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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家成     凤月无边txt下载     凤月无边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五十四章 衣锦要还乡

    接下来,卢萦一直在应对纨绔们或明或暗地追问,便连一旁的美人小倌,也一个个眼神奇怪地看着她。这些人的态度,令得她再也体会不到升了官成了年青俊彦的风光体面后。回到卢府不久,又有护卫来请她前去文园。

    于是,在文园中足跪了二个半时辰算盘的卢萦,当刘疆到来时,她已膝盖僵硬,站都站不直了。在他抱起她时,她抓着他的袖子含着泪眼巴巴地瞅着示了好一会弱,才揭过此事。

    第三天,卢萦正式走马上任。

    在升官的狂喜渐渐趋于平缓时,这一天,皇子刘庄把卢萦叫去了他的府第。

    看着站在自己面前态度恭谨的卢萦,刘庄含着笑说道:“卢卿这两天上的奏折,父皇让我过目了。”

    他站了起来,在殿中踱了几步后,又笑道:“卢卿虽是年少,才华确有令人称道处。”转向卢萦,他盯着她慢慢问道:“听说卢卿的父亲卢及,那些年一直隐居在成都?”卢萦到了洛阳后,所作所为很是触及了某些人的神经。刘疆为了免除后患,便给她在成都安排了一个出身。

    听他提到父亲,卢萦恭敬起来,她低头应道:“是。”

    “卢卿如今也算是风光了,可有想过回去看看?”说到这里,刘庄一笑,他语气极亲切地说道:“有所谓光宗耀祖,卢卿如今,也算是光宗耀祖了。”

    他明知道自己的身世,还特意提什么光宗耀祖。这不是提示她拿出陈年旧事来嚼吗?

    当下卢萦上前一步,跪倒在地,向着刘庄说道:“卢文算不得光宗耀祖,卢文的祖居还被旁支所占,卢文先祖的荣光,不属于卢文所有,四殿下,卢文现在算不得光宗耀祖?”

    卢萦的语气低沉中带着种强行压抑的激动。她低着头,整个人都差点趴倒地上了。

    刘庄满意地看着她的表现,他似是有点为难地沉吟着。直过了一会。刘庄才上前一步,轻轻扶起卢萦。看着她的眼,他低声说道:“卢卿不必伤心……卢卿若有大功于家国,何至于所愿不成?”

    说了这句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暗示后。刘庄放下卢萦的手。走到一侧给自己倒了一盅酒。笑道:“卢卿现在管理市集监察一事,洛阳开封长安之地卢卿是去过了,你的家乡西南却不曾走一走。不知卢卿可有意愿前往成都。一则迎回你父亲的骸骨,二则,也去统计一下西南几城的物价?”

    卢萦抬头,她看了刘庄一眼,深深一揖,朗声说道:“卢文从命!”

    这时,刘庄的声音再次传来,“我这阵子也会到杭州走一走,到时或许能与卢卿在成都一会。”

    卢萦心脏一紧,低头笑道:“四殿下能来臣的家乡,卢文欢迎之至。”

    当卢萦走出刘庄的府第后,一直若有所思。直到上了马车,她还在寻思着:刘庄要我前往成都去,是听到了什么?还是真的纯粹是为了施恩于我?

    她想不清原因,也就不想了。反正到了时候,兵来将挡土来水淹便是。大不了,她在刘庄还没有到成都之前,找个借口跑到江州或别的地方呆去。

    把这件事放下后,卢萦想到要回成都,心中莫名的又是高兴又是纠结。一入府门,她便派出一个护卫把此事告知刘疆。同时,她叫来了元娘,告诉她,这次她回武汉待嫁,自己将亲自送她前去。

    本来元娘还为了要离开她与卢文而恋恋不舍,现在得知大哥会一路送她回去,不由欢喜之极。在她孩子般的笑声中,卢萦着手布置起来。

    做完了所有的布置后,派往太子府的护卫也回来了,他向卢萦禀道:“殿下说,正好他也将奉旨赴滇,他令郎君多带几个护卫,备上信鸽,有甚事情可以与他联系。”

    赴滇?刘疆要去滇地?

    卢萦站了起来。

    滇地地方偏远,山高路险,又以瘴毒闻名天下,再加上与朝庭很不对付的一些地方夷族,他去那里可不安全啊。

    在房中转了一圈后,感觉到不安的卢萦,又派了那护卫前往太子府。

    当她把刘疆前往滇地的任务了解一二后,卢萦紧紧蹙起了眉头。

    调查滇地夷族大量购粮一事,好象不需要当朝太子前往吧?滇地何等危险。太子从来都是坐镇帝都,便有这种需要安抚之事,一般也是派些皇子前去啊?

    一直到入了睡,卢萦还屡屡从梦中醒来。

    每次醒来,她都觉得胸口闷闷地喘不过气,如此折腾四次后,卢萦也不睡了。她坐在几前寻思了一会后,拿起毛笔疾书起来。

    天刚蒙蒙亮,卢萦便出门,召集青元居士留给她的几个可信之人后,卢萦细细地交待了一番,然后把自己的手书给了他们。

    一轮一轮布置,直到心中完全踏实后,卢萦这才放他们归去。

    回到府中,卢萦开始为远行准备起行装来。

    三天后,正是一个大晴天。在卢云恋恋不舍的目光中,戴着纱帽的元娘,在卢萦地伴随下坐上马车,开始朝着武汉驶去。

    一路颠行就不说了。离武汉还有百里,青元居士派来迎接元娘的人马便过来了。把元娘送上车后,卢萦抚着她的头发对着恋恋不舍的她笑道:“怎么这么大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喜欢落泪?”在说得元娘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后,卢萦微笑道:“成都到武汉,坐船并不远,许在迎娶前,我还会到武汉来看看你。”

    在元娘拼命地点头中,卢萦又道:“记着,你现在姓卢了,你也是有人疼有人珍惜有人护短的。不管谁欺负人,你都给我还回去。如果你实在拼不过人家,就记在心里,等我去武汉时说与我听。”

    元娘听到这里,不由扑哧一笑,她拭着泪水道:“大哥我记下了。”

    “记下就好。”

    送别元娘后,卢萦带着仆从和手下的官吏,浩浩荡荡地上了前往西方去的大客船。

    这客船是可以装载数百人的那种超大船只,不算华贵,乘客多是普通人。船上人头涌动。吵吵闹闹的。在看到一身官服,却头戴纱帽的卢萦在几十个仆从属官的筹拥下,踱着官步而来时,船上众人静了一静。

    卢萦这一行人。一看就是京城来的大官。那气派那架式。任谁对上都心虚。这些乘客中也有富商和一些官员。富商不说。这些地方小官,见到京官心中胆气就先虚三分,更何况卢萦还一副世家子弟的派头?这种有背景来历。又官职不小的京官,更让人敬畏了。

    当下,随着他们前呼后仰而来,众人潮水般地向后退去,一直让出中间的一条道供他们通行。

    卢萦等人上去后,随着船夫一声号令,客船在夕阳光中,激起滚滚白浪,朝着西边稳稳地驶去。

    卢萦回到舱中换了一袭便服,依然带着纱帽后站到了船头。她眯着眼睛望着前方的夕阳,心下有点失神。

    想她当年从成都被迫离开时,是不曾通知那几个好友的。当时是想着,自己不能见容于刘疆,告诉了她们,也只会对她们不利,便不辞而别。

    现在一别便是年多二年,在成都时,自己还是一个腼腆安份的好孩子,也不知此番回去后,她们还识不识得自己?如果她们识得,自己又怎么解释现在这一身官服呢?何况,她还带了这么多朝庭命官。

    越想,卢萦便越是头痛。一时之间,她都分不清自己还愿不愿意再见那些故友了。

    不管卢萦是喜是愁,客船在日起月落中,稳稳地驶向了西方。

    跟着卢萦前来的那些市集临察司的吏官,与卢萦相处不久,都不怎么熟悉这位上司的性情。在卢萦独处时,也不敢怎么打扰。至于船上众人,知道她是京城来的大官后,自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敬畏,也不敢接近。因此,卢萦这一路来,倒是难得的清净。到得后来,众人恍惚间,,总觉得一直独自一人呆着的卢萦,是个普通的世家子弟了。

    客船逆着长江行驶了数日后,在一个码头停了下来。过了这个码头,再过四个码头便是江州了。

    客船上下了一批人后,又上了一批。新来的这批人挤挤攘攘,不时有女子的声音传来。卢萦转头一看,发现上来的这四五十个人,居然便有十几个是娇客。

    她只是瞟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也没有注意到,好些人都在朝着那后面上船的几个美人发痴。

    船离了码头,上了河道时,卢萦听到一个有点耳熟的,极为动听的女子声音细细地传来,“阿昌,我不喜欢这样呢……你以为我不知道她在背后编排我的不是?是呀,我的出身是不如她,当年也在成都各大子弟面前落过脸。可奈何夫君宠我信我啊,阿昌,我挺恨她的,当年卢萦那个贱人羞辱我时,她仗着自个的家世可笑得欢呢。可当年尚氏阿缇何等风光?这不,得罪了我,我让夫君伸伸手,她娘家再有势又怎么样?还不是一样要败落,她这个嫁得远的女儿,还不是要在我这个当人如夫人的妇人面前低头弯腰的?”

    细细地说到这里,那女子欢乐地又道:“其实呀,我最喜欢看她那夫君瞧着我发痴时那模样……那贱男人,平素最是像模像样,上了塌还不一样像条狗似地讨我欢心?啊,尚氏阿缇要是知道坏了她娘家大事的消息,是她夫君透露给我的。要是她知道在她面前端方文雅俊秀的夫君,在我面前就像一条狗,以她的倔强,不知有多伤心啊?嘻嘻,我好想看看那样的尚氏阿缇呢。”顿了顿,那女子又细细地说道:“算起来,卢萦现在也有十八了吧?她肯定也嫁人了。真想遇到她啊,现在,杨秀和尚缇的夫婿,都成了我的塌下之狗,萧燕的夫婿要不是隔得远,肯定也给我勾上了。啊,要是让卢萦的夫婿也成我的塌下之狗,我再像使唤尚杨两人的夫婿一样,使唤卢萦的夫婿羞辱于她自己,那情景,肯定会让我很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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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五章 这才叫风光

    那女子说到这里,阿昌沉闷的声音低低地说道:“姑子,此处人多口杂,还是慎言为是。”

    “真没劲!我声音这么小,他们又离得远,怎么就听到了?阿昌,你可越来越闷了。”

    听到这女子的抱怨声,一直悠然地看着风景的卢萦,陡然记起来了,这女子是陈嫣!两年前去成都路上初遇时,陈嫣就是一个绝色美人,现在一看,她越发的肌肤丰腴,艳光四射,真正成了一倾国倾城的美妇人了,怪不得裙下之臣这么多。

    也是,当初她可是想成了刘疆的人的,还是自己坏了她的好事,后来她相中了耿秉,好象也因自己而献媚不成吧?最后她派这个阿昌前来掳杀自己时,自己反用那迷药让她与阿昌睡在一起,还被众人捉奸在塌。原来,她不但没有嫁给阿昌,反而嫁了一个了不得的夫君,在尚缇和萧燕等人面前都称王称霸起来了?

    想了想,卢萦转身提步,在经过一个护卫时,她随口说道:“那个美妇人说了什么,让人全都记下来呈给我。”

    “是。”

    大船还在河中稳稳地行驶着。

    回到舱中,卢萦又有点思念刘疆起来。这人也是,知道他过得很好时,好象没有这么想念,可知道他前往的是滇地,她却时刻都挂在心上了。

    因思念的感觉太浓,卢萦对于遇上陈嫣,以及听到她那大言不惭的话,也没那么有反应了。

    第二天,一护卫便递上了一卷帛书,上面记录了陈嫣所说的每一句话。

    草草翻看过后,卢萦知道了,尚缇与那个和她有过二面之缘,没有怎么说过话的世家女杨秀,都嫁到了建康城,而萧燕则是嫁到了江州一地。

    她自己没有嫁人,便一直忘记了,分别时尚缇她们年纪就不小了,又怎么可能一别近二年,还不曾婚嫁呢?

    记得以前尚缇喜欢的是那个文庆,现在看来,她还是没有嫁成他啊。那个快乐中带着天真的小姑,现在的日子也不好过么?

    翻看一遍,把里面的内容记住后,卢萦顺手烧了,同时交待下去,继续盯住陈嫣,看她还说些什么。

    如此过了几天后,一护卫走到因思念刘疆而有点神情恹恹的卢萦面前,禀道:“郎君,马上就要到江州了。”

    就要到江州了?

    卢萦站了起来,她张开手,任由护卫们给她披上外袍,戴上纱帽。等仪容整齐后,卢萦淡淡吩咐道:“通知船主人,让他在江州多停留片刻。”

    “是。”

    不一会,打扮妥当的卢萦走了出来。

    她出来时,陈嫣娇慵的笑声不时传来。

    陈嫣的美貌,便是放在洛阳也是顶尖,与卢萦见过的长安第一美人虞华相比,她也丝毫没差。这样的美色,走到哪里都是人群的焦点。而陈嫣显然也很享受这些目光地追捧。上了船后她一直有闲便出现在甲板上,在那里风姿绰约地走来走去。

    上了船这么久,她也知道了,这条船上的大多数人,也就那个样,真正华贵不凡的,是一个京城来的世家子,听说这世家子还是大官呢。

    所以,她高贵温柔地与众人谈笑风生时,目光会时不时地朝舱中看上一眼。心中则一直纳闷,想她的姿色是何等出众?这京城来的世家子便这般矜贵?居然对她这样的美人也视若无睹?这么多天了,与那人遇上的机会都屈指可数,更不用说,那人还一直戴着纱帽,不曾像别的男人一样在她面前献殷勤了。

    就在陈嫣有点不甘心,又更加想要征服时,只听得舱房过道处,传来一阵规律而沉闷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整齐中透着威严,不知不觉中,船板上谈笑着的众人,有一半安静下来回头看去。

    安静中,脚步声越来越近,转眼间,三四十个身着便服,却举手投足间官气十足,下巴微抬,有着洛阳人特有的傲慢和自信的人依次走出。

    这些人散在了甲板上。

    看到这些明显是官吏的洛阳人,船上众人向后退出几步,留下更多的地方给他们。

    脚步声还在传来。

    这时传来的,才是众人一直听在耳中的,那种规律而威严的脚步声。

    转眼间,三四十人做护卫打扮的年青人走了出来。

    这些年青人,步履一致,举止庄严,每个人都很普通,看起来就是普通的护卫,可他们的身上都有一种贵气,似乎来自了不得的地方,自身不但见多识广,而且经年处在杀戮果断,处在别人的仰视和畏惧中。

    几十个护卫依次走出后,四个身材高大,气度不凡的青年围拥着一个戴着纱帽的白衣人走了出来。

    几乎是这白衣人一出舱门,不管是先前趾高气扬的几十个洛阳吏也罢,还是这些威武不凡的护卫也罢,同时安静下来,他们退后几步,向那白衣人低下了头。

    白衣人显然对这种场景已经习惯,他闲庭胜步地走出,戴着纱帽的他面目不显,可无论是举手投足,还是身姿步履间,都透着一种说不出的风流倜傥。不用对上他的脸,任何人都知道,这人定然是个极俊美极出色的世家儿郎。

    陡然的,陈嫣的心砰砰地跳了起来。

    想她在闺中时,也曾经幻想过,嫁得一个俊美出色,世间顶尖的儿郎。可惜,她现在的夫君,不但不俊美出色,还是个矮胖丑陋的老头。

    船上数百双目光紧盯不放,那白衣人却浑然无觉。他在众人地筹拥下走到船头后,便负着双手,静静地看着出现在视野中的江州码头。

    这时,船主人屁颠颠地跑来,他佝起腰,朝着白衣人恭敬地说道:“郎君,多停留一个时辰可是足够?”

    白衣人头也不回,只以一种清冷无比,却动听如冰玉相击的声音说道:“足够。”

    白衣人只吐出了两个字,可船上的年轻女子,特别是陈嫣,都感觉到了种心摇神驰的醉意。

    咬着唇,陈嫣看着那颀长俊挺的身影,忍不住小声问向旁边的船夫:“这郎君姓什么?”

    那船夫见到大美人相询,脸都涨红了,他马上回道:“姓什么小人不知,不过小人听到这些人无意中说过,这位郎君是洛阳四大美男之一。”

    洛阳四大美男之一?

    砰砰砰,陈嫣的心跳得飞快了,她双颊晕红,眼波如醉地看向那白色的身影,只觉得双腿酥软,只恨不得马上便倒在那人怀中,让他那白皙修长,充满贵气的手抚遍自己全身……

    在低语声中,江州码头很快便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

    随着码头越来越近,突然的,人群中发出一阵轻咦声。接着,所有的人目光都从卢萦的身上移开,都傻傻地看向码头处。

    江州偌大的码头上,此刻繁忙中却有着无比的安静。因为那里,一动不动地站着六七百个汉子。这些汉子,有的身着整齐干净的蓝袍,这蓝袍的至少有百数。有的汉子,身着戾气重重的黑袍,黑袍的也有百数。基余的,都是衣着杂乱,可他们站在那里的气势,却丝毫不杂乱!

    一眼望不到边的码头上,都是这些站得笔直笔直,排成队列,鸦雀无声的汉子!

    震惊的不止是客船上的人,来往江州的商人客旅,这时也都安静着,连搬运货物,也是轻提轻放。因为他们清楚知道,这里站着的人,每一个都是横行整个江州成都两地,无人敢惹的角色。

    卢萦也给这排场吓了一跳,她低声问道:“罗子这是搞什么鬼?”一个护卫在她身后轻应道:“这是主公的意思。”

    对上卢萦一怔回头的眼,那护卫低声说道:“上次主公把罗子抓了,江州是罗子的大本营,他在这里的人,也被主公收拾了一番。后来主公放了罗子后,交待众人补偿他的损失。因此众人干脆把整个江州码头和地下黑道,都给收拾了送给罗子。这次郎君来到巴蜀,主公便有吩咐,他说巴蜀之地离洛阳遥远,这里的百姓又大多不知教化。郎君若是还如在洛阳那般行事,只怕易招惹黑龙水匪那种江湖客,便是当地官府,也因天高皇帝远而出手无忌的多。所以,他让人传信给罗子,要他大摆排场,让郎君前呼后拥,从者如云,主公说,对付这些鄙俗之民,当以绝对势力让他们知道敬畏。郭允郎君说,主公这样安排,就是为了让郎君在这种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也能由着任子飞扬跋扈,无人敢欺!”

    他自己到了滇地那种混乱地带,却还忧心着自己,还为自己想得这么周全。怕自己任性惹祸,他不是告诫自己让自己谨慎行事,而是处处安排,只为了自己能够继续任着性子来……一时之间,卢萦直觉得相思如刀,刀刀都削得一颗心刺着痛。

    这时,客船砰地一声靠了岸。

    几乎是客船一停靠,码头处那六七百人中,便走出了十几人身着便服的汉子。而这些汉子中,走在最前面的,一个是长相俊朗身材高大的罗子,另一个做当地人打扮,面目精瘦干练。

    见卢萦盯着那人,她身后的护卫说道:“这是主公安排的人手,有他在,郎君可以使唤主公在江州的一切势力。”

    护卫的声音一落,罗子等人已看到了卢萦,当下他低下头右手朝胸前一按,朗声叫道:“大哥,你回来了。”

    罗子的声音一落,站在他身后的六七百个大汉同时弯腰,齐刷刷唤道:“见过主公!”

    六七百人这么扯着嗓子一吼,顿时风止云歇,众人耳中嗡嗡一片时,白衣翩翩的卢萦动了。

今天只一更,大伙睡吧。

    今天只一更,我熬了几夜,有点撑不住,得先睡了,大伙也睡吧。

第二百五十六章 衣锦到成都

    看着那白衣郎君走向码头,陈嫣只觉得一颗心都要跳出来了,她潮红着脸,直觉得自己一生睡过那么多男人,可全部加起来也不及眼前这一个。

    这时,那白衣郎君站在了人群中央,也不知他说了一句什么话,七百来号人齐刷刷的,像风吹秧苗一样地向他拜倒。

    然后,那白衣郎君挥了挥手,几百号人齐刷刷起立后,同时低着头,整齐有序地向后退去。他们来的时候整齐,退的时候也没有乱,直退出了几十步,直到那白衣郎君转身,带着三个人朝船上走来。那些人才挺直腰身。

    就在他们站直时,只见码头四处驶来了无数马车,以及无数的婢仆,而刚才还在这白衣郎君面前跪拜,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的众人,一个个奴仆成群,趾高扬扬地上了马车。目送着那些人浩浩荡荡地离去,陈嫣的身侧,一个俊俏的富家青年倒吸了一口气,喃喃说道:“我还以为我看错了,原来那人真是杨三哥。”

    “杨三哥是什么人?”询问的是一个少年。

    那青年脸色凝重地说道:“杨三哥是纵横于江州成都一带的浪荡子,他极讲义气又善经营,在我们那方圆千里,乃一等一的人物。”顿了顿,他有点不敢置信地说道:“杨三哥这样一个跺一跺脚,方圆千里都要震动的人物,竟然跪在那么后面的地方……他连与这个洛阳来的白衣郎君说一句话的资格也没有。”

    他这话一出,左近众人同时感觉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敬畏。不由自主的,他们看向缓步走来的白衣郎君,表情中都带上了拘谨和仰慕。

    白衣郎君漫不经心地走了过来,他似乎对刚才的场面已经司空见惯,可这船上的人,却齐刷刷地退后几步,自然而让地给他让出一条道,让他通行无阻。

    无数敬畏的目光中,只有陈嫣的目光火热无比。

    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得飞快,这才是她的春闺梦中人啊,想她自少女时起,便觉得只有世间最好的儿郎才配得上自己。可被那卢萦所害后,她不得不委屈自己嫁给那样一个老丑的,半截入土的恶心男人……

    陈嫣的目光太过于灼热,直让卢萦等人无法忽视。纱帽下,卢萦瞟了她一眼后,带着罗子进了舱房。

    一入舱中,她便关上舱门,摘下纱帽,对着罗子说道:“我如今这模样,比之两年前在成都时如何?”

    罗子一怔,转眼,他明白了她的意思。细细地看了她一会,他回道:“大哥这两年变化极大。”

    卢萦确实是变化很大,一个人从十五六岁到十八九岁,正是面目气质形体都发生急剧变化的时候。更何况,还有句俗语叫居养气移养体?卢萦这两年来的经历,比以前十几年的总和还要多几个倍,也比世间的大多数人,还要过得丰富。她在成都时,只是个破落户中有出息有才志的出色人物。可到了洛阳,她成日的与洛阳最上层的人物打交道,她跟着刘疆见过世间最阴暗的地方,也到过皇宫,见过陛下那等至高无上的人物。她的气质和面目,已从根本上变了,她已成了当世顶尖的风流人物。这样的她,与成都时的她相差岂止千里万里远?

    卢萦对罗子的回答还不甚满意,她蹙眉问道:“如果说相似的话,现在的我与在成都时的我,有几分相似?有几成的可能让故人一眼认得出来?”

    罗子细细瞅了她一会,认真说道:“还有五分相似,有五分可能。”

    卢萦淡淡说道:“可能性高了些。到达成都以前,你帮我弄一个精通化妆之术的高手来。”

    “好的大哥。”

    让陈嫣失望的是,自那日江州码头露过一面后,那白衣郎君还是与先前一样神出鬼没,依然戴着纱帽对一切都不感兴趣的模样。

    第二天,客船在一个码头停了下来。这个码头与江州码头一样,也有近百号人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等着那白衣郎君出现。而白衣郎君也只是淡淡地说了几句话,便带了二个人回到了船上。

    接下来,客船速度加快,在激起的浪花中,天下四大城之一的成都,渐渐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了。

    船舱中,卢萦挥退两人,拿起铜镜照了照。

    经过那两个高手施为后,镜中的面孔,还是卢文的。只不过在细微处有了变化,使得她的面孔比之以前,更加削瘦了些,立体了些,阳刚了些。因这削瘦,这立体,卢萦那冷峭的气质,便加强了三分,而她眉目间的那种阴柔,则削减了三分。

    这样的她,便是耿六等人站在面前,也只以为她是瘦了精练了更成熟了。可要是与以前在成都时,那俊美中透着几分稚嫩雅丽的卢萦相比,却已只有二分相似了。

    卢萦端详了镜中人一会后,把铜镜一压,满意地笑道:“不错,这样便是故人相见,也只是以为我与卢萦有点相似,或许是兄妹,而不会怀疑我的身份。”她转向罗子,交待道:“罗子,如果你母亲问起,你便说我是卢萦的嫡亲堂兄,年长卢萦五岁。刚生下来不久,曾被家族过继给了卢萦和卢云的父亲卢及。卢及后来流落到汉阳,与家族失去联系后,我这个长子就被一个忠仆抱走,依然做为卢府的继承人给精贵地养着。要是问起我的名字,你就说我叫卢文,以前卢萦是知道自家曾经有个大哥名叫卢文,穿上男装时,便也有意改成这个名字以纪念长兄。至于卢萦本人,她已在我这个长兄地做主之下,嫁到了开封去了。”

    罗子连忙应了一声“好。”只是看着这样的卢萦时,他有点怅然若失。在卢萦蹙眉盯来时,罗子低声说道:“大哥,我和我母亲,永远也见不到了阿萦,是吗?”

    这个问题,卢萦无法回答他。她怔了一会后,低声说道:“罗子,你年纪不小了……”见她又要提起自己成亲一事,罗子马上说道:“大哥,我还有一些事有处理,先告退了。”说罢,急急走了出来。

    来到舱门外,他却停了脚步,怔怔地看着那关闭的舱门,久久都一动不动的。

    眼看成都要到了,甲板上的笑语声已是越来越响。

    船上的大多数人,最后一站都是成都。在他们越来越响的欢呼声中,客船开始减速,开始朝着码头泊处。

    在靠上码头时,客船晃了晃,终于停了下来。

    陈嫣一眼便看到了前来迎接自己的仆人。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最是喜欢盛大的排场,喜欢他人的吹捧的。所以,这一次尚府和杨府,还有萧府等想要讨好她的世家,都派了仆人婢女管事,派了最华丽的马车,还派了自家俊伟而出色的子弟来到码头迎接于她。

    这样一来,迎接陈嫣的,林林总总约有二三百人。

    此刻,那些人都在昂着头朝她张望。而陈嫣,却一点也不想先下船,她不时转过头看向舱房处。

    在她的期待中,终于,舱房处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然后,那个依然戴着纱帽的白衣郎君,有近百人地筹拥下,大步朝码头走去。

    与所有的人都不同,这白衣郎君身边跟着的,任哪一个都有来头,不是来自洛阳那等天子脚下的官员,便是本身在这巴蜀两地是一方豪强的人物。因此,他们走在一起,那加起来的气势就相当惊人了。不知不觉中,码头上一静,那些迎接阿嫣的人,也忘记了他们的目光,一个个不错眼地看向这些人,看向被拥在中间的白衣郎君。

    在那白衣郎君下得码头时,陈嫣也动了,她扭着细腰,在卷起一阵香风后,风姿绰约地跟在白衣郎君的身后。

    陈嫣一出现,看向这边的人更多了。

    这时,走出了几十步的白衣郎君停下了脚步。

    他一停步,从码头处便跑来了四五十个做普通护卫打扮的汉子,他们大步而来,走到白衣郎君面前时,齐刷刷向他一拜。也不等他吩咐,他们站起来后便自发地退后,一直退到众人后面,这些汉子才停下脚步,肃手而立,低着头做护卫状。这些汉子虽然衣着普通,脸上的笑容也小心着。可那些杨尚几家的世家人,还是呆住了。

    直过了好一会,一个华服青年才哑声问道:“那白衣人是谁?”

    一个最是见多识广的管事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那白衣人是谁。四郎,我只知道,这些过来的,像是普通护卫的汉子,我所识得的七八个,都是这成都地下无人敢惹的煞星!”

    另一个青年倒抽了一口气,忍不住说道:“怪不得这些人有点眼熟!这白衣人是何方神圣,居然可以驱使他们?你看仇九站得那么后面,还一脸与有荣焉的模样……这白衣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没有人能回答他的话。

    倒是那个四郎在倒吸几口气后转过头,朝着一辆马车中的人说道:“阿缇,要是能结识这人就好了。那陈嫣是什么人?她让你也回娘家,分明就是为了折辱你来着,她是断断不会帮忙的。听说这白衣郎君是洛阳来的世家子,如果能得到他帮忙,事情或许会有转机。”

    他说到这里,自失地一笑,伸出手疲惫地揉搓着脸,尚四郎苦涩地说道:“我真是病急乱投医了,这样的人物,现在的尚府怎么攀得上?”

    他刚刚说到这里,便听到马车中的妹妹颤声道:“四哥,你快看他的脸!你看他是不是有点面熟?”尚缇显然太过激动,急急把车帘一掀后,消瘦了许多的脸上已是泪水横溢。她一瞬也不瞬地看着那个信手取下了纱帽,俊美至极,却也冷傲至极的白衣郎君,颤声道:“四哥,你看看他的脸,是不是有点熟悉?”

    那四哥还是一愣一愣不太明白时,尚缇身边的那个婢女已欢喜得无以复加地叫道:“啊,这位郎君与卢萦有点相似啊。天下哪有这么多相似的人?这人肯定与卢氏阿萦有关系。姑子姑子,我们去求他吧。如果他能帮忙,你也不用被陈嫣那样子羞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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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章三千四五百字,是补上昨天的欠更的。今晚的一更马上送来。上次跟大伙交待过,从七月起我要赶出版稿,凤月无边的更新,以后只能一天一更了。这本书的字数约是一百万零几,现在写了七十六七万字,约还有二十四五万字便会完结。据估计,也就是九月份,凤月无边会完本。

第二百五十七章 故人相见不相识

    在尚缇等人低声议论时,一侧的陈嫣,那只看着卢萦便在幻想着与她亲近,进而脸上春潮弥漫的脸上,这时对上心心念念的白衣郎君的面容时,如一块巨石击中,直到卢萦在众人地筹拥下去得远了,她还无法清醒过来。

    卢萦的住处,地头蛇们早就安排好了,只等她入驻。

    住下后不久,成都的官员们也知道了她前来的目的。听说她是洛阳来的大官,此来的目的也只有搜集一下市集中各日用物品的价格,一些心中有鬼,以为是钦差大臣驾临的官员们同时松了一口气。

    这一放松,他们都对卢萦友好起来。在看到她仆从如云,走到哪里都前呼后仰时,更是觉得这人就是一个来成都玩耍的世家子,虽然那官职很大,又是实权部门的。可什么市集监察司毕竟是没有听过的玩意,便也不怎么放在心上了。

    在与成都的官员中打了几天交道后。这一天下午,卢萦刚刚坐下,便有人禀道:“尚府的四郎和伍尚氏求见郎君,见是不见?”

    终于找来了?

    卢萦把她搜集到的关于尚缇等人的资料收起,淡淡说道:“让他们进来吧。”

    “是。”

    不一会,一阵脚步声传来,尚缇和她四哥的声音恭敬地传来,“见过卢文郎君。”

    卢萦恩了一声,抬起头来。

    如此近距离地对上她这张脸,尚缇突然激动了,她眼眶一红,整个人像是傻了一样,呆呆地看着卢萦眼睛也不眨一下,那泪水,差点儿便这样滑下了脸颊。

    一侧的尚四郎看到自家妹妹一见到人家便如此失态,不由骇了一跳,他白着脸重重把尚缇一扯,便想跪下认罪。

    就在这时。卢萦低而清冷的声音传来。“伍尚氏看来有话要对我说啊。”说到这里后,她看向急得满头大汗的尚四郎,淡淡说道:“郎君先去门口等一等如何?”

    尚四郎一怔,转眼他恭敬地应了声是,警告地瞪了一眼尚缇后,他这才心事沉沉地退了下去。

    尚四郎一退,卢萦便向塌后仰了仰。她垂着眸抚摸着一块玉做的纸镇,口中则淡淡说道:“你叫尚缇吧?在此番来成都之前,我二妹卢氏阿萦跟我提起过你。”

    她这话一出,尚缇腾地抬头看向卢萦。只是看着看着,她的唇动了动,目光中隐隐带上了几分狐疑。

    看来。这个好友是有点认出她了。

    不过以卢萦现在的面目,她也不怕被人怀疑。何况,她所编造的那身世,也让罗子有意无意地外泄了一点。

    本来听了卢萦这话,尚缇是应该大喜过望,向她询问卢萦的近况的,不过因为对眼前这个郎君的真实身份产生了怀疑,向来性子直接的尚缇。那些违背她本心的话便说不出口了。

    在一阵沉默中。卢萦动作优雅地摩挲着玉纸镇,淡淡说道:“得了阿萦的吩咐。又在船上巧遇了那个叫陈嫣的美妇人后,我让人调查了一下你的情况。”

    卢萦把纸镇放下,慢慢站了起来。她负着双手踱出几步,眯着眼睛看着窗外的风光,淡淡说道:“你们尚府牵涉到了荆州翁氏购粮案的事,我也知晓了。我已派人前去调查,如果尚府清白,我会向陛下陈情!”

    尚缇听到这里,腾地头一抬激动地看着卢萦。

    她张了张嘴,颤声唤道:“阿萦……”才叫到这里,她似是意识到自己的错误,马上喃喃续道:“你是阿萦的大哥,便也是阿缇的大哥,以后我唤你大哥好不好?”

    她泪流满面,掏出手帕胡乱拭了几下后,尚缇哽咽道:“我们想了很多门路,找了很多人……大哥,这世上只有你和阿萦才是这样,不用我说什么,便早就看到了一切,还帮我想得周全。”说到这里,她突然双手捂脸,一屁投坐在地上,竟像个孩子一样大哭起来,在外面尚四郎的心脏猛然一紧中,只听得她大哭道:“呜……大哥,我好想阿萦,我好想好想阿萦啊!整整两年了,她什么也不说,就这样消失了。她如果一直在,怎么会容许陈嫣欺负我到这个地步?”

    外面的尚家四郎听得迷迷糊糊时,卢萦转过头来,她看着哭得像个孩子一样,没有半点仪容的尚缇,心中暗叹一声。

    她踱出几步,声音放缓,以一种温柔得让人舒心的声音慢慢说道:“别哭了,你既叫我一声大哥,我就替阿萦给你做主便是。”

    这话一出,尚缇却是哭得更悲伤了。她泪水滚滚而下,似乎想借由这次大哭,把陈在心中的所有的悲伤和无力,全部泄了出来。

    卢萦看向尚缇,心中闪过一抹怜惜。这尚缇与从荆棘中成长的萧燕不同,她家中势大,又一直宠她,可以说,在出嫁之前,她是娇养的憨小姑,很少正面应对人间的种种险恶和鬼蜮伎俩。

    直到尚缇的哭声止息,卢萦才低叹一声后,轻轻说道:“你那个夫婿伍城,非是良配,这次你家族被荆州翁氏案牵连,实际上与他有关。”

    尚缇似是被她的话呆住了,坐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卢萦看向她,慢慢问道:“他在外与他人之妇勾搭不清,在内嫌弃你这个妻室。这样的男人,尚缇,你可愿与他和离?”

    “和离?”尚缇重复了两遍,她抬起头轻轻说道:“大哥你误会伍郎了,他为了端方清正,很有清名的。我嫁他之后,心还放在王尚身上不曾收回,他也没有怪我。他人真的很好的,大哥你是不是误会了?”

    卢萦转头看向她。

    她一直知道,一个人认定了另一个人,别人说得多了,她不但不信,反而会对说事的人生出嫌隙。

    当下卢萦点了点头,淡淡说道:“或许真是我误会了也不一定。”

    暗叹一声,她命令道:“让你四哥等久了不好,尚缇,你先出去。”

    “好的大哥。”尚缇站了起来,她转眼看着卢萦,想到自家出了事后,四处奔走却徒劳无功的痛苦,想到这人一来,便站出来要替自家解去这等大难。不由眼中泪水又开始汪洋而下。连忙拭去泪水,尚缇眷恋地说道:“大哥,你真与阿萦一样对我好。”

    卢萦没有回答,只是淡淡一笑。

    尚缇离开不久,卢萦便对罗子命令道:“江州一地,可有什么人才出众,擅长于男女之道,混迹青楼的浪荡子?”

    罗子虽是不明白她的意思,还是恭敬地应道:“有的有的,有好几个呢。”

    “尽快把他们都叫过来,我有用。”

    “是。”

    在罗子奉令紧锣密鼓地去安排时,卢萦则带着那些下属,开始朝成都的各大市集中跑。

    远远望着卢萦出出入入的马车,停靠在街道角落处的一辆马车中,传来一个女子靡柔动听的声音,“他也叫卢文呢……四哥,这几天你可有打听清楚,看明白这个人了?他长得与卢氏阿萦相似处不多,可是四哥,不知怎么的,自从看到他露出面容后,我这心里就奇奇怪怪的。好似,这个卢文与那卢萦是一个人似的。我也知道这不可能,卢文在洛阳这么大的名头,他怎么可能是一个女子假扮的?”

    这时陈嫣的声音,不再有半点烟视媚行的味道,反而显得十分的冷静精明。

    朝着卢萦的马车又盯了一会后,她喃喃说道:“四哥你不知道的……他还没有露出面容前,我就中意他了,他可是我生平第一次那么渴望能得到的男人啊。四哥,你一定要派人接近他。这男人与女人很好区别的,只要让他到青楼里坐一坐,或者送个美人到他怀中嬉戏一会,就什么都知道了。四哥,我家那老头一时片刻还来不了成都,我也不好宴请他。这事你得帮我。只要他真是个男子,我一定会让他以后永永远远都只属于我一人。”

    陈嫣一口气说到这里后,过了半晌,陈术的声音才传来,“这人来头太大,身边的能人太多,以我现在的身份,只怕约不到他。”

    在陈嫣不满的娇哼声中,陈术连忙低声下气地说道:“阿嫣你别生气,四哥会想办法的。”

    “那就好。”吐完这三个字后,痴痴望着卢萦的陈嫣,想到他那俊美冷峭的面孔,想到他那修长挺拔的身形,想到他一呼百诺的威风,想到他那修长贵气的手……突然的,陈嫣春潮泛滥了,马车中,只听得她轻喘出声,靡软地唤道:“阿昌,尚缇那夫婿伍城不是也到成都来了吗?你马上让人通知他来找我……啊,我这么多男人中,伍城最是会舔。我光想想他那舌头功夫,我整个人都酥了。”

    说到这里,她突然格格一阵笑,喘息着又道:“我那老头不是说,这一次尚府逃不了了吗?啊,把尚缇也悄悄叫来吧。我要她亲眼看着她那清正儒雅,让她仰慕的丈夫是怎么在我塌上做狗的……她不是崇拜她那丈夫吗?要是因此给气得疯了,傻了,痴了,那可多好玩啊?对了,尚缇的娘家都要倒了,怎么她到现在还没有来求我?我还等着她跪在我面前,给我洗脚捶背,我还想重重踩几下她那张嚣张的脸,踢几下那令人恶心的嘴呢。四哥,你说我要是让她把我的洗脚水全部喝下去,她为了她那家族,会不会忍了?”她说到这里,似是迫不及待了,声音一提娇喘道:“阿昌阿昌,你怎么还愣在那儿?快去叫伍城来啊,快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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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八章 你们继续,我这儿正画着呢

    卢萦在书房中忙着整理记录下来的物价时,一个护卫走了进来,禀道:“郎君,那陈嫣派人去叫了尚缇的夫婿伍城,另外还令自家婢女秘密请了尚缇过去。”

    卢萦头也不抬地问道:“去做什么?”

    “从他们的言语中听来,陈嫣叫来伍城,是想做襄王云雨之会,她把尚缇也叫去,可能是想捅破她与伍城的关系,令得尚缇失控。”

    卢萦拿在手中的毛笔“叭”地一声按在了几案上。

    她抬起头来看向那护卫,冷冷说道:“让人拦住尚缇。除非她自愿,我不许任何人毁了她的幸福,哪怕这个幸福根本就子虚乌有!”

    “是。”

    那护卫领命后,卢萦高声唤道:“来人~!”

    “在。”

    “马上去本地最好的青楼,请来最擅长绘制春宫画的人。二刻钟内,我要见到这人。”

    “是。”

    “速速把伍城的资料全部呈上,我要再看一遍。”

    “是。”

    一连几道命令发出后,卢萦重新走到几案前,屏息静气,再次挥毫书写起来。

    尚缇的马车才走过两条街,蓦地,一阵“哒哒哒”的马蹄声中,一个骑士出现在她面前。那骑士微微躬身,唤道:“车中之人可是伍尚氏?”

    尚缇连忙掀开了车帘,一看到这骑士,她双眼一亮。

    这人,她在卢文的书房是打过照面的。难道,是卢文要找自己?

    正当尚缇如此寻思时,那骑士拱手行礼,“伍尚氏,我家小姑有找。”她家小姑?卢文的身边哪有什么小姑?莫非,是卢萦本人?

    一想到这里,尚缇欢喜得心都打颤了。她高兴地说道:“好好,我马上就来,马上就来。”说罢,她转向一侧马车上的婢女,轻声说道:“故人有召,你家嫣夫人,阿缇明儿……”她才说到这里,那婢女已是下巴一抬,傲慢中带着几分尖刻地说道:“伍尚氏,你这样做,会让我家嫣夫人失望的!”

    她又瞟向那个骑士,不屑地说道:“这人什么来路,难道还能大过我家嫣夫人?伍尚氏,你可要想好了,万一令得我家嫣夫人对你恼了,你可别到时哭着跪着来求婢子说好话。”

    这是一个奴婢对一个世家女,一个官员夫人所说的话么?

    那骑士跟在刘疆身边多年,还真没有见到这么威风的婢女!

    尚缇在外人面前被一个婢女如此羞辱,也是一阵难堪。想她当年也是张扬率性的人,实在是嫁人之后,她一次又一次的深刻地体会了,随便一次轻忽,都有可能带来麻烦的痛苦。又加上自一年前尚府在京城的靠山一病不起后,自家家族也风光不再,这次出了事,她四处奔走,却屡屡碰壁。现在的她,下意识的谨小慎微着,谁也不敢得罪。

    因此,明明得了卢文的承诺,尚缇在陈嫣派人要她前去时,还是不敢直接回拒。此刻被一个婢女羞辱,她也不敢出言喝骂……

    就在尚缇咬着唇不知如何是好时,一侧的骑士终于开口了,“伍尚氏,走吧!”他淡淡地说道:“好一个嫣夫人,婢尚如此,主人真不知是何等嚣张了。”

    听到这骑士冰冷的语气,转眼看到他那傲慢中透着无比自信的眼神。陡然间,不管是尚缇还是那婢女,都同时想道:这人真的只是一个骑士?

    特别是尚缇,这时心中格登一下,她想起来了,当时卢萦在成都时,可是与那个贵人关系匪浅的……莫非,她并不是像传言那样,得罪了那贵人,被他驱赶出了成都城,而是恰恰相反?

    一想到这里,她的心便砰砰急跳起来。

    压着胡乱跳动的心,尚缇朝那婢女点了点头,说道:“还请回去告知你家嫣夫人,下一次有机会,尚缇自会去请罪。”她转向那骑士,强忍着激动地说道:“这位君子,请前面带路。”

    在尚缇改变方向,赶往卢萦的府第时。这一边,伍城急急赶向陈嫣所住的宅子。

    不一会功夫,伍城已来到了陈嫣的闺房外,看到他走来,一个颇为丰满的婢女娇笑道:“哟,伍家郎君来得甚急啊。”

    伍城朝她深深一揖,极为儒雅地笑道:“嫣夫人有召,岂敢不急?”

    那婢女捂着嘴笑得一阵花枝招展,她伸出食指在伍城的额头上一按,嗔道:“你呀!你就是个伪君子……外人面前那么清正儒雅,还被人说什么青年俊彦,后起之秀之呢。嘻嘻,要是让人知道你实际上是这个样儿,奴看你呀,以后也别想抬起头做人了。”

    这婢女的话纯粹是在开玩笑,可她的话一出口,伍城脸上的笑容还是透着几分僵硬。他挺直冒出了冷汗的背,想道:世间也只有一个嫣夫人啊,只要那荡女不说,我的面目便不会传扬出去,更不可能会影响到我的仕途。

    只是看着这个在自己和嫣夫人寻欢作乐时,经常上前凑兴的美婢,他心中深处,还是隐隐觉得自己行事不够慎密……

    那丰腴美婢哪有不明白伍城在想什么?她嘟起丰厚的唇,嗔骂道:“没胆的混帐东西。”

    一边骂,她一边把伍城朝闺房中一推,“好了好了,别乱想了,真是的,又要快乐又要名声,你还真是贪心。夫人在里面泡澡,正等着你去搓背呢。快进去吧。”

    一听到“夫人在里面泡澡”几个字,伍城的心猛然一荡,刚才的那点警惕顿时烟消云散。

    看到伍城迫不及待地冲了进去,听到里面传来的水花声和男女调笑声,那婢女春意上头,也红了脸。

    这时,她一眼看到木呆呆地站在不远处,一直低着头,越发显得黯然神伤的华昌,不由翻了一个白眼,低骂道:“不解风情的呆木头!怪不得夫人跟谁睡也不跟你睡~”

    随着时间流逝,里面的响声越来越让人脸红耳赤,就在那婢女一双眼春意深浓时,突然的,身后传来一个轻响。

    那响声不大,可那婢女还是感觉到了不对。她回过头去,这一回头,她对上了刚把心不在焉,精神憔悴的华昌给放倒的三个黑衣人。只是一眼,她的颈后便是一痛,接着,这婢女也给晕了过去。

    几个黑衣人同时动手,把华昌和四个婢子拖到侧间藏了起来后。然后,他们围上了那男女调笑声绵绵不绝传出来的房间。

    倾听了一会,几个蒙面黑衣人转向一个着青衣的高瘦汉子,这汉子此刻也蒙着面,只是让人奇怪的是,他拿在手中的不是刀而是文房四宝。

    对上这些煞星的目光,那高瘦汉子压低声音小心地说道:“你们放心,只是画画而已,这个不需要多做准备。”

    得到他这句话,几个黑衣人点了点头。当下,其中一人在轻轻合上的房门处推了推,然后几人悄无声息地走了进去。

    伍城和陈嫣正嘴与嘴凑在一起亲吻得啧啧有声时,突然的,房门处一道光亮传来。

    这光亮只是一闪而过,两人正是情浓之时,心神只是一动便把它给忘记了。

    不一会,两人感觉到不对了,似乎身侧围了一些什么人一样……

    伍城是官员,他先于陈嫣反应过来。强行推开巴着他索吻的陈嫣后,他回过头来。

    这一回头,饶是伍城也见过不少世面,看到过不少有身份的人,这一瞬间也惊骇到了极点。就在他瞪大眼惊到极致时,陈嫣也发现了异常。当下,她嘴一张下意识地便要叫出声来,可刚张嘴,伍城的双手便紧紧地捂在了她的嘴上。

    见到伍城惊得刷地站起,却紧紧闭着嘴,顺道还捂紧了陈嫣的嘴,只是浑身如抖糠地看着自己等人,一个倚着柱子闭目养神的黑衣人睁开了眼。他瞟了一眼这对光着身子的男女,淡淡说道:“继续继续……你们可以当我们不存在。”

    做这等事时,房间中突然多了五个人。其中四个黑衣人,还一个双手抱胸,一个闭目养神,一个朝着外面窗口警惕地看去,一个嘴角含笑盯着两人的光裸身子细瞧。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把他们当做不存在?

    特别是第五个人。

    伍城看向那个青衣蒙面人,他正伏在几上奋笔疾书。每画几笔,他便认真地朝自己和陈嫣的光身子瞧上那么一眼,然后又低头画上几笔……

    “……”

    看到这情景,伍城哪有不明白的。他强行镇定下来,拖着陈嫣重新坐到浴桶中,他咬着牙颤声说道:“几位君子,你们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他看向那青衣人,低声下气地说道:“别画了,你们要多少黄金?我给,我都给~”

    最先开口的黑衣人懒洋洋地瞟了他一眼,浑不在意地说道:“你那黄金还是自个留着呢。”说到这里,他转向那青衣人,“可画仔细了?这两人身上哪处有痣,哪处有疤,还有那些旁人见不到的部位的形状,可得画真实了。要是你让我们没法向主人交差,可别怪我等不客气了~”

    听到这里,伍城面色如土,在他颤声唤道:“各位君子……”时,那青衣人打断了他的话头,只见他谄媚地说道:“别的不好说,这画画一事,我可从来不输于他人。几位尽管放心,包准画得准确无误。”

    听到这里,伍城哪有不明白的道理?他灰败着脸求道:“几位郎君……”在他开口的同时,陈嫣也娇滴滴地妩媚地唤道:“几位哥哥,你们何必这样呢?中意了阿嫣,上前便是,阿嫣很乐意……”

    “聒噪——”那倚着柱子的黑衣人直接打断他们的话,不耐烦地说道:“再开口,现在就把你们扔到街道中去!”

    他这句威胁一出,伍城和陈嫣哪里还敢说话了?

    不一会功夫,那青衣人吹了吹画卷,提起来欣赏了一会后,满意地说道:“画好了。”

    “主人的意思是让你多画几副。”

    那青衣人自信地说道:“这点你们主人就有所不知了,我已记住了他们的面容,又仔细观察了他们的身子各处。现在就算回去了,我也可以继续画。”

    那黑衣人听了他这话,沉思了一会,“那就依你所言。”说到这里,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条递给一个属下,说道:“把伍城押上来,让他按着这上面的内容在画卷上题词。等伍城题完了,就让嫣夫人也题一题,恩,嫣夫人题的是这一段。可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

    “很好。对了,伍城的私印你小子不是拿出来了吗?还有嫣夫人最喜欢的那个印鉴。让他们题完词后,你们分别按上印,按清楚一点,对上,还要加上这两人的指印。”

    说到这里,他提步外出,“这房里乌烟瘴气的,我先到外面放松放松。你们快点动作,办好主人交待的事也好早点回去。”

    “是。”

    那黑衣首领出了房门,他坐上马车休息了一会后,只听得一阵脚步声传来。

    当下,他拉开了车帘,跳下了马车。

    看到几人身后,那走路时双腿软得不成样的伍城,黑衣首领眉头一皱。

    他走过去,就这么提起伍城,把他扔回他自己的马车后,黑衣首领一手压在他的肩膀上,慢腾腾地说道:“伍城,听说你在建康混得很不错?官声好,在士林中也有声誉?”

    伍城听到这里,眼眶都红了,他一个劲的哆嗦,白着脸苦苦求道:“壮士,君子,求你把那画还给伍某。你要什么,伍某去帮你弄。”

    黑衣首领听着他的话,却是哧地一笑。

    他伸出手,在伍城的脸上慢慢拍了两下,冷冷说道:“你以为我们稀罕你那点黄金?”

    “那你们要什么?女人,还是官位?你们尽管说,凡伍某能做到的一定做到,只求你们把那画还给伍某。”

    这时,后面传来一个哧之以鼻的声音。只见一个大眼睛的黑衣人走了过来,他朝着伍城冷冷说道:“别做梦了,你那点东西那点权势,我们还不放在眼里。”

    这话透露出来的信息太骇人,当下伍城愕然抬头看向他。

    那大眼睛的黑衣人把他上下打量几眼,淡淡说道:“我家主人留下有你亲手写了艳诗和你的个人印鉴指印,并且是与嫣夫人欢好的春宫图。只是让我等告诉你一句话。”他从腰间拔出剑,寒森森的地黑衣人脸颊上划了一道血痕,然后,那剑转向他胯下处。

    在伍城哆嗦个不停时,那黑衣人凑向他,压低声音轻轻地说道:“我家主人说,他最痛恨身为儒家士大夫,却像条狗一样,行这龌龊淫贱之事的人。他先替你收着那画,如果你以后克己复礼,谨言慎行,修身养性,真正像个君子了,他也许会把那画还给你。可你若是再犯,他会把这种画弄个七八十份,给你的上司,你的同僚,你敬爱的先生,还有青楼中,对了,还有嫣夫人的夫婿那儿,你的岳家,通通给送上一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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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上今天的更新。以后更新时候会改一改,尽量换成白天或就是上午更新。到时再定个时间吧。

第二百五十九章 故友齐聚

    在伍城失魂落魄地回家时,这一边,尚缇等了半天,给落了个空。过了小半个时辰,一个护卫来到她面前,行了一礼后客气地说道:“夫人,实是不好意思,我家郎君有急事外出了,至今未归。知道夫人还在后,他让在下询问夫人,这阵子可有什么宴会?他或许想与夫人一道去凑凑兴。”

    尚缇要是不怀疑卢文,这话还有点听不明白。可此刻听这护卫一说,她第一个念头便是,她是想见故人了么?

    当下她站了起来,高兴地笑道:“有的有的,五日之后,王府举行宴会,我回去后就给郎君送上请贴。”

    卢萦傍晚时回了府,一入府门,尚缇的请贴已然送到。翻着那贴子,看着那一行由王尚书写的,熟悉的笔迹,卢萦突然有一点恍如隔世的感觉。

    好友就在眼前,可她不能相认,不但不能相认,她还得一直这样不冷不淡地扮成卢文……

    暗叹一声后,她把请贴收好,召来护卫问道:“与陈嫣有过关系的男子,可调查清楚了?”

    那护卫回道:“此事甚是容易,才吓了两句,那嫣夫人身边的艳婢便全部交待了。”

    卢萦点了点头,道:“把那些男人的背景性格以及处事为人,全部调查清楚。如果有品行不端,作过恶的,重点调查,最好能弄到他们的身体特征。”

    “是。”

    “多久能完成?”

    “这里的地下力量都能供我们驱策,调查个把人甚是容易,三天内会完全任务。”

    卢萦满意地点了点头。

    挥退护卫后,她走到书房,把最近发生的大小事写了厚厚的十几页,最后放在信鸽足上的,却只能是一二句。怔了怔后,她只得把信收起,另写了一行字,“有了你地安排,到成都后甚是方便风光。就是掂念夫君,夜不能寐。”

    把那信鸽放飞时,卢萦红着脸看着天空痴痴地笑,心下想道:阿疆看了肯定会很开心。只是他老面瘫着,显不出来……

    三天过后,果然,关于那些人的资料,详细地摆在了卢萦面前。

    细细翻看了一遍后,卢萦又唤来了那个擅长擅春宫图的汉子。

    第五天,卢萦忙了一天,在临近傍晚太阳稍弱时,她沐浴更衣后,换上一袭白袍,对着铜镜中俊美冷峭,却更显阳刚些的美少年,卢萦暗暗想道:他们不是阿缇,应该认我不出。

    胡思乱想一阵后,她坐上马车,朝着请贴标明的地址驶去。

    这一场在王府举行的宴会,本来是邀请了很多未婚的小姑和郎君的。自尚缇来过一次后,王尚改变了主意。他删减了一些参加宴会的人,接到请贴的,除了一些不曾婚配的小姑郎君外,以往与他们走得近,又曾经见过卢氏兄妹的,凡是心思有了变化的,他统统没请。

    与尚府不同,这两年里,王府有洛阳的后台越发的势大,所以现在的王府,已完全取代尚府成了成都第一家族。

    一大早,尚缇便来了,远远地看到站在王尚身侧的夫人,她垂下眸子。

    ……毕竟是那么那么渴望过的人,便是已经各自婚嫁,便是各自都过得好,再见时,还是免不了心有涟漪。

    一侧的尚四郎,却与王尚是至交。他见到妹妹不开心,靠上前低声说道:“阿缇,你知道么?四哥曾经问过王尚,他为什么宁愿娶一个外表不如你,家世不如你,性情不如你的陌生女子,也不愿意娶你。你猜他怎么跟我说?”

    对上尚缇沉默的眼,尚四郎低低地说道:“王尚他跟我说,自那年与一个姓卢的少年遇上后,他才知道,他对小姑,其实并无好感。他说,正因为知道你好,所以他不能误了你。”说到这里,尚四郎轻笑道:“听了这话,阿缇是不是高兴一些?”

    尚缇咬着唇,好一会她才说道:“我后来也猜到了些。”她转眼笑道:“这些都过去了,伍郎对我甚好。”她脸红了红,有点娇羞地说道:“伍郎前日还跟我道歉呢,他说,他以后会专心对我。”

    尚四郎听到这里,不由也开心起来。他吁了一口气,连声道:“这就好,这就好。”

    兄妹俩进入王府时,王府已是热闹至极。一个个打扮得美丽华盛的小姑穿行其中,少年郎君们目眩神迷地左右顾盼着。湖水中的亭台上,乐音飘荡。

    远远看到她走来,王尚急走一步迎上。他关切地看了尚缇一眼,转向尚四郎埋怨道:“你们也来得太迟了!连远在江州的萧燕也赶回来了……”他才说到这里,果不其然,尚缇尖叫一声,快乐地唤道:“阿燕来了?她在哪儿,她在哪儿?”

    在尚缇扑向急急迎来的萧燕时,一侧,文庆莫远等人也赶来了。

    随着一个个青年俊彦越聚越多,花园中已是喧哗一片。只是过了一会,不免有几人不解地问道:“怎么还不开宴?”“是啊,人都到齐了啊。”“我听说,还有一个大人物没有来呢?”“什么大人物?咱成都还有什么大人物能让王府尚郎屈驾相侯?”“不知道呢。”

    在一阵阵喧嚣声中,热闹声中,议论声中,陡然的,一个响亮的声音突然唱道:“卢文郎君到——”

    这唱声过于响亮。完全把众人的说话声给压下去了。

    在听到卢文两字时,王尚文庆还有萧燕齐刷刷地一颤,他们不约而同地停止了喧哗,急步赶向大门口。来了贵重的客气要大声唱出来,还是王尚安排的。众人也是这时才知道,原来他们侯的贵客,是那个神秘而俊美的贵公子卢文。

    一时之间,所有的少年少女都好齐了,他们齐刷刷看向大门口。

    于安静中,两排威严而气度不凡的高大护卫,缓步走了进来。而这十个护卫刚刚站好,一个白衣飘摇,俊美至极的郎君,便出现在众人眼前。

    此时,天空霞云万丈,一缕缕金光铺射在这缓步而来的白衣郎君身上,脸上,顿时渲染得他华贵至极,俊美得简直让人无法移眼

    卢萦在缓步走来。

    她一眼便看到了呆若木鸡的萧燕和王尚莫远等人。

    几个男的也就罢了,萧燕竟与尚缇一样,神色痴怔地看着她,眼眶中隐有泪花浮现,分明是认出她来了。

    不过,卢萦此来,可不是与他们相认的。

    她朝他们点了点头,淡淡一笑,在露出的笑容令得四周传来一阵轻呼声,隐隐有人说道:“真不愧是洛阳四大美男之一。”“如月如玉,容色照人啊。”在这些压低地议论声中,卢萦提步朝王尚等人走去。

    几乎是她一走,众护卫便齐刷刷动了。这些护卫任哪一个都气势迫人,他们一动,王尚等人便在感到一种难以言说的压力。

    就在这时,卢萦的手朝后一挥。

    这个动作一做,走到一半的护卫齐刷刷止步,他们朝着卢萦弯了弯腰,齐刷刷退回家大门口。

    这种排场,这种威势,可能对于习惯了的卢萦来说,已是极为克制的,是根本没有什么的。可对于众人来说,还是如看高山一样,朝卢萦仰望起来。

    卢萦白衣飘摇地走到了众人面前。

    微笑看着这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只是两年不见,大家都成熟了,昔日的小姑都嫁为人妇,昔日的少年也成了人夫。

    目光明亮地看着众人,卢萦微微一笑,她正要开口,蓦然的,又是一个响亮的高唱声传来,“嫣夫人到——”

    嫣夫人三个字,对于在场的很多人来说,都绝不陌生。因此随着这唱声一出,花园中喧嚣起来。

    转眼间,陈嫣也出现在大门口了。

    与卢萦不同,她的身边伴着十来个花枝招展,各有美色的婢女,身后,还跟着长长的仆人和护卫队。而不管是仆人还是护卫,一个个都长相俊秀,身材高大。

    可以说,陈嫣带来的人不论男女都很俊美,这齐刷刷一出,十分地吸引人的眼球。

    当然,站在这么多美人中间的陈嫣,是最美的一朵。那些人的筹拥,越发衬出了她的妩媚明艳。

    陈嫣一进门,一双似乎会说话的桃花眼,便滴溜溜地一转。

    然后,那眼睛定在了卢萦身上。

    似乎看到他,她很欢喜,陈嫣一双眼都弯成了月牙儿了。

    盯着卢萦,她扭着腰,娉娉婷婷地向他们走来。

    在尚缇等人低下头,勉强一笑地向陈嫣打招呼时,她娇滴滴的随口应了一两句,便转眸看向卢萦。

    如此近距离地看着这个美少年,陈嫣的目光又有点痴迷。

    身着白衣,俊美如玉的卢文,仿佛光站在这里,便能吸尽所有的阳光,他目光淡淡地瞟向她,却让陈嫣只觉得呼吸急促,怦然心动。

    ……她已调查清楚,这个卢文是个男子。因为他一入成都,便收了一个美人为妾……

    只要是男子就好,她自信,这世间还没有她擒不到手的男人!

    目光妩媚多情地看着卢萦,陈嫣一点也不掩饰她的兴趣,她娇软而笑,白嫩的手捂着红唇,说道:“妾与郎君也是有缘,咱们一道坐船来的成都呢……听说荆州翁氏案与郎君有关?”她娇笑得丰满的胸乳都在颤,“郎君一定不知道,这成都啊,与荆州翁氏关系好的家族多的是呢。郎君可千万仔细了,别中了某些人的诡计,错把仇人当好人。”她目光有意地意地瞟过尚缇等人,伸出纤纤玉手搭上卢萦的手,靡软地娇嗔道:“这里面条条道道的很多呢。阿郎,妾身很愿意为你解惑呢。”在暗示了卢萦,指出尚缇等人与她不是一路人后,陈嫣接下来的动作,已是赤裸裸地勾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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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章 看穿没看穿

    这时刻,尚缇等人都没有说话了,他们一个个转头看向陈嫣和卢萦,隐隐对她的身份存了怀疑的,不免表情中带着几分希望,而莫远等人,则是表情有点难看了。

    不过这些昔日嚣张的世家子,面对陈嫣这个妇人时,虽是气愤难平,却也只能低着头,在她肆无忌惮的笑声中,依然表现出对她的敬意。

    面对陈嫣的勾引,卢萦有点好笑。

    自办成男子以来,她遇到过无数个对自己有意思的美人,可任何一个美人,都没有像陈嫣这么风骚,也没有像她这么让卢萦感到有趣。

    这时的卢萦,实在是不明白。这陈嫣不是刚刚被人捉奸还画了春宫图吗?她怎么没事人一样?

    她却不知道,陈嫣一得到自由,便连下命令让人彻察那些胆大包天的黑衣人,特别是那个穿青衣的画师,明显就是个中高手。因此她让人在七日之内,把成都所有擅长画春宫图的人都给擒到牢里去,她要一一盘问。

    这些只是其次。更重要的是,从那些人的对话可以知道,他们明显是冲着伍城来的,自己不过是他们用来威胁伍城的筹谋。

    对于陈嫣来说,若是胆子太小瞻前顾后,怕这怕那的,那就安安份份在府中当贵妇人。这人要过得风流快活,又怎么能太过胆小呢?她不是派了那么多人查去了吗?

    在陈嫣的香风扑鼻中,卢萦扯了扯唇角。她慢条斯理地把陈嫣放在自己手背上的玉手拿了下去。

    拿下陈嫣手的这个动作,卢萦做起来干脆利落,却也优雅贵气。把她的手放下后,卢萦风度翩翩地笑道:“嫣夫人的好意,卢文心领了。”

    她转过头,打量着尚缇等人的目光中平和从容,俊美如玉的脸上一派淡然。只见她淡淡地说道:“嫣夫人说得不错,荆州翁氏败落,起因在我。”

    一句落地,四下一阵哗然,尚缇萧燕等人齐刷刷抬起头来,她们和尚四郎一样,木呆呆地看着卢萦。

    卢萦负手一笑,转头看向陈嫣,勾唇说道:“荆州翁氏瞒着朝庭大肆购粮,不管其意如何,所作所为却是触犯律法。有所谓国无法不立,翁氏一族受到教训,也是情理当中。”说到这里,她眉头微挑,声音一提,清喝道:“但是,荆州翁氏购粮,只是为了私利。陛下无意深究,怎地这成都一地,却为了这么一事给弄得草木皆兵了?”

    四下嗡嗡声大作。

    所有人都给惊住了,这阵子尚氏,萧氏,还有杨氏这些大世家,或多或少卷入了荆州翁氏案中,弄得成都众多家族,心中已有惶惶然。

    然后,此时此刻,在这种场所,眼前这个说是荆州案由他而起的卢文,却直言陛下无意深究,说荆州翁氏案涉及不到谋反,仅仅只是谋私利的小事……这消息,真可谓石破天惊!

    一时之间,花园中的众人都躁动起来。于混乱中,不时有人派出仆役,向着家族传递这个消息。

    尚四郎等家族被牵连的世家子,看向卢萦时,眼眶都红了。他们从来没有一刻,如现在这般感激过一个人!

    ……事实上,他们的家族做到这么大,陛下的真正意图,哪有可能完全不知?可是上面的人非要拿此事作伐惩治他们,他们的话又传不出巴蜀。有什么法子?

    可以说,卢萦这个京城来的世家子,实权官吏,殿前新贵,当着这么多人公开这样的消息。便是某些人再是不甘心,只要奈何他不得的话,就得学着收手了!

    卢萦说出那样一句话后,她微笑着走近陈嫣,在陈嫣仰头看向她,美目涟涟神色复杂时,卢萦风度翩翩地一笑。只见她伸出手,轻轻的在陈嫣的手背上拍了拍,温柔地叹道:“这种家国大事甚是复杂,你一妇人家,好好的绣绣花扑扑蝶,想太多不好。”

    她的声音真的很温柔很温柔,她看向陈嫣的眼神,也很温柔很温柔,这是一种含着怜惜,含着对美人的疼爱的温柔。明明应该是警告的话,被卢萦这么一说,这眼神一瞄,却生生地带上了几分温润和体惜。

    看到这一幕,便是对卢萦的身份肯定了七成的尚缇,心中也是格登一下,她呆呆地看着卢萦,想道:难道真是我误会了?他真是阿萦的大哥?

    实在是,卢萦这一派风流多情,温润如玉的模样,深深地颠覆了她们的认知。

    在一席话说得脸色有点难看的陈嫣羞涩一笑后,卢萦转向尚缇王尚,淡淡说道:“几位,便这样站着么?”

    这话一出,身为主人的王尚连忙站了出来。他一边恭敬地迎着卢萦入内,一边陪礼说道:“惭愧,惭愧,竟让郎君侯久了。”

    在他们地带领下,卢萦也不再朝陈嫣看上一眼,似乎她刚才的豪华阵容,陈嫣本人的绝色美貌,对他都不值一提,便那么优雅冷漠地跟在王尚身后,转眼间便去得远了。

    想陈嫣风光多时,碰到的人,无不逢迎于她,像卢文这样的人,她真是没有见过了。当下,她一颗芳心砰砰而跳,看着卢萦的背影时,竟是比刚才还要火热了三分。

    陈嫣的目光如痴如慕,紧紧跟随着卢萦,卢萦虽不曾回头,却也能清楚地感知。她垂下眸,唇角笑容浅浅,不由想道:要不要在对她致命一击时,告诉她我的真实身份?那时陈嫣的表情,一定很有趣吧?

    想那陈嫣,自得了意后,便如猫捉老鼠一样,老喜欢拿这些与她有宿怨的萧燕尚缇等人奚落。要是她发现她最恨的人,就是眼前这个风度绝佳的卢文,不知会有什么想法?

    卢萦跟在王尚身后,风度翩翩地步入了花园中。

    这种来自京城大世家,在当朝天子面前都说得上话的俊美郎君,带给众人的冲击力实在太大了。一时之间,悄立一侧的小姑们,在半数以上,都把目光投到了卢萦身上,而少年们,看向她的眼神也有点晃。

    萧燕亦步亦趋地跟在一侧,她悄悄抬眸,已朝卢萦打量了不下十次。

    与尚缇不同,她性格还要缜密,又加上身为女子的直觉,她真的觉得眼前这个卢文,应该就是卢萦。

    可是,这个卢文分明又是个轩昂男儿,如玉君子啊?

    含笑走在王尚身后的卢萦,哪里会知道萧燕等人的纠结?她一边顾盼着,一边叹道:“成都真是个好地方,人杰地灵,令人向往啊。”

    见他说出这话,王尚立马笑道:“是啊,咱们成都的小姑,都水灵得像根葱似的。”他刚说到这里,一眼瞟到卢萦那白皙贵气的手,不知怎么的,心中乱了一下。挂在他脸上的笑容有点僵,王尚便转过头去。

    他与那些人不同,第一次察觉到自己的不对,便是在见过男装的卢萦后。虽然他一直克制着自己,虽然自卢萦露出女儿身后,他失望过。

    可对那个勾动过他心弦的人,他从来没有忘记过。

    ……眼下这个卢文,给了他一模一样的感觉。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卢萦只要愿意,她完全把男人当得谁也看不出来啊。

    他唇动了动,见众人似是隔得远了些,终是忍不住低声问道:“阴澈阴家郎君可好?”他喃喃说道:“昔日墙头,巷间常遇,当时那情那景,勾走了我们两个的魂。如今,我虽是成了亲,却心如枯木,阴家郎君呢?他可有忘记?”

    说到这里,他猛然回头看向卢萦。

    果不其然,他在卢萦的脸上看到了一抹苍白,这是有点失神,有点歉疚的失落。

    王尚定定地看着她,半晌后,他微笑道:“竟是过得如此风光了,真好……我白担了两年心了。”

    看来他是确确切切地认出卢萦来了。

    卢萦想要叹息,她的伪装已经很了不起了,可还是瞒不过昔日的好友啊。

    她抬起眸看向王尚,对上他凝视的眼,卢萦突然扬唇一笑,她垂眸说道:“阴澈很好。”一句话肯定了王尚的猜测,令得他双眼腾地晶亮时,卢萦恢复了她的风流优雅,负手顾盼,“我此番回到家乡,是奉陛下之令迎回家父骸骨。或许能封妻荫子。”

    王尚的笑容一僵。

    他发现自己有点口干,发现自己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人,怎么能在承认了她自己的女儿身后,紧接着又告诉他,她在朝庭混得很风光很男人呢?

    在王尚突然以袖掩嘴,干咳不已时,尚缇萧燕莫远等人已走了过来。刚才,他们也是得了王尚的手势,故意落后一会的。

    期待地看着王尚,尚缇轻声说道:“怎么啦,你病了?”

    对上好友们的眼神,王尚突然不想多说了:这卢萦以女子之身混在朝堂上,一切顺利也就罢了,如果有谁心思不纯,很容易置她于万死之境。

    当下,他垂着眸恭敬中带着几分小心地向卢萦施了一礼,有点难堪地笑道:“卢文郎君误会了,王某只是随口说说,随口说说罢了。”

    他这态度一摆,这话一出,尚缇萧燕等人脸上的期盼,顿时转成了黯然:很明显,王尚试探了,可没有探出究竟来。这卢文究竟是不是卢萦所扮,还是无法肯定。

    又走了一阵,众人来到了一个亭台处。围着亭台四散而坐,王尚转身交待几句,把主持宴会的事交给弟弟后,他又坐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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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一章 出了什么事?

    给卢萦亲自斟了一盅酒后,王尚示意婢女们上前侍侯。他双手放在膝头恭敬地落坐后,转向卢萦殷切地问道:“郎君在洛阳见到过阴澈,他现在过得好不好?”

    一听他提起自己也听过见过的阴澈,众人都有了兴趣,连同脸色默然的萧燕等人,也精神了些。

    卢萦端起酒盅小抿了一口,轻叹道:“阴家郎君,于我还有救命之恩呢。”在众人的倾听中,她娓娓说道:“那一次我从长安办完事后返回洛阳,坐的是客船,却不料被黑龙水匪给盯了了……”黑龙水匪横行长江水道多年,无人不知,卢萦一说到这里,众人便同时惊呼出声。

    卢萦轻叹着,继续说道:“当时情形危急,我自分必死时,一阵啸然传来,却见上游处是铺天盖地的尖刀战般。那船只怕有千只之数,而阴家郎君一袭银袍银甲,脸戴面具,便这么突然出现在水匪们的身后……”

    在众人的兴奋和惊叹中,卢萦把当时的事细细说了一遍。

    当她把事情说完,举着酒盅浅酌慢饮时,便是一侧的王尚,也是神色复杂了。

    ……原来他们在洛阳,竟是过得如此精彩而又风光!当年共乘一车,平起平坐的人,再见时,只怕他们都要跪拜行礼吧?便如眼前这个卓尔不君,华贵出众的卢文郎君一样。原来时光轮转,有的人还停在原处喜不自胜,有的人,却已出现在他们从来不知道的山峰上,俯看万千风景了!

    卢萦原意只是告诉他们,阴澈过得很好,不管感情世界如何,他现在大权在握,很风光。现在见到王尚几人那羡慕中隐带怅惘的表情,她马上话题一转,问道:“这嫣夫人是怎么回事?她与各位的恩怨,能否说一说?”有些事她不一定都查出来了,在下手之前,她还想听听这些人的说话。

    她的话音刚落,一侧,萧燕突然说道:“那嫣夫人,她怎么又过来了?”

    众人回头。

    确实,陈嫣又过来了。

    这一次,她的身后还屁颠屁颠地跟着蜀郡太守。

    堂堂一郡太守,跟在自个长官的如夫人后面,这般阿谀奉承的,当真有失体面。

    卢萦端起酒盅,广袖微遮,慢慢品了起来。

    陈嫣趾高气扬地过来了。

    她的目光一直锁在卢萦的身上。

    刚才,这个俊美郎君的一派行止镇住了她,后来陈嫣回过神后,却有点不乐意了。她想,这个卢文定然还以为自己只是个寻常美妇人。这等从天子脚下过来的世家子,最是看人不来,她得让他知道,自己是个身份高贵的贵妇人,天下有了些权势的男人,不都是喜欢征服身份高贵的女人吗?她得让他刮目相看。

    恰好这时,在得到了卢萦所说的那番对荆州翁氏一事的评论之言后,深感到自己还是看轻了这个卢文郎君,便又颠颠地赶到这宴会想要与卢文郎君好好套套交情的蜀郡太守过来了。当下,她便使唤起这个一直有意想占她便宜,却因长得肥硕年老被她厌恶的蜀郡太守来。

    陈嫣在蜀郡太守毕恭毕敬的迎侯下,妖娆地走了过来后,她先是深深地看了一眼卢萦,见到她眉目低垂,都不向自己看一眼,不免有点失望。

    这时,陈嫣转向一侧的萧燕,朝她瞟了一眼后,陈嫣得意地昂起头,悄悄给那蜀郡太守使了一个眼色。

    那蜀郡太守连忙咳嗽一声,朝着萧燕说道:“你可是方萧氏?”

    萧燕一惊,她警惕地盯了陈嫣一眼,站起来朝蜀郡太守福了福,“妾正是方萧氏。”

    “你夫婿可是叫方信?他出事了。”

    这话一出,萧燕脸色一白,众人同时转头,尚缇等人则是抿着唇,一言不发的,警惕中带着惧意地盯向了陈嫣。

    虽然开口的是蜀郡太守,可这里的人哪个不是人情?不用问,他们都知道,这事肯定与陈嫣有关。

    陈嫣最喜欢看到这些以前看不起她,嘲笑她,排斥她的世家子,那又惊又惧的目光了。她得意地朝卢文看了一眼,见这俊美不凡的郎君,竟还是没有注意到自己,又有点郁闷。

    那边,蜀郡太守咳嗽一声后,回道:“是这样,方信刚才在市集中失手打死了人,已被收监,老夫与你父亲也自是故交,这般遇到,便提醒夫人一句。”说到提醒两字时,他的目光微不可见的朝陈嫣一瞟。这暗示很明显,是要萧燕讨好这个嫣夫人。

    听到这里,卢萦慢慢把酒盅一放,抬起头来。

    她这是第一次正面体会陈嫣的威风!

    这个真是太威风了,她一个扬州刺史的小妾,跑到巴蜀来显摆不说,心血来潮了,便可以找个借口把一个有名的世家子,一个江州中层官员给扣下来。

    这也是太威风了!

    连卢萦这个刚来蜀地的人也能明白的事,萧燕等人哪有不明白的?一时这间,他们一个个抿紧了唇,放在几下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却只能低着头,连与陈嫣直视都不敢。

    陈嫣入扬州刺史府虽才二年不到,可自她入门后,年已五十有余的扬州刺史,便置府中那十几个妾室于不顾,半截入土的老头,一门心事的对陈嫣独宠起来。至于他那同龄的发妻,早有十几年前便已在府中修了道观,早已不管红尘诸事。

    据传言,这陈嫣还与扬州刺史的嫡长子亲密无间,所以,她可以说,是真正能当得扬州辖下的那几十个郡,几个国的家的!

    四下一阵安静。

    在安静中,陈嫣似是不满萧燕的表现——她竟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惊恐,这点让她很不满意!

    当下,陈嫣以手掩唇,娇娇媚笑道:“方萧氏好镇定哟,阿嫣最是佩服这般镇定的人了。只是夫人还是别耽搁的好,这事情刚发生不久,现在周旋时机最好呢。”

    她说到这里,便得意地瞅着萧燕,等着她诚惶诚恐地站起,等着她哭着求自己,等着她用她的卑贱来衬托自己的高贵……

    看着萧燕,陈嫣等得很是开怀!

    就在这时,抬眸淡淡地看向前方的卢文,也不知瞟到了什么。只见他把酒盅朝石桌上一放,冷冷说道:“够了!”

    够了?他什么意思?

    陈嫣一惊,所有人都齐刷刷看来时,卢文似是失去了所有的耐心般,只见他伸手揉了揉眉心,口中则淡淡地说道:“竟是到哪里都难得清净一会!”

    说到这时,卢文站了起来。没有人注意到,卢文之所以站起来,是恰好看到一个护卫向这里走来……

    于是,就在卢文站起的同时,一个护卫大步向他走来。那护卫朝着卢文躬身一礼后,低头禀道:“郎君,外面发生了一件有趣之事。”

    ……

    在众人的疑惑怔忡中,卢萦淡淡问道:“什么事?”

    那护卫递上一个包袱给卢萦,笑道:“郎君还是自己看吧。”说罢,他行了一礼,略略退后。

    这一下,所有的人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个包袱上了。

    卢文似是也有点好奇,他双眼一亮,唇角噙起一朵笑容,在笑得陈嫣心头一荡时,只听得卢文说道:“有趣的事?这倒是要看看。”说罢,他慢慢解向那包袱。

    黑色粗糙的布,白皙贵气的手,一直之间,陈嫣看得双眼都要滴出水来了。

    在众人越发好奇地关注中,卢萦慢慢打开了包袱。

    包袱中,是一卷图册。

    卢文拿到这里,信手翻了几下后,他突然哧地一笑。

    笑声中,只见他漫不经心地把那图册朝石几上一丢,抬头看向陈嫣,朝她上下打量一眼后,卢文突然长叹一声,“真是可惜了……”

    没有人明白她的意思。

    就在众人犹豫着要不要把那图册接过来翻一翻时,恰好这时,一阵湖风吹来。这风甚大,在卷得众人的衣袂猎猎作响时,也吹动了石几上的图册,令得它哗哗哗地翻了好几页。

    于是,二副图画清楚地呈现出来。

    众人只是一瞟,这一瞟后,却在一阵短暂的惊讶中,萧燕尚缇等妇人齐刷刷地涨红了脸,而王尚莫远等人,则是惊叫出声。

    腾地出手,王尚把那画册抢了过来。

    胡乱翻了几下后,他愕然抬头,傻傻地看着陈嫣,只听得啪的一声,却是他手中的图册掉到了地面上。

    莫远连忙捡起来也翻了翻。然后,他也呆住了。

    在再也忍不住的蜀郡太守和陈嫣,同时命令道:“把它给我”时,卢文招了招手,叫来了那护卫。

    卢文瞟了一眼那图册,又忍不住看了一眼陈嫣后,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护卫也看了陈嫣一眼,笑眯眯地说道:“属下也不知,刚才在路上时,有一个浪荡子给塞了一本过来。据那人说,这东西现在各大青楼中几乎人手一本!”

    实在从众人的态度中感觉到不对的陈嫣,这时再也矜持不下去了,她手一伸,把那画册抢了过来。

    才翻了几页,她的脸色便是青中带白,然后转灰。

    又翻了几页,这个在外人面前,一向风姿绰约,无处不讲究,无处不美的美妇人,双腿一软坐到在石塌上。

    她那哆嗦个不停的手中,一直紧紧地抓着那图册。

    直过了好一会,那图册才叭地一声落到了地上,而陈嫣,已是脸色苍白如纸,额头汗如雨下。看到她这异状,蜀郡太守也不顾叫下人了,他自个弯腰捡起了图册。

第二百六十二章 结局

    他翻看得仔细,随着他的动作,另外一些没有看到的人,这时也看清了那图上的画。

    这是一副春宫图册!

    这图册上的妇人,全是一个,与陈嫣一模一样的面孔上,那颈间还点着一颗与陈嫣一模一样的大痣。

    在第一页,图册上便写着一行字,“嫣夫人者,扬州刺史之妾,艳动西南东南两地,色倾刺史父子两人。嫣夫人有何美妙之处,竟能让刺史父子不顾伦常?因其精通房第之术也。下面有图一十有三,每一图集中的丈夫,都是嫣夫人的入幕之宾,今详绘于此,与世人共赏这官闱富贵门第的风流雅韵,”

    翻开第一副图,画的是两个光着身子的男女,以那老汉推车的姿式做那羞耻之事。而下面有一行字,“荆州官某,大耳,耳后有痣,痣上有毛两根,与嫣夫人相好已久。嫣夫人曾赞其”器大能久””。

    一连十三图春宫图,每一张图中的光身美妇,都是嫣夫人,而每一张图上,都绘着一个男人,每个男人的下方,都有对男人的外貌职位的介绍。因介绍的都是那人显著的特征,几乎是让人一见,便一目了然。

    翻着翻着,蜀郡太守双手颤抖起来。他心惊肉乱地想道:幸好嫣夫人看不上我……

    四下安静之极,只有脸色灰败的陈嫣,那牙齿相叩的声音传来,只有那画册被人翻动的哗哗声传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轻抿着盅中的美酒,意气闲适地卢文轻叹出声,“这样的图册,已是各大青楼人手一份?”

    那护卫朗应道:“正是。”

    “真是可惜。”她微微弯腰,伸出中指抬起陈嫣的下巴,卢萦怜惜地看着她,温柔多情地说道:“嫣夫人如此美貌,又得到丈夫一心一意的爱宠,为何还有不足之心?这下事情闹大了,可怎办是好?嫣夫人如此佳人,竟不被上天垂怜,落不得一个好下场么?”

    卢萦这话,很温柔很温柔,着实句句是安慰怜惜。

    可陈嫣听着听着,却害怕得浑身如抖糠……直到这时,她才记起,她家那个半截入土,皮肤干枯得让她厌恶恶心的老头,也是杀人从不手软的角色。她才记起,陈氏家族几百口人,还依附着她,她如倒下,他们全部讨不了好。她才记起,自己只有美貌,如果名声败坏得美貌已不能用,她连自保之力都没有。

    强烈的恐惧,令得陈嫣牙齿格格作响,虽是依恋卢萦手指的温暖,她却没有办法向这个如意郎君求助。

    这时,卢萦姿态优雅地站了起来,掏出一块手帕拭了拭刚才碰过陈嫣的下巴的手,顺手把那手帕嫌恶的一扔后,她提步就走,在经过萧燕时,她斜睨于她,提醒道:“方萧氏,太守大人要走了,你还不快跟上去把你夫君领回家?”陈嫣要倒台了,她下过的命令自然做废,便是蜀郡太守还有意扣人勒索,听了卢文郎君这句话,也会不敢了。果然,卢萦的话一落下,那太守马上笑容可掬地说道:“正是正是,本是一场误会,夫人马上就可以与您的夫君团聚了。”

    卢萦离开不久,众人也跟着离开了。嫣夫人势大,又极喜欢在成都上流圈中显摆,这一次春宫图事件,对所有世家来说,都是值得关注的。不管是以前在她身上投了资的,还是得罪了她的,都在关注着。

    卢萦一回去,便开始准备行装,想找个时间去刘疆给她伪造的“出生地”去看看。刘疆在成都江州这一片经营多时,不管是地方官还是黑道中,都有绝对忠于她的人。所以,给卢文伪造一个出生地对他来说,并没有难度。

    只是她父亲卢及的真正骸骨,还是在汉阳……这移骸骨是大事,欺谁也不可欺鬼神,卢萦想着,只要四殿下不到成都来看着她,这移骸骨之事便推一推,反正,她现在是不能去汉阳那地方的。

    在卢萦开始忙碌着准备时,陈嫣春宫图一事,以极快的速度从青楼等下层地带散布开来。这些图册先是在各大青楼流遍了,然后是暗娼所在,再是市井,然后再到世家权贵圈。等于世家们人手一册时,陈嫣的裸身画像,已是泛滥成灾。

    卢萦也知道,这阵子,陈嫣想尽了各种办法。

    她深受丈夫疼爱,原来她还打算着向丈夫哭诉,说是被人有意陷害,那害了她的人故意画了她的裸身像,编出她淫乱的故事四处散布。

    可是,这个看起来是有用的办法,却很快被否定了。为什么?因为陈嫣的画像是从先从青楼流出的。从那种肮脏之地流出,令得她的丈夫,以及丈夫的家族都成为笑柄,便是她有一百个清白,有一百个苦衷,也改变不了夫家颜面被损一事。更何况,画上的人根本经不起查,一查,任何人便可以得知,陈嫣确实与他们的来往过于频繁……

    在陈嫣开始张惶焦灼,苦寻对策时,卢萦也收到了刘疆的飞鸽传书。他说他一切都好。

    把那小小的纸条翻来覆去地看着,卢萦咬着唇,突然抬头问道:“我现在若是去滇地,会不会有问题?”

    护卫一惊,他寻思了一会后低头说道:“四殿下不是说他也会到成都来吗?”

    一句话令得卢萦垂下了头时,只听得一阵脚步声响。转眼间,一护卫上前禀道:“郎君,四殿下令你马上返回洛阳。”

    卢萦腾地站了起来。

    她疑惑地蹙着眉,问道:“是什么原因?发生了什么事?”

    那护卫说道:“我们的人也来了飞鸽传书,说是宫中议起圣上和皇后的大寿,有大臣说你擅长风月之乐,清老也直说你不错。四殿下的意思,是让你早点回去做做准备也好。”

    原来是这样。卢萦恩了一声,说道:“那就准备起程吧。”

    “是。”

    见那护卫应了,卢萦留恋地看着外面,低声说道:“到街中走走去。”

    “是。”

    马车驶上了街道。

    在卢萦地指使下,马车缓缓驶入她和卢云曾经呆过的巷子。看着这熟悉的巷子,望着那些似乎不曾变过的面孔,卢萦有种说不出的惆怅。

    没有回来时,她老想着回来。可真正回来了,也见到了尚缇等人,却已各自婚嫁,以往的一切不过是记忆,笑得再开怀,回不去就是回不去了。便是她大着胆子承认自己就是卢萦,也不可能有从前那感觉。

    马车不疾不徐地行走在一条条卢萦熟悉的街道上,然后来到了卢云曾经就读的书院外面。

    看着那些来来往往的人流,看着那些似曾相识的面孔,卢萦陡然发现,其实,这里也不曾给过她归宿感。

    暗叹了一口气后,卢萦低声说道:“走吧。”

    马车刚刚回返,只见迎面一辆马车劈头而来,转眼间,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传来,“卢文郎君?”

    卢萦掀开车帘看去。

    马车中露出面孔的,是陈术,而在陈术身侧,策马而立的,则是华昌。这两人都是脸色青黯,非常憔悴中带着焦灼。

    见到卢萦露出面孔,两人专注地向她盯来。

    对上陈术的目光,卢萦淡淡说道:“这位君子唤住卢某,可有贵干?”

    陈术只是盯着她。盯了一会后,他突然说道:“对阿嫣下手的,是不是你?”、

    他只是吐出这几个字,只听得“铮——”一阵清脆的兵器出鞘声传来,却是筹拥在卢萦马车旁的六个护卫,齐刷刷地抽动了佩剑。

    也是奇怪,明明只有六人,明明只是这么一抽剑,陈术却感觉到那种令他胆颤的威压。

    当下,他的脸白了白。

    这时,卢萦看向他,淡淡说道:“这位君子,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陈术苍白着脸,已说不出话来了。策马而立的华昌,却暗哑地开了口,他盯着卢萦,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知道是你……成都的各大青楼,向来要看阿嫣脸色。这一次他们敢散布这样的图册,见到了阿嫣派去的人,不但不害怕,还说,谁让阿嫣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还有人告诉我,是阿嫣冒犯了洛阳来客,所以该有此劫。”

    他瞪着卢萦,沉声说道:“这阵子来头极大的洛阳来客,只有卢文郎君你!”

    却是斩钉截铁。

    卢萦懒洋洋地向后一倚,她漫不经心地瞟了华昌一眼后,垂眸问道:“所以,你们只凭着这一点似是而非的猜测,就敢找我算帐?”她冷冷说道:“你们胆子不小啊!”

    华昌和陈术一噎。

    卢萦轻蔑地看了他们一眼,也不多话,直接命令道:“走吧。”

    “是。”马车再次驶动,转眼间便把他们抛在后面。卢萦想到就要离开成都,让驭夫继续沿着她熟悉的街道转了一圈后,眼看天色不早了,这才向府中返回。

    卢萦刚来到府门处,一个护卫便上前低声禀道:“今天,嫣夫人遇到了三波刺客。都是那些上了春宫图册的男子的家族和妻室派来的。此事已然闹大,如果引得扬州刺史追究,这十三家,都难逃干系。现在,这十三家在全力压下春宫图册,杀死陈嫣,只是为了把这一场风波彻底消于无形。只要众人联手控制住这边的风声,到时再向扬州刺史报个嫣夫人暴病而亡,那扬州刺史未必不会相信。”

    他刚说到里,又有一个护卫大步而来。第二个护卫也低声禀道:“郎君,刚刚得到的消息,陈嫣的家人在引得华昌和陈术离开后,给陈嫣灌了一盅毒酒。陈府也以为,若是陈嫣以清白之名死去,扬州刺史或许会因顾念陈嫣而怜惜陈府数百口人。”

第二百六十三章 陈嫣之死和洛阳好事

    卢萦听到这里,哧地一笑,道:“这么说来,陈嫣是众叛亲离,不论是仇人亲人还是以前的追随者,都想要她的命了?”真是可惜,她才用了第一招了,还有后手呢,居然就落幕了。

    那护卫听到卢萦问话,低头应道:“是。”

    这个是字刚刚出口,只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这脚步声凌乱仓惶,卢萦刚刚转头,便看到华昌抱着唇角流着黑血的陈嫣,踉踉跄跄地冲到了她的面前。

    见到卢萦,华昌扑地一声跪在她面前。仰头看着她,这个高大的汉子泪流满面,他哽咽道:“求你,与她说说话吧,她不行了,却一直在念叨着你……”

    什么?

    卢萦一怔,她低下头看向陈嫣。

    陈嫣那绝美的脸上,此刻已是青中带着黑色,她瞳孔散大,唇角的黑血不断流出。见到卢萦,那一瞬间,陈嫣的双眼亮了。

    这一瞬间,陈嫣那垂死的灰败的脸,都带上了一种神光。她向卢萦慢慢地伸出手。

    卢萦向她走近两步,她缓缓弯腰,低头看着陈嫣。

    见到她靠近,陈嫣的唇角浮出了一抹笑。这个总是烟视媚行的妇人,这一刻的笑容,却纯洁中带着天真。

    她笑着看着卢萦,无力地伸出手,艰难地想要抚上卢萦的脸。她张着嘴,泛黑的樱唇边一边流着黑血,一边微颤着,她低低地呢喃道:“真想,早点遇到郎君……”

    她的眼眸明灿起来,似乎看到了什么欢喜的画面,陈嫣的嘴角绽开了一朵笑,她轻喃着说道:“我还没有出阁时,老想嫁给郎君这样的人,一直想一直想……我以前不是这样的,我以前,不喜欢男人碰我的。卢郎信我……”她说到这里,那恍惚空洞的眼,也不知看到了什么,竟是急了,只见她声音微微提了一点,用尽力气,陈嫣像是发誓一样的,仓惶而又紧张地唤道:“卢郎卢郎,我没有,我一直安安份份呆在家里呢。直的,我就一直在家守着卢郎你啊,”说到这里,她的声音陡然弱了下来,她软软的,温柔的,眷恋的,欢喜的呢喃道:“卢郎,我在守着我的家呢。我要给卢郎生孩子,我还要在卢郎的衣裳角上,都绣上我的名字,我哪儿也没去,就守着我的郎……”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在唇角绽放的笑容中,在那绝美的脸上灿烂的喜悦中,陈嫣手一垂,声音一断,便再也没有了声息……

    卢萦呆呆而立时,耳边传来的,是华昌绝望至极的大哭声。

    这个高大的汉子,这一刻,像是失去了他一生的依靠,失去的他所有的力量一样,放声大哭着。

    也不知哭了多久,卢萦听到华昌嘶哑着声音,一遍又一遍地搓着她的手,抚着她的脸,他似是在借由这个动作,把怀中人冰冷僵硬的身体搓暖过来,似乎这样做,便能让她重新睁开眼。卢萦站在一侧,听到他一声又一声的哽咽道:“阿嫣,阿嫣,别离开我……阿嫣,随便你做什么都可以,求求你别离开我,只要你别离开我。阿嫣——”

    听着华昌这一声声绝望至极的哭嚎声,卢萦突然有点不忍了。她转过身朝里面走去。

    静静地坐在书房中,不知不觉中,她又拿出那一张刘疆写下的纸条抚摸起来。

    直过了好一会,直到一个护卫走了进来,卢萦才垂着眸,轻轻地说道:“是不是一切的荣华富贵,风光得意,华屋百幢,黄金万两,只是因为有他一直在你身边,才有了意义?”

    护卫不知如何回答。

    卢萦垂下眸,她举起那纸条,依恋地在上面印了一吻后,轻轻的,仿佛对面站着的便是刘疆一样,低声说道:“阿疆,幸好你还在……你放心,我现在已经完全明白了,你若真不在了,便是你的人不对我动手,我也会随你而去……我真的都明白了……”

    这一日,美绝一时的嫣夫人,惹急疾身亡,在丧报传回扬州的同时,成都各大世家收集珍贵的冰块,为她日夜更换,只为保持她的肉身不腐,好等着她的夫君过来。可偏偏,扬州刺史因为前往洛阳面圣,不得不把丧事交给了他的长子。而他那长子在得到成都人送上来的一副春宫图册后,马上说,天气炎热,陈嫣的尸身便是用冰保着,也难免腐烂。姨娘一生美貌,肯定不愿意以腐臭之身前往黄泉,在他的主持下,陈嫣给办了一个盛大风光的葬礼。

    在陈嫣落葬的那一天,卢萦递上去,替成都尚府说情,并指出成都几个世家被牵连到荆州翁氏案的奏折,圣上也批阅了。圣上只说了一句,“不得追究”。

    圣上的旨意一时还没有这么快到达成都。可他的批阅,却有消息灵通之人通过飞鸽专书给送到了成都。当下,尚府萧府等府第大喜过望,头顶上压了多时的乌云一朝得散。

    在尚缇等人琢磨着再找什么名目接近卢萦,向她感谢,与她再聚一聚时,卢萦匆匆派人通知了她要离去的事,尚缇等人甚至来不及相送,她已先一步上了船,出现在赶向洛阳的河道上。

    如此紧赶急赶,当洛阳的城门出现在卢萦的视野中时,她已因为旅途劳累而削瘦了不少。

    一入城门,卢萦轻吁了一口气。

    终于到家了。

    走了一会,卢萦突然朝着驭夫唤道:“停一下。”

    马车停了下来。

    卢萦把纱帽一戴,却是提步朝前走去,驭夫见了,只得驱着车连忙跟上。

    转眼间,卢萦来到了一处酒楼中。此刻正是用餐时,酒楼中极是热闹,卢萦一进去,便是一阵热流扑面而来。

    挥退小二,卢萦朝二层阁楼走去。

    刚刚走近二楼,只听得耿六熟悉的声音传来,“阿云,这可是大好时机中,要是你大哥在这里就好了。他这么精明,肯定会抓住这个时机。”说到这里,耿六自己竟是兴奋起来。他腾地站起转了一圈,哈哈笑道:“到得那时,你们兄弟可就真风光了。”

    卢云清稚的笑声传来,“这种事自有圣裁,我大哥不是没有回来吗?我说耿兄,你也是高兴得太早了吧?”

    耿六啧啧连声,他说道:“难道你不高兴?身为四皇子的侧妃,却毒害皇室子嗣,有了这种不肖之女,整个范阳卢氏被连累实是寻常。本来大伙就在说,范阳卢氏支系起家,根底不厚,子弟中很有一些不肖的。而且我看啊,他们结亲时,都喜欢结一些钱财丰厚的,有些人的品行不过关,他们也不细察便联了姻。出这种事也不算意外。”

    说到这里,耿六再次啧啧叹道:“说起来,你们兄弟还真是有福气的。这不,你们兄弟迟不来早不迟,偏偏范阳卢氏出了事时,你大哥卢文在洛阳大出风头。再加上你们本是范阳卢氏的长房嫡系。有这天时人和,趁机把这族长给继承了,岂不是简单之事?”

    什么?

    范阳卢氏原来是出了这种事?

    垂下眸,卢萦目中精光闪动。

    就在她提步继续上前时,突然的,耿六放低了声音,问道:“卢云,那天看到一个妇人缠着你又哭又求的。她是谁?我跟你说啊,你马上就要成亲的人,现在范阳卢氏又出了这差错,正是节骨眼上,那种一看就心机颇深的女子,还是少招惹的好。”

    卢云闷而冷的声音传来,“我没有与她厮缠,是她不死心。那个女人,前阵子为了我的家财接近过我,被我大哥下了坠胎药。那药坠得有点狠,大夫说她以后再难受孕。她气不过,便千方百计想逮到我弄点钱。”

    耿六明白了。他点头道:“这种事是容易发生,你怎么处理的?”

    卢云沉默了一会,说道:“我让护卫把她扔出去了。”

    耿六却是没有感觉到他那复杂的心思,当下哈哈一笑,说道:“这你也太心慈手软了,我跟你说啊,女人没了子嗣,她这一生也就没了盼头了。这种人最容易铤而走险。你至少也得让人暴揍她一顿,让她断了骨头躺上几个月,只有有了这种切肤之痛,她一想到你都寒了心,才不会再纠缠。不然,她非得纠着你这根救命稻草不放不可。”

    在里面卢云的轻叹中,卢萦回头命令道:“去查一下吴漓,给她灌点药送她归西。”

    “是。”

    护卫一领命,卢萦便提步朝上面走去。

    转眼间,她便出现在二楼上。

    卢云两人正交谈得欢,这一陡然看到卢萦,都是一惊,在耿六的哈哈大笑中,卢云眼圈一红,兴奋得无以复加地叫道:“大哥!你回来了!”说笑声中,两人都围上了卢云。打的打转,笑的笑,只有三个人,却令得这个酒楼二层都热闹起来。

    卢萦一手拍开耿六摸向她手的爪子,笑道:“是啊,我回来了。刚进的城门,无意中瞅到你们两人在上面,便过来了。”

    她也是颠累了,坐在塌上后,整个人便向后仰。闭上眼,卢萦朝着一侧的小二命令道:“去打点热水,给我净净手。”在那小二离开后,她转向耿六,笑盈盈地说道:“刚才听你提到了范阳卢氏,具体如何,再跟我说道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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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说昨天的标题把大伙都吓坏了?哈哈哈哈!得意中。

    最后,虽是一天一更,也得求票票。

第二百六十四章 算计皇帝

    在耿六兴奋的重复声中,卢萦沉默起来。

    这确实是个大好时机。

    真是天授良机啊!

    垂着眸,卢萦寻思了一会,挑着眉盯着耿六,又看向卢云,“你们怎么在这里相聚了?”

    耿六瞟了卢云一眼,嘿嘿笑道:“这小子这近走了桃花运,那一天我先是看到有个长相雅致的大美人儿,向他客气的讨教什么,接着不久又看到一小美人,自称是吴漓姐姐的夫家的侄女儿,她拦着卢云要替吴氏讨个公道,后来又遇到一个美人,无意中撞到了卢云的怀中,还恰好让他的手按在了她的胸口上,我去时,那美人儿正哭哭啼啼地向你弟弟,要他还她的清白……总之这小子挺让小姑喜欢的,一个个前仆后继,我看他应对得十分吃力,这阵子便时常把他叫过来指点一二。”

    卢萦听到这里,转眸看向卢云。

    对上她的目光,卢云脸孔涨得通红,他闷闷地说道:“大哥,我说出的话,不会不做数。”

    他的话音一落,耿六便立刻把大头伸了过来,好奇地问道:“阿云说了什么话?”

    在姐弟两人同时抛出的白眼中,耿六嘿嘿一笑,坐直了身子。

    这时,卢萦向卢云笑道:“我不是不信你,大哥只是好奇,那三个女子,你是如何应对的?”

    卢云还没有回答,耿六已哇哇叫道:“我知道我知道,这个我都知道。”他笑道:“阿云挺有意思的。那第一个美人嘛,他当场就很不给面子的一甩衣袖走了,直令得那小姑的女伴说他“恁地无礼”。第二个美人嘛,你猜阿云是怎么回的?他冷着脸推开那小姑,说,“你想要怎么替她讨公道?公堂由此右拐不过三千余步,既然姑子抛头露面了,不如我们现在就去公堂上一辩?”

    耿六说到这里,哈哈笑了起来,他用力地拍着卢云的肩膀,朝着卢萦挤眉弄眼地说道:“阿文,我以前都不知道只会安静读书的阿云,这一板起脸计较起来,还真像个样。那第三个小姑刚开口要阿云还她的清白,你猜阿云怎么着?他说,一则,是姑子你非要撞入卢某身上,刚才你撞过来时,卢某向左向右共避了三次,姑子你还是撞上了卢某。二则,你撞上卢某时,不但主动向卢某扑来,还装作惊慌把卢某一推一拉间,恰好把你的胸脯送到卢某掌心。”说到这里,耿六乐不可支,他用力地拍着自个大腿,哇哇叫道:“阿文阿文,你听到没有?你家弟弟现在可学会了你的无耻啊,明明摸了人家小姑,还说什么她把胸脯送到他掌心……无耻,真是太无耻了!”

    卢萦听到这里,也有点好笑,不过她却是知道,卢云不是一个爱开玩笑的人,他说的必然是事实。只是那样的事实被他这样说出来,还真透着几分说不出的无耻味儿。

    耿六怪笑了一阵后,摇头晃脑得意地说道:“自耿某把阿云这事四下传扬过后,咱们那班兄弟们,都觉得阿云是可造之才。这不,我在这里天天逮着他商槎对付女人之策了?”

    卢萦听了好笑。

    这时,卢云板着脸在一侧说道:“我大哥长途跋涉,定然疲惫至极。耿轩,有话还是下次再说吧。”

    耿六恋恋不舍地砸巴着嘴,问道:“不如我送你们?”

    “不必了。”

    与耿六挥别后,卢萦姐弟上了马车。

    卢萦上了马车却一直很平静。有几次,卢云都想向她询问别来之事,可看到她这闭目沉思的样子,便又安静下来。

    直过了一会,卢萦才突然唤道:“来人!”

    她的声音一落,一个护卫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郎君有何吩咐?”

    卢萦低声说道:“把方九叫过来。”

    “是。”

    不一会,一阵脚步声传来。然后,方九在外面唤道:“郎君要见我?”

    卢萦恩了一声,压了压声音,道:“凑近些。”

    “是。”

    在车帘晃动,方脸威武的方九把脸凑过来时,卢萦低低地说道:“我要你马上安排几场刺杀!”

    在卢云腾地抬头不解地看向姐姐时,卢萦的声音又压低了些,她轻声说道:“那几场刺杀,务必做得真实……行刺的对像,便是我与阿云!”

    什么?

    在卢云与方九同时呆住时,卢萦垂下双眸,她声音沉沉,“你马上就去安排。我刚回洛阳,正是动手的好时机。记着,务必令得我两人都有受伤。”

    直过了好一会,方九才压低声音诉着苦,“郎君这道命令,实是难为。若是他日殿下知道了,只怕下臣……”

    他还没有说完,卢萦便断然说道:“不必担忧,此事既然是我安排,我自会一力承担。”

    听到这话,那方九才断然应道:“是!”

    看着方九领命离去,卢云小声问道:“大哥,你这是在干嘛?”

    “干嘛?”卢萦却是神秘一笑,她朝他眨了眨眼,低低说道:“不过是算计圣心罢了。”

    什么??

    在卢云一呆中,卢萦拉下车帘,闭上了双眼。她既摆出这个姿势,那就是不想再继续这话题了。当下,卢云只好忍下了满腹不解。

    接下来,刚刚从成都归来的新贵卢文,在回到洛阳的当天晚上,便遇到了一场刺杀!

    在众人还没有回过神时,第二天,赶往学堂的卢文的弟弟卢云,也在偶遇一浪荡子时,对方突然抽出怀中的短剑向他杀来!

    连续两场刺杀,都来得突然而意外。在卢氏兄弟侥幸逃脱时,五天中,前后传来几次他们遇到刺客的消息,而这一次,卢文伤及手臂,鲜血滴了一地,卢云则被一剑刺中小腹,差点一命归西。

    事实上,要不是记得自己是女儿身,不能让外人上药,那刺向小腹的一剑,卢萦会安排到她自己身上。

    因卢文刚刚办差回来,需要向陛下上奏折禀报此行之事。于是,伤及手臂的卢文,只能带着伤写奏折,而陛下在看到他的奏折时,对上那一笔笔明显与往时不同,显得虚弱无力的笔迹皱起眉来。

    一侧的太监,一眼便明白了陛下为什么不满,当下他凑上前说道:“听说这卢文刚一入洛阳,便遇到了刺客,给伤了右手。”

    一句话令得陛下的脸色稍稍好转。他点了点头,顾惜地说道:“原来如此。这卢文才干不错,难得的是年轻。这样吧,你奉朕的旨令,带着太医前去探望。”

    “是。”

    当太监从卢府回来时,与陛下说及此事,顺便叨了一句,“卢文的胞弟那叫卢云的,也被刺客伤了,伤得挺重的。”

    皇帝蹙了蹙眉,说道:“天子脚下,竟任由刺客如此枉行?有查清是什么人动的手没有?”

    那太监摇了摇头,道:“还没有查出。”顿了顿,他似是无意地说道:“卢文来洛阳时日甚短,虽然行事高调,可也没有真得罪什么人,有点恩怨的,不过是荆州翁氏和范阳卢氏两少年。不过那卢云是个循规蹈矩的弱质儒生,听说性子温和,从不得罪人。这两兄弟齐齐遇刺,确是有点奇怪。”

    这太监说了这一席话后,皇帝也没甚在意。只是他第二天上朝时,听到有个朝臣说了句,“卢文听说是卢及的长子,范阳卢氏自是不喜了。”

    只这么一句,皇帝当场便怒形于色。

    当天晚上,他在批阅奏折时,突然把笔一放,叹道:“当年卢及一家二百余号人,乃是因朕之故而致不幸横死……朕为了补偿卢氏一族,特扶起这一旁支,给了他们天大的荣华。”

    这话一出,殿中的人都鸦雀无声了!

    这一殿的人中,只有与皇帝说得上话的老太监知道一些当年的事。当年,卢及文动江北,在与还不是皇帝的刘秀相见后,两人相谈甚欢,慰为好友。那时正值王莽势大,在一次被王莽追捕中,卢及救了他胞兄刘演的长子,当时刘秀是知道这事的。只是在王莽带兵围上卢府追杀刘演之子时,在卢及向他求救时,本来应该出兵的刘秀,这时恰好知道了,他这个侄子一直对他不满,并已秘密联络了人马,准备夺他的权。于是,刘秀放弃了救援,导致范阳卢氏一族惨灭,只有卢及被仆人冒死救出,给藏到了他时常读书的别庄中。

    其实刘秀一直知道,刘演之子与卢及并无交情,他之所以收留这个侄儿,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因为自己与卢及交谈时,总是对刘演那个英年早逝的兄长怀有无比的敬意。卢及犯了书呆子性格,爱乌及乌,以为替好友收留他最敬重的大哥的儿子,是有情有义之举。

    他只是没有想到,这一收留,便引来了王莽围攻。而王莽这人向来心狠手辣,他既然围上了,又哪会听卢氏族人讲道理?便是他们愿意把刘演之子献出,王莽也不会为之所动。

    那事后,卢及虽然侥幸得脱,却一直觉得自己是家族的罪人。于是他终身郁郁。

    而刘秀坐稳天下后,想起当年之事,不免有点觉得对不起卢及,对不起范阳卢氏一族。想到卢氏嫡系已没有传人,便挑了一个支系扶助他们站起。

    可没有想到,现在这个范阳卢氏享了福,得了好处后,在知道自家女儿杀了皇室血脉,引得陛下震怒,家族不稳时,为了避免陛下一怒之下把范阳卢氏的位置重新给回卢及的两个儿子。竟对他们行斩草除根之举!

    是了,做这事的人,也许不是现在的范阳卢氏,而是卢氏别的分支。可不管是谁,那些人敢动卢文两兄弟,便是对他这个皇帝的最大嘲讽。他刘秀因为重情,因为不想让故人九泉之下不瞑目,这才扶起这个范阳卢氏的分支。谁承想,他的恩德之举,竟成了卢及自己子嗣的夺命刀?

    想到这里,刘秀冷着脸寒气问道:“那卢文卢云,可有调查清楚,确实是卢及儿子无疑?”

    那个忠心于刘疆的太监马上应道:“正是。”

    “传孤旨意,宣卢文入殿!”

第二百六十五章 变化

    很快的,因受了伤失血过多,手臂上还捆着木板的卢文,便进宫面圣了。

    望着跪在自己面前,脸色苍白却依然风度翩翩的少年郎,刘秀的眼中,仿佛浮出一另外一个少年的身影。

    其实,卢文的弟弟卢云,虽然不曾有资格进殿,他也在齐秀山下注意过。因为那少年,与当年的卢及长得实在太像了,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也因为这一点,所以他派人调查卢文身世时,并没有太着紧。因为在他看来,他们必定是卢及的儿子或血亲,根本不需要去调查。

    想到故人,他轻叹了一口气,目光也变得温和起来。

    令得卢萦坐好后,他闲话家常地说道:“阿文昔日在成都时,日子过得可好?”

    卢萦摇头,她恭谨地说道:“家父死得早,家母也是,我们兄弟直到十几岁,还经常吃不饱。哪一顿能喝一碗猪骨头汤,便很高兴了。”

    刘秀嗟叹一声。过了一会,他又问道:“你父亲怎么死的?”

    “大夫说他忧思郁结,本无生意。”

    刘秀沉默了一会,又问道:“那他可有说过什么?”

    卢萦苦笑道:“家父死时,文还幼小。只记得父亲握着文和弟弟的手,反复嗟叹说,都是他的过错,使得两儿不能回宗庙,将来死了要做孤魂野鬼。”

    这话一出,刘秀脸色不免露出一抹感慨伤感之色。

    好一会,他轻声说道:“卢文。”

    “卢文在。”

    “你把你父亲的骸骨迎回洛阳吧。在外漂泊了这么多年,也是该回宗庙了,还有你们两兄弟,也该记入卢氏族谱了!”

    什么?

    卢萦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来。

    她是真的不敢置信,因此她双眼瞪得溜圆,错愕地看着长相文秀中透着尊贵的皇帝,突然间,她眼眶红了。

    卢萦推金倒玉般向刘秀拜倒在地,伏在地上的她,声音沙哑哽咽。“臣。谢陛下隆恩!”

    她是要谢恩。

    因为刘秀这话听起来平常,那意思,却是非常明了地告诉她,他要把她们兄弟。记入范阳卢氏的族谱中。

    可是。卢及本是范阳卢氏的嫡系长房啊。他的儿子,自然也是嫡系。卢萦兄弟以卢及的儿子身份入了族谱,那不言而喻。身份比现在的范阳卢氏所有人,包括现任族长之内,都要高一头!

    所以,刘秀这话,就是把范阳卢氏还给他们兄弟的意思!

    她是在算计这个位置,可她没有想到,得到会这么容易!

    刘秀见到卢萦感激涕零,不由又是一声轻叹。

    卢萦出宫时,天色已晚,她坐上马车时,整个人都是轻飘飘的,她紧紧握着拳,直到了府门口,还以为自己是置身梦中。

    一入书房,她便让人叫来卢云。

    “大哥,你找我?”卢云推开书房门走了进来。

    一进门,他便是一怔,因为他看到自家一向镇定的大哥,正呆呆地望着地上一动不动的。卢云走到面前时,才发现一滴又一滴的泪水,正朝地板上溅落。

    卢云大惊,他急步上前扶住卢萦,颤声问道:“大哥,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卢萦抬头,她泪流满面地看着卢云,嘴却咧着,欢喜得声音都发了颤,“阿云。”她猛然伸手抱住弟弟,哽咽道:“阿云,我替父亲圆了梦了!你大哥我让父亲九泉之下能够瞑目了~!”

    卢云连忙问道:“大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你这么欢喜?”都欢喜得流泪了。

    卢萦激动地说道:“陛下他刚才召见我时,对我说,要我迎回父亲的骸骨,让我们都认祖归宗!”

    什么?

    卢云也激动起来,他红着眼睛连声问道:“大哥,当真,可是当真?”激动到了极点,他在书房中胡乱转起圈子来。

    卢云很小的时候,卢及就死了,他对父亲并没有什么印象。他的激动,更是来自这个时候大多数人的渴望,那就是认祖归宗,名字记上族谱,死后不至于做孤魂野鬼!这种渴望,对很多人来说,甚至比对性命地看重相比等。

    姐弟俩抱在一团,又是笑又是哭地闹了一阵后,直到天明了,实是疲惫了,才各自睡去。

    皇帝召见卢文的事,不知怎么地就传出去了。特别是第二天,皇帝又召见了范阳卢氏的族长,直接对他说,准备让卢文兄弟认祖归宗。他还说,如果这两兄弟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会把当年赐给范阳卢氏的所有荣耀全部收回。

    这次召见,更是明白地证实了卢文兄弟要入驻范阳卢氏的消息。一时之间,卢府车水马龙,而蔫巴巴的范阳卢氏,更是频频向他们兄弟,向未来的族长示好。甚至为了巴结他们,别的不得势的卢氏分支,还在附近租住下来,只为了常见他们兄弟一面。

    那个来过卢府,与卢萦小有过节的杨卢氏,还有范阳卢氏的小郎君,杨卢氏的弟弟卢清,都备上重金,战战兢兢地来求见卢文兄弟。卢萦在见她时,站在杨卢氏身侧,她的丈夫杨家郎君,连连向着卢萦请罪,时不时地回头朝杨卢氏呵斥几句,呵斥时那眼神都是带着厌恶的。卢萦瞟了一眼明显憔悴了的杨卢氏,不由冷笑着想道:范阳卢氏明明比杨府势大,想当时杨卢氏高门女下嫁是何等威风?这才得罪了一个人,便被她当日捧在手心疼的丈夫嫌弃了。这种男人的攀高踩低,无情无义,真是让人嗟叹。

    想到这里,她便觉得没意思了。当下站起来说了句,“当日之事我已然忘记。”转头她又对着杨卢氏的丈夫。冷冷说道:“我范阳卢氏的女儿,当初可是你恭而敬之的迎娶的。怎么,一不如意便作践起来了?滚——”

    一句话令得杨卢氏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感激涕零地看向卢萦,令得她的丈夫脸色一白时,卢萦衣袖一拂,令人把他们请了出去。

    热闹到了极点时,送金送女人送少年的络绎不绝,前来说亲的也是络绎不绝。一时之间,卢萦卢云不管走到哪里。都有人逢迎巴结。便是耿六等人与卢萦见面。言里言外,也有一种自己低了她一等的感觉。因为,她将在不久后,成为这个洛阳知名的大宗族的族长啊!那可是他们父亲也要仰望的身份!

    在这种无限风光中。罗子也护着卢及的骸骨上路了。

    而卢文呢。他则是接了为陛下庆贺大寿的寿宴。开始与清老等风月中人频繁接触,倒是过得无比逍遥自在。

    这一日,卢萦穿了一身朝服。坐上了赶往皇宫的马车。

    走到宫门外,她与耿秉遇上了,这个威武冷俊的左将军,朝她打量了一会后,策马靠近她,盯着她低声说道:“不知卢文准备什么时候暴病而亡?”他慢慢说道:“这种瞒天过海之事,不可能长久无恙。你入驻范阳卢氏后,尽快给你弟弟培养一些人手,抓紧在半年之内完成,也好让卢文过逝。”

    卢萦垂眸,好一会,她低声应道:“是。”

    “抓紧一点,夜长梦长。”

    “好。”

    见她这么老实地应了,耿秉点了点头,转身入了宫门。

    卢萦也入了宫门。这一路走来,不时有老臣向她点头示意,虽然在他们眼中,卢文这个少年有点少年任性,并不能当好范阳卢氏那个族长之职。可不管如何,他要成为范阳卢氏的族长,这已是无法更改的事实!

    更多的大臣,都想与卢文联姻。做为女婿,这个长相才情都不错的少年,无疑是上上之选。

    这一路的寒喧声中,卢萦举止从容,风度极佳,远远站在人群后面,阴澈看着这样意气风发的卢萦,不由一笑摇头。

    今天的早朝只是照例举行,卢萦站在那里,处于亢奋中的她,挺觉得有点无聊的。

    就在陛下要吩咐退朝之时,只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不一会,一个臣子满头大汗地冲到殿前扑通跪下。颤声大叫:“陛下,不好了!真定王刘扬反了!”

    “什么?”

    皇帝刘秀腾地站起!

    与皇帝一样惊住的,还有满殿群臣。一阵嗡嗡声中,所有支持郭皇后,支持太子刘疆的大臣们,齐刷刷脸色一白。

    真定王刘扬是郭皇后的亲舅父,当年陛下迎娶郭皇后,有很多的一部份原因就是看在刘扬的面子上,就是通过这种联姻的方式借助真定王的势力!

    可现在,郭皇后最大的后台,最强有力的背景,真定王刘扬造反了!

    一时之间,殿中所有人的都惊了,慌了。

    这一瞬时,卢萦也是脸色刷白,她腾地抬头,定定的,一瞬不瞬地看向皇帝刘秀。

    皇帝所在的位置光线有点暗,令得她无法看清他的表情。可这一刻,卢萦嗡嗡作响的大脑,只在想着一件事:阿疆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

    是的,刘疆最怕的事情发生了,他的舅父造反了。有了一个外甥女在宫中为后,侄孙是当朝太子,眼看太子继位,他真定王的势力便无人能挡的刘扬,为什么要造反呢?他是自己要反,还是被形势所迫?

    混乱中,卢萦只是想道,恰好在刘疆远赴滇地时,他的舅父反了。接下来的第二步,就是废后吧?废了的皇后,她的儿子还能坐稳太子之位吗?

    卢萦只是想着,列朝列代,好象还没有被废了的太子,还能依旧活得风光舒坦的……

    被震得头脑一阵嗡嗡作响的卢萦,再也听不进下面的话。直到陛下退去,众臣离殿,她才深一脚浅一脚地出了殿门。(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六章 阴澈来了

    急急走向马车后,卢萦哑声唤道:“回府。”

    外面没有声音传来,只是马车在加速,在急急朝着卢府赶去。

    这时刻,马车外的护卫们,一个个都是脸色灰败。他们非常清楚地知道,自家主公,这一下情势危急了。

    马车转眼间入了卢府,卢萦大步走入书房,一边走,她一边哑声命令道:“把能信任的人都叫来。”

    转眼间,她在书房站定,看着站了一房的护卫管事还有婢仆,卢萦负着手踱了一圈,哑声问道:“可有人知道现在太子府情况如何?”

    一护卫上前低声禀道:“臣刚才已经得知,东宫已被陛下的人全面接管,便是一只鸟,也飞不出殿门。”

    另一个护卫上前说道:“不止是东宫,凡与主公来往过密的大臣权贵,都有人盯着。如今整个洛阳城,唯一能出入自由的,只有郎君的居处。”那是因为刘秀一直不知道她与刘疆的关系!

    卢萦闭了闭眼,半晌后她冷笑道:“那边叛乱的消息才传来,这一边,便各大权贵大臣们,都被盯住了?东宫也被禁止出入了?陛下好快的手脚!”

    卢萦这话一出,众人面有悲愤之色。这些年来,陛下对郭皇后的冷落,对皇后所生的诸子与阴贵人所生的诸子的差别待遇,他们是一清二楚的。以前还抱有信心,是因为陛下是一代明君,而刘疆做为太子,很多地方也着实优秀,他们以为,皇帝会对这个长子有不舍之心。

    却原来,不管他们的主公如何经营,如何百般筹谋,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在书房中陷入一阵难言的沉寂时,卢萦清了清嗓子,低低地说道:“有谁知道陛下会如何处置太子?”

    一年长的护卫苦笑道:“郎君这话多余了,陛下已然派出耿家人,截在殿下回程路上想把他擒拿。现在,我们的飞鸽出不了城,各大宫门被严密把守,殿下根本不知道宫中生变。殿下他一旦被擒,必定会被囚禁起来,再难得见外人。”

    那么风光,那么要强,那么不可一世的阿疆,要被囚禁起来,一生不得见外人?

    这事想也不能想,光是寻思一下,卢萦便心痛如绞。

    她闭了闭眼后,睁眼见到众人脸露悲伤绝望之色,当下唇一扯,淡淡说道:“方九,你挑几个人跟我进来。”

    “是!”

    当卢萦步入偏殿时,跟着她进去的,都是最忠实于刘疆的人。

    看着这十来人,卢萦低声说道:“前阵子我前往成都时,思及殿下之事,突然夜不能寐……恰好我还有一些手下,这些人中,有些奇人异士。”她说到这里,咳嗽一声,在众人腾地抬头时,她低低说道:“那些人,在这数月中,给挖出了一条地道。这地道,有两条入口一条出口,入口之一,在我这卢府中,另一处,在太子府第,出口是在城外山中。”

    在众人刷地双眼晶亮中,卢萦轻声说道:“你们准备一下,我们马上出发,最好能在陛下派去的人之前与太子会合!”

    这一次,她声音一落,众人同时向她躬身,这一刻,所有人都是心悦诚服。毕竟,做为一个对内情毫不知晓的人,卢文郎君仅凭一梦,便给他们主公安排了一条救生之路,实在太让人佩服了。

    把那地道的所在告诉众人后,卢萦挥退他们,回到书房坐下,命令道:“把阿云叫来。”

    “是。”

    三刻钟后,卢云从学堂里急急赶回了。他大步走入书房中,朝着卢萦欢快地唤道:“大哥!”

    卢萦回头,她看着满面喜色,容光焕发的卢云,唇动了动,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慢慢的,她挥退呆在书房中的婢女,示意卢云上前。

    卢云走到她面前后,卢萦伸手,一边帮他整理着衣襟,卢萦一边轻声说道:“阿云,我们得对父祖不孝了。”

    卢云一怔,睁大眼看着她。

    卢萦抬头,她唇有点颤,在外人面前,她还强自镇定,可在亲弟弟面前,这时的卢萦,便如在汉阳时一样,在自己的亲人面前露出了脆弱的表情。她苍白着脸,低低地说道:“阿疆,要出事了。”

    卢云双眼刷地瞪大,他急声道:“怎么了?”

    卢萦示意他声音放小,凑近弟弟,她把事情说了一遍,然后看着卢云,卢萦哑声说道:“阿云,我们得马上离开洛阳,与阿疆他会合。”

    与以往的每一次一样,这个跟着姐姐,不知经历过几番起落的少年镇定地回道:“姐姐,一切听你的。”

    卢萦闻言,闭上了双眼。

    不一会,她睁开眼,朝着卢云说道:“我还埋有二千两黄金,那地方在后院那三棵并排而立的樟树下,每根树下都有埋。还有,你赶紧通知罗子和元娘,让他们转道前往杭州,我们会到那里与他们相会。”

    “好的。”

    “还有那……”才吐出这三个字,蓦然的,一个尖锐的声音叫道:“卢文接旨——”

    几乎是那个声音一落,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传来。

    听着那脚步声,姐弟俩相互看了一眼,齐齐脸色大变:莫非,是耿秉他们把卢萦与刘疆的关系说给皇帝听了?所以,他们也逃不出去了?

    正这样想着时,外面那尖哨的声音再次唱道:“卢文何在?出来接旨!”

    卢萦清醒过来,她转过头朝着卢云命令道:“我刚才交待的话可听到了?快去处理。实在不行,那些黄金就算了。”急急交待了这一句后,她整好衣冠,深吸了一口气,大步跨出了房门。

    门外,站着一个太监和一些宫中来人。卢萦大步走去时,突然的,一阵脚步声响,只见两排银甲护卫齐刷刷走来。他们走了几十步后分成两列停下,然后,一个银袍银甲的俊美郎君,缓步踱了过来。

    这俊美郎君,眉目如画,眼眸如湖,可不正是阴澈?

    此刻的阴澈,穿得如上战场一样,见到卢萦后,他微微点头,在那太监看来时,他眸光一转浅笑道:“先由在下与卢文郎君说几句,如何?”

    这可是殿前的红人,那太监马上恭敬地陪着笑脸说道:“郎君请便。”

    阴澈点了点头,他目光转向卢萦。

    他缓步朝她走来。

    一直走到她面前,阴澈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说道:“你们先退下。”

    话音一落,不止是他带来的二十人,便是传旨的那太监和宫中来客,都躬身朝后退去。

    当四下再无闲人后,他转眸静静地盯着卢萦,盯着她显得苍白的脸,他轻轻地说道:“阿萦,我说过的,让你别太喜欢刘疆了,你做到了么?”

    卢萦腾地抬头看向他。

    看着他,她的唇动了动,又动了动,最后却只是说道:“那时,你就知道了?”

    阴澈垂眸,他轻浅的一笑,低低地说道:“陛下最爱的儿子,一直是四皇子。刘疆他,虽有大才,却也有大缺点,他其实不适合为帝。”

    卢萦低低一笑,静静地说道:“不喜欢一个人,他便是最好,做得最多,也还是不喜欢的……陛下向来不爱他这个大儿子,又何必找这么多借口?”

    阴澈闻言,却是苦涩一笑,他只是盯着卢萦,低低说道:“阿萦,你又没有听我的对不对?你还是欢喜上了他,很欢喜他对不对?”

    他负着双手,腰背挺直地走出几步,仰望着天边,他深浓的眸光微暗,低低的,阴澈说道:“在汉阳时,你欢喜的是我。当时我让你等我回来娶你,你失信了。这一次,我让你不要那么欢喜刘疆,你还是没有做到。”

    他闭上双眼,低低地说道:“阿萦,很多事你一直不知道。陛下的心,实在阴贵人身上,他一直以来,也对阴氏族人格外厚道,远胜过对皇后一族。刘扬一反,郭皇后也坐不稳中宫之位了。而郭后被废,阴贵人必定会成为新的皇后。中宫换主,太子怎么可能不换?阿萦,刘疆他,无路可走了。”

    他的话一落下,卢萦陡然向后退出两步。

    看到她白着一张脸,阴澈怜惜地望来,他向她伸出手,温柔地说道:“别多想了,阿萦,这些家国大事,都是男人们操心的。你不是想成为范阳卢氏的族长吗?现在我也说得上话,我来帮你在范阳卢氏立足!”

    卢萦看着他伸出的那只手。

    她知道,这伸出的手,不止是他的承诺,还有他的心,他的妻室之位。

    这个少年啊,这个与他在故地相识,一直对她照顾有加的少年啊,一直在静静地等着,也许他等的,便是这一天!

    可是,她已不能,她已不能……

    闭了闭眼,卢萦低哑地说道:“阿澈,我不能……抱歉。”

    只是几个字,可这几个字一吐出,阴澈还是脸色灰白,他向后退出一步后,猛然转过头去。

    背对着她,阴澈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这样一动不动地站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卢萦听到阴澈轻轻地说道:“耿秉他知道你的身份……我刚才前来时,他说过,务必把你拿住。阿萦,抱歉。”

    轻轻地说到这里,他猛然转身,大步朝前走去,口中则朝着那太监大声命令道:“宣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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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七章 羁绊

    “是。”那太监连忙上前,摆好香案后,跪下的卢萦只听到那太监一字一句地念道:“……今有人上告,言卢氏阿文任性妄为,手段毒辣,曾谋害吴氏六女吴氏阿漓的性命。便在成都时,亦欺男霸女,夺人良田,多有作恶……”

    在那太监尖哨的诵念声中,阴澈一直温柔地看着低着头,一动不动如同木头一样的卢萦。直到那太监吩咐人上前把她看押起来,他才手一挥,当下,几个银甲将士朝她走来。

    两人说了一声“得罪”后,把卢萦双手一剪绑了起来。看到她被推得一个踉跄时,阴澈伸手把她扶住,温柔地帮她动了动扣得太紧的绳结,他垂着眸,深浓的睫毛扑闪着,压低声音轻轻安慰道:“阿萦,得罪了,政权交替,最是埋尸无数。为了不使得你在这件事上陷得太深,我得暂时把你扣住。你放心,你这些罪名都是容易洗脱的。”声音一落,他手一挥,一辆马车驶了过来。

    他从士卒手中接过一块布塞在卢萦嘴里,然后,她整个人被推上了马车。

    在马车驶离卢府的那一刻,卢萦听到阴澈清冷的声音传来,“紧闭卢府大门,不许任何人出入。”

    “是。”

    “马上集合卢府众人,无论仆役婢女,一一记录在册,严密看管。”

    “是。”

    “如有人问起,便说主人突染伤寒,为免传染只得紧闭门户!”

    “是!”

    在他一连串地交待过后。马车从侧门驶出了卢府。

    卢萦的马车静静地行驶在街道中。

    傍晚的洛阳,还是那么的热闹,街道上人声鼎沸,一如昨日那般喧哗而充满生活气息。

    昨日时,她还踌躇满志,一想到自己马上入主范阳卢氏便兴奋不已,可不过一天,便已天翻地覆,这人间还真是,兴败如等闲!

    在安静中。马车驶入了一个庄子。

    一入门。阴澈便上了马车,他亲自帮卢萦解开绳索,取下塞在口中之物后,扶着她下了马车。

    卢萦手脚一灵活。便轻轻挣开了他的手。他也不强求。便这么一边走在前面给她带路。一边低声说道:“阿萦,这庄子,你喜欢吗?”

    这话令得卢萦一怔。她抬头看去。

    这一看,她赫然发现,这庄子的有些布局甚是眼熟。如右侧,便有一棵巨大的,要几个才能环抱的榕树,这榕树亭亭如盖,树下摆放着塌几。想来夏日炎热时,在这树下午睡,傍晚时读书,月色下奏琴,定有一番乐趣在。

    这么一想,卢萦才发现,这树还真的很是眼熟。

    她转过了目光,离榕树百步远处的有一围墙,那围墙不高还有点破,围墙下杂草林立,石头处处,随便拿几块石头一垒,便可以爬到围墙上面,抵达围墙那边去。

    这只是一面,另外三面,都是垂柳湖堤,桃树梨树无数。想那春光烂漫时,此处定然繁花似锦。

    阴澈负着手走有前面,他一边走,一边指着那榕树说道:“阿萦,那榕树比之汉阳你家里的如何?你家那株好象还小一点。看那围墙,是不是甚为眼熟?呵呵,有时我闲着无事,便会爬过去坐在围墙上吹箫。”他声音轻细起来,“只是我每次吹完后,墙那边都不会有你……”

    卢萦听出了他语中的哽咽,她慢慢转过头背对着他。

    这时,阴澈的声音轻快起来,他指向另一边,“那湖水很清澈吧,里面还养了很多鱼呢。我有时无事,便会下去网几条。每次我吃鱼的时候,都想着,阿云一定也会喜欢网鱼。”

    顿了顿,他声音沙哑地说道:“我初来洛阳的时候,什么都不惯。父母换了,住的地方都换了,连婢女奶妈,都不是熟悉的。每个人看我甚是恭敬,却也生疏客气。我熬了一日,每到夜里,我就拿着一册书,这般抱膝坐在窗头,看着天上的明月想,这个时候,我的阿萦在做什么呢?她是不是又去卖字了?还是换上男装去骗人了?”

    他轻轻说道:“那时我就会悔,明知道要分别了,明知道一别难期,怎么就不向你讨个贴身物事呢?这般半夜醒来,辗转反侧愁思满腹时,也好有个念想。后来我就入了阴氏的间部,专门从事情报分析还有对暗卫的领导。刚开始去时,可真是不惯。”

    他苦笑起来,“我虽是阴氏正宗嫡子,可里面的人只服强者。有好些次,我都被他们弄的陷阱坑了,掉在里面一饿就是两天。那个时候,我会仰望着那狭小的洞口,想着:阿萦还在汉阳等着我呢。我如果这样放弃了,她怎么办?这样一想,我又有信心了。”

    他一直领着卢萦入了一处阁楼,又转身略作安排后,这才走到卢萦面前。

    看着沉静的卢萦,他拿过一个笛子,冲她灿烂笑道:“阿萦,我给你吹笛好不好?”

    卢萦垂眸,过了好一会,她才轻轻摇了摇头。

    虽然不曾说什么话,阴澈哪有不明白她的拒绝意味的。他苦涩一笑,转眼,他又轻笑道:“你不喜欢听是不是?可我还是想吹给阿萦听呢。”

    说完后,他把笛子放在唇边,呜呜咽咽地吹奏起来。

    外面的秋风飘荡,随着风鼓起宽宽的帏帐,俊美如画的少年那眉眼,如染上了金色的光晕一样,有种沉淀了的模糊和遥远。

    笛声一缕缕飘开,渐渐绕上树梢,再远远地消失在苍穹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曲终了,阴澈放下笛子。他垂着眸,从婢女手中接过一盅酒后,小小地品了两口。他把酒盅放在几上,轻声叹道:“其实这种常年戴着面具的日子,我已厌倦。”他转头看向窗外,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笑得宛如梦幻。

    就在卢萦向他看去时,阴澈低低地说道:“阿萦,等你把范阳卢氏的族长之位交给了阿云,我们一道回去汉阳怎么样?我想好了,咱们就在青月山下建一个庄子,把你家那棵大榕树移栽过来。我呢。我这两年也帮我父母相了几个嗣子。有他们孝顺着,父母双亲也不至于老盯着我的亲事。他们定会放任我,不再理我。到时,咱们还在庄子里建一个小湖。没事的时候。就到湖中打鱼好不好?”

    口里问着好不好。可他的样子却完全没有等卢萦回答。就在卢萦看向他,准备说些什么时,突然发现。他浓密的睫毛底,那眼眶中竟然隐含泪光。

    他也知道,那只是一场梦吧?

    陡然的,卢萦闭上了双眼。

    这时,阴澈低低吟道:“关山万里觅封侯,却从来,繁华不过醉时酒,相思方是骨中针。”

    他反复地吟着,声音低低,清而冷,低而绵,温柔中带着说不出的惆怅,惆怅中,却有着更多的凄苦……

    卢萦饶是思绪万千,这里也被牵动了情绪,眼中渐渐湿润。她紧紧咬着唇,什么话也说不出了。

    这时,外面一个脚步声传来,“少主,陛下令你马上入宫。”

    “知道了。”阴澈清声回了一句后,转身就走。当他走到门坎旁时,他缓缓回头。

    便这么回着头,便这么看着卢萦,半晌后,他微垂着睫毛,轻轻地说道:“阿萦,刘疆做了十几年的太子,麾下能人无数。当此紧急之时,多你一妇人不算多,少你一妇人也不算少。你就先留在这里好不好?先留下来,静观其变……”

    他失望地看着沉默的卢萦,轻叹一声,转身开门离去。

    半夜时,阴澈回来了。被制止在房中,出入不得自由的卢萦心中有事,自是睡不着。她早就躺到了塌上,却直到这时,还在辗转反侧。

    突然的,她听到了外面传来压低地说话声。

    那声音虽然极小,却清楚地入了她的耳。

    是阴澈的声音!

    卢萦一凛间,便一动不动了。

    在无比的安静中,他的脚步声轻轻传来。她听到他走到了门前,听到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半晌后,慢慢走了两步,然后,听到一阵衣服扫在地上的西索声传来。

    过不了一会,一个仆人压低的声音传来,这仆人的声音中带了几分惊愕,“少主,你怎么坐在这里?”

    也许是外面的阴澈做了一个什么手势,那仆人安静下来。过了一会,才极小声地问道:“少主,你忙了一天,不用休息么?”

    外面,传来阴澈因疲惫和睡意而有点沙哑的声音,只听他轻轻的带着笑说道:“无妨,我这两年经常夜不能寐,有时到荒野外,就着污泥也是一宿。我坐一会就会离去,你去睡吧。”

    那仆人顿了顿后,想说什么,最后才迟疑地应道:“是。那小人告退了。”

    那仆人退下后,外面的阴澈一直没有动静,仿佛他早就离去了。

    不过卢萦六识过人,自是听得出他还在。只是他的呼吸沉缓低沉,只怕已是睡着。

    他靠在墙上都睡着了,她却睡不着了。忍了又忍,卢萦翻了一个身。见外面没有动静,她又翻了一个身。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阴澈含着睡意的低哑声音,“阿萦,你睡不着?”

    卢萦沉默了一会,她还没有应答,阴澈便轻叹道:“今晚有很多人都睡不着,陛下他只怕也睡不着。”

    听到这时,卢萦忍不住问道:“陛下是个什么样的人?”

    阴澈恭敬地回道:“陛下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见卢萦不回答,他苦笑道:“你莫因为刘疆便以为陛下是小人。在这世间为人处事,从来都是难有两全之策。郭皇后她出身显贵,性子有骄慢处,陛下其实对她,也是忍让了多年。”

    卢萦没有回答。

    她沉默了,外面的阴澈也以为她已睡着,便没有再吭声。(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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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意外,少女卢萦拥有了超常的直觉。 于是,在这个繁华初定,儒风最盛的东汉初期,不想再仰人鼻息,也不想再贫困潦倒的卢萦,为了她理想中的富有和尊荣,开始了周全的算计,智慧的攀爬。 只是她没有想到,这一路算计下去,她会遇到那么一个阴谋家…… ×××××× 一句话简介:突然变得十分聪明和敏锐的卢萦发现,那些曾经森严复杂的家宅争斗,金钱困扰,口舌是非,还有阴谋阳谋,通通变得简单起来…… 嘿嘿,新书上传,求推荐票PK票支持呢。 (本站郑重提醒: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切勿模仿。) ...凤月无边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凤月无边,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凤月无边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