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现代都市凤月无边TXT下载凤月无边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凤月无边全文阅读

作者:林家成     凤月无边txt下载     凤月无边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五章 碎玉

    卢萦一下马车,便看到弟弟眼巴巴地瞅着自己,俊秀的脸孔还有点发白。

    弟弟还在害怕啊。卢萦紧走两步,来到卢云身前,她扬唇一笑,声音清彻地说道:“阿云,没事了。”

    卢萦这样的笑容,这样的镇定,令得卢云心神大定。他扯了扯唇角,想要笑一笑,却发现面皮太过僵硬,摆出来的表情十发难看。直过了一会,卢云才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在问道:“他们为了什么事找你?”

    “还能是什么?”卢萦浅笑道:“当然是夸你姐姐聪明能干了。”

    卢云终于笑了出来,他牵向卢萦的手,哑声说道:“姐,我们回家吧。”这个地方,他是一刻也不想再呆了。

    “恩,我们回家。”卢萦牵着弟弟的手,笑盈盈地说道:“呆会姐姐做鸡给你吃!”

    姐弟俩刚转身,便听到一个清朗的男声唤道:“那位小姑子,请稍侯。”却是刚才那个公子的属下大步向她走来。

    在卢云警惕的,发白的脸色中,那青年走到卢萦面前,他从袖袋中拿出一个油纸包,打开它后从里面拿出一本书递给卢萦,严肃地说道:“这是我家公子奖励你的。”

    他家公子奖励她的?

    她瞪了那青年一眼,伸手接过那本书。

    书很厚重,《中庸》两个大字端端正正地印在书皮上。

    看着这两个字,刹那间卢萦的瞳孔放大了眼。她不由惊道:难道刚才那位公子,便是那个人所说的主公?他当时要我多读中庸,还说什么会纳我为妾……

    寻思到这里,卢萦生生打了一个寒颤。虽然她很清楚,马车中的那位公子定然身份非同一般,只怕平因等女遇到他,那是哭着求着也要当他的侍婢,至于妾室,更会是求之不得。可她却从不这么想。也许是遗传了她父亲那莫名其妙的傲气,也许是她的性子本来清冷,对于男人少有非份之想的缘故,她从来就没有想过做任何人的妾室。

    见卢萦盯着书面一直发怔,青年又说道:“我家公子还说了,他很惊喜!”

    他很惊喜?他为什么会惊喜?当时他要自己读中庸,那意思应该是劝自己用端正良善之相,掩饰狡诈狠辣之心。自己刚才地举动,明明激烈直白,与中庸之道毫不相干啊。他为什么会惊喜?

    青年不顾怔忡中的卢萦,又从身后人的手中接过一个精美的木盒,微笑道:“这个也是我家公子赏给你的。”

    卢萦伸手接过。看到卢萦接了木盒,那青年也不多话,转过身便走。

    看着那青年向马车走去的身影,卢萦呆了呆,而这时,卢云走到她身后,低声唤道:“姐姐,这里面是什么?”

    卢萦摇了摇头,轻声道:“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她刚刚说到这里,陡然间,一缕微弱的冷风袭来,紧接着,卢萦手腕内关穴处,似被一物撞了一下,一阵剧烈的酸痛猛然袭来。这酸痛来得如此突然,如此强烈。猝不及防之下,卢萦闷哼一声,手腕一抖,而随着她这个动作,她手中的木盒叭地一声,重重摔落在地!

    “砰”地一声轻响,木盒落地,盒盖飞出老远。而木盒精美的蜀锦上,一个摔得四分五裂的玉佩出现在众人视野中。

    玉佩虽然碎裂,可那莹润的,毫无暇疵的质地,那精美华贵的雕功,无处不显示它的不凡。

    而现在,这么不凡,简直就是无价之宝的玉佩,卢萦刚拿到手中,便给摔了个粉碎!

    一阵倒抽气的声音此起彼伏地传来……

    卢云苍白着脸,急急上前一步,凑近卢萦低声道:“姐姐。”看着地上的碎裂玉佩,他的脸白得厉害,几乎说不出话来。

    卢云虽然年幼,却也知道摔坏了贵人刚刚赏赐的礼物代表着什么。他不用抬头,都可以看到四周或惋惜或惊愕或怜悯的眼神。

    紧紧咬着唇,卢云暗中忖道:这可怎么办?那贵人一定会怪罪姐姐的,一定会的!

    马车处,那面目端正地青年朝白着脸的卢云,以及慢慢蹲下身子,去捡拾地上碎玉的卢萦瞟了一眼,突然叹了一口气,“这小姑子,其实挺可怜的。”

    “是么?”微开的车帘中,他家主子伸出俊美灼目的面容,好整以暇地盯着那孤单的姐弟俩,好不温柔地说道:“我又不打算真地追究于她,你同情做甚?”

    你是不打算上门追究,可人家姐弟俩只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庶民,光是胡思乱想,光是惴惴不安,光是众人的议论便足以吓晕他们啊!

    不过这话,那青年是万万不敢跟自己主子辩的。

    就在这时,青年突然惊噫一声。

    惊住的不止是他,连他身边的主子,这会也收起了那一脸的笑,眉峰微蹙……

    卢萦慢慢弯下腰,她手指抚过碎裂的玉佩,一一捡起放在木盒中后,又走出两步捡起那盒盖。

    当她把木盒拿到手中,重新盖上盒盖时,已是满脸笑容。

    少女的五官本来便清丽至极,这么一笑更是动人。在众人怔忡地看向她时,只见卢萦转过身来。

    她面对着马车的方向,姿态优美而娴静的福了福后,双手捧着那玉盒,微笑而淡定,清脆而悠和地说道:“世间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之语,此玉一到阿萦之手便四分五裂,必是邱公在天之灵警告此间人:为儒者,当有美玉之德,纵使碎裂,亦不得行脏污之事,为卑劣之行!”顿了顿,她收起笑容,表情严肃,只差没有发誓,“这块君子之玉,阿萦今后定当妥当收藏。时时自省,日日明鉴此心。”

    说到这里,她慎重地朝邱公毙命地方向拜了拜,接着,她又朝众马车的方向拜了拜,再然后,她施施然站起,顺手把那木盒放入袖中后,牵着卢云的手,悠悠然地越过围观的人群,朝着回城的方向走去。

第十六章 要变强

    目瞪口呆地看着卢萦远去的方向,突然间,那青年有点想笑。直确定自己把笑意完全吞回去后,他才转过头,表情严肃地看着自家郎君,冷着脸说道:“郎君,这个小姑子好象话中有话哦。”

    似是担心自家郎君听不明白,他慎重地强调道:“她刚才的话,好似在指责某些心里阴诡之人。”

    贵公子瞟了那青年一眼。

    青年没有看他,皱着眉,一脸为难地说道:“那个,郎君你说过的,要让这小姑子惊上一惊的。可她好象一点也没有惊到呢。怎么办?”他此刻的表情,真是为难啊,那简直是太为难了。

    贵公子静静地瞅着青年,慢慢的,他唇角一弯,笑了起来,这一笑,唇角的两个小酒涡顿时若隐若现,那表情,更是要多温柔便有多温柔,说话的语气也是磁沉动听,仿佛能慰贴人心,“是么?这可真是太让人遗撼了。”

    主子的笑容一入目,青年不由打了一个寒颤,他连忙脸一木,表情沉重地说道:“郎君,属下忘了还有一件急事没办呢。”说罢他佝着腰一溜烟跑得远了。

    卢云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家姐姐,好一会才讷讷说道:“姐姐,你刚才?”

    卢萦回头,伸手摸着弟弟软软的黑发,低声道:“那玉早就碎了。”

    “什么?”

    对上弟弟脸上的担忧之色,卢萦弯了弯唇角,低声说道:“你别在意,现在应该没事了。”不管是阴谋阳谋,想来听到她那一通话后,那些人也没有心情与她这个小小的庶民兼妇人计较了。

    卢云的同窗已先行一步,两姐弟回到城中时,已到了午时。

    卢萦在市集中买了一只鸡,又购置了半斤猪肉,准备今天晚餐好好吃上一顿,给姐弟俩压压惊。

    来到家门口时,阳婶大着嗓门叫道:“阿萦,你回来啦。”她扭着肥腰走来,热络地叫道:“哎,你今天去哪了?早上那会,你那末过门的夫婿拖着一驴车的礼品过来了。可惜你不在。”

    卢萦微笑道:“阿云今日休沐,我与他一道玩耍去了。”

    “哎,你也走得太早了,那么好的夫婿,都没人招待,怪不好意思的。”

    “没事,他又不会跑了。”

    卢萦这话本是顺口说出,哪知阳婶却跳了起来,她瞪着卢萦,认真地警告道:“阿萦,你别仗着你生得好看,就不把夫婿放在眼里。大婶跟你说啊,不说是成都那等地方,便是小小的汉阳城,比你好看的姑子也多得去呢。你可千万不能轻忽了。”

    她凑了过来,低声道:“你父母双亡,家无余财。你除了这张脸也没有别的值得人称道的地方。阿萦,你可千万不要骄妄了。我跟你说啊,那一天我看到你那表姐叫阿因的,亲亲密密的与你那末过门的夫婿共坐一车呢。”

    阳婶说到这里,显然是怕过于打击到卢萦,便又急忙说道:“不过话说回来,你毕竟是与他定了婚约的,只要你行得正,那正室夫人的位置也轮不到别人。不过你以后要小心一点就是。”

    听到这个阳婶还没完没了了,卢萦连忙陪着笑应合几声。等到阳婶意兴尽了,这才打开房门。

    一进入房门,卢萦便忙着收拾房间。收拾妥当后,她又拿起那本中庸翻看起来。

    感觉到屋里特别安静,卢萦抬起头来。

    这头一抬,她便对上低着头,一动不动地跪坐在塌上的卢云。从她这个角度看去,少年纤瘦的身形特别让人感到孤单。

    卢萦连忙放下书本,走到卢云身侧,抚着他的头发唤道:“阿云,别想了。”

    把额头抵着几面的卢云摇了摇头,好一会,他才声音涩哑地说道:“姐姐,我刚才差点要被砍头了,对不对?”

    好一会,卢萦才低声回道:“是。”

    这个是字一出,卢云的身子剧烈颤抖起来。

    看着后怕不已的弟弟,卢萦垂下双眸,慢慢说道:“阿云,这世间便是这样,无权无势的人总是容易受欺。”

    卢云还在颤抖,直过了好一会,他才艰涩地问道:“姐,要怎么才能有权有势?”

    正在等着他这句话的卢萦徐徐说道:“以你我的身份,唯一的法子便是举孝廉。”

    卢云慢慢挺直腰背,瓮声瓮气地问道:“姐姐你说。”

    卢萦低声说道:“能被大儒和宿老们看中,能让他们乐于把你的名声远远传扬出去,一要做到品性高洁,二要才华出众。”她微笑着转头看向弟弟,一字一句地说道:“因此,从今天开始,弟弟你只需要做一件事,读书,读好书!多读书!”她垂下眸子,把神光敛藏于内,“其他的,无论是行善还是扬名,全部交给姐姐便是。”

    “姐姐,我知道了。”

    ……

    傍晚时,美美地吃了一顿的卢萦姐弟正坐在房子外面,就着渐渐沉下地平线的太阳光看书时,一阵车轮滚动声“格支格支”地传来。

    卢萦抬头一看,眉头大蹙。而一侧的卢云则嘀咕道:“这个人又来了。”

    来的人正是曾郎,卢云一直不喜他,因此语气颇为不善。

    卢萦把手中的《中庸》合起,朝弟弟说道:“阿云,回房中去吧。”她蹙起眉,低声说道:“有所谓家丑不可外传,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

    卢云明白了她的意思,帮忙收拾起塌几来。

    这边卢萦刚刚转身,曾郎地叫唤声便从身后传来,“阿萦!”他大步走向卢萦,恼怒地喝道:“阿萦,你明明看到我来了,怎么还躲?”

    说罢他瞟向卢云,没好气地说道:“阿云你也是,都不知道什么叫做尊敬长辈么?就这样还想举孝廉?”

第十七章 直说

    卢云脸色一青,还不等他回答,一侧的卢萦已清清冷冷地说道:“曾郎前来可是有事?直接房里说吧。”说罢,她脚步一提便向房中走去。

    曾郎脸色变了变,他感觉到,卢萦真的对他的态度变了,她看向他时,不再有敬慕欢喜,她跟他说话的语气,也冷淡得让人感到疏离,感到窝火。

    忍住不高兴,曾郎沉声说道:“在这里就好了。”他想到自己前来的目的,挤出一个笑容,朝着卢萦放慢语调,温柔地解释道:“阿萦,那天你实是误会阿因了,我与她真没什么。”

    他顿了顿,想到自己想好了的拖延之计,便放柔声音,轻轻说道:“我一直喜欢的只是你,要娶的也只是你啊,阿萦,你怎么能屈解我呢?”

    “是么?”提步入内的卢萦回过头来,她黑白分明的双眸冷漠地看着曾郎,直盯了他一会,才冷笑道:“曾郎跟阿因也说过同样的话吧?”

    她,她怎么知道?

    曾郎脸色微变,不过转眼他便收拾好情绪。蹙着眉不耐烦地看着卢萦,曾郎没好气地说道:“阿萦你这是不相信我了?”语气严肃中带着警告。

    这样的语气,这样的表情,卢萦是熟悉的,以往,凡是她做了拂逆他的事,或者说了他不喜欢听的话,他便是用这种半警告半厌恶的语气劝诫,让她心虚害怕。而以往每一次,她也都退缩了,因为她在意他,因为她不想失去这个依靠,因为她已习惯了他的强横和自己的卑微。

    可现在,卢萦却无动于衷。

    她的心清清楚楚地告诉她,这个男子只是在虚张声势,一切,只不过是因为自己说中了他的心事罢了!

    闭了闭眼,卢萦再次噙起一朵微笑,抬着头,她直盯着曾郎,淡淡笑道:“是,我不相信你。”

    没有想到她真会这样回答,曾郎一噎。

    而这时,目光瞟到不远处的巷子的卢萦突然说了一声,“阿因也来了。”

    什么?

    曾郎一惊,他回过头去。这一回头,他恰好对上一个急急放下车帘,藏住面容的身影。那身影,果然是阿因!

    那个蠢女人,自己都给了她承诺了,她竟然还敢前来盯梢?

    想到自己的计划又要被破坏,曾郎实是有点恼火。

    就在他青着脸喘气时,卢萦淡淡的笑声传来,“曾郎,难得阿因也来了。要不,我们把她叫过来,曾郎你把你刚才跟我说的话跟她说一说?”她温柔细语,“只要曾郎说了,阿萦便向郎君陪个不是。”

    要他亲口告诉阿因,他只喜欢卢萦,并且一直打算娶卢萦为妻?这怎么可能?

    曾郎一僵,闭紧了唇。

    看到他这个样子,卢萦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道理?这个男人啊,在自己面前是如此一说,背着自己只怕又是另外一说吧?

    肯定了这一点,卢萦已厌烦起来,她脚步轻移,径直走到曾郎的面前后,抬起头,直直地凝视着他,缓缓的,一字一句地说道:“曾郎,男子汉大丈夫,当敢作敢当。你既然看中了别人,就不用再来搔扰于我了!至于那婚约之事,曾伯伯归家之日,我与阿云会到你家中走一趟。”

    这不是曾郎想听到的,他青着脸,重重地说道:“阿萦,一直是你在胡思乱想。”说到这里,他声音放软,轻叹道:“阿萦,别跟我闹了好不好?你看,我都带了一车的礼品送给呢。便是看在我今天来了两趟的份上,你也别跟我闹了好不好?”语气是卢萦从来没有听到过的温软。

    见他还不死心,卢萦眉头一蹙,她直盯着曾郎,冷着脸喝道:“曾家郎君,我说的话你听不懂么?我从来没有与你闹过别扭,我只是,不喜欢你了,厌恶你了,放弃你了,你明不明白?”

    说这番话时,卢萦的声音尖锐,再加上这用词,那态度何止是恶劣?简直都是尖酸刻薄了!·

    曾郎哪曾受过这样的气?更何况给他这个气受的,还是卢萦这个他潜意识中有点看不起的破落户的女儿!

    猝不及防的,一股怒火熊熊燃起,就在他脱口便要说出什么狠话时,不知怎地,那冲到了咽喉的重话,对上卢萦那张清丽之极的面容时,却给生生哑在了咽中。

    正在二人面面相觑,气氛紧张之时,突然的,一阵“格支格支”的车轮声传来。却是一辆牛车出现在房子外面,接着,一个身着锦衣的中年人牵着一个少年走了下来,远远的,他爽朗含笑的声音便传了过来,“敢问卢氏阿萦可在?”

    阳婶和曾郎,不远处的阿因,以及左邻右舍都是一怔中,卢萦最先反应过来,她上前一步,清声回道:“小女子便是卢萦,不知这位君子?”

    几乎是她的声音刚落,那中年人便是上前一步,低下头,慎而重之地向她一拜。

    这人一袭锦衣,举止得体,做为同在汉阳城中生活的人,众人一眼便认出,他是城东以丝绸生意起家的王大善人。这个王大善人生意做得极大,在阳婶这些人的眼中,实是值得好好攀附的对象。

    因此,他对着卢萦这么施了一个大礼,顿时四下皆惊。

    就在曾郎急急转头,惊疑不定地看向卢萦时,那王大善人叹道:“犬子顽劣,幸得阿萦伸手相助。救命之恩无以为报,王某备下一些礼物,还请小姑子收下了。”

    说罢,他挥了挥手,当下走出四个壮仆,那些仆人抬着二个木箱,大步走了进来。

    看到这情景,曾郎双眼晶亮,他记得,父亲在离去时,曾经说过,要他好生结交本城的一些富商官吏的。想到这里,他转向卢萦,高兴地问道:“阿萦,王大善人为什么要感谢你?”他眼珠子一转,又忖道:如果真是救命之恩的话,这区区礼物哪里能够?恩,阿萦是个无知妇人,这事还得由我来运作。

    在他想来,只要操作得当的话,这一次的救命之恩,足能为他曾府打开一条富贵大门,让他的坐骑由驴车变成牛车也是简单之事。

    越是这样想,曾郎便越是激动,因此他紧盯着卢萦,迫不及待地等着她回答。

第十八章 感谢

    卢萦瞟了他一眼,却是理也不理。

    眼看她这个时候还跟自己置气,曾郎一阵恼火,他伸出手把卢萦一扯,正要拉到一旁劝一劝,蓦然的,又是一阵清朗的喝叫声传来,“敢问卢氏阿萦可在?”叫声中,四个亭亭玉立,打扮得胜过寻常闺秀的侍婢曼步走来。

    在众人的注目中,卢萦说道:“我就是。”

    她的声音一落,四个侍婢同时一笑,她们径直走到卢萦面前,朝着她盈盈一福后,一个侍婢恭敬地说道:“我家主母说,姑子对我家小郎君有相助之德。区区薄礼,还请姑子不要嫌弃。”她们弯下腰,把捧在手中的木盒恭敬地放在卢萦的面前。

    看到四个美婢离去的身影,陡然的,曾郎惊喜地说道:“我记得她们,她们是常府的人!”常府,可是出过两个官员的,其中有一位官员在成都还颇有话语权。而那位同样出自汉阳,又位高权重的官员,正是他父亲想要结交的对象!

    当下,曾郎嗖地一下转过头,无比惊喜地打量着卢萦。真觉得卢萦从来没有如现在这般耀眼过。

    这次直到王大善人也离去了,曾郎才大步走到卢萦面前。他低着头看着卢萦,想了想后,咧嘴笑道:“阿萦,快跟我说说,你是怎么相助他们的。那王大善人说你救了他儿子,可你只是一个弱女子啊。你快说说,当时是怎么救的。”

    他显然有点激动,语速又轻又快。

    卢萦抬起头来,她看了一眼曾郎,又瞟向他身后,寻了一阵后,卢萦说道:“噫,阿因呢?”

    “现在别管她。”曾郎没好气地说道:“我在跟你说话呢,你不要扯远了。”

    卢萦弯了弯唇,淡淡说道:“看来曾家郎君听不懂人话啊。我说了,我们之间再无干系!”她的表情冰冷,语气更冰冷。

    曾郎一怔。

    他直直地盯着卢萦,盯了一会,狐疑地忖道:不对劲,阿萦对我的态度变得太快,莫非,她是攀上了什么高枝?

    这个想法一出,立马便被他自己肯定了。于是,他双眼陡然一寒,薄唇也抿得死紧。

    与此同时,被卢萦掂记的阿因,正怏怏不乐地坐在回返的驴车中。

    数了一会手指,她忍不住声音一提,唤道:“阿男,你去打听一下,看看那卢萦到底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是。”

    马车晃了晃停了下来,不到二刻钟,驭夫阿男跑了过来,喘着气道:“五姑子,我可打听到了。嘿嘿,那事可传得真开啊。今天不是那个什么邱公遇刺吗?当时刺客是混在十几位学子当中下手的。本来那些学子都被抓住了,是表姑子出面找到了真凶才获救,所以那些学子的父母都十分感谢表姑子。”

    阿男的声音一落,阿因脸上一阵扭曲,她尖声叫道:“不可能,那么大丈夫都找不到真凶,凭什么她一个小姑子就可以?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是真的,五姑子,要不你去听听,大伙现在都讨论得欢呢。好些人都在说,没有想到表姑子会是这么聪明的人。”

    不说阿因又是不信又是气恨,这边的曾郎又惊又疑之下,不由凑近卢萦想要说几句好话。

    可在这时,又是一阵脚步声传来,却是两个家境普通的学子,由父母带过来,想到卢萦面前叩头谢恩呢。

    这个卢萦哪里敢受?她吓得连忙闪开,最后好说歹说,才收下他们送来的鸡蛋大米之类的小礼物。

    接下来,曾郎更是找不到与卢萦独处的机会了,一个又一个的家长赶了过来,有的表示谢意,有的奉上礼物。直折腾到天完全黑了,那些人才一一离开。

    而那些人一走,卢萦便入了房,曾郎正要追上,却被卢云从旁摸出一把扫把赶得退了好些步。

    不甘不愿地退到地坪中,曾郎脸色青白交加,最终还是忍不住叫道:“阿萦,你好好休息吧。我明日再来。”说到这里,他狠狠剜了一眼卢云,不过这个时候卢云正在般着礼品入房,根本没有注意。

    坐上自家的驴车,听着车轮传来的“格支格支”地滚动声,一直阴着脸的曾郎忍不住与驭夫说起话来,“阿根,你知道吗?今天来卢府的那些人中,有半数是汉阳城的富户官吏呢。”

    阿根甩了甩鞭子,在重重抽了一下驴背后,憨憨地笑道:“这个自然,能送孩子去学堂的,可不都是好人家?”

    这话曾郎爱听,他叹息道:“是啊,都是好人家。救了七个大户人家的子侄啊,利用得当,可不是一座座金山银山?”事情的缘由,这时他已经完全打听清楚了。

    越是寻思,曾郎便越是心中痒痒。好一会,他才叹道:“可惜,阿萦实在太倔了。那些礼品算什么?自家孩子的性命岂是礼物能够替代的?哎,怎么做出这等事的不是我?”

    不过转眼,他又兴奋起来,“阿萦可是与我有了婚约的末过门妻子,她行了恩惠,便等于是我行了恩惠,这一次父亲回家后,我得与父亲好好商量商量,看看怎么把这事利用起来。”

    他说得兴高采烈,熟知他一些举动的阿根却诧异了,好一会,阿根小声问道:“郎君,你不是说不想娶阿萦。想娶那平氏的姑子阿因为妻吗?”

    曾郎哼了一声,淡淡说道:“这不相冲啊。我可没有想过放弃阿萦的。她入了我家的门,当了妾室,那恩惠也一样是我这个夫君的啊。”曾郎今天显然心情极好,难得地解释起来,“阿因与阿萦毕竟不同,阿萦今天难得的聪明了一把,不过这种事千载难逢,算不得什么。比起她来,有那么好家世,又有那么多嫁妆的阿因,才是更值得娶回家笼络的。”

    说到这里,他自言自语道:“再说,我娶了阿萦,阿因就肯定轮不到我沾手。可我娶了阿因就不一样了,到时,阿萦还会是我的。这买卖,怎么算怎么值。”

    听到这里,阿根沉默起来。他想起刚才卢萦对待曾郎的那个态度,不由忖道:阿萦那样子可认真呢,郎君可别到时两个姑子都得不到。不过他也只是想想,可不敢说出来。

第十九章 礼物

    曾郎一走,姐弟俩便高高兴兴地把房门锁紧,再在房中堆把一把柴火,对着光亮翻看起来众富户送的礼物来。

    先打开的是王大善人的木箱,果然不出卢萦所料,这二箱子全是布料,虽然只是一些极为普通的缎布,对于贫寒已久的姐弟两来说,却也是一份厚礼了。

    翻看着这些一看就是存久了,放剩下的缎布,卢萦唇角扯了扯,低声道:“果然。”

    卢云听不懂,他转过亮晶晶的双眼好奇地问道:“姐姐你说什么?”

    卢萦微笑道:“我说,果然不是一些好布料。”她转过头看向弟弟,温柔地解释道:“王大善人家财物无数,按道理,我对他的儿子有救命之恩,他送的东西怎么说也得有些份量,便是送上百两黄金,那也是应当之事。不过我们无父无母,我自己又是个弱女子。这样的身份便是有恩,却也不必重谢。”

    她看着卢云,认真说道:“所以阿云,哪怕是你对别人有恩,如果你地位不够,那份恩情也不会有多少人看重的。”

    这个卢云从来没有想到过,他呆了呆,抿着唇点了点头。一时之间,得到这么多意外之财的兴奋大减。

    看到弟弟有点怏怏不乐,卢萦一笑,她伸手抚着弟弟的软发。哪知她的手一碰上去,卢云便涨红着脸不高兴地叫道:“姐,我是男子汉了,你不许摸我的头。哼,也不许笑。”

    “好好,你是男子汉。”卢萦一笑抽回手,“阿云,我们应当高兴啊。你想,当时我挺身而出,可不是为了那些人。所以虽说我对他们有恩,那恩情也不过如此啊。他们能送来礼物已经不错了。再说,这些礼物可是能换银钱,能让我们过上一阵好日子的哦。”

    卢云知道姐姐是劝自己放正心态,他点了点头。

    把木箱重新盖好后,姐弟两人打开了堂府送来的四个木盒。

    木盒不大,里面放置着一些银制的首饰,仔细一看,还有一把金钗。这些礼物同样与王大善人家送的一样,看起来虽然多,却是些不值钱的物事。当然,这个不值钱是会对有钱人来说,对于姐弟两人,还是大有用处的。

    卢云站起来,把所有的礼物翻看一遍后,嘀咕道:“一个个摆出那么大的阵势,哼,送来的东西却不过如此。”

    卢萦弯着腰,把这些礼物一一收好,嘴里则回答道:“他们之所以摆出那么大的阵势,是想让众人知道,他们是知恩图报之人。送来的东西不过如此,那是因为我们贫寒不值得他们礼遇。看来还是圣人说得对,世人来往,都是建立在利益之上。要让他人不敢欺,起先得自己具有一定的势。”

    这一个来月,她日日研读圣人经典,让她惊喜莫名的便是这些:其中蕴含的深意她竟是一下子便理解透了。难怪俗话说,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原来世人纷纷扰扰,所作所为,却是有迹可寻。

    姐弟俩折腾了大半个时辰,把所以礼物都清点个遍,又一一收好后,时辰已经不早了。

    望着外面的天空,享受着从门缝中透过来的春风。卢萦算了算,说道:“这些东西折算成钱财的话,应该值得十八九两金。阿云,明天我就把它们售卖出去,然后置一处房第可好?”汉阳靠近成都,也算是文华荟萃之地,这里的房价着实不便宜。这些财物再加上那个贵人送的金饼,应该可以卖到一处位置靠里的小房子。

    卢萦曾经想过,可能自己姐弟俩得在这平府借给的房子里生活好些年了。真没有料到,这么快她们便可以有自己的家了。

    听到姐姐的话,卢云问道:“姐,这么多钱啊?我们不存下来吗?”他自小到大,都没有见过这么多钱过,一时真舍不得全部花销了。

    卢萦淡淡说道:“不能。大伙都知道我们得了富户送来的礼物,如果不花销出去,说不定我们的性命都会有危险。”说到这里,她直起腰,认真地说道:“所以,我们不但要花出去,而且还要当着所有人的面花出去。明天我会叫来钱叔的驴车,这些缎布银饰的盒子,也不必去掉。就这样一起卖。”

    “恩,听姐姐的。”想到自家马上就可以换高大明亮的房子了,卢云不由笑了起来。欢喜了一会后,他提醒道:“姐,你真要与曾家郎君解去婚约么?他好似不愿意呢。”

    卢萦沉吟了一会,慢慢说道:“他原先可能是愿意的,只是经过今天,怕是心中会犯嘀咕。”她也不在意,挥了挥手让弟弟别多操心,“先不用管。他便是不愿,我终会找到法子让他愿意的!”

    “好呢。”卢云干脆地应了一声,回头看向姐姐,高兴地想道:姐姐从伤好之后,真的变了很多。不过我喜欢她这种变化。

    第二天,卢云没有去上学,而是帮着卢萦,把昨晚上得来的礼物搬上了隔壁钱叔的驴车。在搬礼物时,他们的房门大敞,引得阳婶等人不停的伸头瞅着。

    阳婶在房子中转了一会,走到驴车旁时,抚着那大木箱忍不住说道:“阿萦,这里都是什么呢?给婶婶瞅两眼好不好?”

    卢萦正等着她这句话,闻言笑道:“好啊。阿云,你把箱子都打开给阳婶瞅一瞅。”

    “恩。”几乎是卢云刚刚应下,四下的邻居们一窝蜂地围了上来。

第二十章 买新房

    卢云低着头,很是认真地打开两个木箱。在众人有点失望的眼神中,他再把木箱盖上,又打开了常府送来的四个小盒子。转眼,四个盒子里装的银制首饰还有那一个金钗都呈现在众人眼里。

    阳婶有点失望,又不免有点高兴,她抬头向着已经坐在驴车上的卢萦笑道:“阿萦啊,你这下可发了,这些东西,少说也值好些金子呢。”

    卢萦显得很欢喜,她笑容满面地说道:“是啊,我昨晚还跟阿云说,一换到钱财,马上就去卖一间房子。也省得总是占外祖家的便宜。”

    “阿萦好盘算呢。”“这样安排没错。”“还是阿萦会想事。有了房子,你弟弟以后说亲也容易些。”

    自见到这些钱物后,阳婶等人已兴致大减。当驴车离去时,卢萦远远地听到他们地议论声,“我还以为有多少东西呢。”“是啊,当时看那阵势,还以为送了什么宝物来了。”“那些有钱人可真扣门。”

    不管是缎布还是银饰,都是硬通物,因此用不了半个时辰,卢萦的手中便多了二十两黄金。

    姐弟俩都在汉阳生活多年,对于各处的房子都心中有数。两人直接来到卢云的学堂旁,在相隔两百米的一个巷子里,买了一个包括厨房和杂物房在内,仅有六个房间的小院子。

    这个院子房间不多,又离街道有点距离,所以房价偏低,再加上院子里树木森森,一棵生长了数百年的大榕树罩着整个房子,显得格外的幽静。卢萦在几个月前看到这院子要出售时还曾幻想过拥有它,现在总算如愿以偿了。

    院子虽说是价钱不高,却也足足花了卢萦二十六两金,现在,卢萦只剩下一两多金和五十二枚五铢钱了。

    可不管如何,他们总算有个家了。

    姐弟俩围着房子转了一圈,一时欢喜不尽。直过了好一会,卢萦才开口道:“阿云,我去把家里的藏书都搬来,还要给这里添置一些被子木桶什么的。你且去平府一趟,把我们搬家的事说一说,记得让他们来收回木屋。”

    “恩。”

    “平府的人不管怎么说,都是你我的长辈,记得要客气一点。不管他们说什么,千万不要逞强顶嘴。你以后是要举孝廉的,不能在这种小节上坏了名声。”

    “恩。”

    “有人问起,你便把我们所得的金子和这房子的事实话实说。”

    “恩。”

    看着弟弟急急离去的身影,卢萦嘴角一扬。她摸了摸怀中的金子和五铢钱,暗暗忖道:需要添置的东西实是不少,这些钱只怕还少了。得按最需要的开始购置。

    想着想着,她回头打量着自己与弟弟的家,不由又扬唇微笑起来。

    曾郎回到家时,天色已晚,母亲已经睡下。

    第二天,他在练了一会骑射后,远远看到母亲坐在桃花树下晒太阳,便赶了过去。

    他一走来,站在他母亲身后的两个婢子,都粉面含笑,媚眼生波起来。

    这两个婢子,是曾郎自己购回来的,是他精挑出来的颜色好的女子。早就被他沾了身,只等新媳妇入了门便可收房。

    因这两个婢子都是出身贫寒的原故,有时曾郎看到她们,总不免想到卢萦。想着,卢萦要不是有个平氏的外祖家撑着,只怕早就与她们一样,为人奴婢,任人玩弄了。

    他家曾经也贫寒过,自日子过好后,曾郎在昔日同伴面前,总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心态。在卢萦面前时也不例外。因此有时候他一想到自己要娶一个差点为奴为婢的姑子为妻室,心中便有一种说不出的郁闷和羞辱感。

    曾郎大步走到母亲面前,对着一脸宠溺地看着自己的母亲,他恭敬地唤了一声,道:“母亲,孩儿有一事跟你商量。”

    “什么事,你说吧。”

    “我昨晚到了阿萦家里了。”一提到卢萦,他母亲便冷下了脸。曾郎端起面孔,坐到母亲的对面认真地说道:“母亲你猜我看到什么?我竟是看到那王大善人,还有常府的人纷纷抬着礼物前来感谢阿萦。”

    他身子微微前倾,把事情经过跟母亲说了一遍后,昂着头兴奋地说道:“孩儿以为机会难得,操作得好的话,对父亲对我们家都大有好处。母亲你看呢。”

    曾母沉吟起来,寻思了一会后,她抬头说道:“你说得对。恩,你马上去卢家,要那贱婢马上把礼物全部还回去。”顿了顿,她强调道:“送还礼物的过程中,你全程陪同。对了,把你父亲的名刺一并带上。哼,救命之恩,哪是区区小礼便抵消的?记着,这次登门,你务必要让他们知道,卢萦施的恩便是我家施的恩。而你的父亲,乃是堂堂校尉,他们送的礼物太寒酸,配不上我家的门面,也当不起他们儿子的一条命。”

    曾府虽然门户不大,不过一切里外都是曾母在应对,她在儿子心目中地位颇高。

    听了母亲地提醒,曾郎双眼一亮,拍着大腿说道:“母亲说的是。孩儿这就赶去。”刚站起来,他回头说道:“母亲,父亲的名刺好似用完了。”

    他母亲断然说道:“马上去制。一定要在今天把名刺制好。哼,拖得久了,说不定那贱婢做出什么蠢事来,误了我家大事。”

    “好。”

    曾郎做事倒真是雷厉风行,日上中午时,他便令人制好了父亲的名刺。拿着这制作精美的名刺,他坐上驴车,急匆匆赶向卢府。

    二刻钟后,他的驴车停在了卢府外。见到那小小的几间矮房子全部房门大开,里面空无一物,曾郎心中一惊,一个箭步冲了过去。

    房间中空空荡荡的,竟是被人搬了一空。望着被春风一吹,便四下摇晃的破门烂窗,曾郎转过身,大步来到阳婶家。

    阳婶正坐在太阳下编着草鞋,见到曾郎过来,连忙站起来笑道:“是曾家郎君啊。你是来帮阿萦搬家的吗?郎君来晚了,刚刚她叫上几辆驴车,把家当全部搬走了。”

    “搬家?”曾郎脸上一沉,皱眉问道:“好好的,她为什么要搬家?”

    这话一出,阳婶一怔,她没有想到搬家这么大的事,卢萦都没有跟夫婿商量过。

    阳婶呆了呆后,马上笑呵呵地回道:“原来曾家郎君不知啊?是这样,阿萦一大早便叫人把那些礼物售出去了,然后她用那售卖得来的钱购了一间新房子。这得了新房,不就忙着搬家了?”

    什么?卢萦擅自把礼物售卖了?还用那些钱购置了一间新房?

    一路上早就盘算好一切,对自己设想到未来极其自信的曾郎,直觉得被什么东西重重击在胸口,直令得他好半天还有剧痛!

    虎着脸,他沉怒地说道:“她搬到哪里,阳婶可是知道?”

    阳婶摇了摇头,埋怨道:“我问了几遍,阿萦也真是的,连个地方都说不清。”

    这话直如火上浇油,曾郎差点跳了起来。

    咬着牙,他又问了几户邻居,奈何那些人都是吃干饭的,竟没有一个人知道卢萦搬到哪里去了。

    腾地转身,曾郎便想赶到卢云所在的学堂堵人。可才走出几步,便又停了下来:现在赶去还在鬼用?那些礼品卖都卖了,得来的钱也都花光了!

    忍着恨,曾郎郁怒地想道:阿萦真是个蠢物,那么些锻布银饰便打发了她!哼,要是由我经手,那好处少说也是她所得的十倍二十倍。到时我高兴了,光手指缝漏给她的,也有一间院子钱!蠢物!当真是蠢物!

第二十一章 计划

    曾府。

    曾母坐在自家院子里,享受着婢女们精心奉上的糕点。

    她的丈夫现在是校尉了,在汉阳这地方,他们家也算是混出点样子了。喜欢显摆的曾母一直在努力学习着那些贵妇人的举止。

    此时太阳正暖,坐在阳光下,曾母眯着眼睛忖道:常府那个大官,听说与洛阳来的贵公子走得近。恩,常府欠的这个人情,便等夫君回来后,商量了再提要求。至于王大善人家,得让他们的绸缎生意让出一分来。哼,他要是不给,我便让卢萦那个贱婢出面说他们家忘恩负义,逼也要逼着他吐出一块肉来!

    享受着春日的阳光,曾母一户一户地算着,寻思着自家应该索取些什么好处,如果对方不愿意,又得怎么应对。

    琢磨了一会,曾母吁出一口气,兴奋地想道:今年当真是我曾府的幸运之年啊。被阳光照耀得睁不眼的曾母,寻思着自己以后穿金戴银,奴婢成群,在汉阳街中走动时,人人低头不敢直视的风光,不由喜得坐也坐不住了。

    就在这时,她一眼瞟到了急匆匆冲进来的曾郎。

    看到儿子一脸的怒意,曾母站了起来,寒声喝道:“孩儿因何恼怒?莫非是那个贱婢不同意了?”她厌恶地呸了一声,道:“那个没有见过世面的贱婢,她敢不肯?我立马解了这桩婚事,让她哭去!”

    听到母亲的话,曾郎脸上的怒意更浓了,他冲到母亲对面坐下,拿起茶盅一口喝下,恨声道:“我会怕她不同意?母亲你不知道她有多蠢,她竟然一大早便把那些礼物全部售出去了,换来的钱财,给购了一间房。”

    “什么?”曾母大惊,紧接着,她眼前一阵天花乱转。

    看到母亲摇摇晃晃,曾郎一怔,两个婢女已慌忙扶起了她。

    被扶着的曾母,脸色很是不好,青中带着紫红,竟有着血气冲心的征兆。曾郎一惊,声音一提大喝道:“快,快去叫大夫。”

    “是,是。”一个婢子转身便跑。

    曾郎上前两步扶着曾母,低声唤道:“母亲,母亲?”

    曾母艰难地抬起头来,这个时候,她只觉得前额处像绑了一块石头,又重又沉又闷,胸膛里的心脏,更是突突地跳得慌。她不敢说话,也不敢睁眼,一开口便是腥气直冲,一睁眼便是一阵眩晕,整个人摇摇晃晃着,仿佛随时会倒下。

    婢女在她胸口抚了一阵,她又缓了几口气后,曾母跌坐在塌上,扭曲着面孔恨声说道:“那贱婢,竟敢,毁我家的前程!去,去告诉她,我们要解除婚约,我儿娶谁也不会娶她这个,败家妇人。去,就去告诉她。”

    “是,是,母亲你别动怒,别动怒。”

    不说曾府中的鸡飞狗跳,卢萦把东西购置齐当,把新家打扫一番,勉强可以住人后,卢萦和卢云姐弟已累得动都不想动了。

    第二天,卢云去学堂,而卢萦则继续购置家当,打扫新房子。

    把一切处理妥当后,已是下午了。剩下还有一些,不过都不用急于一时。

    到得这时,姐弟俩这些天存下来的,已只剩下十枚不到的五铢钱了。卢萦寻思着,从明天起,又得重新卖字了。

    洗了个澡,卢萦细细寻思了一会后,提步朝平府走去。

    她没有直接进入平府,而是找到门子,让他给平因带一句话后,便站在巷子里侯着。

    不一会,平因便赶来了。

    望着匆匆赶来,看向自己时,神色颇为复杂的平因,卢萦浅浅一笑,说道:“阿因,找个偏静地方说话吧。”

    “恩。”

    两女一前一后,来到平氏的一处荒芜了的废旧房子前。

    站定后,平因侧过头四下张望着,就是不敢看向卢萦。

    对于表姐这个模样,卢萦抿了抿唇。她垂下眸,慢慢说道:“表姐可知道,昨日曾郎与我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平因心里问着,不过面子上,她还是低着头。

    卢萦盯了她一眼,微笑道:“他说我聪慧过人,还说我救的人中,有七户都是了不起的人家。别人想与那些人家结识都要费老劲。而我却轻而易举地成了他们的座上宾。”

    平因脸色陡然变得苍白。

    望着这个一脸怆惶的表姐,突然的,卢萦心中涌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悯同情。不过,她心肠素来不软,虽然怜悯,却该算计的还是要算计。

    抬起头,卢萦定定地看着平因,看了一会后,她垂眸说道:“其实,我心里知道,曾郎心慕的人是表姐你……”

    平因猛然抬头看向卢萦。她唇动了动,眼中渐渐浸出一抹水光。楚楚可怜地看着卢萦,平因这模样简直就是在说,阿萦,你既然知道我们两情相悦,那你就成全我们吧,我求你了。

    卢萦却没有看她,而是接着说道:“我这人向来不喜强人所难,曾郎如果想要退婚,我不会咬着不放。”在平因满面的喜悦中,卢萦慢慢说道:“不过,我已经十五岁了,这婚约一解,怕是再也找不到好人家了……所以阿因,你要我放开曾郎也不难,不过我这损失,得拿钱来弥补。”

    说罢,她悠然转身,直走得远了,她最后一句话还在空中飘荡,“如果想好了,等曾伯父回来时,你就让稳叔跟着我一道上曾府的门吧。”稳叔,是平因的舅舅,也是平氏四房最信任的人。

    唇角扯了扯,卢萦一步回返一边寻思:等得了阿因的银钱,我就上门退婚。稳叔这人向来稳重知礼,有他跟着我上曾府的门,平因心里肯定踏实,省得以为我得了钱不办事,或者跑到曾府里故意说她的坏话。

    至于我嘛,我只要小小运作一番,就可以通过稳叔的口,让平因的父母知道,曾郎是个什么样的人,曾母更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哼,人算我一尺,我就还人一丈!曾郎啊曾郎,我不但要退婚,我还要让你娶不到阿因!我要让阿因的家人看清你和你家人的面目,让你在汉阳城中臭名远扬,再也寻不到好亲事!

    她毕竟已有十五六岁,退婚的事处理得不好,不但对她的名声,损害会非常大,甚至对她弟弟的前程也会有影响。卢萦从来就不是一个善良伟大的人,甚至可以说,她是一个有仇必报,仅凭感觉便敢绝然行事的阴狠之人。她想,婚是一定要退的,可退婚一事,为什么毁的不能是曾郎的名声?我为什么不能扮成无辜的受害者?

第二十二章 值多少钱

    还有一更明天一并送来。

    ##

    卢萦走着走着,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喊叫声,“是阿萦吗?阿萦阿萦!”

    卢萦转过头来。

    矮小的阳婶颠颠地跑来,圆圆的脸上泛着汗光,她灵活地在人群中钻来钻去,转眼便站到了卢萦的面前。

    抬头打量着眼前这个小姑子,阳婶不由惊道:怎么两天不见,阿萦好似又变好看了?其实,两天时间哪里可能让一个人变化太大?阳婶不过是这两天都在嘀咕卢萦,陡然看到她精神焕发,容光照人地出现在眼前,不由与印象中,那个总是脸色青白的卢萦相比较罢了。

    “阳婶,你这是?”

    对上卢萦疑问的表情,阳婶笑得牙龈都露出来了,她责怪地说道:“阿萦啊,你们姐弟到底搬到哪里去了?你知不知道,这两天你家那个曾郎找你找得慌呢。”

    曾郎么?

    卢萦一笑,低下头来。

    见卢萦浅浅笑着,那模样说不出的俊俏,阳婶心中一阵嗟叹后,忍不住提醒道:“不过他的脸色不好,阿萦,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事恼了他?”想了想,阳婶建议道:“你这样避开他也对,等他火气消了些再见面便是。反正阿萦生得俊,你那曾郎不可能真恼了你的。”

    听到阳婶左一句右一句,带着关怀和劝慰的话,卢萦抿唇一笑,她点头道:“婶子说得对,我也是这样想的。”放轻声音,她不好意思地说道:“才买了房子,手头实在紧。等过个阵子,我与阿云会摆上一桌酒,到时阳婶可要赏光才是。”

    看看,这读了书的姑子就是文雅,说的辞儿都是听不懂的。阳婶笑得见眉不见眼,连忙点头应好。

    又与阳婶说了一会话后,卢萦转身朝家里走去。

    此时天已傍晚,大片大片的红霞染在西边,美丽的天空,配上青翠的树木,艳丽的花朵,直让人心中一阵愉悦。

    眯着眼睛欣赏了一阵,卢萦暗暗忖道:如果永远这样下去,不用嫁人可有多好?

    有了新房子,钱也花得差不多了,姐弟两人又忙活起来。卢云一放学,又与姐姐写起字来,一直写到夜幕完全笼罩在天地间,两人才收起笔墨,美美地吃了一顿晚餐。

    第二天,卢云照常上学,而卢萦则是上午用来翻阅书简,下午继续写书。到得傍晚时,她的篮子里又有了十三根竹简。

    提着竹简,卢萦朝卢云的学堂走去。

    远远的,还没有靠近学堂,卢萦便看到身材高大的曾郎低着头在那里踱来踱去,那表情显得很不耐烦。

    看来是在等自己啊。

    卢萦唇角一扬,她看了一眼学堂,忖道: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

    当下,她停了脚步。

    卢萦刚要转身,又看到了另外一个熟悉的身影,却是一个婢女正从一辆驴车上跳下,探着头鬼头鬼脑地张望着。她在对上曾郎时,还立马头一缩,躲了起来。

    盯了一眼那驴车,卢萦微笑:阿因也来了。看来自己新换了住处,这两人没法找到自己,只能到这里逮人啊。

    寻思了一会后,卢萦向后退出几步,躲到了身后的巷子里。

    二刻钟不到,一个壮汉急急走来,只见他走到转来转去的曾郎面前,也不知跟他说了一句什么话,当下曾郎急急爬上驴车,不一会功夫,便驶得远了。

    总算走了。

    见到曾郎离去,卢萦勾了勾唇,她提步走出。

    才走到学堂门口,平因的婢女便碎步跑了来,她神色复杂地盯着卢萦,低声道:“表姑子,五姑子找你。”

    “好。”

    卢萦爽快地应了,提着篮子,跟在那婢女身手向平因的马车走去。

    见卢萦来到身前,平因掀开车帘,她低下头,乖巧温柔地唤道:“阿萦,上来说话罢。”

    卢萦爬上驴车,一阵西西索索中,平因从车壁拿出两个木盒,低声道:“阿萦,你要说话算数!”

    说罢,她把两个木盒推到卢萦面前。

    真送钱来了?果然是个听话的。

    卢萦微微一笑,顺手打开了木盒。

    木盒很精致,里面的首饰也还不错,精巧的雕工使得这些小巧的耳饰和发钗流露出不同凡俗的美感。可惜,光泽略暗,显然是些陈旧的。

    在卢萦打开木盒时,平因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屏着呼吸,只是盯着她,等着她开口。

    这两个木盒,只是她私房中的一小部份。是她平素特意整理出来,专门打赏人用的。她想,这次就当是打赏给了卢萦吧。

    就在平因的大气都喘一下时,车厢内,传来卢萦的轻笑声,“五表姐还和往昔一样啊。”她慢条斯理地盖上木盒,再把它们推到平因面前。然后转身,把车帘一掀便准备下车。

    看到她这样,平因忍不住叫道:“阿萦,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卢萦自顾自地下了马车,说话的语气更是淡淡的,“没什么意思。我只是突然间不想与曾郎退婚了。”

    什么?

    平因脸色一白,她忙不迭站起。却不意站得太猛,脑袋在车顶上重重一撞。

    一阵闷哼后,平因急急捂着脑袋,朝卢萦唤道:“阿萦,你别这样……”

    她叫得急,卢萦却没有停步,她只是提起篮子,悠然丢下一句,“曾郎长相俊朗,家世了得,性格又温柔多情,这样的如意郎君,在五表姐的心中却不怎么值钱哦?阿因,你那两个木盒,还是留着打赏奴婢啊,阿萦再穷,也犯不着用一个大好的如意郎君来换这么点穷酸东西!”

    声音带着轻笑,说话的语气也是轻飘飘的,不过话里话外,却还是在嫌少。

    平因看了看手中的两个木盒,红着脸咬牙想道:她说得对,我这么欢喜曾郎,我要堂堂正正地与他在一起,怎么能吝惜钱财呢?

    想到这里,平因朝着驭夫急急说道:“我们回府,快点。”

    驭夫应了一声,驱着驴车向平府返回。走了几步后,坐在平因旁边的小婢女忍不住嘀咕道:“姑子,刚才表姑子的话好生奇怪哦。”

    平因心不在焉,“什么奇怪?”

    婢女寻思了会,歪着头说道:“婢子也说不出来。就像,就像曾家郎君是个物事,表姑子正论斤称两地把他作价买卖似的。”

    平因一怔,直到驴车驶到了家门口,她还是一愣一愣的。

第二十三章 还是挺值钱的

    不过婢女的话,怎么也不会影响到平因的决定。因此她一跑到闺房,毫不犹豫的,便把自己所有的私房钱都拿了出来。

    一边跟在她身后跑着,那婢女一边小小声地说道:“姑子,会不会太多了?”

    平因咬着唇,她的脸上还带着刚才被卢萦断然拒绝后的苍白,“这些钱不算什么,我只要她答应。”是的,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比起能够堂堂正正地成为曾郎的妻室,这点钱财算得什么?

    平因一路上紧赶急赶,来到学堂门口时,总算见到卢萦还在。

    只顾欢喜的她竟然没有注意到,学堂里的学子们早就散去了,可卢萦为何还在与她的弟弟在那里闲扯着?这不是等她是什么?

    驴车一溜烟驶到卢萦面前,望着那个被烟尘逼得双眼微眯的少女,平因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她爬下驴车,把六个木盒一股脑儿拿下来摆在卢萦的面前,紧张得鼻尖直冒汗,“阿萦,你打开看看。我所有首饰和零花钱都在这里了。”说到这里,她缩了缩鼻子,眼中泛着泪光,“阿萦,求你了。”

    卢萦低头,她动作随意地打开一个木盒瞅了两眼后,点了点头,随手把它们放在篮中后,清声说道:“我说话算话,等曾伯父一回来,我就上门退婚。到时你记得把稳叔叫过来。”想了想,她把自己新家的地址说了一遍,勾唇浅笑,“阿因可听清了?”

    “听清了。”平因真把钱财都交出去后,心又惴惴不安起来。

    见她盯着自己只是不说话,卢萦扬了扬唇,微笑道:“你怕什么,我的家住哪你都知道了,难道我还能跑了不成?”

    平因一听,不由想道:是啊,她们只有姐弟俩,料来也不敢欺骗于我。

    这时,卢萦认真地打量了一阵平因后,说道:“我定然会向曾伯父退婚,也定然会把婚约成功解除。不过话说到前头,我可不管你与曾郎的婚事成不成!”

    平因点头,自信地说道:“这个不要你管。”真是笑话,曾郎对她是那么的情深意重,只要卢萦愿意退让,他们定能幸福美满地生活一辈子。阿萦一个破落户,有什么本事能管她与曾郎的姻缘?

    在平因的一路护送下,姐弟俩人回到了新家。直目送着平因远去,卢云才转过头,诧异地问道:“姐姐,这是怎么回事?”

    卢萦勾了勾唇,浅浅笑道:“我不是跟你说过,等曾伯父一归家,便上门退婚吗?是这样,我趁现在婚还没有退,把那人卖了一个好价钱呢。”

    “曾郎?”阿云惊道:“姐姐,你说的是卖一个好价钱的是曾家郎君?你跟五表姐说,要让你心甘情愿地退婚,她就得拿钱来?”说到这里,他瞪大双眼看着姐姐,一时又有点想笑,一时又说不出的古怪。

    这种古怪,莫过于姐姐的变化。以前姐姐虽然也冷静,可从来没有如现在这般,那么严肃的事她都当儿戏了。

    点了点头,卢萦转身,把大门一关后,她回到房中专门地数起首饰来。

    平因的家境富裕,她又一向得父母宠爱,这首饰还真不少,其中上好的精美金饰便有八件之多,更别说其中一个木盒中,那满满半盒子的金叶子了。

    卢云一进来,便被一片金光耀花了眼。

    老天,这架式比上次那几家富户送来的还要多。

    呆了一阵,卢云有点不安起来,“姐,要是以后阿因反悔了,过来讨要怎么办?”

    卢萦抬头瞟了一眼弟弟,淡淡说道:“进了我袖袋的东西,还能轻易被要回去吗?”她把木盒关起,轻哼道:“别小看了你姐姐。”

    “哦。”卢云安全了,他好奇地问道:“姐,这么多钱拿来做什么?”

    做什么?卢萦蹙了蹙眉,寻思了一会后她摇头道:“先放着吧。”

    “诶。”

    “以后顿顿吃肉。”

    “好。”

    “你以后每个月也有十枚铁钱,如果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花去。花光了姐姐再想法子。”

    “诶。”

    有了钱的感觉,真是不一样。卢萦姐弟俩那是腰也挺直了,精神也抖擞了。又花了两天,用了近五两黄金,卢萦总算把新家布置得焕然一新。

    崭新的家俱,温暖的被塌,可口的食物,一时之间,卢云那俊秀瘦弱的小身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起肥来。而卢萦更是,比起弟弟又要抽条又要横向发展的身板儿,她更是越发的肌肤莹润,身材窈窕多姿。

    八天过后,卢萦得到一个消息,曾父回来了。

    曾父是被儿子迎回来的,听说是路上遇到了什么事,还受了点伤。曾郎曾长志那天逮着逮着卢萦,半道上匆匆离去,便是为了此事。

    不过曾父的伤势并不重,在路上又休养了几天,现在已完全痊愈。

    站在卢萦的房门外,驴车上的平因表情很复杂。

    她昨天在得到曾父归家的消息后,还听到了另一个消息。那就是,曾母很不喜欢卢萦,前不久还被她气得差点病倒在塌,甚至,婢女们还听到曾母叫嚣着要退婚的话。

    原来卢萦早就知道她不得曾家人的欢心啊?

    卢萦走出去时,正对上又是紧张,又是惶恐的平因。不过平因这所有的表情对上卢萦的那瞬间,都变成了不屑。

    ……不过是被夫家遗弃的!亏她还有脸向自己要那么多钱!

    不过话说回来,她与曾郎的婚约毕竟是双方大人早就定下的,便是曾府再不喜,卢萦如果咬着不放,曾府也没有多少法子。这样一想,平因又觉得自己的那些钱还是花得值的。

    看着站在驴车旁的中年汉子,卢萦走上前来施一礼,“稳叔。”

    高大憨厚的汉子见到卢萦,脸上飞快地闪过一抹不自在。他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他既然站在这里,那就表明平因的父母已经知道了自家的女儿与卢萦的末过门夫婿的那点事。

    对稳叔来说,这事做得不厚道。这般逼着人家姑子上门退婚,更是不厚道。不过主家发话了,他也没法,只是看向卢萦的眼神中,添了那么一点怜悯和叹息。

第二十四章 我要退婚一

    卢萦看着稳叔,轻声道:“叔跟在我身后,如有人问起,我会说你是我的长辈。”

    卢萦与平因是表姐妹的关系,稳叔本来也是卢萦的长辈,当下稳叔点了点头。

    交待完稳叔后,卢萦转过头看向平因,“阿因,你可有告知曾郎,关于稳叔的事?”

    平因连忙摇头,“没。”她才不会那么傻呢,不管曾郎对卢萦是什么感觉,她做为后来者,逼迫过甚总是不讨喜的。

    “那就行了,阿云,我们走吧。”稳叔一直深居平宅,识得的人不多,如曾郎那种眼高于顶的人,更不会去注意这么一个下人。

    曾府位于西城区,步行了小半个时辰也就到了。望着眼前高大的,又新加了好些围墙的屋第,一时之间卢萦有点恍惚。

    那么多年了,她都以为,自己有一天会进这个门,然后,会在这里面生活一辈子。

    可惜,有些事,有些人,一旦看清楚,也就不过如此。

    吸了一口气,卢萦和卢云姐弟俩快步几步,来到曾府的大门口。

    曾府现在情况好了,门口还有门子把守着。看着站出来的这个中年人,卢萦轻声说道:“阿云,稳叔,我先上前求见。”说罢,她上前一步,清脆地说道:“还请通报一下,便说卢氏姐弟求访。”

    “请稍侯。”

    那门子才进去一会,便有一个身材高大的年青人跟着走出来。那年青人面目俊朗,正是曾郎。

    曾郎找卢萦也有好些日子了,此刻看到站在大门外面,亭亭玉立,面目越发清丽的卢萦,心中一热,倒把一直窝着的那股郁火消了大半。

    哼了一会,他紧走几步来到卢萦面前,低着头盯了她一会,再向站在不远处的卢云和稳叔盯了一会,他收回目光,冷声说道:“居然知道上门来陪罪?看来阿萦长进些了。”虽带嘲讽,可那语气中终还是有几分喜意。

    卢萦抬头看向曾郎,望着这个自己曾经以为,可以寄托终身的良人,她唇角勾了勾,算是一笑后,问道:“听说伯父回来了?”

    “回来二天了。你消息挺灵通的嘛。”昂了昂头,曾郎朝卢萦展开一个有些得意,也有点灿烂的笑容。他想,果然,卢萦前阵子态度恶劣,只是因为怀疑了阿因而犯倔,这不,一想明白她就自己上门了?

    这样也好,他目光投向卢萦越发鼓鼓的胸脯,暗暗忖道:抓紧这几天把她办了,省得夜长梦多。想到这里,曾郎不由心跳快了几分,看向卢萦的眼神中,也添了几分火热和温柔。

    卢萦道:“长志,我想拜见伯父伯母,可以么?”

    曾郎温柔地回道:“我父亲有事外出,”想到母亲这阵子的叫嚣,还有她对卢萦的不喜,曾郎连忙道:“我母亲不便见客,阿萦,你还是回吧。”

    说到这里,他伸出手,温柔地抚上卢萦的额头,低低地说道:“乖,你先回去,有什么事我来替你处理。”说到这里,他又柔声问道:“你的新家在哪里?我今晚会去找你。”语气如水般多情。

    站在后面的稳叔看到这一幕,慢慢皱起了眉头。如果他记得不错的话,因姑子可是说过这个曾长志喜欢的不是卢萦,而是她。并且他还与因姑子私定了终身,还约好了曾父一归家便上门提亲的。可看这架式,这曾长志分明对卢萦这个末婚妻情意不浅啊。这其中难道有误差?

    曾郎的手刚刚抚上卢萦的额头,便被她手一挥,干脆利落地拍了下来。

    像是拍掉一只苍蝇的卢萦,浑然无视曾郎转眼又泛了青的面孔,回头朝卢云和稳叔招了招手。等两人上前后,她朝着曾郎福了福,慎重其事地说道:“曾郎有所不知,阿萦此次前来,实有要事。伯父不在,我可以等上一等。”

    卢萦的声音一落,卢云也上前一步,他瞪着曾郎,瓮声瓮气地说道:“曾长志,你不敢让我们进去么?”

    曾郎脸孔一板,正要呵斥,一个婢女跑了过来,大声叫道:“郎君,夫人有请几位客人。”说话之际,那婢女一双眼睛紧紧地盯在卢萦身上,眼神中有掩不去的轻蔑和得意。

    做为深得少主人宠爱的婢子,早就注意到了卢氏女这一行人,因此,曾郎还在与卢萦磨蹭时,她早就把卢萦前来的消息禀告了曾母。正窝着一肚子邪火的曾母哪里忍得住?马上就下令让卢萦进府了。

    听到母亲有召,曾郎一怔,他抿了抿唇,眉间深深皱起,一时有点束手无策。

    而这时,卢萦三人已跟在那婢女的身后向府中走去。

    不一会,三人来到堂房处,望着坐在小花园下晒着太阳,做贵夫人打扮的曾母,卢萦上前几步,乖巧地福了福,清声唤道:“卢氏阿萦见过曾伯母。”她的声音一落,卢云也上门见礼。

    面对姐弟俩,曾母屁股也没有挪一下,她抬了抬眼,声音尖利地说道:“阿杏,去拿根棍子来。真是的,本夫人长得这么大,还没有见过这么愚笨不知事的狗。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货色,能有人要已经了不起了,还拿乔?捉了两只老鼠也不知道送给主家过过眼,自己就敢私自拿去换了房子?房子房子,怎么不干脆换成棺材得了?”

    也不回应,也不叫坐,郁火闷积在胸腔太久,一直无法发泄的曾母陡一见到卢萦姐弟,便对着窝在她脚下的一只黄毛狗指桑骂槐起来。

    曾母骂得尖酸,可不管是卢云还是稳叔,都能听明白她的意思。毕竟,卢萦以一弱女子之身力挽狂澜,破了大案还救得十几个少年的事早就传开了。

    听着听着,卢云俊脸涨得通红,他上前一步就要冲过去喝骂。

    卢萦伸手一扯,她把弟弟拦下来,上前两步走到曾母的面前,盯了正口沫横飞,骂得起劲的曾母一眼后,卢萦突然弯腰在地上拾起一块泥,然后,她右臂一抡一转,“啪”地一声,那泥块生生地击中离她仅有三步远的曾母,在她那张滔滔不绝地骂得欢快的嘴上绽开了花!其中一小半黑泥,甚至溅入了曾母的嘴里。

第二十五章 我要退婚二

    可能从来没有人想到,会出现这么一幕。瞬时间,卢云呆了,稳叔呆了,两个婢女呆了,正滔滔骂着的曾母堵了一嘴的泥,呆了。急步而来,正寻思着怎么缓解一下这个局面的曾郎,也呆了!

    就在众人呆怔当中,卢萦突然尖叫一声,红了眼眶,“我,我不是故意的。”说着说着,两行泪水顺着卢萦的脸颊流下,她哽咽着,指着已走到左侧树下的那只黄毛狗说道:“我只是见曾母那么不喜欢它,想给它一个教训而已。我真不是故意的……”

    说到这里,卢萦已是吓得泪水滚滚而下,紧紧捂着嘴的手甚至在颤抖,那样子,真是要多委屈有多委屈,要多无辜有多无辜。

    一个外表清丽中透着浓浓书卷气的少女这么一哭,便是明明看清了她动作的众人这时也迷糊起来。如稳叔便在那里嘀咕:看来她应该是无意的,阿萦素来便不是一个泼辣的,给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对曾夫人动手啊。

    而卢云更是直接冲到姐姐面前,双手一张把她保护在身后,“谁也不许过来,我姐姐都说了,她不是故意的!”

    曾母这时也清醒过来,她一清醒,便连忙“呸呸呸”地吐出口中的泥土。吐着吐着,突然间,一种难以形容的羞辱和愤怒涌上胸臆。

    因此,胡乱拿着一盅酒漱过口后,曾母跳了起来,她指着卢萦颤声尖叫,“你这个贱婢!你这个蠢物!你这个破落户,败家子!我要休了你,长志,长志,马上把婚书拿过来,我要休了这个贱婢!”

    在母亲尖厉的喝叫中,曾郎清醒了过来,刚才的那一幕他没有看清,心下还有点糊涂。可再糊涂,他也知道,卢萦向来是个刚烈有性子的,只要那封婚书一解除,她只怕再也不会让自己沾身了,这与他的计划完全不同,那是万万不可的。

    因此,在稍稍寻思后,他连忙上前扶住母亲,低声劝道:“母亲,兹事重大,不如等父亲回来再做决定?”

    见母亲气得直颤,脸色青得可怕,知道她是什么脾性的曾郎便把母亲扶到一旁,凑近她耳边低声说道:“母亲,退婚是容易,可让她就这么走了,岂不是便宜了她?不如……”低低说了几句,曾郎续道:“到得那时,她入了我曾府的门,又只是一个妾,岂不是母亲想怎么折磨便怎么折磨?这样总比放着她在外面逍遥自在的强吧?”

    有所谓知母莫若子,曾郎这一席话吐出,曾母那如火山爆发的怒意便陡然消弥一尽。她冷笑一声,低低回道:“就听你的。”

    曾母站了起来,她从一侧的婢女手中接过帕子拭了拭嘴后,走到卢萦面前,尖着声音说道:“卢氏,这一次我且饶了你。”挥了挥手,她冷声说道:“趁本夫人现在不打算追究,你们走吧。”

    她的脸上,还有着爆怒的残余,看向卢萦的眼神中,那厌恶和恶毒更是掩也掩不尽。

    稳叔站在后面看着这母子俩的表现,眉头越皱越深。

    走?卢萦当然不会走。

    她停止啜泣,低下头来,慢慢上前一步后,卢萦朝着曾母盈盈一福,哑声说道:“阿萦德浅福薄,如今更是冒犯了夫人……”抽噎两声后,卢萦的声音提高了些许,“还请夫人允许我与曾郎解除婚约!”

    “什么?”曾郎不敢置信的声音传来,他瞪着卢萦,“你再说一遍?”

    卢萦抬起头来,她站起身子,定定地看了一眼曾郎后,眼圈儿一红,然后她转头看向曾母,慢慢的,清清脆脆地说道:“夫人从来便不喜阿萦,这个阿萦知道。”她吸了吸鼻子,眸光转向曾郎,吐出来的话,却清脆得不带丝毫鼻音,“曾郎也另有所属,这个阿萦也知道。”

    以袖掩嘴,卢萦哽咽道:“阿萦知道自己罪过甚多。数日前,阿萦侥幸救得十数学子,可救那些学子所得的钱财,阿萦不曾禀知曾郎,便自己花用了……”听到卢萦提起这件伤心事,曾母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面容又开始泛青,那满脸的厌恶和怒火,简直是在给卢萦这番话做注脚。稳叔站在身后,不用多想也可以确定曾母曾经打过什么主意。再联想起卢萦刚来时,曾母对着那只狗指桑骂槐的一番话,不知不觉中,稳叔的脸色很不好看了。

    卢萦还在继续,“为了此事,曾郎对阿萦大发雷霆,夫人更是十分不满。”她垂下眸子,哽咽道:“阿萦还没有入门便得罪了婆婆和夫君,实不敢再提婚约。”

    听到这里,曾郎忍不住声音一提,朝卢萦叫道:“阿萦何必说这样的话?我可从来没有嫌弃过你!”

    “当真?”曾郎的话一出口,卢萦便双眼发亮,不过转眼,她眸中的光芒便是一暗,“可是你明明跟阿因说过,你不喜欢我,你只愿意娶她为妻的。”

    又被将上军了!曾郎寒毛一竖,反射性的,他冷着脸喝道:“没有这样的事,你不要胡思乱想!”

    吐出这句话的曾郎,完全没有注意到,站在卢云身后的稳叔那脸色已是沉得出水了。

    “可是,可是……”可是了一阵后,卢萦一咬牙,还是叫道:“可是我还是想与曾郎解除婚约。”

    曾郎青了脸,他不满地瞪着卢萦,喝道:“阿萦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知道解除婚约的后果是什么吗?兹事重大,你不会懂的,还是先回去吧。”

    “我懂的!”这一次卢萦回答得飞快,她盯着曾郎,大声回道:“我知道啊,曾郎和夫人一直嫌弃阿萦父母双亡,家境困顿。阿因就不同了,阿因家有很多钱,娶了阿因便等于娶了一座金山银山啊。只要我们解除了婚约,曾郎你就可以去娶你的阿因,而我也可以去觅我的良人。”

    卢萦说到这里,突然像想到了什么似的,把嘴一捂,惊道:“曾郎,你不愿意与我解约,莫非是想把我与阿因一道娶?可是阿因家那么有钱,她父母肯定不允许她做小的!”

    卢萦说这话时太过惊讶,那副自以为是兼把自己看得太重的样子,让曾母非常不喜,不由自主的,她在一侧冷笑道:“谁说是阿因做小?”

    一句话落地,四下再次一静!

    卢云呆了,稳叔也呆了。

    稳叔呆呆地看着那母子两人,一个念头不由浮出脑海:这母子俩,竟想以妻做妾?他们就不怕污辱了已故的好友?转眼他明白过来:这么心性凉薄之人,哪懂污辱两字?

    再一次静默中,卢萦慢慢挺直了腰背。

    这一次,她不再装作贤淑,也不再装作娴雅。

    她挺直腰背,唇角微勾,以一种惯有的冷漠和优雅的态度盯着曾母和曾郎,双手一合,轻轻鼓起掌来。在清脆的“啪啪”声中,卢萦的声音悠然传来,“以妻为妾,果然好算计!”

    在众人愣愣地转头看来时,卢萦慢步上前,只见她缓步悠然地走到曾郎面前。仰着头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曾郎,卢萦伸出手,突然的,她右手一挥,“啪——”的一声,一个清脆的巴掌印在曾郎的左脸上!

    “你敢打我?”再多的不舍和悔意,也抵不过恼意,曾郎一跳而起。

    就在他不敢置信地瞪着卢萦时,曾母也尖叫起来,“好一个贱人,你好大的胆子?”几乎是她的声音一落,只听得又一个“啪——”的巴掌声传来,却是卢萦又一巴掌扇在了曾郎的右脸上!这么一来,他一左一右每边一个巴掌印,倒是颇为对称。

第二十六章 撒毁婚书

    一左一右两个巴掌扇得曾郎一愣一愣,而曾夫人已嘶叫着扑了上来,可惜这个时候卢萦已退后一步,让她无法抓到。

    卢萦一直退到卢云和稳叔的面前,只见她涨红着脸,冷着声音说道:“曾长志,昔年我父亲与你父亲情同兄弟,而你我亦在五岁时便定下婚约。十年了啊,十年的时间,便是二块石头放在一起,都会留下彼此的印记,也会产生感情。而你呢,糟糠之妻,却想贬做妾室。甚至如果不是你母亲说出,你还想瞒天过海!曾长志,你的心叫狗吃了吧?”

    就到这里,她朝地上重重“呸”了一声,冷喝道:“生性凉薄,三心二意,这样的男人,不配为人之夫!”

    她转过头,朝着卢云喝道:“阿云,把婚书拿来!”

    “是。”

    卢云连忙从怀中掏出婚书,送到卢萦的面前。这婚书一式两份,一式放在曾府,一份保存在卢萦手中。十年过去,婚书都泛黄了。

    这时间真是杀猪刀啊,除了那空洞无用的文字还在,什么都不一样了!

    卢萦接过婚书,当着众人的面慢慢展开,然后,她用力一撕!

    “兹——”地一声轻响,转眼间,这份帛书便被她一撕而开。

    众人一阵呆傻中,卢萦还在撕,她一直把这婚书撕成了七八块这才停手。右手一扬,任由春风把它吹得四零五落,卢萦冷冷一笑,昂着头,不屑地说道:“曾长志,你给我听好了。我卢萦,不要你了!”

    说罢她头一转,牵着卢云的手便向门外走去。

    曾郎气得浑身发颤,他青着脸喝道:“站住!”

    一个箭步冲到卢萦面前,曾郎气恨地叫道:“卢氏阿萦,我让你走了吗?你好大的胆子,那婚书是你想毁就毁,想退就退的吗?”

    因为气愤,也因为羞恼,他一张脸气得扭曲发青,“我告诉你,这退不退婚,不是你能说了算的。卢氏,你最好想想自己的处境!你不过一破落户的女儿,还是个父母双亡的。你以为除了我,还能有个正经人家会娶?别做梦了,嫁到我曾府做妾,那也是抬举了你!”

    他叫嚣得厉害,卢萦却没有理他地打算。她牵着脸孔涨得通红,气得都在发抖的卢云,越过曾郎便向门外走去。

    曾母气到极点反而笑了起来,她尖叫道:“阿志,别理这个蠢货!我倒要看看她走出这个大门后,会不会后悔!哼,什么玩意儿,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样,居然还有担撕毁婚书?她就不怕她这一辈子嫁不出去?”

    曾母的叫骂声十分难听,卢萦三人的脚步已越来越快,转眼间,三人便出了曾府。

    一离开曾府,卢萦便转向稳叔,她涨红着脸,眼中泪水滚动,“阿叔,阿萦有事相求。”她朝着稳叔福了福,哽咽道:“此番变故,唯有稳叔是局外人,且把一切看了个清楚明白。阿萦知道,叔不是喜欢胡言乱语之人,阿萦此次求叔,只是想叔在有人说三道四之时,替阿萦辩白一二。”

    她挺着腰背,神情中带着一种倔强和倨傲,更有一种说不出的脆弱和委屈,“那一家人都是无耻之人,阿萦实是怕今日的事传来传处,最后会面目全非,会逼得阿萦与弟弟无容身之地!”

    稳叔听到这里,他点了点头,认真地说道:“阿萦不必害怕。叔会有话说话。”他是个忠厚正直的人,卢萦的话提醒了他,当下稳叔说的话极其坚定,“你们安心回去吧。”

    “多谢稳叔。”

    姐弟俩人一与稳叔分开,卢云便凑近姐姐,悄声问道:“姐姐,我们还没有见过曾伯父呢,就这么撕去婚书,妥当么?”

    卢萦勾了勾唇角,低声回道:“事情有了变化,只能如此处理。”顿了顿,她又说道:“这事闹成如此模样,亲家都成了仇家了,曾户没有拖着婚事不放的理由。”

    寻思了一会,卢萦凑近头,朝着弟弟说道:“阿云,我们呆会去一趟以前的住处,拜访一下阳婶等人,与左邻右舍约定三日后在新家吃一顿。”

    卢云不知道姐姐怎么突然扯到这里,不由一呆。这时,卢萦的声音冷了冷,“恩,要是阳婶等人提到曾郎,你我就把刚才发生的事说一说。记得,说得越详细越好,越愤怒越好。”

    “啊?好。”虽然不知道姐姐打的是什么算盘,不过卢云本来便对曾氏母子一肚子的火,自是应得爽快。

    当下,姐弟俩家也不回,直接朝以前的房子走去。

    他们才搬出不久,又是卢萦大出风头之时搬出来的,邻居们有很多的事想问过姐弟俩。因此这一出现一会,便被邻居们围拥着问起话来。还没到阳婶家,姐弟俩便被盛情款待的邻居请到了家里。

    说笑了一会,急急赶来的阳婶叫道:“阿萦,你回来了啊?对了,你那曾郎一直在找你呢,他找到你了么?”

    哪知阳婶的话一出口,众人便惊诧地发现,一直微笑着的卢萦脸色一黯,低下头来,转眼间,她的眼圈竟然泛了红。

    众人一怔,阳婶惊道:“阿萦,你这是怎么啦?”

    卢萦哽咽了一声,道:“我,我刚刚撕去了婚书,我与曾郎,再无婚约了!”

    “什么?”

    惊愕中,乱七八糟地询问声中,得到卢萦示意的卢云腾地站起,涨红着脸叫道:“姓曾的那个小人,他欺负我们父母双亡,想要娶表姐平因。这也罢了,他都嫌弃姐姐想另娶她人了,居然还不放过我姐姐,还说什么要把纳我姐姐为妾……”

    听到这里,四下嗡嗡声大作。这时代,婚约一定,便被世人认可,便占了正义大理的。曾长志这一次嫌弃旧人,想另娶富家女,其行为已经恶劣不堪。可他竟然还不知足,还想以妻为妾,那就是对一个人,对一个家族赤裸裸的羞辱了!

    更何况,自卢萦姐弟搬到这附近后,左邻右舍与卢萦和曾郎也都熟识了。这眼瞅着看好的一对,竟然出了这样的事,那平素看起来可信的好郎君,竟然是个无情无义的,这冲击实是大,一时之间,众人群情激愤,纷纷指责起来。

    在他们的指责声中,卢云火气越来越大,他把自家姐姐救了众位贵人后,曾长志和他母亲的不满,以及刚才进入曾府时,曾母指桑骂槐的那番话一一说出。在众人的啧啧惊叹中,卢萦时不时地加上一句。

    她的话不多,却每一句都说到了点子上,不但及时地做了补充,也准确地激起了卢云深藏在心中的不满,令得一向内向的卢云更是滔滔不绝地指责起来。

    不过,说归说,卢云当然不会说出,自家姐姐朝曾母扔了一块泥土,以及给了曾郎两巴掌的事。

第二十七章 稳叔的建议

    又是委屈又是痛恨地说出一通话后,在卢萦的暗示下,卢云咬牙切齿地叫道:“幸好这次平氏四房的稳叔也与我们一道去了。你们知道稳叔当时说了什么吗?他说那姓曾的,“生性凉薄,三心二意,这样的男人,不配为人之夫!””

    借由第三者的口说出这样的评语,是最具有说服力的。一时之间,连阳婶在内,都直叹自己看错了人

    姐弟俩这一坐,差不多用了一个时辰,直把话说得差不多了,卢萦才以袖掩脸,泪水盈盈地与众人道了别,在邻居们的同情嗟叹声中回了新家。

    一跨入自个家中,打了一场硬仗的姐弟俩都是松了一口气,无力地倒在塌上,说得口都干了的卢云闭上了双眼。

    过一会,他抬头看向忙来忙去准备晚餐的卢萦,低声问道:“姐姐,你为什么要我说那些话?那个,你不是让稳叔替我们说话了吗?为什么还要特意来这么一曲?”

    卢萦一边生着火,一边回道:“这就叫先下手为强。而稳叔向来言语不多,我们得做两手准备。”腾腾燃烧的灶火,映在她白净清丽的面容,窈窕秀美的身姿上,在卢云眼中,实是沉稳得让整个房中都暖了几分。

    卢萦一边忙活,一边低声告诉弟弟,“阿云,圣人说过,三人成虎。这便是说明,流言诽语的威力无穷啊。我不想被曾氏母子陷害,不想被人说成我跋扈泼辣,不知尊卑,有些事就一定要做在前头。如经过我们今晚这么一说,那些邻居们,便会你传我,我传你地把这件事越传越广。到得那时,曾氏母子再说我的不是,也没有人听得进了。”顿了顿,她又道:“至于稳叔,知道他的人都知道他性子耿直,到时有人问起,只要他替我分说一二,那听到的人,便会把剩下的八九都信了的。”她不管是打人还是撕毁婚书的举动,都过于刚烈,要是任人传扬,再添加点什么的,那名声不会好听到哪里去。在这种情况下,她不先下手怎么行?

    “姐,你是不是很恨曾长志?”

    火焰腾腾中,卢萦回过头来,她沉思了一会,点头道:“是,我有点恨他。”她抿了抿唇,喃喃说道:“我以前有多信他,现在便有多恨他。他以为我父母不在,便可肆意玩弄,哧,这一次,我定要让他知道什么叫有苦难言!”

    与卢氏姐弟分开后,稳叔急急返回了平宅。

    一直在等着稳叔的平因看到他回来了,直紧张得手心都沁了汗。可不等她跑过去询问,稳叔已脚步不停地走入父母的房中。

    他定然是向父母禀报此次的事情了。

    平因的心砰砰地跳得飞快,她红着脸犹豫了一会后,还是换了一身衣裳,蹑手蹑脚地朝父母所在的侧房走去。

    来到房门外,里面传来一阵阵说话声。听到稳叔熟悉的声音,平因朝四周看来的婢仆们瞪了一眼,示意他们退下后,她悄无声息地来到门外,把耳朵贴在房门处,倾听起来。

    房中,稳叔沉稳厚重的声音清晰地传来,“当时,那姓曾的小子直接回答说,他没有想过娶阿因为妻……”这几个字一入耳,平因便脸色一白,而这时,房中的声音还在清晰地传来,“还是那卢萦逼问再三,曾夫人才明说了,他们打的主意是两个都娶,以卢氏为妾。”

    这话一出,显然房中的另两个大人都惊了。

    在一阵低语声中,平因听到稳叔严肃地说道:“四郎,据我的观察,那曾府实非良配。曾夫人粗野不讲理,占人便宜成性,那曾长志也是三心二意之人。更且这母子两人生性凉薄,刻薄寡恩,断断不是可以托付之人。阿因择了那等夫君,顺风顺意时还好,一旦有甚事故,只怕会痛悔终身……”

    他才说到这里,只听得砰地一声,平因冲了进来,她泪水横飞,因为害怕和痛苦而脸色发白。流着泪,平因拼命地摇头,“不,不是这样的。稳叔,你定然搞错了,你一定搞错了!”

    她像想起什么似的,尖着喉咙叫道:“稳叔,你一定是中了卢萦那贱婢的狡计,你别信她,她不是好人,她恨我抢了曾郎,她不怀好意!”

    平因的父母没有想到女儿会冲进来,而且,她明明听到了稳叔的一番话,却还是愚蠢不化坚持已见。当下,平父脸孔一沉,喝道:“来人,把姑子拖出去!”

    “是是。”两个婢女才抓住平因,平父又命令道:“把她关起来,看好她,不提让她与外人见面。”

    这命令一出,平因慌得腿都软了,她一边挣扎,一边朝着父母嘶叫道:“母亲,父亲,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曾郎他很好的,不是这样的啊……”随着越拖越远,她的哭声越发的凄厉。

    听着女儿的哭声,平母不由流下泪来,她以袖拭脸,低声说道:“都是我不好,以前阿因跟我提起过那个姓曾的,我一直没有放在心上。后来听到他父亲成了校尉,还默许了她与那厮来往。”

    平父在一侧哼道:“就是你这等头发长见识短的妇人坏事!那姓曾的连相依十年的未过门妻室都想扔就扔,这等薄情之人,你还怂恿女儿与其交往?哼,幸好这次阿稳也去了,不然,阿因这后辈子,便毁在你的手中!”

    稳叔听到这里,也忍不住点了点头,感叹道:“是啊,光凭这姓曾的想抛了定婚十年的未婚妻室,欲聘他人,便知不是良配。”他说到这里,发现平母的表情有点羞愧,不由讷讷闭嘴。找了个借口,急急退了出来。

    不说平府,卢氏姐弟俩在饱餐一顿后,重新聚在书房写起字来。

    写着写着,卢云把笔朝几上重重一放,瓮声瓮气地说道:“姐姐,我便是举不得孝廉,也一定可以中个秀才的。我,我再也不会让任何人瞧不起姐姐!我要让那曾的一家人后悔那样对你,要让他们有朝一日跪在你面前求你谅解!”烛光下,少年俊秀的脸涨得通红通红,黑亮的乌瞳中透着倔强。

    卢萦转头,她对上弟弟那愤恨中夹着不甘的表情,唇角一勾,轻轻说道:“恩,我等着阿云出人头地。”声音温柔无比,透着一种说不出的信任,卢云心中一暖,戾气大消的同时,只感觉到肩上一沉,似有一种无形的责任在逼着他要成长。

第二十八章 祝你与他相爱相杀

    流言蜚语,以卢萦无法想象,以曾府猝不及防的速度在蔓延。

    也许是太多人觉得,如她这样父母双亡的破落户女儿,本就不应该奢想那样的夫君,因此在很多流言中,卢萦被说得无比的卑微可怜。

    不过,更多的流言还是针对曾郎一家,做为一个新兴的,刚刚爬上去没几年的暴发户,曾府是很招人妒忌的。卢萦退婚一事给了很多人一个攻击的借口,因此曾郎的形像越传越是不堪。

    不过两三天功夫,卢萦走到街道上时,便会时不时地遇到几个熟识的人,在她们好心地安慰下,卢萦一次次落荒而逃。

    傍晚时,卢萦刚刚回到家中,一辆驴车“戛”地一声在她的面前猛地停下,接着,一个人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那人气势汹汹,人还没有到巴掌已至。

    看到对方扬得高高的手掌,卢萦双眼一眯,猛然向后退出几步,仓惶避开。

    一击不中,来人红着眼睛哭了起来,“卢萦,你这个贱人,你,你害得我好苦!”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正是平因。

    看到是她,卢萦平静下来,她歪着头打量起来。不过几天不见,平因瘦了一大圈,原本带着几分婴儿肥的脸蛋瘦得颧骨都露出来了,越发衬得一双眼睛大得骇人。她眼圈红肿红肿的,显然这几天不知哭了多少场。

    见卢萦乌黑的眸子定定地看着自己,那看不出喜怒的表情,实让平因感觉到莫大的羞辱。她恨得嘶叫道:“好你个卢萦,你,你真是狠毒啊。你不但要拆散我与曾郎,你,你还害得大伙都笑我,都看不起我。我,我这一生都被你毁了,我拼了这条命也饶不了你!我饶不了你!”

    一边叫,她又一边冲了过来。

    平因尖叫嘶喊着冲过来时,载着平因过来的那个驭夫,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看着。跟着平因,与卢萦打过无数次照面的婢子,则急急地冲了过来,她一边拦着平因,一边用痛恨的目光瞪着卢萦。

    看来后果出来了。

    在主仆两人一个冲一个时,卢萦静静地站在那里。也许是她的姿态太娴静,也许是她的表情冷漠得太让人可恨,那婢女咬牙叫道:“表姑子,你怎么能这样?你骗光了我家姑子的私房钱不算,还把她的名声往死时作践,你,你太过份了!”

    “我把她的名声往死里作践?”卢萦亭亭玉立,声音冰冷,“我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作践了你家姑子的名声?”

    那婢女一怔,她呆愣中,发作了一会,现在已经气短神疲的平因跳了起来,她哑着嗓子哽咽道:“你,你……那些人骂我不要脸,骂我抢你的夫君,还说我与曾郎早就私相授受,还说我怀了他的孩儿……这些话,难道不是你放出来的?”

    原来如此!

    听到这里,卢萦恍然大悟,她冷冷忖道:你种下的因,便不能得这个果么?若我不是伤过之后大彻大悟,若我还是以前的卢萦,我早就被你们这对奸夫滔妇伤得体无完肤了!那个时候,谁来同情我?

    她心肠冷硬,虽对平因没有强烈的恨意,也没有打算过要狠狠打击她。不过现在事情发生了,她却是万万不会同情于她。

    她抢别人的夫君之时,便没有想到过今日么?人生天地间,既然敢做,怎能不敢当?

    不过,这话只能是在心中想想,明面上,卢萦自然无论如何也不会承认!

    当下,她先是一惊,转眼抿着唇冷声喝道:“你胡说什么?我一个弱质女流,哪里有这个能耐散播这种流言?”她寻思了一会,霍然抬头,认真地说道:“那一日我与稳叔上门退婚时,曾府的下人都在,这些话,莫不是他们传出来的?阿因,曾府之人肯定是想败坏你的名声,逼你嫁给曾郎!”

    卢萦这话,既是说给平因听,也是说给平因身边的婢女和后面的那个驭夫听。她可不想让平因的父母也怀疑上自己,进而对自己不利呢。

    这个时候,还是让平因继续燃烧起爱情的火焰,为了她与曾郎的婚姻大事折腾吧,让平氏四房好好头痛一阵,省得闲着无聊把注意力盯到自己身上。

    什么?这流言能逼她嫁给曾郎?

    本来已经绝望的平因陡然止步,她抬起头定定地看着卢萦,看着看着,那肿泡的双眼中,慢慢浮起一抹喜悦。渐渐的,那抹喜悦越来越明显,越来越灿烂。

    颤着声,平因喃喃说道:“你是说,这流言会逼着我嫁给曾郎?”

    “当然。”卢萦有点不耐烦,她走出一步,衣袖在夜风中摇晃,颇显风韵。卢萦走到平因面前,把她细细打量了一眼后,冷笑道:“那样无情无义的男人,也只有你把他当宝了。”

    平因没有理会卢萦的嘲讽,她还陷在无边的喜悦中,双眼发着光,平因喃喃自语着,“我可以嫁给曾郎?这流言是逼我嫁给曾郎?”

    自言自语了一阵,欢喜无比的平因直恨不得马上转身回府。这时,她一抬头,正好看到卢萦越过自己曼步离去的身姿,不由恨从中来,便追上几步叫道:“你,你赔我的首饰来。卢氏阿萦,要不是你胡乱说话,曾郎也不会被那么多人指责,我也不会……你,你赔我的金子!”

    卢萦陡然回头。

    她静静地盯着平因,夜雾下,她的双眸又黑又冷,直是寒得渗人。在平因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出一步时,卢萦冷冷说道:“平因,钱货已然两清。我退了婚约,你得了与姓曾的在一起的机会,当时是这样约定的吧?我可有记差?”

    几乎是卢萦这句话一吐出,隐约中,一个“噗哧”的笑声从不远处传来。那笑声极动听,隐约还有点熟悉,卢萦马上转头,她对上的,是几十步外的幽深巷道,哪里看得到人?

    被那笑声一搅,平因慌臊起来,她抿了抿唇,讷讷说道:“我,我……”

    在她支支吾吾不知说什么好时,卢萦走近她。径直来到平因的身侧,在与她擦肩而过时,卢萦侧了侧头,低低说道:“当时得了你的金子,我还想着救你一把……不过看来没用,阿因,祝你从此与曾郎相爱相杀。哧,说起来,你们两个人,一个不知廉耻,一个凉薄无情,这般捆在一起一辈子,定然会很热闹。阿因,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平因开始还听得一愣一愣的,听到后来,已气得一张脸涨得通红,就在她尖叫一声想要抓上卢萦的脸时,早料到她的动作的卢萦已急行几步。只见她勾唇一笑,衣袖一振,转眼便走得远了。

第二十九章 人的命

    卢萦来到黑黑的巷道中,这里幽深无比,她探了探头,没有看到什么人,便忍着疑惑,提步转向新家的方向。

    卢云今天回来得早,一到家,他俊秀的脸孔都是红朴朴的。卢萦打量了一阵,笑道:“发生了什么事,阿云这般高兴?”

    卢云确实是高兴的,听到姐姐问起,少年压着发育期的嘎音说道:“姐,有人跟我说起你呢。”

    “说我?”卢萦先是一愣,转眼她想起那些四散的流言,便笑道:“是很多人在安慰你吧?”

    “恩。”卢云走到她身后,“我有个同窗的兄长,今天还拦着我,他说他知道了你与曾郎退婚一事,他还说他很高兴呢。”卢云乌黑的双眸亮晶晶的,“姐,他当时结结巴巴的,直说他早就喜欢你了,还说要上门提亲呢。姐,他家里情况比起曾府没得差。”

    自己的婚还没有退好,弟弟便忧心起自己的婚事来。卢萦暗叹一声,笑着摇了摇头。

    卢云有点急了,“姐,你不同意吗?那人我看了,长得挺好的,人看起来也比姓曾的好。”

    “不是。”卢萦勾唇浅笑,“傻阿云,这婚姻大事,从来都是父母做主。那人喜欢我又怎样?我家与他家毕竟门不当户不对,这事不可能的。”

    “是么?”卢云低下头来。

    其实这些他也是知道的,可少年的心,总存着几分幻想,总觉得自己美好无双的姐姐,会有人慧眼识珠,会有人不计较一切地把她娶回家。

    失落了一会,卢云突然想起自己这个样子让姐姐看了,会让她心里不舒服的。便连忙抬起头来笑了笑。

    他是笑得欢,可这个时候,卢萦哪有看他?她正忙着生火做饭,忙得不亦乐乎呢。阳光透过窄窄的窗槛,照在卢萦的脸上,映出一派闲静。看着看着,卢云自己那胡思乱想的心倒是平静下来了。

    第二天,卢萦继续写字。她这个时候,把中庸已看了好几遍,书中的有点段落也背得差不多了。

    把中庸合起收好,卢萦掂起脚来,从架子上拿起那本闲置得起了灰的《韩非子》放到了显眼处。心中则想着:中庸一书教人行事讲究分寸,注意进退。可太讲究了,未免显得懦弱,未免易被小人所欺。正所谓君子可以欺之以方也。闲时无事,我还是把儒家圣典与法家经典一起看吧。

    忙到傍晚,卢萦也写好了十七八个字。把竹简装在篮子中,卢萦锁上房门,朝着卢云所在的学堂走去。

    这阵子卢萦在这里卖字,已打出了招牌,每天一下学,不管是有意买字的学子,还是那些春心萌动的少年人,都会把她围成一圈。对上那一双双亮晶晶的,盯着她不放的目光,卢萦有时会想道,原来弟弟也长大了,已到了可以定亲的年纪了。

    在少年们的围拥下,卢萦直忙了小半个时辰,才把十几个字全部售完。卢云刚上前牵住姐姐的手,便听到一个不耐烦的声音传来,“卢萦卢云?”

    两人同时转头。

    唤着他们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胖子,这胖子嘴大眼睛小,大脸在阳光下冒着油光,不过脸圆圆的,笑起来颇有几分和善。当然,这和善是对人的,对上卢萦姐弟时,这人是断断不会笑的。

    此人正是平府的三管事,隶属于两人的外祖父。

    看到这管事,卢云一怔,不由看向姐姐。而卢萦也蹙起了眉头,以她们姐弟的地位,似乎轮不到这个管事亲自来见。

    在狐疑中,胖子管事走上前来,他来到姐弟俩面前,朝容光焕发,也抽条不少的姐弟打量了一眼后,胖子管事清咳一声,道:“阿萦阿云,老夫人要见你们。时辰不多了,走吧。”说罢,他身子一转便朝停放在一侧的牛车走去。

    老夫人,也就是两人的外祖母。

    卢萦蹙了蹙眉,寻思了一会后,姐弟俩安静地爬上了牛车。

    坐在车里,三人都没有说话。本来卢萦是想问一问的,不过看到胖子管事一脸的不耐烦和不屑,便把话吞了回去。

    牛车“格支格支”的行走中,胖子管事突然开了口,“阿萦,听说你前不久救了十几个学子?”

    卢萦抬头,她看了一眼胖子管事,应道:“是。”

    胖子管事似乎有点诧异,他盯了她一眼后,淡淡说道:“看不出来,你还是个聪慧的。”

    卢萦没有应声。

    “听说你提出要与曾府解除婚约?”

    “是。”

    胖子管事冷哼一声,没好气地问道:“这等大事,怎么不禀告长辈便擅自行动?”

    禀告长辈?卢萦冷笑一声,暗中想道:我们姐弟俩困顿多年,受过平府唯一的恩惠,不过是那栋木房子,便是那房子现在也还回去了。

    警觉到平府有可能地举动,卢萦垂眸,静静地说道:“阿萦姓卢。”

    ……

    她是说,她姓卢,与平府无关,让平氏少管闲事么?胖子管事不敢置信地瞪了一眼卢萦,讶异地说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卢萦没有再说一遍,这胖子管事不管在外人面前如何威风,不过是平府一个奴才罢了。她有话,自会跟平府的老夫人说。

    见到卢萦这副傲慢的模样,胖子管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记得几个月前见到这个小姑子时,还一脸畏畏缩缩,表情既倔强又卑微。是什么给了她这么大的胆子?便是那一次救人么?不过瞎猫撞中了死耗子,她难道还以为自己真是个聪慧的?

    胖子管事摇起头来,他慢慢说道:“阿萦啊,你可记得你外祖母曾经说过的话?”

    对上姐弟俩二双一模一样的乌黑瞳子,胖子管事的声音中带了几分居高临下,“去年祭祖,你们姐弟俩虽然没有资格参加,可也是到场观看了的。记得当时老夫人跟你说过,人的命,就是天生的。天生的富贵,天生的贫贱,你卢氏就是一个破落户,不要以为自家多了几本书,便真是那传说中的什么位比王侯的高门大户,连什么嫡子嫡孙都出来了。记着,你卢氏阿云,卢氏阿萦,便是一个破落户。”

    复述完平府老夫人的话后,顿了顿后,胖子管事刻薄地说道:“能嫁给曾长志,本是你这一生最大的造化。现在那个造化你不要了,那是你福薄。你千万不要以为,举孝廉,中秀才与你们这等人有份。那是绝对绝对不可能的!人啊,没有那个命,就要学着本份点!”

    听着听着,卢云脸孔刷地涨得通红,卢萦也是唇一抿,腰背一挺。姐弟俩还没有开口,突然的,外面传来一个极为磁沉的愉悦笑声,“这是在说谁呢?”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2430/ 第一时间欣赏凤月无边最新章节! 作者:林家成所写的《凤月无边》为转载作品,凤月无边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凤月无边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凤月无边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凤月无边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凤月无边介绍:
一次意外,少女卢萦拥有了超常的直觉。 于是,在这个繁华初定,儒风最盛的东汉初期,不想再仰人鼻息,也不想再贫困潦倒的卢萦,为了她理想中的富有和尊荣,开始了周全的算计,智慧的攀爬。 只是她没有想到,这一路算计下去,她会遇到那么一个阴谋家…… ×××××× 一句话简介:突然变得十分聪明和敏锐的卢萦发现,那些曾经森严复杂的家宅争斗,金钱困扰,口舌是非,还有阴谋阳谋,通通变得简单起来…… 嘿嘿,新书上传,求推荐票PK票支持呢。 (本站郑重提醒: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切勿模仿。) ...凤月无边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凤月无边,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凤月无边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