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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零点浪漫     1627崛起南海txt下载     1627崛起南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97章 秘密侦查

    荣华富贵、功名利禄,世人又有几个会不喜欢呢?高桥南虽然出身卑微,又对钱天敦怀有报恩之心,但也并不意味着他对这些事情会有排斥感。只是他入伙以来就一直跟在钱天敦身边,几乎从没有起过自立的念头,即便是有了这样的机会,所考虑的也是如何为自家主子争取到更多的利益。如果不是钱天敦主动提及这方面,他大概也根本就不会朝着这个方向去动脑子。

    待高桥南怀着复杂的心情离开了办公室,陈一鑫才开口道:“钱哥,你真打算让高桥南指挥攻打台北的作战?”

    “淡水的西班牙据点可以让他试试,西班牙人在当地就那么点兵力,跟当初安不纳岛上的状况差不多,以高桥南的能力,拿下当地肯定是没问题的,只是看耗费多少而已。”钱天敦很淡然地应道:“以我们的海上实力,现在要封锁淡水河口并不是太大的问题,一旦开战,西班牙人扛不住我们的攻势,在当地只有一条退路,就是通过台北盆地退向鸡笼港。等打鸡笼港的时候,我再接手亲自指挥。”

    “我倒不是担心高桥南的能力,我是担心三亚那边会有人拿高桥南的身份说事。”陈一鑫解释道。

    “高桥南是1628年就入籍的老归化民了,入伍之后一向忠心耿耿,荣立的战功也不少,再说民团里的外籍归化民军官也不少了,武森早就在海军里当舰长了,也不见有谁说。”钱天敦对此很是不屑:“真要有谁拿他身份说事,我就亲自回三亚去当面打脸!”

    对于归化民的使用和约束,海汉内部一直都是有着不同的声音存在。随着海汉控制区和人口的急速扩张,归化民干部身居高位的状况会逐步开始出现,这是不可避免的历史走势,谁也无法违背。不过军队中的高级军官职位相对比较敏感,很多人多少还是抱有“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想法,对于外籍归化民军官并不是特别放心。特别是高桥南的日本出身,更是自带仇恨值,他的表现再怎么优异也很难让所有人都消除对他的身份偏见。

    不过钱天敦在这件事情上的态度是非常明确的,那就是坚定地护短,谁找高桥南的麻烦,他就找谁的麻烦。而且他不会像留守海南岛的那些穿越者,顾及到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日常同事关系,很多话不好扯破脸皮说,对他而言除了有限的几个人值得给予必要的尊重之外,其他人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反正他如今在海汉军方里的地位无可代替,也不需要给军方以外的人太多面子。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对西班牙人动手?”陈一鑫也不想过多议论高桥南的私事,便主动转移了话题。

    “还得等等。”钱天敦解释道:“关于当地的状况,也不能完全听信于那个小铁匠的一面之词,还是得再想办法多收集一些信息才行。如果可能的话,我还想派一支侦察队到当地去实地查探一下周边环境,把作战计划的细节再完善充实一下。”

    陈一鑫心领神会地应道:“钱哥想让我去?”

    钱天敦毫不避讳地点点头道:“我是有这个想法,但这件事必须要完全保密,所以我在电报里只是让你回来一趟,没有提及具体的事情。这事要是提前传开了,免不了又得让人说三道四。”

    此前澎湖驻军对台湾岛实施侦察,甚至直接出兵至大员港武力威胁荷兰人,其实都是钱天敦拿的主意,并不是经过执委会审批之后的行动。消息传回三亚之后,海汉内部对于这种擅自行动还是颇有微辞的,只是因为澎湖这边的行动效果的确无可挑剔,并且给海汉带来了实际的好处,使得执委会获悉情况之后反而采取了很多临时措施,来对军方行动中不尽完善的地方进行补救。

    当然了,这主要还是因为钱天敦把事情办得漂亮,要是办砸了,那他少不了就得面对一场风暴了。而且他心里其实也很清楚这种行为很容易会让外人拿到攻击军方的把柄,所以在下一步动手之前,他不希望提前走漏了风声。他没有在电报中告知陈一鑫实情,也是怕陈一鑫一时口快对安西说漏了嘴。安西虽然不是什么反战派,但也难保他得知消息之后不会进一步扩散出去。

    陈一鑫应道:“到淡水路上来回大概需要两天时间,前后有个四五天就够了。不过你得帮忙想个理由跟安西教练打好招呼,不然我平白无故消失这么多天,他肯定会起疑心的。”

    钱天敦对此倒是早有准备:“这个理由我已经想好了,明天我会拍个电报过去,就说你到澎湖之后就感染风寒病倒了,需要静养一周。这样你出任务期间也不用在澎湖露面刷存在,就不会漏馅了。”

    陈一鑫点点头道:“请病假的确是个好办法。那人手都准备好了?”

    “我把营部直属的侦察排调给你,全是三年以上的老兵,也都参加了前两次的登岛行动,你觉得怎么样?”钱天敦问道。

    “你都把精英中的精英派给我了,那我还能有什么可挑剔的。”陈一鑫笑道:“那帮老兵在野外可比我厉害多了,这不是我带他们,是他们带我才对。”

    陈一鑫调到钱天敦身边也已经有一段时间,对于特战营的人员构成已有了比较清晰的认识。像高桥南这样在早期加入钱天敦麾下的老兵,大多已经靠着战功累积升官当了连排级别的军官。不过也有一部分当初还是特战连编制时期的老兵,仍然留在最精锐的侦察小分队里服役至今。

    这倒不是钱天敦厚此薄彼区别对待,而是考虑到有一些人天生就不是当指挥官的料,更适合在一线执行任务,冒然安插到别的岗位上未必是好事。反倒是留在侦察排里,既可以发挥其特长,又能以老带新培养接班人。这些老兵虽然军职没有提升,但军衔和待遇却也并没有落后于同期的战友,而且随着南征北战经历的增加,作战经验也是越发的丰富,就算在特战营中也是一支特别的小分队,陈一鑫称其为“精英中的精英”也并不为过。

    特战营的编制一向都是超标准配置,侦察排也不例外,目前维持着58人的编制,比起正规军制几乎多了一倍的人数。而排级编制中拥有四名狙击手的豪华配备,更是在整个海汉民团中绝无仅有。

    至于个人装备方面就更是足以让特战营的同僚们眼馋。早期曾经作为民团制服使用的迷彩服现在都已经被灰色军服取代,而目前就仅有特战营侦察排还在把迷彩服作为执行野外作战任务期间的军服使用,虽然这种花里胡哨的军服并不符合这个时代的审美观,但当穿上这种衣服成为一种特殊身份的象征之后,许多人也会将其作为自己的奋斗目标来努力。

    目前在其他民团部队中正逐步装备到连级指挥官的双筒望远镜,在侦察排中却是每个班都有一部,足以让同僚们羡慕嫉妒恨。与此相类似的还有尚处于手工试制阶段的手雷,这玩意儿可不是同时代军队作战中投掷的装油陶罐之类的初级引火物,而是实实在在模仿马克ii型的爆炸式手雷。只是因为制造难度较大且原材料制备不易,目前无法采用流水线的生产方式,每一颗都是由三亚军火车间里的技师手工打造,造价几乎等同于31式陆军步枪,就连特战营也没有大面积装备,只有侦察排在每次出任务的时候才能每人领到一颗。

    此外还有最新式的野外指南针、净水剂、自热式行军口粮、多功能工兵铲、便携帐篷等等,众多尚处于试制阶段没有大规模列装的黑科技装备,在侦察排的单兵装备中都能见到。用颜楚杰的话来说,除了主武器性能还没能跟上,这帮人的装备水平至少已经达到了“一战后期、二战前期”的水准,虽然还无法与穿越者军官们的个人装备相提并论,但已经远远超出了这个时代的水平。

    这样的一支作战经验丰富、武器装备精良、训练水平又高的小型精锐部队在敌控区执行潜入、侦察、暗杀、破坏之类的任务,只要不是被大部队给围堵住,基本上不太可能出现大的伤亡。否则钱天敦出于安全考虑,也不太可能安排陈一鑫一个人带队出征,毕竟他可算是军方内部认定的重点培养对象,轻易不能出事。

    “淡水据点的侦察,有几个要点你留心一下。”钱天敦叮嘱道:“第一,我们手头的地图跟淡水目前的实际状况有三百多年的差距,特别是出海口和海岸线这种地方的地形出入会很大,需要根据实地勘察的结果对我们手上的资料进行修正。”

    手头掌握了全球的卫星地图算是海汉手里比较重要的优势之一,无异于在即时对战游戏中直接地图全开的外挂,这样可以在扩张的过程中省下大量用于探索未知区域的时间。但这个技能并不是毫无瑕疵,几百年的沧海桑田,很多地方的实际地形都与海汉手头的地图资料有较为明显的出入,所以在执行作战任务的时候,军方一般还是会很谨慎地先进行实地侦察,修订地图上的不实之处,以确保指挥官不会在作战中指派部队去抢占根本不存在的滩头或高地。

    陈一鑫早就已经不是新人,对此自然也明白,默默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

    钱天敦继续说道:“第二,如无必要,行动期间尽可能隐藏行迹,不要跟任何人进行接触,避免与西班牙人直接照面。如果有机会抓活口,也一定要确保万无一失,不要打草惊蛇。”

    钱天敦顿了顿,接着说道:“第三,设法验证一下铁匠所说的情况,特别是据点的城防火力配置,以及与预设登陆区域的位置,如果距离上不适合使用舰炮掩护登陆的战术,那我们就得早点作好行动预案。”

    陈一鑫笑道:“放心,这几件事我都会记得的。如果没别的事,那我就先回去收拾东西了。”

    “你不要急,还有最后一件事。”钱天敦肃然道:“任何情况下,先确保自己的人身安全,其他一切都是次要条件,包括你要执行的任务在内。你完完整整去的,就完完整整地回来。”

    陈一鑫也收起笑意,点头应道:“钱哥放心,我还是很在乎自己这条小命的。”

    “那你先去准备吧,等天色暗了,就安排登船出发。”钱天敦将事情敲定之后,便起身送客:“等会我还有两个会,就不去码头上送你了。等你从淡水回来,我再让厨房准备一桌酒席给你接风洗尘!”

    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关注,钱天敦没有直接调动海军的船去执行这次秘密侦查的任务,而是利用了手头的人脉,提前一周就租用了一艘福建商会的广船。当然了,为了确保消息不会外泄,船上的船员和水手全部都被替换下来,换成了海汉民团的人手。

    暮色降临之后,早就整装待发的侦察排士兵们背着大大小小的行囊,在寂静的气氛中鱼贯登船。他们的行动一向都是军事机密,也不会如大部队出征和凯旋时那样有众多民众赶到码头欢呼送行和迎接,海汉治下的绝大部分普通百姓甚至都不知道民团军中还有这样一支精锐的存在。

    陈一鑫是乘坐带篷马车赶到码头上,下车之后也未作停留,背着自己的一大包装备就直接上了船。片刻之后,船上的水手解缆升帆,用撑杆将船缓缓撑离码头,无声无息地驶出了马公港,很快融入到夜色之中。在接下里的几天当中,这支部队将会在台湾北部地区完成一系列的侦察行动。

第798章 圣多明哥城

    照理说如果仅仅只是要达成侦察的目的,钱天敦其实没有专门从高雄把陈一鑫秘密调回澎湖执行任务的必要,直接派出高桥南甚至只是营属侦察排也能完成这个使命。而且他心中已经属意让高桥南负责到时候正式动手的作战指挥,说起来其实让高桥南去一趟更为合适。

    之所以要大费周章地把这个任务交给陈一鑫,一方面是借此机会让陈一鑫刷一刷经验,锻炼一下他过去所缺乏的特种作战能力,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地图的修正需要有擅长测绘的人参与,高桥南和其他侦察兵当然也接受过野外环境勘查测绘的训练,不过其专业程度尚不足以跟陈一鑫相提并论。钱天敦极为重视台北的作战计划,对于这些细节方面的要求也是非常高,力求要做得尽善尽美。

    因为出港时的天气不是太理想,陈一鑫本来还有点担心路途上会有不顺,不过帆船驶离澎湖之后,海况倒是很快好转了。目前海峡内已经基本没有海盗活动的踪影,陈一鑫倒也不用担心途中会有什么节外生枝的事情发生。

    侦察排傍晚从澎湖出发,用了一天半的时间赶到淡水外海。隔天早上天色蒙蒙亮的时候,陈一鑫在望远镜里已经能够看到淡水河入海口附近的海岸线了。这期间他也没闲着,要定时记录航向、风向、洋流海况等信息,以便印证作战计划中所需要的行军时间。如果是海汉自己的帆船,那么这个航程至少还能缩短数小时,而作战过程中兵力投送所需的时间越短,留给敌人的反应时间也就越少。

    淡水河全场150余公里,流域面积二千七百多平方公里,这两项数据在台湾岛上的众多河流中都是位列第三,也是台湾岛上唯一一条真正具备通航条件的河流。

    当然了,陈一鑫可不会下令让帆船直接驶入淡水河,那样做的话十成十会被江岸边的西班牙据点所发现,与此行的任务目的不符。陈一鑫在确定了淡水河口的位置之后,便下令继续往北航行,远远地绕过这里,即便河口附近有人注意到这艘路过的帆船,也只会认为它大概是去往鸡笼港的方向。

    在驶过淡水河口一段距离,确认附近海面上没有其他船只之后,陈一鑫才下令转向靠近海岸线。在淡水河口以北大约十五里的海岸,帆船慢慢靠近岸边,然后侦察兵们划着小舢板登陆上岸。在接下来的几天中,这艘帆船会在附近海域巡航,每天一次定时路过此地,以便侦察排在陆上遇到不利状况时能够将他们接走。

    由于这种侦察行动都不会配备后勤辎重人员和运输工具,所有的装备和补给都得侦察兵们自行负载,单兵的载荷量都超过二十斤,如果没有长期进行针对性的训练,一般部队很难在这种状态下坚持连日野外行军并执行侦察任务。

    本书首发创世,为防盗以下内容稍后重新编辑

    照理说如果仅仅只是要达成侦察的目的,钱天敦其实没有专门从高雄把陈一鑫秘密调回澎湖执行任务的必要,直接派出高桥南甚至只是营属侦察排也能完成这个使命。而且他心中已经属意让高桥南负责到时候正式动手的作战指挥,说起来其实让高桥南去一趟更为合适。

    之所以要大费周章地把这个任务交给陈一鑫,一方面是借此机会让陈一鑫刷一刷经验,锻炼一下他过去所缺乏的特种作战能力,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地图的修正需要有擅长测绘的人参与,高桥南和其他侦察兵当然也接受过野外环境勘查测绘的训练,不过其专业程度尚不足以跟陈一鑫相提并论。钱天敦极为重视台北的作战计划,对于这些细节方面的要求也是非常高,力求要做得尽善尽美。

    因为出港时的天气不是太理想,陈一鑫本来还有点担心路途上会有不顺,不过帆船驶离澎湖之后,海况倒是很快好转了。目前海峡内已经基本没有海盗活动的踪影,陈一鑫倒也不用担心途中会有什么节外生枝的事情发生。

    侦察排傍晚从澎湖出发,用了一天半的时间赶到淡水外海。隔天早上天色蒙蒙亮的时候,陈一鑫在望远镜里已经能够看到淡水河入海口附近的海岸线了。这期间他也没闲着,要定时记录航向、风向、洋流海况等信息,以便印证作战计划中所需要的行军时间。如果是海汉自己的帆船,那么这个航程至少还能缩短数小时,而作战过程中兵力投送所需的时间越短,留给敌人的反应时间也就越少。

    淡水河全场150余公里,流域面积二千七百多平方公里,这两项数据在台湾岛上的众多河流中都是位列第三,也是台湾岛上唯一一条真正具备通航条件的河流。

    当然了,陈一鑫可不会下令让帆船直接驶入淡水河,那样做的话十成十会被江岸边的西班牙据点所发现,与此行的任务目的不符。陈一鑫在确定了淡水河口的位置之后,便下令继续往北航行,远远地绕过这里,即便河口附近有人注意到这艘路过的帆船,也只会认为它大概是去往鸡笼港的方向。

    在驶过淡水河口一段距离,确认附近海面上没有其他船只之后,陈一鑫才下令转向靠近海岸线。在淡水河口以北大约十五里的海岸,帆船慢慢靠近岸边,然后侦察兵们划着小舢板登陆上岸。在接下来的几天中,这艘帆船会在附近海域巡航,每天一次定时路过此地,以便侦察排在陆上遇到不利状况时能够将他们接走。

    由于这种侦察行动都不会配备后勤辎重人员和运输工具,所有的装备和补给都得侦察兵们自行负载,单兵的载荷量都超过二十斤,如果没有长期进行针对性的训练,一般部队很难在这种状态下坚持连日野外行军并执行侦察任务。照理说如果仅仅只是要达成侦察的目的,钱天敦其实没有专门从高雄把陈一鑫秘密调回澎湖执行任务的必要,直接派出高桥南甚至只是营属侦察排也能完成这个使命。而且他心中已经属意让高桥南负责到时候正式动手的作战指挥,说起来其实让高桥南去一趟更为合适。

    之所以要大费周章地把这个任务交给陈一鑫,一方面是借此机会让陈一鑫刷一刷经验,锻炼一下他过去所缺乏的特种作战能力,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地图的修正需要有擅长测绘的人参与,高桥南和其他侦察兵当然也接受过野外环境勘查测绘的训练,不过其专业程度尚不足以跟陈一鑫相提并论。钱天敦极为重视台北的作战计划,对于这些细节方面的要求也是非常高,力求要做得尽善尽美。

    因为出港时的天气不是太理想,陈一鑫本来还有点担心路途上会有不顺,不过帆船驶离澎湖之后,海况倒是很快好转了。目前海峡内已经基本没有海盗活动的踪影,陈一鑫倒也不用担心途中会有什么节外生枝的事情发生。

    侦察排傍晚从澎湖出发,用了一天半的时间赶到淡水外海。隔天早上天色蒙蒙亮的时候,陈一鑫在望远镜里已经能够看到淡水河入海口附近的海岸线了。这期间他也没闲着,要定时记录航向、风向、洋流海况等信息,以便印证作战计划中所需要的行军时间。如果是海汉自己的帆船,那么这个航程至少还能缩短数小时,而作战过程中兵力投送所需的时间越短,留给敌人的反应时间也就越少。

    淡水河全场150余公里,流域面积二千七百多平方公里,这两项数据在台湾岛上的众多河流中都是位列第三,也是台湾岛上唯一一条真正具备通航条件的河流。

    当然了,陈一鑫可不会下令让帆船直接驶入淡水河,那样做的话十成十会被江岸边的西班牙据点所发现,与此行的任务目的不符。陈一鑫在确定了淡水河口的位置之后,便下令继续往北航行,远远地绕过这里,即便河口附近有人注意到这艘路过的帆船,也只会认为它大概是去往鸡笼港的方向。

    在驶过淡水河口一段距离,确认附近海面上没有其他船只之后,陈一鑫才下令转向靠近海岸线。在淡水河口以北大约十五里的海岸,帆船慢慢靠近岸边,然后侦察兵们划着小舢板登陆上岸。在接下来的几天中,这艘帆船会在附近海域巡航,每天一次定时路过此地,以便侦察排在陆上遇到不利状况时能够将他们接走。

    由于这种侦察行动都不会配备后勤辎重人员和运输工具,所有的装备和补给都得侦察兵们自行负载,单兵的载荷量都超过二十斤,如果没有长期进行针对性的训练,一般部队很难在这种状态下坚持连日野外行军并执行侦察任务。照理说如果仅仅只是要达成侦察的目的,钱天敦其实没有专门从高雄把陈一鑫秘密调回澎湖执行任务的必要,直接派出高桥南甚至只是营属侦察排也能完成这个使命。而且他心中已经属意让高桥南负责到时候正式动手的作战指挥,说起来其实让高桥南去一趟更为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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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出港时的天气不是太理想,陈一鑫本来还有点担心路途上会有不顺,不过帆船驶离澎湖之后,海况倒是很快好转了。目前海峡内已经基本没有海盗活动的踪影,陈一鑫倒也不用担心途中会有什么节外生枝的事情发生。

    侦察排傍晚从澎湖出发,用了一天半的时间赶到淡水外海。隔天早上天色蒙蒙亮的时候,陈一鑫在望远镜里已经能够看到淡水河入海口附近的海岸线了。这期间他也没闲着,要定时记录航向、风向、洋流海况等信息,以便印证作战计划中所需要的行军时间。如果是海汉自己的帆船,那么这个航程至少还能缩短数小时,而作战过程中兵力投送所需的时间越短,留给敌人的反应时间也就越少。

    淡水河全场150余公里,流域面积二千七百多平方公里,这两项数据在台湾岛上的众多河流中都是位列第三,也是台湾岛上唯一一条真正具备通航条件的河流。

    当然了,陈一鑫可不会下令让帆船直接驶入淡水河,那样做的话十成十会被江岸边的西班牙据点所发现,与此行的任务目的不符。陈一鑫在确定了淡水河口的位置之后,便下令继续往北航行,远远地绕过这里,即便河口附近有人注意到这艘路过的帆船,也只会认为它大概是去往鸡笼港的方向。

    在驶过淡水河口一段距离,确认附近海面上没有其他船只之后,陈一鑫才下令转向靠近海岸线。在淡水河口以北大约十五里的海岸,帆船慢慢靠近岸边,然后侦察兵们划着小舢板登陆上岸。在接下来的几天中,这艘帆船会在附近海域巡航,每天一次定时路过此地,以便侦察排在陆上遇到不利状况时能够将他们接走。

    由于这种侦察行动都不会配备后勤辎重人员和运输工具,所有的装备和补给都得侦察兵们自行负载,单兵的载荷量都超过二十斤,如果没有长期进行针对性的训练,一般部队很难在这种状态下坚持连日野外行军并执行侦察任务。

第799章 喜忧参半

    由于西班牙人的人力十分有限,在圣多明哥城之外几乎没有部署军事人员,仅仅就只有一些懂得农事的移民在种植园里指导那些土人打理田地。这倒不是西班牙人偷懒不愿出城做事,实在是因为他们在开发这个区域的时候已经吃了不少次暗亏,被敌对的土著部落在林间暗算了多次,前前后后死在淡水的人也有两位数了。虽然这都已经成为了过去式,但留在西班牙人心中的阴影却是难以抹去。圣多明哥城长官格斯曼不得不实施了禁令,规定西班牙人如无必要,尽量减少在城外的活动,入夜之后更是不得随意出城。

    没有明暗哨位,没有巡逻队,几乎完全放弃外围防线,这样的防御部署方式无疑是留给了侦察排充足的活动空间。陈一鑫只要保持侦察排的前进路线不直接踏入种植园范围,西班牙人就基本察觉不到这支秘密部队的存在,即便偶尔有种植园的劳工察觉到林间有人活动,也只会认为那或许是土著部落的猎人们在林子里狩猎。当然了,由于禁令和诸多前车之鉴的存在,不会有人敢于进入林间查看真实的状况,因此侦察排在外围区域的活动可以算是通行无阻,毫无顾忌。

    侦察兵唯一需要小心对付的,就是密林中的各种毒虫蛇蚁了,这些家伙潜伏在茂密的枝叶之间,随时都会对经过身边的人发动攻击,远比龟缩在城堡里的西班牙人更有威胁。好在这些老兵都是混迹热带丛林多年,对于林中的这些隐藏的杀手都有自己的一套对付手段,两天下来倒是没人因为这类意外而受伤。

    在接下来的两天中,陈一鑫带着队伍绕着西班牙人的据点转了大半圈,从各个角度对其地形和防御措施进行了侦察。结果可以说是喜忧参半,喜的是西班牙人的外围防御几乎完全处于放弃状态,这对于想用军事行动抢夺此地控制权的海汉来说无疑是一个利好消息;而忧的则是圣多明哥城的地势对守方比较有利,到时候打起来未必能够轻松拿下。

    虽然陈一鑫确信己方的实力足以夺下这个据点,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如果没有特别的手段,想要攻克这个城堡大概不是一天半天就能完成的。为今之计不是追求速战速决,而是要考虑如何切断此地与外界的联络,把城堡围困住了再慢慢下手。

    关于这个备选方案,之前高桥南所做的作战计划中倒是有所准备了。从淡水通往鸡笼的陆上通道就是沿着淡水河的支流鸡笼河一路逆流而上,穿越台北盆地、阳明山与中央山脉之间的山谷,最终抵达鸡笼港。而在距离圣多明哥城大约三十里的鸡笼河上游,后世台北著名的圆山大饭店附近,就只有一条极为狭窄的沿河小径夹在阳明山山脚与鸡笼河之间,这也是两地间陆上往来的唯一通道。海汉民团想要切断两地之间的陆上联系,只需在这里部署少量部队,辅以防御工事和重火力武器即可。

    在临撤退前的一晚,陈一鑫决定还是要亲自去探一探当地沿河码头的状况。入夜之后,一行人在上游河滩放下了临时赶制的竹筏,沿着河岸慢慢划向下游。

    圣多明哥城外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公共照明,包括码头在内的区域全都是一片黑暗,这也为陈一鑫等人的行动提供了极好的掩护。众人用了半个小时的时间,抵达了圣多明哥城外的码头区域。

    说是码头,其实也就是在岸边修建了几座栈桥而已,以方便前来运送补给的船只停靠,跟海汉经营的港口所建的综合码头完全不是一个级别。众人借着月光将竹筏划到栈桥边,用绳子固定在栈桥下面,然后顺着栈桥的撑脚,一个接着一个地爬上了岸。只留了两个人待在竹筏上负责接应,顺便利用这个时间测一下码头附近的水深和流速。

    陈一鑫敢带队摸黑潜入,当然也不是一点准备都没有,他所依赖的法宝是钱天敦在出发前特地从军需库中临时调给他使用的rnohc640双筒热成像仪。这款美产的军用热成像仪是北美帮在穿越前采购的高级军品之一,由于其价格高达六位数,当时也只采购了两部,其中一部就一直分配给钱天敦保管。电子产品一分钱一分货,这玩意儿的夜间成像质量也要远远超过相对简易的头戴式夜视仪。

    借助这个宝贝,陈一鑫能够很轻松地发现百米之外有人活动的迹象,从而能够及早趋避。不过现实是他的这个工具似乎并没有能起到作用,因为视野所及的范围内根本就没有人迹,就连远处的城头上也看不到有警卫活动的迹象。

    “这帮西班牙佬的神经还真是够粗的!”陈一鑫对于西班牙人的警惕性低下也有些无语。海汉在三亚的胜利堡在全面完工后就没有遭受过外敌的侵袭,但值守的防御力量却从未放松过,每晚都有上下夜两班警卫换岗执勤,堡外也会有不定时的巡逻小队出没,哪会像西班牙人这么不管不顾。这样的军事素质,也难怪他们入驻这里之后会被装备原始的土著给陆陆续续干掉那么多人了。这要是把对手换作了海汉民团,甚至是钱天敦手下的特战营,陈一鑫估计同等时间内西班牙人的伤亡至少会是原本数字的几十倍之多。

    城外的居民区分布得十分稀疏,西班牙人似乎也懒得对这个地多人少的地方进行仔细的规划,下层劳工们所居住的木屋散落分布在旷野中,毫无规律可言,对于座落在山坡上的城堡也基本起不到什么掩护的作用。这种城镇规划要是放在海汉治下的殖民地,那建设部负责相关事务的人大概就得被执委会拖出来打板子了。很显然西班牙人对这个地方的重视程度十分有限,大概也就是限于“占领这里不让荷兰人下手”的程度而已,完全没有全盘的规划和远期的发展目标。

    当然了,如果西班牙人真的重视台湾岛的殖民地,就不会等到荷兰人在这边成了气候之后才匆匆忙忙地派人过来兴建殖民点了。殖民地的发展水平高低,的确是跟高层的重视程度息息相关,相比海汉对每一次新殖民地的用心程度,陈一鑫似乎也能更多地理解为何这个老牌海上帝国会在近段时期逐步踏上了下坡路,慢慢在同场竞技的对手们面前失去了先发优势。

    陈一鑫本来还想潜伏到城下近处看看城防状况,但手下人却死命拖住了不让他亲自去。对于这些老兵来说,陈一鑫身为“首长”,个人安全可要比他们这些大头兵的性命重要多了,到这里侦察本来就是极为冒险的举动,哪能还让他贴到敌人眼皮子底下去。当下便有两人强行抢下了这个差事,悄无声息地摸向城堡方向,其他人则是潜伏在城外居住区等待消息。

    约莫四十分钟之后,两名侦察兵完好无缺地回来,他们的近距离侦察行动也没有惊动城堡里的守军。于是一行人悄无声息地撤向河岸,仍然乘坐来时的竹筏离开码头,划向下游的入海口。

    小分队在入海口靠岸登陆之后,便砍断捆绑竹筏的绳子,让其散乱飘入海中,不留下任何可疑的痕迹。陈一鑫等人在岸边进行了短暂的休整,吃了一点干粮补充体力,然后连夜沿着海岸线向北行进。他们要在日出时分赶到集合地点,与从淡水河上游顺陆路返回的另一支分队会合,然后乘船离开这里。

    凌晨四时,两支分队顺利会合,在等待了约莫一个多小时之后,那艘搭乘他们来到这里的广船又出现在了海上。在侦察排登陆的这三天中,这艘船每天这个时候都会到此一游,以便在可能出现突发状况的时候能够及时接应他们离开此地。

    整个撤退过程十分顺利,没有遇到任何的麻烦。睡梦中的西班牙人根本想不到,索命无常已经到他们的门口转了一圈。等海汉人下次再来的时候,他们大概就不会再有机会睡得这么安稳了。

    一天半之后,陈一鑫和侦察排回到了澎湖马公港,钱天敦得到消息后亲自到码头上迎接。在这次总共耗时六天多的侦察行动中,这支队伍基本完成了对淡水河口目标地区的各项预定侦察任务,零伤亡且完全没有打草惊蛇。如果一定要给这次行动挑刺的话,那大概仅仅也就是没能从当地抓回有情报价值的活口而已。但那样做的话极有可能就会让侦察行动曝光,从而引起西班牙人的警觉,而且海汉手里已经掌握了何塞这么一个情报源,再从当地抓捕活口的意义也不是很大——除非是直接抓到对方的军官或是其他行政官员,但当地西班牙人极少离开城堡外出,这种抓捕活口的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

    当天钱天敦设宴为陈一鑫接风洗尘,酒足饭饱之后,钱天敦才开始提到了正事:“在那边忙了几天,有什么感受?”

    “西班牙人没有我们之前预计的那么厉害,但攻打这个城堡还是有一定的操作难度。”陈一鑫放下筷子,将自己在当地所见的状况告知钱天敦。对于这种地形比较特殊的武装据点,陈一鑫也很想听听钱天敦的意见,毕竟他在这个时空指挥过的攻坚战着实不少,一定会有更为有效的战术安排。

    “城堡建在山坡上?”钱天敦稍稍思考一下,便继续问道:“在外围有别的掩体吗?”

    “完全没有,我认为西班牙人是彻底放弃了外围的防御手段,没有掩体,没有哨所,没有警戒措施。”陈一鑫一边回想自己的所见,一边回应钱天敦的问题:“我认为他们的警惕性相当低,估计根本就没有料想过会遇到外敌兵临城下的状况,也缺乏相应的拒止手段。西班牙人大概把希望都寄托在他们的城防火力上,毕竟可能出现的外敌大概也只能通过淡水河向当地投送兵力,他们只需要应付来自这个方向的威胁就够了。”

    西班牙人当初在选址修建据点的时候大概已经用完了他们全部的热情,圣多明哥城所处的位置的确是对守方极为有利,下游的河口冲击平原虽然地形平坦,但却很难将火炮之类的重型装备投放到岸上,而且也没有道路通行到圣多明哥城所在的区域,大股部队在当地登陆会面临装备辎重难以快速运输到前线的困难。

    而如果敌军想通过淡水河去往上游投送兵力,状况也好不到哪里去。首先这很难避开位于高处的西班牙据点中的监视,没法达到奇兵的效果。其次上游的河岸几乎都是原始森林状态,同样无法让军队作战所需的辎重装备快速通过。

    想要攻打当地的部队如果要在城下的码头登陆,就必须要面对来自高处的火力打击,而如果选择稍远一些的地方登陆,又难以快速将重型装备投入战场。这对于指挥官来说,无疑是一个两难的局面。

    “这就很尴尬了啊!”钱天敦摸着下巴的胡渣感叹道。特战营如果要正面强攻,当然也有极大的机会攻克西班牙人的据点。但问题是在于特战营采用这种战术将会不可避免地出现伤亡,而且很可能是钱天敦和军方都无法接受的数字。钱天敦绝对不会让自己苦心训练出来的精锐,去执行这种用人命换战果的低级战术任务。

    “如果用围城战术,你认为怎么样?”钱天敦只能换了一个思路。

    以澎湖驻扎的海陆两军实力,要同时切断当地与外界的水陆通道并不是太大的难事。据何塞所说,圣多明哥城非常依赖于来自鸡笼港的补给,基本每个月都要从萨尔瓦多城向当地运送一批补给。如果采用围城战术,切断其补给通道,似乎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第800章 刷功勋

    “围困他们不难,只要我们能投送足够的兵力到当地就行。”陈一鑫的回答中规中矩:“不过这大概会把我们的兵力拖在淡水,没办法快速转战鸡笼了。”

    “先攻淡水,鸡笼可以不用急着拿下。”钱天敦却是有着更为深层的考虑:“西班牙人的物资补给主要依赖于马尼拉,让他们神经绷紧一点不是坏事,我们也借着这个机会考察一下西班牙人的补给能力到底如何。”

    这个理由显然很牵强,而且也不够充分,陈一鑫当然也能察觉到有问题。不过他已经在体制内待了几年,虽然年纪轻轻但也有了一些城府,并没有立刻去刨根问底地探寻这件事的究竟。

    钱天敦当然不会真的傻到特地给对手留出缓冲的时间,如果条件允许的话,他自然也巴不得一鼓作气将西班牙在台北地区的两处主要据点一举拿下。不过圣多明哥城的状况似乎必须要用上围城战术,而这势必会占用澎湖基地有限兵力的大部分,让钱天敦没有办法同时分兵去攻打鸡笼港的萨尔瓦多城。

    当然了,如果届时向大本营请求支援,申请再调一个营的陆军过来帮忙协同作战,或许就足以在攻打台北的作战中采用双管齐下的战术了。但钱天敦却不想把攻克台北地区的战功主动分润出去,他现在很需要依靠这份显赫的战功来为特战营争取更多的照顾政策。

    特战营作为海汉民团当中的王牌部队,的确已经享受到了诸多的倾斜性政策照顾,甚至可以在驻地自主招收兵源进行训练,并自行列编。政策虽好,但部队规模不断扩大,所享受的物资装备配给却是一直卡在营级编制上,而钱天敦想要做的,便是尽快申请提升编制,将麾下部队从“特战营”提升到“特战团”的编制。

    即便是用加强营的编制来衡量,如今的特战营兵力无限接近于一个步兵团,也已经大大地超编了。但如果在编制上不能升级,那么待遇再好也只是停留在营级单位的水平上。以营级的待遇维持团级的运转,这显然并不是一个合理的状况。

    钱天敦的申请报告倒是早就打上去了,但如同军方其他跟军费相关的申请一样,被卡在了执委会审批这一关。这道理很简单,由营升团,所需的军费开支自然也会相应的水涨船高,而且特战营的单兵平均军费又是军中一等一的高,这一扩编就意味着花在这支部队上的开销会翻着倍地往上涨。这对于随时都盯着军费的某些人来说,自然是不能忽视的地方。钱天敦想要突破这层阻力,最好的办法就是拿出让人无可辩驳的战功,为特战部队请功的同时再申请升级编制。

    如果能想到别的办法,钱天敦其实也不愿用这种盘外招,但一直被反对的声音掣肘让他也很是不满,想来想去似乎也只有靠着刷军功的手段来改变现状了。当然要采用这种非常规的办法,所需要冒的风险也非常大,如果他麾下的特战营在作战中失利,或者是出现了比较严重的伤亡,都有可能会成为反对派攻击他的把柄。

    海汉目前所面临的外部环境,其实能够的着又能稳吃的对象并不算多,而钱天敦挑选对象肯定是优先从驻地周边区域考虑,荷兰人和西班牙人就不可避免地被纳入了他的考察范围当中。这两家在台湾岛上都建有据点,跟海汉是纯粹的竞争关系,又正好处于澎湖驻军的作战半径区域内,军事实力也比不过海汉民团,各种条件综合在一起,简直就是用来刷功勋值的上上之选。

    当然以澎湖驻军的兵力,如果要同时刷这两家未免有些托大,钱天敦也不想冒太大的风险。不过荷兰人还算是知情识趣,在钱天敦带着船队前往大员港进行了武装游行之后,便主动寻求妥协,以人口买卖作为交换条件,换取海汉不对大员港发动武装攻击的承诺。在这个买卖上,海汉一方的确是占了很大的便宜,钱天敦也不想一棒子把荷兰人打死,便在确定了高雄港的开发进程之后,将注意力迅速转向了盘踞在台北地区的西班牙人。

    虽然西班牙人迄今为止还没有主动招惹海汉的举动,但他们在台湾建立据点这件事情本身就已经是原罪,而且海汉的中远期目标之一是要控制整个南海,西班牙人迟早也会站到海汉的对立面上。双方的交手仅仅只是时间问题,而钱天敦就打算先拿台湾岛上的西班牙据点来练练手。当然这些深层的目的,钱天敦是不会主动披露出来的,哪怕陈一鑫同样也是军方的人,钱天敦也没打算要主动告知他。如果陈一鑫日后自行悟出其中的真相,那就另说了。

    如果说圣多明哥城仅靠战舰就能实现火力压制,那么钱天敦的确是有打算过快速拿下淡水然后突击鸡笼港的作战方案,但陈一鑫的侦察结果给这个方案泼了一盆冷水,当地的环境显然并不适合直接用舰炮轰城这样简单粗暴的作战方式。特战营想要攻下当地的西班牙据点,较为稳妥的办法还是围城打援,通过切断补给线向据点内的西班牙人施加压力。不到万不得已,钱天敦并不想让步兵去冲击这个配备有不少火炮的据点,即便要强攻也得等到己方的重型装备投放到战线上再说。

    但这点小小的困难并不会让钱天敦打消对台北动手的念头,他现在所需要的,就是得到执委会和军委的许可。在陈一鑫汇报完侦察所得,返回高雄港当天,钱天敦就拟了一篇长电文发回三亚,提出了攻打台北地区的建议,并附上了大致的作战计划。

    “去年十月才跟荷兰人交过手,这才过去多久,高雄港刚刚开始动工,他就又闲不住了。我不是反对通过战争来实现对外扩张,但这发动战争的频率是不是太高了一点?”

    这个提议在执委会上讨论的时候,毫无意外地遭受了质疑。反对派所倡导的通过经济、文化等手段来实现对外扩张,实际上跟军事扩张并不是完全矛盾的路线,相反两者一直是相辅相成,相互促进。但如果涉及到临时增加军费开支,或者是扩编军队规模,这些部门的负责人还是会一如既往地站出来发表反对意见。

    “我纠正一下,去年十月我们并没有跟荷兰人交手,只是让舰队在大员港门口路过了两次而已。”颜楚杰当然不会坐视会场上只有反对派的声音存在,立刻就出声回应:“我需要提醒各位的是,上次民团军执行作战任务的时间,是去年五月的澎湖战役。那次作战的经过,在座各位都听过报告了,战斗强度并不算大。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八个月的时间,部队休整这么长的时间也基本足够了,这种频率难道也算高?如果有谁失忆了可以去翻翻档案,回想一下我们来到这里头三年里打了多少仗,平均几个月打一次,再跟现在的状况做下对比。”

    从1627年至1629年期间,的确是海汉穿越后战事最为频繁的一段时期。尽管当时海汉民团的规模十分有限,但作战的频率却是高得惊人。仅以1628年为例,年初援越行动开始,民团出征安南协助北越朝廷作战;5月民团军在广东接连进行了李家庄、担杆岛两次作战,歼灭当地的流寇和海盗;8月又出击南越,攻打会安港;9月协同北越军攻打争江横山防线,北越朝廷终于开始在安南南北之争中占据上风;12月民团海军在珠江口与刘香的武装船队交战,并打败对方使其直接放弃了十八芝在广东海岸的势力范围。

    这样的作战密度,在回过头重新审视历史的时候不免让人叹为观止,而正是当时密集的作战频率,使得海汉,在广东珠江口和安南南部拥有了几处绝佳的锚地,为之后的南下北上扩张计划打下了极好的基础。而从1631年石碌苦役营暴动之后至今,军方唯一执行的大型作战任务就是澎湖战役了。但正如颜楚杰所说的那样,这场战役实际上是雷声大雨点小,海汉民团精锐尽出,结果十八芝二话不说就逃跑,民团没有花费太大的力气就攻克了被对手放弃的澎湖列岛。

    虽然军方在战后也为立功人员进行了授奖,但高层普遍认为这场仗并没有完全达到练兵的目的。海军或许好点,毕竟前往澎湖途中消灭了两支杀出来拖时间的海盗船队,但陆军基本就没有跟对手在正面战场上交锋,登陆澎湖之后所做的也就是打扫战场的工作而已。反对派要说这两年作战频率高,军方是肯定不服的。

    “我们在现在这个时间点对西班牙开战,是不是值得,有没有经过系统的权衡和客观的评价?”反对派当然不会轻易就范,继续对军方的策略提出质疑。

    “现在这个时间点对台北的西班牙据点下手是再合适不过了。”颜楚杰回应道:“首先荷兰人在去年遭受重创,现在根本没有能力和我们作对,我们在对付西班牙人的时候,也无需担心荷兰人在背后捣乱。其二,西班牙人并没有做好战争的准备,对我们也缺乏足够的警戒心,这将大大降低民团军的作战难度。最后一点,台北有很多值得我们去占领的矿场资源,打这场仗的意义不仅仅是把西方殖民者赶出台湾岛,同时也是在扩充我们的财力。各位,打赢这场仗,我们的收益会非常可观,说句不夸张的话,台北真有金山在等着我们去挖!”

    众人听到这里便忍不住开始交头接耳起来,台北地区的贵金属矿脉至今未被西班牙人发现,但海汉如果继续将这地方留给西班牙人,那他们迟早都有发现这块宝地的可能。虽然在历史上直到两百多年后的清光绪十九年才有移民发现了金瓜石的黄金矿脉,但由于海汉的到来扰乱了这个世界原本的一部分发展进程,谁也不敢保证当地的金矿会不会提前出世。

    当地除了金矿之外,还有共生的硫砷铜和硫锑铜矿脉,不管是硫磺还是铜,对海汉来说都是极为重要的战略物资,能抢下来的矿脉就绝对不会放过。光是冲着这个矿,海汉就有足够的动力采取军事行动抢夺这一区域的控制权。

    “西班牙是老牌殖民帝国,要跟他们正面交手,钱天敦有没有足够的把握?”这是中立人士所担忧的问题之一。海汉民团强则强矣,但如果与西班牙这种本时代的欧洲强国交锋,是否还能像以往一样取得完胜呢?

    “澎湖驻军已经完成了对淡水据点的侦察工作,并且制定好了作战方案。”颜楚杰应道:“钱天敦和他的手下已经做好了开战准备,现在就是等执委会拿个主意了。西班牙人并没有我们想的那么强大,钱天敦认为取胜的把握是……十成,不确定的仅仅只是实际的作战时间、消耗和人员伤亡数目,但他在电报中表示了有信心把这些数目都控制在一个相对较少的水平上。同志们,这是一道送分题啊!只要我们点点头,钱天敦和他的战士们就能为我们把台北抢下来!在过去这几年里,钱天敦和他的部队有过哪怕一次让执委会失望的时候吗?特战营就是我们的王牌部队,他们既然都表了态,难道还不足以获得各位的信任和支持?”

    不得不说颜楚杰的嘴炮功力再一次发挥了作用,他颇具煽动性的说明让有投票权的各部门头头都从最初的质疑产生了态度转变。如果说这次作战不但不会给海汉造成损失,反倒会带来众多的实际利益,那大家又有什么必要去反对这件好事呢?

第801章 陷入困境

    海汉对外发动战争一向都有十分明确的目的性,要嘛为了土地,要嘛为了人口,要嘛为了特殊战略要冲,要嘛为了重要资源出产地,认准目标之后果断出手,从来不做亏本买卖。类似台北这种有金矿蕴藏的地区,又恰好在海汉伸手可及的范围之内,那自然是要划到自己名下才说得过去。至于说目前占领当地的西班牙人会怎么想,海汉并不需要考虑这种问题,就像西班牙人绝对不会去考虑当地土著对于他们这些外来入侵者的感受一样。

    以另一个时空中的状况作为参考,金瓜石地区作为东亚重要的产金地,前前后后采掘了近百年时间,直到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才把这里的矿脉挖得差不多,可见其蕴藏量还是相当可观的。如果以海汉过去发动对外战争的军费花销来衡量,那攻打台北的行动铁定是包赚不赔。既然能够获得大笔的经济收益,那么穷兵黩武、军费太高之类的反对理由就不是那么有力了。至于质疑特战营战斗力这样的说法,也没人会当真,那可是海汉民团中战绩最为卓著,人员组成最精英化的两栖部队,又有钱天敦立下的必胜军令状,实在没什么可担忧的。

    当然了,既然要马跑,那就先得喂马吃个饱,作战所需的物资还是需要及早开始调拨。另外钱天敦虽然在报告中声称澎湖驻军已经足够完成相应作战任务,无需再另行派遣部队协同,但考虑到部队出征后可能造成的防御空虚,军委还是准备临时从香港岛的军事基地调半支舰队过去协防。

    海汉这边开始紧锣密鼓地悄悄进行战前准备的时候,台北的西班牙人却没有意识到危险的靠近。鸡笼港的圣萨尔瓦多城中,本地最高长官阿尔卡拉索正在面色铁青地对手下人发泄自己的不满:“已经整整六天了!这帮懒鬼还没有修好我的盔甲,他们真是不想再吃这碗饭了吗?”

    手下人战战兢兢地应道:“大人,铁匠铺的何塞已经失踪八天了,他那几个学徒就只能打打杂,修理盔甲这种精细活儿是做不了的。”

    “城堡就这么大点地方,八天时间还找不到他吗?”阿尔卡拉索没好气地骂道:“都是饭桶!这么长时间找个酒鬼都找不到!”

    “大人,我们已经城内城外到处找过,也去酒馆问了那天见过何塞的所有人,只怕……是找不回来了。”手下小心翼翼地汇报道:“当天有人看到何塞喝得醉醺醺地离开酒馆,朝着码头的方向去了。晚间码头上没有照明,说不定他是掉进海里了。”

    阿尔卡拉索默然半晌才道:“这个酒鬼淹死了事小,耽搁本地的日常事务才麻烦。还指望他能带几个学徒出来,分配到圣多明哥城做事,结果带这么久,就只教会了他们生炉子!要从马尼拉申请分配铁匠过来,这一去一来又得一两个月才能办好……传我的命令,把何塞这个混蛋的铁匠铺充公!”

    正如倒霉的何塞所预料的那样,阿尔卡拉索大人可不会发动人力去海里给他捞尸,只会即刻将他的个人财产全部充公——其实也就是充进了阿尔卡拉索的私人口袋当中。上层人物所在意的并不是他这个小铁匠的生死,仅仅只是萨尔瓦多城里没有铁匠之后所造成的不便而已。当然并没有人会想到这个醉鬼铁匠其实不是因为喝醉了掉进海里喂了鱼,而是被人悄悄掳走了,毕竟他只是个铁匠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人物,要钱没钱要身份没身份,唯一的财产就是城堡里的铁匠铺,又没法搬走或者折现,对他下手根本没有什么意义。

    阿尔卡拉索骂完之后,心头还是很不舒服。台北这边的条件不好,马尼拉的人根本不愿意过来定居,特别是那些有一技之长的匠人,更是不愿跑来这么远的荒郊野岭受苦。所以鸡笼港的据点建立这么几年,却一直就只有何塞一个职业铁匠,他当初来的时候也是被发配而来,如果不是这样他大概也不可能主动申请来这里落脚。

    何塞一消失,他手下的几个学徒工根本就顶不上来,铁匠铺立刻就陷入停摆状态。这在短时间内或许还不会造成什么麻烦,但时间拖得久了,城堡里的各种事情肯定会受到影响。即便是向马尼拉求援,也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等来下一个铁匠。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阿尔卡拉索越是怕什么就越来什么,这边刚把何塞的失踪原因定性,便他手下的军官来报告说有两门炮和七支步枪需要进行修缮之后才能使用,另外需要维护的盔甲也已经累积了十来件。铁匠铺的小学徒显然担当不起这个重任,这些损坏的武器装备也就只能暂时扔进仓库里,什么时候下一个铁匠来了,什么时候才能进行维修。

    由于台湾地区的湿热环境,金属武器的锈蚀损耗速度非常快,必须要定期进行保养维护才能保持正常的使用功能。但士兵们的专业技能有限,顶多只能自己做做最简单的外部除锈,更专业的修理维护还是只能交给铁匠来做。而整个台北地区掌握了武器装备修理技术的人就只有何塞,他这一消失,整个地区的驻军都要因此而受到影响。

    阿尔卡拉索也曾经尝试过从福建雇佣大明的铁匠为自己效力,但由于当初十八芝在海峡内势大,整个福建沿海的铁匠铺悉数都被官府严密监控,唯恐他们被十八芝掳走或是主动投效。西班牙人虽然没有什么不良企图,但同样也在被封锁之列,没人敢主动接受其雇佣。话说回来,就算阿尔卡拉索能从大明雇到铁匠,所能起到的作用也会极为有限,因为西班牙军中所使用的枪炮基本都是产自欧洲,也并不是谁都能修理的。更何况西班牙人内部也有反对的声音出现,认为雇佣大明铁匠有可能会导致本国先进的军事科技从这个环节泄漏出去,便宜了这个大得可怕的远东帝国。

    不过也有极少数对外界变化比较敏感的人注意到了南海地区新近崛起的另一位大军火商,福建军方近几年所采购的军火有超过七成都是来自海汉,而且根据大明海商们的描述,海汉人不但会造武器,也会很好地运用这些武器,他们麾下的私人武装拥有非常强的战斗力,并且一直在对福建军方提供军事支援,以抵抗十八芝海盗团伙的攻势。

    但这种关注度却并没有引起阿尔卡拉索的重视,西班牙人在东北亚的贸易网络中,福建只是其中的一部分,更多的交易还是来自于浙江、琉球、朝鲜、日本等地。海汉从未主动与西班牙接触过,阿尔卡拉索也不认为自己有主动屈尊结交这些军火贩子的必要。在他心目中,海汉与葡萄牙人倒是很相似,在生意场上各种钻营,只要能赚钱的买卖都会参与。至于军火,葡萄牙人当初不也干过打捞英国人的沉船,然后把船上的火炮卖给大明这样的龌龊事?阿尔卡拉索并不认为海汉拥有与欧洲同等的武器制造技术,他们卖给福建军方的那些军火,多半也是从葡萄牙或者别的什么欧洲国家那里转卖出来的,这种靠当二道贩子发家的商业团体在远东地区真是不要太多,阿尔卡拉索认为海汉应该也只是其中之一。

    落后的情报体系和目中无人的高傲心态让西班牙人在对远东地区形势变化的认识上显得非常迟钝,他们并没有意识到,海汉这个所谓的军火贩子在海峡内的一系列动向意味着什么。就在西班牙人还混混僵僵地混日子的时候,他们的潜在对手已经悄悄地进入了淡水河口,对他们的据点进行了抵近侦察,并将其列为了下一步的军事打击目标之一。如果把这个对象换作大员港,恐怕当地的长官汉斯早就吓得睡不着觉了。

    1633年1月,澎湖民团驻地。

    孙真虽然是个粗线条的人,但他也能感受到最近营地的气氛有些微妙的变化,老兵们明显受到了什么刺激,每天的训练量比起前段时间他刚分配进来的时候增大了不少。而且需要协同海军进行的两栖登陆训练,近期也变得频繁起来。虽然军官们一个字都没提过,但孙真已经不是当初刚到澎湖时的懵懂百姓,他在经过数月的军事训练之后也有了一定的分析能力,在他看来,特战营大概是在进行某种有针对性的备战了。换句话说,或许等不了多久他就会迎来入伍后的第一次作战任务了。

    “跟上队伍!别开小差!在战场上你就已经死了一次了!”孙真恍神之间,屁股上就吃了一脚。踹他的人是监督训练的王排长,五年前入伍的老兵,一路从安南一直追随钱天敦到福建,明明是安南裔但却说着一口北方腔,孙真刚进来的时候对他的口音非常有亲近感,一度认为他也是从大明北方逃难过来的。

    和其他老兵一样,王排长对待孙真这样的新兵十分严苛,每每都要练到他们感觉身体被掏空的时候才会停下来休息,士兵们私底下称其为“刻薄王”。不过孙真倒是对排长十分敬佩,比如现在正进行中的野外武装拉练,排长跟他们也是一样背着二十多斤的装备,一边行军一边还要在队伍中来来回回地督促他们,用简单粗暴的方式鞭策队伍保持行进速度。

    当然了,孙真也知道王排长这么卖力的原因之一是他跟二排的牛排长打了赌,谁带的队伍在今天的野外拉练中输掉,负者就把晚餐的荤菜让给对方。少吃一顿荤菜当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过问题在于此前王排长在类似赌约中已经连输了三次,俗话说事不过三,再输下去王排长的面子上也过不去了,因此今天盯得非常紧,只要有人掉队或者走神,他就会用一记轻鞭腿进行提醒。

    “还剩五里路,大伙儿加把劲,今天赢了老牛,我自掏腰包给大伙儿加菜!”看着跟着自己队伍后面紧追不放的对手,王排长只能是使出了杀手锏:“每个班加一只鸡!”

    这个鸡血打下去还是相当有效,本来已经达到体力上限的士兵们立刻又有了动力,咬着牙冲向远处的终点。最终王排长的悬赏没有白出,他麾下的这个排以领先对手近半里地的成绩完成了这次距离长达三十里的武装拉练,并且还刷新了自身在这个项目上的训练纪录。

    孙真坐在地上,扭开牛皮水袋的塞子,大口大口地灌了一通水下肚之后,才气喘吁吁地对王排长问道:“排长,今天这成绩在特战营应该也算不错了吧?”

    “不错个屁,差得远着呢!”王排长大概是事后有点心疼自己的军饷,脸色依然是黑如锅底:“要不是你们几个新兵拖后腿,成绩起码还能提高半柱香的时间。以前钱将军亲自带队拉练的时候,行军速度可比你们快多了!”

    “排长你是吹牛吧?”孙真对此并不是太相信,在他眼中像钱天敦这样的军方高层自恃身份,已经不太可能再亲自下场带队训练了。

    “吹牛?钱将军带队的武装拉练半年一次,到时候你就知道厉害了,跑到你哭都哭不出来!”王排长面色狰狞,似乎想到了什么极为不妙的回忆。

    孙真没有再纠结这个问题,之前就有人非常跟刻薄王争论输赢,结果被罚跑二十圈操场,他可不想在自己筋疲力尽的时候还受到这样的惩罚。孙真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转移话题问道:“排长,最近武装拉练安排得这么频繁,还在搞两栖登陆演习,是不是要打仗了?”

    “打不打仗是首长们拿主意,我们要做的就是好好训练,做好战斗的准备!”王排长板着脸应道:“一切行动听指挥,不该问的不要问!”

第802章 攻打淡水

    在特战营里待了三年以上的老兵,几乎都很清楚密集的特训安排意味着什么。就算上面的大人物没有宣布任何的作战计划,老兵们也能很明确地分辨出日常训练与备战训练之间的差异。当然他们也很清楚军中的规矩,在长官们没有拿出具体的作战部署之前,不能随意打听这些军事机密,更不能在下属面前议论相关事务。

    当然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老兵们互相之间还是会有消息在私下传播,陈一鑫前些天带着侦察排去台北执行秘密行动,这事已经有不少人知道。首长亲自带队去一线侦察,对其重视程度可想而知,而后续所安排的一系列备战训练,更是已经验证了老兵们对于下一步将会攻打淡水的猜测。

    对于已经清闲了很长时间的特战营来说,这当然是一个难得的立功的机会,不过老兵们都很清楚想要在接下来的作战任务中抢到战功,最有效的办法不是靠着钻营,而是押着部下好好练兵,让他们能做好充分的准备,在战场上有所表现。钱天敦亲手提拔的军官,无一不是靠着实打实的战功和卓著的战场表现换来的,想靠着歪门邪道在特战营里混出头基本是不可能的事。

    当攻打淡水的决议从执委会发出之后,海汉这台本时代最高效的战争机器再次开动了起来,各个相关部门都立刻调整手头的资源安排,优先照顾军事用途。

    2月2日,驻扎在香港岛的海汉舰队以演习的名义出动了四艘战船、两艘补给船、两艘运兵船,并且有两个连的陆军协同行动。不过这支船队出海之后就一路向东驶去,他们的行动目标可不是在珠江口海域进行军事演习,而是前往澎湖和高雄换防当地的特战营驻军,以便把精锐兵力腾出来参与之后的军事行动。

    而跟随这支武装舰队一起前往当地的还有另一支隶属于海运部的货运船队,船上的货物是一批原本存放在香港岛海军基地内的作战物资,其中还包括了五百公斤的新式炸药和四门48磅大口径攻城炮。这些都是钱天敦作战计划中所要求的物资装备,万一在攻打淡水据点的时候不顺,可能就得用到这些非常规手段了。

    2月10日开始,澎湖驻军进行了较为密集的换防,来自广东的部队接替了特战营在高雄的驻防任务,而澎湖本地的防务也逐步交给了广东友军和澎湖本地招收的第二批新兵。

    孙真这批人因为入伍时间早了那么一个多月,已经被分配到了特战营的各个连队当中,倒是无需像他们之后批次的新兵那样留守澎湖了。作为主力作战部队成员之一,孙真也将有幸参与到这次的作战任务当中。

    2月14日,澎湖再次派出侦察船前往淡水,对当地进行了二次侦察。而这次带队的人换作了高桥南,他需要通过这次的实地考察来对作战计划进行最后的修正。

    2月20日,特战营向军委提交了经过修订后的作战方案。不过这个作战计划并没有将鸡笼港也作为攻打目标,原因是钱天敦认为使用闪电战拿下淡水据点的机会不大,而特战营想要同时攻打两个地方会因为兵力不足而难以为继。因此钱天敦只将攻打淡水的圣多明哥城作为了此次作战的主要目标,而是否接着攻打鸡笼港则是要等待淡水的战果出来之后再做决定。

    2月25日,澎湖基地收到了大本营的批复,同意实施作战方案,并赋予特战营在攻克当地之后自行决定是否需要趁胜追击和处理当地俘虏及其他战利品的权力。

    次日晚,钱天敦召见了福建军方驻澎湖代表许甲齐,向其通报了海汉执委会的开战决定。虽然许甲齐对此大为震惊,但看热闹不嫌事大,他非但没有提出任何的质疑,反倒是询问钱天敦是否允许福建军方派出军事观察员参与此次的行动。不过这个要求最终还是被钱天敦婉拒了,作为民团中的王牌部队,特战营所使用的武器装备和战法都与民团其他部队有些差异,而这也是特战营需要保守的军事机密之一。

    26日,澎湖基地召开了战前动员会,钱天敦亲自发表了动员讲话。他并没有试图为这次的战争寻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而是简单粗暴地将其归为“执委会的意志”,而这对于战意满满的士兵们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27日清晨,准备出征的部队在马公港的军用码头上集结。近四十艘参战帆船会一次性向目标地区投送超过1200名特战营战士,一部分重型武器装备,以及可供其完成至少五至七天作战任务的物资补给。重装和物资在前一天就已经陆续装船完毕,今天完成人员登船之后,部队就将立刻开拔奔赴战场。

    虽然在新兵训练期间就有幸跟着老兵们去台湾中部的浊水溪执行过一次侦察任务,期间也见识过老兵们是如何利用武器优势吊打当地试图动武的土著,但说起来这仍然算是孙真第一次参与到真正的作战任务当中,毕竟上次的任务中新兵并未直接参与作战,仅仅只是旁观者而已。孙真前一晚便兴奋得几乎没睡着觉,直到此时都仍是处于精神亢奋状态中。

    时值冬末初春,清晨的海边着实有些冷,不过孙真的心头却是有一团火在燃烧。昨天熄灯前班里还开了小动员会,班长明确告诉众人,这次打完淡水之后,很快还要接着打西班牙人在台北的另一处港口据点。只要这两地能顺利打下来,荣立集体军功的可能性非常大。像孙真这样新近入伍的士兵,只有通过了战场的考验之后,才能真正获得老兵同僚的认可。

    此次行动的指挥官高桥南一声令下,各班班长开始清点人数,检查装备,然后逐级上报,最终由各连连长将情况汇总到高桥南这里。

    “报告首长,部队集结完毕,请指示!”高桥南向钱天敦敬礼请示道。

    钱天敦抬手还礼,然后从旁边卫兵手中接过军旗,递交给高桥南:“预祝将士们马到成功!”

    “谢首长!”高桥南一脸肃然地接过军旗,然后向码头上集结的部队挥舞展示,顿时码头上一片欢声雷动。

    孙真也控制不住心中激动,用力将步枪举过头顶,与身边的人一同大声叫喊着。对于特战营的人而言,踏上战场并不意味着可能送命的危险之旅,反而是意味着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对于打仗,他们并不排斥,反倒是巴不得能多有一些表现的机会。

    海汉民团出征时并没有什么复杂的祭拜天地仪式,一向都只是简单的军旗交接就算完事,此次出征淡水也不例外。完成简单的出征仪式之后,部队便开始陆续登船出发。

    高桥南站在船头,借着微凉的海风来平静自己的情绪。虽然他在钱天敦面前尽可能地保持了冷静,但心中却是早就已经热血澎湃。这次能够单独带兵出征,除了钱天敦对他的信任之外,也象征着他在军中的地位已经达到了一定的高度。虽说他对钱天敦并无二心,但能够获得这样的指挥权,作为一个军人来说仍然是难得的荣誉。为此高桥南已经付出了五年多的时间,好在这个成果没有让他失望,能够成为拥有营级独立指挥权的第一名归化籍军官,这可是多少人都争不到的无上荣光。

    当然了,权力越大,责任越大,这个道理高桥南在提升军职的过程中早就已经懂得。一场战事的成败,胜利会成为指挥官的荣誉,但若是失败,这个锅往往就得由指挥官来背负了。尽管钱天敦带的这支部队在过往的作战中从无败绩,一向都能以比较明显的优势碾压战场上的对手,但高桥南还是不敢大意,要是万一让特战营的光荣战史在自己手上终结,那才真的是百死莫赎了。

    高桥南前些天去淡水侦察之后得出的结论,与前次陈一鑫的观点差不多,当地的据点由于地理优势明显,进攻方很难直接从淡水河上向其发动炮击,反倒是在附近河岸登陆的部队会处于城堡的火炮射程之内。这样一来,特战营想简单地凭借装备优势直接用炮舰轰城的计划就不可能实现了,必须要实打实地展开攻城战才行。

    特战营所擅长的作战环境是山地、丛林,现在又多了个两栖登陆,但由于装备和战法所限,正常战场的攻城战却并非特战营所长,以前在安南所参加过的攻城战中,真正担任正面战场攻坚的也并非特战营。这次攻打淡水的西班牙据点,可以算是特战营第一次独力承担攻城作战的任务。当然说攻城或许稍显夸张了一些,毕竟圣多明哥城这种说法只是西班牙人的命名习惯,在高桥南看来也就只是一个土石结构的武装城堡而已,远远还不足以称之为城池。

    要打下这个据点倒不是难题,难的是要又快又稳地拿下,而且要尽可能避免出现大的伤亡数字。高桥南在实地侦察过之后,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任务的难度系数并不是他最初预计的那么低。要求快,似乎就只能正面硬刚,那样势必难以控制伤亡数字,要求稳就是围城战法,但所将耗费的时间就没人能说得准了。如果城中粮食充足,那说不定耗上一两个月甚至更久都是有可能的,而这显然不会是首长们愿意看到的结果。

    因此对于高桥南来说,这次独立指挥作战既是机会,同时也是考验。而能不能顺利过关,他现在其实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高桥南在作战计划中设定的登陆时间为凌晨,因此舰队并没有全速前进赶着完成这一百多海里的航程,而是将航速放慢到六节左右,这样出发一天之后正好能在凌晨抵达淡水河河口。

    途中一路平安无事,船队在28日凌晨三点多抵达了淡水河河口水域。高桥南下令留下六艘“探险级”战船在这里,以封锁淡水河出海口,防止敌人外逃。其他船只则是驶入河口逆流而上,驶往淡水河上游。

    高桥南的作战计划是打算先堵住两头,断绝城内人出逃或是外界派来援兵的可能,然后才是陆军的攻城作战。为此他专门在西班牙人修建的码头上游约三四里的地方找到了另一个适合登陆的地点,大致就是另一个时空中淡水捷运站的所在处。

    趁着天色尚暗,船队迅速地通过了圣多明哥城以南的河面,处在昏睡中的城堡并没有人察觉到有这样一支庞大的船队驶入了淡水河。抵达目的地之后,一小队士兵划着小艇先行靠岸,然后在岸边点亮火把,做出停靠标记,引导船队靠岸。

    并不是所有船只都会在这里停靠,运载了一个连及作战物资的两艘运兵船在一艘“探索级”战船的护送下,继续向上游航行。这支小队的目的地是淡水河支流鸡笼河的上游,其目的是阻断鸡笼淡水两地之间的唯一陆上通道。不管是淡水据点的西班牙人外逃,还是鸡笼派来援兵,驻扎在这里的海汉民团都将会凭借险要的地理优势将其击退。

    回到下游的登陆点,人员登陆的速度非常快,但整个登陆进程不可避免地被装备和物资的卸船环节给拖慢了。特别是沉重的48磅大炮要从船上卸到岸上,就必须得几十号人协同作业才能完成,这里的河岸上不但没有任何的吊装设备,河岸土质也是因为长年冲刷沉积而显得非常松软,这也大大提升了辎重卸船和之后运输的难度。

    参战人员的登陆时间不过十几分钟,但将船上的各种物资吊装上岸,却足足花了两个多小时才基本完成,而此时天色已经开始逐渐亮堂起来。高桥南看得心中着急,但又无法指责自己的属下不争气,毕竟这是客观环境所造成的阻碍,并非战士们的过错。

第803章 兵临城下

    淡水河的下游两岸就只有圣多明哥城外有一处稍稍像样的码头,除此之外几乎全是处于自然状态的河岸河滩,从水到陆完成船运物资的装卸极为不易。虽然再往上游去还有几处原本居住在此的土著部落所留下的村庄码头,但那些地方距离圣多明哥城着实远了一些,由当地转运陆路所需的时间并不划算。

    特战营的作战行动一向讲求机动性,因此极少携带重型装备和大量物资出战,都是轻装上阵执行一些突袭或追剿、歼击之类的作战任务,甚至多数时候连负责运输物资辎重的后勤队伍也不会带。跟后勤部门的战时协同行动,对于特战营来说并不是十分顺畅,尽管高桥南提前考虑到了这一点,并进行过一两次专门的训练,但具体登陆环境的差异还是在此时拖慢了向战场投放部队的节奏。

    孙真此时正站在没到膝盖的河水中,与其他人一起将从船上卸下的物资扛到岸上。由于运载作战物资的补给船无法完全靠拢河岸,必须要依靠人力从近岸处进行转运,因此这一段的河岸上大约有两个连的士兵正在做着与他一样的事情。虽然他并不清楚具体的作战计划,但看看长官们着急的神态和不停的催促,他也能想到这个环节应该是消耗了太多计划外的时间。

    高桥南下令停止向岸上卸货,所有人准备进入作战的时候,其实作战物资还远远没有卸完。不过高桥南认为目前卸船的物资已经足够支撑部队进行两天左右的作战,与其在这里花费时间卸货,倒不如先对圣多明哥城外围实施控制之后,再慢慢将剩下的物资转运上岸也来得及。

    孙真和战友们得到了十五分钟的宝贵休息时间,赶紧回到岸上整理个人物品,吃一小块压缩饼干补充一下刚才体力劳动所消耗的能量,然后听取上级对于接下来行军路线的安排。

    当特战营修整完毕,开始从登陆点向西开拔的时候,天色已经慢慢亮了起来。无需望远镜的帮助,士兵们就能看到远处圣多明哥城附近袅袅升起的炊烟。这里的居民大概不会料想到,在这个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的早晨,他们已经迎来了一批怀着敌意的不速之客。

    登陆点距离圣多明哥城所在处仅仅只有三里路的距离,而实际上距离城外所开垦的农庄和种植园的距离也就一里多一点,以特战营的行军速度片刻即到。当穿着花里胡哨军服的特战营战士们鱼贯走出丛林的时候,少数在室外目睹这一奇景的本地居民都是一脸懵逼。即便是反应快的人,也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意识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并不是来自附近山区的土著武装,而是一支可怕的军队——那些士兵手里拿着的并不是土著所使用的竹矛,而是一支支可以发射出子弹的步枪!

    “入侵者!”当有人大声喊出这群不速之客的身份之后,其他人才醒悟过来,扔下手中的农具开始慌慌张张地往圣多明哥城的方向奔逃。在过去几年中本地移民和士兵被土著武装杀死的人数加起来也有好几十人了,这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个不小的阴影,不管这些入侵者的身份是什么,总之先逃回安全的地方保命比较重要。

    特战营的士兵们并没有对这些惊慌失措的民众展开追击,他们依然沉默地按照既定的路线向前行进,并分出小股部队对前进路线上的农舍进行搜查。

    农舍里当然不会有什么值钱的物事,这样做一方面是为了确保不会有人靠着这种手段脱逃出海汉的包围圈,另一方面也是希望能够抓获活口,以便通过突击审讯获知城内的最新情况。

    搜捕行动并没有让高桥南失望,很快士兵们便从其中的一间农舍中发现了两名瑟瑟发抖的农民。这两个人并非西班牙人,而是汉人与吕宋土著的混血后裔,但大概是因为其生活环境的关系,他们却并不会说汉语,只会讲西班牙语。好在军方对此早有准备,专门从商务部调了懂得西班牙语的翻译过来随军出征,此时便派上了用场。当然这种小角色还用不着高桥南亲自出面处理,他现在需要把主要精力放在更为重要的指挥工作上。

    以特战营的兵力,想要对圣多明哥城所在区域进行完全的封锁很难,因为这个据点所在丘陵可不仅仅只是筑城所占的那一小块面积,东西和南北走向都在一公里以上,而圣多明哥城就坐落于这片丘陵朝南靠近河岸的山坡上。后世这个丘陵上还建有真理大学、和平公园、台湾高尔夫俱乐部等机构,圣多明哥城在其中所占的面积不过只是几十分之一。

    要想完全封锁这么大一片区域,大概就不可能还留有足够的兵力去攻打据点了,因此高桥南也只能分出小股部队,去把守那些从圣多明哥城通往外界的小路山径,尽可能不给城里的守军留下任何向外求援的机会。

    路易斯·格斯曼是在仆人慌乱的惊呼声中醒来的,他连眼睛都没睁开,便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扇了一记巴掌出去,准确地击中了某人的侧脸。

    “你这个蠢货,我昨晚不是说过今天早上别吵醒我睡觉吗?”尚未从宿醉中醒过来的格斯曼非常愤怒,酒劲加上起床气让他的情绪如同一点就炸的炮仗一样。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仆人已经跟随自己多年,格斯曼甚至有心跳下床拔出自己的佩剑捅死这个不知趣的家伙。

    “大人,不好了,外面出事了,您赶紧起来吧!”被莫名其妙呼了一巴掌的仆人却并没有识趣地退出卧室,仍是带着恐慌的腔调请求格斯曼予以重视。

    “到底怎么了!”格斯曼怒气冲冲地翻坐起身,指着仆人骂道:“要又是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我就让卫兵把你拖出去打上二十鞭!”

    “大人,有……有外敌入侵啊!”仆人结结巴巴地说出了重点。

    格斯曼脑子里激灵一下,睡意立刻就褪去了,掀开被子跳下床来,一边穿裤子一边问道:“有多少人?到哪里了?洛佩斯上尉人在哪里,让他赶紧集合部队!”

    淡水据点遭遇外敌袭击并不是什么新鲜事,从1628年荷兰人初次踏足这里,与本地土著的武装冲突就一直没有断过。尽管荷兰人在1629年就已经将周边地区的土著部落悉数击败,并且强迫本地最大的部落圭柔社迁离此地搬进了阳明山,但依然无法完全杜绝小规模的零星冲突。

    格斯曼是1630年圣多明哥城建城后才来到这里,但他在任期间也已经发生过至少两位数的冲突事件。其中最为严重的两次甚至引来了近千土著战士围攻圣多明哥城,杀死了在城外劳作的农人和巡逻的士兵,并且将城外的生产设施和农田摧毁殆尽。这两次冲突也给城中的居民留下了极大的心理阴影,农民不愿出城耕作,士兵不愿出城巡逻,导致城外农田的耕种面积急剧下降,到现在都没办法实现粮食的自给自足,仍然需要部分依赖于每月从鸡笼港运来的补给。

    城里就这么两百来号兵,守这么一个小据点勉强是够用了,但要出城进山去剿灭土著部落,格斯曼却绝对不会去冒这种风险。能够稳稳地守好圣多明哥城这个据点,平安无事地混完任期离开这个倒霉地方,就是格斯曼目前最大的心愿。等调回马尼拉之后,这份殖民地地方长官的任职资历或许能帮他在仕途上再前进一步。

    守在这个穷乡僻壤的地方,连出城活动一下都不能确保绝对安全,这个行政长官其实也当得挺憋屈的。他上任三年来,圣多明哥城的人口仅仅比最初建城时增加了不到五十人,这对于一向以拓展海外殖民地为傲的西班牙而言简直就是笑话。但马尼拉当局一直没提要把格斯曼换掉,也足见上面的人知道这个地方的状况不好,换谁过来基本都是一样的效果。

    格斯曼在这个职位上能够捞取的油水不多,而其中的大部分又都送回马尼拉去打点各路神仙,指望上面的人能够早点大发慈悲把他调离这里。两个月之前他终于得到消息,上面有意要将他调回吕宋,派去南部新开发的港口八打雁(batangas)当长官,不过前提是他得在淡水据点待到1633年10月,以完成其三年的任期。

    既然已经看到出口的曙光,格斯曼自然也就再没有要在任期内做出什么成绩的打算,能够平平安安地混完最后大半年然后离开这鬼地方就是最理想的结果。所以近期他基本都是采取了“无为而治”的态度来处理本地事务——说白了就是什么都不管。

    但上天显然不打算让格斯曼这么顺利过关,就在他以为看到希望的时候,突如其来的入侵者却不合时宜地出现了。格斯曼的第一反应就是自己的某个下属大概又在跟土人交易时占了对方的便宜,而土人也一如既往地采取了简单粗暴的方式要讨回吃的亏。这些土人虽然拿坚固的圣多明哥城没什么办法,但在城外搞破坏却是一等一的厉害,他们在城外肆虐一次,事后城内的人就得花上几十倍的时间去恢复,也难怪格斯曼听到有人入侵的消息就立刻暴跳如雷了。

    但今天的状况显然有些不同,仆人应道:“洛佩斯上尉就等在外面,他说……这次来的敌人并不是土人。”

    “不是土人是什么?难道是荷兰人?”格斯曼皱眉道:“这些家伙连自己碗里的饭都还没吹凉,就想来抢********吃了?”

    “好像……也不是荷兰人……”仆人战战兢兢地说道:“听从城外逃回来的人说,这些入侵者服装怪异但样式统一,而且他们都装备有步枪!”

    “什么!?”格斯曼不敢置信地应道:“你是说有大量火枪兵占领了我们的城外土地,而这些火枪兵并不是荷兰人?”

    这对格斯曼来说意外程度甚至还要大于有敌人入侵这件事情本身,作为西班牙人的公式对手,荷兰人在近几年也没少跟西班牙人动手打交道。西班牙一方在长期的拉锯战中稍占优势,其主要原因就是西班牙在远东的中心马尼拉距离台北还不算太遥远,比起荷兰人的总部巴达维亚可要近得多了。但自从前年夏天荷兰人在福建海峡的作战中败给了大明和海汉的联合舰队之后,就收敛了很多,没有再出现主动挑衅的行为。而去年夏天巴达维亚被马打蓝大军攻击之后,荷兰东印度公司元气大伤,大员港这边也是偃旗息鼓安静下来。但如果来犯者不是荷兰人,那又会是谁呢?

    “大人,城外的军队是海汉人,他们已经亮出了军旗。如果我们的判断没有出错,城外应该是隶属于海汉民团的某支部队。”

    稍后,格斯曼在本地的军事指挥官洛佩斯上尉口中得到了一个令他吃惊不已的答案。格斯曼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跟西班牙毫无瓜葛的海汉民团会出现在圣多明哥城外,而且还是全副武装而来,看样子并不太像是准备与己方进行友好交往。

    格斯曼对于海汉民团的了解不算太多,只知道这支私人武装与福建明军有着极深的瓜葛。海汉民团似乎向福建军方提供了某些技术方面的支持,以换取海汉贸易船队在福建沿海交易的权力。其实类似的事情西班牙和荷兰都有打算去做,但荷兰此前挑错了合作对象,局面已经无可挽回,而西班牙却是因为冷眼旁观太久没有及时下场加入,结果被海汉见缝插针,抢走了明军这个潜在合作伙伴。

    “我们从来没跟海汉打过交道,也没有任何过节,为什么他们要来这里找我们的麻烦?”格斯曼一脸无辜地问道。

第804章 围困

    格斯曼不是太能理解海汉的做法,西班牙在远东地区的主要竞争对手是如荷兰这样的欧洲国家,与海汉并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双方也没有交恶的纪录,怎么这帮武装商人会毫无征兆地说动手就动手。话说回来,这淡水河穷山恶水的地方,又没有什么有价值的资源,西班牙人自己都有点想收手不干放弃这个只有投入没有产出的殖民据点了,为什么海汉人居然还派出军队来这里滋事?难道他们以为这里的土地里藏着黄金吗?

    倒是他手下这位洛佩斯上尉大概是出于军人的天职,对海汉这个潜在的竞争对手多少还有一些了解,向他解释道:“大人,海汉人最近几年从南向北扩张的势头非常快,他们占领澎湖之后也并没有就此满足,我听说他们在去年下半年就已经开始派船前往福尔摩沙南方的海岸活动。对他们来说,或许除了大明帝国之外,其他势力都会被他们当做对手和敌人看待。”

    “南边不是荷兰人的地盘吗?他们真能忍气吞声看着外人踩进来?”格斯曼狐疑地问道。要是干这事的是西班牙人,估计荷兰人早就跳脚了。他们这几年明的暗的可是对台北的西班牙据点动了不少手脚,只是迫于实力有限,没法把西班牙人彻底赶出这一地区罢了。如果不是格斯曼也知道荷兰人与海汉人之间素有不合,他真有点怀疑是不是荷兰人花钱雇佣了海汉人的军队来这里找麻烦。

    “这个就不清楚了……大概荷兰人也拿他们毫无办法吧。”洛佩斯的情报来源也极为有限,虽然比格斯曼知道的多一些,但对于台南地区目前的形势变化也并不清楚。他仅能从旧有的情报中判断荷兰人大概是因为在海汉民团手下吃过败仗,加之巴达维亚去年出事让大员港无法获得后方支援,因而对海汉的“入侵”行为不能进行有效抵抗。当然了,相比荷兰人的无力,自家目前的处境似乎也好不到哪里去。

    “好吧,先别管该死的荷兰人了,这些海汉人……真的打算要攻打我们的城堡吗?”格斯曼对此仍是有些半信半疑,因为圣多明哥城里根本就没什么值得用战争去争抢的东西。

    “我个人认为……他们攻打这里的原因,或许只是要拿下福尔摩沙西海岸的完全控制权。”洛佩斯的猜测虽不全中,但亦不远矣。

    “好吧,不管如何我们是不能向这些入侵者投降的,亲爱的洛佩斯上尉,我想你一定有办法能够将他们驱逐出去,对吗?”既然战争似乎已经不可避免,为今之计格斯曼就只能依赖于军人的表现了。他只是一个单纯的行政官员,对于作战这类事务基本上是一窍不通,也没有主动插手干预军方行动的意愿。洛佩斯在过去的几年中数次击退了荷兰人和土著的武装袭扰,表现十分稳定,也是格斯曼现在唯一所能依赖的对象了。

    “是的大人,我们会一如既往地取得胜利,这些野蛮人不会在我们的土地上逗留太久的。”洛佩斯胸有成竹地应道。尽管尚不知道对手的真正目的为何,但他认为凭借圣多明哥城的防御工事和麾下训练有素的士兵,足以挡住这些不怀好意的不速之客。当然了,如果他能看到尚在上游河岸装配当中的那几门48磅攻城炮,或许就不会这样轻视对手了。

    “很好……我拨给你两百枚银币,你可以用来犒劳你手下的士兵。告诉他们,每杀死一个敌人,就能得到一枚银币的奖励。赶走敌人之后,我还另有赏赐!”格斯曼在关键时候倒也毫不吝啬,主动拿出钱财来打赏守军。

    “大人真是慷慨,我保证士兵们一定会竭尽全力杀敌!”洛佩斯也投桃报李地给格斯曼吃了一颗定心丸。

    洛佩斯不动声色地安抚完格斯曼之后,便立刻回到城墙防线上。虽然他表现得很镇定,但城外的实际状况远比他告诉格斯曼的情况要严重得多,仅肉眼所见的范围内,敌军的兵力就至少在五百人以上,数目已经远远超过守军,并且在远处封锁住了出入圣多明哥城的所有道路。

    如果仅仅只是来自陆上的威胁,洛佩斯或许还不会特别紧张,但他注意到河面上出现了一些打着海汉旗号的帆船,这摆明了就是要封锁出海的航道。本来他还打算派人乘船出海回鸡笼港报警求援,但看到对手这个架势只能无奈地放弃了。圣多明哥城的码头上就只有两艘小帆船能够出海,而其他的船全都是平底内河船,平时在淡水河上打打渔还行,但出海就太冒险了。

    洛佩斯也摸不准海汉民团作战的路数,不敢冒然下令出击,他现在所能做的,也就只是据守城堡,观察对手的行动再见招拆招了。这样的被动局面虽然不是洛佩斯乐于接受,但他目前也的确没有更好的选择。

    “传我的命令,立刻组织预备队,让军需官给农民们发放武器,做好战斗准备!”洛佩斯看着城外出现了越来越多的海汉士兵,心情也逐渐变得紧张起来。看样子对方可不是单纯来武装游行一番,而是真打算要对圣多明哥城动手了。

    就在城内的西班牙人正在乱哄哄地做全城动员的时候,城外的民团军特战营也在不紧不慢地完成外围的封锁圈。高桥南原本非常担心的一个点就是西班牙人在发现民团军之后立刻派人出城突围,而尚未来得及完成合围的海汉一方很可能就会不可避免地放出去几条漏网之鱼。虽说即便有人能逃出包围圈也未必真能去到鸡笼港报信,但高桥南还是不希望战场上出现一些不可控的意外。

    但西班牙人迟钝的反应却是给了特战营足够的时间在外围实施部署,堵住所有进出城堡的主要通道。这种趋于保守的防御方式在高桥南看来,完全就是落后原始的战法。他在追随钱天敦的几年中所学习的各种战术,几乎都是建立在部队机动能力基础之上的运动战。如何在战场上穿插、切割,调动敌人跟着自己的节奏走,这样的战术思想才是在多年实战中被证明真正管用的高级战法。

    西班牙人虽然一度在欧洲战场上扮演着强者的角色,但显然并不是每一个西班牙军官都有着过人的军事素质。选择退防死守这样的防御方式,对付装备原始的土著武装或许能够有不错的效果,但想用这么老套的办法跟海汉民团对战,那未免就有些自不量力了。也就是特战营的基本配备跟攻城战有点专业不对口,加之环境所限,使部分兵种的部署不够顺畅,要是换做陆军中其他营级作战单位遇到这样的场面,估计指挥官嘴都已经笑裂了,直接把炮兵推到一线轰个痛快就够了。

    随着各路分队逐步抵达预定阵地,海汉军在圣多明哥城外围的包围圈也基本宣告完成。唯一让高桥南感到不满的是从上游河岸运来的火炮在途中因为道路不畅遇到了麻烦,工兵们还在设法铺路垫道,以便能让沉重的炮车和运输弹药的重型平板车顺利通过。但即便是最乐观的估计,至少也还需要两到三个小时来完成这仅仅几里地路程的运输任务。这就意味着即便现在特战营其他作战单位已经部署到位,也难以立刻向西班牙据点发动总攻。没有重型火炮开路,高桥南可不打算让部下用自己的身体去跟躲在高墙垛口后面的敌人硬拼。

    “通知各路分队,让弟兄们分批吃饭,下午看情况再说。”高桥南看看已经过了午时,便下令暂缓进攻,先停下来休整补充能量。不过他也并没有打算让城里的守军就此放松下来,总得想点办法让他们把神经崩紧一点才行。

    “让海军的弟兄们上场活动活动。”高桥南接着下令道:“那边码头上正好有一堆靶子,就让他们练练炮好了。”

    由于此次的作战计划中放弃了让战舰直接抵近河岸炮轰西班牙据点的作战方案,海军在这次作战中的主要任务就是封锁航道同时充当运输工具,另外可能还得承担一部分的后勤任务,比如搭建后勤设施、收押俘虏等等。但这样的安排显然很难让海军满意,毕竟承担这些任务很难拿到什么战功,最终只能成为承托陆军战绩的绿叶罢了。

    高桥南在军中服役多年,自然明白这种暗戳戳的猫腻,他既然现在身为战役指挥官需要协调陆海两军,那么就不能再偏向陆军,必须要考虑到海军的情绪,适当地分润一些功劳出去。比如这西班牙据点外的码头上所停靠的船只,就是用来刷功劳的好对象。船上的水手船员早就已经弃船逃入城内,海军对这些船下手简直毫无难度,只要他们不过于靠近河岸,城内的火炮也完全拿他们没辙。

    传令兵通过旗语向河面上的战船发出信号之后,很快几艘战船便如饿狼一般扑向了目标。为了能够节省弹药精确命中,这几艘船甚至肆无忌惮地在河中心下锚,待船身运动减缓之后,才开始向目标开炮射击。

    隆隆炮声立刻便传到了数百米外的城堡中,正在喝汤的格斯曼手一抖,汤匙掉进了碗里。他立刻抓起手边的铜铃拼命摇晃,待仆人进来之后大声问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是谁在开炮?”

    “大人,我这便去打听消息。”仆人赶紧应了一句,快步退出去了。

    片刻仆人回到了格斯曼的餐桌前,向他报告最新的战况:“大人,外面的敌人从河面上向我们的船开炮了。”

    “那我们的反击呢?”格斯曼挥动着拳头追问道。

    “大人……船员都已经回到城内了,船上没有我们的人。”仆人有些尴尬地回应道。

    “啊……那么我们就不会有人员的伤亡了,这样也挺好……”格斯曼只能自己给自己打圆场,不过他还是有些不太甘心单方面受到敌人的攻击:“你去告诉洛佩斯上尉,叫他别眼睁睁看着敌人动手,至少要有所回应才行,不然敌人就把我们全部当作死人了。嗯,我们不是也有很多火炮吗?让洛佩斯上尉还击他们!”

    “简直是胡言乱语!”格斯曼这外行的作战建议让洛佩斯听到之后哭笑不得。

    作为一名在过去几年中指挥了多次防御战的在职军官,洛佩斯非常清楚自家的防御能力和武器性能,海汉军队在城外的部署地区正好处于城防火炮的最大射程范围之外,而且每个方向都是如此。河面上的帆船也严格地保持着与河岸的距离,仿佛是有一层看不见的界限将它们限制在西班牙火炮射程之外。洛佩斯觉得这样的场景实在很蹊跷,似乎海汉人完全掌握了圣多明哥城各个方向上的防御火力射程,但他也想不出这种连普通士兵都不清楚的军事机密怎么可能会走漏了风声,只能将其视作了一种巧合。当然他哪怕是打破脑袋都想不到,这些信息竟然是由负责在台北两个据点维护武器的某铁匠提供给了对手。

    尽管对手可能已经掌握了己方的某些军事机密,但洛佩斯还是不能冒险去主动暴露。海汉战船开始炮轰岸边船只的时候,洛佩斯已经计算过距离,他可以肯定这几艘海汉战船完美地处在城防火力的射程之外,如果开炮对其进行威慑性质的反击,除了暴露火炮的射程之外,似乎并不会起到别的什么鸟用。也只有顶头上司格斯曼这种外行人,才会要求他为了自己的面子而使用火炮反击。

    但洛佩斯是一名军人,也是此时能够决定守军命运的指挥官,他可不会因为外行上司的一句话就照办不误。好言打发走了格斯曼的仆人之后,洛佩斯并没有下令城头开炮还击,而是继续观察敌军的动向。

第805章 实力差距

    在大约一百多米的距离上对静止不动的目标进行射击,这对于海汉战舰上的炮手们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以操作的科目,何况此时的作战环境是在内河相对平静的河面上,而非波涛汹涌的海上,相对而言射击的难度也就大大降低了。

    四艘海汉“探索级”帆船一字排开,用右舷对着淡水河北岸,二十门火炮肆无忌惮地次第发射,轰击岸边码头停靠的几艘小船。这些船本来就是民用船只,船身基本谈不上有什么防御手段,炮弹击中之后木屑横飞,桅杆倾倒,很快就有船因为吃水线附近的船板被打穿而进水倾覆。

    当然了,在执行这种破坏为主又不用担心敌方反击的任务时,海军也并不会拿出十成的本事暴露在敌方眼前,射击频率要比正常的作战水平放缓了许多,更多的精力还是放在了追求命中率上面,毕竟打得准才是炮手们可以引以为傲的谈资,谁会拿单纯的撸得快出来炫耀。

    尽管西班牙一方因为及早入城避险,在这一轮的单方面炮击中并没有出现人员的伤亡,但城墙上观战的洛佩斯脸色依然是黑得如同锅底一般。他从海汉人的耀武扬威中至少看出了两件事,第一,海汉人并不打算给他们留下任何退路,所以在正式开战前就将岸边的船只全部摧毁,这也充分证明了他们的来意不善;第二,海汉战船在炮击中展现出来的命中率和火力强度都出乎他的预料,唯一让他感到庆幸的是这些火炮是部署在船上而非陆上,否则他现在就该头疼如何应对对方的炮击了。

    但洛佩斯转念一想,海汉军派到此地的战船只怕并非只有这么几艘,而战船的炮火配置都是如此要命,那陆军难道会差到哪里去吗?现在还没有发现城外有对方部署的火炮阵地,恐怕仅仅只是因为时机未到罢了。要是待会儿敌军真的在城外祭出火炮,自己又该如何应对?

    海汉的炮击并没有持续很长的时间,前后也就十来分钟而已。但岸边的几艘西班牙船只已经被打得千疮百孔,看起来已经基本报废了。这对于在城头上观战的守军来说,视觉上的刺激和心理上的压迫感都是非常强烈,在过去几年中守军对付过的敌人当中,可没有任何一支武装具备了海汉这样的实力。即便是能以海上武装与西班牙分庭抗礼的荷兰人,他们当初派来这里作战的武装船只上所装备的火炮数量也远不及海汉战船。

    “或许应该琢磨琢磨该怎么向鸡笼港求援才是了……”还没正式开打,洛佩斯心中就鬼使神差地闪过这样的念头。

    不过他很快就清醒过来,城外敌军的这种架势,可不像是会放水的样子,想要派人出去求援,突破对方包围圈的可能性并不大,至少水路是肯定走不通了。

    “来人,让预备队的德尔加多马上来见我。”洛佩斯沉着脸下达了命令,虽然希望渺茫,但他决定还是要试一试才甘心。

    德尔加多(delgado)这个古老的姓氏来源于桑坦德山区,在西班牙语中是“瘦”的意思,不过洛佩斯口中的德尔加多却并不是一个西班牙人,甚至连一点西班牙血统都没有。这个名字的主人其实是一个出身于吕宋岛北部山区的邦都人,因为其父辈就为西班牙殖民者效力,因此子承父业的他也获得了一个西班牙语称呼。

    德尔加多现在也是圣多明哥城里驻防军队中的一员,不过因为他的血统关系,他所在的部队仅仅只是协从军而非正军,平时干农活的时间要比军训的时间多得多,有点类似于大明某些地区的卫所兵。照理说他的身份并不足以得到本地最高指挥官的重视,但相较于其他协从军士兵,德尔加多却是有一个特殊的独门技能。

    德尔加多在为西班牙人效力之前曾经是一名丛林猎人,非常善于在林中隐藏自己的行迹,而这个技能也的确在他从军之后发挥过作用。他曾经两次在圣多明哥城遭遇袭击时潜伏出城,翻越阳明山山区前往鸡笼港求援。尽管两地之间的直线距离只有不到四十公里,但考虑到这片山区中还有不少与西班牙有宿怨的土著部落,德尔加多能够平安无事地穿越这一地区的确是一件不易办到的事情。

    由于有过两次成功执行求援任务的经验,当圣多明哥城再次遭受外敌入侵而难以力敌的时候,洛佩斯自然而然就想起了这个善于穿越山林的猎人手下。假如他能够再次成功穿越山区去到鸡笼港求援,那么或许局势还能有挽回的余地。否则的话,大家就一起在城堡里等死好了。

    然而这次德尔加多在听完洛佩斯的命令之后却面露难色:“长官,可能你没有注意到,这些家伙手里拿的都是步枪,不是竹箭竹矛,而且都部署在几条主要通道附近,如果你要我出城,很有可能我还没进到山里就已经送命了。”

    “德尔加多,你是一名战士,不能表现得这么胆小懦弱!”洛佩斯也没料到手下居然会对自己的决定提出质疑,当下脸色就更加难看了。

    “长官,我不畏惧战斗,但我不想无谓地送命。”德尔加多为自己辩解道:“我现在不管从哪个方向出城,都会被敌人发现,我根本不可能有穿过包围圈的机会。”

    “那你想怎么做?”洛佩斯感觉他是话里有话,便反问道。

    “我需要十到十五人,分作五队,等入夜之后出城,同时分别向不同方向突围。我会安排好他们的行进路线,尽可能地避开外面的敌人。”德尔加多果然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只要有其中一队能够出去,或许就可以把消息送到鸡笼港了。”洛佩斯想了想,觉得德尔加多的这个办法倒是有点道理,当下便同意了他的提议:“那你现在就去挑选人手,预备队的人随你选。”

    这个方案看似可行,但洛佩斯不傻,当然能够想到德尔加多大概是要让其中的大部分人做炮灰,掩护他自己脱身,不过他并不会当面点穿德尔加多的心思,只是这人选必须要控制一下,免得这个家伙选出一帮西班牙士兵去送死,这种损失可不是洛佩斯所能承受的,格斯曼大人也绝对不会同意。至于预备队的那些人都是殖民地的土著,反正死多少就能招多少,洛佩斯并不会特别在意。

    当然了,洛佩斯也很清楚在此之前守军必须得坚守住自己的防线才行,而且这个时间可能还会长达数天。按照德尔加多以前的纪录,需要花一天到两天的时间穿越山区抵达目的地鸡笼港,然后当地驻军用一两天的时间集结部队准备物资,再匆匆从鸡笼港赶过来救援,起码也是四五天之后的事情了,而这已经是过程中没有任何耽搁的理想状态了。如果因为天气或是别的什么客观原因耽搁了救援组织,那援军要等十天半个月才能赶过来也是有可能的。

    如果是以前的对手,洛佩斯的确有信心一直守到援军到来,甚至是凭一己之力击退敌人。但这次杀到淡水河的对手却不像以前那么好打发了,从对方的排兵布阵,战术安排,洛佩斯都能感觉到对方是有备而来,按部就班地一步一步地收紧绞索,却不给守军留下任何可以用来的反击的机会。如果不打起精神小心应付,洛佩斯都不敢肯定自己是否能够拖到援军到来。

    下午两点,三门炮身较轻的12磅炮终于运抵前线,等得心焦气燥的高桥南立刻下令将火炮部署到预定的阵地上,准备发动攻势。

    由于圣多明哥城座落在山坡上,特战营的火炮只能布置在地势稍低的地方,相对在射程上就比较吃亏一些。而这次洛佩斯可就没有再悠闲地看着城外的对手动作,立刻下令这个方向的火炮向对方正在布置炮位的区域进行射击。

    孙真所在的步兵排有幸承担了护卫炮兵们进入战斗位置的任务,刚刚进入预定位置,远处城头上的火炮就轰然鸣响。他稍稍抬头就能看到一颗炮弹呼啸着划过空气,朝着自己所在的地方砸过来。

    虽然在训练期也接受过步炮协同的作战训练,在近距离听过火炮射击的爆炸声,但那毕竟是己方的火力,心里清楚炮弹不会朝着自己头上砸,这跟现在敌军炮弹呼啸而至的感觉完全就是两码事。孙真自恃投军之前就已经在乱世中杀过人,也算是胆大的人,但此时依然觉得膝盖发软、口干舌燥,脑子里一片发懵。

    “傻站着当活靶子吗?”直到王排长一脚踢在他屁股上,才将他从走神状态拉了回来。

    从天而降的炮弹并没有击中他,而是落在了右前方大约十几米的地方,弹了两下之后便冒着青烟停在了草丛里。在这个距离上几乎是守方火炮的极限射程,如果洛佩斯想要让炮弹打得更远,就只有多填装火药这么一个风险巨大的办法。当然洛佩斯也未必有这个胆子,极限填装是非常容易导致炮管炸膛的危险行为,而不管是火炮还是炮手,都是目前圣多明哥城损失不起的重要资源。

    不过即便是洛佩斯亡命一搏,也未必能给攻方造成真正的麻烦,因为武器制造技术的限制,这个时代的火炮在极限射程上根本就没多少准头可言,能不能打中目标完全随缘看脸。洛佩斯下令开炮,除了震慑攻方之后,多少也就是抱着碰碰手气抽个奖的念头——万一就打中了呢?

    然而上天并不是那么眷顾西班牙人,这个方向的城墙上四门火炮连续射击了四轮无一命中,最近的一颗也尚离目标区域有十米左右的距离,连攻方的一根毫毛都没有伤到。洛佩斯对于这样的结果也无可奈何,由于平时并没有经常进行炮兵训练的条件,一年半载才能有机会放一次炮,他也没办法苛求炮手们的表现。

    但洛佩斯还不能在脸上表现出气馁不安的情绪,手下的人可都是看着他的表现,要是他先情绪失控慌了,那手下这些人大概也都无心作战了。

    “别停下来,继续射击!”洛佩斯板着脸下达命令道。

    而这个时候格斯曼的仆人又出现在他面前:“洛佩斯上尉,格斯曼大人希望知道开炮的原因和目前的战况。”

    “你告诉格斯曼大人,局面尽在掌握,敌人已经被我们挡在了火炮射程之外……”

    洛佩斯的牛皮还没有吹完,远处的海汉火炮阵地传来一声轰响,之见一个黑点从炮口喷射而出,径直向城墙方向飞了过来。

    城墙上的人张着嘴看着这枚炮弹从头顶上方大约三米处呼啸而过,然后砸进了城内的一间木板屋。很显然这枚炮弹的轨迹是因为对方的发射角度稍微高了一些,以至于直接就越过了城墙砸进城内。当然了,只要脑子不是特别傻的人,也会意识到对方火炮射程可要比自家的远多了,人家从低处打高处,比自己从高处打低处还要远,武器性能上的差距立刻就凸显出来了。

    洛佩斯的心又往下沉了几分,还没等他想出词来解释,格斯曼的仆人倒是一脸乐观地说道:“敌人虽然有炮,但看起来准头不大好啊!”

    洛佩斯勉强挤出一点笑意附和了两句,赶紧将这傻不拉唧的仆人送下了城墙。这家伙大概根本就没有经历过炮战,不明白这种火炮跨射现象意味着什么。为了避免扰乱军心,还是尽早将他打发走为妙。至于他回去之后会如何跟格斯曼进行汇报,洛佩斯现在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虽然对手仅仅才部署了三门火炮到位,但他已经有点慌神,心中暗暗祈祷天色能够快一点暗下来。

第806章 炮击

    “打得好啊!老子还以为这炮的射程够不着城墙,早知道多带几门12磅炮过来,起码比那粗笨的攻城重炮灵活多了!”高桥南看到炮兵的第一轮射击悉数击空,不怒反喜。他虽然没受过炮兵训练,但在军中这么几年时间下来,也很清楚炮兵的基本技术,知道这种跨射的现象实际上离命中目标就只有一步之遥了。相比对手的炮弹无法打到自己阵地的窘状,现在高桥南算是吃下了定心丸,可以放心大胆地部署炮兵了。

    第三轮的炮击中,便有炮弹准确地命中了城墙的上半部,打得土石飞溅,城墙上一片惊呼之声。受惊的西班牙炮兵甚至不敢再靠近垛口去瞄准城外的敌人,只是将装填好的火炮推回到炮位上,然后冲着城外随便放上一炮了事——反正都是随缘炮击,瞄不瞄准似乎也没什么差别。

    而城外很快又有两门12磅炮部署到位,共计五门炮开始以两分钟一轮的频率向圣多明哥城的东侧城墙实施炮击。由于海汉陆军所使用的火炮都已经实现标准化生产,只要统一校准射角和装药量,同一火炮阵地上发射的炮弹落点极为集中,这下命中城墙的炮弹数量就开始急剧上升了。五轮之后,便有一发炮弹准确从城墙垛口穿过,将两名倒霉的炮手直接撕成了一地碎肉。

    “全体隐蔽!”洛佩斯不得不下达了一个不太情愿的命令。刚才那两个被炮弹撕碎的倒霉鬼距离他不过三米左右,血肉碎末溅了他一身,假如那颗炮弹出膛的角度稍微偏上那么一丝,或许被击中的倒霉鬼就会换成他了。

    如果说双方都处在对方火炮射程之内,那西班牙人大概还可以拼上一拼,但现在明显是防守一方单方面挨打,虽然努力在尝试反击,但显然并不能给攻方制造出对等程度的麻烦。此时如果还坚持让炮手们在城墙上作战,那就无疑是要拿他们充当炮灰了。为了避免继续损失宝贵的炮手,洛佩斯不得不让炮手们先退到城墙下避避风头,只留了少数几名士兵在城头隐蔽处瞭望城外的情况。如果对方接下来要使用步兵抵近攻城,那么再安排炮兵回到城墙防线上操作也来得及。

    直到五门火炮打到发烫不得不停下来冷却的时候,高桥南才拿起望远镜认真审视战果。近百发炮弹中至少有两成击中了东侧城墙,其中一部分区域出现了明显的裂痕和崩塌迹象,城墙上的垛口也已经被摧毁了三四处。虽然望远镜里无法查看到对方的人员伤亡状况,但高桥南相信这一番炮火轰击不会毫无收获,这一点从对方将防御兵力撤离城墙这个迹象就能推断出来。

    唯一让高桥南感到不满的,是那几门48磅的重炮依然还陷在运来此地的路上,估计今晚能够抵达火线就算不错了。不过士兵们在城外的农场中找到了几头瘦骨嶙峋的耕牛,已经带去当畜力发动机使用了,想必应该能有效加快攻城大炮部署的速度。

    炮击结束之后,孙真也从最初的兴奋中逐渐冷静下来。在炮兵们光着膀子奋力作战的时候,孙真也没闲下来,由于城内守军无法给城外的火炮阵地造成真正的威胁,原本担任警戒护卫任务的部队只能干起了辎重运输的活——负责给火炮阵地运输弹药。这可是实打实的重体力活,步兵们合力将一车车沉重的弹药推到前线,然后还得卸到炮位侧后方码放整齐,以备取用。

    孙真看老兵们出汗之后都脱下军服光了膀子,便也有样学样地把上衣脱了下来,小心折好放到旁边干净的地方。出征在外,军服清洗不便,虽说这花花绿绿的底色倒也耐脏,但孙真还是会尽量爱护好这身得来不易的战袍。好在他本是农家子弟出身,粗重活干得多了,倒也不觉这搬运弹药的差事有多苦。

    这种粗活原本是应该由随军民夫或者后勤部队来完成,但钱天敦考虑到淡水河当地的作战环境较为复杂,且单枪匹马作战的特战营补给能力有限,能够维持的参战人员规模有限,并没有在此次行动中安排大量民夫随军出征。当然了,钱天敦是否有通过这种方式来磨炼部队的想法,那也不太好说。

    高桥南肯定不会对上司的安排提出任何质疑,钱天敦给的人少,他就按着人少的用法来,不过这样一来,部分作战部队就得分阶段担任起干粗活累活的任务了。

    “报告营长,火炮已维护完毕,是否继续射击,请指示!”炮兵连连长向高桥南请示道。

    这次与特战营协同行动的部队除了海军之外,还有一个专门从广东调过来的陆军炮兵连。虽然特战营内部也有炮兵编制,但由于特战营的作战风格特殊,标准配备的重武器只是易于机动运输的3磅炮而已,在操作和战术上都与陆军主流装备的12磅标准火炮有一定的区别,而攻城重炮更是需要受过专门训练的炮兵才能发挥其威力。

    高桥南看了看已经渐渐暗下来的天色,下令道:“暂时先休整一下,以一个小时为间隔,随便开几炮,别让城里的人闲下来!”

    “明白!”炮兵连长心领神会地敬了个军礼领命而去。

    在这样的攻坚战过程中,除了武力打击之外,想方设法摧毁守方的心理防线也非常重要。持续的炮击无疑是摧垮守军战斗意志的有效方法之一,但特战营的火力配备并不足以对圣多明哥城进行不间断的炮火打击,不过退而求其次,隔三差五放上几炮还是能做到的。以此来让守军保持神经高度紧张的状态,或许也能为之后的攻城战降低一些难度。

    “让侦查排排长马上来我这里报到,我有任务要交给他!”高桥南望着远处一片死寂的圣多明哥城,继续进行排兵布阵。

    相比掌控着战场主动权的海汉特战营,城内对于外界情况不明的西班牙人就很难保持安定的情绪了。格斯曼在刚收到仆人回报说守军在与敌军的炮战中占据上风的消息时也很开心,不过他稍后站在阳台上观察城防动向的时候,却发现城墙的炮位上根本就没有炮手在作战,自己所听到的隆隆炮声,悉数都是来自于城外。格斯曼甚至亲眼目睹了两发炮弹从城头掠过,直接打进了城内某处。

    格斯曼虽然也是个外行人,但他至少比没有受过文化教育的仆人要好得多,一看之下自然就知道战局根本不是仆人回来所夸耀的状况,守军明明是已经被敌人的炮火压制到抬不起头了!

    “蠢货!全都是蠢货!”格斯曼气得不行,正好这时候在外面听到响动的仆人推门进来问道:“大人,您叫我?”

    格斯曼上去就是一记耳光:“你这个蠢货竟敢谎报军情,是已经活腻了吗?”

    仆人不明所以,慌乱之下赶紧伏地请罪。格斯曼用脚踢了他几下发泄了怒气,慢慢也冷静下来开始考虑应对之法。但他不是军人出身,也想不出什么有效的退敌之法,憋了半天才憋出一个不算高明的主意:“你再去问问洛佩斯上尉,现在有没有什么安全脱身的办法。切记,不要当着其他人的面问,明白吗?”

    “明白…明白!小人这就去找洛佩斯上尉!”仆人捂着青肿的脸颊,赶紧退出了房间。

    稍后,洛佩斯听完仆人所转达的提问,脸上有掩饰不住的不屑神色:“格斯曼大人大概忘了,没有上级的命令,战时临阵脱逃可是要上绞刑架的重罪!”

    仆人赶紧辩解道:“格斯曼大人的本意并不是这样,他只是想知道是否能派出使者去鸡笼港求救。”

    “想必格斯曼大人对亲自执行这个任务很有兴趣了?”洛佩斯不无嘲讽地说道:“可惜想从这里脱身离开的风险非常高,城外有敌人,山里也有敌人,如果没有极强的军事素质作为保障,我不太看好格斯曼大人能顺利穿越战场前往鸡笼港的可能性。我的建议是……格斯曼大人最好还是老老实实地待在这里吧!这样至少还能让他为国家效力的时间更多一点。”

    仆人就算傻也听出洛佩斯话语中的嘲讽意味了,不过以他的身份可不敢对一名手握实权的上尉军官还嘴,只能故作不知地追问道:“那么洛佩斯上尉派出信使了吗?”

    “我已经挑好了人选,等暮色降临之后就会安排出发。你可以回去告诉格斯曼大人,让他安心睡觉。”洛佩斯也没兴趣将这次对话继续下去了,主动终结了交谈。

    “洛佩斯这个无礼的家伙!下次我要在述职报告里好好给他一点教训才行!”格斯曼听完仆人带回来的答复之后也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但碍于现在的形势,他又不可能去找对方的麻烦,只能在自己的地方打打嘴炮了。

    格斯曼虽然很想从这个鬼地方脱身,但他也知道洛佩斯的说法的确是事实,只是他之前还抱着一丝希望,指望洛佩斯能派人互送他突围离开,但显然对方并没有给自己这个上司面子的打算。格斯曼现在除了上床睡觉等消息之外,似乎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好做了。

    但现在连睡个安稳觉也已经变成了奢望,格斯曼躺到床上没一会儿,便听到又从城外传来了火炮轰鸣声。

    “这些该死的海汉人难道就不能停下来歇一晚吗?天都已经黑了还不安分!”躺在被窝里的格斯曼只能咬牙切齿地进行咒骂,这是他唯一所掌握的反击手段。不过或许真是他的咒骂起了作用,炮声只响了片刻就安静下来了。然而这么搞了一出之后,格斯曼却是已经被折腾得没有睡意了,只能继续在被窝里嘟嘟囔囔地咒骂突如其来出现在城外的敌人。

    而肩负着作战指挥使命的洛佩斯却远没有他的上司这么轻松,在战局走势全面被动的状况下,洛佩斯必须设法让城堡内的人员继续保持抵抗下去的意志。就算打不过城外的敌军,也至少要给城内的人一点希望,让他们知道还有坚守待援这一条路可走。

    洛佩斯集合了德尔加多和他所挑选出的另外十二人,让军需官向他们每个人分发了简易地图,背面有西班牙文的个人身份证明,以便他们在抵达鸡笼港之后不会被当做奸细给处死。此外还有武器,淡水和三天份的口粮。德尔加多已经将他们分作六个小组,并制定了不同的脱逃路线。而洛佩斯除了给他们加油打气之外,还向他们每个人发放了五枚银币作为奖励。如果他们当中有人能够完成这个求援任务,那么还将会获得十枚银币的特别奖励。当然了,前提是他们得有命拿到这笔钱才行。

    这个行动完全由德尔加多制定并指挥实施,甚至连各个分队出发的时间都是由他掌握。在六支小队中出发了五支之后,洛佩斯终于忍不住对德尔加多问道:“你打算跟最后一队一起走?”

    “不,我不会跟任何人一起走。”德尔加多毫不掩饰地说道:“这些小队全部是用来吸引外面注意力的炮灰,他们很可能全都会被抓到。如果我和他们一起出发,那我大概也将是同样的下场。”

    “那你还有其他的秘密通道离开这里?”洛佩斯好奇地问道。

    “并没有什么秘密通道。”德尔加多摇摇头道:“最后这一队人的路线是最容易被抓到的,我就跟在他们后面出发,等他们被抓到之后再去通过敌人的封锁线。他们抓到前一队就会放松警惕,这样我过关的机会就很大了。”

    洛佩斯不得不承认这个猎人出身的士兵的确有一种天生的狡黠,这种钻别人心理空子的办法,的确很难提前提防。这家伙曾经两次突围求援成功,可并不是全靠了好运气。

第807章 耐心的猎人

    德尔加多年少时学习捕猎技术的时候,曾经有老猎人传授过他一个道理,猎人的耐心和猎杀野兽的技巧一样重要,没有足够的耐心就无法成为一个成功的好猎人。德尔加多一直牢牢地记着这一点,并且将这个特质一直保持到现在。

    德尔加多让洛佩斯出面向最后一队的两人下达了出发命令,然后自己尾随其后,顺着绳子溜下城墙。因为是他亲手制定的突围路线,就算在黑夜中看不到前面两名炮灰的身影,他仍能确切掌握他们的前进方向和大致的行进速度。德尔加多远远地坠在后面,小心地观察着周围的风吹草动,他知道附近某处必定有敌军的夜哨潜伏,对方既然在白天就已经部署兵力围城,自然会想到城内可能会安排人趁夜混出去求援。而德尔加多的计划就是要麻痹敌方的神经,让对方以为已经将求援信使一网打尽的时候再趁机混出去。

    在德尔加多出城之前,就已经听到另外几个信使小队的逃亡方向传来了零星的枪声。显然他们并没有能够成功地避开海汉军的围剿,只是暂时还不知道其中是否有人能够趁着夜色成功脱逃。不过这本来就在德尔加多的预料之中,他派出多队从多个方向突围的目的,就是要让海汉军潜伏在黑夜中的暗哨暴露出来,同时打乱他们的部署,让他们难以判断守军的真正意图和行动方向。

    德尔加多认为,海汉军即便是在城外部署了一部分作战人员,也只能封堵几条主要的出城通道,而且不太可能像白天那样将整个区域封锁起来——如果海汉军的指挥官真那么做,那么白天大概就没人能有足够精神继续坚持作战了。如果海汉仅以数倍于己的兵力部署在圣多明哥城周边区域,的确有很大的几率能够蒙混过关。当然了,成功几率最大的肯定还是德尔加多自己。

    在前面充当探路炮灰的两个人似乎运气还不错,通过了两处德尔加多预计的高危地段之后依然平安无事,这让德尔加多认为或许是前面的几队人已经起到了调虎离山的作用,让海汉军将有限的人手调去了其他方向堵截出城的信使。再往前面走上一小段,就能离开最危险的地区进入密林了,到时候海汉军即便发现他们的踪迹,也未必能抓得到人了。

    不过这个念头并没有在他脑海中保留太久,就在前面那两人从两栋农民居住的竹木棚屋中间穿过,接下来便能潜入密林的时候,几道黑影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窜了出来,在不同方向用渔网撒向了惊慌失措中的两人。毫无悬念,处于震惊中的两人甚至连挣扎的动作都没有来得及作出,便被几层渔网罩了个严严实实,根本无法摆脱。

    德尔加多不知道这些敌人在黑暗中潜伏了多久,但很显然他们的耐心好得可怕,因为自己所安排的两名炮灰在最后这一步之前,已经足足在暗处潜伏了一炷香的时间,确定周边没有任何动静之后才展开行动。想不到他们所没有观察到的暗处还有人耐心更好,最终还是没能逃过落网猎物的命运。

    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如果是德尔加多自己处在炮灰们的位置,观察了这么长的时间之后大概也会放松警惕,选择冒险一搏。他觉得敌军的这些暗哨如果去作猎人,一定也会是相当厉害的人选。值得庆幸的是自己考虑足够周全,安排了两个人在前面趟雷,把对手潜伏在这里的人手全部都引出来现身了。德尔加多相信在刚才这样的突发状况之下,不太可能还会有人潜伏在附近的黑暗中没有发动。

    这几个潜伏许久的海汉士兵确定抓捕对象已经无法挣脱出来,这才点起火把照明,慢慢围上来。为首的士兵打量了一下网里的猎物,嘟囔了一句:“又没正主……”

    特战营的士兵现在都已经知道此次任务的攻击对象是西班牙人,尽管他们当中没什么人在此之前跟西班牙人打过交道,但通过上级的科普,也知道西班牙人跟葡萄牙人长相相似。而这些以安南裔为主的士兵对于葡萄牙人肯定不陌生了,毕竟在海汉进入安南之前,这个国家的海岸港口几乎都是葡萄牙人的乐园。

    然而从登陆以来,特战营连一个西班牙人都还没有抓到,目前所俘获的人员悉数都是南洋各地归附于西班牙的土著人,甚至还有华裔在内。对于这样的状况,特战营各个连排都在暗中较劲,准备要比一比看谁能率先抓获西班牙俘虏。高桥南为了鼓舞士气,也对此给出了一百元的悬赏奖励。

    这两个炮灰既然不是西班牙人,在特战营士兵们眼中就没有多大的价值了。几名士兵将其身上的渔网慢慢解开,此时其中一人反手抽出身上携带的匕首准备拼死一搏,不过没等他把匕首舞起来,就被海汉士兵一棍子打在手腕上,噗地一声闷响,那人顿时惨叫起来,只怕是腕骨被这一下给敲断了。

    “搜仔细了!别让他们藏了别的凶器在身上!”带头的海汉兵发号施令道。

    其他几人则是先拿了绳索将二人手脚都绑了,这才在他们身上进行搜查,果然从另外一人身上也搜出来一把外形几乎一模一样的匕首。

    “本事不大,花样不少!”那头目冷笑一声道:“带走,押他们回去交差了,虽说不是西班牙人,但这两个家伙的赏金也够弟兄们一起搓几顿好的了。”

    这时候有人才拿出了手铐脚镣,将用来捆住他们的绳子替换掉。有人打着火把在前面引路,众人推搡着两名俘虏,慢慢地向东边的海汉营地行进。

    眼看着这一队人押着俘虏越走越远,德尔加多暗自庆幸自己的方法奏效了。这帮人短时间内肯定不会折回这里,起码也要等到他们审完俘虏,获悉德尔加多的全盘计划之后才会有应对措施了。此时再想要从这个地方穿越封锁线,就没有什么难度可言了。不过出于谨慎,他仍然又等了一炷香的时间,确保这条通道附近的确没有其他敌人潜伏,这才悄悄地移动身形,弯下腰从同一位置窜出去,快步通过最危险的一片空旷地冲入了林中。

    尽管德尔加多过去也有过不少冒险甚至是亡命的经历,但从未有过这样仅仅是通过一片无人地带就紧张得心都快跳出来的感受。这些海汉兵无疑都是极为厉害的猎手,但相比自己还是差了那么一份耐心。在确定自己已经进入安全地带之后,德尔加多停下脚步调整呼吸,取出水袋补充了一点水分,然后重新确定了前进的方向。在接下来的路程中,他还需要应付森林中的各种毒虫,避开山中的土人部落,不过相比难缠的海汉军,这些家伙显然要好打发得多。

    几乎与此同时,海汉营地中。高桥南还没有休息,正在听取下属关于抓捕敌方出城人员的汇报。

    “……根据俘虏的口供,他们一共有十几个人,按两到三人一队编作多个小队,出城后依照不同的行进路线进行突围,他们的任务就是在突破我军封锁线之后穿越山区前往鸡笼港求援。此外他们每个小队都带有一封书信,已经让翻译看过,其中有信使的身份证明,这倒是给我们核对身份省了不少事。根据我们目前的抓捕情况,名单上的人员没有人脱逃出去,不过其中有三个人被弟兄们开枪打中,当场就挂了……”

    “俘虏里面有西班牙人吗?”高桥南追问道。对于这些人的生死,他并不在意,倒是对其身份的关注更多一些。

    “没有,基本上都是南洋土人,倒是有几个懂汉语的。”

    “他们既然能想到分散突围,肯定有主有次,主导这个行动的人抓到了没有?”高桥南并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很快就抓住了要点。

    “没有……”负责审讯的军官表情也很困惑:“据俘虏的交待,制定指挥这个行动的人是由城中的西班牙军官指定的,但这个人并没有跟他们一起出城,他的名字也没有出现在我们已经掌握的几份书信当中。”

    “就是说这个人可能是单独行动?”高桥南眉头一皱:“而且现在还没有被我们抓到。”

    “也可能他根本就没有出过城……”手下对于高桥南的这个推断倒是持有不同的看法:“如果他没有出来,我们当然就不可能抓到他。”

    高桥南默默地摇摇头道:“他为什么要派出这么多队信使?就是因为他预料到了我们会在城外部署封锁线,所以要分散突围。但即便如此也不能确保有人能够突破我们的封锁,如果换做是我来做这件事,为求稳妥一定会亲自下场参与任务。你看看地图……”

    高桥南一边说,一边用手在地图上点出了抓捕信使的几处地点:“和我们制定计划时预计的一样,全都是进入山区的通道,而且他们分批出发的时间也很巧妙,如果不是我安排了足够多的人手,很容易就会形成顾此失彼的局面。能制定出这个行动方案的人,我不相信他会把结果交给运气来决定。如果我所料不错,他大概已经进入山区了。”

    “但是进山的几条主要通道都被我们盯死了,他怎么可能从我们眼皮子低下悄无声息的溜过去?”

    “盯得再死也是会有漏洞的。你想想看,抓到人之后,接下来做了什么?”

    “押俘虏回来审问……”军官说到这里突然也意识到了高桥南所指的意思:“营长,你是说我们押着俘虏离开之后,正主才会出现在同样的地方?”

    “毕竟我们人手有限,大半夜的也不可能在一个地方安排几批人蹲守。”高桥南不无遗憾地说道:“百密一疏啊!”

    “侦察排不是下午就已经进山了吗?或许他们还有机会把这个洞补上。”军官倒是仍然对此抱有期望。

    “我安排侦察排进山,是想让他们先探一探附近土著部落的活动范围,并没有给他们下达堵截西班牙信使的任务……不过也难说,这事只能看天意了。”高桥南目前没有办法能联系上已经进山的侦察排,自然就也不可能向其下达新的指令。至于他们能不能在山里碰到逃出去的西班牙信使,那就只有随缘了。

    对于一名军人来说,将战局结果交给老天爷做主实在是一件很不愉快的事情。作为指挥官,追求的就是战场风云变化尽在掌握的快感,但类似此时这样的不可控局面的确也难以避免,高桥南虽然觉得很无奈,但也只能接受事实。好在从第一天的交战状况来看,海汉已经占据了完全的主动,并且很有希望以极低的伤亡拿下圣多明哥城。在信使从鸡笼港搬来救兵之前,高桥南认为自己会有充分的时间攻克这里的堡垒。

    退一万步说,就算信使能在一两天内赶到鸡笼,而且那边的反应速度足够快,立刻组织人马赶来救援,高桥南也有信心将其击退甚至是歼灭。不管水路陆路,高桥南都是提早做出了相应的安排,为的就是预防对方的援军抄了自己的后路。

    但所有的担心似乎都是多余的,第二天一大早,进山的侦察排突然提前返回了特战营设在圣多明哥城以东两里地的大本营,而且他们并不是空着手回来的,还抓回了一名垂头丧气的西班牙士兵——尽管这人穿了一身本地土著的打扮,但侦察排却从他身上搜到了一封西班牙文字写就的书信。

    “……我们是早上在一处山泉取水的时候遇到这家伙的,一看到我们拔腿就跑。老子看到他的反应,就知道他不是山里的土人。这兔崽子跑得还挺快,弟兄们追了两道梁子快十里山路才撵上他,抓住了一搜身,嘿嘿,果然有猫腻!”侦察排长不无得意地向高桥南夸耀自己的经历。

第808章 林中抓捕

    在暴露行迹的那一刹那,德尔加多脑海中突然出现了那名传授他捕猎经验的老猎人说过的另一句话:再狡猾的狐狸也斗不过好猎手。他过去一直扮演着猎人的角色,却不曾想会有朝一日角色调换,他竟然会成了那一只被猎人围捕的狐狸。

    德尔加多其实并不认为自己在逃亡中犯下了什么低级失误,首先他能够突破封锁区进入山林,就说明他之前的策略是完全起到了应有的效果,对方根本就没有预料到他的这个套路并提前进行有针对性的部署。其次他在进入山林之后,也一直小心翼翼地行动,并没有因为脱逃成功就降低了应有的警惕性。整个晚上他都尽量避免把自己暴露在月光之下,稍有风吹草动就立刻切换为潜伏模式,直到确定没有人迹活动才继续前进。

    德尔加多在山林中摸黑前行了大约十来里地之后,天色终于慢慢地亮了起来。这个时候他已经基本可以确定自己摆脱了海汉军的控制范围,终于开始加快了行进速度。他倒不是真的要玩命赶去鸡笼港报信求援,而是担心昨晚被抓到的那些炮灰供出了他的计划——虽然每个小队的突围方向和路线不同,但在进入山区之后,他们却都会逐渐进入到同一条密径,也就是德尔加多过去两次成功穿越阳明山区的那条路线。海汉人只要比对各个小队的口供,就不难发现他们的逃亡路线中有重叠的部分存在,如果动作够快,说不定会紧跟着追过来。

    德尔加多虽然对自己在山林中的行进速度比较有信心,但事关重大他也不敢冒这个风险,除了加快行进速度之外,他也对自己预定的路线做出了细微调整,以便尽量避开可能会出现的追兵。

    在凌晨时分翻过了一道山岭之后,德尔加多感觉自己的体能已经有些不足,需要停下来作休整才行。毕竟从昨晚离开圣多明哥城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快六个小时,而在这期间他的神经一直都高度紧绷,丝毫没有放松过,精神上的疲倦感也已经十分强烈。

    这个时候前方林中传来的流水声告诉德尔加多,这里应该是有山泉流过。这让德尔加多的精神为之一振,正好身上带的不多的淡水就快喝完了,借着这个机会也可以补充一下。

    德尔加多前行了一段,果然看到了一眼小小的山泉从岩壁上涌出,跌落在下方一个一丈见方的小水潭中。这水潭清澈见底,想来山泉的水质应该也是相当不错。德尔加多先用手捧起一点尝了尝,泉水中带着一点甘甜的味道,当下便从身上解下牛皮水囊,蹲在水潭边开始灌水。

    或许是这种轻松感影响到了德尔加多的警觉,在他灌水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察觉到外界似乎有谁正在注视着自己。当他抬头的一瞬间,愕然看到七八个穿着花花绿绿服装的青壮男子正从林中走出来,每个人手中都抓着一把细长的火枪,最近的一人距离他仅仅就两丈多不到三丈而已。德尔加多在电光火石间就已经辨认出对方的身份正是这次来攻打圣多明哥城的海汉军,这样独特的军服他昨天在城头上就已经看到过不少,绝对不可能会有第二家武装穿着这么花里胡哨的军服上战场。

    说时迟那时快,德尔加多犹豫的时间大概仅仅只有一瞬间,便立刻从跪伏在水潭边的姿势弹了起来,根本不去捡起先前放在水潭边的个人物品,直接就冲向林中。然而对方的反应也非常快,顺势就举起手里的步枪,朝着德尔加多的方向射击了一轮。

    德尔加多无疑非常走运,这种距离上的一轮射击竟然没有一颗子弹击中他,这让他对于自己再次脱逃有了充分的信心。对方虽然人多势众又有武器优势,但德尔加多知道火枪装填一轮弹药所需的时间不短,这期间已经足够让他逃出很远的距离了。现在自己所要做的就是跑,拼命地逃跑,只要摆脱了这群敌人,他就可以重新消失在这片茂密的山林之中。

    但德尔加多跑出一段距离之后,他分明听到身后传来有人快步追赶的脚步声。德尔加多不敢回头去观望追兵,只是尽量选择林木茂密之处往里面钻,期待能以此遮蔽住追踪者的视线,让他们失去追踪自己的线索。

    但很快德尔加多就发现自己的努力有些徒劳,身后的追兵沉默而稳定地坠在后面大约十丈左右的距离,并没有因为林木树丛的遮挡就放缓脚步。德尔加多不知道他们是以怎样的技巧在追踪自己,但他可以确定追兵们并不是无能之辈,因为他从未看到过能够在山林中以如此迅捷的速度行进的军队。相比他过去看到西班牙人在丛林中的笨拙表现,这些追兵的灵活身姿简直可以跟野鹿媲美。

    在过去的二十多年人生中,除了年少时被一头身形巨大的野猪追赶过之外,德尔加多还从未有过第二次这样亡命奔逃的经历。但他此时的切身感受,却要比那次被野猪追赶时更加慌张,更加难以摆脱。

    在一口气跑出五里地之后,德尔加多发现身后的追兵不但没有被甩开距离,反倒是从十丈拉近到了八丈,这让他的心情越发沉重起来。他知道仅仅凭借自己的速度和技巧,已经不太可能摆脱追兵了,唯一还能拼一拼的就是体能。但在前一晚消耗过大,而目前又处于这样全力奔跑的状态之下,他不认为自己还能坚持着跑过几个山头。只能指望后面的追兵会比自己更早到达体力极限,主动选择放弃追踪。

    德尔加多在翻过第二个山头之后,速度便逐渐降了下来,这不是因为后面的追兵放弃了追捕,而是他的体力已经慢慢撑不住了。继续在林中慢跑了一里地之后,德尔加多终于坚持不住,倒在地上喘息不已。他曾经在林中追捕过大大小小的猎物,但从未想过居然自己有一天也成了被猎手追得无处可逃的猎物,而且还是逃到最后耗尽体力不得不窝囊地束手就擒的那种。

    “兔崽子……这么能跑……老子打断……你的腿……信不信!”追上来的几名海汉士兵也已经喘得不行,不过他们的状况稍好一点,至少还能站着说话。这几名士兵都是空手赤拳,步枪由同伴收着,否则要在林间追上这个抓捕对象还真不太容易实现。

    说起来也真是德尔加多倒霉,这队海汉兵并不是冲着他来的,只是领命在附近勘察地形,顺便对山地土著部落的活动范围作出地图标注。像山泉这类野外水源地,那自然是要备注到地图上的重要区域,因此才会有了双方在山泉处偶遇的一幕。

    虽然德尔加多已经很用心地打扮成了土著的模样,但他却因为一个不太经意的小细节而被带队的侦察排长给识破了——前一天特战营在城外搜查西班牙农场劳工住处的时候,他就曾经看到过类似德尔加多手上所拿的那种牛皮水囊。水囊上装饰的欧式花纹太过独特,侦察排长一见之下就已经认了出来,再加上德尔加多转身就逃,这下就更让侦察排长认定了他的身份。否则如果仅仅只是一个高山土著,侦察排长可不会亲自带队进行徒步追踪,一直跑了两个山头才将目标抓获。

    这也就是长期在这种环境中进行训练的特战营才能有这样的体能和野外追踪本领,要是换做一般的民团军,德尔加多肯定已经逃脱追捕了。士兵从腰间取出特制的拇指拷,将德尔加多双手按到背后拷住了,这才拉住胳膊将他从地上拖起来。

    特战营所使用的这种警用拇指铐也是穿越者们从另一个时空中带来的好东西,虽说算不上什么黑科技,但实用性却非常强。类似特战营这样的外勤作战单位时常都会有抓捕俘虏的任务,如果背负普通型号的铁质镣铐就未免会增加了负荷重量,用绳索又存在安全性不够高的问题,而这样的小型拇指铐体积小重量轻携带方便,拷住目标两手的拇指之后根本无法挣脱,一经试用就得到了特战营战士们的好评,然后迅速列装。

    抓捕小分队押着德尔加多回到山泉处与其他人会和,在查看了德尔加多遗留在山泉边的个人物品之后,他的真实身份已经昭然若揭。侦察排长就算看不懂西班牙文,但至少也知道写信所用的这种羊皮纸和信笺上的蜡封绝对不是一个高山部落应该会有的东西。侦察排长敢拿脑袋担保,这家伙跟山下淡水河边的西班牙人绝对有着某种密切的关系。

    将其押回大本营之后,很快真相便被揭穿。求救信上有西班牙上尉为德尔加多的背书,而昨晚抓捕的俘虏们押出来认人之后,也都指认了德尔加多的身份。德尔加多见自己前一天所安排的炮灰大多都被海汉军捕获,没露面的想必也是凶多吉少了,当下更是感到绝望,心知圣多明哥城是大势已去了,不可能再有什么援军来解救这里的危局了。

    “德尔加多……原来就是这家伙制定的求援计划,倒是有点新意……不过看他样子,好像不是西班牙人?”高桥南听完排长的自吹自擂和翻译的汇报之后,在脑海里把整件事情已经穿在了一起。

    “禀告营长,此人乃是吕宋岛上的土人,依附西班牙人之后,才得了这么一个西番的名字。”翻译立刻恭敬地解释道。这翻译是商务部的人,幼年曾经随父辈在吕宋岛待过几年,回到大明后家道中落,后来被广东移民处招揽回来,因其粗通一点西班牙语,又知晓一些马尼拉的贸易状况,便被分到了商务部。后来跟着施耐德进修了一段时间的西语,在军方要求之下被借调到了澎湖,又随军出征到了这里,帮着审讯俘虏查看书信,倒是发挥了不小的作用。当然了,他在这里的表现都会随着军方的报告回到商务部的上司那里,并且成为他今后继续晋升的资本之一。

    “这个家伙暂时不要把他跟其他俘虏关在一起,单独收监!”高桥南的直觉认为德尔加多是一个危险分子,跟别的战俘关在一起,天知道他又会策划出什么鸟事。

    “军爷,小人愿为贵军出力,拿下这圣多明哥城!”冷不防那德尔加多居然冒出了几句发音生硬但还算流利的汉语,这家伙竟然是能听能说的,先前众人都还以为他只会说西班牙语而已。

    “你这家伙,倒是心机很重啊!”高桥南本来正准备要离开,听到这句话立刻停下了脚步,转头望向跪伏在地的这名敌军士兵。类似这样的危险人物,他是打算战后送去黑土港的煤窑或者石碌深山的矿场,在那种地方修地球修到死为止。反正也不会说汉语,留着的利用价值不大。

    但很显然这家伙被抓到之后一直都在察言观色,盘算形势。侦察排长刚才在这里大谈如何在山中追捕他的过程,显然也被这家伙听了个十足十。大概是最后高桥南说的那句“单独收监”,让他察觉到了危险的信号,这才会跳出来替自己求情。

    德尔加多的举动至少释放了两个明确的信息:第一,我可以在攻城战中帮到你们,第二,我懂汉语并且能够和你们顺畅地沟通。他在用这样的方式向高桥南标明,自己还是有价值的。

    但高桥南却并不欣赏德尔加多的表现,他作为武士出身,对于忠诚的重视程度非常高。尽管双方目前是敌人的立场,但高桥南也绝对不会欣赏一个一言不合就立刻卖主求荣的叛徒。当然他也知道这家伙大概只是想通过这种方式保下自己的性命,但却很难接受德尔加多在这个过程中所耍的心眼。

第809章 改换门庭

    “你觉得我们需要有你的帮助,才能拿下圣多明哥城?”高桥南面无表情地问道。他并不喜欢接受别人的讨价还价,何况这个对象的身份还是战俘。如果德尔加多想要以此来要挟海汉,那可就是打错如意算盘了。

    “小人不敢,只是这城堡中尚有数百守军,火枪火炮若干,若是贵军强攻,死伤定然难免。”德尔加多说了几句,见高桥南没有出声驳斥自己,便继续接着说道:“小人有一计,可让贵军不需付出死伤便能拿下此地。”

    高桥南越发觉得这家伙心机太重,句句话都是在揣摩自己的心思,不过出于大局考虑,他还是得听一听这家伙到底是有什么花样。

    德尔加多得到高桥南授意之后,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道:“这位将军或有所不知,这城中军政大事分别由两名敌酋掌控,主政者名曰格斯曼,主军者名曰洛佩斯。其二人一文一武,行事也是一软一硬。那格斯曼并无几分战意,听说昨日开战之后还试图要让洛佩斯派人送他出城逃亡。而城中防御之事,皆是那洛佩斯一人掌控。以小人之见,或可说服格斯曼投降保命,献城与贵军,即可免去这场兵戈之争。”

    高桥南却没有接他这个话头,只是一脸古怪地看着他道:“你一个吕宋土人,起了个西班牙名字,说的却是汉话。对你而言,应该也没有什么效忠的对象,谁强你就依附谁,我这样理解没错吧?”

    德尔加多应道:“小人只求活命,并无它意。”

    高桥南微微摇了摇头,像这样的小人物在他眼中真的已经如同蝼蚁一般,决断其生死不过只是在一念之间。他先前本来很是反感这家伙两面三刀的做法,还是阶下囚的身份就称自己的上司为敌酋了。但听到这句话之后,却又联想到了自己当初做海盗时在胜利港被擒获的经历,又何尝不是为了活命才投效了海汉。这德尔加多虽然有些小本事,但在这乱世中却难以出头,只能辗转于各方强者之间,在夹缝中求生存。至于说他动的那些小心眼,高桥南一眼就能看穿,并不能起到什么实际的效果。

    “那你打算怎么做?想让我放你回去当说客?”高桥南追问道。

    德尔加多应道:“口说无凭,小人还需要将军手书一封,以免那敌酋格斯曼不信。只要将军能承诺留他性命,想必此人多半都会选择投降。”

    “他想投降也没用,带兵的那位说了才算。你打算怎么应付?”高桥南继续问道。

    德尔加多这次稍稍犹豫了一下,才开口应道:“洛佩斯此人心志坚定,不易劝服,小人以为,需直接除掉他才能让另一敌酋格斯曼接管城内兵权。”

    “你能做?”高桥南这下倒是对德尔加多有些刮目相看了,即便放他回去当说客,也没人能够从旁协助他,不管是耍嘴皮子还是动手刺杀,都得由他独力完成。在这种状况下他还敢提出这样的主意,足见他也不是什么胆小怕事之人。要是刺杀失败,这德尔加多的命肯定是保不住了。

    当然了,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就是他的方案仅仅只是停留在口头阶段,回城之后便立刻转换立场又站回守军一方。反正同时出城的其他人都死的死抓的抓,并没有人能够与他对质城外所发生的事情,重新得到守军的信任还是有很大的机会。不过这样做无异于苟延残喘,等到海汉攻破城防,他肯定还是得再次面对高桥南,到时候可就不是靠着巧舌如簧还能二次蒙混过关了。

    德尔加多应道:“若是能近身之后用利刃攻其不备,至少有七成把握能一击致命。”

    高桥南点点头道:“你倒是对自己的身手很有信心啊!那之后你要如何脱身?”

    “小人会先与格斯曼商议好,动手之后立刻由他接管现场,或可保下一命。”德尔加多自己也很清楚这样做的风险有多大,但他还是想以此来搏一个出位的机会。

    高桥南摇摇头道:“你当着格斯曼的面干掉了城里的指挥官,他如果留下你的命,回到鸡笼港之后如何向上头交差?只要有其他旁观者在场,这事肯定无法瞒天过海。若我是格斯曼,第一件事就是将你处死,越快越好,免得你走漏了我与城外敌军暗中交易的秘密。格斯曼只要献出城堡就可以保住性命安全离开,留你何用?”

    德尔加多愕然无话,他虽然有些小聪明,但对于上位者的心态揣摩却只能想当然,毕竟所处的位置和环境不同,他很难设身处地的考虑到上位者的价值观。如果他真打算按照自己所说的计划去做,那么格斯曼为求稳妥,肯定不会留下德尔加多这个知道内情的定时炸弹。但这样的考虑方式,高桥南能懂,德尔加多却根本想不到。

    高桥南又道:“我看你也是一个有勇气的人,那为什么要卑躬屈膝地向我们投降?”

    德尔加多回过神来应道:“小人只是不甘一身本事无法施展,投军三年,立功不少,却连个队长都没混上!”

    “你觉得为海汉效力,就能混出头了?”高桥南听了这个答案也不禁有些吃惊,他倒是没想到这家伙主动提出协助攻城竟然不单是为了保住性命,还有改换门庭搏一把的念头在里面。

    德尔加多看了看旁边几人,继续说道:“这几位在山中追捕小人的军爷,虽然也说汉话,但小人却听得出他们大概并非汉人,多半也是出身南海某地。既然他们做得,小人自然也做得,适才将军也听这几位说了,小人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被抓到的普通货色。”

    高桥南心道这家伙的观察力倒的确不错,侦察排这些老兵几乎悉数都是安南出身,虽然会说汉话,但发音始终与明人有些差异。德尔加多能在当下的环境下还注意到这种细节,心理素质倒是让人刮目相看。当然了,德尔加多大概想不到的是,眼前这位个头不高的海汉军官其实也并非海汉人或者明人,而是一名日本人。实际上此次行动中的所有参战人员,连一个真正的海汉人都没有,全是归化民。

    侦察排长倒是没想到自己刚才的吹嘘成了这家伙和营长讨价还价的资本,当下便怒道:“你还真以为你本事大啊!把他解开,老子一里地之内追不上你,就改跟你姓德!要比划拳脚也行啊,老子倒要看看你有几斤几两重!”

    德尔加多跪在地上,不紧不慢地应道:“小人虽说没受过什么正规训练,但自小便在山林中与野兽搏杀,倒也有些经验。若是军爷想要过过招,小人也乐于奉陪。”

    “行了!你们要私斗我不管,但不是现在!”高桥南当然没兴趣看这两个家伙吵架,立刻便出言阻止了他们:“我现在要的是拿下圣多明哥城,其他问题都放到以后再说!”

    高桥南转向德尔加多道:“你若真是有心投效我们,那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你若做到了,我便在军中留一个位置给你!若做不到,那就对不起,就算你能活到城破之时,我也不会再用你,只能把你送到安南去挖煤了。”

    德尔加多用力地点点头道:“小人定尽力而为,请将军示下!”

    “你刚才说的那个方案,的确有不少毛病,不过当下时间紧迫,我也没空慢慢制定另一套解决方案出来,就在你的计划上做些改动,你照着去做便是。”

    接下来高桥南便花了半个小时的时间,向德尔加多讲解了自己的新方案。德尔加多听完之后虽然仍然有些半信半疑,但当下的状况也由不得他去怀疑高桥南的计划是否真的能够实施,只能先统统记下来再说。

    高桥南讲解完计划之后,便让人取来笔墨,写了一封密信,准备作为德尔加多劝服城内敌酋投降的道具。为了能够确保密信内容不被曲解,高桥南还特地让翻译来了一趟,照着内容誊抄了一遍西班牙语,一并装进信封盖了蜡印。

    高桥南写信期间,重获自由的德尔加多终于获准起身,活动一下僵硬的筋骨。不过当他注意到帐篷外的景象时,脖子就再次僵住了。

    德尔加多看到由四头耕牛拖动的一门巨炮正在缓缓地前行,炮管长度约摸一丈有余,粗大的炮口估计能直接把他塞进去。或许是因为炮身太过沉重,两边还得不停地在车轮的前进方向垫上手臂粗的木棒,以免车轮下陷。

    前一天的攻城炮击,德尔加多也是亲历者,看到了海汉军是如何以五门炮压得城头上的守军抬不起头来。然而昨天那几门炮跟现在所见的这门巨炮相比,显然是小巫见大巫了。以这巨炮的尺寸,炮弹打到城墙上只怕三两下就能震塌一大片了。海汉军昨天只是炮击而没有采取进一步的行动,看样子就是在等这巨炮运来。

    “这玩意儿吓人吧?”

    德尔加多耳畔传来一句得意的腔调,他转头一看却是刚才与自己怒目相向的侦查排长,便轻轻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在他的有生之年中,的确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尺寸的巨炮,要说没有受到震撼冲击,那肯定是骗人的。

    侦察排长傲然道:“你肯不肯为我们出力,都不会改变这场战争的结果。像这样的攻城炮,我们军中有得是,不信你看看后面!”

    德尔加多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后面远远地还有同样的运输队伍,而且看样子运来的巨炮还不止一两门。看来海汉人开战前就已经做好了强攻的打算,否则不可能这么快就把这种沉重的巨炮部署到位。如果城内的守军拒不投降,那么等待他们的大概就是海汉军以巨炮轰城,直接将城墙轰塌之后一拥而入了。

    “你事情办得好,我们就节省点弹药和时间,你办得不顺,那就只能靠着这些大家伙开路了!”侦察排长不无卖弄地问道:“你觉得城内的西班牙人看到这玩意儿出现在城外,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德尔加多没有回答这个答案显而易见的问题,如果是格斯曼,大概会直接促使他做出投降的决定,如果是洛佩斯,应该也能极大地动摇其守城的信念。毕竟在这种怪物面前,谁会傻到自认为能够抗住它的攻击?

    “德尔加多!”

    高桥南的召唤让他从走神状态回到现实,赶紧应了一声。

    “今天入夜之后,你便带着这封信回城,至于后续的行动安排,便照我先前所说的去做。你莫要担心其他,只管按计划行事,待城破之后,我会上报为你请一个****待遇。”高桥南将封好的密信交给德尔加多,冷冷地叮嘱道:“但不要忘了,你首先得先活下来。”

    “将军放心,小人自会小心行事。”德尔加多接过密信,小心翼翼地揣入怀中。

    “还有,我不是什么将军,以后莫要乱称呼!”高桥南板着脸纠正道。

    “是是是,是小人不懂规矩。”德尔加多又再次切换到了卑躬屈膝的状态。

    入夜之后,高桥南让人将德尔加多的个人物品也悉数发还给他,然后就看着德尔加多如同幽灵一般消失在夜色中。

    “营长,你真相信这个家伙?”侦察排长对于高桥南的安排还是有些不太能理解。

    “试一试对我们来说没有损失。我们的实力摆在这里,德尔加多也亲眼看到我们的攻城炮了。只要他不是傻子,自然该明白怎么选择。我倒是觉得他在看过我们的装备之后,应该是更加坚定了投靠我们的决心。”高桥南指了指侦察排长道:“我知道你的想法,但不要忘了,我们都不是汉人出身,首长们看重的不是汉人的身份,而是对海汉,对执委会的忠诚度。只要能为海汉卖命,用一用他也无妨。”

第810章 内部击破

    德尔加多在夜色中很快便溜回到城下,捏着嗓子学了几声鸟叫。不一会垛口处便有人探头出来张望,德尔加多拿出火捻晃了两下,好让城墙上的人看清自己。

    “是德尔加多!上尉,是德尔加多回来了!”上面的人虽然有意压着声音,但在寂静的空气中却依然清晰地飘到了德尔加多耳中。他苦笑了一下,心知自己的出现大概会在城内守军中造成小小的混乱。毕竟城里的守军都将希望寄托在了援军身上,然而自己一天一夜就去而复返,这么短的时间中很显然不可能完成求援的任务。

    很快城墙上放下了一架绳梯,德尔加多抓着梯子攀爬上去,最后翻越城墙时脚下一软,差点摔下去。这城墙虽然不高,但真摔下去估计也难免摔出个骨折脑震荡之类的毛病。如果换做平日,身手矫健的德尔加多绝对不会出现这样的低级失误,但他从昨晚出发前就一直处于精神高度紧绷的状态,出发之后几乎也没有休整的时间,凌晨被海汉士兵追捕的时候更是耗尽了全身的能量。之后的数个小时又一直被审个不停,精神上极为疲惫。直到高桥南亲自给他分配了任务之后,他才有幸得到了食物和仅仅两小时的休息时间,而这样的待遇显然无法让他充分恢复到正常的状态。

    “德尔加多,你怎么又回来了!其他人呢?有人突围成功了吗?”闻讯赶来的洛佩斯对于德尔加多的归来也是非常吃惊,但他所关心的首要问题仍然是求援计划是否成功。

    “大人,我们的战士都没能突破海汉人的封锁,他们的防御线布置得非常紧密,从昨晚开始,我花了一天时间进行观察,也没有找到突防的机会。”德尔加多脸上一副沮丧的表情,丝毫没有做作,因为事实上他不但观察了,而且也尝试过了,切身感受到了海汉军人的厉害。这对于过去一向对自己的野外活动能力信心满满的德尔加多来说,的确算得上是不小的打击。他现在的反应都是发自内心,绝非伪作。

    火把照射出的光影摇曳让德尔加多难以看清洛佩斯脸上的表情,但从其沉重的呼吸声来判断,洛佩斯此时的情绪显然不太美妙。不管是对洛佩斯还是对整个圣多明哥城来说,德尔加多和他挑选的信使就是最后的希望所在,然而这份希望仅仅维持了一天时间,就宣告破灭了。

    “德尔加多,不管怎么说,你现在的行为属于畏战和临阵脱逃,必须要受到相应的惩罚。按照战时法令,你将会被施以绞刑,时间是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洛佩斯压着怒气,尽量以平静的语调宣布了对德尔加多的处理决定。尽管这听起来实在是严苛而不近人情,但也的确没什么可质疑的,德尔加多没有完成他的任务,而且选择返回城内这种做法毫无疑问就是畏战,判罚轻重只在洛佩斯一念之间而已——他显然并不想宽恕德尔加多这个让希望破灭的失败者。

    正当洛佩斯准备让人把德尔加多押走关起来的时候,他听到这个倒霉鬼居然开口说道:“上尉,我有办法让海汉人主动退兵。”

    “看来你真的很想活下去啊!”洛佩斯不屑地看着他,认为这仅仅是德尔加多为了保命而临时想出来的伎俩。下午的时候,洛佩斯也看到了城外出现的巨型攻城炮,尽管他不想承认,但也没法否定这的确是对守军士气的一个沉重打击——以圣多明哥城的土坯城墙,绝对承受不住这种大炮的连续轰击,到时候城墙的垮塌仅仅只是时间问题,而没了这道屏障之后,洛佩斯难道还能指挥部队在这小小的城池中打巷战吗?

    其实就算德尔加多的计划成功,洛佩斯也不认为圣多明哥城能够坚持到援军到来的那一天了。海汉人连这种重炮都跨海运过来了,显然没打算留下任何回转的余地。这攻城大炮部署到位之后,顶多花个一两天时间就能攻破城防,而之后的零星抵抗,能够起到的作用就极为有限了,无非也就是将海汉彻底掌控本地区的时间稍稍延后一些而已。等鸡笼港那边组织起援军赶来,这里的天早就变色了。正是因为洛佩斯意识到战局的走势已经很难有什么大的变化,他才不愿相信德尔加多还能有什么退敌的办法。

    “上尉,我真的有办法,请给我一个机会,如果听完之后你觉得不可能实现,那再下令绞死我不迟。”德尔加多的语气却非常平静,并不像是一个濒临淹死的人拼命要抓住救命稻草的模样。他知道洛佩斯虽然嘴硬,但并不会真的放弃生的希望——就算他对战局走向已经死心了,他手下的人也未必会跟着死心。

    果然洛佩斯身边立刻边有人建言道:“上尉,不妨听听他怎么说,如果真是可行的办法,那我们也可以拿来试试看。”

    如今这战局走势,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懂,守军的确不太可能有机会逆转局面了,但如果真能有办法逼迫海汉自行退兵,哪怕可能性只有百分之一,谁又会主动放弃这个希望呢?

    洛佩斯稍一犹豫,又有另外几人向他表达了类似的建议,无非是说现在局势紧迫,既然已经没有别的退路可选,倒不如死马当活马医,先听听看德尔加多的办法再说。

    “看在这么多人为你求情的份上,我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洛佩斯最终还是没能抵抗住诱惑,让德尔加多说出他所谓的“退兵计划”。

    德尔加多心道海汉人的推测果然准确,这接下来的计划一说,洛佩斯只怕也难以分辨真假,多半就会上钩了。他稍稍整理一下思绪,便开口说道:“小人前一晚潜出城外之后,亲眼目睹了那几队人一一被海汉军捕杀,就没有再贸然行动,这一天的时间里都潜伏在城外一处农舍中,观察海汉军的动向。本来小人是打算入夜之后再试试能不能穿越海汉军的封锁线,但在白天的时候小人观察到一个重要情况,所以才改变了主意又回来了。”

    “说重点!”洛佩斯并没有心情听德尔加多絮絮叨叨那些不重要的细节,他现在只想知道德尔加多所说的机会到底是什么。

    “海汉军的指挥官在白天会抵近到城外的一间农舍中侦查城头上的情况,据小人观察,应当是在城头火炮的射程范围之内,如果我们能够抓住这个机会,或许可以直接消灭掉对方的指挥官。到时候海汉军群龙无首,这仗自然就打不下去了。”德尔加多言简意赅地说出了自己的计划。当然了,准确地说,是高桥南的计划。

    “你怎么知道谁是海汉军的指挥官?”洛佩斯可不是好打发的主,立刻便对此提出了疑问。

    “因为他潜伏的那间农舍正好就是小人藏身的地方,而且正好小人也能听懂汉话,他的手下都称他为将军。城外就这么千把人的军队,总不可能由好几位将军来指挥吧?”德尔加多有理有据地解释道:“小人当时就潜伏在他们的头顶上,直到他们离开之后才下来。想来想去,小人觉得应当回来将这个消息告知上尉,所以才连夜又回来了。”

    “你能确定他还会出现在那里?”洛佩斯的瞳孔不由自主地收缩起来,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了。如果德尔加多能确切掌握对方的动向,那说不定真的是一个可以利用的机会。

    “确定,因为那个姓高的将军认为那间农舍就是最佳的观察点,他想要从那里观测火炮攻城的打击效果。所以明天海汉军开始火炮射击之前,他就会抵达那间农舍,从那里发出命令指挥他们的炮兵作战。”德尔加多越说越肯定,仿佛连他自己都相信这的确是事实而非虚构出来的。他一边说一边也不仅有些佩服高桥南的招数,这个设定对于已经没有其他选择的守军指挥官来说的确是难以抵抗的诱惑,想不上钩都难。

    “那我们大概可以趁现在派出一队士兵先去那里埋伏,等明天海汉军的那名将军去的时候就抓捕他,或者直接干掉他也行。”洛佩斯立刻就构思出了一个行动方案。

    “上尉大人,这大概行不通。”德尔加多摇摇头表示反对,高桥南在告知他这个计划的时候就已经将应付各种突发状况的说辞也准备好了,以确保事态能够按照他所制定的计划进行下去。

    “为什么?”洛佩斯皱眉追问道。

    “很简单,他们在那间农舍留了人驻守。小人也是趁着守卫去撒尿的时候才悄悄溜走的,想混一队人进去过夜是不可能的。明天如果没有守卫给出信号,他们那个将军是不会冒险出击的。”德尔加多按照高桥南的叮嘱,给出了充分的反对理由。

    “那我们就只能寻找合适的时机,炮击那间农舍了?”洛佩斯心中觉得这个方案有点不靠谱,但似乎目前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去实现作战目标。

    “上尉大人请放心,等明天合适的时候,由小人指出那间农舍的位置,大人认准之后,便可指挥炮手一起瞄准那里,对方没有防备之下,成事的机会还是很大的。”德尔加多心道海汉人就只给你留了这么一条道,不管你怎么挣扎,最终还是要自己跳进坑去的。

    洛佩斯心里仍然觉得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具体的理由。只是目前的形势之下,根本就没有留给他太多的可选空间。明天天亮之后海汉人的攻城大炮就会部署到位,那时候如果没有改变战局的大杀招使出来,那守军就真的只能抱作一团等死了。在这种情况之下,德尔加多所提出的方案似乎真的就是唯一可行的办法了,尽管成功的可能性不算特别大,但洛佩斯也想不出还有什么更优的解决方案了。

    想到这里,洛佩斯决定暂时先留着德尔加多,毕竟等天亮之后还需要由他来指出那个关键的农舍位置。

    “德尔加多,我决定暂缓对你的判决,如果明天的方案成功了,那么你就是解救圣多明哥城的功臣,如果失败了……大概我们都得战死在这个地方才对得起军人这个身份!”洛佩斯有些疲倦地挥挥手道:“带他下去,给他食物和一个睡觉的地方,我需要他明天能够以最好的状态出现在我面前。”

    德尔加多看到洛佩斯那张疲惫的面孔,心中也觉得有些不忍,洛佩斯虽然对他很是刻薄,但作为一个军人来说却有着让人敬佩的专业素养。但洛佩斯如果不死,这场战事就必须以最血腥的方式来完成,德尔加多自己也未必能够保住性命。何况他一心想要得到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而洛佩斯就是他即将交给海汉人的投名状,德尔加多想要建功立业,那就不能让洛佩斯活过明天了。

    翌日,德尔加多被卫兵带到了城墙上与洛佩斯会合。虽然他知道海汉人此时应该已经在城外做好了准备,但事到临头,他却无可避免感到了紧张。等下他就要和洛佩斯一起在城墙上露头,如果海汉人不遵守约定,直接用火炮瞄准他们出现的地方集火打击,那他很可能就会当场给洛佩斯陪葬了。即便海汉人按照商定的办法行事,德尔加多也不敢确定成事的几率有多大,因为海汉人所提出的行动方案在他看来根本就是匪夷所思的事情。

    “德尔加多,圣多明哥城的安危,现在就要看你的表现了!你好好看一下外面,确定你所说的那间农舍的位置。”洛佩斯说完之后,便抬手示意他到垛口处观察城外的情况。

    德尔加多小心翼翼地从垛口探出头,见城外远处某个房顶上有海汉人按照约定做出的标记,表示已经做好了准备,这才让他心里稍稍舒缓了一些。

第811章 狙击

    高桥南所选择的这间二层的农舍位于圣多明哥城以东仅百余米的一处种植园里,原本是作为谷仓和堆放农具的库房使用。不过前两天海汉军杀到之后,种植园的劳工们全都逃回了城内,遗弃了这片地区。尽管这里的确是在城防火炮的射程之内,但守军因为弹药储备有限,并没有对零星进入这些地区实施搜查行动的海汉士兵开火,因此特战营接管这里也较为顺利没费太大周折。

    从这处农舍的二层阁楼里观察圣多明哥城东边的城墙,视线只比城墙稍低一些,已经能够较为清楚地看到城墙上的布防情况,其外观又不易引起守军的注意,的确是一个极佳的交战观察点。而其他类似这样有二层阁楼的农舍,与东城墙之间的距离都要明显远一些。

    在这间农舍的房檐下,挑挂着一个直径两尺多的红色灯笼,即便在百米开外也能清晰地看到其存在。按照前一天德尔加多与海汉军的约定,只要看到这个红色灯笼挂出来,就说明一切都已准备就绪,等目标就位之后,城外就会发动杀招了。

    尽管对于高桥南所声称的杀招并没有十足的信心,但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由不得德尔加多反悔了。他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转过头对洛佩斯道:“上尉,我想那名海汉军官已经在天亮之前进入农舍了。”

    “你怎么知道?”洛佩斯一听这个消息,立刻便靠近垛口向外张望:“你说的农舍是哪一栋?”

    “小人已经看到他们在农舍外打出了约定的信号,昨天小人偷听他们对话的时候正好听到这一段……”

    德尔加多还没把话说完,已经彻底上钩的洛佩斯便不耐烦地打断了他:“到底是哪一栋?”

    “大人请看,便是东边那一栋了……”德尔加多向后让出身位,以便能让洛佩斯从垛口处获得更好的视野。

    看着洛佩斯心急火燎地移动到垛口前往外张望,德尔加多深吸了一口气,不动声色地又向旁边挪了一步,将自己的身体完全隐藏在城墙的后面,心中默默祈祷计划能顺利实施,千万不要有节外生枝的事情发生。

    钱天敦手下的特战营因为组建时期便是从安南当地的兵源中征召选拔,老兵中将近九成都是安南裔出身。而剩下的那一成的汉人士兵,则基本都是隶属于只有三亚总部才有条件进行培训的特殊兵种,如炮兵、通讯兵等等。这些汉人士兵是在特战营成军之后才由军委安排分配进来,在这支部队中也算是一个比较特别的存在。

    汤子兴便是这少数汉人士兵中的一员,他所隶属的兵种在军中算得上是绝对的稀缺资源,整个特战营已经兵力过千,他这个兵种却仅仅才一个班的编制而已。原因无他,因为狙击手这个兵种对个人军事素质的要求极高,而且漫长的训练周期和远超普通士兵作训的花消,都使其无法将培训规模扩大。就算民团各部每年都会选送上百名军中精英参加三亚陆军基地的专项培训,但最终能够完成长达近半年的培训期并且能通过严苛结业考核的学员却始终寥寥无几。

    即便是放在整个民团体系中的狙击手编制中来比较,汤子兴依然算是其中的佼佼者。当初由摩根牵头组建狙击手培训体系的时候,他便是第一批学员之一,也是极少数训练全程由摩根手把手带出来的精锐之一。与他同期入伍服役的狙击手,相当一部分都已经转行做了教官,以便能为急速扩编的海汉民团培养出更多的精英。而摩根因为除了军职之外还有医疗系统的职务在身,现在已经很难有充足的时间亲自下场带学员了。也只有汤子兴这样的老学员,还有机会在每年一次的进修课程时得到摩根的辅导教学。

    海汉民团狙击手早期所使用的武器是由摩根亲自挑选的仿m1857惠特沃斯步枪,这种使用六角形枪膛的奇葩步枪在同时代的远程武器中拥有最高的射击精度,在500码距离上的弹着点散步仅为0.37英尺,这就相当于在将近一里地的距离上,这支步枪能够通过瞄准镜等辅助手段,准确地击中真人尺寸的胸靶。惠特沃斯步枪在美国内战当中曾经有过多次千码以上距离的击杀纪录,实战效果相当出色。

    当然其短板也非常明显,前膛步枪加上奇葩的六角螺旋膛线,加工制造的技术难度较大,由于是特种枪械,其需求量不高,这又导致了成本居高不下,另外装填弹药非常麻烦,射击速度比开炮还慢,又厚又长的枪管使得枪身十分沉重,携带和维护都不够方便。

    从1631年下半年开始,在军委的要求之下,军工部门着手对其进行了结构改进,将原本的前膛装填改为了后膛,六角形的枪膛也改为了圆形枪膛加螺旋膛线的先进结构。不过由于材料和加工技术还远远无法跟穿越之前的那个时代相提并论,这种新式步枪的枪管使用寿命并不是太长,射击精度会随着膛线的磨损而逐渐下降。

    三一式狙击步枪的产能也没有比前一型提升多少,依然只是保持着每个月大约五到十支的产量。配合军工部门特地为这款狙击步枪研发的四倍瞄准镜,调校之后在500米内的射击精度还是相当可观的。摩根认为在海汉的工业能力可以造出像莫辛纳甘、春田m1903、毛瑟k98这类步枪之前,三一式基本可以顶着用上好几年了。

    这种新型狙击步枪从1632年年初开始陆续发放到各部队,以替代狙击手们所使用的旧型号。汤子兴也是军中第一批开始使用三一式狙击步枪的王牌狙击手,作为枪支性能测试的延伸部分,汤子兴得到了充足提供的训练弹药和备件,这一年中光是因膛线磨损太厉害而换掉的枪管就有七支之多,这也让他更为全面地掌握了这种新枪的性能。

    目前特战营里的狙击手编制虽然有一个班,但其他人包括汤子兴的搭档在内,全都是近两年分配而来的“新手”,在实战方面的经验肯定不如汤子兴。作为这个特殊小队的带头人,汤子兴在执行作战任务时往往就要承担最为关键的责任。

    此次的任务也不例外,汤子兴在昨晚才接到高桥南的命令,要求狙击班在今天凌晨进入预设的射击点,准备对城墙上出现的敌军指挥官进行击杀。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汤子兴还安排了另外两组人和自己一起行动。由于没有配备更先进的通讯工具,无法进行及时沟通,他们也只能进入同一个射击点埋伏,以便能够把握住机会同时开枪。

    他们所在的位置同样也是一间农舍的二层小阁楼,朝西的一面已经连夜做了布置,在房顶上揭开了横着的一排瓦片。由于这个农舍的位置比起高桥南预设的假潜伏位距离城墙更远一些,城头上的人不太可能用肉眼观察到两百米开外的某间农舍屋顶上少了一排瓦,而这个距离对于掌控三一式步枪的狙击手来说,却已经是处于把握极大的射程范围内了。

    如果以摩根的要求来衡量,这个距离上必须能对等身胸靶十发八中才算得上是合格的狙击手。为了能够抓住稍纵即逝的射击机会,汤子兴还准备了三支提前装填好弹药的步枪,放在三个射击位旁边作为第二轮补射使用。

    对于一名狙击手来说,今天的天气状况只能用上佳来形容,既没有影响可见距离的雾气,也没有炫目的阳光出现,空中虽偶有微风轻拂,但还不至于对弹道产生太明显的影响。硬要说有什么不足的话,就是狙击手们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不能提前通过试射来对目标进行有针对性的校准,这可能会稍稍影响到狙击手们的手感和信心。

    虽然大致能够圈定目标可能会出现的范围,但实际状况无法预计,汤子兴只能安排三个狙击小组分别瞄准不同的垛口,而三名拿着望远镜的观察员则是负责发现目标,给出提示,沟通并指挥三名狙击手发动攻击。类似这种小组集火攻击同一个目标的作战方式其实在狙击手的训练中也是必修科目,不过这三个小组在实战中搭档合作倒真是第一次,效果如何就连汤子兴本人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在进入战斗位置大约一个小时之后,观察员终于看到了目标出现在了城墙上——德尔加多以及他身后被卫兵簇拥着的一名中年军官。汤子兴从瞄准镜里看到那名军官的焦黄色的络腮胡子和军服,便已经能够确认他的身份了。

    “准备射击!”汤子兴发出这个短促的命令之后,便沉默不语了,他必须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到接下来的战术动作,指挥权自动交接给旁边的观察员搭档。

    或许是德尔加多在前一晚的铺垫做得太好,又或是看到城外的敌军阵地一片寂静,洛佩斯对于德尔加多所说的竟然没有太多的戒心,在他把戏份演完之后,果真将身子凑到了德尔加多示意的那处垛口,探出头来向外张望,浑然不觉自己已经成为了某些人眼中的猎物。

    洛佩斯其实并不害怕城外有什么刺杀自己的安排,至少在视野所及的范围之内没有看到对方的士兵活动,即便有人告诉他这个时候城外有火枪正在瞄准他,大概他也只会嗤之以鼻——三十米开外的命中率就得看脸的武器,用得着紧张?

    但就在这个时候洛佩斯觉得胸口一疼,接着耳中便听到一声枪响,他慢慢低下头去,看到到鲜血正从右胸的破洞中涌出来。他有些茫然地望向城外,目力所及之处却连一个人影都看不到,根本就不知道是哪里在打黑枪。便在此时第二、第三声枪响也传到了城头上,其中一发击中了洛佩斯的右肩,还有一发却是打空了。

    站在洛佩斯身后的卫兵这才察觉到不对,赶紧伸手去扶住他缓缓倒下的身体,不过城外的射击却并没有停止,又是接连两三颗子弹打在了垛口附近的城墙上,打得土渣石屑横飞。

    “开炮!开炮!”卫兵队长大声喊道,但他其实也不知道敌人在哪里,该朝何处开炮,只是下意识的反应而已。

    “撤退!”与此同时,一击得手的汤子兴也向自己的同伴下达了命令。刚才观察员已经从望远镜中确认了战果,至少有两发子弹直接命中了目标。而目标的身影消失之后,汤子兴也知道不会再有继续追击的机会了,当务之急就是赶快后撤到安全地区,因为他也无法确认城头上的敌军是否发现了自己所在的这个隐蔽点,如果对准此处来上一轮炮击,那他们所需承受的风险还是相当大的。

    德尔加多在事发时就站在洛佩斯身边不到一米的地方,从洛佩斯身体露出在垛口位置,到他中枪倒下,前后也不过就三五秒的时间而已。德尔加多原本还认为高桥南的计划不太容易实施,因为步枪要在远距离精确命中目标实在太难了,他甚至已经想好了这个计划失败的后续方案,如何设法在城内制造一场混乱来扰乱城防部署,但海汉人真的就如高桥南所说的那样做到了。看着洛佩斯倒在血泊中,德尔加多却忽然感到一阵庆幸,如果他没有及时改换立场投靠海汉,而是跟着西班牙人在这里死守,多半也会是类似这样的下场吧?这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还谈什么反击。

    卫兵们乱哄哄地将洛佩斯拖离城墙边,接着又是涌上来一批炮手准备朝着城外他们并不知道的目标开火。德尔加多想起高桥南的嘱咐,必要时可以引导守军炮轰那个虚假的潜伏点,便大声说道:“敌人在那栋挂着红灯笼的房子里,我看到他们了,朝那里开火!”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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