,她干啥去了?”
藤彦堂试探香菜知不知道月月的行踪。
香菜回道:“跟同学出去玩儿了。”
藤彦堂心中忽然生出几分怒气。
跟同学出去玩儿?
——月月出门的时候就是这样跟她妈妈交代的?
他之前在大街上,可没见她身边有同学陪着。
真是好样的,这丫头居然学会骗人了!
见藤彦堂脸色不对,香菜又问:“你这是怎么了?”
藤彦堂心里有苦,却不能说,真是跟哑巴吃黄连一个滋味儿。
藤彦堂缓了缓心绪,跟香菜说起月月的终身大事,“月月也老大不小了,你打算怎么跟她寻人家?”
香菜笑道:“我才不跟她寻呢,让她自己寻去。”
藤彦堂顿觉无奈,“你自己的闺女,你都不着急?”
“月月还小呢。”香菜说,“再过两年找人家也不耽误。”
孩子还小——这句将提亲的人拒之门外的理由,之前用了八百遍了。藤彦堂没想到香菜会对他也说出同样的话来。
不过也是,他今儿这态度确实有点儿急着把闺女嫁出去的意思,也难怪香菜会将他与那些上门来提亲的人一视同仁。
藤彦堂正郁闷时,只听香菜又说:
“等月月回来,你问问她呗。说不定她在学校里谈了一个男朋友呢。”
藤彦堂张大眼睛,不由得惊呼:“怎么可能!”
如果有的话,他不可能不知道。
不知怎地,他脑海里浮现出之前月月和荣柯并肩站在大街上的画面,心中的惊涛反而被抚平了一些,但是这心里还是说不出的别扭。
与其女儿背地里和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小伙子在一块儿,他觉得倒真不如许给荣家的那个二老爷。不过那到底是自己的亲女儿,一想到女大不中留,他心中就有万般不舍。
月月回来,拜祭过了太奶奶和太爷爷的灵位,而后大大咧咧的坐到母亲香菜身边。
见闺女向自己偷瞄过来,藤彦堂心里不禁咯噔一下——月月和荣家的二老爷,果然有些猫腻。
怕是月月发现了今儿他的车子从她跟荣柯身边经过了,她不确定藤彦堂在车上有没有瞅见他们二人。
“月月,你都快毕业了,毕业之后做什么,有没有打算?”
听藤彦堂忽然闲话家常似的来了这么一句,月月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松一口气,心想兴许爸爸没看见她跟荣柯约会呢。
见月月心不在焉,藤彦堂又问:“你是想先立业后成家呢,还是先成家后立业?”
月月道:“爸爸,你不是说过,就算我将来不嫁人,以后没有工作,你也会养我一辈子嘛。”
“我也就是那么一说,你还当真了啊。”
月月一脸不开心,冲藤彦堂皱着鼻子,“爸爸,你现在居然嫌弃我了,亏我还想着将来嫁个像你一样的好男人呢。”
藤彦堂自大起来,“那你可得多留点心了,到现在我还没觉得哪个男人比我好呢。”
月月笑话他,“你就吹吧!”
“不然你娘早就跟人跑了。”
月月依偎在香菜身边,给藤彦堂丢了个挑衅的眼神,“妈妈确实值得跟个更好的。”
“我看你是皮紧了,要不要我给你松一松啊。”藤彦堂扬起巴掌,脸上露出凶狠的表情。
月月知道他在妈妈面前就是个纸老虎,根本不怕他,还冲他做了个大大的鬼脸。
晚上,月月做完了面部护理,正准备入睡,忽然听到玻璃窗那边发出了一记轻轻的响声,似乎被小石子一样的东西砸了一下。
月月脸上一喜,忙跑去开窗,趴在窗口见鬼鬼祟祟的荣柯站在窗底下仰头看着她。
月月冲窗外的荣柯招手,“快上来。”
荣柯左右张望了一眼,见四下无人,这才攀着墙边的一根水管,麻利的爬上墙翻进月月的房里。
怕被人察觉,月月关了房里的灯。
像往常一样,她躺在床上,荣柯躺在床下。
只要荣柯不出声,就算有人突袭检查,也不会轻易发现他藏在月月的床下。
黑暗中,荣柯的声音从床底下传来。
“我觉得你爸爸已经发现了……”
他的声音听上去很郁闷。
“你说今天在街上啊——”月月不以为意,“发现就发现了呗。”
“不是……”荣柯很郁闷,“我觉得他应该早就发现了。你还记不记得那天晚上他察觉你房里有动静敲门进来,要不是你用狗宝宝给我打掩护,恐怕他早就发现我藏你床底下了。今天他看见咱俩在大街上,说不定就回过神儿来了……”
荣柯所料不错——
藤彦堂晚上躺在床上睡觉,却一点儿睡意也没有,脑子格外的清醒。他想到自己曾几次察觉到女儿房里有动静,去查看的时候,却没发现什么异样。他越想越不对劲儿,越想越觉得自己是被女儿给蒙了。
女儿房里的动静,说不定不是狗娃子闹出来的,而是人在作怪!
想到这个可能,藤彦堂躺不住了。
他翻身起床,惊醒了身边的香菜。
香菜睡意朦胧,“怎么还没睡?”
“我去……解个手。”
藤彦堂给香菜盖好被子,看她又合上眼,这才离开房间。
他轻手轻脚来到月月的房门口,耳朵贴向房门。他突然发现站在女儿房门口听墙根的自己真的很……猥琐。
月月房里。
月月说:“发现就发现呗,你在担心什么啊?”
床下的荣柯道:“我本来打算等你毕业后再上门提亲的,现在看来,咱俩的事儿藏不住了,要不这两天我准备准备,正式见你爸妈说说咱俩的事。”
月月觉得他太过郑重,“哎哟,你不要想的太严重啦,你是我妈妈的徒弟,她对你视若己出,就算我爸不同意我们在一起,我妈妈也会同意的。只要我妈妈同意,基本上可以忽视我爸的意见。”她接着又说,“你早点上门提亲也好,省的你们家族奶奶成天逼着你去相亲。”
床下的荣柯发出一声轻飘飘的叹息。
到底该说月月没心没肺呢,还是无忧无虑……
这件事哪有她想的那么简单。
他说:“我有预感,你把那边基本上可以搞定,师父……师父可能不会同意我们在一起的。”
“不会的啦!”
“行了,早点睡吧。”
又过了两天,族奶奶给荣柯安排了相亲。相亲之日是早就定下来的,荣柯却放了那姑娘鸽子。
族奶奶对那姑娘的各个方面还是很满意的,知道荣柯没去跟人家见面后,表示很生气。
荣家。
屋那边,荣鞅安抚大发脾气的族奶奶。
屋这边,荣柯和荣升坐一块儿,嗑瓜子。
荣升也觉得家里他这个叔叔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该成个家得了。可他叔叔年岁一大把了,在长辈面前居然比他还叛逆。
听到太奶奶的哭声,他忍不住说了荣柯两句,“叔,太奶奶给你说好的对象,就算你不愿意,你去见见怎么了?”
“关键是我见都不想见!”荣柯心里有气,“我早就说你要给我安排相亲了,我自己会找!”
荣升摊手说:“关键是你找的人在哪里呢?”
“在心里。”
荣升愣愣的看了荣柯两秒,“叔,你心里有人了啊?”见荣柯默认了,他拍桌子往父亲和太奶奶那边喊,“爸,太奶奶,我叔说他心里有人了!”
族奶奶的哭声戛然而止,本来是被荣鞅扶着的,听到荣升的话后,她拽着荣鞅的胳膊快步过来,生怕自己刚才听错了似的,问了一句:“阿升,你刚才说啥?”
荣升指着荣柯:“我叔他心里有人了!”
荣鞅打掉荣升那只不礼貌的手,转而瞥着只管埋头嗑瓜子的荣柯,“谁啊?”
族奶奶张大眼睛,等着荣柯的答案。
荣升重复着父亲的问话:“对啊,谁啊?”
他又接着问:“我们认不认识啊?”
“你妹啊。”
荣升拧起眉头,不开心了,“叔,你怎么骂人啊!”
“我说,我心里的人就是你妹啊!”
荣升愣住,不敢置信:“啥?”
他听到荣鞅叹了口气,却没在意。
“是藤家的小月月吗?”族奶奶确认。
“族奶奶,人家都长大了,快二十了,已经不小了。”
荣升这会儿鲜有的话少。他很纠结,自己的叔叔跟死党怎么喜欢上了同一个女孩,而且那女孩还是他亲妹妹!
这……他到底该帮哪边啊?
族奶奶是个雷厉风行的人物,跟荣柯问清了他与月月的发展起来的始末,准备了准备立马就带着东西上藤家提亲去了。
族奶奶跟荣柯坐到面前,香菜才知道自己的女儿跟荣柯居然是男女朋友的关系。
她拉着脸拒绝了这门亲事。
族奶奶没想到她会拒绝得这么干脆。
香菜这样的态度,却在荣柯的意料之中。
想想也是啊,藤家都给荣家送了一个儿子了,现在荣家还惦记上了他们家唯一的女儿,香菜怎么可能同意?
族奶奶却死活不明白这个理儿,以为香菜是对他们家荣柯有意见,怎么说荣柯也是香菜带出来的。小伙子年轻有为,被不少姑娘惦记,凭什么就被他们藤家瞧不上?
族奶奶心里不平,面上却是好颜色,说话也是好声好气的。
“咱们两家也算是对彼此知根知底,阿柯这孩子你们也了解,他跟月月这事儿要成了,咱们两家可是亲上加亲了。”
香菜的态度坚决:“东西你们带回去,月月还在上学,还没到谈婚论嫁的时候!”
族奶奶还要说话,荣柯却抢在她老人家前头。
“师父——木木和习习跟他们舅舅去国外了,考虑到月月从来没有离开过你们身边,所以我决定入赘你们家。我跟月月是两情相悦的,请师父你一定要同意!”
香菜动容。可族奶奶不答应了。
“不不不,这孩子说笑呢!”她给荣柯打眼色,“堂堂男子汉,怎么能入赘女方家里呢。”
荣柯却理直气壮道:“怎么就不能了。我真心爱月月,只要能和她在一起,我怎么样都好。”
族奶奶就指望他给荣家开枝散叶了,怎么可能同意荣柯入赘藤家?她还要说,却被荣柯接下来的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
“再说了,族爷爷不也是跟着你入赘到咱们荣家的嘛!”
藤彦堂看了一下香菜的脸色,尔后对族奶奶和荣柯说:“我看你们今天来的也是比较仓促,你们还是先回去商量好了再来吧。管家,备车送客——”
不一会儿,管家回来,“二爷——”
“什么事?”
“嗯?”
荣柯和藤彦堂一同回应,继而看向对方。
一个是藤二爷,一个是荣家的二老爷,都是二爷……
荣柯服软,迅速的向未来的岳父大人低头认错。
管家一脸尴尬,“……车备好了。”
回荣家,族奶奶捶了荣柯一路。
一个大男子汉居然说出入赘的话,太没骨气了。
不过想想,藤家送荣家一个孩子,荣家还他们家一个上门女婿,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最后族奶奶还是妥协了,但是她有两个条件,一是将来荣柯和月月的孩子必须姓荣——
对荣柯和藤家来说,这倒是无所谓。反正藤家香火旺盛,就算指望不上月月,还有木木和习习呢。
族奶奶得第二个条件就是,省的夜长梦多,待月月一毕业,就跟荣柯完婚。
这正中荣柯的下怀。
可族奶奶又有意见了,因为一对新人一完婚,那就意味着荣柯要搬离荣家,去藤家住了。
要不是荣升从中劝,恐怕那两人的婚事要拖上个好些天。
月月毕业了。荣柯终于“毕业”了,因为他终于摆脱了睡床底的命运,可以正大光明的睡到月月的床上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