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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零点浪漫     1627崛起南海txt下载     1627崛起南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51章 移民安置

    除了刷干净身体之外,移民们的头发同样被要求打散发髻进行仔细清洗,这里也是滋生各种人体寄生虫的重要区域之一。对于一些愿意剃掉头发的人,执委会也有额外的奖励,只要剃完头,立刻就能得到热腾腾的大肉包子两个。在美食的**之下,已经在逃难途中受过太多苦的移民中有相当一部分人接受了这个条件,用头发换来了香喷喷的食物。

    考虑到民众可能会出现的抵触情绪,执委会目前在辖区内并没有强制性推行短发,甚至连民兵当中也有不少人仍然梳着发髻。但有些必要的软手段还是已经开始在慢慢地推行了,比如社员要想从二级劳工升到三级,就必须按执委会的要求剃掉长发,军中的民兵也是一样,今后凡是要晋升上士军衔的民兵,也必须考察该士兵是否已经剃发,留长发者将会失去这一宝贵的晋升机会。

    这种软手段的效果目前不是特别明显,但还是有不少想要在执委会的治下搏个好出身的人,大着胆子剃掉了原来的长发。而这样的人无一例外都很快得到了执委会的重点照顾,民兵中剃发的优先提拔为班长,高级劳工中剃发的也会被第一时间任用为工头。古语说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这是经过历史检验的真理,执委会相信在这些软手段的潜移默化之下,蓄发的社会风气一定会慢慢得到改变。

    洗净身体的移民们在民兵的驱赶下穿过一道布帘,进入到另一间大屋子中,在这里有医护人员对他们的身体进行简单的检查。这一方面是防止各种传染性疾病的流入,另一方面也是要通过这种手段尽可能杜绝外来移民携带一些“不合法”的东西进入到移民居住区当中。

    在经过了这道检验之后,每个新移民都将得到两套吉贝布**和两套粗布衣裤和两双草鞋,这项支出虽然不是小数目,但执委会认为统一的服装有助于让新移民尽快建立起集体意识,融入到这个全新的生活环境当中。为此执委会给民政部门特批了一笔置装费,让他们能够从本地黎人和崖州两个地方购入大量的布匹。公社中一些无法从事重体力劳动的妇女,也开始转职做起了裁缝,缝缝补补这种事情本来就是女人的专长,每制作出一套衣服还能得到少量的加工费,对于她们来说也算是个不错的营生。(百度搜索更新最快最稳定)

    新移民们被安置在港口的“特别观察区”,他们将在这里度过至少三天的观察期,一是让他们在长途跋涉之后能有一个休整和恢复的时间,二来也借此观察他们当中是否有人怀有特殊目的。

    这个“特别观察区”的设立,是何夕上次回胜利港汇报工作的时候向有关部门提出的建议。他认为从新移民到港的时候,就有必要开始在移民中掺“沙子”,派出一些可靠的老移民混在新移民中间生活几天。这样做有两个好处,一是可以有意识地引导新移民的一些行为和想法,第二是可以及早发现一些居心叵测的人,这样有关部门就能有效地防患于未然。

    执委会经过讨论之后采纳的何夕的建议,在港区以北靠着山脚的地区修建了四排营房,一次可以接纳移民五百人左右。营房外围用圆木筑有寨墙,所有新移民登陆后的头几天都会被限制在这围墙之内活动,等到观察期结束之后,他们才会被分配到各个项目的工地上去。在此期间,他们会搬去工地附近的劳工宿舍居住,其中一部分表现得比较好的人将会获得下一批次的社员备选资格。

    移民能够获得休息的时间,但刚刚赶回来的这些穿越众却没法获得那么多的休息时间。抵达胜利港当天晚上,在简单的接风宴之后,便是出席例行的工作汇报会了。

    这次回来的人除了北美六人帮之外,还有驾驶两条海训船的三十多名土著水手以及隶属海运部的两名临时船长。另外他们还带回了两百一十三名越南移民,除了几个严重晕船者状况不是太好,其他移民都平安无事地抵达了胜利港。

    按照执委会的要求,他们在越南东岸装运移民时还有意识地进行了挑选,着重以单身女子、战争孤儿为主。之所以特别要求他们引进单身女子,也是为了平衡本地男多女少的人口现状。由于前期的基建项目较多,执委会最初引入移民的时候都是挑选青壮,后来成立公社才逐步开始以家庭为单位迁入移民。再加之穿越集团内部也是男多女少比例失衡,引入大量的年轻女性已经成为维护社会安定的必要条件。

    而战争孤儿对于穿越集团来说就是未来的统治根基,这些无依无靠的小孩子会在这里接受穿越集团的养育,当数年后他们在这里长大成人,脑子里不会再装着什么君权神授或者忠君报国的念头,为执委会效忠将会是他们最主要的人生目标。尽管这种投资占用的资金会很很多,回报期又特别长,但执委会没有任何一个人对此提出过反对或者异议。

    执委会中的每个人都很清楚,未来的穿越集团绝不会被限制在这个岛上,当有几十几百乃至几千万人在将来纳入执委会治下的时候,他们所需要的是一大批忠于执委会,忠于海汉政权的基层管理者。穿越众将是未来海汉共和国的统治者,但这些本时空成长起来的基层管理者才是这个政权真正的统治基础。越早开始培养种子,到时候的收获就会越大。

    这次运来的两百多名移民当中,战争孤儿就有四十多人,所占的比例相当高。这些孩童将在观察期结束之后被送进港湾东边的童军营,在那里接受专门的教育和技能培训。直到年满十六岁,他们中的一部分人会进入基层充当民政人员,另一部分人则会直接进入新兵营接受军事化管理,然后成为民兵的一员。

    王汤姆在汇报中着重说明了越南东岸的战争难民现状,并且督促执委会要尽快地加大运力抢运人口。这些逃难的人不可能长期聚集在没有粮食供应的海边,时间一长,他们还是会逐步逃亡到内陆的粮食产地,不管是卖身为奴还是占山为王,到时候想要再大批量地招揽移民就不像现在那么容易了。

    另外王汤姆详细说明了拓殖队在黑土港的基建开发情况,以及遭遇暴雨之后的应对措施。对于黑土港的灾后重建,王汤姆认为并不是很乐观:“我们离开的时候,已经出现了很多病号,说实话我不是很确定他们能不能控制住流感的蔓延。当地缺乏药品和消毒手段,这会对我们的医护人员是一个极大的考验。”

    陶东来安慰道:“我们昨晚与黑土港联系过,那边的情况听起来还比较稳定,病员的范围并没有进一步扩大,而且天气也开始好转了,各项重建工作都在顺利进行当中。另外前天海运部的人已经驾着‘闪电号’去了黑土港,顺利的话现在应该已经到了浮水洲岛,最迟明天就会抵达黑土港,他们会送去一些黑土港急需的补给和药品。”

    “还有一件事我想说一下。”王汤姆可没忘记黑土港管委会的发展大计,顾凯等人专门整理了一份书面报告,委托王汤姆带回胜利港并向执委会做当面汇报。

    “黑土港管委会对于当地的产业体系有些想法,我想这很值得各位研究一下。”王汤姆从背包中拿出文件夹,开始宣读那份计划书:“为了实现煤炭资源的高效利用,完善执委会的能源战略发展计划,以及推动金融领域的内部结算体制顺利运行,现黑土港管委会经过民主协商和广泛听取专业人员意见之后,制定了以下发展计划……”

    这份计划书的篇幅并不算长,但内容很详实,王汤姆花了十多分钟念完了整篇计划书,最后他补充道:“我个人认为黑土港管委会的计划是具备比较高的可行性的,不过这肯定需要大本营这边加大对他们的技术支持,毕竟他们所需要的那些化工设备,在当地可没办法造得出来。”

    “设备还是其次,在当地搞化工生产,肯定需要大量的专业技术人员,这个怎么支援?”宁崎很敏感地联想到了人力资源的问题:“这边的三酸二碱工程才刚刚开始上马,接下来要进行的化工项目还有一大堆,再干三五七年也未必看得到头,哪抽得出技术团队去黑土港那边常驻?”

    “黑土港想搞的煤化工都是些粗浅的入门项目,不见得需要多少技术人员。”化工专家乔志亚插话发表了一下自己的看法:“他们计划建设的主要项目还是煤焦油以及沥青,技术含量都不高。真正要从煤焦油里进一步提取萘、苯、酚这些物质,在当地是没有办法完成的。这些比较精细的加工,还是得运回大本营来进行。”

第152章 内河航运系统

    相关人员为黑土港发展所设计的煤炭深加工产业当中,主要是以焦炭和炼焦的副产品即煤焦油为主,从煤焦油中提炼沥青的技术难度不大,在当地就可以完成生产。(百度搜索更新最快最稳定)而提炼难度较高的萘、苯、酚等物质,从一开始就没有列入到这个计划当中。这些东西就算是在大本营,也不是短期内就能进行工业化生产的,因为生产过程中所需的各种高温高压设备现在一时半会还造不出来。

    即便如此,由于大本营这边正处于发展时期,对于优质焦炭和沥青有长期且大量的需求,这两个项目就足以让黑土港的配套产业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处于供不应求的状态。

    宁崎听完乔志亚的解释之后点头道:“这帮人倒是会想办法……不过对大本营来说也是好事,省下了这边搭建炼焦炉的工夫,而且我们现在有限的海上运力也能得到更高效的利用。有了沥青,我们的柏油路面主干道应该就指日可待了吧?”

    蒙贺也兴奋地补充道:“有了柏油马路,两地之间的通行速度至少可以比现在的土路快上一倍,我们也不需要那么多人去频繁地维护路面了。”

    “没那么快的。”陶东来摇摇头否定了他们的幻想:“刚才汤姆也说了,那边的管委会预计煤矿投产后能在年底前达到每月两千吨煤的开采量,那边的焦煤只占总储量的15%左右,我们就大着胆子算他们按1:1采掘无烟煤和焦煤,每个月能采一千吨焦煤,炼焦后能产出的沥青也不过二十来吨。这点沥青用来铺路是什么概念?按照沥青砼路面的施工标准,以三米宽的路面来计算,连一里路都铺不完。我们要想把胜利港到田独这条主干道都铺上沥青路面,需要的沥青估计得四百吨上下,黑土港一年半载都生产不了这么多。与其用来一截一截的铺路,我看还是把它先当防水涂料用着吧。”

    陶东来以前就是搞这一行的,他的话自然具有很高的权威性,于是柏油马路的希望刚刚出现,便立刻就幻灭在众人眼前。

    不过执委会中的金融专家施耐德却是注意到了这个产业布局背后的深意:“黑土港想上马生产焦炭和沥青,看来他们是对集团内部采取独立结算之后的地方盈利部分很有想法啊!”

    被施耐德这么提醒,陶东来也回过神来:“他们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对了汤姆,这个主意最先是谁提出来的?顾凯还是田叶友?”

    王汤姆稍微犹豫了一下,才回到道:“是钱天敦提出来的。(.)”

    对于钱天敦的某些打算,王汤姆多少也知道一点,如果不是陶东来主动问起,他并没有打算要在汇报中提到这个细节。毕竟现在文官派对于军警部的各种发展计划都非常敏感,如果让他们察觉到了钱天敦另有想法,那么黑土港的的“山地编制”很可能还没开始就会夭折。

    陶东来显然也没有料想到会问出这么一个出乎意料的结果,脸上的表情略微僵硬了一下,但他也算是老江湖了,立刻就打了个哈哈绕过这个话题:“小钱经济头脑也挺不错嘛,看来我们当初选人还是选对了!依我看黑土港的方案在实施上并没有太大的困难,可以让他们往这个方向尝试一下,毕竟对两边的发展都有好处。”

    关于钱天敦的计划,身为军警部主管之一的陶东来自然早就知道,他当然也能想到钱天敦这样一个职业军人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才会去设计一个能帮助黑土港增加收入的发展方案。“山地编制”的计划在军警部内部都属于高层机密,只有极少数几个人知道细节,陶东来自然不想过早地在执委会曝光这一秘密项目。

    好在与会的人并未察觉到这两人之间的小小猫腻,这个话题就被陶东来顺利地带过了。这个发展煤炭配套产业的计划本来就于双方都有益,执委会也不希望对黑土港进行财政扶持的时间过长,毕竟新的拓殖点必须拥有自我造血能力,这才能算是一次成功的殖民行动,所以执委会对于黑土港管委会提出的这个计划肯定是乐见其成的,随即在场的执委们全票通过了在技术上和财政上对相关项目进行帮扶的决定。

    虽然黑土港的煤矿尚未投产,但大本营这边却已经开始为未来的煤炭输入作准备,各个部门都开始制定相应的开发计划。

    首先胜利港要新建一个专门的货运码头,位置就定在胜利港现有码头的西边。建设部计划在这里修建六到八座货运栈桥,未来将可同时容纳十至十六艘大型商船同时停靠。在泊位设计上也充分考虑到了未来的海运船只发展进度,最大的停靠泊位直接按照一千五百吨排水量的大船来设计。这座码头将会有专用通道连接到胜利港与田独之间的主干道上。

    尚在规划之中的三亚地区首条客货两用铁路,货运码头这里便是一期工程的终点站,等今后这条铁路通车之后,从海上运抵胜利港的煤炭和别的货物便可以直接在码头上装车,用铁路运往田独内陆,届时其效率将会远远地超过现在的牛车运输系统,大大节省路途中转运的时间。

    建设部的计划是下半年同时开工运煤码头和铁路两个大工程,虽然这两个工程的技术含量不算特别高,但所要使用的劳工数量却是相当大,比起之前的水电站工程有过之而无不及,对宁崎负责的人力资源部门又将是一次极大的考验。

    建设部希望码头能在明年春节之前竣工,而铁路的进度相对可能会慢一些,并且就算竣工了也未必立刻就能有蒸汽火车头可用。相关部门对于年内造出比较成熟的燃煤动力蒸汽机已经很有把握,但能否赶在铁路修通之前就造出蒸汽火车并不是太有把握,两样东西的原理虽然相通,但制造的难度却相差了一大截,搞不好到时候得先用牛拖车皮也很难说。

    不过执委会也没打算在一棵树上吊死,除了陆地上的铁路计划之外,相关部门还联合设计了一套内河运输系统,准备充分利用起田独河的航运能力。

    这套运输系统主要是由两种船组成,平底货船和蒸汽动力的拖船。平底货船按照后世的内河驳船设计,设计载重量在十吨左右,每三到四艘组成一个船队,由一艘二十匹马力的拖船提供前进的动力。

    当然如果一定要多拖个几艘其实也能慢慢在河上航行,问题在于田独河上游的河道极窄,而且河湾又多,如果货运船队的长度超过一定的限度,那么在河道中的行进就会比较麻烦。

    这种内河船队可以直接在胜利港的货运码头接收卸下的货物,然后驶入内河直达田独工业区。虽然速度比现在使用的牛车快不了太多,但相同时间下能运送的货物重量却是翻了好几倍。在陆上的轨道运输系统投入使用之前,执委会准备把这套运输系统当作货运主力渠道来使用。就算是未来往返田独胜利港两地之间的蒸汽机车通行了,这种内河船队同样也是一个很好的运力补充。

    执委会搞这套系统出来也不仅仅只是着眼于田独河一地,事实上未来的三亚地区开发才是这套内河航运系统大展拳脚的时候。三亚地区有临春河和三亚河两条通航能力极佳的大河,而密集的水网让这里无法大规模铺设轨道交通系统,内河航运系统就将会成为这一地区的内陆运输主力。现在在田独河上搞这套河运系统,也是在为将来三亚地区的开发建设积累相关经验。

    除此之外,在海南岛上还有一处极为重要的内河运输地点,那就是位于海南西岸内陆地区的石碌铁矿。当地的情况要比胜利港这边复杂得多,石碌铁矿到海边的昌化港直线距离就有足足四十多公里,是田独铁矿到海边港口距离的四倍有余,想要在那里仿效胜利港和田独之间建设一条陆上通道的难度极大,投入的人力物力财力和时间都是开发初期难以承受的。

    唯一可行的运输办法,就是乘船从昌化港沿着石碌河逆流而上,抵达铁矿附近。根据后世卫星地图上所显示的距离,开采区离最近的河道仅仅只有一公里多一点,届时完全可以在河道和开采区之间修一条轨道,然后通过内河运输系统将铁矿石转运出来。

    这个过程看似很麻烦,但对于一心要在昌化附近建设本岛最大煤铁复合基地的执委会来说,这根本就不是事。那边除了储量丰富的石碌铁矿之外,最大的一个优势就是离黑土港的距离近,中式帆船跑单程仅仅只需两天多一点的时间,比到胜利港的距离足足近了有一半,这就已经注定了未来石碌昌化一带的钢铁生产成本会远低于大本营这边。

第153章 关于新航路的意见分歧

    如果一切顺利不再出什么大的意外,那么距离黑土港煤矿投产的时间大概还有一个月左右。执委会在这段时间里还有一个大问题需要尽力去解决,那就是目前穿越集团所面临的海上运力严重不足的局面。

    从穿越之初开始,穿越集团就一直陷入在缺乏海上运力这个泥潭里无法自拔。虽然穿越时带过来的船真心不少,加在一起排水量都过了万吨,但因为燃料的储备十分有限,而来到这个时空后限于生产水平,短期内又无法对燃料进行补充,包括“新世界号”在内的这些船现在基本上都成了靠在岸边的摆设当然,这些巨大的摆设用来在视觉上震一震初来乍到的外乡人还是很有效果的。

    这些船最后一次出动已经是三个月之前的事情了,在抓住了包括高桥南在内的那批海盗之后,所有的铁船都再没有离开过码头半步。如果未来没有大规模的海上来敌,执委会大概也不会再轻易让这些船动弹了。关于穿越集团未来海上运输的发展方向,海运部所提出的观点大家都很认同,那就是风帆动力作为海船主要动力的地位还会持续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哪怕是将来蒸汽船下水,船上同样也少不了风帆的存在。

    既然海运部已经开了金手指,能够把握住未来船舶的发展趋势,那么自己建厂造船也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然而自己造船的难度要远远超过了事前的预计,目前开工这条仅仅一艘四百料的海船就需这些新手们耗时数月。以现在这种造船规模和速度,军警部的几个头头都很怀疑自己有生之年还能不能等到蒸汽铁甲舰下水的那一天。

    这次迫于海外煤矿的开发计划,执委会下血本买了三条船又租了三条船,组成了一支基本的货运船队。但这样规模的船队对于心怀大志的执委会来说,实在还不够看,但又没办法搞到更多的船。海南岛本岛各个港口之间的海运业本来就不太发达,现在是执委会手上拿着银子都找不到可以买的船。尽管何夕在琼州府城的船厂还定了两艘四百料海船,但估计也得快年底的时候才能交付使用。

    按执委会的打算,最好能在黑土港和胜利港之间这条航线上长期保持十到十五艘货船的运力,但现在看来,海运部的船队距离这个目标还有相当遥远的距离。(百度搜索更新最快最稳定)而海上运力的高低,很可能会继人力之后成为新一个制约穿越集团发展速度的瓶颈。

    目前执委会唯一可以指望的解决办法,就是派人去大陆买船。上次“福瑞丰”李掌柜从广州回来的时候,可是带了两条大船和数十名水手船工回来,这无疑也说明了大陆的海运市场比海南岛繁荣得多。在黑土港的开发已经开始进入轨道的时候,执委会也在盘算何时开启通往大陆的航路。

    关于是否在现阶段开辟大陆航线这件事,其实执委会乃至基层的穿越众一直都有两种声音存在。

    通航派认为打通大陆航线的好处多多,除了开辟新兴市场这个人所共知的理由之外,大陆能够提供给穿越集团的原材料和各种匠人,也不是小小的海南岛可以比拟的。

    从开港以来,穿越集团虽然也想方设法从崖州等地引入了不少移民,但这些移民中的多数人以前都是从事农业生产,黎苗两族的人甚至有很多连种地都不会,而执委会一心想引进的船匠、木匠、铁匠、泥水匠、石匠等各种有专业技能的人却十分稀缺。

    这种职业比例上的不均衡,就造成了穿越众当中很多技术人员不得不亲自从事一些简单重复的体力劳动,这对于以人才为贵的穿越集团来说无疑是一种极大的浪费。仅仅两万左右人口的崖州,本来匠人的比例就很少,现在更是极为稀缺,据驻崖办发回的报告,目前崖州的房价比他们刚到的时候上涨了至少两成,这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被穿越集团以优厚的待遇带走了大批木匠和泥水匠,以至于有人想修房子而请不到工匠的情况频频出现。

    类似的情况并不仅限于木匠和泥水匠两个行业,崖州城外的一个砖窑,从工头到技师,上上下下三十多号人现在全部都移民到了胜利港这边,原因是他们在这里能拿到的报酬是以前在崖州的两倍。但就算驻崖办一直在倾尽全力引进崖州的匠人,这些专业人才的数量也远远达不到执委会所期望的水平。

    而大陆的情况则完全不同,仅仅只是广州地区,人口就已经超过整个海南岛数倍之多,各种专业匠人的种类和数量也自然比崖州这个偏远小城要丰富得多,通航派认为打通航路之后,就能够从大陆大批地引进匠人,从而迅速提升本地的生产力水平。

    而另一派的观点则相对要谨慎一些,他们认为不能仅仅因为目前跟崖州官方的相处还算“融洽”就放松了警惕,如果真要有人挑刺,那么他们的身份从“海外客商”变成“海外乱党”恐怕就只是一纸文书的事情而已。何况现在穿越集团现在已经把私盐生意的触角伸到了琼州府城和广州,这真要是被广州的盐课提举司抓到小辫子,有心人分分钟就能把事情给闹大。

    谨慎派认为在现阶段穿越集团不应该急着出头,而是要先埋头发展自身实力,至于商品的外销和原料、人口的输入,完全都可以交给代理商去进行。这样不但能规避海运途中的风险,而且也能避免穿越众在广州抛头露面而引起官方的注意。

    当然如果谨慎派的理由仅仅就是这样,那么肯定还不具备足够的说服力。事实上谨慎派还有另一个很有力的论点是通航派也无法辩驳的,那就是广州地区所存在的西洋势力。

    在这个时期,广州作为大明最重要的对外通商口岸之一,已经有西方各个海上列强的商船聚集到这里。葡萄牙人、西班牙人、荷兰人、法国人、英国人,这些都是早就已经被执委会列为未来重要竞争对手的势力,他们如果知道了“海汉”的存在,会采取什么样的态度,现在是完全无法预料的。

    或许其中会有对商机敏感的西洋商家赶来胜利港与穿越集团进行交易,但也极有可能会招来某些势力的觊觎特别是当他们得知这里可以出产连欧洲都没有的那些工业制品的时候,会对穿越集团保持怎样的态度还真是不好说。谁都不知道这些劫掠成性的海上强盗会不会在利益的趋势之下铤而走险,对穿越集团采取一些激进的敌对手段。对于在远东地区已经建立了据点的葡萄牙人、荷兰人、西班牙人来说,目前严重缺乏海上力量的穿越集团简直就是一块肥肉,只要伸出手就可以夹到自己碗里。他们甚至都不用攻打胜利港,只要直接掐断胜利港对外的海上航路,就能把穿越集团困死在这个小小的港湾里。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在穿越集团这块肥肉把海上列强全部吸引到胜利港来之前,就先已经招来了沿海地区的大股海盗。前次从雷州来袭的海盗团伙,只不过是沿海海盗中毫无名气的一支小队伍罢了,真正像十八芝这种档次的大海盗团伙,穿越集团根本就不具备正面抵抗的能力。如果真被这种大海盗团给盯上,那穿越众唯一能做的事就是龟缩到一号基地的棱堡中进行防御作战,等待对方失去耐心之后自行退走。

    南中国海的形势非常复杂,谨慎派认为在目前穿越集团尚处在缺乏自保之力的时候,不应该急着去趟这滩浑水,而是稳步发展为上,先打造出一支靠得住的海上力量再考虑开通航路的事。

    这两派的意见纷争从穿越之后就一直没有停下来过,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键盘执委们隔三差五就会在论坛上斗得不亦乐乎,而执委会的意见也一直摇摆不定,没有就此拿出最后的决议来。

    这个情况一直维持到八月中旬,一支来自广州的船队抵达胜利港,才为这场旷日持久的争论画上了句号。

    前次“福瑞丰”的李掌柜去广州总行回来之后,就已经给执委会这边带了信,近期会有“福瑞丰”的高层人员到胜利港与他们进行接洽,商谈长期稳定的商业合作模式。这次不但是人来了,银子来了,还带来了为穿越集团在广州代购的两艘大海船。

    船队在胜利港之外就已经被海巡船发现,海巡船靠过去之后,得知了对方的来意之后,便立刻通过步话机通知了港口,而港口又赶紧联系了田独工业区。于是几个执委立刻吭哧吭哧地骑着自行车一路赶回胜利港,会见这位据说是“福瑞丰”总行高管的贵客。

第154章 广州来客

    李奈倒背着双手站在甲板上,默默打量着前方那艘挂着“海汉”旗号的福船,心里却是在想着别的事情。

    “福瑞丰”这个商号是李家在洪武年间创下的,一辈一辈传到现在已有两百多年。经过数代李家人的努力,“福瑞丰”从最初游街走巷的小贩货郎,逐渐发展成为一家拥有十七个分店,生意遍布华南各地的大商行。在广州一地,如今的“福瑞丰”也算是数得着的商场大鳄之一了。

    李奈的命不错,可以说是含着金匙出生的,这是因为他老爹便是“福瑞丰”的大老板李继峰,从生下来那天开始,他就一直过着人上人的生活。要说有什么遗憾的话,就是在他上面还有两个哥哥,要论继承人顺序,李奈顶多能排到第三。

    如果今后不出意外,李奈所能够继承的大概就是“福瑞丰”下面某个地方商号。就如崖州“福瑞丰”的那位李掌柜,他与大老板李继峰也是堂兄弟的关系,但因为没有继承权,就只能被分配到地方商号上担任管事了。

    李奈的老爹倒并不是太想让他继续走从商这条路,毕竟整个社会环境都是重农轻商,士农工商四个阶层,商人一向都是排在最下面的。虽然李家人代代都是做生意的好手,两百多年间不断地发展壮大“福瑞丰”,但真要论社会地位的话,李家跟真正的豪门还有相当一段距离。

    这原因其实也很简单,因为李家往上数八代人都没出过一个当官的,一溜烟下来全是商人,自然就很难取得更高的社会地位。李继峰痛定思痛,就在李奈身上下了工夫,花费重金请名师读名校,想让他今后通过考科举一飞冲天,让老李家也能出一个体制内的公务员。

    李奈倒也争气,十四岁中了秀才,十八岁就过了乡试中了举人,但之后参加了两次会试,却均未能过关。虽说只要当了举人就可以做官了,但天下举人何其多,要排个知县官职起码都得排到十年之后了,这与李继峰当初望子成龙的目标显然是有一些偏差。

    而李奈自己读了十多年的书,对于年复一年的应试也有些厌倦了,便婉转提出自己想试着帮家里打理生意。李继峰也算是个开明人,心想反正李奈已经考上了举人,也算是有了功名,再想上一步抢那三百贡士的名额的确不太容易,便给了他一个相对轻松的差事到琼州府与当地一家海商谈谈贸易合作。若是李奈做得顺利,慢慢交一些生意给他打理也无不可,若是做得不顺,再回去读书应考也就是了,反正家里也不差这点钱供养他专心读书。

    关于这次出访的对象,李奈其实也是有所耳闻的。五月的时候琼州那边的商号就送来了几件玻璃器和银镜,据送来东西的伙计所说,在琼州岛南边的崖州附近新出现了一伙海商,自称来自万里海外的“海汉国”,其相貌、语言都与明人一致,只是服装、习俗多有独特之处。这些海汉人似乎掌握有某些独特的工艺,可以制作出丝毫不亚于西洋番商的玻璃器皿。至于那银镜,李奈也亲眼见过,照人十分清晰,胜过铜镜不少,更是市面上稀罕之极的物件。

    李继峰经商多年,也知道西洋番商手中有这种奇特的银镜,但因为数量极其稀少,人家根本就不外卖,都是留着自用的。而这些新出现的海汉人显然掌握了某种制镜的技术,在他们所出售的镜子中,甚至还有一面长宽都达到一尺的方镜。虽然这面镜子被要价八百两银子,但在李继峰眼中看来,这种世上罕有之物,莫说八百两,便是价钱再翻个两三倍也是值得的。

    果然这面镜子只在“福瑞丰”总行里摆了两天,便被广州府某位大人物差人来收购了,作价一千五百两银。而其他从琼州府送来的少量样品,也很快就被抢购一空。李继峰立刻便让人在市面上收购对方要求的硝石、硫磺、焦炭等商品,装船运往琼州岛。

    之后每隔大约半月时间,便会有一批来自“海汉”的商品运抵广州,因为崖州那位李掌柜的精明表现,“福瑞丰”拿到了海汉玻璃器和银镜在广州的独家经营权,这也让总行因此赚了个盆满钵满。

    六月中旬,“福瑞丰”崖州分店的李掌柜回广州述职,顺便带回了最新的海汉产品和他们的要求。这种新出的玻璃文具,李继峰自己就先留了一半下来,而李奈作为家中的读书人代表,也有幸分到了一套。

    为了帮助家里推销这种新产品,李奈专门牵头搞了一次诗会,请了不少广州本地的文化名人出席。这玻璃文具一出场,整个诗会的逼格似乎都得到了质的提升。正如当初施耐德所预料的那样,这种晶莹剔透的文化用品立刻就得到了读书人的好评和追捧当然了,能追捧这玩意儿的读书人一般家境都比较殷实,毕竟不是每个读书人都有经济实力能花上一百两去买一套玻璃文具。

    是的没错,在胜利港出厂价仅仅十两一套的玻璃文具,到了广州之后就已经水涨船高,加上李家自己已经消化了五套,于是能流入到市面上也就只剩下了五套而已。一百两还别嫌贵,如果不是跟“福瑞丰”东家李三公子关系密切的人,就算抱着银子也没地方买去。

    李奈在诗会上“十分遗憾”地告知本地的士子,这种玻璃文具来自万里海外,且每一套都是定制品,得来十分不易,鄙商行正在设法订货,但至于什么时候到货,能到多少就无可奉告,有意购买的朋友可以多多关注鄙商行的店铺言下之意便是这玩意儿现在有价无市,大家如果想买来装逼,那就早早准备好银子吧!

    自然就有脑子转得快的人在诗会之后悄悄找到李奈,硬是要先拿订金进行预订。有鉴于消费者高涨的购买热情,李奈也只有“无奈”接受了这些预订,两三天下来,便已经有二十多人在李奈这里下了订金,其市场前景可以说是一片光明。

    根据带回这些样品的李掌柜所说,这还只是海汉人试制出来的样品而已,正式的产品肯定会更为精致完善。海汉那边的一位施掌柜已经发了话,后续会有多种多样的产品陆续推出,而且会将这个类别的产品从品牌、价位上区分开档次,用海汉人的话说,这叫做“针对消费者的需要来开发产品”。

    李家父子几人听得都是一愣一愣的,这些经营策略中蕴涵的道理并不算特别深奥,他们都是经商多年的人,稍稍一点便能想通其中关键,但偏偏就从未有人这样想过,这样做过。李掌柜所转述的这些言论,就像在他们眼前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一样,让他们认识到原来生意还可以这么做。

    当然,除了这些之外,那一千斤精盐也引起了李继峰不小的兴趣。私盐这生意利润不消多说,在商场打滚多年的李继峰自然是有数的。而海汉人所提供的这些精盐不但质量够好,而且价格极其低廉对方愿意以每千斤五十两银的价格向“福瑞丰”长期供货。与目前广州市面上每千斤三百五十到四百两银的价格相比,利润简直高得吓人。就算是“福瑞丰”自己不直接售卖,将这些私盐转卖给几家本地盐商,这转手的利润也同样非常可观。但出于谨慎起见,李继峰还是叮嘱了李掌柜,向海汉人回话的时候需要求对方每月供货万斤以上如果没有庞大的交易量作为支撑,那么这门生意所能带来的利益还不足以让“福瑞丰”为此而冒险。

    已经跟海汉人打过不少交道的那位崖州李掌柜对海汉人做生意的态度非常推崇,在他看来,海汉人做生意有几个特点,其一是守信,谈好的商品价格、种类数量都不会更改,账目的结算也十分清楚,绝无拖延反复之举。

    其二是灵活,海汉人做生意极少会要求必须现银支付,一般都是以物易物的情况居多,而现在更是推出了“流通券”这么一个东西在本地交易中代替银钱使用,省去了钱款结算中的清点数目、检查成色的麻烦。

    其三是方法,海汉人不但掌握了先进的生产工艺,其推销商品的技巧也十分值得学习,像这次李奈所搞的诗会,实际上就是施耐德给崖州李掌柜出的主意,当然施耐德描述这个办法的时候并没有提到采用“诗会”这种形式,而是用了另一个所有人都比较陌生的词语产品推广会。但不管怎样,这个方法显然是十分奏效,李继峰甚至已经想好了以后有什么新东西上市的时候,都应该像这样提前搞一搞推广才是。

    崖州李掌柜所总结出的这几个特点,也就成为了李奈出行琼州岛拜访海汉人的一个重要参考。李掌柜在几天之后便带着数千两现银和两艘为海汉人购买的海船离开了广州,他将去胜利港向海汉人订购下一批的玻璃器皿、文具、镜子,或许还会有其他新出的好东西。

第155章 修炮台的海商

    又过了一个月之后,李奈所率领的船队才从广州港出发。在此之间“福瑞丰”为海汉人又购买了两艘大海船以及其他一些物资,并且搜罗招揽了一批对方点明要求的匠人和船员。李继峰希望通过派遣李奈出访和提供这些人员物资的手段,对远在崖州的海汉人施放出足够的善意,为接下来双方的长期合作打下一个良好的基础。

    李奈并不是第一次乘船出海,在以前赴京赶考参加会试的时候,就是从广州乘船北上,在杭州湾登陆之后,拜访当地一些师友,然后才从陆路去京城。不过这次能作为一支商队的领导人物出行,对他来说的确是一种新鲜的体验,一路上都在琢磨到了地方之后该如何与海汉人交际。

    按照崖州李掌柜的说法,这些海外来客虽然打扮有些怪异,但能够感受得到他们都受过极好的教育,言谈举止彬彬有礼,丝毫不像那些西洋蛮夷似的粗鄙。但李掌柜也提到,这些人对于大明的很多规矩并不是很认同,往小了说可以算是不拘小节,但要往大了说,他们的言行多少就有些目无法纪之嫌。

    李奈对于这些细节倒不是特别在意,如果真是遵纪守法的海商,能有胆子制贩私盐?“福瑞丰”能在广州一步步做大到今天的规模,可也不完全都是做的合法买卖事实上但凡是做海上贸易的主,谁敢说自己屁股是干净的?

    对海商来说,犯不犯法的界定并不在于大明律里是怎么写的,而是在于有没有被抓住现行,只要没被官府逮到,那么不管走私也好,逃税也罢,那都是属于“合法”的范畴。想要从海上贸易中赚大钱,这点风险是必须要冒的。

    或许是因为船队中多了李奈这个重要人物,有关人员并不想冒险驶入远海,于是船队的行进航线也就更加趋于保守。船队出了珠江口之后,便一路往西,经过阳江、茂名、湛江,再顺着雷州半岛南下,渡过琼州海峡之后还到琼州府城停了一日进行补给休整,然后才继续沿着海南岛东海岸一路绕行到三亚附近。

    这么一条航线走下来,比从珠江口直行海南足足远了有三分之一,船队一路走走停停,花了有十多天才算到了地方。(.)

    船队在路过亚龙湾的西洲岛时,遇上了正在这里采挖完鸟粪准备回港的“海训01”船,双方扯着嗓子经过简单的沟通之后,“海训01”便在前面带路,领着这支船队驶往胜利港。

    “三少爷,前面这处海岬是锦母角,绕过这个地方,就是海汉人的港口所在了。”说话的是这次李继峰派来辅助李奈的人,“福瑞丰”总柜的副管事贺强。他在“福瑞丰”工作多年,从跑腿小伙计一步一步升迁上来,也是整个“福瑞丰”的高层管理人员中为数不多的外姓人之一。李继峰担心初出茅庐的李奈在与海汉人交易时吃亏上当,于是便派出贺强跟着他一起来,关键时刻可以帮着李奈把把脉,提供一些参考意见。

    贺强以前曾经到过崖州几次,所以对这段航路也比较熟悉,继续介绍道:“海汉人待的这个港湾,古称榆林,胜利港是他们来这里之后才改的名字,喏,你看前面那处海峡,左边的海岬便称之为榆林角……不过这地方距离崖州太远,人烟又稀少,且年年遭受海盗侵袭,并不是什么好地方。据说因为没有多少百姓在这里定居,前几年崖州官府已经撤掉了这里的治所,只有往内陆去十几里的地方才有些黎苗山民居住。真不知那些海汉人为何要选择这样一处荒凉的所在。”

    “据李掌柜所说的情况,这些海汉人都是极为聪明之人,行事都是谋定而后动,他们这样做一定有其原由。”李奈倒是没有把事情想得很简单,他的看法和李继峰是一样的,这些海汉人做事,大胆之中带着谨慎,但绝非毫无目的的乱打乱撞,跟他们打交道一定得多加个小心才行。

    两人说话间,从右边的海湾中忽然窜出一条白色的单桅帆船。这条船的船身又扁又平,但在海上的航行速度却是快得惊人,在他们的船队面前远远地兜了一道弧线,便向着西边的海域行去了。

    “这便是李掌柜说过的海汉人的快速帆船了!”李奈见到这传说中的船只出现在眼前,立刻便到了船舷边眺望起来:“据说这样的帆船只有两艘,一艘名曰‘闪电’,另一艘名曰‘飞速’,却不知我们所见的这是哪一艘。”

    自诩见多识广的贺强此时也惊讶地长大了嘴,目睹那艘快船以惊人的速度掠过海面,嘴里只能喃喃叹道:“好快……好快的船……”

    “贺叔,依你之见,此船若是要跑广州,需要多少时日?”李奈饶有兴趣地问道。

    贺强在心头略微计算了一下才道:“我们来时的航线多有绕行之嫌,若是从珠江口出海后直行琼州岛,六至七日便可抵达此处,但以此船的速度,恐怕顶多两日便到了!我见过佛郎机人和红毛人的快船,跟此船绝无相似之处,且速度也远远不及此船。”

    “海汉人既然有此种快船,又为何千里迢迢的托我们从广州买来二手的海船?”李奈皱眉道。

    “原因可能有好几个,例如海汉人的海上货运量极大,此船快则快矣,但船身扁平,装载量肯定有限,大约是满足不了他们的要求。而此种船的建造可能十分困难,海汉人手头上只有这么两艘,就可见一斑了。”贺强大胆猜测道。他的这番猜测倒是基本都说中了关键,海汉人买船本来就是因为运力不足,而双体快速帆船的建造需要的材料和技术都不是现在所能达到的。

    船队缓缓地驶入榆林角旁边的海峡,过了这里之后便正式进入到胜利港当中。环顾周围的贺强突然脸色变得煞白,愕然惊道:“三少爷,你看右边的海岸上……那是什么?”

    李奈转头望去,见那里的沿岸坡地上有一排石头砌成的低矮建筑,有不少民工正挑着条石喊着号子在那里施工,看样子是一处尚未完工的工程。看那已经建好的一截有十分明显的稚堞垛口,倒是有些像城墙的模样。

    李奈摇摇头道:“这些海汉人为何要在海边修筑城墙?”

    话一出口,他自己便已经察觉到了不对。果然贺强战战兢兢地应道:“三少爷,那可不是城墙,那是炮台!”

    “炮台?”李奈也是吓了一跳:“贺叔你真的看清楚了是炮台?”

    “前两年虎门翻修炮台的时候,大掌柜认捐了一门炮,当时知府大人便是在炮台上接见了认捐的广州士绅,我见过虎门的炮台,大体上便是这样的形制。你看每一处用稚堞围住的所在,便是今后安放火炮的地方!”贺强也算是有点见识,压低了声音对李奈解说道。

    此时船行的地方距离海岸不到百米,岸边坡地上的情况都能看得一清二楚,贺强这么一说,李奈也看明白了,那一个个弧形稚堞围成的地方,可不就是一个个炮台的样子吗?

    这下李奈的脸色也变了,修炮台可不是闹着玩的事情,如果真是海汉人在这里修建炮台,那至少说明三件事:第一,这里已经不在明军的辖区之内,否则明军绝无可能眼睁睁看着外来人在这里修建这种军事设施。第二,海汉人手里有炮,而且极可能不是那种海商惯常装备在船上的短管粗身,只能打些石子铁钉的土炮,而是货真价实**弹的红夷火炮!第三,就算海商会在船上装备一些防御海盗的武器,但绝不会有哪个海商会在港口修建炮台,海汉人会这么做,他们的目的和动机就很值得怀疑了。

    李奈想了想,旋即强笑道:“贺叔,或许是我们想多了,既然连远在广州的我们都知道了海汉人的存在,那崖州官府当然也早就知道了,说不定官府早已经在这里恢复了治所,这炮台也是崖州驻军在主持修建。”

    贺强恨铁不成钢地叹道:“三少爷,若是如此简单的事情,我又怎会想不到?崖州我去过好几次了,那地方也从未建过炮台,去年我去的时候,那里的城墙上都没有一门火炮,只有几门打不远的佛郎机炮而已!若是真要修炮台护卫海岸港口,那也应该是在崖州修建,而不是在这个地方!”

    这下李奈也想不出什么能够解释眼前所见状况的理由了,但驶入港湾的时候,却看到海面上分明有两艘桅杆顶上挂着“明”字旗号的水师苍山船正驶往外海。甲板上的士兵服饰、武器和军旗都清晰可见,的确是崖州水寨的明军水师无误。

    两人对望一眼,均是感觉这里的状况诡异无比。贺强一脸的迷惑道:“难道……真是我想错了?”

第156章 种种震撼

    看到这两艘苍山船之后,贺强似乎想到了什么,对李奈道:“在前面给我们领路的那艘船,好像也是我大明水师的战船……”

    “海训01”船就是当初穿越集团登陆胜利港之后,缴获的那艘水师战船。(百度搜索更新最快最稳定)罗升东被放回崖州的时候辩称这艘船受损严重,需要在胜利港这边上岸修理。于是这艘船便不明不白地被穿越集团给黑了,还改名刷了新舷号。罗升东倒也光棍,在这港湾进进出出互相都能看到的情况下,他居然就对这船视而不见,就像根本不知道这艘船的来历一样。

    但罗升东装着认不得,不等于别人都分不清这民船与战船的区别。这海沧船的船舷上有类似城墙一般的稚堞构造,以便于水师官兵在船上使用火器,仅这一点,便与民用的福船大不一样。“海训01”上的水手们虽然在船舷上搭了不少渔网,但仍然是露出了一截稚堞被眼尖的贺管事给看到了。

    李奈强笑道:“贺叔,我就说你多虑了吧!这地方在我大明水师治下,怎会有海商私建炮台之说?”

    贺强此时只觉得困惑无比,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解释眼前所看到的这些情况,但为何总会觉得有哪里不对?

    此时船队已经驶入胜利港港湾,李奈兴奋地抬手指着前方道:“贺叔快看,那就是传说的海汉大铁船!”

    本时空的任何一个人在看到“新世界号”这样的钢铁巨兽之时,都免不了受到极大的冲击和震撼,就算是见多识广的贺强也不例外。当时大家在听李掌柜描述海汉大铁船的雄奇壮观之时,几乎都是当了笑话来听世间哪会有人傻到用数十上百万斤的铁来造船,那样造出来的船不会直接沉进海里去么?

    但真正看到这个庞然大物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当初所有的质疑都已经抛到九霄云外,贺强心中也忍不住蹦出一个念头到底谁才是傻子?是建造了这些大铁船的海汉人?还是当初悄悄嘲笑过李掌柜吹牛不打草稿的自己?

    海汉人的铁船不止一艘,当他们看到在“新世界号”的后面还停靠着一排稍小的铁船,已经彻底无话可说了。这些小号的铁船几乎每一艘都比他们这支船队中的四百料海船更大,船身细长,线条优美。(.)唯一让他们不太明白的是,这些大大小小的铁船上都没有桅杆和风帆,看起来海汉人似乎并不打算使用这些铁船出海,又或是这些铁船出了什么问题以至于无法出海这似乎也可以很好地解释为何他们还需要掏钱从大陆购买二手海船。

    胜利港的码头不小,沿着海岸线延伸开来,足足有百丈之宽,最西边的地方还没有完工,仍有近百名劳工在太阳下奋力劳作。但李奈和贺强注意到这个码头上停靠的帆船并不多,只有寥寥两三艘而已,也不知之前替海汉人买来的海船去了什么地方。

    前面带路的“海训01”船已经靠岸,船上的水手从船头船尾分别将几条缆绳抛到码头上,有民工将缆绳栓到岸边的石头缆绳桩上,固定住船只。

    贺强突然一拍脑袋道:“我知道是哪里不对了!这艘船虽然是水师的船,但船上的人可不是水师的人!”

    李奈定睛一看,可不是正如贺强说的这样,从“海训01”上正通过跳板登陆到码头上的这些船员水手,根本就不是水师士兵的打扮,而是一色的蓝布短衣。只有走在最后的两个人穿着花花绿绿的衣服,头发也如和尚一般,只有冒出头皮外的短短一截。

    “是海汉人,最后那两个是海汉人!”李奈清楚地记得自己那位堂叔提到过,海汉男子普遍短发,长度基本都未过肩,也不留发髻,多喜穿一种绿花短衣眼前所看到的这两个人,可不正是这样的外形?

    贺强此时却没有李奈那种兴奋的感觉,这些海汉人不但跟明军水师十分熟悉,甚至连水师的战船都霸占了,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

    两人就这样各怀心思上了岸,在码头上迎接他们的是商务部负责人施耐德。施耐德的工作因为需要与外界打交道,所以目前都是常驻在胜利港的一号基地,有外来客商到访的时候,他这边接待起来也会比较方便。

    双方互相作了身份介绍,免不了一通“久仰久仰”、“客气客气”之类的寒暄。关于货物和船只的交接,施耐德这边自有商务部的工作人员与“福瑞丰”的管事们进行接洽,而李奈和贺强两位贵客,则是由施耐德陪同,先去一号基地内休整。

    目前随着胜利港码头一期工程的接近尾声,从码头到一号基地大门这一段三百米长的“景观大道”作为配套项目和执委会钦定的“对外宣传样板工程”也已经基本完工。这条大道宽度达到了六米,整个路面都用水泥砼进行了硬化处理,相较于同时代的黄土路或是石板路,平整度高出了一大截。李奈和贺强踏上这条路面之后都是暗暗吃惊,不明白这坚实的路面何以能做到如此平整划一。

    道路两侧还以三米为间隔,栽植了大量以椰子树为主的行道树,路边每隔一段还有条形的花坛以及圆木对剖后刷桐油制成的简易长凳。如果不是一号基地这边的生活供电已经处于比较紧张的状态,执委会甚至还打算要在这里装上几盏led路灯,不过目前看来暂时还只能以能见度较差的油灯来替代。但饶是如此,这种优雅的环境也让初来乍到的李贺二人感到新奇万分。

    即便是在繁华程度超过此地十倍不止的广州,他们也从未见过有哪条路能修成如此规整。李奈忍不住问道:“施先生,恕我冒昧,这条路为何能保持如此干净?”

    施耐德笑道:“这一是要对本地民众教育到位,让他们知道不可以在路上随地抛弃废物,如果有牲畜粪便也要自己负责打扫干净,违者是要罚款的,所以现在几乎所有的牲畜身上都挂了粪笼。二嘛就是雇请了专人打扫,每隔半个时辰,就会有清洁工巡视这条路,把路面上的杂物清扫干净。”

    李奈愕然道:“竟然如此简单?雇人清扫也就罢了,但若是对民众罚款,民众岂能服气?”

    施耐德正色道:“这里的每一条路,每一栋房,都是我们组织民众修建的,爱惜这里的环境,是在这里生活的每一个民众应尽的责任和义务!如果觉得这里的管理制度太严格,那大可离开这里去别的地方生活。”

    施耐德说得倒是很严肃,但这话里避重就轻的伎俩还是被更为老练的贺强听了出来。贺强插话道:“那你们出面对违规的民众进行处罚,本地的官府难道就不闻不问?还是说崖州官府根本没有在这里建立治所?”

    “治所?有啊,当然有治所。”施耐德笑着指向前方道:“两位看到前面那个小院了吗?那里就是胜利港的官方治所了。”

    说话间李奈就已经能看清那小院门口挂着的牌匾了,他不禁轻声念了出来:“榆林巡检司……施先生,这可是崖州派来的人?”

    施耐德点头道:“如假包换。我看两位不是太相信我说的话,这样吧,我陪两位去看看就是了。”

    李奈心道就算你不说这话,我也定要去看看真假。这行商每到一地,首先需要打点的便是诸如巡检司、衙役、税吏之类的人,“福瑞丰”若是要跟海汉人做长期买卖,那驻扎在这里的巡检司当然也是需要打点的对象。当然更为重要的是,看一看这里巡检司的情况,也好确定这地方是否真的像贺强所认为的那样有古怪。

    “魏巡检!有客人来拜访你了!”施耐德站在院子外面也不敲门,直接放开了嗓门通知院内的人。

    很快有人便跑来开了门,点头哈腰地将三人请进了院子里:“施先生稍等,魏巡检尚未起**,已经有人去叫醒他了。”

    贺强忍不住皱了皱眉,如今已经接近午时,这位魏巡检居然还在酣然大睡,日子倒是过得挺自在。再环视这小院一圈,见这里的建筑都是木制小屋,心中不禁哂笑,这巡检司连间砖瓦房都没有,看来条件也是有限得紧,海汉人似乎对巡检司的重视度还不够高啊……

    这个念头还没转完,贺强嘴角的那一丝冷笑就已经僵住了,因为他看到了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贺强快步走到其中一栋木屋的窗子旁边,伸手摸向了那扇窗户,冰冷的触感告诉他,这玩意儿竟然真的是玻璃!若不是这东西在阳光之下反光,他甚至会以为这里的窗户全是开着空洞连窗户纸都没有糊上。

    尽管这面窗户是用二十多块掌心大小的玻璃镶嵌而成的,但在贺强看来这却是极其震撼的一件事,甚至丝毫不亚于刚才在港口看到的大铁船用小块玻璃来制成一扇窗户也就罢了,这种高档货居然用在这么一间小破木屋上,这尼玛到底是奢侈还是疯狂?

第157章 谁主谁客

    用小块玻璃或者琉璃镶嵌成窗户这种事,贺强以前并不是没见到过,但因为技术上的原因,这些东西很难有大块的平板形状可用,往往都是用很小的碎片来拼凑,而且成品的价格极高。(.)李继峰的书房中便有两扇窗是用玻璃碎片镶嵌而成的,透光度极好,白天即便关上窗户也能让屋内十分敞亮,但那两扇窗户所用的玻璃片可比眼前这扇窗小得多了。即便如此,整个李家宅院里也就这么两扇玻璃窗,足见这玩意儿的珍贵之处。

    除此之外,贺强以前去镜澳跟佛郎机人做生意的时候,曾经在他们的教堂里见过这种玻璃镶嵌的玻璃门窗,据说都是从遥远的欧罗巴运来。而且那些佛郎机人曾经说过,就算是在他们的家乡,这种东西同样也是价值不菲。

    如今贺强再次看到了这种玻璃窗,可是万万想不到它居然是出现在巡检司住的小木屋,高大上的玻璃窗配在简陋的小木屋上,这种强烈的反差使得贺强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想这至少可以打消贺先生心中的一部分疑虑,没错,我们的确是有制造玻璃器具的能力。”施耐德看到贺强的反应,已经大致猜到了他心头的感受,走到他背后轻声说道:“对于我们来说,玻璃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我们想造多少,就有多少!”

    施耐德的故意炫耀并没有什么夸张的成分,目前与一号基地隔河相望的山谷中已经开始修建玻璃制品车间,而平板玻璃也开始进入到试制阶段。以穿越众目前所能达到的技术水平,暂时还制作不了太大的尺寸,而且废品率极高,在试制过程中产生了大量的玻璃碎片。

    这些破成小块的玻璃除了回炉之外,其中一部分尺寸稍大的,便被用来镶嵌门窗。只是因为这种镶嵌工艺的加工速度较慢,玻璃门窗的产出量并不大,目前也仅仅只是开始在对胜利港和一号基地的房屋进行换装工作。而巡检司这边也很有幸地搭上了顺风船,将几间屋子的窗户由木条全换成了玻璃。这在穿越众看来不过是顺手为之,充分对废物进行利用,顺便还能培养几个安装玻璃门窗的匠人,但在外来者眼中,这可算是一种穷奢极欲的表演了。

    贺强不知道玻璃的制造原理,也不了解海汉人制造玻璃的成本如何,但他从施耐德的话中判断出了一件事海汉人对于玻璃制品的重视程度并不是很高,这极有可能是因为他们认为这东西制造起来毫不费事,或许就跟建这些小木屋一样简单。(百度搜索更新最快最稳定)

    “若是海汉人能够出让制造玻璃的技术……”贺强不知不觉就想得更远了。

    “见过施先生!”说话间魏平魏巡检已经穿好衣服出来了,只是精神有些萎靡,看样子还没有睡够本。

    “魏巡检,这两位是从广州来的商人李先生和贺先生,说是想来拜访一下你。”施耐德朝魏平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直接了当地向他说明了两人的来意。

    “拜访我?”魏平走到李贺二人面前,打量了一下两人道:“两位有何贵干?”

    “在下是广州‘福瑞丰’的管事贺强,这位是我们三少东家。鄙号初来乍到,自然是要先拜访地方上的父母官。”贺强抱拳作揖道。

    “父母官?”魏平脸上露出了奇怪的表情:“我这里地方太小,也就不留你们喝茶了,请两位自便吧。如果在胜利港有什么事,直接让施先生出面处理即可,不用来找我。”

    贺强客气两句,又从袖子里掏出两锭银子塞进了魏平手中:“一点心意,请魏巡检务必收下。”

    魏平看了看施耐德的脸色,见他略微点了一下头,这才将银子揣了起来。

    从巡检司小院告辞出来,李奈和贺强心中都是有说不出的别扭。趁着施耐德还在院中与魏平说话,李奈压低了声音对贺强问道:“贺叔,这个巡检会不会是……海汉人找人冒充的?”

    贺强摇摇头道:“那倒不是,去年大掌柜来崖州巡视,我跟着一起来的。跟崖州同知大人吃饭的时候,这位魏巡检也在场,好像是同知大人的什么亲戚,我记得那时他是在天涯镇的巡检司做事。只是当时一面之缘,我认得他,他却已经不认得我了。”

    “可我看他怎么好像一直很在意施先生的脸色?”李奈追问道。在这个时代,巡检司简直就是行商的克星,但凡是商人,有谁敢不在意巡检司的存在?就算是“福瑞丰”这样的大商号,每到一地也同样要记得给巡检司上贡,否则说不准什么时候运货的商队就被他们给扣了货物抓了人。但这种情况在胜利港似乎调了过来,巡检司反而要看海汉人这群商人的脸色?

    两人都觉得胜利港这地方有太多的问题,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味道。明明这里有水师战船和巡检司的存在,但两人都觉得这里似乎与自己以前到过的那些地方不太一样。这里的一切看起来都很有序,环境干净整洁,但不知为何总有一种无形的违和感存在。

    施耐德很快就从院子里出来了,领着两人向一号基地大门走去。或许是来此之前从李掌柜那里听到的详细描述起了作用,两人并未对一号基地的坚固寨墙和护城河式的壕沟感到太惊讶,倒是门口立着的一块告示牌吸引了李奈的注意。

    告示牌上用毛笔写着两行字:一般民众在此止步,社员入内需先登记。

    在告示牌的旁边有一个小亭子,里面坐着个文书模样的人,亭子外的吊桥口还有两个站得笔直的民兵,手里杵着五尺长的火绳枪。

    李奈好奇地问道:“这社员是何意?”

    “社员是我们这里的一种人员编制。”施耐德解释道:“我们对这里的百姓用公社来进行编制,有社员身份的百姓,才能享有本地的各种福利待遇,比如教育、医疗、劳工等级提升等等。如果没有社员身份,那就只是临时工,除了一点工钱之外什么都不会有。”

    李奈听得心中一惊,什么公社云云,这不就是变相地把大明的百姓控制在了他们的手中?加上此地随处可见的民团士兵,李奈似乎有点明白魏平和他的那帮手下为何会缩在小院里无所事事了。

    但李奈还是不死心地追问了一句:“那官府的治所在本地有何作用?”

    施耐德停下来脚步,意味深长地望着李奈,良久才道:“你如果是想听那个你愿意知道的答案,那我可以告诉你,崖州官府的治所当然是在这里维护正常的社会秩序,对本地的民众进行管理,你们刚才所去的榆林巡检司就是本地的最高权力机关。”

    “这么说,那就是还有另外一种答案了?”李奈终究是年轻人的心性,不顾贺强在身后连连拉扯他的衣袖,继续不依不饶地追问道。

    “你一定想知道,那我也不怕告诉你。”施耐德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道:“你们来时看到的崖州水师,还有这里的榆林巡检司,这些人都是靠我们拿钱养着的。明白我的意思吗?他们在这里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都是要照着我们定下的规矩来办,这样大家都可以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那这里岂不是……不是脱离了我大明的管辖?”李奈又惊又怒道。

    “不不不,这里当然没有脱离大明管辖。”施耐德立刻摇头否认了李奈的说法:“你也看到了,大明的军队和官员在这里同样存在,只不过是由我们代替他们在行使职能而已。”

    “你们这样做是李代桃僵!”李奈无法认同施耐德的狡辩。

    施耐德耸耸肩道:“就算是吧,可这样做对于大明来说并没有任何的损失,而且我们能把这地方治理得更好。不怕告诉你,这里的居民大部分都是在别的地方破产而无法继续生活下去的人,在他们来到这里之后,获得了食物、住房和工作,是我们让这些人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并且一起把这个原本很荒芜的地方建成了你所看到的样子。”

    “百姓自有地方官府管制,就算他们破产,官府也会设法安排他们的出路!”李奈仍是不肯服输地强辩道。

    “说实话,我不认为崖州或者其他地方的官府有能力比我们干得更好。”施耐德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神色道:“上个月从崖州一共送来了六百二十九人,其中普通民众四百三十三人,剩下的都是犯人苦役……是的,你没有听错,崖州官府正在想法设法把他们那里的犯人塞到这里来,这样做他们不但能节约下大量的开支,而且还会从我们这里得到一笔不小的回扣。”

    施耐德顿了顿,脸色的神情变得厌恶起来:“事实上我最近还听说了一个很不好的消息,崖州官府打算将附近一些失去田产的农民都抓起来,然后当作犯人全部塞给我们,这样他们就可以用‘合理’的方式多捞一笔外快了。”

第158章 童子军

    崖州官府是否真的像施耐德说的那样不堪,李奈并不清楚,但有一件事应该是毫无疑问的这里的民众应该都是自发在为海汉人工作,因为就他所看到的情形,这些人在做事的时候并没有任何的抵触情绪。(.)

    最重要的是,李奈在这些人脸上并没有看到普通平民脸上惯常会出现的那些灰败、麻木、卑躬屈膝等神态,相反的是,这里的每个人身上似乎都透着一股李奈无法理解也无法形容的精神头。没有皮鞭的驱使和工头的喝骂,码头上的每一个劳工都在自觉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站岗的民兵在向施耐德敬礼的时候,脸上那种发自内心的敬畏也并不是装出来的。

    民众会有这样的变化,很显然不是崖州水师或者榆林巡检司的功劳,他们很可能根本没有机会插手这地方的民政管理事务。能做到这一切的只有海汉人,虽然不明白海汉人究竟是怎样去做的,但李奈已经深深感受到了他们在本地的影响力之深。

    基地内的营区简洁也给李奈和贺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虽然早就听说了海汉人的居住环境极为节俭,但亲眼目睹这些日进斗金的商人居然蜗居一些看起来弱不经风的板房里,李奈还是大为叹服他们的坚韧:“贵方既然善于经商,何不直接迁入广州,购地建宅,岂不胜过此处百倍?”

    “广州我们迟早会去的,但这里是我们的起家之地,同样也不会轻易放弃。”说话间陶东来大步走向他们:“不出数年,这里的繁荣程度一定丝毫不亚于广州,并且将成为整个南海地区最大的贸易中心!”

    陶东来等人接到港口的通知以后骑着自行车从田独一路赶回来,只花了半个小时便到了一号基地,这也是多亏了两地之间的道路已经修通,要是放在以前,只能坐船从上游慢慢地顺流而下,没两个小时左右是到不了港口的。

    施耐德立刻为双方作了介绍,李奈和贺强听说新来这几位是跟施耐德一样身份的海汉“执委”,顿时肃然起敬。他们先前都听崖州李掌柜提到过海汉人的内部管理结构,这“执委”一职便是海汉人当中的掌权者,总共不到十人。“执委”由一般海汉人推选出来,而由“执委”所组成的“执委会”,便是海汉人的最高权力机构。

    当时李继峰还笑称海汉人这套机构与乡党宗族颇为相似,都是推选几个德高望重的人物出来主事,若不是李掌柜提到这些执委的姓氏各不相同,李继峰肯定会认为“执委会”这些人和宗族一样,也全是沾亲带故的一群乡老罢了。

    但李奈的看法现在已经不一样了,这些执委个个都是年轻力壮,眉宇之间透着的一股掩饰不住的自信。李奈认为这是一种久居上位者才会有的气质,并不是什么宗族乡党里的乡绅头子能够比拟的。但海汉执委的这种气质似乎又与大明官员身上的那种官僚气息不太一样,少了许多夸夸其谈的成分,说话的目的性极强,这让与大明文人打惯了交道的李奈还颇有点不适应。

    “毕竟是一群商人。”李奈也只能这样来解释海汉人的表现了。但就算用这样的想法来安慰自己,李奈也不得不承认这些海汉人与普通的商人大不一样,他们的言谈举止显示出每个人都受过良好的教育,可不是那种走贩行商的层次,更不是亦商亦盗的海上走私商人这类草莽之辈能与之相比的。如果放在大明来说,像他们这样的人肯定是出自某些世家大族,但这种人显然不会跟海汉人一样去从事经商这种属于社会末流的行当。

    “两位从广州一路赶来辛苦了,今晚将设宴为两位接风洗尘。如果两位觉得疲倦的话,我们现在可以安排两位先去休息一阵。”陶东来倒是没有急着要跟他们立刻开始谈正事,磨刀不误砍柴工,有些东西在酒桌上谈或许比在会议室里更容易取得效果。

    李奈抱拳道:“陶先生客气了!我们见此处与广州等地多有不同,若是贵方能给予方便,倒是想要在这里游历一番,也能增长一点见识。”

    从抵达胜利港之后的所见所闻已经引起了李奈极大的兴趣,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看一看,隐藏在胜利港这种良好社会秩序后面的真实情况究竟是怎样的情形。当然,在提出这个要求之前,李奈就已经做好了被对方拒绝的心理准备一个连地方巡检司都已经被架空的地方,怎么可能允许两个外乡人到处乱跑?

    出乎他意料的是,陶东来却一口就答应了下来:“没问题,不过为了两位出行方便,请允许在下作陪,顺便也可以回答两位的疑问。”

    于是执委们分成两拨,陶东来和施耐德负责带两个客商去参观本地民情,而其他人则是要处理好“福瑞丰”这次从广州带来的货物和人员除了“福瑞丰”的随行人员,两艘海船和大量工业原材料之外,还有数十名水手、船工、匠人及家属需要登记和安置。

    临走的时候颜楚杰把陶东来拉到一边叮嘱道:“老陶,带他们参观可以,但防人之心不可无,有些军事上的东西不能说得太多。”

    陶东来拍拍他肩头道:“放心,我有分寸。那些工业原料清点之后就尽快安排人送到田独去,化工口的那些人等这些东西已经等得眼睛都绿了。”

    三亚地区虽然有丰富的铁、锰、磷等矿藏,但其他的矿产资源种类并不多,像需求量极大的硝石、硫磺等原料一直以来都只能从崖州等人购入。而这次“福瑞丰”从广州运来了大批的工业原料,其中便有军工和化工部门所急需的硝石硫磺黑土港拓殖队出发的时候,带走了库存黑火药的八成多,直接导致了现在新兵营的火器训练全部停止,就连军工部的新型火炮试射工作也受到了极大的影响。

    从理论上说,田独铁矿中的硫铁矿比例不小,而硫铁矿里便可以通过一些化学手段提炼出硫粉。但到目前为止,这种手段还只停留在实验室阶段,暂时未能投入到大规模的生产当中。不过化工口这边已经立下了军令状,最迟会在年底就解决工业化提炼硫粉的技术障碍。

    而第一片面积为三十亩的硝田已经在农业部和化工部门的联合运作之下投入了运作。这种土法制硝的方法曾经在二十世纪50年代的时候大规模推广过,同样十分适合现在三亚地区的生产水平,原料只需要人畜粪便即可。虽然目前暂时还没有产出,但有关部门确信硝田的投产将在很大程度上解决本地没有硝石产出的弊端。

    虽说要在一定程度上保守军事机密,但李奈和贺强被带去参观的第一个地方,便是穿越集团训练民兵的新兵营所在地。

    位于田独河入海口东南,同时也是后世南海舰队潜艇基地所在地的这块大沙洲,早已经不复几个月之前的荒芜状态,建起了大片的营房和训练设施。在东边内陆靠近山脚的地方,还划出大片区域修建了火器靶场。目前民兵部队的火器训练和军工部门的火器试射,都是在这个地方进行。只是因为最近火药紧缺,靶场也暂时清静了下来。

    一行人刚刚从渡船下到码头的栈桥上,李奈便看到一队民兵……不,准确地说是一队小孩快步走了过来。这些小孩子大的不过十多岁,小点的还拖着鼻涕,穿着统一的绿色衣裤,左臂袖子上的条形黄色袖标代表了他们的童军身份。

    这些小孩并未佩戴任何武器,只有打头的孩子脖子上用细绳挂了一个铜哨。这个孩子头看样子也不过才十三四岁的模样,精瘦的身子看起来多少有点营养**,不过他还是精神头十足地大喊了一声“立正”。一队高矮不等的孩子在他身后停下,然后跟随他“向右转”的命令,一起转向右边面朝陶东来等一行人。

    李奈注意到有个孩子转反了方向,不过他很快便察觉到了自己的错误,迅速转回到正确的一边,然后悄悄举起手用衣袖擦掉了快要掉下来的鼻涕。

    这个小动作很幸运地逃过了孩子头的目光,因为孩子头的注意力现在都在陶东来这边他挺胸抬头地行了个举手礼,然后大声报告道:“童军营一连一排三班向长官报到!”

    陶东来很郑重地回了个礼,然后吩咐道:“士兵,现在有一个重要任务交给你。你要带领你的人,在这里守住这条船,直到我们回到这里为止。大声回答我,你能做到吗?”

    那孩子头果然大声应道:“请长官放心!”

    陶东来再次敬礼,孩子头还礼并且大声道:“为执委会服务!”

    目睹了整个过程的李奈和贺强都是瞠目结舌,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第159章 参观军训

    离开码头之后,李奈终于是忍不住心头的疑问,对陶东来道:“陶先生,在下有一事不明,想要请教!”

    陶东来笑道:“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我们要让这么小的孩子入伍当兵?”

    “不错,在下正是此意。这些孩童看起来还未到束发之年,小小年纪便被贵方征召入伍,这样……岂不是有违人和?”李奈心直口快,忍不住指责道。

    “他们是童子军,但并不是真正的军队或者民团,也不可能会被派遣到战场上参与作战,严格说来,他们只是接受军事化的管理而已。”陶东来解释道:“他们在这里不但接受基本的军事训练,也会有相应的文化教育,我们会教他们读书识字,教他们做人的道理。等他们年满十六岁以后,可以自由选择是否进入民团做一个民兵战士,不想当兵的人也可以去务农、务工、经商、当船员,有很多不同的出路可以供他们选择。”

    听了这样的解释之后,李奈面色稍缓,但还是追问道:“既然如此,为何不让他们进入正规的书院学习?在营中整日与军汉为伍,又如何能读书识字?”

    陶东来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我刚才听施先生提过,据说李先生是有功名在身的人?”

    说到功名,李奈傲然应道:“在下不才,于天启元年在广州府中了会试。”

    “那就是举人老爷了。”陶东来点点头,继续问道:“那李先生可否还记得,当初在蒙学与你一起念书的小伙伴,现在有几人是考上了功名?”

    “秀才不过四五人,举人唯在下一人耳。”李奈对于自己的专业水平很是自傲,毕竟考上举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对于华南的读书人来说,考上举人已经算是相当不错的成绩了。

    “这就是了,教育并不能让每个人都成为学问大家。真正能在学问上达到一定高度的只是少数人,就像当初和你一起识字的那些人,他们中的大部分人不可能会成为举人或者是更高一等的进士,念过蒙学的人也不可能个个都进到国子监。”

    说到这里,陶东来回身指向码头道:“你刚才看到的那些孩子,都是经过了书院的初步淘汰,被我们认定为不适合在书院学习的对象。(.)我们的师资力量很有限,目前只能让少数更聪明的孩子接受更全面更深入的教育。但这些孩子我们也并不打算放弃他们,只是要换一个培养的方式而已,他们在这里一样会读书识字,只是学习的内容跟正规书院有所差别而已。”

    李奈摇头不止道:“不读圣贤书,岂能妄称读书人!”

    “在这一点上,我们海汉的风气和大明有所不同。”陶东来笑道:“我们需要的是有用的读书人,而不是只会读书的读书人。”

    这话虽然有一点绕口,不过李奈还是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禁反驳道:“读圣贤书可治天下,岂可称之为无用?”

    “可治天下吗?”陶东来掩饰不住脸上的嘲讽之情:“既然如此,还要武官和军队干嘛?全国的百姓都去读圣贤书不就好了?”

    “此乃歪理邪说!”李奈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陶东来的这种说法,因为在此之前他从未听到过如此荒谬的理论。

    “是不是歪理邪说,我们不用现在就分出对错高低,一切可以交给时间去证明。”陶东来看到负责新兵营训练的古卫已经快步朝这边走来,便将这场争论暂时划上了句号。

    两人面对面互致军礼之后,陶东来便向古卫介绍道:“这两位是从广州来的客商,我和施先生带着他们到处转转,顺便也来看看民兵的训练。”

    古卫心领神会道:“那就请客人参观一下我们的操练情况吧。几位,这边请!”

    经过近两月的建设之后,新兵营已经拥有了一片面积足有四个标准足球场大小的训练场,并且还修建了大量的训练器械。为了填补黑土港拓殖行动之后在本地留下的军警力量空缺,目前第三批新兵学员已经被征召入营,开始接受训练。而第一批入营的“老学员”,现在也有不少成为了带训新兵的基层班排长,将他们从穿越众这里学到的一些基本军事训练手段用到了新学员身上。

    李奈看了一会儿,发现那些在哨声指挥之下进行队列训练的民兵,转向行止多有错误之处,不由得连连摇头道:“依在下之见,这些民团士卒的战力堪忧,比起广州一带豪门大户组织的民团尚有差距。”

    陶东来闻言只是笑笑,朝古卫点了点头。这些新兵入营还不到一周,哪有什么整齐可言,现在能听明白教官的指令然后照做,就已经算是进展很快了。

    古卫大步走到场中,吹响了哨子。他用这哨子跟发给普通民兵的不一样,是正品fox裁判哨,声音超过120分贝,吹起来立刻压过了场中所有的喧闹声。听到这熟悉的哨声,各个班排的指挥人员立刻组织集合整队,然后将队伍带到一起,在古卫面前形成了以连为单位的两个方阵。

    “一期二期学员出列,以排为单位,整队!”古卫一声令下,老兵们立刻小跑着出列,在旁边排出了新的队伍。

    “你们刚才走的这是什么玩意儿?队伍横不平竖不直歪七扭八的,你们这些家伙是瘸了还是拐了?教官的指挥也不听,耳朵都是用来吃饭的?新兵蛋子都给老子好好看着,这队列到底是怎么走的!”古卫喷着口水对新兵训完话之后,便开始用口令和哨声指挥起老兵的队伍行进。

    这些老兵资格最老的其实也就比新兵早来了两个多月,但训练水平的差距的确十分明显。老兵们在古卫的指令之下不断变换行进方向,一直保持行止如一。

    对于归化民部队的训练,军警部基本上是参考后世总参发布的《新兵训练手册》来制定的训练内容,但在体力训练方面作了一定的删减。这是因为本时空招募到这些青年的身体状况远远达不到后世兵员的水平,至少还需要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才行。要是直接照后世的训练标准来,恐怕三个月之内就得练废一半人不可。

    按照古卫的说法,这些民兵的军事水平还很低,要从无到有让这些民兵建立起战斗和战争的概念需要很长的时间。但队列训练水平基本已经接近后世的新兵标准,至少比大学军训的效果要好上几倍。虽然这些民兵的基础几近于零,又没有什么文化,但正是因为这样,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在穿越众看来都很朴实,对于军训的服从性也很不错,加上加上本身享有优厚的待遇,民兵们入营之后也能保持比较高的训练热情。

    放在后世,即便是这些入营较早的老兵们走出的队列其实也不达标,一样会被教官骂个狗血淋头,但在这个时空,这样整齐划一的队列行进在视觉上已经具有极强的震撼效果了。至少在队列行进这一项上,古卫相信自己训练出来的民兵不会亚于这个世界上同时代的任何一支精锐部队。

    后世有不少半罐水的键盘军事家认为热兵器时代的队列训练已经意义不大,散兵线在战场上的广泛使用已经让军队彻底摆脱了冷兵器时代的阵列式进攻和火药枪时代的排队枪毙阵形,并且这些人认为像我兔部队这样重视队列训练对于提高实战能力并无任何益处。

    但事实真是如此吗?一支成军数十年,与地球上几个大**国都有过交战经历的部队会不懂得怎么训练士兵?与键盘军事家的观点恰恰相反的是,我兔正是意识到了队列训练在军事训练中的重要作用,才会数十年如一日地坚持将其列为军事训练的基本科目之一。

    尽管队列作战在热兵器时代的战场上逐渐失去作用,但队列训练可以在短时间内让一个普通人养成仪容严整、穿着整洁的好习惯,并且建立起时间观念、组织纪律观念和集体观念,最重要的是让这个集体中的每一个人都养成服从命令的习惯。

    对于指挥员来说,队列训练也是从最基础的程度开始让他们锻炼自己的组织、指挥和管理团队的能力。一个指挥员如果连让部队走个队列都练不好,那又如何能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去指挥自己的部下作战?

    穿越集团的民兵训练系统正是继承了我兔的优良传统,将队列训练作为了最为基础的训练科目。这些资格老一点的民兵在古卫的指挥之下,所表现出的队列行进水平跟刚才那些新兵就完全是两码事了。

    李奈虽然没有读过兵书,但一个人的知识面到了一定的层次之后,很多事情都能做到无师自通。他就算不会排兵打仗,看到如此整齐的队列操演,心中也能想到这支部队的战斗能力该是什么水平了。但同时他的心头也产生了新的疑问海汉人把民团训练得如此之强,到底是要意欲何为?

第160章 海汉民团的战斗力

    由于明朝官方的军事武装力量大多集中在城市,对于广大非城市地区的护卫能力十分有限,所以乡绅大户自行组织民团、保安团一类的准军事力量也是常事。(百度搜索更新最快最稳定)特别是在经常受到海盗袭扰的东南沿海地区,几乎是所有的村寨都有民团的存在,有些人口密集地区还有数个村寨联防的大型民团,其民兵数量甚至超过千人。李奈常年居住在广东,也过不少的民团,但像海汉人这般训练民团的,他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一般的民团训练,都是由大户请来几个武师或是从军中退伍的老兵,传授给民兵们一些基本的打斗技能。是的,只是打斗,而不是战斗,这是因为教官们也极少有人对战斗或者战争有比较清晰的概念,更谈不上什么指挥的技巧了这种民团教官是不太可能请到高级军官出任的。这样的训练水平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民团的指挥员往往只能有效地指挥班排级别的战斗,至于更大规模的军事力量调动和作战指挥技巧,就严重缺乏相关的训练,往往只能靠临阵的发挥来拼运气了。

    民团训练的内容,基本都是以打熬身体的体能训练和格斗技为主。鉴于这个时代的绝大多数人都是一天两顿,热量的摄入很是有限,所以体能方面的训练也多是做做样子而已。而格斗技更多的是强调个人的战力,却非军队的协作战斗技巧。至于说队列方面的训练真的少之又少,顶多就让民兵们学会集合站队而已,至于行进中的队列保持和变化,那是不用想了。

    当然了,更为重要的是,民团的金主都是地方上的豪绅大户,金主愿意出多少军费,那是跟民团的战斗力直接挂钩的抛开真正需要战斗的时候不论,就算是日常的操练,那也都得给这些业余士兵发赏钱的,否则没人会认真参训。

    这个恶习是跟着明军学来的,明朝的正规军队是四日或者五日一练,卫所兵因为制度懈怠,往往是十日甚至半月一练,有些条件差的地方一月一练也不足为奇。而民团的训练频率,肯定是在正规边军之下,好一点的能跟卫所兵差不多,差一些的甚至还不如卫所兵,几个月才会组织一次合练。无论是从训练方法、条件还是频率的角度来看,都很难让人相信这样训练出来的武装力量有什么战斗力可言。

    “福瑞丰”李家的祖籍就在广州府的番禺,作为当地的豪绅之一,李家也常年养着一支规模在八十人上下的民团。李奈每次随家人回乡祭祖的时候,这支民团兵都会出动,用以维持地方秩序。如今看着海汉人的这支民团,李奈心中默默地就将两支队伍作了比较。

    若论队列操演的水平,海汉民团无疑是把李家庄民团远远抛开了八条街,在李奈的记忆中,李家庄民团甚至都没有进行过这么专业的队列训练。而海汉民团令行禁止,队伍中绝无交头接耳或者是左顾右盼的现象出现,表现出了极强的纪律性,这也是李家庄民团远远不及的一方面。

    不过李奈还是不认为海汉民团的实际战力在自家民团之上,这是因为李家为了这支民团可是下了不少本钱,不但从佛山请了几位身手出众的武师当教习,还重金聘了广州府驻军的一位参将大人指点行军布阵方面的技巧放在后世这就是妥妥的军事顾问。

    除此之外,李家还花重金为这支民团全员装备了皮甲、单刀、长枪和盾牌,甚至队中还有五名民团中难得一见的弓手。至于明军中已经普遍列装的鸟铳,李家也花钱买了十支配给了这支民团。就战力而言,李奈认为整个广州府恐怕很难找出几个村寨的民团能与李家庄民团相提并论了。海汉人的民团固然是训得极好,但队列操演得再怎么熟练,这些赤手空拳的民团能打得过全副武装的对手吗?

    这边的队列操演结束,李奈的心思都还没有回到现场。倒是他身后的贺强干咳一声道:“陶先生,贵方这民团的军纪固然是极好的,可为何操演之中不携军械?莫非贵方缺乏精良武器?”

    陶东来笑道:“那倒不是,刚才不过是单纯的队列练习而已,既然两位想看看军械,那好。”

    他转头向古卫大声道:“古教官,我们的客人想看看军械的练习。”

    古卫先是一愣,接着便点头道:“好的没问题,那请各位跟我去靶场吧。”

    这靶场设在东边的山脚下,距离操场很近,转眼即到。古卫一声令下,有人便去设置五十米之外的木板标靶,而另外几名民兵则是在其他教官的带领之下,抬来了几个长长的木箱。

    李奈和贺强看到民兵设置标靶,都以为这是要演习弓箭,心中还道海汉人果然有些本事,居然还练了一批弓手出来。待得那木箱打开,民兵们上前开始领取武器的时候,两人才大惊失色。

    “鸟铳!”李奈忍不住轻呼出声道。

    民兵们领了火铳和弹药,并没有急着开始装弹填药,而是先在古卫的指挥之下迅速列队,十人一排,分为六排。李奈的脸色已经有些发白了这些海汉人不但有鸟铳,而且已经训练出了大批的鸟铳兵!

    “检查枪械!”待队伍排好之后,古卫大声下令道。

    民兵们先检查身上佩戴的三个皮盒子,分别是装着引药、发射药和弹丸。其中发射药已经采用了纸包分装的方式,以避免士兵因为紧张或者疏忽而多装少装了发射药。接着是火铳的引药孔和引药锅,避免有火药残渣堵塞住孔道,造成发射失败。如果这个时候有人发现自己的装备有问题,会举手示意,然后退后,让身后的人先补充到自己的队列中来。

    “装填弹药!”古卫数着时间下达了第二条命令。

    民兵将引药抖入引药锅中,然后合上盖子。用牙咬开装发射药的小纸包,将发射药从枪口倒进去,然后装入弹丸,从枪管上取下通条将弹丸和发射药捣紧实。

    “点火!瞄准!”古卫继续下令道。

    民兵们用火捻点燃固定在火绳夹上的火绳,然后举枪瞄向标靶。

    “五发急速射击,发射!”古卫手一挥,立刻便是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响起,惊起了标靶后面山林中的一片飞鸟。

    发射完的民兵立刻从队列间隙中退向后方,第二排的士兵上前举枪。

    “点火……瞄准……发射!”

    如此周而往复,六排民兵火枪手以轮转不停的方式各打出了五发子弹,才在古卫的哨声之中停了下来。然后所有人原地检查枪械,清理枪膛,等待下一步命令。

    “两位觉得如何?”陶东来笑眯眯地对已经看得目瞪口呆的两名客人问道。

    “好生厉害!”李奈用十分干涩的声音回答道。火绳枪操演他也见过,但自家民团那十支鸟铳的打击力度跟眼前这种轮转式射击的作战方式简直不可同日而语。这要是两支民团在战场上对决,岂不是还没接触就已经被海汉民团打翻了一大片?

    很快便有民兵将标靶取回,看着那一寸厚的木板上被射穿的一个个弹孔,任何人都完全能够想象得出这支火枪部队在正面战场上的杀伤力有多大。

    李奈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犹自强辩道:“这鸟铳枪固然厉害,只是弹药有限,一旦用完,岂不是成了烧火棍?”

    陶东来点点头道:“说得没错,明军的鸟铳的确有这个问题存在,所以我们已经想办克服了这个缺陷。”

    陶东来伸出手去,古卫心领神会地递给了他一把火绳枪,然后是一支两尺长的刺刀。刺刀的末端是一个套筒,陶东来将套洞口对准枪口套入,然后一转,便通过枪身上的卡榫固定住了刺刀。这样一来,五尺长的烧火棍立刻就变成了七尺长的短矛。这必须得感谢军工部门的努力,是他们让卡榫式刺刀提前了半个多世纪出现在了这个时空当中。

    陶东来手上稍稍用力一捅,刺刀立刻便将那一寸厚的标靶扎了个通透。目睹了整个过程的李奈和贺强都是张大了嘴巴,一句辩驳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沉默了良久之后,李奈忽然问出了一句让陶东来都觉得很意外的话:“敢问陶先生,贵方这些鸟铳,是通过何种途径得来?”

    陶东来还没回过味来,旁边的施耐德却已经从李奈的话中嗅到了一丝商机,赶紧接过了话头:“李先生是不是想买几支回去?”

    李奈没有正面回答施耐德的疑问,自顾自地说道:“在下看这鸟铳与明军装备的虽然相似,但似乎制作更为精良,且有这可以加装在铳口上的矛尖,这应该不是兵部的制式吧?”

    施耐德和陶东来交换了一下眼神,便直接给他交了底:“这些火绳枪都是我们造的,如果李先生有意购买,那这笔生意我们可以好好谈一谈。”

第161章 丧心病狂的军火推销

    李奈先是一愣,接着便摇头道:“施先生这话只怕有不实之处,据我所知,如此精良的鸟铳,只怕只有马尼拉的佛郎机人和巴达维亚的红毛人才有。(.)”

    放在这个时代背景之下来看,李奈也算是很有见识的年轻人了,这也与他的家庭环境有极大的关系。“福瑞丰”的经营范围中也有不少西洋货,与西洋各国的海商都有贸易往来,所以他才会知道这个时代中南洋地区最大的两个贸易中心。

    巴达维亚即是后世印尼首都雅加达,十七世纪初荷兰人开始在远东建立殖民点,其中心便是爪哇岛上的巴达维亚。1619年荷兰东印度公司第三任总督彼得尔斯逊将巴达维亚设为了东印度公司的总部,这里也就一跃成为了整个东印度群岛殖民地的政治经济中心。

    荷兰人想方设法引进了大量的中国移民到巴达维亚从事基建项目,并且通过种种手段,诱使中国的商船前往巴达维亚进行贸易,以获得他们梦寐以求的丝绸、瓷器、茶叶等货物。像丝绸这样的东方商品从这里转运到欧洲以后,毛利率就高达三倍以上,足以让趋利的荷兰海商们为此铤而走险。

    事实上十七世纪的东印度公司为了让更多的中国商船前往巴达维亚进行交易,曾多次派出武装舰船封锁西班牙人占领的马尼拉、葡萄牙人占领的澳门以及澎湖列岛一带的港口。

    而马尼拉是由西班牙人在十六世纪70年代占据的殖民地,并且在十六世纪末逐步成为了西班牙在远东地区殖民统治的首府。从地理位置上看,马尼拉距离广州约六百海里,而雅加达离广州则足足有一千八百海里,距离足足是三倍之多,所以大多数海商在航路正常的时候仍然会选择去马尼拉进行贸易。

    而此时被葡萄牙人租借的澳门,因为葡萄牙还尚未脱离西班牙的统治取得独立,所以西班牙商船在澳门也可以停靠和贸易,而明朝也将这两国的洋鬼子统统称之为佛郎机人。

    这些中外之间的贸易既有正常的商品往来,同样也夹杂着一些秘密或者半公开的军火交易。就李奈所知,澳门的佛郎机人可是卖过不少红夷大炮给朝廷,还有制作精良,来自数千里之外奥斯曼帝国的鲁密铳。(百度搜索更新最快最稳定)而这些进口的武器质量似乎也明显优于国产货,就如同眼前这些火绳枪对比李家庄民团装备的鸟铳一样,李奈显然不太相信这些民兵所使用的火绳枪,是由海汉人自己所造出来的。

    施耐德还欲分辩几句,陶东来已经抢先道:“是不是我们造的,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这里可以出售这种武器,并且价格上会比你所知的任何地方都更便宜。如果李先生想买这种武器,我想我们这里应该是你最好的选择。”

    李奈问道:“陶先生可知鸟铳的市场行情?”

    “大概价格我还是知道的。”陶东来此前就这个问题专门做过研究,回答起来也是底气十足:“兵部装备给军队使用的鸟铳,大约是十两左右,鲁密铳因为制作工艺复杂,大约要二十两左右。这些武器从军队流入到民间,价格恐怕还得翻上一倍。至于说从西洋运来的武器,因为数量太少,价格更是高昂,类似鲁密铳这样的火绳枪起码要五十两以上。”

    “陶先生消息倒也灵通。”李奈听陶东来的推测与市面上的报价差异不大,微微地点了点头。

    “我们的这种二七式火绳枪分为两款,不带刺刀的基础版八两银一支,带刺刀的升级版十两银一支,制作工艺和性能上已经全面超越了你现在能够在市面上找到的任何火绳枪。”陶东来说话间已经将一支火绳枪递到了李奈面前,李奈稍一犹豫,还是接过手仔细查看起来。

    “再多加二两银子,就可以得到原本单独售价五两一套的战术背带。”施耐德顺手抓过来一个民兵,指着他身上的背负系统解说道:“李先生请看,这背带上的三个皮盒子分别装着引药、发射药和弹丸,分工明确,便于士兵携带,而且这套战术背带全部是牛皮制成,防雨防潮,经久耐用。有了这东西,指挥官再也不用担心士兵在战场上因为紧张找不到弹药了。”

    “哦?”李奈又仔细看了看这套战术背带,皱眉道:“做工倒还马虎,不过这玩意儿就要二两银子,是不是太贵了点?”

    “不贵不贵,一点也不贵。”已经确定李奈有购买意愿的陶东来立刻帮着补充道:“你只要购买我们任意一款火绳枪加战术背带的套餐,我们都将赠送三十发精制弹药。”

    “铅弹火药不值钱啊!”李奈立刻挑刺道。

    “李先生,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我们的火绳枪和弹丸全部是进行标准化制造,外形尺寸全部整齐如一,任何一支火绳枪都可以使用,不需要每支枪再专门配一个做子弹的模子,这绝对是别家的产品比不了优点。”陶东来唾沫横飞道:“我们的发射药全部采用纸包装,绝对不会出现士兵手一抖药装多导致炸膛的情况。另外我们所用的这种火药是独门精致的颗粒火药,威力比你在市面上能买到的任何火药都大,不信你回去之后可以自己找来试一试。同样的装药量,普通火药只能最远打到七十步左右,用我们的发射药就可以打到一百二十步的距离!”

    李奈心里暗自盘算起来,李家庄的民团在未来要全面装备火枪,这是家族内部早就议定的事情,只是市面上的优质火铳实在很难买到,而且价格也极高。之前李家庄民团的几支鸟铳都是从军队中流出的所谓“报废品”,高达三十两银一支,而鲁密铳的叫价更是高达六十两,就算是财大气粗的“福瑞丰”也觉得用这么贵的东西来装备一支民团实在是有些肉疼,前前后后也就只给民团配了十支火绳枪。

    但海汉人的火绳枪看起来的确比以前买到的那些货好多了,刚才打靶的时候李奈特意观察过,发射哑火率极低,而且这种火铳前面还可以加装矛尖变成一支短矛,就基本解决了鸟铳兵的自卫问题。

    当然最为关键的是,海汉人开出的价格极有**力,火枪加刺刀加弹药背带加三十发弹药,一共才十二两银子。就李奈所知的市场行情来看,这价格的确算是低得惊人了。不过他似乎无意中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陶东来和施耐德至始至终都没提过后续购买弹药的价格。

    两个大放嘴炮的推销员自然不是忘记了提这件事,而是有意识不去提起。他们可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人,对于后世的军火销售策略最是熟悉不过,很清楚武器的后续使用和维护费用才是真正的采购大头,所以才会故意这样避开。

    现在这种二七式火绳枪所使用的铅弹虽然没有什么技术含量,也很容易被仿制,但军工部门研制的颗粒火药可不是说仿就能仿得出来的产品。颗粒火药相比这个时代惯常使用的粉末火药具有极大的优势,因为黑火药含水只要超过2%就会失去正常的效能,而粉末状的黑火药有极强的吸水性,所以火绳枪的实际使用当中会频繁出现哑火或是发射无力的状况。颗粒火药的吸水性则是大大地减小,同时闪速一致,爆炸时的威力比闪速不均的粉末更大,并且在燃烧后不会留下大量的残渣,更加便于清理。

    优质的颗粒火药制造工艺对这个时代的军工匠人来说算是很复杂了,首先得把黑火药的粉末压成高密度的药饼,同时要保证其中的各种成分均匀分布,然后用药饼来压碎之后制成颗粒,筛除掉药粉和尺寸不符的颗粒,再对剩下的半成品进行打磨处理,这样的筛除和打磨至少要进行几次之后,得到的才是大小基本一致的颗粒火药。而这中间一些具体的技术细节,绝对不是随便哪个匠人拍脑袋就能凭空发明出来的,就算看到海汉人的特制火药,也没法在短时间内仿制出来。

    等到再过两年军工制造技术进一步发展,开始使用定装弹的时候,购买方对弹药的依赖性会越来越强。这些后续的销售不但会为军工部门带来大量的盈利,而且也会变相限制住那些买家的实际战斗力,让他们无法与穿越集团长期为敌。

    李奈想来想去,都觉得这生意可以做,但这海汉人是否能够如期足量供货,却是要再问上一问。于是他便对陶东来问道:“那不知若是要订制这种鸟铳,需要多长时间才可交货?”

    陶东来心知大事已成,展颜笑道:“我们现在就有一批库存的新枪,如果李先生定的数量不是太多,那立刻就可以交货。”

    从二七式火绳枪定型生产以来,军工部门已经制作了两百多支,其中黑土港拓殖队带走了六十支,目前的民团装备了不到一百支,而剩下的近百支枪都上好了枪油放在军火库里,等着第三批学员结业,进入到民团编制之后才会进行装备。不过现在看来,这批新枪的主人很有可能会换一换了。

第162章 二道贩子

    李奈正要回话,见贺强悄悄朝自己使了个眼色,便向陶东来抱拳道:“请容我们商量片刻。”

    陶东来会意地拉着施耐德退开一段距离,给他们留出空间。

    贺强低声道:“三少爷,此物可大量购入!”

    李奈愕然道:“这是为何?我们在李家庄的民团不过百人,就算半数装备此种火铳,也只需四五十支就够了。左右不过几百两银子,他们又有现货,若是大量购入恐怕海汉人反倒无法立刻供货。”

    贺强道:“三少爷,这是好东西,我们不但能留着自用,还可以转卖赚钱!”

    李奈摇头道:“军中那些军头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你让他们拿军械出来卖或许能行,但要让他们掏腰包买军械……绝对无此可能!”

    “就算他们肯买,卖给军中又能赚几个钱?”贺强打量一下站在远处的陶东来和施耐德,继续说道:“这东西我们若是卖到福建那边去,至少能赚两倍的钱!”

    “你是说……卖给十八芝?”李奈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贺强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他相信话说到这个份上,李奈自然可以想明白这事是否可行。

    所谓十八芝,是福建大海盗头子郑芝龙牵头组织的一个海盗同盟。郑芝龙年轻时曾经来往于东南亚各地,并且先后在大海盗商人李旦和荷兰人手下做事,1624年郑芝龙娶了日本倭寇首领颜思齐的女儿,并于次年颜思齐身死之后继承了他的遗产,然后纠集各路海盗首领,成立了“十八芝”,成为福建沿海地区实力最为强大的一支武装力量。顺便值得一提的是郑芝龙之子,被后世所崇敬的民族英雄郑成功已于1624年出生,目前还尚处于幼儿形态。

    十八芝成立之后李旦也于当年八月去世,于是他在台湾的产业全部被郑芝龙所控制,而厦门的产业则是落入了海商许心素手中。在穿越集团定居三亚的这个时候,十八芝正以台湾魍港为基地,与福建广东沿海的明军不断交战,同时对许心素的海上力量进行打击。

    “福瑞丰”在福建也有分号生意,甚至与许心素、十八芝都有私底下的贸易往来,对于那边的局势也很清楚。现在郑芝龙和许心素都是倾尽全力想要消灭对方,独霸东南海疆,对于各种物资的需求都是极大,而武器自然是重中之重。

    由于福建的明军与十八芝正处于交战状态,十八芝想要从军中买到制式武器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而唯一能向郑芝龙和许心素大量提供武器的荷兰人一直抱着坐山观虎斗的心态,对于两边提出的求助要求都表示了拒绝,显然是要等他们自行分出高下之后再决定接下来的合作对象。

    在这种形势之下,如果有另一个军火商介入市场,那无疑会受到这些参战方的追捧。至于说这些武器的价格,只要不超过现有的黑市价,这些不差钱的金主肯定会大量购入。

    这种地下军火买卖固然会存在一定的危险性,但对于做惯了大买卖的“福瑞丰”来说,他们的抗风险能力要远强于普通商行每年掏了大把银子好吃好喝养着的民团可不是吃素的,这些人平时是守村护寨的民兵,在护送商队的时候就变身为武装镖队。如今李奈打算将民团装备进一步火器化,可以预见其战斗力将很快会再提高一大截。而随着“福瑞丰”在东南沿海的生意越做越大,所控制的民团规模也需要进一步扩大,就算到时候卖不出去,这些火绳枪在内部消化掉也没什么问题。

    李奈打定了主意,便走回到陶东来身边道:“此种火铳,鄙行欲采购两百支,价格便按先前的报价,全要十二两的套装,陶先生觉得如何?”

    陶东来道:“两百支没问题,不过目前我们手头上没有这么多现货,这次先交易一百支,半个月之后再交易一百支,怎么样?”

    “若是这样,那还请陶先生多给些优惠。”李奈趁机讨价还价。

    “那就所有枪支都按四十发弹药进行配发,相当于我们多送两千发弹药,这样总行了吧?”陶东来肯定不会降价,宁可多送赠品,价格是咬死不松口。

    “那便这样定下了!”李奈倒也爽快,没有在这点小钱上跟陶东来过多纠缠。毕竟这次来胜利港的贸易内容中原本并没有武器一项,只是临时起意的一桩生意而已。虽然交易额已经有两千多两,但在李奈眼中看来,与海汉人的贸易可远远不会止步在“千两”这个等级。

    唯一有点麻烦的是海汉人不直接用银两进行交易,李奈他们还必须得先将来的现银兑换成海汉人的“流通券”才行,好在“流通券”与白银的兑换率定在一比一,兑换起来倒也不算麻烦。李奈此行还有许多交易要与海汉人商谈,也不急于现在立刻就进行结算。

    谈定这笔交易之后,李奈追问道:“若是鄙行以后想要大量购入此种火铳,这价格和提货期上是否能有更好的条件?”

    陶东来和施耐德两个老狐狸眼神一对,两人心头都是一样的念头这家伙是想做二道军火贩子啊!

    对于李奈的这种想法,陶东来他们并不介意,虽然代理商会分走相当一部分利润空间,但对于目前缺人缺船缺关系的穿越集团来说,这其实是在短时间内打开市场的最有效办法。如果要靠着自己一点一点去摸索,恐怕最快要等明年才能把出产的货物卖到广州,而现在像“福瑞丰”、“安富行”以及罗升东这样的代理商,已经迅速地将穿越集团出产的商品发卖到目前穿越众所不能到达的区域。

    像军火这种性质特殊的商品,要打开销路更是不易。上次陶东来已经与罗升东谈过此事,但罗升东却表示想让经费捉襟见肘的明军采买军火绝非易事,除非是朝廷和兵部拨下来专款,否则就算穿越集团的火绳枪威力大到能一枪打死一百人也没用。

    而“福瑞丰”的这位少东家提出这问题,显然不是无的放矢,陶东来和施耐德都立刻敏锐地察觉到其中的商机。

    陶东来干咳了一声道:“只要贵方能提早下订单,具体的价格和提货时间,我们都是可以协商的……其实我们这里除了火绳枪之外,也还可以买到别的军械。”

    李奈摇头道:“若是寻常刀枪,陶先生便不必推销了,佛山一地遍地都是冶铁匠所,要打造这些东西很是方便,价格也极为低廉。”

    陶东来也摇头道:“李先生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可没打算卖给你那些东西。我的意思是,有些比火绳枪威力更大的武器,不知道李先生有没有兴趣?”

    李奈立刻就想到了进港时看到岸边坡地上正在修建的那些炮台,当下脱口而出道:“莫非是红夷火炮?”

    陶东来点点头道:“如果贵方有兴趣买,那我们也可以好好谈谈价格。”

    相比于火绳枪的生意,陶东来和整个军警部都更属意出售火炮。同样的一吨生铁,用来生产火炮要比生产火绳枪所需的人员和工时都少得多,而成品的利润更是相差巨大。一支二七式火绳枪连同刺刀在内目前的生产成本约在两元上下,出售价格为十元,毛利率大概有五倍。

    而一门二七式6磅陆军炮的生产成本还不到五十元,出售的价格按照军工部门的预计,至少在六到八百元,毛利率竟然高达十倍以上。更大口径的火炮由于其制造难度倍增,价格更是以几何倍数上涨,像欧洲商人卖给郑家水师的大口径舰载长重炮,一门18磅炮的价格竟然要数千两银子。枪炮两种武器对于外贸来说孰轻孰重,从利润的角度来看,结果就不言而喻了。

    为了迟早都会到来的军火销售,军工部门早就下了苦工,研发出专门用于外销的外贸版火炮。在短期内火炮还无法升级换代的情况之下,为了坚持贯彻军火交易中的“代差理论”,军工部门有意识地将外贸版的火药、射程和使用寿命都做了小幅度的削弱。如果有朝一日穿越集团的部队在战场上面对使用外贸版武器的敌人,那射程上的差距就足以让炮兵们好好教对手该怎么做人了。

    至于火绳枪的销售倒是没有这个忌惮,因为下一代主力武器燧发枪的研制已经顺利完成,等到黑土港投产之后运回煤炭,这边的炼钢炉开始使用之后,质地坚韧的钢铁将解决掉军工生产中的一系列技术难题,燧发枪就会很快成为武装民兵的制式装备。而相对发射速度较慢,威力有限的火绳枪就将彻底沦为外贸产品。当然这种淘汰下来的军备对于现阶段整个远东地区的战场来说仍然还是高级货,只要想法打开了销路,穿越集团的军工制品肯定会迅速占领这一地区的地下军火市场。

第163章 推销大成功

    李奈跟贺强交换了一下眼神便立刻作出了决定先看货。火炮现在是什么行情,他们比这些穿越者更清楚,这玩意儿比火绳枪还吃香得多,福建那边的金主可是抱着银子到处求爷爷告奶奶都买不到。海汉人要是能提供红夷火炮,那真是有多少就能卖多少,至于价格,对福建那些日进斗金的武装海商来说根本不是问题。

    于是古卫带着众人去了距此不远的火炮靶场,因为火炮射程的关系,这个靶场就比火绳枪的靶场大多了,而且还修建了好几个不同规格的炮位,其中也不乏李奈他们进港时所看到的那种炮台设计。靶场旁边有几间石头砌成的仓库,平时用来存放火炮和弹药。因为最近火药比较短缺,所以火炮都已经收回了仓库当中,炮位上空空如野。

    在古卫的指挥下,众人很快便从仓库中推出了一门6磅陆军炮,后面跟着一辆装运弹药的平板小车。与平时训练所不同的是,炮手当中没有再采用归化民,而是清一色隶属于军警部的穿越众,这也是为了确保这次武力展示能够顺利进行。

    亲眼看着海汉人的炮兵放了七八炮之后,李奈的心已经开始痒了起来。这些炮的性能丝毫都不比他所见过的红夷火炮差,射程和精确度也有不错的表现,硬要挑刺的话,只能说这炮的口径实在小了一些,威力还是很有限。

    打完十发之后,陶东来便示意炮兵们先停下来,向李奈询问观后感。

    李奈故作沉稳点头应道:“此炮尚可,不知陶先生可否详细解说一下?”

    陶东来道:“这种二七式火炮有两种,一种是陆地上使用,一种可以装到船上使用,刚才试射的这种就是陆地使用的陆军炮。这种炮全重四百四十斤,炮弹重五斤,有效射程可达一里半,散热间隔为连续发射十二发。”

    两里?李奈眉毛轻轻一挑,心道这炮果然厉害,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地继续问道:“那不知这样一门火炮,贵方报价几何?”

    他却不知陶东来报的这个数据其实是外贸版,而军警部自用版的射程则足足有两里,而且这个射程其实是指最大射程,出口的外贸版能够靠着瞄准和调整角度来进行修正的有效射程顶多只有一里的距离,在此之外的那一段距离就只能纯粹靠运气了。不过对于这个时代的远东武装力量来说,实际有效射程上的这点差异已经无所谓,因为他们没有望远镜可用,要在平地上观察一里之外的目标已经很困难了,就更不消说瞄准了,能够拥有这样惊人射程的火炮,在他们眼中就已经是了不得的神器了。

    施耐德接过话头道:“我们的火炮虽然性能优异,但价格却很实惠,像李先生看到的这种二七式陆军炮,每门只需要六百元,也就是六百两银子……”

    施耐德见李奈微微皱眉,不慌不忙地补充道:“……这个价格还包括了火炮的整套瞄具、射表和装填工具,以及承载火炮的这种既坚固又轻便的战术炮架,另外还有十发精铁炮弹以及相应的发射药包。鉴于我们与‘福瑞丰’之间良好的合作关系,我们还将额外赠送可发射十次的拉发式点火管。相信阁下刚才也看到了,这种拉发式点火装置的好处除了在发射时保护炮手的安全之外,同时也提高了火炮在恶劣天气状况下作战的可靠性,就算再大的风,也不会影响到火炮的发射。”

    李奈听了他的解说,这才明白为何刚才火炮发射的时候,那些炮兵都站得远远的,手里拉着根连到炮身的细绳,使劲一扯便能让火炮发射,根本不需用明火去点燃引火药或是导火索,这倒真是李奈以前闻所未闻的新装置,甚至连那些佛郎机人和红毛人的火炮也没听说过有这样便利的设计。

    施耐德接着说道:“如果对于我们这些装备没有兴趣,那么也可以直接选择购买裸炮,每门炮的价格只要四百元。这个价格绝对没有任何的水分,也不可能再有第二家军火商能用这个价格出售这种品质的火炮了!”

    买裸炮?开什么玩笑?能花大价钱买炮的金主,根本不会在乎多花一点,用以买下这门炮的所有配套设备,特别是那个既方便又安全拉发式点火装置李奈心中立刻便否决了施耐德的这个提议。当然了,等这炮运到福建发卖的时候,可就不是六百两银子能买到的东西了,至少还得在这个价格上翻一番才行。

    李奈未置可否,而是转而问起了另一件事:“这种精铁火炮,可有威力更大一些的?”

    “有,当然有!”陶东来毫不犹豫地应道:“我们还有一种千斤炮,炮弹重量为十斤,射程可达两里……”

    陶东来口中所说的千斤炮,自然便是军工部门早已经试制成功的12磅炮了。不过由于材料尚未取得突破,火炮制退系统一直没能开发出来,12磅的火炮根本没法装到目前的海船上使用,而作为陆军炮又显得笨重了一些,以目前的民兵编制而言还用不着这么大的火力。用来当岸防炮吧,但军警部又说这个时代的西洋炮舰已经使用了18磅炮,必须要用更大的火力才能进行有效压制,于是尚在修建中的岸防炮工事已经将未来要用的炮定在了至少24磅以上。这样一来,12磅一时间反倒是成了鸡肋,军工部门做了几门定型用的12磅炮之后就再未进行后续生产,转而大力研发岸防工事需要使用的24磅重炮去了。

    穿越集团暂时用不到,不等于外界没有这个需求,在李奈看来,千斤炮的威力明显就更适合那些正处于交战状态的金主们,威力越大,射程越远,肯定就越会受到他们的追捧。不过出于谨慎考虑,李奈还是先打听了一下价格。

    施耐德的报价也不算离谱,12磅炮的套装一千两,裸炮八百两。这个价格在李奈看来是完全可以接受的。不过让李奈微微有点失望的是,当他要求更大更猛的火炮时,陶东来却拒绝了新的提议。

    陶东来的理由很简单:“目前我们还暂时没有出售更大威力火炮的打算,如果以后能够出售了,我们一定会首先通知贵行。”

    现在如果出售更大口径的火炮,那无疑将会影响到胜利港的自身安全。为了避免出现一支装备了穿越集团制造的大口径舰炮的船队来攻打胜利港这样的荒谬情景,火炮的外贸出口计划暂时还是不要把步子跨得太大,这样容易扯着蛋。

    但这样的禁售应该不会持续太久的时间,只要钢铁产量一旦突破了瓶颈,那么钢炮取代铁炮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而有了钢炮之后,火炮射程与威力的增加都是顺理成章会出现的技术进步,届时再把淘汰下来的铁炮逐渐出售也不会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虽然这个要求被陶东来拒绝了,但李奈也没有为此感到气馁,能在这里买到这种重型武器本来就是意外之喜了,要知道这玩意儿可是连西洋人都不愿轻易出售的,纯粹是有价无市的紧俏商品。李奈很快就下了订单,购买6磅炮十门,12磅炮五门。好在考虑到火炮的丰厚的利润,军工部门此前已经提前预制了一批外贸货,这个订单居然能够全部以现货的方式提供给“福瑞丰”,倒是方便了之后的货款结算。

    之所以只买了几门炮并不是因为李奈钱没带够,而是他们回程的时候就只有一艘船,且载重量有限,而这十几门炮加上弹药,重量已经超过了万斤。考虑到回程时还要装载其他货物和补给,李奈只能暂时忍下来,心中暗暗决定等回到广州之后立刻就要申请第二支船队来胜利港大肆搜购一番。

    至此,陶东来和施耐德带着李贺二人参观新兵营的真实企图获得大成功,火绳枪加上火炮的订单金额达到了一万三千多两,这也是穿越以来外贸订单中数目最大的一笔。而这样的一笔大生意从他们在新兵营码头登岸到达成初步协议,仅仅耗时两小时十五分,两名嘴炮推销员的工作效率堪称相当厉害。

    而痛快花掉这么多钱的李奈也一点都不心疼,在他看来这些东西运回广州之后,很快就能赚到翻倍的利润,这种暴利生意在如今竞争激烈的海商行当中可是越来越少了。

    最重要的是,李奈认为跟海汉人做生意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不必每次都用现款结算。海汉人对于各种原材料和初级制品有着非常广泛的需求,只要运来他们所需的物资,便可以抵价进行折算,这样一来有进有出,来此地交易也就不存在跑空的情况出现了,对船只的利用率相当高,也避免了携带太多现银出海的危险。

第164章 大地主

    相比之前所看到的那些火绳枪,李奈倒是更相信海汉人有能力制造这种红夷火炮,因为这样就可以很好地解释他们为何在进港的岸边坡地上修筑了那么多的炮台。(百度搜索更新最快最稳定)就目前所看到的工程规模,虽然还赶不上虎门的炮台,但至少一般的港口外绝对见不到这样的防御工事。

    “不知这些海汉人从哪里寻来的铸炮师。”李奈心中闪过这个念头。广州驻军所使用的火炮大部分是在佛山铸造,而当地的铸炮师个个都是被当作菩萨一样供起来,外人甚至都没有机会接触到这些神秘人物。但以佛山那些铸炮师的本事,显然还制造不出海汉人所出售的这种红夷火炮。

    一行人回到码头的时候,那一队童子军果然还在岸边的树荫下守候着,这种尽忠职守的行为理所当然地得到了陶东来的表扬和鼓励。李奈和贺强都是看得啧啧称奇,那些民兵也就罢了,能把这些小孩子都**到如此守纪,这海汉人的手段的确有独到之处。

    船只在劳工们的划动下沿着田独河入海口缓缓驶向上游,陶东来准备再带着客人们去看一看离此不远的农场。仅仅展示武备,在执委会看来是远远不够的,对于大明这样一个尚处于农业社会的国度,粮食的生产能力同样也是实力的一种体现。

    农业部在田独河东岸开辟的农场距离田独河入海口的新兵营并不远,中间只隔着一座山岭而已。很快小船就抵达了农场外的码头,已经接到通知的高欢正在栈桥上等候他们的到来。

    高欢向前来参观的客人们介绍着目前的农场公社生产情况:“我们五天前刚刚完成了上一季的水稻收割,目前正准备进行下一季的水稻种植。虽然上半年我们最终只抢种了两百亩水稻,不过好在后续的打理还不错,各种粪肥也用得足,也没有遇到什么自然灾害,产量比预计的五十吨要好得多,最终统计出来的产量是共计八十吨出头。”

    高欢看了看一脸茫然的两位明朝客商,耐心地解释道:“我们海汉的一吨,大约相当于大明的两千斤左右。”

    李奈不愧是出身商贾之家,这心算能力倒也不错,立刻便惊道:“一亩水稻一季收四百多斤?”

    “是少了点,主要是上半年抢种时间太仓促了,下一季的亩产应该比这个高得多。(百度搜索更新最快最稳定)”高欢颇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

    “亩产四百多斤还少?”李奈很是不解地问道:“那一年两季,一亩地的水稻岂不是能种出一千斤?”

    高欢一愣,接着便明白自己错在哪里了。若是以后世的眼光来看,一亩地两季才种出五百公斤的成绩实在有点拿不出手,好一点的杂交水稻品种单季的收获就比这还多了。但放在十七世纪初来看,这个产量已经逆天了。

    顾炎武在《日知录》中有对明代南方稻谷亩产的记录,就算是一年两季的熟田,收成极好之时也不过四五百斤而已。大多数情况下,二到四百斤是比较正常的收成状况,而高欢报出来的一季收成比人家一年还多了,怎能不让李奈大惊失色。若不是双方已经打了这么长时间的交道,恐怕李奈已经认为他们这群人是会使什么妖法了。

    高欢立刻解释道:“这是我们从海外带来的优良稻种,与大明本土所用的稻种不一样。加上我们有科学的种田方法,才会有这么高的收成。”

    “这科学是何种学说?”身为读书人的李奈立刻来了兴趣。海汉人的学识驳杂他已经见识到了,没想到连种田都有相关的学识。

    “科学是我们学习知识,认识世界的一种方法,是我们每一个人自小形成的思想观念和精神信仰。”陶东来向他解释道。这套学说陶东来曾经对罗升东用过一次,把半文盲的罗升东唬得一愣一愣的。

    “陶先生可否细说一二?”李奈立刻来了兴趣,他很想弄明白这些海汉人脑子里究竟是装了什么东西,可以搞出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简单来说,就是找出万事万物的运行规律,然后加以认识、总结和利用。”陶东来一边说一边指了指已经收割完毕,光秃秃的水田道:“水稻产量为什么会有高低之分?”

    “因为田有生熟之分,稻种有优劣之分,农夫看顾有勤惰之分。”李奈倒也不是那种纯粹只会读死书的呆子,回答起陶东来的提问也头头是道。

    “没错,你说得很好,而科学的目的就是找出这些事物的规律,怎么把生田尽快变成熟田,怎么筛选培育出优良的稻种,如何能让农夫更有效地打理农田,这都是科学。”陶东来言简意赅地说明道。

    李奈听得似懂非懂,一时间还很难消化这话中的含义。不过他很快又发现了新的兴趣点,指着水田里搭着的凉棚道:“这凉棚为何要搭建在水田中央?农夫要歇息的时候岂不是十分不便?”

    高欢笑道:“那可不是让农夫歇凉的地方,那是用来给鱼遮荫的。”

    “这稻田里还养了鱼?”李奈俯身一看,果然有不少半尺来长的鱼在田间的水沟中窜来窜去,好不热闹。

    “稻田养鱼可以提高水稻的产量,另外鱼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高欢指着水里的鱼解说道:“三个多月前我们在田里放养了鱼苗,等到明年春种的时候就可以收获了,一亩地至少能有六七十斤鱼,这两百亩水田应该能收获一万斤左右。”

    李奈若有所思道:“这便是种田的科学之一了!”

    陶东来笑着应道:“正是如此。”

    接下来高欢又带着他们参观了附近的油棕、甘蔗、香料等种植区,并一一加以解说。其中李奈最感兴趣的莫过于香料种植区,这里有些香料是他在自家贩卖的货物中见过的,有些却连听都没听说过。但让李奈有些遗憾的是,这些香料的植株多是幼苗,要等到出产的时候起码还得一两年时间。

    不过高欢宣布的另一个信息很快又让他的情绪恢复过来目前执委会已经在内陆的黎峒苗寨地区发动山民,开垦了两千多亩土地种植各种香料,而且这个数字还在不断的扩大当中。等这些香料成熟之后,执委会将统一进行收购,然后发卖到其他地方。

    毫无疑问,海汉人的香料会比那些西洋人漂洋过海运来的香料要便宜得多,李奈立刻便想展开独家代理权的谈判。但这次陶东来却微笑着拒绝了他,只说这些香料的成熟期尚需时日,订货也不用急于一时。

    执委会并没打算把香料这个生钱利器简单处理掉,商务部可是早就提了计划,今后要在远东地区搞一个规模颇大的香料联盟,以海汉人控制下的香料产量来影响亚欧两大洲的香料价格。这个盘口实在太大,即便像“福瑞丰”这种规模的商行填进去也不够看的,陶东来并不想这么早就给“福瑞丰”一些关于香料交易的承诺届时有大量香料在手,还怕没有客商来胜利港挤破头?

    除了那整齐划一的农田和茁壮的各种农作物之外,农场公社的设置也引起了访客极大的兴趣。李奈还从未见过或是听说有哪个地方的农村是采用了海汉人这样的方式来组织生产,一队队的农民集合起来分赴各处农田劳作,那场景让李奈不由得想起了刚刚参观过的民团。

    “高先生,这些农夫为何如此听从你们的安排?难道他们劳作之时不会一直记挂着自家的农田?”李奈先前还以为肤色黝黑的高欢是个农夫,但经过这一路的解说之后,现在早已经收起了轻视,恭恭敬敬地向他请教。

    “你可以把他们理解成佃农,他们为执委会种地,用劳动换取他们在这里的衣食住行等权利。我们不会强迫他们进行劳动,但如果不服从我们的安排,那就必须离开这个地方另谋出路。”高欢向他解释道:“这些人来到这里的时候除了身上的衣物,几乎什么都没有,如果离开这里,那么他们立刻就会回到一无所有的状态。”

    “原来如此。”李奈点点头继续问道:“那么他们可有机会在这里置地购产?”

    “恐怕很难。”陶东来结过了话头道:“在我们执委会的治下,没有人有权力买卖土地,所有的地都是公产。这些农夫在累积了一定的劳工等级之后可以长期租种土地,但不会拥有土地的归属权。这里只有佃农,不会有地主。”

    “可这里的土地是属我大明所有,贵方如此安排,岂不是乱了法纪?”李奈不解地问道。

    “是大明所有没错,我们手上也有大明崖州知州大人亲自签发的地契,写明了这些开垦出来的土地都是归我们海汉人所有。”陶东来嘴角露出笑意道:“我要纠正刚才的话,这里不是没有地主,而是只有一个地主,那就是海汉执委会。”

第165章 隔空算计

    自从穿越集团在胜利港落脚以来,崖州方面已经通过不同渠道传过几次话,希望能把这边的土地纳入到官府治下。而达成这种统治的标志,崖州方面认为应该是巡检司的入驻和田契地契的建档。

    地契这玩意儿,在执委会看来其实可有可无,穿越集团占下的土地不是凭着一张纸就能夺走的。不过执委会考虑到目前跟崖州官方的相处还算比较融洽,在人口和原材料的引进方面还有许多要借重崖州的地方,也没有必要因为这种小事情撕破了脸面。上次跟着巡检司一起来的人当中有清查登记田亩的小吏,执委会便顺手把田契地契一股脑都办好了。

    当然了,在官府登记的田契地契文书上所写明的面积,比这里的实际开发情况少了十倍不止,田契上还特别注明了海汉人所开垦的二百一十二亩田地全部为“下田”,于是需要缴纳给官府的粮赋又直接砍去了一半。

    不过就算这砍了又砍的粮赋,执委会也并没有打算要上缴给崖州官府。反正现在征赋管税的小吏就在手上捏着,到时候叫他随便编个什么理由混过去就是了。

    至于这么做会不会有人出来挑刺,执委会倒不是很担心。何夕在崖州的工作做得十分扎实,每家庙里都是按时烧香,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他的消息甚至可能比锦衣卫和东厂番子更快更准确毕竟那两家特务机构可没执委会这么财大气粗的后盾,一方是用牢狱之灾让人避之不及,另一方则是采取了利益捆绑的方式诱人合作,孰高孰低一望可知。而用金钱开路的措施显然收效相当不错,比如胜利港这边的各种地产文书送回崖州之后,甚至连知州老爷的书案都没上,就已经盖完章批复下来了。

    执委会已经给驻崖办发了指示,如果现阶段还有人想要挑事的,尽管送来胜利港,反正已经接了一帮巡检司的人,就不会介意再多接一些人了。

    至于像李奈这样的外来客,陶东来倒是不怕在他面前多暴露一点实力,毕竟双方的合作现在正逐渐加深,要想稳固住这种合作关系,就必须建立在对彼此实力信任的基础之上。执委会很清楚像“福瑞丰”这样可以跨数省开连锁商行的客商必定实力不凡,但“福瑞丰”之前却未必能意识到“海汉执委会”这个机构在地方上的控制力。

    果然李奈听完陶东来的话之后脸上露出了意味深长的表情。李奈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他在江浙一带交往的士绅朋友,有相当一部分都是大地主,家中有数千乃至上万亩土地的也大有人在,但他从未有过有人像陶东来说得这样理直气壮,毫无顾忌。最重要的是,陶东来说的地主并不是他自己,而是“海汉执委会”这个机构,联系到陶东来先前说过“这里没有地主”,李奈似乎已经明白了一些事情。

    在大明的社会中,不管是老百姓还是皇亲贵戚,无不以土地作为安身立命的根本。李奈虽然不明白这些海汉人为何要将土地这种宝贵资产公有化,但显然这种做法与大明的制度是格格不入的。没有地主,就没有士绅阶层,没有了士绅阶层,就没人来统领基层的百姓,那这个社会岂不是就乱了套?

    但偏偏海汉人经营地盘上秩序极好,可以说比李奈去过的任何一个地方都好,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按照海汉人指定的规矩在精确而刻板地运行着,甚至连行人走在路上应该靠左还是靠右这种细节都有专门的规定。大明士绅的作用,仿佛就是被那些看不到摸不着的各种规矩给代替了。

    至于海汉人,李奈并不认为他们是士绅,真要做个类比的话,他们更像是这里的官府修建码头村寨、运输移民迁入,组织开荒种地,自行造枪铸炮组建民团,这些事情可不正是官府应该去做的吗?

    当然,李奈丝毫不会认为海汉人有聚众作乱甚至造反的打算有这种想法的人怎么可能把自己造的快枪利炮卖给对头家的商人?这就像朝廷不会把生铁和粮食出售给北边的鞑子一个道理。

    对于海汉人处理本地事务的一些做法,李奈不敢苟同,不过他也承认海汉人的确是值得信赖的合作伙伴,这些人不但有强大的武装实力,更重要的是他们很讲究规矩,这种固执的偏好甚至已经渗透到了本地的方方面面。而一个讲究规矩的合作伙伴,甚至比每次交易所能带来的高额收益更为重要。

    眼看天色已经开始暗了下来,陶东来一行人便草草结束了对农场公社的巡视参观,回到了一号基地。事实上他们所看的地方也仅仅只是农业部一期开发的成果,而后续在田独河上游沿岸又开垦出了千亩土地,除了种植水稻和经济作物之外,甚至还搞了一个小型牧场,开展多种家禽家畜养殖。

    李奈一行人可以说是胜利港开埠以来,访客中身份最重要的人了,因此他们所接受的晚宴款待也最为隆重。除了陶东来和施耐德之外,颜楚杰、宁崎也列席陪同,规格之高前所未有。当然了,这也与第一天的贸易洽谈就达成了一万多两白银的贸易订单有很大的关系,像“福瑞丰”这样的大土豪,其经济实力和销售网络都是现在穿越集团所必须倚重的对象。

    这几个嘴炮大神聚到了一起,肯定是要想方设法从李奈口中多掏些情报出来,为此陶东来还动用了私人储备,拿了两瓶五粮液出来。贺强本来还想帮着自己少东家抵挡一下,但几个家伙颇有默契,三下五除二就先灌翻了碍事的贺强,然后慢慢开始跟李奈套话。

    李奈虽然也是在社会上走南闯北过的人物,但相比于后世复杂环境中锻炼出来的这些家伙,他还是显得嫩了一些,几杯酒下肚之后,该说不该说的话慢慢都被他们套了出来。等到第二瓶酒见底的时候,李奈已经开始语无伦次了,陶东来这才让人送他们去准备好的营房中休息。

    至于他们这几个老江湖,从头到尾根本就没喝下去多少酒。用颜楚杰的话来说,那就是“嘴都还没打湿战斗就结束了”。不过现在他们也无心继续再喝下去,有些信息需要趁着没忘的时候赶紧梳理一下,再顺便商量商量后续的贸易谈判应该如何进行。

    从刚才李奈酒后的话语中,他们取得了不少的收获,其中很重要的一条便是“福瑞丰”购买这些军火之后的打算。

    陶东来道:“我原本以为他们买这些军火是有某些渠道可以卖给明军,倒是没想到他们打算直接倒卖到福建那边去。”

    “算算时间,今年应该正是十八芝和福建副总兵俞咨皋、大海商许心素打得热闹的时候,对军火武器的需求量应该非常大。而且按照历史发展的轨迹,明年郑芝龙就会接受明朝的招安,然后十八芝很快会出现内讧,东南沿海的乱局一直要持续到1635年。”宁崎的头脑也保持着清醒,立刻补充了历史背景。

    “不过我们既然已经来了,就未必会打那么长的时间了。”颜楚杰嘴角露出一丝坏笑道:“我们的出现应该可以大大提升这个时代的作战效率,有了我们制造的武器,历史里要打上几天的海战,说不定几个小时就会结束了。”

    “这是没错,但我们还是要注意策略。”宁崎对颜楚杰的乐观并不是十分赞同:“郑芝龙一家独大的话,对我们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好处。历史上到1633年的时候,郑芝龙手下的海上军事力量已经成为远东第一,就连荷兰人都已经打不过他了,所有在东南沿海活动的商船都必须给郑芝龙交保护费,这更加变相壮大了他的实力。”

    “那历史上有记载郑芝龙的兵力如何吗?”颜楚杰饶有兴趣地追问道。既然有通晓历史发展趋势这个金手指可以开,颜楚杰也很有兴趣了解一下未来潜在对手的实力如何。

    “目前这个阶段,郑芝龙率领的十八芝海盗团伙至少有三万人左右,五六百艘船肯定是有的。至于他打败俞咨皋和许心素之后,实力膨胀得更快,到1635年他剿灭刘香的时候,大概有二十万上下的军力,三千艘规模的船队,就算以世界范围来说都是一支非常强大的海上武装力量了。”宁崎不无感叹地说道。

    颜楚杰听得也是倒吸了一口冷气,虽然可以料想八年后的穿越集团肯定会比现在强很多,但也未必能拥有二十万左右的军力和三千艘规模的船队,这个数字着实有些吓人。

    “一个以海起家的枭雄不可能坐视我们这样一支力量在南海崛起,就像我们不会坐视他在福建一带坐大一样。”陶东来沉声说道:“我们得想办法拖一拖他的发展速度才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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