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三十、慰妻
夜晚,淑宁特地在后花园的湖边寻了块空地,摆了个香案,独自遥祭不幸早逝的肃云珠。
她拿出一个盒子来,将它打开,里面是一串牛骨珠子的手串和四个绣花小香包。手串是那年她送给肃云珠万花筒时得的回礼,她特地回娘家从杂物箱子底翻出来的。至于小香包,本是周茵兰的东西,肃云珠玩过,后来落到淑宁手中,只是因为丢了一个,早就不能玩了,就与手串放在了一个地方。这是她仅有的与肃云珠有关系的东西了。
如今已经有十年功夫了,手串珠子依旧光润,只有红丝绳有些褪色,而香包上的绣花,也不再复当年的鲜艳,连边缘都有些磨损了。就像是曾经张扬明媚的肃云珠,也被生活折磨得失了往日颜色。而从前与好友嬉笑着走遍大街小巷,无忧无虑地活着的自己,也在这京城的大宅院中勉力操持一家人的生活,与那些不喜欢也不好相处的人们打交道。难道说,自己也会有失去自由与快乐的那一天么?
其实,现在的自己,在某种程度上何尝不是失去了自由与快乐?嫁了人,就不能再象做姑娘时那样随心所欲了。而这个贵族的世界,更容不得女子有半点的“不合规矩”。
淑宁吸吸鼻子,将盒子摆在案上,拿过周茵兰送过来的祭文,轻声读了一遍,便点了火,放进旁边的铜盆里。
她写信把肃云珠的事告诉了周茵兰,对方也是难过不已,回信上沾了点点泪迹。相比而言,周茵兰与肃云珠的交情更深,心情也更难过。只是她在婆家不能自行拜祭,只能写一篇祭文捎给淑宁代祭。即便这样,已经冒了被婆母怪罪的风险了。
其实,她也是一个嫁人后失去往日自由快乐的女人啊。即使有夫婿的关怀爱护。也不能掩饰这一点。
淑宁看着那火光一点一点地熄灭,一阵风吹来,将腊烛吹熄,些许灰烬被扬起,而案上铜炉里的香,也渐渐烧完了,只有远处地仪和轩前的两个灯笼。遥遥送来一点昏暗的光。湖中点点波澜,映着天空中的一弯月影,越显得四周清冷之极。
肩上一沉,淑宁回头一看,原来是桐英为自己披了件斗篷。她勉强笑笑。知道自己一句话也不说,跑到后园来伤心拜祭,让他担心了。
桐英皱着眉道:“我虽不知你祭的是哪一位,但如今正月还未出,虽然天放晴了。晚上依然冷得要紧,你只穿这样跑到这空旷地方来,是好玩的么?到哪里祭不得?”
淑宁低声道:“是我错了。我只是想着。那人本是个明朗张扬的人物,从前最爱鲜衣怒马,在马场里祭是最妥当地,这里没有,只好到园子里最开阔的地方来。免得她生前深受拘束之苦,死了……也要屈就……”她鼻子一酸,忙掉过头去。
桐英看了看香案,问:“是哪一位?怎么没个神主牌?”淑宁道:“本就是我想略表一表心意。我与她又不是亲人,放个神主牌在这里,叫人知道倒不好了。”她本不信鬼神之说,只不过心中隐隐有些期盼,希望肃云珠能收到昔日旧友的心意罢了。
桐英又问是谁。淑宁顿了顿,道:“就是康亲王世子的侧福晋钮祜禄氏。你可还记得,当年的奉天之花,肃云珠肃大小姐?小时候曾与她一块儿玩来着,想必你是听说过地。一路看中文网”
桐英叹了一声:“原来是她。我不但听说过,还曾见过呢。只是多年来忘了,原来她嫁进了康亲王府。这么说,是你前些日子去康王府住了两日,见到她了么?”
淑宁点点头:“从前也想过打听她的消息,但康王府规矩严,没有门路,一点消息都不透。我只有几年前从她父亲那里听说她生产的事,只是世子福晋进门后,便没了下落。后来……”她咬咬唇,没再说下去了。
桐英却已明白了:“我听说了,他家世子福晋闹了这么一出,在宗室里可惹了不少闲话。这位侧福晋虽外祖没了,但也是高门大户出身,当年还是太皇太后指的婚事。虽然治罪是不会的,不过宗人府那边,多半会有训诫,宫里可能也会有话说。”
死后再做这些有什么用?淑宁有些不以为意,便没接口。桐英见状,便上前点了三枝香,对着前方道:“肃大小姐,小时候我也曾见过你地,不过你大概不记得了。你不幸早逝,很多人都为你难过,希望你一路走好,下辈子过得平安喜乐。”说罢拜了三拜,插在香炉里,又重新燃起了腊烛。
做完这些,他回头对淑宁道:“不早了,回去吧?东西回头叫人收拾就好。”淑宁“嗯”了一声,对着那香案,默默祝祷几句,便随桐英往回走。
忽然一阵大风吹来,那装手串和香袋的盒子啪地一声关上,铜盆里的灰烬却纷纷扬起,随风飘散了。淑宁回头看着那些灰烬或是散落在湖面、草地与树枝之间,或是在夜空中消失不见,眼圈一红,便掉头与桐英一齐离了园子。
接连几天,淑宁心情都不太好,但依然坚持三日一次小请安,五日一次大请安,务必要让简亲王府那边挑不出毛病来,当然,这就难免会见到继福晋博尔济吉特氏与妯娌瓜尔佳氏。
瓜尔佳氏比先前已经收敛了,不知是因为雅尔江阿地告诫,还是为腹中胎儿着想的缘故。即便如此,她当了世子福晋,自觉地位高升,免不了要在人前显一显。淑宁爵位要比她低几级,又是平辈的弟媳,自然是最好的炫耀对象。淑宁此时没心情理会她,遇到她耀武扬威,便只当看不到听不见,让瓜尔佳氏一拳打在棉花上,郁闷不已。
但淑宁“息事宁人”的态度却得到简亲王的好评,认为二儿媳妇识大体、顾大局。不但平日里对她和颜悦色,还私下让长子管教妻子:“我简亲王府的世子福晋,就算不是宗室里最顶尖的媳妇,至少不能学那谁家地,连分寸都没有,让人看笑话。”
雅尔江阿哪有不明白地?忙警告妻子去了。瓜尔佳氏却满腹委屈,最近为着那康亲王世子福晋的传闻。京城里所有的世子福晋都被注意上了,成日被人拿来说事,可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到底是关外来的蒙古人,一点规矩都不懂,也没娘教她为人妻子地道理。傲慢任性,平日里也不把我们放在眼里。眼下闯了祸,却连累我们被人说闲话,真真是晦气。”她犹自埋怨着。
然而这些话辗转传到继福晋耳中时,却变了味道。博尔济吉特氏与那康亲王世子福晋关系虽然远。ap.好歹是一个姓的,瓜尔佳氏地话中隐隐有轻视蒙古贵族姑娘地意思,她一听就怒火中烧。只是强自压着。桐英与淑宁这对,虽然不受她待见,与那损害她权威的眼中钉世子夫妇相比,已经算是顺眼了。于是她便顺着简亲王的口风,待淑宁和气许多,还时不时送些小玩意儿。而对雅尔江阿那一房,便悄悄拉拢那伊尔根觉罗氏,顺道鞭策手下的人。向另两个小妾传话。
瓜尔佳氏有些觉,便趁机难,为难几个妾,尤其是伊尔根觉罗氏,还在雅尔江阿面前添油加醋。只是雅尔江阿早就听伊尔根觉罗氏报备过了。自然不会对她起疑,而另两个妾。他也当成是受了池鱼之灾,反倒警告妻子别再乱来。在这个节骨眼上,闹出妻妾争风、正妻灭妾的风波来,被人笑话地可就不是康亲王府一家了。
而对于妻子中伤继母与弟媳的话,他更是置若罔闻。他现在地位稳固,所以立场也站得很稳,父亲与弟弟两边他都不会得罪,反而因听到妻子的话,特地送了不少东西给弟弟桐英,算是替妻子道歉。
继福晋那边听说瓜尔佳氏吃鳖,暗笑不已,只是面上摆出一幅贤良模样来,劝说媳妇要与妾室和睦相处,“家和万事兴”,让瓜尔佳氏有想吐血的感觉。但眼看着雅尔江阿的世子地位越来越稳固,与简亲王地父子关系越来越好,继福晋心中早早盘算开了。正好长子敬顺向她哭诉宗学功课繁重,同学又总欺负他、冷落他,不想再上学,她心疼儿子,便向简亲王提出,尽早回奉天去。
简亲王正为妻子的识相高兴,听了也没有反对的意思。他进京来,一是为了战后领功受赏,二来是为了次子地婚事,三来是为了三子的爵位。眼下功赏已经过了,桐英成亲已有数月,而三子阿扎兰的爵位,看来要等到十八岁以后才能得了,眼下在宗学读书,也还过得去。他这几个月在京中与其他王公府第往来,又要上朝,也有些疲累,回奉天日子要清闲得多,于是便答应了,开春就走。
整个简亲王府都动起来了,雅尔江阿嘴上一再劝父亲留下,其实心里不是不高兴的,父亲一走,这府里就是他的天下,做事也不必束手束脚的了。倒是桐英趁机多陪了父亲几天。
郭福晋与李福晋两人却有些不安,因为阿扎兰与实格两人都进了宗学,不能跟她们回奉天去。后者倒还罢了,无论是走是留,她都没什么想法,但前者挂念留在奉天的两个小儿子的同时,又担心长子在京中无人照料,心下很是不安。而且,以阿扎兰地年纪,已经可以娶亲了,她有些想法,想趁今年选秀,给儿子找一个好媳妇,免得他成日跟丫环们纠缠不休,把身体弄坏了。
但丈夫要走,她也不可能留,见简亲王把事情交给两个大儿媳,只好接受了。只是想到瓜尔佳氏一向的为人,她便道:“世子福晋有了身子,选秀的时候正辛苦呢,这事儿就不劳你费心了。”
瓜尔佳氏却早有了自己的盘算,不在意地道:“这没什么,我又不是头一回生了,身为长嫂,怎么能不帮兄弟呢?放心,我一定给他找个好的。”
郭福晋听了却更不安了,只能私底下托淑宁。淑宁没有把事情揽下,只是淡淡地说会尽力。
一把简亲王一行送走。雅尔江阿就像是松了口气似地,问桐英有没有兴趣陪他喝两杯。桐英却有些为难,因来时曾答应淑宁,会陪她回趟娘家。淑宁见状,便对他道:“我自个儿去就好了,你就陪大哥坐坐吧,只是别喝太多。”她不想留下来。公婆不在,她才不要面对瓜尔佳氏那副嘴脸呢。
桐英想了想,便应了,一直将送妻子送上马车,嘱咐了跟车的人好些话。方才随兄长回王府。淑宁自行往北边走,到了男爵府,也不叫人禀告,便自顾自地往槐院走。
没想到才进内院,便听到有人大喊:“你又不是我们家地人。在我面前横什么呀?你就是个吃白饭的!”
淑宁放眼望去,却看到是安宁在对小宝大嚷大叫,贤宁为兄长不平。便要冲上前去,被小宝死死拦住。
淑宁脸一沉,忙叫住他们,安宁见她面色难看,知道自己闯祸了,心一慌,便跑了。淑宁问了小宝与贤宁,才知道是小宝在课业上表现出色。在官学与杨先生那里都受了夸奖,安宁心中不忿,才会挤兑他。
淑宁心下暗怒,问:“这事儿是头一回么?杨先生知不知道?”贤宁抢先答道:“以前也有过的,先生知道。杨师娘如今带着雪丫头学针线,有时会跟大嫂说。大嫂已经骂过六哥几回了。可是,小宝哥说……”他偷偷瞄了小宝一眼,没说下去。
小宝面无表情,垂手而立。淑宁知道他对自己地身份有所顾忌,心生怜意,忙道:“你在家里这么多年了,家里人对你如何,你是知道的,别为了他一句闲话,就心里不痛快。”小宝弯弯嘴角:“知道了,姐姐放心吧,他就是因为功课比不过我,才这么说罢了。”淑宁点点头:“你知道就好。”
她拉着两个弟弟回院,但心里却在生气,心想父母才离了多久,大房的人就敢来欺负她的兄弟了?而且听贤宁的口气,这不是第一回了。难道真珍就没做点什么吗?
但一见真珍的面,她心里的气便渐渐消了。真珍脸色有些憔悴,似乎很累。想来母亲一离开,她独自一人要担起偌大家业,也是为难她了,即便有些不周到之处,也是有地。于是便拉着真珍的手,问起近来家中的大小事务,对于她觉得烦恼的地方,也一一帮着指点了几句。
不一会儿,那拉氏带着翠萍与安宁过来陪罪了。真珍这才知道生了什么事,心中羞愧。淑宁看着翠萍,想起先前听说的晋保又纳了一房妾地传闻,心下暗叹,淡淡地对那拉氏道:“小孩子不懂事也是有的,大伯母多教导教导六弟吧,他年纪也不小了,总要知道个好歹,不然日后当了差,怎么跟人相处呢?”
那拉氏忙应了是,又陪着说两句话,还给小刘氏送了两块料子,方才带着人走了。小刘氏目送她远去,叹了口气。
淑宁见状便道:“姨娘在家里若闷得慌,不妨多到荣大奶奶家走走,或是找找旧日的朋友。闲了,也可以回房山住两天,那边清静,而且家里也没个人在那里,姨娘若能偶尔照看下庄子,我们也放心些。”最重要的,是大刘氏的丈夫荣志已经升了四品防守尉,相对于几位兄长,官高得不是一级两级,多少能让大房那边顾忌些,对小刘氏客气一点。
小刘氏心中也明白,但对于回房山居住更有兴趣,只是放不下儿子。淑宁便笑道:“他那么大地人了,家里又一堆丫环婆子,难道还会冷着饿着么?何况他在官学,又不是天天上课,专找他不去学里的日子,让他陪你回房山散散心就好了。”
小刘氏应了,小宝面上带着笑,贤宁则早已嚷嚷着要一起去了。淑宁看着弟弟们闹腾,觉得心里好受了些。只是她一时疏忽,却把真珍忘了。
不过端宁从衙门里回来后,听了妻子的忏悔,却笑着安慰她:“没事,你才多大?在家里也不习惯这些,偶尔疏忽是有地,妹妹也没埋怨你,你心下不安个什么劲儿啊?”真珍仍旧觉得自己做事不周到,端宁只好慢慢开解了。
却说淑宁回府后,对桐英说起今天的事,桐英眼珠子一转,想到妻子近日有些黯淡的神色,出了个主意:“叫小宝与贤宁常来我们家玩吧。你家那位杨先生,学问虽不错,也不是顶好,带的几个学生,年纪、程度都不相同,定然十分辛苦,倒不如让石先生指点指点小宝的功课。他到我们家来得多了,想必你伯父伯母那边也会有所顾忌。”
淑宁想想也是,便应了。于是每隔几日,便派人接两个弟弟来玩,有时也会请真珍母子和小刘氏,只是端宁每日有差事要忙,只能在休沐时来。
桐英那边,也请了五弟实格来。原本是想他与小宝年纪相近,可以交个朋友的,没想到实格却总看小宝不顺眼。可小宝对着他他拉家的人或许还会让着些,对着实格,虽然明知对方是简亲王府的儿子,也不想相让,免得落了姐姐地面子。这一来二去的,两人针锋相对了几回,居然惺惺相惜起来,虽说仍时不时拌下嘴,但已经能好好相处了。
淑宁看着他们吵架,觉得好笑,脸上的笑容渐渐多了。桐英见状,便提议趁着天气好,一起到郊外骑马去。
他们经德胜桥直接出了德胜门,就是一大片原野。如今正值春天,正是草长莺飞的时节,处处绿草成茵,野花开放,骑着马放开了跑,心情也变得轻松起来。淑宁远远看着小宝、贤宁与实格他们边跑边吵闹,嘴角含笑。
桐英翻身下马,牵着她的马绳慢慢地走,轻声道:“心情好些了么?趁着天气暖知,我又清闲,要不要我陪你回房山住几天?要不……去保定看看你父母?”
淑宁心中软软地,知道他近日做的,都是为了让自己重新快乐起来,便轻轻“嗯”了一声。不管怎么样,桐英有这份心意,她会珍惜地。她既然选了这个人,选了这条路,就会一直走下去。
贤宁在远处大声招呼着他们,夫妻俩相视一笑,加快度赶了上去。
然而,桐英却不得不食言了,因为他的差事很快就下来了,没法陪着淑宁离京散心。
看在这章份量足的份上,原谅我吧……话说,起这个章节名的时候,不知为什么,脑海里总想起“胡呀胡不归,胡呀胡不归”……咳,不知道的人就当我疯吧……)
二三一、小别
桐英的新差事是銮仪卫銮仪使。这是个正二品的职位,相当高了,但有些出乎桐英的意料之外。
他原本想过,自己若不回兵部去,很有可能会再被派往礼部,毕竟先前他在那里干得不错。就算是其他四个部院,也是好差事,当然,若不是户部那种麻烦的地方就最好了。
他与淑宁私下讨论时,现还有另两个衙门的可能性很大。一是宗人府,二是理藩院。前者是因为他父亲简亲王曾经执掌过宗人府,而眼下宗人府有一个宗正的空缺,这个职位向来是由贝勒、贝子担任的。至于后者,是因为他对蒙古相当熟悉,办起相关差事可以事半功倍。这两个衙门都是可以享清闲的地方,唯一的顾虑是他太年轻了些,可能资历不足。
结果,居然是銮仪卫銮仪使。
銮仪卫掌管皇帝皇后的车驾仪仗,主要是处理皇宫礼仪的杂务,以及典礼的安全。上官是掌銮仪卫事大臣,正一品武官,銮仪使位居其下,大概差不多是仪仗队长这样的职务。这种差事必须由皇帝信任的人来担任,工作有些偏繁琐,要求做事细心、谨慎,但很容易出错。銮仪卫的主官从来就少有能长时间坐稳位子的。如今的掌銮仪卫事大臣,据说是从治仪正做起的老人,经验丰富,但年纪偏大了,很有可能过一两年就要退下来。皇帝要桐英去当銮仪使,不知有什么用意。
桐英一摆手:“罢了,旨意已经下来了,我照做就是。反正我在礼部干过几个月,礼仪方面的事我是清楚的,又对军中事务有些了解,这种武官的职位,还算是适合我的。等熬两年。若能升上掌銮仪卫事大臣是最好,不能的话,再到宗人府或理藩院寻个位子好了。”
既然桐英都这样说了,淑宁也不再多想,到了上差那天,便早早爬起床来为桐英打点官服鞋帽,陪着他吃早饭。直送他出门。然后她在家中料理家务,准备营养丰富的午饭,临近午时,便派人送到銮仪卫去。当然,冯侍卫与孙侍卫两人及其他随从的份也不能少。员工福利很重要。就连跟班地天阳,也随身带着充饥的小点心。
起初,她还可以当作是送老公上班。桐英虽然每天都要进宫去当差,但傍晚前绝对可以回家吃饭,因此日子过得不并难受。但没过多久。因康亲王的丧事而推迟的巡幸五台山之旅,再度开始了,桐英必须随圣驾到五台山去。
他不在的日子里。淑宁觉得心里闷得慌。说起来真奇怪,从前两人一年半载不见面,也没想念到这种程度,怎么才分开几天,她就连吃饭都没了胃口呢?晚上也总是半夜里才睡着,白天精神自然不好。手机小说站结果,她只能悄悄取了桐英的家常衣裳出来抱着睡,情况才好了些。
知道自己是因为思念丈夫的缘故才会这样。但淑宁深知,必须要找些事来做,转移一下注意力了。
根据府中各处产业传回来地消息,庄子上的粮食栽种工作已完成了,眼下在忙着鲜花与瓜果方面的活。淑宁在嘱咐庄子上的人在农闲时整修水利设施外。还特地将有过相关经验的周五福调过去当指导。
她还调了庄子往年地账来看,现春夏两季。鲜花与瓜菜都卖得一般,只有秋冬时节卖得好些,大概是跟天气暖和时别家庄子也有这些出产有关,温泉庄子,本就只有在天气寒冷时才能显出好处来。
因此,她特地叫人中断了庄子上的活,招来庄头重新调整产业布局。春夏时节,除去留下两三亩地种些时令花草外,大部分的花田都改种经济价值较高的花,比如可入药的、入茶地,以及可以制成香料香水的品种。观赏性强的花卉也可种一些,但牡丹这种花,就按花季栽种,秋冬时不再培育,免得难开花不说,还要花大把功夫料理,别家温泉庄子已有了,不如将花在它头上地人力物力放到别的花上。天气寒冷的季节里,多出产一些较喜庆的、受人欢迎的花卉就好,可以卖给京里的大户人家装饰插瓶。
一些销路一般、实用价值不高的花,就完全不再种植了。
为了寻找产品的销售渠道,她还特地去找了二伯母索绰罗氏,因缬彩坊本身就有用鲜花制护肤品或香水地。不过缬彩坊如今已经没了当年的锐气,不过是二伯母留着用来与其他贵族女眷结交或巴结宫中贵人的工具,因此淑宁并未把希望放在它身上,而是通过二伯母知道了一些做这个行当的商家,便让尹总管去打通路子了。
另一方面,她记得房山园子里的花,就有卖给茶叶铺子或药店地,也一并叫管家寻了几家声誉口碑较好的店。其他地,因庄子本就有固定的销售路子,她就不作改动了。
不过,因为偶尔现了一家藕粉作坊,与昌平庄子上有过合作的,她便告诉了王寅,让他自去与人协商,算是为自家陪嫁小庄那几十亩荷塘的出产找了个去处。
桐英自简亲王府分得的两间铺子与一家酒楼,里头用的大都是旧人,淑宁见它们经营得还可以,便没有多管,但眼下要找事情忙,只能看看有什么文章可做了。
其中酒楼的生意不错,她就不多管了,顶多叫两个陪房的媳妇子把一些菜式及点心做法传授给厨子,让他们自个儿整去。.那两间铺子,一家是绸缎铺,一家是卖文房四宝的,生意还行,但仔细查问之下,现问题不少。
她问过绸缎铺的情况,得知它卖的东西从质量低劣的粗绸到名贵的织锦都有,但偏偏是那些名贵高价的货物难以卖出,都积在店里。她得知铺子的地点后,有些明白其中原委了。那是在外城,本就是寻常富户、汉官聚居的地方,位置极好,但太名贵地衣料却不是人人都买得起的。而买得起的人家,却往往有固定购买衣料的店铺。这家铺子的掌柜,本来想的是将各种阶层的顾客都一网打尽,但却忽略了,能买得起织锦缎地人家,又怎么会到卖劣质粗绸的店里购物?然而那些名贵的衣料,成本又极高。钱就压在了那里。
因此她叫了那掌柜来,要他想清楚到底想做哪种客人的生意,并且建议他,依一直以来的销售情况看,只做中下阶层客人地生意最好。可以卖一些质量上乘的好料子,但那些动辙几十两一匹的货就不要再进了。那掌柜的烦恼了三天,最终还是同意了,所有名贵的衣料由淑宁出钱以八折买下,拿来做人情或是自用。绸缎铺从今往后,只做寻常富户或官宦人家地生意,不再寄望于有哪家王府突然看中他们的料子。
另一家卖文房四宝的。原是桐英为了画画方便,以及孝敬老师们弄出来地,向来盈利微薄,只因常有想巴结简亲王府的人光顾,所以表面上看来还维持得不错。淑宁问过那掌柜的,又看过他拿来的几色货物,现可能是因为铺子没有专属作坊的缘故,只能收购他人作坊的货品。再转手卖出。而一些有合作关系的作坊,各有背景,产出的笔墨纸砚,质量不算是最好地,跟琉璃厂那边的松竹斋根本没法比。
她总记得笔墨纸砚这些。是江南的最好,松竹斋也是南纸店。于是便向娘家的堂兄辅宁求助,又去托霍买办家的人,打听苏杭一带地好作坊,让尹总管找两个可靠的家人,陪那铺子地掌柜南下,寻找好货源。至于原本的几家作坊,打听了背后的关系,又察看过它们的产品质量后,只留下一家造纸作坊和一家制笔的,别的都通通打了。其中只有一家作坊是只做贝子府铺子生意的,质量还不好,淑宁得知他们家只是有个女儿嫁给了瓜尔佳氏的陪房的儿子,便毫不客气地中止了合作。本就与瓜尔佳氏不和了,没必要为了顾虑这层关系,自己倒赔银子。
这般料理了一番,她觉得各处产业都更顺了,才松了一口气。但稍稍闲下来一些,心中便不可避免地想起了桐英。虽然他从五台山那边寄过两封信回来,但出门在外多有不便,他又是在御前当差的,没法常常与京中联系。因此,淑宁觉得实在很想很想他。
结果才料理完家务,她又再做起了公关工作。
她本不是个爱交际的人,自她嫁进贝子府以来,交往的对象也以桐英交好的人为主。眼下,她除了娘家亲眷外,便只有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以及几家宗室是来往得较密的。只可惜康亲王府全家守孝,深居简出,少与外界来往,不知是不是为了让先前的传闻渐渐消散的意思。
连淑宁或是大房那边以絮絮母家亲眷的名义送东西过去,也是由专人领进府,与絮絮说上一两刻钟话,便再由专人送出府来,对其他地方或其他人,压根儿就没法拦触到。所幸从派去的人的回话来看,絮絮现在已经健康了许多,等天气再暖些,想必会恢复得更好。
三阿哥府上离贝子府最近,所以淑宁与他家福晋来往较多,三福晋甚至还来作过两回客,逛过一回园子。在赞口不绝的同时,她很疑惑为什么有好几个地方都没起名字或没挂匾,还很热情地表示,若想不到好名字,她可以让三阿哥帮忙起。
淑宁笑着扯开了话题,心中却有些不以为然,她家的园子,为什么要让别人起名字?之前不起是觉得没必要,但现在,她不能忍受别家的人指手划脚。
于是,她便请教了石先生,又叫来小宝与实格帮着出主意,再自己想了几天,终于定下几个名字。松林里的亭子,由石先生起了“清风雪影”一名,湖心的亭桥,则是淑宁想的“晚风行舟”,竹屋也是她起的“沐风卧竹”,种有荷花的岸边,则是实格想的“荷风溪语”,最后是小宝起的“碧晶馆”,就是望阁边上的屋子。
所有的名字都暂时用卷轴写了挂上,等桐英回来点了头,再去制匾。
结果三福晋再来时,看到这些地方已经定了名字,有些惋惜,却又打趣道:“怎么几乎处处都有风字?不如把这园子叫做风园吧。”淑宁倒无可无不可的,写下了卷轴,只说等桐英回来再定夺。
至于五阿哥府上,五福晋媛宁仍在宫里,似乎有在宫中待产的意思,淑宁只能送些药材补品到五贝勒府,至于她能不能收到,会不会用,就不知道了。
四阿哥府上,淑宁倒是最常去的,一来是因为桐英与四阿哥向来交好,而她本人也有些想法;二来是与玉敏认识时间较长,相处得也不错;三来,则是为了婉宁。毕竟同是穿越者,又是一个家族出来的姐妹,总不能弃之不顾。
她有时是自己送东西,有时是帮着那拉氏送,当然,帮捎的东西她都让人检查过了,确保没问题才答应的。随着她送东西的次数增多,婉宁的态度也渐渐不再那么冷漠,有时也会与她聊几句近况,有一回甚至还请她去了自己住的院子。
那个院子比婉宁在家时那个要稍大一些,也更富丽堂皇,但侍候的人多,住得有些挤。俏云自出嫁后,便不在这里当差了,婉宁提起她时,只是淡淡地说:“人往高处走,我也不好拦人家的青云路了。”
但是烟云却听不得这些话,插嘴道:“姑娘怎么又这样说?俏云姐也是为你好,你没看她三天两头的给你送东西来么?我们平日的吃穿用度,可比先前的要好些。”边上一个脸生的丫环却撇撇嘴,下去了。
淑宁轻咳一声,问起桌上放的针线,扯开了话题。结果烟云抢先答道:“那是为法事做的绣帏,我跟姑娘一起做的,过些天要送到庙里去呢。”婉宁瞪她一眼,让她下去了,才缓缓地道:“我听说山西那边闹饥荒,想着做场法事祈祈福,福晋她们几个都有意参加呢。”
淑宁顿了顿,问:“银子可够么?要不要帮衬些?”做法事的花费可不小。婉宁咳了两声,掉过头去:“够了,你不必操心。”没多久,便端茶送客。
淑宁回到男爵府,对那拉氏说起婉宁的事,看着她不停念佛的样子,忽然灵机一动,道:“大伯母与其常送衣服财物过去,倒不如以二姐姐的名义做些善事,扶助孤寡,赠医施药之类的,若是有不方便的,也可以捐钱给常做善事的寺庙。”京中各大佛寺,有好几家有每旬固定施粥舍衣的传统,似乎是当年玉恒担任顺天府尹时留下的旧例。佟氏每季都会吩咐管家送钱物到护国寺里去,淑宁本身,也有类似的做法。
那拉氏眼中一亮:“说得是,多结些善缘,婉宁名声也好些。”说罢便忙忙去张罗了。
淑宁叹了口气,自行回槐院去。
桐英终于回来了。夫妻俩小别胜新婚,淑宁越粘他,便是他夜里有什么要求,也半推半就地依了。从此小夫妻俩更是如糖似蜜。
三月里,皇帝下旨册封皇子,其中皇长子胤被封为直郡王,皇三子胤祉为诚郡王,皇四子胤为雍郡王,皇五子胤祺为恒郡王,皇七子胤、皇八子胤俱为贝勒。
桐英的爵位一直没有变化,他与淑宁俩终于确信,先前的传言只是传言。
转眼,万寿节又快到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情况,总之,电脑和网页好象反应很慢似的,怎么动都没反应,但又不是死机……)
二三二、万寿
桐英看着自己历年所作的画稿,一脸烦恼。每年万寿节,他都是随简亲王府的人一起送礼的,内容除了王府代他置办的几样珍玩外,主要是他自己画的画。但今年他开府成家,不能再随王府一起送,又当着御前的差事,压根儿没有功夫去画,可怎么办呢?
其实他自从参与出征噶尔丹的战备工作以来,就没再按时去向焦、王两位师傅那里请教,甚至连画技都有些荒废,亏得那两位都是内廷供奉,原也没指望他真成什么气候,加上他一向恭谨,所以还没有将他逐出门墙的打算。后来他带淑宁上门拜见,淑宁表示了可以将陪嫁的几幅古画借出一两个月,供师傅们欣赏临慕,才帮桐英重新讨得了他们的欢心。
桐英在婚前重新开始每日练习,但领了銮仪使的差事后,也仅仅能维持每两三天能抽出一两个时辰来画罢了。如今他的画技多少有些退步,若是临急抱佛脚赶出一两副来,别说皇帝看不看得上,就连他自己也没脸送上去。
淑宁见他一脸纠结,轻笑道:“这个你就不用烦恼了,我早有准备。”然后命人取了一套四件新做的玻璃砚屏来,道:“你看看这上头是什么?”桐英仔细一瞧,那上头的人物画面怎么那么眼熟?好像是他的手笔啊。
原来淑宁早在二月里就已经开始准备万寿节的礼了。她听说桐英往年多是送自己的画,但一副复杂些的好画,少说也要画上一个月,今年显然是来不及了,而且桐英的情况,她也心里有数。所以她提前从桐英的旧画稿中,找出一叠三四十张的来。这是桐英历年随圣驾到塞外时所作,画的是皇帝宴请蒙古王公。或是满蒙贵族子弟骑马、射箭、烤火、喝酒、唱歌跳舞以及摔跤等场景。从中选出四张画得最好地,交给尹总管,让他去寻个好的玻璃作坊,将画上的场景烧成玻璃砚屏,再用黄花梨的木料做个底座,岂不是又表现了桐英的画技,又简单体面了?
这本是从当年真珍送端宁的瓷画炕屏想出来的。淑宁承认,这是因为先前回娘家时,在梅院看到那炕屏,才有地灵感。
看着那四面砚屏上涂了淡彩的人物,她满意地点点头。尹总管找的这家玻璃作坊手艺着实不错。就是收费贵了些,不过几百两银子比起年礼时的支出,已经很划算了。看来以后可以长期光顾。
桐英看得一脸惊喜:“我怎么没想到呢?不一定要是纸画啊,烧成屏风不错,但也可以烧些水丞啊笔洗啊笔架啊镇纸啊。我练习时画的花鸟虫鱼山水人物,都可以用吧?对了,除了玻璃。.还有木雕石雕竹雕……”
“打住打住!”淑宁忙阻止他继续下去,“这种东西弄几样是个意思,都这么弄,人家就烦了。”桐英摸摸头,干笑两声,道:“也对,不过家里用地可以这么做。而且光是这一套砚屏有些薄了,再烧几样吧。今年虽不是整寿,也是逢五呢。”
说得也是。淑宁拉着他一起想,到底还要再添些什么。
前些天她在雍王府那边作客,看到四福晋玉敏吩咐人办寿礼,有一张单子上面密密麻麻的。玉敏还私下指点了她几句。她也是那时才知道,进上的寿礼不能光送一两件。
最后夫妻俩商量定了再烧几样文房用具。都用桐英的画作底子,再添些别的物件。淑宁本想要把嫁妆中地织金彩瓷瓶拿一对出来,却被桐英阻止了:“我知道你定会说这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但好歹是你的陪嫁,让人知道了,还以为我们艰难到这个地步了呢。顶多再让人去买就是,反正你也有路子不是么?”淑宁知道他这是为自己着想,便应了。
定下了章程,淑宁大大吁了口气,有人商量就是不一样啊。她先前为了公关时送什么礼,可烦恼了好几个晚上呢,哪有这么快捷?
桐英见状,便小心替她揉着额角,轻声道:“累了吧?最近为了府里地事,叫你辛苦了。”淑宁嗔道:“说什么呢?!这也是我的家,辛苦是应该的,你这话就说得不对!”桐英忙陪笑道:“对对,是我说错了,请夫人责罚。”淑宁飞他一眼:“少来,油嘴滑舌。”
桐英笑了一会儿,又问:“先前我不在家,底下的人可有给你惹事?若有人不听话,只管教训他。不管是王府那边来的,还是内务府派的,都别跟他们客气。”淑宁淡淡一笑:“放心,我在娘家时就做惯这些的,整治了几个,如今他们都服贴着呢。”
她虽说得轻描淡写,但实际上也是费了番功夫的。
内务府那边地倒还好,不外乎想占好处,想要体面。这种人家家都有,就算强大如老妈佟氏,也没法完全压制住三房名下仆人想贪小便宜、显摆的心理。那些人要权要财可以,但不能太过,而且必须服从她的意思,否则,送回内务府,难道那边还会对她怎么样么?
她将几个陪房的男仆安插到不同位置上近半年,让他们渐渐有了一定的威信。接着她料理了几个异想天开地家伙,并把他们送回内务府,又提拔了几个原先不得重用的人,底下地人收敛了许多。.她又让两个内务府的嬷嬷领会到服从主母意愿的好处,把她们搞掂,其他人也就不成问题了。
问题是一些简亲王府过来的老人,倚老卖老不说,还想通过与他们有亲戚关系的秋宜她们,妄想获得更大的好处。这些人动辙称他们看着贝子爷长大,怎么怎么的。但淑宁早就问过桐英,除了几个奉天过来的老奴,其他人大都是京中简亲王府几年前收的,压根儿就没怎么侍候过桐英。
内院里侍候的四个丫环,淑宁只让她们做针线活与主屋以外房间的打扫工作。至少,要让她们的野心打掉再说。
而对于其他人,她就交给尹总管了。横竖他也是王府派来地人,她只管问他要结果。这人与罗总管都是能干的,人也可靠。而尹家的独生爱子,如今在外书房当差的一个挺聪明的年轻人,眼下正在追求素馨。她问过素馨的意思,那丫头只说先看看对方的诚意,死不松口。眼下尹总管巴结淑宁还来不及呢。
而罗公公那边。她现他那张死人脸底下,其实是很有趣地性情,目前正努力掘中。
桐英见她嘴角含笑,便问:“在想什么?说来让我也笑一笑?”淑宁抿着嘴道:“罗公公成天板着脸,看似冷冰冰的。其实心地很好,而且很喜欢小孩子。周昌家的小子,还有东一院里陈管事的小孙子,都只有四五岁大,正是调皮的时候。前几日天气好。他们居然爬到树上去玩,急得罗公公在树下跳脚。我经过看见,真地很有趣。”
桐英见她眼角带了笑意。心中一动,道:“你也喜欢孩子么?其实不用着急,我们还年轻呢。”
淑宁一怔,才明白他有些误会了:“没有的事,这种事急也急不来。迟早会有的。”老实说,她还真不怎么着急,毕竟这个身体只有十七岁,生孩子略早了些。她还想过一两年二人世界呢。不过。这个年代的人,婚后一年还不怀孕,的确是会惹闲话地。想到这里,她心里又有些郁闷。
寿礼的事正在紧锣密鼓地筹备中,但桐英却渐渐忙碌起来。为了万寿节的事。他早出晚归不说,有时候甚至近二更天才回府。淑宁见他日渐消瘦。好不容易养起来地肉又开始缩回去,十分心疼。她除了变着法儿给他做好吃又营养的食物外,还劝桐英:“若是差事忙得着实晚了,也不必赶着回府来。王府那边离衙门近些,你也可以到那里去过夜啊。”
贝子府位于京城北部,离銮仪卫与六部都太远了,相对来说,简亲王府就近得多,也是桐英所熟悉的地方。她虽然希望能天天见到桐英,但不希望他为了赶回家过夜,而牺牲休息时间。
桐英也明白这个道理,考虑了一会儿就同意了,但他道:“我若不回来,会派人告诉你。你叫人送些换洗衣物过王府那边吧。家里有事,千万要找我。”淑宁笑着点头。她倒不担心他在王府那边会做什么不好的事,都累成这样了,再说,实格近来与他们夫妻交好,常会把王府的事说给她听,也算是个小耳报神呢。
接下来,一直到万寿节当天为止,桐英大多数时候都能赶回家里吃晚饭休息,只有两三个晚上实在累了,才在简亲王府过夜,也没什么不妥的地方。
万寿节前,淑宁已经备好所有寿礼了,除了那套砚屏,还有新烧的山水镇纸一对、花鸟笔架一个、荷花青蛙笔洗一个以及福禄寿三星的臂搁一对,都是玻璃地。另外还有一套织金彩瓷的茶具,一个芙蓉石寿桃摆件、一对宣德罐子、一个万寿铜炉,还有家人下江南时置办的十二件丝绸夹褂夹袍,以及淑宁亲手绣的靠背坐褥一对。
淑宁看着账本上支出的两千多两银子,叹了口气。若不是霍买办不在,他家珍宝轩掌柜不肯打折,或许还会少些。不过,她现可能是因为皇帝万寿送礼地人多的缘故,许多店铺都涨了价钱。
这次她又受了个教训,一年到头送礼地机会也多,或许她应该在“淡季”里趁低价“进货”,也好减少成本。另外,若是太后或妃嫔的生日,她可以拿自个儿做的精细针线活顶上,比如绣屏和坐褥之类的就很好,又能体现心意。决定了,万寿节一过,她就开始绣绣屏和佛像!
万寿节当天,白天要穿着大礼服去参加朝拜,然后又要回家换吉服参加晚上的万寿宴。幸好她得了玉敏与三福晋的提醒,送了几样小东西给佟妃讨她欢心,得了个恩典,可以从神武门那头进出宫廷,得以抄近路,赶回贝子府去换了大红吉服,重新梳头,又赶回宫里来。
今年的万寿节虽不是整十大寿,但也算是一小庆,应此万寿宴也相当隆重。大殿中,酒席不知有多少,淑宁坐在女眷席上,位置只能算是中间偏前。前头隔了一丈远的地方,是皇子福晋们与亲王福晋们的席位,三福晋、玉敏、媛宁与魏莞都在上面。接下来的是瓜尔佳氏这些世子福晋长子福晋们。而她们这些贝子贝勒国公之类的宗室女眷,足有五六席。在她们下面,还有许多爵位更低的,以及百官家眷。她远远地看到一个疑似大伯母那拉氏的身影,只可惜真珍与其他几位嫂子都没能参加。
边上很角落的地方,有几桌穿粉红桃红或水红衣裳的,她只认出一个是三阿哥府上的晶玉,一个是四阿哥府上的李夫人,另一桌上,还有简亲王府的伊尔根觉罗氏,便知这大概是侧福晋或侧室的位置,只是里头并没有婉宁。
太监们一路报着各府送的寿礼名单,淑宁一路听完,稍稍松了口气。他们夫妻送的礼虽然不能与皇子们送的相比,但在宗室里,礼物的份量也算是中等的了,与桐英的身份正配。
开席前的表演,有歌舞,也有百戏,只是除了三阿哥作了篇赋,太子所出的两位小皇孙向皇帝背了几诗,讨了个好彩头外,就没别的皇室宗室成员出来献艺了,更别说是女眷们。表演的都是专业人士,不知是传说中的教坊司,专门学舞的宫女,还是外头找来的民间班子?
不知过了多久,才正式开始饮宴。这时桌上的菜色,除了炖菜以外,大都冷了,只有最上面的几桌有炉子温着。淑宁吃着那些半冷的菜,不知是什么滋味。不过墨鱼羹与沙板鸡的味道不错,还是热的,她多尝了几
倒是饽饽的种类有很多,花样也新鲜,她最喜欢吃那个金糕卷、佛手酥和豌豆黄,不知御厨们是怎么做的。她决定回家后试做一下后者。
吃过饭,还要喝酒,男人们固然喝得凶,但女眷们也有彼此敬酒的,不过要温和些。淑宁交游不算广阔,但也被旁人逼着喝了十几杯,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疼。
晚上回家的时候,因要随大流,她还是从前头的正宫门出去了。几乎是一上马车,便整个人瘫在那里。她知道桐英今晚还有得忙,必是不能陪自己回府的,只好勉强撑着吩咐车夫出。才走出不远,车便停了,她正疑惑着,车帘一掀,桐英钻了进来,身上还带着寒气。
“你不是还要看着人收拾东西么?”她问。
桐英却塞了个荷包过来,道:“家传秘方,解酒良药,记得睡前用热水送服,一颗就够了。我今晚要在宫里过夜,不用等我。等忙完这事,咱就能闲上几日了。”说罢匆匆亲了淑宁一记,笑笑便下去了,淑宁呆呆地,半晌才反应过来。
看着手里装药的荷包,她心里一甜,连头疼都变得轻了许多。
多亏默存堂大人的提醒,我才添了这一章,看着提纲上的安排,咋还有这么多事涅……)
二三三、短假
清晨,淑宁从睡梦中醒来,听到屋外的树上,小鸟不停地叫着。床铺一动,她一转头,便看到了桐英的脸。他弯了弯眼睛:“看来今天是个晴天呢。”
“你怎么知道?”
“晴天的时候,鸟儿才会叫个不停啊。”
“那如果下雨呢?”
“下雨的话,可以闻到泥土的气息,还可以听到屋檐下雨水滴落到台阶上的声音。”
“下雪又如何?”
“如果是下雪,你一张开眼睛,就能感觉到了。”桐英轻笑着吻了吻她,“起了么?”
“嗯。”淑宁同样笑弯了眉,起了身。
他们现在正住在后园的仪和轩里,就是专门收拾了在夏天住的那间屋子。虽然现在只是春天,但睡炕却有些太热了,宁可铺上夹棉被褥,睡架子床。
但桐英在前头正房里睡拔步床有些时日了,反而觉得普通的架子床不方便。小澜子与丫环们不在轩中,夫妻俩起床后,要淑宁下床去拿衣服来,服侍桐英穿上。
他有些埋怨地道:“你又直接从暖被窝里出来了,也不披件外衣。都是我昨晚上忘了把衣裳放在近前。如今这天气,早上还有些寒意的,着凉了可怎么办?我如今知道你那大床外进的箱柜有啥好处了,放被子放衣服都方便啊……”
淑宁止住他的碎碎念,好笑地道:“一次半次有什么要紧?我又不是玻璃人儿,冻一冻就坏了。那拔步床当然是方便的,不然我为什么要叫人做啊?”帮他扣好扣子,自己也穿好衣服,便走到外头廊下的方几旁,用上面的棒槌敲响铜钟,通知在其他屋子里等候的丫环们。
桐英跟着走出来。闻了闻风中淡淡的茉莉香,深吸一口气,道:“果然,这园子还是该叫茉园才对,什么风园啊……倒是那两个小崽子起的名不错……”看到淑宁似笑非笑地模样,他轻咳两声:“当然,夫人与石先生起的名自然是好的。”
淑宁嗔他一眼。道:“虽然种了几丛茉莉,但还是太少了,跟这名字不太相配,若你真喜欢这花,叫人多种一些吧?先前我让昌平庄子那边多种些香花。里头就有茉莉,趁着天气暖和,移些过来好了”桐英大力点头。
檀香菊香两个端着水盆和洗漱用具进来了,夫妻俩回屋梳洗完,淑宁还仔细帮桐英重新编了辫子。两人才一起到了正轩吃早饭。
早饭除了牛奶与红枣糯米粥,就是各种饽饽点心,有豆面糕、豌豆黄、藤萝饼。还有内务府昨日才送来的玫瑰火饼。淑宁觉得内务府的玫瑰饼比起在欣然家吃到的,也没强到哪里去,顶多比自家做的好一点,但豌豆黄却是出乎意料地好吃。
她道:“我从来不知道,姚厨子原来那么会做豌豆黄,跟前几天在万寿宴上吃到的相比,也不差什么,不象我做的。总觉得缺了点味道。”
桐英笑道:“老姚虽不是御厨出身,但他老爹和兄长都是御膳房的白案高手,宫里的秘方儿,他多少知道些。不过我更喜欢你做地,没那么甜腻。”他低头看看面前的玫瑰饼。有些厌恶地皱皱眉,另挟了豆面糕来吃。
淑宁知道他是讨厌那玫瑰馅过于香甜。暗暗偷笑,引来他一个白眼。
吃完饭,他们商量今日要做什么。万寿节已经过去几天了,正值休沐日,桐英又向上司讨了一日假,他们现在有了短短两天的假期。。.。桐英有很多计划:“先前我答应了你,要带你回房山住几天的,要是我们现在出,明天午后回来就行了。”
淑宁不同意:“一来一回就去了一天了,何必这样劳累?赏花到哪里都是一样的,我们自己地园子也很好。”
“那……我陪你去逛正阳门大街?要不去什刹海看景吧?不然出城骑骑马也好。”
淑宁却道:“你平日骑马还骑不够么?什刹海我也是常见的,没什么新鲜。至于逛街,好是好,但今日休沐,定有许多人出门,叫人看见了,又要惹闲话。你不如就留在家里歇两日,画几笔画,或是什么都不干,我陪你说说话,如何?”
桐英想了想,笑着点点头:“也好。”
檀香与菊香将几扇门都打开了,让阳光透进来,照得屋里亮堂堂的,然后便小心地退了下去。桐英四周看看,问:“怎么近来只见这两个小地?那个噪丫头和那个很会洗笔的呢?”
淑宁有些好笑地道:“冬青在正院里呢,至于素馨,你问你外书房那个小厮去。她们几个侍候你半年了,怎么你还记不住她们的名字?光记得谁会洗笔了?”桐英干笑两声,便移到画案前去。
淑宁陪着他画了一会儿画,见他状态上来了,正用心,便悄悄退出仪和轩,到前院料理了一会儿家务,把要紧的事先处置好,小事就交给尹总管与罗公公了。她问了问罗公公的腿可有再犯风湿,得知上回送的药挺有效,便让人再去配几贴,然后将素馨找回来嘱咐几句,又再度回到园子里来。
桐英已经画好了一幅花鸟,正在作细部的修饰。见到她来,便向她招了招手,道:“过来看看我这幅画得怎么样?”淑宁过去细瞧了瞧,笑道:“倒比前些日子画得好些了,这枝叶的伸展别有一番味道,连那鸟儿也灵动些。”
桐英叹了口气,道:“果然,看来真是心境地缘故。先前我杂事缠身,练画时也静不下心来,可方才不知怎的,就忽然有了兴致,结果画完了,才现这才是我原本该有的水平。”说到这里,他神情有些黯然:“只要我一天当着差事,只怕都很难在画艺上有大长进吧?”
淑宁皱皱眉。道:“我倒不这么想,你前几年也有当差,当时难道没长进么?只不过现在忙些,才会有了退步,但即使如此,你还是能画出这样的画。只要你勤加练习,终会成气候的。”
桐英却摇头道:“学画本就该心无旁物才是。我现在心境没法安静下来,就算偶尔画得得好些,也不得长久地。”
淑宁见他这样,突然伸手道:“让我也画几笔。”桐英有些诧异,但还是把手上的笔给了她。只见她另铺了张画纸,坐在椅子上慢慢地画着,过了一会儿,纸上便出现了一枝白描桃花,绘得很细。但却没有绣花样子地味道。
桐英看着那株桃花,轻轻颔道:“虽然略显匠气了些,不过画得还算过得去。”淑宁瞄他一眼:“那当然。我曾经在整个春天里都画桃花,用功地程度不比你差。”
画完最后几笔花蕾,她放下笔,正色对桐英道:“我从小就没有画画的天赋,从前教过我的先生都是这么说的。可即便如此,我今天还是能画出你觉得过得去的画来。。a小说网。你觉得是什么缘故?”
桐英想了想,明白了,有些愧色地道:“你说得对。就算一时不见长进,我也不该灰心丧气,而更应该坚持练习。当年我学画花鸟山水,焦师傅也曾要我连画几个月的梅花或牡丹,当时我也没放弃过。现在心境浮燥了。反倒把当初的想法都淡忘了。多谢夫人提醒我。”
淑宁笑道:“我还记得那时你画了一个多月地梅花,在我家见了哥哥新院子里的红梅。忽然说要画画,可让我诧异得很。”桐英笑了,显然也想起了那时的情景,摸了摸头,问:“要不……我现在也画?不画梅花画桃花?”
淑宁笑着点头,真个动手帮他收拾画具,让他到屋后去画,却被桐英拦住。只听得他道:“光画花太无趣了,不如添点别的。”然后转出后门折了一枝桃花回来,插在瓶里,添了水,放在罗汉床的炕桌上,拉着淑宁坐过去,道:“请夫人坐一坐,让我照着画吧。”然后回头摊纸磨墨,准备各色用具。
淑宁原本有些摸不着头脑,现在才明白了:“原来是要我做模特呀?”“你说什么?”桐英诧异地抬头问。淑宁忙道:“没什么,我记得你原本最擅长画人物,如今重新拾起来也好。”
桐英听了笑道:“可不是?我可是画了十几年人物呢,后来才学地山水花鸟,但论最擅长的,还是人物。我还从没画过你呢,你就坐着,让我好好画一画。”
淑宁便笑吟吟地端坐着让他画,后来时间长了,也自己画了一张,算是闹着玩。桐英看看她画的,又看看自己的,笑道:“不如都拿去烧成玻璃砚屏,咱们各自放在案上吧?你放我的,我放你地,就当是小像。”
主意是好主意,不过淑宁另有提议:“你说得好像烧玻璃不用花钱似的,照我说,先前修这宅子时,有好些多余的玻璃窗板,都收在后殿里。不如找出来,夹着这画,加了木框与底座,就是座屏了,还是真迹呢,岂不比用玻璃烧出来地强?”
桐英听了忙道:“这话说得是,就这么办。”
这两天短假里,桐英花了大半功夫去练画,淑宁一直陪着他,有时给他做模特,有时跟他学几笔技巧,有时便静静坐在一边做针线。她甚至还曾经坐在盼楼上看书,让对面望阁上的桐英连人带楼阁画进图中。这两日里桐英画的画,倒比先前一个月画的还多。
到了第二天晚上,他们重新回到正院时,桐英对妻子道:“我觉得日后还是以人物为主的好,画人物我更有兴趣。”淑宁笑着说:“你爱画哪样就哪样,我会一直支持你的。”桐英笑着将她揽入怀中,忽略掉身后碰撞与掉东西的声音。
淑宁听了有些脸红,桐英却不在乎地轻声道:“这两天过得真快,下回再到休沐日,若没什么要紧事,我再请一日假好不好?”淑宁在他怀中点头。
这两天,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别人有眼色,不论简亲王府还是男爵府上,都没人来打搅他们。等小宝、贤宁与实格再不约而同地到贝子府来作客时。淑宁才现已有两日不曾见过他们了,只是几个小子暗地里看着她偷笑,让她好生奇怪。
过了几天,小宝对她道:“姐姐,嫂子说让你明日有空就回家去一趟,她有要紧事要和你商量。”淑宁问:“是什么事?”小宝摇摇头,贤宁却插嘴道:“我知道。昨天庆大嫂子来我们家,跟嫂子说了半天话,然后嫂子才对小宝哥说的。”
李氏?淑宁犹自奇怪着。
次日回了男爵府,真珍见了大喜,忙叫人去请了李氏与喜塔腊氏来。居然连芳宁都在。淑宁与她们见过礼后,顺便问了句:“大伯母身子可好?听底下人说,她这两日不在家?”李氏敛了笑容,淡淡地道:“额娘如今身体很好。她在庙里呢,说是为二妹妹祈福。要吃几天斋。”顿了顿,她扯了扯嘴角:“自从万寿宴回来,她老人家就是这样了。”
喜塔腊氏听了。忙道:“上了年纪地人,总爱吃吃斋念念佛的。如今额娘在家也是闲着,我们早就安排好侍候的人了,庙里的屋子也是干净的,就当额娘是去散心。”
淑宁心中有数,便转而问候了芳宁地双胞胎,然后才问:“今儿让我回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真珍道:“这事要大嫂子才能说清楚了。是大表妹的事。”李氏忙收起心思,把事情地原委说了出来。
“前日里我使人送些时令糕点去康亲王府给大表妹,她托那人带回来的信儿。说是再过半个月,就是老亲王的百日了。世子虽没说什么,但世子福晋已露了口风。要别房的人都搬出去住。连几位老福晋,都已定了百日后便在后府隔院另居。为老王爷念经祈福。到时候王府就是世子福晋作主了。表妹夫想着,早日寻好宅子搬出来,也好将他母亲接出去,已经叫人留意合适的宅子了。只是他们素来领地俸禄都是归到公中的,积蓄不多。幸好今年春俸放时,正赶上老王爷出殡,迟领了几日。表妹夫留了个心眼,没把钱交公,如今手头才有些现银。连他们旧日的积蓄与大表妹的嫁妆加起来,仅够买下一处大宅,但要增添家俱用物,放仆役月钱,给老侧福晋请大夫吃药,再预备大表妹生产的事,就不够了。大表妹也是没办法了,才想向我们借一些。”
淑宁皱皱眉:“老福晋们不管么?”李氏叹道:“世子福晋叫人砌院墙,打地是为老王爷祈福的名号,又不让她们随意出门,那些福晋们还能说什么?她们本就是寡妇,就算外人问起,也可以说是为了老王爷守节。”
芳宁问:“那位世子福晋怎么敢这样做?这里头可有她的婆婆,她不怕被人说闲话么?”真珍却冷笑道:“她本来就没什么好名声了,就算她再孝敬婆母,友爱兄弟,名声也好不到哪里去。我看她是破罐破摔了,横竖她身份摆在那里,宫里也不会真把她怎么样。”
众人对京中之前的传言,均有所听闻,都不作声。芳宁想了想,问:“康亲王世子那边……难道就不说些什么?我听说他为人还不错啊?”李氏摇头道:“这就不知道了,但大表妹那边透露,世子极有可能会将王府的产业分一些给兄弟。”
众人又是一阵默然,淑宁抬头问:“他们会带多少人出府?又打算添多少人手?”李氏答道:“是说大表妹他们么?大概只有他们一家几口,加上平日里使唤地人,还有老侧福晋屋里的人吧?人手是一定要添的,做粗活地,看家护院的,料理车马的,还有照顾大表妹生产的人。”
淑宁点点头,道:“这么说,其实人不算很多,四进的院子便足够了,宅子不用太大。使唤的人咱们可以帮忙找,或是从家里或舒舒觉罗府上调些人去也行。他们要守三年孝,很多地方都不必铺张,倒是省了不少花用。”
芳宁道:“其实……如今再找宅子似乎有些太急了,不如等大表妹生了再说吧?免得动了胎气。”喜塔腊氏却道:“原本他们夫妻也是这么打算的,偏偏世子福晋那边催得紧,而且表妹夫也有些心气,担心大表妹生产后,又要坐月子又要调理身体,不知几时才能动身。”李氏也道:“最要紧的是,老侧福晋要是进了那念经地院,想出来就不容易了。”
众人互相对视,心知在絮絮父母都不在京中,娘家族人又未必可靠的情况下,他们已经算是她唯一可以依靠的了,不然絮絮那样内向害羞的人也不会贸然提出借钱的请求。于是众人商量了一番,决定各自回头与丈夫商议,凑出一笔银子来。
淑宁晚上对桐英提起时,桐英很是生气:“那个女人居然做出这种事!椿泰怎么也不拦着?!”淑宁忙安抚下他,才慢慢道:“我想着他们在秋俸下来前,手头都会比较紧,所以该多给些银子。你说,是给一千还是一千五?”
桐英想了想,道:“一千就好了,太多了,巴尔图会憋屈地。不过我们可以在其他地方帮忙。他们不是还没定下买哪里的宅子么?我记得前海北河沿和西墙缝胡同那边都有宅子出售,虽然旧了些,但收拾一下就能住人。尹总管认得那个经纪,可以压低些价钱,我叫人捎个话给巴尔图,让他买一处吧。”
他没有说出这番话地另一个用意。这两处宅子都离地安门不远。康亲王府的几位老福晋,本就是太后宫里的常客,眼下有了守孝的名义,没法进宫。若老侧福晋随儿子住在什刹海边上,太后那里知道了,难免会起意召人进宫说话,到时候那个不仁不孝的儿媳妇,就会成为千夫所指了。
淑宁倒是不知道桐英心里的弯弯绕绕,只是觉得那两个地方离贝子府与男爵府都挺近的,来往方便,便答应了。第二天,她又叫人传信给拒马河庄子上的王寅家的,让她五月初进京来。
没等絮絮这边的事有回音,简亲王府上先传来了喜讯,伊尔根觉罗氏在十四日凌晨生了个大胖小子,这是雅尔江阿的次子。
礼物早就备下了,一份男孩一份女孩。淑宁叫人抬了男孩那份,随桐英一起回王府去恭贺。才进了内院,便听到女人尖利的说话声,仔细一听,原来是瓜尔佳氏。
桐英与淑宁对望一眼,都微微皱了眉头,心想难道这位大嫂是为了新生的庶子在脾气么?
不过随着他们越走越近,却现事情不像是那样,瓜尔佳氏似乎在为别的事生气:“我嫁给你这么多年,又替你生了儿子,你就这样无情无义么?光顾着那个狐媚子和她的小崽子,我表妹如今连诰命都没了,你就不肯帮帮忙?”
只听得雅尔江阿道:“我能帮什么忙?不过是削爵,又没丢了性命,何况这本是他们自个儿造的孽,凭什么让我去掺一脚?!”
瓜尔佳氏正想再吵,雅尔江阿却先现了桐英夫妻俩在外头:“是二弟与二弟妹么?快进来吧。”
瓜尔佳氏回头见是他们,脸更冷了,看到丈夫笑着与他们打招呼,她冷哼一声,一甩帕子走了。雅尔江阿苦笑着对淑宁道:“她今儿心情不好,弟妹别见怪。”然后又热情地招呼他们坐下,又要叫人上茶。
但桐英却打断了他:“大哥,大嫂方才说的是什么事?她要你去做什么?”
二三四、转折
雅尔江阿勉强笑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她也就是那些小心思罢了。”桐英却不肯就此放过:“大哥,我天天在御前当差,朝廷上的事,多少是知道的,你别瞒我,快说吧,难道我分府出去,就不是你兄弟了么?”
这话却有些重了,雅尔江阿有些为难地看了看淑宁,淑宁心知他们有正事要谈,照这位大哥的脾气,是不会当着她的面说的,便对桐英道:“你们先聊,我去瞧瞧孩子和产妇。”然后便向雅尔江阿行了礼,退了出去。如果她想知道,回头问桐英就是。
茶水上来后,雅尔江阿摒退左右,关上门,才将事情说出来:“其实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延寿出事,被降为贝勒,袁端削了爵罢了。你大嫂那个姓舒舒觉罗的表妹,就嫁给了袁端,如今倒了霉,你大嫂就想让我向上头求求情,好歹留个正式的爵位,哪怕是奉恩将军也好。”
桐英听了,神色却一点都没有缓和下来:“大哥,若是别的事,我不会说什么,但这事你最好不要插手。别说他俩素来行事就很不象话,这回也是被人抓了个正着。就算真是情有可原,咱们也不能被搅进去。如今朝廷上的局面,你我都看在眼里,这可不是玩的。袁端他们本就跟我们不是一路人,大嫂不懂这些,你却不能犯糊涂。”
雅尔江阿道:“我还不知道么?方才我也一口回绝了。只是你大嫂如今只当我是故意抬举缨络,落她面子。我又不好对她说狠话,她好歹还挺着七个月的大肚子呢。”
桐英想了想,又问:“大嫂……如今还有进宫请安么?”“有啊,每个月都按时去……”雅尔江阿一顿,望向弟弟,“你是说……”桐英点点头:“若是你这边不肯,说不定她会到宫里去求恩典。上回她妹子与丈夫闹别扭。她不就进宫说过么?”
雅尔江阿眉间打了几个结:“那可怎么办?虽说后宫不干政,可是……万一皇上以为是我授意的,岂不是麻烦?但总不能拦着她不让去,每月两次进宫请安,已经是惯例了,就算我不让,宫里也会打人来问的。”
桐英低头默默想了好一会儿。欲言又止,雅尔江阿见了,就催他道:“你有主意就快说,在大哥面前还顾忌什么呀?”桐英却苦笑:“只怕我说了出来,大嫂以后更恨我了。一路看中文网”顿了顿。他道:“其实也不是不能拦,大嫂头一胎生产时就有些风险,近日想必也是心情烦躁不安的,为了这次生产能顺利,最好能让她静心养胎。别再出府了。这也是为了子嗣着想,宫里知道了,应该也能谅解吧?”说完又是一脸苦笑。
雅尔江阿却眼中一亮:“哎。我怎么没想到呢?没错!不但不能再让她随意出府,连来探视的人都要尽量少见了,免得听到什么叫她心烦的消息。我叫总管多安排几个晓事的人守着她,以防再出差错。”他使劲儿地拍着桐英地肩膀:“好兄弟,我就知道,你总有好主意。”
见桐英仍是一脸苦笑,他见了便收起脸上的笑意,缓缓劝道:“你别担心你大嫂那边。我不会告诉她是你的主意的。她只是不知道这其中的风险,总想着为娘家人多扒拉点好处罢了。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桐英轻轻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道:“大哥,你别嫌我嗦。虽说我们与太子那边近些。但也别粘得太紧了。皇上对太子……自然是好的,但若太子做了什么出格的事。他自然不会吃亏,倒霉地却是他身边的人。我们家是铁帽子王,已经贵不可言,只需要老老实实做事,这王位就是稳稳当当的。但若出了什么差错……大哥,你别忘了二伯,别忘我们家的王爵是怎么来的。”
雅尔江阿渐渐放下手臂,站着不说话。桐英继续道:“大哥,这话我也不是头一回说,你和父亲大概都不大听得进去。但是,你是我大哥,我总是希望你平平安安地。”
雅尔江阿过了一会儿,才深吸一口气,道:“二弟,若是从前,你对我说这话,我多半是听不进去的,但如今……放心吧,我心里有数,知道你是为了我好。”
桐英闻言,松了一口气:“那就最好不过了。对了,我还没看过小侄子呢,快带我去瞧瞧吧。”雅尔江阿重新换了笑脸,道:“差点忘了,快来,你不知道,这小子可有趣了,长得忒象我……”
当桐英与淑宁重新坐上自家的马车,往贝子府方向走时,淑宁问起方才他与雅尔江阿的话,桐英却只是轻描淡写地道:“没什么,嫂子娘家的姻亲犯了事,想让大哥帮着说说情,大哥不肯,才闹起来罢了。.也什么大不了地。”
淑宁听了却有些疑心,事情真有这么简单么?但看到桐英不想再谈这件事,她也就不再问下去。
回到府里已经是掌灯时节,吃过饭后,夫妻俩正在屋内说些闲话,尹总管来报说:“夫人先前叫银楼打的东西,已经送来了,要不要验一验?”淑宁忙让他送过来。
桐英不知是什么,等尹总管把东西送来,他才现那是十几盒银器,当中有三四十个银锁,一百来个银锞子,还有银项圈银镯子银帽饰之类的,连风帽扣都有几个。做得很是精致,很多都刻了吉祥话在上头。
他一脸惊异:“你叫人打这么多做什么?送给小侄子地么?可今天不是送过了?”淑宁一边拿起两个银锁细看,一边笑道:“还有洗三和满月的礼呢。再说,大嫂子那一胎也是要预备的。先前我准备雍王府大阿哥的周岁礼时,才现平日里这种礼最多最繁琐,别说过几天就是七贝勒的大阿哥满月,雍王府的李夫人听说又有了身子,恒王府里,五福晋也要生产了,絮絮表姐那边还有一胎。这一年到头。各大王公府第也不知有多少孩子出生、满月、周岁或者过生日。这种礼虽不需太重,也很麻烦。所以我索性一次过叫人打了这么多银器,遇到日子添点东西就能直接送出去,岂不便宜?”
桐英眨眨眼,有些呆滞:“原来……有那么多礼要送啊……以前都是管家替我预备的。说起来,继福晋生的十三弟,好像前些天才过生日……”淑宁好笑地道:“尹总管早就提醒过我了。东西已经送去奉天了,这些事我心里有数,你不必担心。”
桐英吁了口气,握住妻子地手,道:“夫人。原来你这么辛苦……以后这些事还是交给尹总管吧,你天天烦这些,也太累了。”
淑宁听了,心情很好:“知道了。我就是过问一下,一般人家的礼。我都是交给管家们预备的。这一回,也是为了少花些银子才特意交待的罢了。”验过银器,交待管家付银子。她又让素馨把东西收好,然后问冬青近来秋宜她们做了多少布偶和小孩衣服鞋袜。知道了数目,就让她们挑些好的拿出来预备着。
桐英看着淑宁料理这些杂务,等别人走了,便过去替她捏肩膀捶背。淑宁起初吓了一跳,现他地意图后,也就笑纳了。
雅尔江阿次子洗三那日,淑宁过王府。有些意外地现瓜尔佳氏没有参加仪式,王府里的人只说世子福晋不小心动了胎气,虽没有大碍,但需要静养。来地女客们见伊尔根觉罗氏这边的人没有表现出异样,其他几个妾。连那个一脸幽怨的小莲在内,也都齐齐围着新生儿说吉祥话。便没说什么。淑宁见状,便将疑问埋在心底,只当瓜尔佳氏是心里不爽快,所以不肯出席。
但瓜尔佳氏似乎是真的在静养,连康亲王的百日祭都没有参加。
百日那天,淑宁是一个人到康亲王府来地。桐英还要在宫里当差。
仪式由康亲王世子福晋主持,接待男客的却是巴尔图与另一个兄弟。世子椿泰据说因为父亲逝世而伤心,坚持在灵位前尽孝,结果累得病倒了,已有相当时日没有过问府中事务。有一位世子与一位郡王长子奉父命进内院探视,证实了这个消息。
而康亲王福晋,也同样卧病在床。庄王福晋等几位老妯娌,不知从哪里听到些风声,要来问个究竟。见了老福晋的吃穿用度,知道她在这方面没受什么委屈,才略放了点心。巴尔图的母亲与另一位生了女儿的庶福晋出面接待诸位宗室女眷,言谈十分谨慎,都说世子福晋行事周全,并没有不孝之举,外头传地都是谣言云云。
尽管如此,众人心中仍有疑虑。屋内聚集了那么多康亲王府的女眷,世子福晋却独自坐在上,高傲地抬起头,身后跟着侍候的两个妾,脸色都很苍白,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其他人都离得远远地,不去看她们,偶尔望一眼,也隐隐带了惧色或怒意。
淑宁远远看着,只觉得世子福晋的目光中带着讥诮,仿佛把整个屋里的宗室女眷都不放在眼里。她实在有些不明白,这位世子福晋到底是什么心思。
不过她没空去管别人家的事,只悄悄往絮絮手里塞了封信,便寻机退了出来。离开时,还隐隐听到庄亲王福晋说会再来探望老福晋。
当她重新登上马车,正准备回贝子府时,却被人拦下了。原来是他他拉氏回了京,刚刚拜祭完康亲王,请她回男爵府去,有事相商。
一进男爵府的荣庆堂,便看到姑妈他他拉氏正对着那拉氏抹泪。他他拉氏十分感激娘家的侄女侄媳们对自家女儿女婿的帮助,还说会尽快把借的银子还回来。李氏道:“这些先不急,让他们先安顿下来要紧。今日姑姑见了大表妹,可知道她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
他他拉氏忙道:“宅子已经买下来了,就在什刹海边上,叫西墙缝胡同地地方。四进的院子,已经派了十几个人过去准备了。眼下只等正式分家。听说世子虽病着,人还是清醒的,已经交待了会分一个大田庄给贝子爷,就是老侧福晋那边有些麻烦。”
淑宁劝道:“应该会顺利的,朝廷素来最重一个孝字,表姐夫要对生母尽孝,别人总不好拦着。从前王府规矩严,走亲戚也不容易。表姐能搬出来,倒是好事,以后姑妈和我们要看她就更方便了。一切都会好的。”
他他拉氏又抹起了泪:“说得是。这次我非要等到外孙满月了才走。”喜塔腊氏与真珍忙安慰起她来。
絮絮夫妻搬出康亲王府地事,进行得还算顺利。世子最终还是答应了让老侧福晋随儿子住的请求,而且除了原来许诺地田庄,还另给了一处山东的田产,以及几千两银子。等新宅子收拾得差不多了,絮絮才动身入住,几乎是同一天,他他拉氏就住了进去,专门照顾女儿。
桐英随皇帝巡视运河去了,淑宁一个人在家,料理完家务,有些沉闷,便练起了字。忽然娘家来人报信,说是佟氏回了京。她顿时大喜,连忙收拾了东西回娘家去。
佟氏回来,却是有一件大事要与家人商量的,不但她回来了,连刚在房山住了两天的小刘氏也赶了回来。
原因是真珍收到广州的信,说她父亲武丹不久就要离开广州将军任上,要调到哪里去还不清楚,但温夫人已经决定,要收了仙客来的生意。
这对张保一家而言,却是一个相当大的转折。
佟氏与小刘氏、真珍、淑宁围坐屋中,商议着她们家要怎么应对。
这一章里,暗含了好几个转折,猜猜是哪几个?)
二三五、退意
真珍有些愧疚地说:“这……并不是我二娘不顾你们,实在是……仙客来的那块地位置实在太好,难免会有人盯上,若我阿玛在那里还好,一但离任……卞掌柜不一定能撑得住……”
佟氏点点头:“这倒没什么,其实,仙客来头两年还赚得挺多,一年也有四五千两,只是去年一整年也不过千把银子,早不复当初盛况了。真的收了,也没什么,只是有些突然罢了,先前也没听亲家提起。”
真珍低头道:“是,开始只有我们一家,可后来别人也开了几家,生意就差些。又有人学了仙客来的点心做法去……卞掌柜曾经想过不做茶楼,改做其他获利更丰厚的生意,但我阿玛不许,说怕坏了名声……”
佟氏没作声,不去问那会坏了名声但获利更丰厚的生意是指什么,不过她去过那家茶楼,也明白那个地段有多好。自己一家离开广州已有数年,现在广州的洋人生意越红火,来往的人也复杂了许多,做事也不象以前那么容易。象霍买办那样的人精,就早早想了别的法子,在京中打开局面,不再死守南边。
淑宁在旁边听着,想了想,便问真珍:“阿银姐和春杏他们怎么办?他们一家与我们合办茶楼,若我们撤走,他们能撑下去么?”
真珍道:“这事儿二娘已经问过他们了,这些年他们挣了不少,阿银姐累了,阿鑫与春杏的孩子又渐渐长大,他们打算在城外买块地,种田也好,种桑养蚕也罢,安静度日。阿鑫还想让儿子读书进学呢。”
淑宁觉得这样也不错。只是担心他们没了靠山,能不能过上安乐日子。真珍听了,便笑道:“别担心,他们做了这几年生意,大老板总认得几个,多少有些交情。至于钱财方面,我们的分红尚且如此丰厚。他们又怎么会少?广州那里又不比京城,什么都贵,一百两银子,就够他们全家舒舒服服过一年了。”
淑宁听了也放下心来,便对佟氏道:“额娘。既如此,收了就收了吧。老实说,广州现在离我们太远了,不好掌控,除非我们家又有人在那里做官。况且这两年茶楼赚的钱大大减少。倒不如将钱收回来,另寻他法。”
佟氏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本来当年参股进去,主要是为了和武丹一家搞好关系。为儿子争取一个好媳妇。现在儿子已经把人娶回家,这项投资就成了亲家之间的纽带之一。京中的产业获利颇丰,少了这处收入,她也不觉得太可惜,只是温夫人的做法让她有些不舒服罢了。
不过她看到儿媳妇脸上的愧疚与尴尬,也渐渐心软了。不管怎样,总不能打翻了玉瓶,让媳妇夹在两家之间为难。于是她便点头道:“也好。其实京中酒楼茶楼也多,咱们让人在京里开一家仙客来那样地,想必生意也不错。”她转头面向淑宁:“你们府里不是就有一家酒楼么?”
淑宁犹豫了一会儿,道:“那个酒楼生意还行,也有些年头了。暂时还是不要去动的好。但额娘若想在京中开一家仙客来,却有些难办。别说厨子到哪里去找。咱们也没个可靠又有经验的人打理不是?广州的仙客来,我们从来就只是坐等分红,压根儿插过手呀。”
这倒是,佟氏觉自己有些想当然了。阿银一家不可能离乡北上,本地又不一定能找到合适的厨子,而卞财却是将军家的人。自己家的仆人中,只有顾全生一人最会做生意,但如今他管着房山地顺丰粮行,又要过问通州恒福堆房的经营,怎可能再分身照管京中的事?
不过她还有另一个主意:“那就搭上霍买办,借他家的船做点南北货生意吧。他女人昨儿来给我请安,说起他家的生意,现在可红火得很,咱也不跟他们抢,倒是可以打打木料或江南绸缎刺绣地主意。先前派去南边的家人,都有些经验。”
淑宁没作声,小刘氏小声问:“这种生意要很多本钱吧?咱们家可没那个家底啊。”佟氏却道:“又不是要做大,先前为淑儿办嫁妆时,你们都是听说过的,这两样东西在南边和京里,价钱差得可不是一点半点。我先前就想过了,只是我人不在京里,端哥儿媳妇的家务又才上手,不方便罢了。”
淑宁觉得这主意也不错,虽然有些冒险,但盈利是十分丰厚的。不过当她看到对面真珍脸上地不安时,忽然想到,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佟氏远在保定,自己又是出嫁女,若真的投资新行业,负责管理的人就是真珍。真珍如今只是管着家中已有地产业,就有些吃力了,她与自己不一样,不是从小就习惯料理家务事的人,如果再加重她的负担,她能承受得住吗?看着真珍稍稍有些削瘦的下巴,她犹豫着。
想了想,淑宁问:“近来粮行与堆房盈利如何?还算顺利吧?”真珍忙答道:“很顺利,粮行一直生意兴隆,堆房有些忙不过来了,顾管事前儿才来信问过,要不要把堆房旁边的地也买下来,多盖几间仓房。ap.”
淑宁对佟氏道:“额娘,虽然木料与绸缎生意很能赚钱,但风险也大,又是我们没做过的。你不在京里,我又不好多管娘家的事,嫂子一人太辛苦了。其实我们家的粮行与堆房获利就很丰厚,不如把钱多投一些进去,多开一家粮行,或是多盘一个院子做堆房,都是稳妥地法子。”
佟氏怔了怔,转头去看真珍,真珍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头。佟氏仔细打量了她几眼,叹道:“也罢,咱们也不愁银子了,还是稳妥些吧。就照你小姑的意思,粮行也好,堆房也罢,都交给你了。若真的太累,就直接把钱用去买地吧。多些田产总是好的。”
真珍忙道:“我能行的,请额娘放心。”顿了顿,她又看了小刘氏一眼:“姨娘地份子怎么办?就这样抹了么?”佟氏与淑宁这才想起仙客来的生意,小刘氏是有一份地,淑宁忙向她道歉,表示不该忘了问她地意思。
小刘氏却摆手道:“说什么呀,本来就是白送我的。我又不懂这些,问我也没用。我银子够使了,抹了就抹了吧。”佟氏道:“一家人客气什么?这事是我疏忽了,你虽有银子,难不成就不为小宝以后着想?这样好了。我出钱给他置办一处田产,也叫你们母子日后有个依仗。”
小刘氏慌忙推拒:“这怎么使得?我有银子,要置产也该我出钱才是。”佟氏却已拿定主意:“就这么办,田地不会太多,但温饱还是不成问题的。小宝好歹叫我一声额娘。你休要再嗦。”小刘氏知道这事推不掉了,只好再三谢过,但重新坐下时。眼中还是十分欣喜的。
四个女人又再商量了一阵,定下了大概的章程,便各做各的事去了。佟氏特地将女儿留下,与她说说别后的闲话。淑宁便将这几个月管家地经历粗略地说了一遍,尤其对送礼一事大吐苦水。
佟氏不禁失笑道:“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们自己家里,要送礼只需要送亲朋好友,还有你阿玛官场上的上司同僚便罢,但你嫁进宗室。要送的礼就多得多了。这人情往来、送礼收礼的事,你从前在家时就不太擅长,能做到这个地步,也算是难为你了。不过你说地趁淡季进货是什么意思?”
淑宁笑道:“只是一个念头。我本来想着,一年里除去节令日子。就是万寿节、千秋节与年节前后送礼最多,京里的珍玩店在这种时候价钱都特高。倒不如提前几个月看好了,趁它未升价前买回来收着。不过后来与桐英商量时,才现有些难办,因一年到头总有人过生日成亲什么的,所谓淡季,其实也没淡到哪里去。”
她喝了口茶,继续道:“虽说我认得霍买办,可以拿些折扣,但他那里的东西,稍微好一点的,动辙价值上千两。一次两次倒罢了,若次次都要他让利,时间长了,他必定会有想法。就算他不在乎,人情也欠下了,若将来他家有什么事求到我面前来,难道我还能厚着脸皮说不?所以,我不能每次都到他店里买,而且不能叫他吃亏太多。”
佟氏微微颔,又问:“那你怎么办呢?这礼是不能不送地,送得差了,别人还以为你瞧不起他们呢。”
淑宁笑道:“所以啊,我让管家去找些手艺好的作坊或匠人,已经找了一家玻璃作坊、一家银楼和一个玉雕师傅了,还要再找擅长木雕的、竹雕地、石雕的、做瓷器的……我们专找那些手艺好却境遇不佳的人,每个月花些银子养着,找到好材料,就让他们做成精细的物件,摆件或是文具都使得。桐英擅画,很多人都知道,送的礼书香气浓些,别人也不会说什么,但一年下来,就能省一大笔了。”
佟氏听得有些怔忡,过了一会儿才叹道:“我怎么没想到呢?淑儿,你真真是长大了。这的确是个好法子。”
淑宁忽然觉得有些脸红:“咳……也不是啦……”
不过说起送礼,她倒是想起了一件事:“额娘,前些天我去雍王府时,四福晋问起,说他家大阿哥周岁,你只派人送了几样东西去,却什么话都没说,不知是什么缘故?”
佟氏沉默了一会儿,道:“如今他家不比往日,封了王,又有妻有妾,子女双全。四阿哥如今不愁没人照顾,我也就不多事了。你是宗室内眷,你哥哥又与他自小相识,倒是无妨。但我是外官家眷,来往得多了,难保会有人看不惯。有事送些薄礼,也就罢了。”顿了顿,她忽然笑了:“虽说是薄礼,但那几件衣裳都是我亲手做的,玉观音也专门请了得道高僧开光,那十二个平安符,则是我亲自到十二家寺院里求来地。虽然薄些,但心意却很足。淑儿,有些人,送的礼就算少些,只要心意够,他们也是欢喜的。”
淑宁点头应是,但却从母亲的话里听出些弦外之音:“额娘,你是不是听到什么话了?别人现我们与雍王府有私下的来往么?”
佟氏摇头道:“没什么,只不过先前你哥哥娶妻生子,四阿哥来贺,略显眼了些,有些话传到保定去,便有那唯恐天下不乱地小人欲要生事罢了。”
淑宁闻言一凛,忙问是怎么回事。佟氏被她再三追问,终于吐露了实情:“年初新来的左参政,对你阿玛有些眼红,常常说些酸话,总爱针锋相对。他在朝中有些背景,只怕是不怀好意。不过你阿玛在直隶布政司衙门几年了,政绩显赫,人缘又好,在巡抚大人面前都是能说得上话地,在朝中也数得上号,他一个酸人,不能把你阿玛怎么样的。”
话虽如此,但听到有这么个人在,淑宁心里还是不舒服的:“这人到底是什么来路?为什么要跟阿玛过不去?”佟氏摇头道:“他不是要跟你阿玛过不去,只怕是看中了藩台大人明年任满后空出的位子。眼下在布政司衙门里头,你阿玛升上去的呼声最高,那人只不过是想拉下你阿玛,自个儿攀上去罢了。”
淑宁眉头大皱,刚刚坐上参政道的位子,就想图谋布政使的官职?这人怎么回事啊?忽然,她想到一个可能:“额娘,是不是……又开始了?就象从前在广州时那样?”
她虽然说得隐秘,但佟氏已经明白了,苦笑道:“也许吧。老实说,你阿玛有些灰心,似乎到哪儿都逃不开这些。我也不怕告诉你,他与我商量过,若能升上去,就多做一任,不然等这个任期满了,他就告老回家,过清闲日子。”
淑宁吓了一跳:“阿玛只有四十多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这么早告老?”佟氏叹道:“他何尝不想多做些事?但若真的再起党争,还不如退下来过太平日子。我们想过了,早点回家抱孙子也好。你嫂子管家实在吃力了些,趁着我身体还好,替她多管几年,让她有机会给你哥哥多生几个孩子。”说罢瞄了眼淑宁的肚子:“若能早点有外孙,就再好不过了。”
淑宁脸上红。
又过了几日,朝廷果然下旨,召武丹将军回京述职。武丹全家起行北上。
而与此同时,崇礼与那位总兵千金的婚事终于定了下来。淑宁收到了喜宴的贴子。
我明天有事要到外地去,晚上多半赶不回来,所以要停更一天,很抱歉,各位明晚就不必等我的更新了。)
二三六、小吵
淑宁一收到贴子,就开始张罗着要送什么贺礼。桐英瞧了,皱皱眉,道:“这些事交给尹总管他们做就好了,我们还没成亲时,府里的人情往来也是他们照看的,从没出过什么大错。我离家那么久,好不容易回来了,你就多陪陪我吧。”
淑宁笑道:“我的确是交给尹总管准备的啊,只不过是商量一下送些什么东西罢了。崇礼好歹是我亲嫂子的亲哥哥,又是自小认得的,他终于要娶妻了,我当然要送份大礼。你别撒娇了,很快就好了,今晚无事,我会一直陪着你。”
桐英心里虽有些不舒服,但见妻子态度大方,便没再追究下去,反而与她一起商量,定下了一份他认为最“妥当”的礼单。淑宁觉得这份礼单体现不出彼此是交情很好的姻亲,倒更像是对寻常亲戚送的礼,担心真珍面上会不好看。不过桐英说武丹为人最重规矩,而且不欲与皇亲国戚交往,若是送得重了,只怕他反而会不高兴。淑宁觉得这话也有道理,加上先前仙客来的事情,心里隐隐有根刺在,便依了桐英的意思。
第二日一大早,桐英起床梳洗穿戴,神清气爽地对淑宁道:“今儿天气不错,似乎不怎么热,你若得闲,就去巴尔图家看看吧。要不去恒王府也成,五福晋这个月就要临产了吧?”
淑宁慢慢坐起身来,没好气地道:“你既然要我出门,昨儿夜里怎么就……”她红着脸,不好再继续说下去。
桐英笑着走过来,陪礼道:“是我粗心了,你别怪我,多睡一会儿吧。横竖那些事也不急,你就好好歇一日。我今天早点回来陪你。”
淑宁嗔他一眼,觉得实在没力气起来,便又缩回被窝里去,瞧着桐英脸上那个得意的样子,扁扁嘴,转过身去闭上眼,不理他。
谁知这一闭眼。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等再醒过来时,已是巳时三刻,忙起身梳洗了,忽略掉素馨脸上的坏笑。淑宁直接问檀香:“前头可有什么要紧事么?”
檀香悄悄瞧了素馨一眼,方才答道:“并没什么大事,就是王府那边送了个信来,说世子请夫人今儿过去一趟,有要事相商。来人还在等信儿呢。”
淑宁有些诧异。不知雅尔江阿有什么事要找自己,不过她还是道:“告诉那人,说我吃过午饭就过去。”檀香应着。出去了。
淑宁左右瞧瞧,不见冬青身影,便问素馨她去了哪里,素馨道:“昨儿文房铺子那边不是孝敬了几样东西上来么?有一对墨玉连环,管事的以为是饰,收进内库来了,结果冬青觉那本该是个镇纸才对。她现在拿着那东西去问江先生了,说不定是个有来历的物件。”
淑宁点点头。随便吃了点东西,觉得身上还好,便到前院去料理家务。冬青后来回话,说那玉连环果真是个镇纸,不过并不是古董。只有几十年光景。ap.淑宁看了,觉得造型古朴大方。用料也讲究,只可惜桐英日常素来不用这样贵重的东西,便让人收进库房,日后送礼用。
吃过午饭,她乘了车往简亲王府去。一到王府,雅尔江阿得报,便郑重请了她到书房奉茶,又叫人去请阿扎兰,让弟弟给淑宁行礼。
淑宁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连忙避开了那礼,雅尔江阿便道:“弟妹只管受礼就好,本就是三弟有事相求。”淑宁忙道:“有事只管说,不必这样多礼。”然后就问阿扎兰有什么事需要帮忙。阿扎兰却淡淡瞄了一眼长兄,没出声。
雅尔江阿笑道:“是这样。年后郭福晋临行时,曾说过要为三弟娶亲的事,二弟妹还记得么?其实这本是你嫂子的责任,她当时还打了包票呢。只是如今她大着肚子,实在不好出门。我也是没办法,总不能叫兄弟因为未出生地侄儿娶不到媳妇吧?所以只好厚着脸皮请二弟妹出手了。只需去宫里求个恩典就行,不过这人选……倒是要好生斟酌一番,总要配得上三弟才是。”
咦?她还以为没自己的事呢,不过当初瓜尔佳氏明知自己怀孕,也要将这事揽下来,现在怎么忽然撒手不管了?老实说,这件事有些吃力不讨好,阿扎兰好与丫环厮混,她早就听说过了,为他选老婆,要是双方任有一人觉得不满意,日后落下埋怨的可是她。
想到这里,她就有了推脱的打算:“大嫂子身体康健,当初又是打了包票的……我忽然横插一手,只怕大嫂子心中不快。”雅尔江阿却摆手道:“不会不会,她现在知道自己的情形。这事儿我已经问过她了。”
淑宁有些为难地瞧了阿扎兰一眼,阿扎兰却拿眼去瞧雅尔江阿:“大哥若要二嫂替我选媳妇,好歹也说清楚了,是瓜尔佳氏哪一位千金哪?”
雅尔江阿笑道:“说什么呢?瓜尔佳氏今年应选的秀女虽多,但能不能落到你头上,谁知道啊?照我说,只要是名门淑女,人品性情都好地,就是你的良配了。你可别光盯着媳妇儿的容貌,顶多日后多纳两个妾就是。”
淑宁轻轻皱了皱眉,又听得雅尔江阿对自己说:“二弟妹不要为难,只需要跟宫里打声招呼,到了选人的时候,留意几个好的,回来说说,让我们选一个,就成了,很简单地事。二弟妹与几家皇子府和宫里的娘娘都是有来往的,应该只是举手之劳吧?就当是为大哥大嫂辛苦一遭,事后我让三弟和你大嫂重重谢你。”
她还能说什么?只能应承下来,看着雅尔江阿的一脸笑意,她有些郁闷地退出来,刚走出不远,就遇到瓜尔佳氏身边的大丫头,说是主子请她过去喝茶。淑宁疑心瓜尔佳氏是为了阿扎兰地婚事才请自己去的,本不想答应,犹豫再三。还是跟去了。
她跟着那丫环穿过重重院门往后走,忽然迎面来了两个小丫头,嬉笑着跑过,一个还拿着点心要糊另一个人的脸。。ap,。那大丫头见状,停下来喝道:“放肆!你们是哪个院里地?怎么敢这样当着主子的面打闹?!”
淑宁瞄她一眼,没作声。那两个小丫头起初见了那大丫头,虽有些慌。但并没有很害怕地样子,只是见了她身后的淑宁,才连忙跪下道:“奴婢方才没瞧见主子,请主子饶了奴婢们吧。奴婢……奴婢是世子侧福晋屋里的。”
淑宁怔了怔,雅尔江阿什么时候有了侧福晋?
只见那大丫环冷笑道:“这府里哪儿来的世子侧福晋?少往自个儿脸上贴金了!”顿了顿。或许是顾忌到淑宁在场,不好做得太过,便厉声训了两个小丫头几句,将她们骂下去了,然后才回头向淑宁陪不是。说府里下人不懂规矩,冲撞了二福晋云
淑宁只是笑笑,并没说什么。不打算插手进去。那丫头见状,哪还有不明白的,连忙继续带路,领她往瓜尔佳氏住的院子去了。
瓜尔佳氏气色说不上好,面色很是苍白,脸也瘦了些。她看着淑宁向自己行礼,淡淡地扶着腰倾了倾身,算是还礼了:“我身子笨重。多有失礼了,弟妹别见怪。”
淑宁几乎呆在那里。生了什么事?这个是瓜尔佳氏么?不会是别人冒充地吧?虽然说不上很亲切有礼,但这样淡淡地态度,却已是对方有始以来最和气的一次了。
或许是她心中震惊太过,一时间居然愣住了。所幸瓜尔佳氏也在低头不说话,似乎是在生什么闷气。所以场面虽然冷了下来,倒还不至于尴尬。
那领路的大丫头见状,便轻咳两声,唤醒了两人,又缓缓将方才那两个小丫头的事说了出来。瓜尔佳氏起初一脸怒意,看了淑宁一眼,方才有些不自然地道:“让弟妹见笑了。我只不过是静养了几天,底下地人就造起反来,不把我放在眼里。等我把孩子生下来,定要将这些刁奴好好整治一番!”说着说着,脸都气歪了。淑宁不动声色,等她气消了些,方才问:“大嫂特地请我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瓜尔佳氏清清嗓子,勉强笑道:“这个……嫂子往日对弟妹多有误会,有什么得罪地地方,还请弟妹不要见怪。其实我也是听了别人地挑拨。不过现在我知道弟妹是好人了。咱们妯娌俩以后该好好相处才是。”
淑宁又呆了呆,眨眨眼,有些摸不准情况:“哪里……嫂子这么说实在是……”她冷静了一下,重新换了笑脸,正要说些什么,却现瓜尔佳氏眼光闪烁,脸上的笑容也是勉强挂着,嘴角却略含了些不屑。她仿佛被人兜头淋了一盆冷水,顿时清醒过来。瓜尔佳氏并不是真心要与她交好,只不过是不得已而为之。至于原因……会不会跟那所谓的“侧福晋”有关系?
她这边没了下文,那瓜尔佳氏先沉不住气了,先开口道:“方才……我听说世子爷将三弟的婚事托付给二弟妹了?这个……不知二弟妹可有什么打算?”
淑宁淡淡地道:“这个倒没有,正要请教大嫂。”瓜尔佳氏脸上一喜:“这可正巧了,我娘家有个堂姐妹,今年刚满十四岁,配三弟正好。她父亲官居侍郎,母亲也是名门望族出身。她本人容貌端正,性情也好,是最合适地人选了。”淑宁笑笑:“听起来真不错,只是这位姑娘是应选的秀女吧?如今初选都还未开始,她还不知会不会被选入宫呢。如今说这话,却是有些早了。还要等复选结果出来,宫里选过后,才知道三弟与这姑娘有没有缘份呢。”
瓜尔佳氏有些讪讪地:“这样说也有道理……不过,如果我这妹子没被选进宫,那么……”
淑宁心中有数,阿扎兰明显排斥姓瓜尔佳的姑娘,但要是她把话说死了,却又得罪了瓜尔佳氏,于是便道:“虽然大哥将事情托给我,但我只不过是跟宫里打声招呼罢了。到时候选地是谁。还要看大哥和三弟的意思,想来大哥也会问过大嫂的意见的。大嫂子先把你那位妹子的名字家世告诉我吧。”
瓜尔佳氏听了,便将事先准备的一张纸递了过来。淑宁瞧了两眼,收了,略寒暄几句,便告辞了。回家路上,她瞧着那张纸上地名字。叹了几声,重新收起。
回到贝子府,桐英早已回来了,一见她就埋怨道:“不是说让你在这里歇一日么?我说了会早点回来的,你怎么反而出了门?”
淑宁便将雅尔江阿托她为阿扎兰选妻子地事说了。桐英眉头大皱:“大嫂不是打过包票的么?怎么忽然让你来做?这可是吃力不讨好的事……”顿了顿,他伸手抚额叹道:“这可真是……”他面露苦笑,嘴里喃喃说着什么。
淑宁隐约听到“报应”两字,吓了一跳,忙问是怎么回事。桐英吱吱唔唔了半日。只说:“没什么,其实每年选秀都有人记名,也不必非得赶在这几个月里定下阿扎兰的媳妇人选。再说,他还小呢……”
淑宁问:“难道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么?”桐英道:“哪有啊?真没什么。”
可是他地表现可不象是“没什么”的样子。淑宁不悦地盯了他半天,见他仍旧紧闭着嘴巴不肯说个究竟,心里有些生气。但想到母亲当日地嘱咐,她还是忍了下来:“算了,你不肯说就不说吧。”
她换了话题,讲起今日瓜尔佳氏奇特地态度变化以及那“世子侧福晋”的事,桐英听了又皱起眉来:“这位侧福晋大概是指缨格格吧?她一向得宠。又生有子嗣。我曾听大哥说过要为她请旨的。只是侧福晋一年一封,如今也只是在府里先叫着罢了,要等到年底才会正式册封。不过大嫂如今也将要临产了,大哥这样做实在是太过了些。”
淑宁知道他说地缨格格是指伊尔根觉罗氏。比起脾气暴躁,现下态度古怪的的瓜尔佳氏。伊尔根觉罗氏要好相处得多,以她的姓氏来看。也不是普通人家出身,当上侧福晋倒也正常。
不过桐英却表现得很不安,来来回回走动不停。淑宁被他晃得眼都花了,正要开口让他停下,却听得他忽然停下说道:“不行,我得跟大哥说说,他宠妾可以,但不能对妻子太过分了。”说罢就要往外走。
淑宁连忙拉住他:“你这是要去哪里?难道是要回王府去么?这妻妾争风的事,本就是寻常。你做兄弟地,怎好插手管哥哥的后院事务?你才说了早点回家是要陪我的,如今我回来了,你怎么反而要走了呢?”
桐英道:“可嫂子是我亲人,我不能看着她受委屈。我知道她素来总与你为难,所以你不喜欢她。但你方才也说了,她如今已经改了不是么?她再有千般不是,也是个怀胎八月地孕妇,就当看在孩子的份上。”
淑宁忽然觉得有些委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说我在故意为难她么?我只是怕你贸然插手你哥哥的家事,不但得罪了那位小嫂,连你哥哥嫂嫂也未必会领情,何苦来?你爱去便去,我不拦你。”说罢便掉头坐在罗汉床上生闷气。
桐英踌躇着,回过头来陪不是:“是我说错了,你别生气。你听我说,这件事说起来是我的不是,可我万万没想到哥哥会在这时候说请封侧福晋的事,惹嫂子生气的。若嫂子有个万一,就是我的罪过了,所以我才急着想去补救。我一时糊涂,伤了你的心,你就原谅我吧。”
淑宁气消了些,但还是有些怨怼:“我听不明白你说地话,你不跟我说个究竟,我怎知道你的意思?算了,你要去就去,说话小心些,别闹得两边不是人。”
桐英细瞧了瞧她的神色,又作了几个揖,见她什么都不肯说,才悻悻地离开了。淑宁掉过头目送他远去,回头扯过一个缎带绣的抱枕,狠狠捶了十来拳。
这天晚上桐英过了饭时才回到贝子府,淑宁淡淡地让人给他布菜,便独自往内书房练字去了。桐英吃了饭,过来哄了半日,又将事情的始末略说了个大概,才哄得淑宁消了气。
但淑宁始终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只不过想着别让这些小事影响了夫妻感情,才忍了下来。她本来还想问桐英宗室是怎样选秀女地,居然一时忘了,打听得再过几天就是秀女初选,时间有些紧,便干脆前去请教最熟悉的四福晋玉敏。
谁知到了雍王府,玉敏却不在家,正要打道回府,却遇到玉敏地郡王福晋车驾回来了。
淑宁进了客厅,寒暄几句,问起玉敏方才去了哪里,玉敏却笑笑说:“奉了太后的旨意,到康亲王府走了一遭罢了。”
先前几章,有几处不太妥当的地方,感谢有书友指了出来,我作了修改。话说,这季节实在很危险,我感冒加重了,或者说,又感冒了……)
二三七、求见
淑宁眨眨眼,问:“康亲王府?不知是什么事?”玉敏随意地摆摆手:“没什么大事,只不过是听说几位老福晋和世子都病着,就派了两个太医去驻守,随传随到。又怕王府里的人照顾不周,便将身边的宫女赐了几个过来,还要她们天天都传信回宫,免得有什么差迟。”
淑宁心中有数,看来宫里已经得了信,那位世子福晋准是要倒霉了。只听得玉敏喝了两口茶,又继续说:“不过这些都是小事。太后听说康亲王的几位遗孀打算闭门抄经礼佛,为王爷祈福,可她们病的病,弱的弱,哪里撑得住?世子又是那个样儿,即便好了,朝廷里的事还要他忙活呢,所以便下旨让世子福晋表表孝心,替长辈们抄经。我跟着我们爷这些年,对这些佛家经文也知道些,太后便让我去指点指点。其实也就是帮着安排下清静的屋子,交待一声哪些经文合适罢了。”
这样算不算是变相软禁?淑宁试探着问了句:“康亲王府的世子福晋,我也见过,她那样的性子,能耐下心来抄经文么?”
玉敏微笑道:“这是对尊长的孝心,就算她原本不耐,也会尽力而为的,再说,她也没别的事可做不是?只是她不通汉学,仅仅略认得几个字,所以要先学书法呢。太后专门派了人来教她。再怎么说,世子要承袭亲王之位,他的福晋总不能叫人看笑话。太后可是了话的,康亲王府今年什么寿礼都不用送,只要世子福晋亲笔抄的一本。”
对于张扬高傲的人而言,被软禁起来抄佛经,的确是很受罪的事,可与肃云珠受的苦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但淑宁也知道以世子福晋地出身、娘家势力以及与太后的关系。不可能真的受什么大罪。太后此时出手稍加责罚,一方面惩治了“不孝媳妇”,又避免了科尔沁人的埋怨,另一方面却也阻止了皇帝做出更严厉的惩罚。所以,世子福晋所作的孽,大概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淑宁心里虽明白,却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接受的。幸好玉敏这时转了话题,笑吟吟地问起她又带了什么好东西来,才让她将心思从这件事上移开:“只是厨子最近想出来地几个新花样的点心,我吃着还好,就带来给你尝尝。还有两盒子你们爱吃的香菇荸荠馅儿的小素饺,上回你不是说想要么?”
玉敏忙笑着道谢:“我正想着呢,多谢多谢。说起来方才你在门口可是要回转么?哎呀,就算我不在,你把东西留下就行了么。何必带回去?”
淑宁取笑道:“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别扭呢?难道我来你这里,你喜欢那几样点心更胜于见到我?”
她们平日来往得多了,说话也随便了许多。^小^说^网眼下互相调笑几句,倒让淑宁心情好了些。玉敏交待贴身的丫环将点心收拾出来预备四爷回来吃,不经意地问了句:“这里头可有送偏院地那份?赶紧先挑出来,免得弄混了去。”
淑宁心下一紧,忙道:“有是有,是她素日爱吃的几样点心,不外乎枣泥山药糕和玫瑰糕之类的东西,还要烦你叫个人送去。楠木掐银丝的盒子里装的就是。”
玉敏笑着叫人去了,又埋怨道:“若只是找我便罢,既然还要给她捎东西,方才怎么不让门房送进来?”
淑宁笑笑,没说什么。她给婉宁送东西。从来不会瞒着玉敏,不是让玉敏转交。就是当着面给。无论如何,不会让玉敏觉得她们有私相传递地行为。
玉敏大概也心中有数,便不再出言试探了,笑道:“说起来,端午时你送来的那几种新馅料的五毒饼,黑麻蓉和绿豆这两样我吃着都好,不过李妹妹却喜欢那瓜仁馅儿地。她如今是双身子,正金贵呢。我也不烦你多做,干脆把方子给我抄一份吧。”
淑宁嘴里应着,悄悄打量了一下玉敏的神色,见对方眼角略带了一些落寞,心中暗叹。四福晋极得丈夫的宠,但同时又是有名的贤惠人,可这个好名声的背后,做妻子的心里有多苦,又有谁知道呢?淑宁扯开话题,把此行的来意说了出来。
得知淑宁想为小叔子挑个秀女做正妻,玉敏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这个容易,明儿我进宫,你随我走一趟吧。说起来你是佟娘娘的娘家人,今年选秀她是主理之一,向她讨个恩典就是了。”
淑宁听了忙道谢:“那就太好了。我也是头一遭做这些事,两眼一摸黑地,也不知道规矩,还要请你多提点我。”玉敏摆摆手:“客气什么呀?都是自家人。”然后又与她说些宗室选秀女的惯例,又叫**抱了大阿哥出来拜见婶娘兼表姑。淑宁瞧着,觉得那孩子虽有些弱,但很是机灵可爱,便逗着他玩。
没多久,下人们报说婉宁来了。玉敏便示意**将孩子抱下去,让婉宁进屋来。
这也是素来的惯例,婉宁规规矩矩地给玉敏行过礼,对淑宁却只是点头示意:“你来得倒勤快。”
淑宁也不在意,道:“今儿却是有事特地来求四福晋的,家里做了些点心,就顺道送些给姐姐。家里一切都好,大伯父身子康健,先前在西北受的伤已经大好了,听小宝说,前几天还与安宁比赛骑马来着,把安宁甩开老远。大伯母如今吃斋,又常与舒穆禄太太一起去求神拜佛,身体倒比先前好了。其他人也都很平安,姐姐不必担
然而婉宁对于父母地消息兴趣不大,只是淡淡地表示知道了。。。淑宁瞧着她脖子上戴的珍珠链子,皱皱眉道:“我听说大伯母特地给你送了个玉佛坠子,怎么不见你戴呢?那可是请高僧开了光地,说是随身佩戴能保平安。”婉宁却说:“那么重,累赘得很,我叫人收起来了。”
淑宁暗暗为那拉氏白费心机而叹息。那是她专门到云居寺求来的,为了请那位五台山来暂时挂单的高僧替玉佛开光。她在房山别院借住的几日里,天天都到寺里求。她费了老大功夫,可惜婉宁却没放在心上。不过淑宁并不打算多说什么,转过头去与玉敏说话,免得冷落了她。
玉敏却似乎有意无意地将话题扯回选秀的事情上:“你方才说的倒提醒了我。趁着今年选秀,我们府今年也该进新人了。爷至今只有一子一女,实在不多。李妹妹虽然又有了。但如今害喜,吃什么吐什么,都瘦得不成*人样了。我们爷也是担心得不行,整天陪着。若是这一胎有什么万一,真不知该如何是好。宋格格身子又不好。趁早儿请宫里地娘娘们再指两个壮实些的秀女来。也好为爷开枝散叶。”
淑宁眨眨眼,嘴里附和着,却瞥见婉宁一脸苍白。她颤悠悠地问:“已经……又到了选秀的时候了么?”玉敏微笑道:“可不是么?说起来,姐姐进府也快有三年了呢,时间过得真快。”
婉宁脸色更白了。白到淑宁担心她会晕过去,只见她深吸几口气,扯着嘴角对玉敏道:“福晋……我有些不舒服。先回房去了。”
“哎,你回去好好休息吧,要不要我给你请大夫?”玉敏一脸关心地问。
婉宁摇头拒绝了,匆匆起身就走,淑宁目送她远去,回过头来看到玉敏微微笑着喝茶,不禁觉得有些冷。
玉敏却抬头笑问:“明日我打算未时二刻进宫,你是打算先过来找我。还是在地安门前等?”
回到贝子府,已经将近午时了,淑宁问尹总管可有将饭食送到銮仪卫去,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才放下心来。又问起家中事务。
吃过饭不久,送饭的牛小四也回来了。淑宁特地召了来问桐英胃口怎么样。其他人有什么不妥。牛小四回话说:“贝子爷进得很香,就是冯侍卫胃口有些差,说是上火了,牙疼,那酱香排骨不大啃得动。”
淑宁听了便对素馨道:“回头跟厨房说,多做一点败火的汤水或糖水,送到西一院去。内务府不是送了一车西瓜来么?两位侍卫与两位先生那里,各送两个过去,冯侍卫家里多加一个冬
素馨应着,转身出门。淑宁又问牛小四还有没有别地。牛小四便道:“贝子爷说今日要与同僚们商量公事,晚上不回来吃饭,让夫人别等他了。若是送饭去,只要端午时吃过的那种五香肉粽子。”
淑宁点头,让他下去了,然后一个人在屋里盘算了一会儿,拿定了主意,便叫人去厨房传话,傍晚照旧例备十人份的晚饭,白米饭外,鱼香肉丝、鸡丝蒿子、冬瓜莲子焖鸭、乌梅豆腐,外加一个清炒白菜。另外还有绿豆糖水,特地加了冰块下去镇着。五香肉粽与五毒饼充作点心。
不过桐英那份,却是她亲手做的。她在小厨房里弄了一个多时辰,做出来的菜式虽然表面上与大厨房地差不多,却是尝了就知道不一样的。比如那鸡丝是专挑放养的鸡腿上的肉,焖的鸭子添了特别地调料,白菜也是专门挑了巴掌大小的,用滚热的高汤一点一点浇熟。绿豆糖水里没放冰,却放了薄荷,又吊在井里湃了几个时辰,清凉又不伤身。
晚上桐英回来时,见她在看书,自去清洗了,过来陪笑道:“看书哪?看地什么书?”淑宁斜他一眼:“有什么话,直说就是。”桐英笑道:“没什么……就是……今儿的菜很好吃,辛苦了。”淑宁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平日里也常做菜,你这话却有些奇怪。”
桐英轻咳两声:“这个……今儿的特别好吃嘛。”淑宁瞧着他小心陪笑的样子,心一软,道:“知道了,虽然你昨天惹我生气,但我不是小气的人,以后别再那样就行了,用不着这样陪小心。”桐英一喜。忙道:“我就知道你不是个小气的人。昨天都是我的错,好淑儿,我再不也会了。”
淑宁收了笑意,叹道:“我知道你向来不喜欢把心里的事跟人说,可我是你妻子,只希望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做什么。你有什么打算。朝廷上地事,我不管,可咱们自家地事,你可不许在再瞒我了。”桐英忙再三保证了,瞧着她心情不错。便将今天听说的八卦说给她听,包括太后让康亲王世子福晋闭门抄经的事。
他还道:“椿泰在这事上有些软了,本来他早就该正式袭了亲王爵的,但至今旨意都没下来。宗人府宗令去问过圣意,却没个准话。看来除非椿泰立下些功劳。证明自己地资格,不然皇上不会那么容易点头的。”
淑宁淡淡地道:“如今我对他们家地事也没了兴趣了。明儿我要进宫说三弟地事,你可有话要嘱咐我?”
桐英坐下。正色道:“倒还真有。这事说起来是我连累了你,你只需记得,太后和皇上都不喜欢别人惦记秀女,当年若不是皇上事先了话,我们的事也没那么容易成功。所以,明天你进宫,不管求的是哪一位主儿,只需说是给阿扎兰求个媳妇就行。千万别说出哪一家哪一姓来。”
淑宁一凛,忙点头表示明白。
第二天下午,她顺利地与玉敏一起进了宫。只是还没走到佟妃的延禧宫,德妃的人便先请了玉敏去。淑宁只需要玉敏带她进宫,倒没太在意之后地事。便自行随着领路的宫女到了佟妃处。
佟妃听了淑宁的来意,只是淡淡笑着问:“原来简亲王家的三小子也到了这个年纪了?只是不知他有没有中意的人选?说来听听吧?”
淑宁忙道:“哪有什么中意地人选啊。他还没定性呢。只不过他母亲先前托我们时,曾说过希望是位稳重贤惠的姑娘,好让阿扎兰收收性子。这还要求娘娘一个恩典,帮忙物色一下。佟妃笑道:“这话说得,本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不过今年到了成婚年纪地宗室子弟不少,你可得伶俐些,别把好的放过了。”
淑宁忙应了是,陪着说几句东家长西家短,佟妃突然问起她送太后的端午节礼:“是不是一幅亲手绣的白衣观音像?太后似乎很喜欢,还供在西殿的小佛堂里。我只是匆匆见过一回。虽然早就听说你针线活好,倒不知会好到这个地步呢。”
淑宁觉得有些惊喜,虽然她不是那么在意太后的冷待,但能转变她对自己的看法的话,对自己和桐英都是好事。她道:“其实不算什么,那绣像是请了府里地画师江先生起了稿,又让桐英修改过,才描到布上绣起来的。原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只是观音的全身用了近二十种白色的丝线,与寻常的观音像有些不同罢了。能得太后喜欢,是我地造化。”
佟妃点点头:“原先太后虽没说什么,但因着四阿哥府里那一位的事,对你多少有些看法。如今她既然喜欢你地活计,你就多孝敬些罢。”
淑宁应了,心中微微欢喜。直到上了马车出宫,她心情仍然很好,连玉敏被德妃留下,不能陪她一起离开,也没放在心上。
才出了宫门不久,刚刚走到松树胡同附近,她在马车中忽然听到前方有些暄哗声,似乎有人在吵架,有男子的声音,也有女子的。许多人在围观,塞住了道路,淑宁一行不得已停了下来。她派了人前去打探,那人却回来报说:“夫人,是三阿哥在前头。”
三阿哥?他一贯是个斯文读书人,怎么会跟人当街吵架?
淑宁以为自己听错了,结果那家人补充说:“就是咱们王府的三阿哥。”
原来,是阿扎兰。
二三八、错爱
淑宁心里觉得有些不妙,这里虽然不是正阳门大街那种人来人往的地方,但因离刑部和大理寺、都察院不远,经过的人还是很多的,当中大多数是这三个衙门里的人。
她与桐英成婚后,对他家里的人也多少有些了解,这个阿扎兰,素来有些阴沉沉的,不爱与两个兄长来往。他别的地方还好,只是在女色上有些放纵,偏偏简亲王在这一点上对他纵容得很,结果让他得寸进尺地对雅尔江阿那边的丫环不规矩,被长兄骂过以后,越叛逆了。桐英为此很伤脑筋。不过若他在这种敏感的地方闹出什么事来,被都察院的人知道,可不是闹着玩的。
淑宁想到这里,忙对那家人说:“你既认得他,就快去劝劝,千万别让他闯出什么祸事来。这里附近就是都察院,万一让御史告一状,可就糟了。”
那家人也知道厉害,忙领命而去。淑宁让人将车赶到路边,等待结果。
喧闹声渐渐小了些,没多久就消失了,淑宁掀起窗帘瞧了几眼,似乎有什么人乘马车离开,围观的人便散了。阿扎兰与那家人往这边走来,身后还跟着几个随从,有一个身上有些狼狈。淑宁看得心一沉,难道真动手了么?
“二嫂怎么拦着我?明明就是那丫头不讲理。哼,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片子,我非给她个教训不可。”阿扎兰走到车边,狠狠地道。
淑宁隔着车窗劝了两句,点明这个地点接近都察院的事实,才让他消停下来。她转而问起他的随从到底生了什么事,才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原来阿扎兰还真有些无辜,他本是好好的骑马走在路上,前头有两辆马车不小心撞上了,其中一辆坐着祖孙俩。老人撞伤了头。另一辆车是一对中年夫妇赶着的,车上坐着两位年轻小姐,见状便要送那老人去医馆。那老人推拒着,小姐这边坚持,两边就僵住了。
阿扎兰被他们拦住去路,不耐烦绕道,便要他们快走开。结果那两位小姐之一便跳出来指着他的鼻子骂。不外乎说他冷酷无情、没有慈悲心肠之类的。阿扎兰没遇过这种事,当时便火了,因见那小姐长得好,说话便带了轻佻,随从中又有人帮着起哄。估计那位小姐也不是个省事的,两边便闹将起来,对方地车夫护着主子,阿扎兰的一个随从就吃了些苦头。
若不是淑宁派去的家人劝住阿扎兰,又提醒对方那老人的伤还未包扎。送医要紧,只怕两边都没那么容易罢休呢。
淑宁撑着额头,有些头疼。不过心里也为事情不涉及律法而庆幸。说起来算不得什么大事,阿扎兰若不是开口叫人走,稍绕两步路就不会有这事了,不然说话正经些也好啊;那位小姐也是,伤者还未救助,怎么就光顾着跟旁人吵起来了呢?听到方才的家人说起那两位小姐都是旗人打扮,约摸十四五岁,多半是外地来参加选秀的。对京里的人事也不太清楚。看来她们与阿扎兰一样,还都是孩子啊。
淑宁忽然想到一件事,便问阿扎兰:“今天不是要上学么?怎么这么早就在外头?”阿扎兰本来还在不甘心地生着闷气,一听这话,有些不自然地道:“先生身上不好。提前下学了。”淑宁挑挑眉,仔细瞧了他几眼。.见他一脸不自在,心里有数,便道:“罢了,现在时辰也不早了,没事就早些回王府去吧。我今儿已经跟宫里提过你地事,可别闹出什么不好听的来,反倒误了你自己。”
阿扎兰轻咳两声,斜了她一眼,嘴里胡乱应了,随意拱拱手,便招呼自己的人走了。只是淑宁叫人重新上路时,下人却回报说,远远瞥见他没有往简亲王府方向走,而是拐上了另一条路,出了宣武门。淑宁叹了口气,再次觉得自己真是吃力不讨好。
中途经过简亲王府,她将今日进宫的成果作了简单的报告。雅尔江阿很满意,再次客气地道谢。瓜尔佳氏却对她在佟妃面前语焉不详有些不满意。淑宁委婉地将宫中地忌讳解释了一下,道:“太后皇上都不喜这种事,我也是怕会连累了嫂子的族人。只要三弟与嫂子的妹妹真的有缘,有没有事先说定,又有什么关系呢?”
瓜尔佳氏心里也是明白的,不过稍稍泄一下罢了。她在院子里闷得慌,听了丫环们地传言,更是上火。淑宁不过是顺着她的口风应和两句,劝她在产前多活动活动,居然莫名奇妙地被她当成了知己。瓜尔佳氏更借机控诉某个“狐狸精”:“整天勾着世子爷不放,惹得爷居然为她那个小崽子满月大摆宴席,比起当年我们德隆的满月酒,也没差多少。弟妹,你说这嫡出庶出能一样么?偏偏爷被她迷昏了头,我三番四次地劝他,都当成耳边风……”
淑宁遭受了一番疲劳轰炸,好不容易忍下来了,等到瓜尔佳氏骂累了躺下,才匆匆逃了出来。到了廊下,却看到那位“莲姑娘”一脸哀怨地望过来,欲言又止,淑宁没心情理会她,便急急离开了。先前原本还计划着探望一下伊尔根觉罗氏母子地,现在也打消了念头,免得再惹到瓜尔佳氏。反正伊尔根觉罗氏还在月子里。
晚上她与桐英提起今天的事,说到太后似乎对自己有些改观,桐英也很高兴。只是他对于淑宁说要多绣几幅大件的绣品送慈宁宫的话有些不以为然:“那多累啊,你平日里光是管家、照看亲戚就够忙的了,还天天练字做针线。要不,叫丫环们帮着做吧。我记得她们先前做的活计就不错,上回送诚王府、雍王府和恒王府的绣活不就是她们做的么?其实府里也该找些针线上人。”
淑宁道:“找些针线上人是应该地,本来就已经让人留意了。不过敬上的东西还是自己动手的好。不是我自夸,我从小就是师从粤地的名家学地绣活,在京里过了几年,又学了这边地做法,本来就跟别人的针线不太一样。底下地丫环里。除了素馨的手艺还有些象,其他人都模仿不了。让她们做了,送上去被人现,可是欺君之罪呢。”
桐英摸摸头,苦笑道:“那就没办法了,干脆你少做些别的事吧,免得累着了。”淑宁笑道:“放心。我不会太勉强。”然后她又提起路上遇到阿扎兰的事,见桐英皱眉,她顿了顿,装作不经意地问了句:“说起来,你与实格就处得不错啊。为什么阿扎兰跟你那么疏远呢?”
“别提了。”桐英苦笑着说了一句,僵了一下,偷偷瞥了淑宁一眼,轻咳两声,想了想。道:“其实也没什么特别地。兄弟们当中,我与大哥是同胞,又是年纪最长的。。。自然亲近些。阿扎兰比我们小不了几岁,也是从小儿一块长大的。不过毕竟不是同一个母亲,再加上……当时郭福晋挺得宠,我额娘病着,自她怀孕起就很伤心,我们兄弟俩见了,对他母子就有些看法。我还罢了,大哥有时会欺负阿扎兰一下。这个……小孩子么,自然是记仇的……”
桐英支支唔唔的,但淑宁也想象到了,叹了一声,没说什么。若换了是她。大概也不会对夺去父亲地女人生下的孩子抱有好感吧?她对穿越前的父亲再婚生的弟弟,感情就很复杂。
根据桐英所说的。这位小王爷还是挺得父亲简亲王宠地,在兄弟中,除了元福晋出的两位,就算他年纪最大,想必也有过某种企望。只是随着两位哥哥先后有了出息,他却一直未获赏识,连正经爵位也没得,功课又只是平平,便有些灰心,索性把心思都用在内院和吃喝玩乐上。不但讨厌兄长对自己的劝诫,对大嫂想控制他婚事地做法更是深恶痛绝。
淑宁问:“大嫂怎么就老想着把娘家姐妹嫁给你们兄弟呢?瓜尔佳氏是满洲大姓,族人中高官厚禄也多,为什么不想着让姑娘进宫,却只想配宗室?”
桐英苦笑道:“大嫂只是想着多几个同族的妯娌,说话硬气些罢了。其实她从前真不是这样的,与大哥也很恩爱。大哥曾有过一段委屈的日子,大嫂一直陪着他,我在旁边瞧见,也很感动。后来大哥升了官,又有了妾室,但对大嫂还是一样好。可有一回,我不记得是因为什么事了,大哥大嫂吵了起来,大哥因为小妾的话,驳了大嫂的意思。从那以后,大哥再要纳新人,大嫂就专找陪嫁丫头或是娘家的人。我满了十五岁,她就开始帮我张罗亲事,找的不是她娘家姐妹,就是表亲。”
淑宁默然,在这件事上,瓜尔佳氏还真是可怜人。本来是少年夫妻共患难,没想到困难一过去,丈夫就有了新人,对她地爱意也渐渐减少。不过想起今天她的表现,淑宁又觉得,雅尔江阿对妻子越来越冷淡,其中未必没有瓜尔佳氏的错。
想到这里,她便对桐英说:“我有些明白你的心思了。正因为从前有过和睦的日子,你才总想着让兄嫂好好相处。我不拦着你,但你若不让我知道这些,我又怎会知道你这样做地缘故呢?”
桐英拉着她的手道:“是我疏忽了。其实自从当年在西北九死一生,逃回京城,我便觉得一家人平平安安在一起最是重要。你娘家可说是父慈母爱,兄友弟恭,彼此很亲近,我看了真羡慕。虽然额娘已经过世了,但我还有亲哥哥,我希望我们也能一样和睦。”
淑宁笑着拉过他另一只手:“那你要把想法告诉我,我也是你地家人,我们一起尽力吧。”桐英看着她,重重点了点头。
过了几日,实格又上门来玩,淑宁想起前几天的事,便悄悄问他宗学里的先生是不是生病了,曾经提前放过学。实格睁大了眼说:“没有啊,先生们好着呢,不过张师傅最近火气挺大,害得好些人受了罚。”
淑宁早猜到当天阿扎兰是逃学出来的,现在也只不过是证实了而已。实格瞧着她,忽然想起一件事,道:“说起来。三哥就因为早退,手心挨了好几戒尺呢,可疼了。”淑宁一怔,笑笑,问:“怎么没听他说起?你二哥这边多的是好药呢。”
实格笑道:“府里也有,二哥早就塞了好多过来。不过三哥现在打着养伤的幌子留在家里,其实不知跟底下的人捣鼓什么呢。鬼鬼祟祟的,还不许人问。”
淑宁有些狐疑,正要再问清楚些,石先生却派人来请实格说功课的事,她便没再问下去。
伊尔根觉罗氏地儿子满月。简亲王府足足摆了二十桌,将关系好的宗室王公和雅尔江阿军中的同僚都请了来。雅尔江阿事先写信回奉天,请简亲王给孙子起名,然后就在宴席上宣布次子起名为阿尔塔。
桐英陪着兄长接待宾客,淑宁也帮着陪女客们寒暄。不过她还抽了时间去陪正在“养胎”的瓜尔佳氏,又忍受了对方的一轮轰炸。
这场宴席过后,很快便是选秀的日子了。初选结束后。淑宁曾派人去打听了一些秀女的情况。所幸因佟家表妹也有参选,所以她从外祖父家得了些比较可靠地资料。不过今年因是全国范围内的大选,不象她那届是打了折扣的,除了京里的秀女,很多人的情况都不太清楚。加上这种事不能做得太明显,所以得到地资料不多。她稍稍整理了一下,便送去给阿扎兰看,看他有什么意向。只是阿扎兰却意兴阑珊,只是随意翻了翻。等到她前脚踏进瓜尔佳氏的院门,他后脚便出了王府。
一直到复选前,她都在加紧收集情报。等到真珍派人来报信,她才知道武丹将军一家已经到了京城。而崇礼的婚礼,就在三天后。
桐英特地陪她一起去赴宴。不过因为身份的缘故。武丹对他们很是客气,闹得他们怪不好意思的。淑宁总算理解桐英不爱去寻常官宦人家赴宴地想法了。不过托了真珍的福,她得以凭男家姻亲女眷的身份,跟真珍进了新房,才得以避开一堆凑上来巴结地女人。
只是当她见到崇礼,笑着向他道喜时,崇礼却一脸复杂,欲言又止。她奇怪地问:“崇礼哥,你可是有什么事要托我帮忙么?”崇礼支支唔唔地不说话,最后还是温夫人笑着过来对她说:“他是糊涂了,想请你在新房里陪陪新娘子,让新人沾点贵气呢。可你是姻亲,难道不请你到前头吃酒,反而要你辛苦么?别理他,他都欢喜得昏了头了。”
淑宁信以为真,便笑着随她走了,没有看见崇礼脸上的一抹落寞。凉珠走过来,轻声道:“二爷,花轿到了,老爷让你快去呢。”崇礼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往大门方向走去。
佟妃命人带了信出来,召淑宁进宫陪她喝茶。淑宁心中有数,第二天便去了。到了延禧宫,果然遇到了几位也来喝茶的秀女,有的文静,有的活泼,有的羞涩。不过淑宁留意到她们都是著姓大族的女儿,父亲的官位或爵位不低,不过本人都是中上容貌。宗室选妻,以这种秀女地可能性最高。听着她们说话,她也大概了解到,今年几位应选的瓜尔佳氏的秀女都很出色,其中就包括了雅尔江阿之妻瓜尔佳氏的那位堂妹。不过倒是有一位同姓瓜尔佳氏,但不同支的秀女,名唤佳纶地,虽然年纪最轻,美貌却是第一,性情还很讨人喜欢,算得上是本届秀女中的风云人物。
说起这位美人,在座地几位秀女就渐渐露出了本性。有的对她不屑一顾,有的漠不关心,有的只爱说些与她有关的流言蜚语,轻声取笑。佟妃一直很亲切地与她们交谈,淑宁只是偶尔插几句,多数时候只是在听。
这天她在宫里留了大半日,还吃了顿饭。见了两拨秀女,她特地将其中姓氏比较敏感的,比如姓郭络罗或是与明、索两派相关的都排除在外,再从剩下的人里挑了三位,一个姓塞克图、一个姓乌拉纳拉,一个姓瓜尔佳的,正是瓜尔佳氏的堂妹。她将这三人的容貌举止记下,打算回去后形容给桐英听,让他画成画像。
宜妃得知淑宁来了这边,还派人送了些点心过来。似乎是因为五阿哥重新入朝办差,又封了王,脸上的伤疤也好了许多,加上媛宁临盆在即,不少人都认为她怀的必是个儿子,所以宜妃心情很好,连带的对淑宁也客气起来。
只是在宫里陪着说了大半天的话,淑宁也累了,瞧着天色不早,便郑重向佟妃道了谢,早早告辞出来,打算经过御花园,从神武门出宫回府。
才走到御花园的假山前,她便远远瞧见媛宁站在假山上的亭子里,怔怔地望前头看。淑宁见她脸色有些不对,便叫住领路的小太监,走过去问媛宁怎么了。
媛宁挺着大肚子,身材却显得很瘦。她听了淑宁的话,只是转过头来看了几眼,又把目光转了回去。淑宁顺着她的视线往前看,却见到前面不远处,五阿哥,如今的恒郡王,正与几个穿浅蓝旗袍的秀女说着什么,看他脸上的神色,似乎很愉快。
与他说话的几个秀女正背对着淑宁她们,也不知是谁。不过瞧为那人的作派,似乎是个很开朗活泼的女孩子。
媛宁幽幽地道:“他说要去阿哥所瞧九弟,没想到我慢走一步,仍能看到他在御花园里。他都多少年没这样开心过了。”
淑宁默默地陪着她,不知该说什么好。一个侍女匆匆跑了过来,淑宁记得她似乎叫雯玉,是媛宁未嫁时的丫环。只听得雯玉回报说:“福晋,我问过了,那个秀女姓瓜尔佳,叫什么润玉,旁边那个是她姐姐,叫福玉。父亲只是个小小的州判,不过跟太子妃娘家倒是远亲。”媛宁轻轻点点头,道:“再多打探一些。”雯玉应了,又小心地问:“福晋先回去吧,外头风凉。”媛宁扯扯嘴角,转头对淑宁道:“三姐姐,回见。”然后便慢慢去了。
淑宁在原地留了好一会儿,领路的小太监叫了她几声,方才清醒过来,随着他出了御花园。回到贝子府后,她回想起方才的情形,叹气不已。
突然,素馨冲进来报说:“简王府三爷……”不等她说完,阿扎兰便冲了进来,道:“二嫂,我知道该讨谁家姑娘做媳妇了,你要帮我。”他眼睛睁得老大,吓了淑宁一跳。
她忙安抚道:“你别急,先坐下歇口气。”阿扎兰却挥手赶开丫环送上来的茶,直接道:“我要娶一个叫润玉的姑娘,虽然她姓瓜尔佳,但跟大嫂不是一支的。她也是今年的秀女,我听说她过了复选的。二嫂,你给我个准话,帮不帮?”
刚才上不了网,不知是什么缘故……)
二三九、叛逆
淑宁怔了怔,脑中马上抓住了那个女孩子的名字:“润玉?姓瓜尔佳吗?是不是还有个姐姐叫福玉?父亲是个州判?你怎么认识她的?”
阿扎兰睁大了眼:“二嫂怎么知道的?她的确有个姐姐,但叫什么我就不知道了。前些日子我不是在街上与一个女孩子争吵么?那就是润玉。你快说吧,帮不帮?”
淑宁皱起眉头,觉得这里头真是一团乱了,她又问:“你后来又跟她见面了么?既然你知道她是谁,又有这个心思,怎么到现在才跟我说?”
阿扎兰听出有些不对,收了脸上的急切,冷冷地道:“怎么?二嫂已经帮我定好了人么?该不会又是大嫂的姐妹吧?还是姓他他拉的?”
淑宁心中不悦,盯着他道:“我不会做那样的事!”略缓了缓,才道:“人选还没有定下,只不过今天在宫里,我瞧见这位叫润玉的秀女跟恒郡王交谈甚欢,五福晋也看见了,已经叫人去打听她的事。若恒郡王真的先一步将她讨了去,我就算再想帮你,也没那本事。”
阿扎兰闻言泄了气,重重落坐在椅子上,沮丧地道:“怎么会这样?好不容易瞧上个顺眼的,怎么偏偏又叫人看上了?明明只是个小官的女儿,又不是什么斯文性子,应该不合那些人的口味才是啊。”
他本是吃了亏以后,想要叫那个丫头吃些苦头的,没想到又被她耍了两回,反而觉得她挺讨人喜欢,想要打听清楚她的事,却被告知她进宫应选去了。因她家小丫环有几分姿色,他便好整以暇地陪着玩玩,结果直到今天才问出佳人的芳名和家世背景。没想到却被人横插一脚。早知道就不起那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思。直接逼那个小丫头说出她主子是谁了。
淑宁见状,便放缓了声音道:“其实这位姑娘的父亲官位有些过低了,你大哥应该不会同意的,而且也不知道对方的心思如何。今儿我在宫里见了几位秀女,有地还不错,不知你怎么想?”她将那三位秀女的容貌言行略作了一番介绍,又补充道:“虽然大嫂的堂妹也在其中。但我见她行止温柔,言语和顺,倒是个好姑娘,你也不必因噎废食。”
阿扎兰却皱眉道:“我见过她两回,知道她是什么样儿。不是说她不好,只是性子太软了,一点趣味都没有,我才不要讨这样的媳妇儿呢。真要娶了她,她一定会事事听从大嫂的意思。我还过什么日子啊?那个乌拉纳拉氏我不知道,但姓塞克图那个,家里似乎有个女儿嫁进了前惠王府。不是什么好货,要害小妾时害死了自个儿的男人。”
淑宁吃了一惊:“咦?是一家的么?我倒没听说过这事。不过,若真是这种人家出来地秀女,不可能会通过复选吧?”这位姑娘瞧着是个很庄重的人,佟妃也没说有什么不妥,应该只是同姓而已吧?
阿扎兰道:“反正我不想娶姓塞克图的女人。我还是想要润玉,就算她父亲官职低些,不做正室就行了。再说,她不是太子妃的远亲么?”
淑宁听了有些不舒服:“可这次是要给你娶妻的啊。再说,你不是很喜欢她么?”阿扎兰漫不经心地道:“反正娶回来就行了。罢了,这次算我晦气。。ap.。”然后也不打招呼,便直接走了。
淑宁又头疼起来。这算什么?也没个准话。她撑着脑袋慢慢将那三个秀女地情况写下来,想了想。终究还是把塞克图氏那部份抹掉了。
素馨轻轻走过来,问:“夫人,秋宜她们送了新做的婴儿衣裳来,已经洗好熨过了,要收起来么?”
淑宁抬头欲答,却瞧见她耳朵上挂着的珍珠坠子,抿嘴笑问:“哪里来的东西?是南珠做的么?”素馨脸一下红了,嗔着道:“夫人!”然后支支唔唔地道:“反正……文靖哥也是拿贝子爷赏地银子买的……这有什么好笑的?”
淑宁笑够了,才道:“好吧,我不笑了,你们两情相悦,自然是好事。做好地衣裳要叠好了收进箱子里,宫里一有五福晋生产的消息,便要打点好。还有,明哥儿再过些日子就到生日了,还要预备给他的礼,不过这些你们做吧,不必交给秋宜她们。”
素馨应了,眼珠子一转,坏笑道:“夫人别光顾着说我,你可知道冬青最近在做什么?”
冬青?应该还在料理小书房的事,平时带秋宜她们四个做做针线吧?淑宁狐疑地看着素馨,却忽然听到冬青在窗外说:“素馨你个死妮子,居然趁我不在说我坏话?!当心我把你做过的坏事通通告诉你的文靖哥去!”
素馨“哎呀”一声就跳了出去,两人在门外打闹着,淑宁听了好笑,心情倒是好了许多。
桐英回来后,得知今天的事,也有些愁。不过看样子阿扎兰对于能不能娶到那位润玉姑娘为妻并不是很执着,应该问题不大。两人商量过后,还是把塞克图氏与瓜尔佳氏的堂妹一起放进名单中。据桐英所知,那害死丈夫地塞克图氏死后,父亲就被贬出京城了,如今这位秀女只是同族,并不是一家子,而且父亲官居三品,母亲也是大族之女。
三位秀女的资料第二天就被送到简亲王府去,雅尔江阿很满意,只说会尽快决定。淑宁略松了口气,便专心做起其他事来。天气越来越热了,而且又时不时地下雨,室外湿热非常。佟氏从保定那边来信,也说起张保今年的工作不好做,因多了一位不合作的同僚,又是在朝中有关系的,所以修缉省内水利设施地银子一直没拨下来,幸好往年的底子不错,还能撑过去。淑宁知道四阿哥如今在户部,便有意无意地在玉敏面前略提了提母亲地信,不知有没有效果。
因连着几天下雨。不便出门,她难得地清闲下来,偶尔下厨做点吃食,又为桐英做了两件薯莨纱的便服,免得他在家里也是一身汗。还特定照从前学过地方子,叫人煮了些怯湿消暑的茶水给全府的人喝,又让跟桐英的人随身带上一大壶。好让桐英在衙门里也能喝上。
好不容易天放晴了,却又热了起来。内务府那边送来了消暑的冰块和瓜果来,她匀出两份,连同一车拒马河庄子上送来的新鲜莲藕,送回男爵府给家人。还捎带上大房那边。想到芳宁那边或许也需要,便也送了一份去。
一个多月不见的欣然却在这时上门来求助。他们一家没能分到内务府地冰块,小明瑜受不了炎热的天气,有些恹恹的。。,。欣然担心女儿生病,偏又得不到公婆那边的帮助。只好来找淑宁了。淑宁忙让人将地库里存的冰块拿出来装车,然后将欣然让进屋里,亲自泡了一壶玫瑰苹果花茶来。
欣然看了笑道:“原来你还记得?我怕孩子会将玻璃茶壶打翻割了手。平日里只用银和铜地杯碗,已经许久没见过这种花茶的样子了。”
淑宁道:“即便看不到样子,也可以泡来喝吧?”欣然却摇摇头:“沾了铜器或银器,茶会有味道。”淑宁笑了:“我倒没这么讲究,只是近来天气热,便时常煮些清心去火的茶来喝,往常都是用红枣配的,因为你来。才将这苹果花拿出来。”
欣然微笑着喝了几口茶,又拿点心吃,忽然问:“这个是什么?是米做的么?”淑宁点头道:“这个是伦教糕,是当年我在广州时跟人学地,已经许久不做了。昨儿才想起来。就是米浆酵蒸成的,你觉得如何?”欣然点点头:“倒也松软香甜。明瑜近日不爱吃东西,这个她或许会喜欢,能不能把方子告诉我?”
淑宁笑着拿过纸笔,写下做法,又详细说了一遍,然后叹道:“其实我做得不够地道,它本来应该再好吃一些。”欣然收起方子,含笑斜了她一眼:“这话是在寒碜我么?我如今只会做几道小菜讨好丈夫孩子,自然比不得你。”
两人笑了一会儿,欣然仔细瞧了瞧她,问:“你最近怎么了?似乎瘦了许多。”淑宁摸摸脸:“是么?大概是天气热的缘故吧?不过我地确挺忙的,家务事多,又要顾及外头的人情往来。不过瘦也有瘦的好处。”
欣然却对这话嗤之以鼻:“从没听说过瘦也有好处的。”顿了顿,她道:“看来男人的地位高,责任重,家里的女人也会忙些。你要顾及的事多,不象我,无事一身轻,只需理会我们一家三口和几家近亲就行,平日里也乐得清闲自在。不过你既然自个儿愿意,我也没什么可说地。至少,你家比我家宽裕。”
淑宁苦笑道:“我倒宁可象你那样清闲些,日子不那么宽裕也不要紧,我小时候过得比你现在还要差得多呢。我从来就不擅长人情往来上的事,现在整日与这些打交道,吃力不讨好,实在是烦了。”
欣然对她与桐英的事也知道些大概,便道:“谁让你嫁了一位贝子呢?宗室里有些体面的人家大都是这样,我当初进门头一年,也跟着婆婆串过几个月门子,直到怀了孕搬出来,才好些。不过你一嫁进来便是单独开府,人多事杂,不象我们一个小院子自在。其实你不喜欢,只需要摆出本性来就好,何必勉强自己去做不擅长的事?”
淑宁笑笑:“本性?我都拿不准自己地本性是什么了。”喝了口一茶,她重新换了笑脸,道:“其实我日子过得也不差,桐英待我很好,府里管家很能干,帮了不少忙。虽然与人交际麻烦些,但桐英向来与人交好,如今他在朝廷上办事,我身为妻子,与别人的内眷相处得好些,对他也是个助力。只要他好,我辛苦些也是值得地。”
欣然轻轻摇头道:“你这样说,我也只有祝你万事皆顺了。要是实在辛苦,便让自己好过些吧。”淑宁笑着点点头,又指了指另一碟点心:“新鲜藕粉做的团子,你要不要带些回去?”欣然道:“我只要几块糕就好了,家里也有藕粉。”
丫环来报说冰块已经装好了。欣然对淑宁道:“虽然我也想多陪你说说话,可是孩子还在家里等着,就不多打搅了。你闲了来玩吧。”便要起身告辞。
淑宁叫住她,让素馨拿了一个小盒子来,道:“这个叫清心丸,是一位老太医开的方子,我让家里人拿上好的药材配的。若是家里人中了暑。用茶水泡成半碗,喝下去就好了。如果要给孩子服用,就要多一倍水。”
欣然收了盒子,郑重谢过,便带着半车冰块回家去了。
晚上桐英回来。得知白天里欣然来过,脸色有些古怪。淑宁问他怎么了,他便笑道:“也没什么,你说起她,我才想起来。近日伊泰似乎有求外放的意思,只是不知成不成。”淑宁睁大了眼:“我怎么没听欣然说起过?什么时候?”桐英道:“谁知道呢?也许因为事情还没成,所以伊泰媳妇才没说吧。今天做了什么好吃地?拿来给我尝尝吧。”淑宁听了。便压下心中的疑问,叫人拿点心去了。
过了两天,正值休沐日,简亲王府来人请了淑宁与桐英去,却有一件难事。阿扎兰不知为何与长兄拧上了,坚持要娶那位润玉姑娘为正妻,气得雅尔江阿脸色都青了。
淑宁与桐英对望一眼,都觉得奇怪。按上回见面的情形来看。阿扎兰已经接受看中的姑娘会被别人挑走的事实,而且就算能讨到这位姑娘,也只是打算让她做侧室。怎么现在居然变成非卿不娶了呢?
听着听着,淑宁也听明白了。雅尔江阿似乎没看中三位秀女中的任何一个,而是打算选另一位将门千金做弟媳。阿扎兰便闹了别扭。为此淑宁也皱了眉,看了看雅尔江阿。心里有种不想再管这事的打算。
桐英开口道:“这事却是大哥不厚道,你要我媳妇去挑人,挑了来你看不上就罢了,怎么还另找一个,既然大哥有了主意,又让我媳妇去宫里活动做什么?”
雅尔江阿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这事地确是我想得不周全。本来我也打算在那三位秀女中选一个的,可惜有两位三弟看不上,剩下那位你嫂子又不喜欢。正好我一位朋友的妹子也入选了,我见她家世实在不错,才想让三弟娶的,并不是有意。”
淑宁扯了扯桐英的袖子,对雅尔江阿道:“虽然大哥定了人,但三弟不肯,又该怎么办?后天就是皇上亲阅地日子了,这事总得尽早拿主意才好。”
不等雅尔江阿说什么,阿扎兰便在旁边冷笑道:“反正我只要润玉,你们看着办吧。”说罢就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吊儿郎当地翘起了二郎腿。
雅尔江阿眼中闪过一道凶光,斥了句“放肆”,便要上前骂人。桐英连忙劝住他。淑宁上前两步对阿扎兰道:“三弟本来不是这么说的,为何突然改了口?我曾对你说过五阿哥对那位姑娘有些意思,你不是不知道的,如今说这话有什么意思?何况你本来也说只要能娶回来就行了,怎么又变成只肯娶她为正妻?”
阿扎兰眼皮子都不抬地道:“反正我就看中她了,怎么把人讨回来,是你们的事。就算你们硬是帮我娶了别家的女儿,我也不会认地。谁知道你们找的是什么人?!”
淑宁听得火起:“如果三弟只是为了让我们为难,才故意这样说,却也未免对自己的终身大事太过轻率了吧?你这样地态度,不管将来哪位姑娘嫁给你为妻,都实在太委屈了。”她掉头对雅尔江阿道:“大哥明鉴,这件事我做不下去了,三弟这个样子,我实在不忍心祸害人家好好的姑娘!”
雅尔江阿听了却有些不自在:“弟妹怎么能这样说呢?不管选的是谁,还要请弟妹跟宫里打招呼呢。你放心,这小子只是一时皮痒,很快就会听话了。”他双眼狠狠瞪向阿扎兰,阿扎兰却不在意地冷哼。
桐英劝道:“算了,三弟若真不肯,反倒耽误了别人。横竖他年纪还小,等下回再说也不迟。”阿扎兰僵了僵,还是掉转了头。
雅尔江阿皱眉道:“可现在已经跟宫里求过恩典了,怎么能推迟?只怕弟妹也难办吧?”
淑宁心道你既知道就不要闹这么一出,口里却说:“若是推说要问王爷和郭福晋的意思,大概能推些日子,到时候在记名的秀女中选就好了。若是硬来,不知三弟会做什么。大哥要与朋友联姻,是为了两家友好,要是太勉强了,反而成了仇,岂不糟糕?”
雅尔江阿也知道这个道理,只好勉强同意了。不过阿扎兰的态度实在气人,他暗暗决定回头就写信回奉天,向父亲告状。
阿扎兰却也有相同的想法,不过他写信的对象却是母亲郭福晋,打算要把这些哥哥嫂嫂为难自己地恶行恶状告诉她听。
淑宁只好再度担任起进宫大使,不过她心里也不想再管这件事了。各有打算的大哥大嫂,叛逆不懂事的三弟,让他们自个儿吵去吧!
第二天进了宫,她照例随着小太监往延禧宫走,心中默默重复着桐英对自己的嘱咐,将待会儿要对佟妃说的话细细想了一遍又一遍。
走到钟粹宫附近,她眼前出现了一抹浅粉色地影子,抬头一看,却愣住了。
那是个看上去约摸十五六岁的少女,穿着一身浅粉旗装,一头黑鸦鸦地好梳成小两把头,斜斜插着一枝水晶珠花,袅袅婷婷地迎面走来。明明只是寻常的打扮,却让人移不开眼。很难形容她的容貌,只让人觉得气质温婉,不显明艳,也不是娇怯怯的,若要用花来形容,则是月光下带着露珠轻轻摇动的一株兰花,全身都透着一股嫩生生、水灵灵,却又让人心情宁静的气息。
那少女见淑宁一直看她,略有些不好意思,贝齿轻咬下唇,微微低了头,却露出一段如象牙般洁白细腻的脖子。她就这样在淑宁面前走过,进了钟粹宫的大门。
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淑宁才吁了口气,转头一看,带路的小太监还在呆滞中,直到淑宁叫了他两声才清醒过来,满脸通红地告罪。淑宁不在意地摆摆手,问:“方才那位是谁?”
那小太监小声回答道:“是今年的秀女,佳纶小主。”
原来是她。
二四零、余韵
佟妃见了淑宁,略说了几句闲话,便直接问:“如何?阿扎兰选中了哪一位?”淑宁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道:“王府那边一直没定下来呢。说起来是我对不住娘娘。几位秀女都是极好的,只是阿扎兰年纪轻,还不知道深浅,不明白兄长们的好意。世子也是为难,因此打算先问过长辈的意思,请王爷与福晋们作主。”
佟妃微微皱了眉:“终身大事,请父母作主,也是应该。可如今简亲王夫妇都不在京里,眼看着马上就要阅选了,难道你们不担心看好的人选被人挑走么?”
淑宁低头道:“虽然也有过担心,但世子和桐英都认为,兄弟的情谊要紧,既然阿扎兰不能明白,还得要长辈作主才好。横竖能入娘娘们的法眼,得以通过复选的秀女,无一不是大家闺秀,端庄淑慎,即便日后为阿扎兰选一位记名的,也必是一等一的贤妻。”
佟妃笑着摆摆手:“这话说得武断了,我们也就是把把关罢了。”不过她对淑宁话中透露的小小口风很有兴趣:“怎么?阿扎兰不肯听哥哥们的话么?难道他瞧不上那几位闺秀?”
淑宁没回答,只是谨慎地瞧了四周一眼,佟妃给瑞喜递了个眼色,只见瑞喜随意伸手做了几个手势,几个低头弯腰听候吩咐中的宫女太监便退出了房间,不过瑞喜却留了下来。看来是做熟了的。
淑宁压低了声音,道:“这话论理我实在不该告诉人去,只是娘娘与别人不一样,不该隐瞒您。”佟妃微微笑着点头:“你是我娘家姨甥女,用不着跟我见外。”
淑宁犹豫了一下,轻声道:“其实,阿扎兰先前在外头偶然遇见一位应选的秀女,不知怎的就看上了。想要娶她为妻。偏偏那位秀女家世又差了些,聘作正妻实在不够体面,性子又跟郭福晋想要的不一样,因此世子与桐英都不太赞成。阿扎兰小孩子家闹了别扭,无论我们为他挑了多好的人选,他都不肯,我们都头疼得很。”
佟妃一挑眉:“哟。是哪一位啊?留了牌子么?”淑宁点点头:“留了的,是一位姓瓜尔佳的,说是太子妃地远亲,闺名叫润玉。”
佟妃顿了顿,重新坐正了。漫不经心地道:“原来是她啊?那可就不走运了。别说她家世太差了些,父亲只是个从七品,如今已经有人看上她了,你家阿扎兰还是早些死心的好。”瑞喜还在旁边凑趣道:“这位小主说来也算是位美人了,又是象水晶一样天真无垢的性子。。ap.。难怪简王府的三阿哥也一直惦记着。”
淑宁有些意外地现她们笑得有些古怪,正思索着该怎么应对,只听得佟妃笑道:“这个润玉是两姐妹一起来的。说是太子妃的远亲,其实只是曾祖父那一辈的兄弟,又是旁支,早就没落了,不过是想沾些光彩,让人高看一眼罢了。我不喜欢她地性子,倒是她姐姐还不错,有眼色。也懂分寸。可惜今年瓜尔佳氏入选的秀女太多了,她姐姐多半要被弃掉。阿扎兰若真有意,纳了做侧室也是可以的。她们姐妹本就长得有几分相似。”
淑宁嘴里胡乱应了,心里却在想:这姐姐跟妹妹就算长得象,也是不一样的。何况阿扎兰多半不是看中润玉的长相,而是性情吧?如果那个姐姐真地象佟妃说的那么懂事。自然不是阿扎兰心中那杯茶。
她陪着佟妃说了一会儿话,话题大多是京中流传的一些流言蜚语,或是秀女中的趣事。除了说到明尚额驸的千金雅晴格格在复选时地才艺表演远胜于其他人外,也有提及媛宁和佟家表妹的情形。佟妃只说媛宁最近临产,已经不出宫门了,不过听说还好。至于佟家今年应选的表妹,从佟妃地语气推断,似乎已经有了合适的婚配人选。
过了大半个时辰,眼看着时间不早了,淑宁正盘算着怎么向佟妃告辞,佟妃却先开口道:“时候不早了,我还要到太后宫里去侍候,你先回去吧。”这话正中淑宁下怀,连忙应了。
佟妃略斟酌了一下,才道:“若是平日,我就带你一起过去了,横竖太后也喜欢热闹,爱找人陪她说笑解闷。可最近天气炎热,太后胃口不好,精神不振,懒得见人。昨儿来了两位亲王福晋,坐了一会儿,太后也没什么兴致说话。我就不带你过去打搅她了。等天气凉快些,你再来请安吧。”
淑宁口里应着,又劝道:“娘娘也请多保重身体。今天孝敬的几样药材都有清心补气的功效,另外几种花茶我都喝过,味道还不错。娘娘若无事,也可泡来喝喝。若是坐着热,也可以用那副玉珠坐垫,最是凉快。那是世子夫妇的一点心意。”
佟妃笑着点头说声“你们有心了”,又赐了几样宫里的点心,便示意瑞喜陪淑宁出去,自己则回房里整理衣饰。淑宁走到外头,一边与瑞喜姑姑搭话,一边往宫门方向走,却忽然看到旁边的偏殿里走出几个女人来,其中为的便是成嫔与常露两位。
淑宁与瑞喜分别向她们行了礼,常露只是淡淡地,但成嫔却依然很亲切和气。淑宁与她寒暄几句,想起久不见面的魏莞,便问起她的孩子以及七阿哥府第的情形。成嫔喜滋滋地说:“孩子好着呢,白白胖胖的,眼睛又圆又大,跟他阿玛小时候一模一样,可讨人喜欢了。开府地事也准备得差不多了,他们正在选好日子呢。”不过说到这里,她又有些愁:“不过他们搬出宫去,我就没办法天天见孙子了。”
淑宁有些慌地劝慰道:“七阿哥七福晋一向孝顺,必定会常带孩子来看您的。开了府,办差事也方便多了,这是好事不是么?”成嫔听了又转悲为喜:“这话说得是,七阿哥有出息,比什么都要紧。”
淑宁有些尴尬,便转而向常露打招呼:“多时不见娘娘了。娘娘近日可好?”常露仍是淡淡地点头,但看她地神色,却比上回见面时憔悴了些,人也瘦了,眉间略有些郁色,但紧紧抿起的嘴却隐隐透着坚毅的味道。
成嫔笑道:“常嫔来找我说话,是托我作媒来的。她一个妹子前几天落了选。正要找好人家呢。我说我也不认得什么好小伙儿,便想着陪她去惠妃娘娘那里探探口风。”
这话却有些奇怪。淑宁记得常露娘家与惠妃娘家关系还要近些,为什么反而要成嫔带着去呢?不过这宫里的事她也没兴趣理会,陪着走到东一长街,便与她们分开了。
走出宫门时。淑宁松了一口气。这事算是不了了之,想必佟妃那边也不会有什么不满。但是阿扎兰的婚事,她不会再插手了,真真是吃力不讨好地麻烦事。
接下来的几天,选秀的结果渐渐出来了。那位惊艳的佳纶姑娘。毫无悬念地得到上记名,与另外几位秀女一起被留在宫里。身份贵重的明尚额驸之女郭络罗氏,也就是先前听说过的雅晴格格。则被指婚给了八阿哥。
几位年纪较长的皇子都各被指了两个秀女,连未曾娶正妻地九阿哥与十阿哥两位,也各得了一位侧室。但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一位姓瓜尔佳的秀女被指给五阿哥,而且是直接以侧福晋的名份指过去的,但这位秀女本身仅仅是个小官地女儿而已。
淑宁大概可以猜到那是哪一位,想必简亲王府那边也早得了消息,阿扎兰应该可以死心了吧?只是简亲王府那边的消息还未传来。她便先听说了五福晋媛宁生产的事。
媛宁这胎生的是女儿,而不是先前以为的儿子,可说是相当出人意料。不过五阿哥已经有了一子,所以宫中失望之余,倒也没说什么。
淑宁早已派人将贺礼送到恒王府去了。也给二伯父兴保家中送了礼物。不过据派去地管事回话,兴保一家相当沮丧。虽然索绰罗氏早就应召进宫照料女儿去了,但家里其他人却似乎将心思都放在其他事上。跟车的牛小四倒是从他家的下人处打听到些消息,似乎先前他们家因为媛宁怀孕,稍稍张扬了些,得罪了什么人,眼下那人正寻机报复呢,他家地产业损失不少。
淑宁只觉得有些厌恶,不再去理会了,而去关注起其他秀女的消息。佟家表妹被指给信郡王府的一个儿子,不知算不算是遂了佟家的愿。先前她关注的那三位秀女,只有乌拉纳拉氏被指了人,另两位都是留牌子。倒是那位姓瓜尔佳的福玉姑娘,果然如佟妃所说,落选了。
选秀的余韵尚未消失,整个京城的目光便被另一件事吸引住了。武英殿大学士陈良本,上书提议废置粮食漕运,改用海运,以减少国库开支,并争取修筑运河地时间。
起因是五月初皇帝巡视运河时,有官员请求修筑外堤,免得汛期来临时,河水决堤,损害两岸的农田与民居。但皇帝担心修筑外堤,会损伤民田,又有大臣担心修堤期间运河航行不利,会妨碍漕运。于是最后皇帝便指示官员暂时作些防护措施,挨过汛期再说。
陈良本的奏折,便是以此而来。
淑宁虽不理朝政,但桐英大概提到些,她也从娘家那里听端宁说起。印象中,她似乎记得在什么小说里看过类似的情节,只是这漕运涉及了方方面面的利益关系,只怕不是那么好动摇地。虽然皇帝似乎对陈良本的提议挺有兴趣,但反对地声浪却一拨接着一拨。
有人攻击陈良本用心不良,但陈良本却跪在皇帝面前,磕头磕到额头流血,又流着泪表示,他这是一心为了朝廷、百姓着想,为了皇帝分忧,绝没有任何私心,苍天可鉴。在场的一些大臣被他感动,在外提起,倒是引得不少清流中人站在他这边,反对那方又不甘心,各种说法在京中传得沸沸扬扬的。
淑宁往别家王府作客时,也感受到了这股风波的影响,似乎有不少王公府第中的女眷都在议论这件事。她一边听着,一边对那位陈大人产生了同情,想必他现在一定不好受吧?不过听到的次数多了,淑宁觉得有些不对劲,便推说中了暑,暂时不再到别家去做客,也劝桐英别搅进去。
桐英却笑道:“还用你说么?我早就这么做了,而且銮仪卫的人,我也让他们少掺和。”顿了顿,他摸摸淑宁的脸,有些心疼地道:“少出些门也好,多休息两天,看你最近都瘦了,可别生病了。”
淑宁笑道:“没事,就是累些罢了。你也比我强不了多少。”她忽然想起休沐日快到了,便道:“干脆你寻机再请一天假,连休沐日一起休吧?你也该好好歇歇,天天早出晚归的,会受不了的。”
桐英想了想,便点了头:“也好,再过些日子,只怕又有事要忙了,想休也没法休呢。”淑宁问是什么事,桐英道:“往年都是八月前后就要去塞外的,我自然又要随驾,只是辛苦你要留守京城了。”淑宁听了,不禁有些泄气。桐英便与她说些工作上的趣事,让她开心些。
淑宁也知道他的用意,心中软软的,止住他道:“行了,你不用多说什么,我只是舍不得你总不在我身边。既然你要出门办差,在出前,就多陪陪我吧。”桐英应着,正要挨近了说些体己话,却忽然听到窗外有人笑出声来,却是实格与小宝。
淑宁有些不好意思,赶出去一看,却只瞧见贤宁匆匆消失在院门外的背影,不禁咬牙。桐英骂了两句“臭小子”,对淑宁嘻嘻笑了声,便冲出去将人抓了回来,一手提着一个人的领子,后面还跟了个低着头小心瞧他眼色的贤宁。
淑宁看了好笑,瞪了几个小子一眼,劝桐英道:“算了,他们也不是头一回了,与其打骂,不如让他们多抄几篇文章。”实格哭丧着脸嚷道:“不要啊,二嫂!”小宝却很干脆地应下了。
桐英没好气地一人敲了一下脑袋,问了几句他们的近况,又问实格:“小宝与贤哥儿倒罢了,你三天两头的来,大哥就没说什么?”
实格摸着头上挨敲的部位,呲着牙道:“大哥如今忙着管三哥还来不及,哪里顾得上我啊?”
二四一、嫂子
桐英与淑宁对望一眼,问:“怎么回事?老三又惹出什么事来了?”
实格瞥瞥嘴,道:“还不就是为了他娶媳妇儿的事么。他听说那什么润玉姑娘,选秀过后就被接到石家住着,礼部和宗人府的人一直没提起婚事该怎么办,就以为那姑娘的前程有变化,要大哥大嫂去帮他把人娶回来,还三天两头到石府外头转悠。大哥差点没气死,直接驳了,又怕五阿哥那边知道了,我们王府脸上不好看,就不许三哥出门。可三哥不肯老实待着,若不是小嫂觉不对,叫人拦住,他说不定跳进人家府里去会佳人了呢。”
淑宁倒吸一口凉气,若真让他见到了人家女孩子,又叫别人现,这牵涉到的人可就多了。石家是什么地方?太子妃娘家,可是一等一的名门大族。
桐英听了却略皱了眉:“小嫂?璎格格么?她怎么会现的?”
“这就不知道了。”实格挤挤眼,“反正现在大哥对她可好得很,要我们改叫她嫂子呢。”
桐英皱皱眉,淑宁道:“阿扎兰这简直是胡闹!别说宫里已经下了旨意,是不可能更改的,就算那姑娘没被指婚,也没有这样胡乱闯进人家家里的道理。他明明知道这是错的,怎么还这样乱来?!”
桐英叹了口气,问道:“大哥现在已经控制住了吧?”
实格笑着说:“正关在屋里呢,不过还是整天骂骂咧咧的。大哥已经叫人快马送信回奉天催阿玛的答复了。小嫂去安抚三哥,说愿意帮他做媒,把那个姐姐说回来给他做侧室,却被他骂了回来。反正现在府里闹哄哄的,我也没心思去理会。”
桐英笑笑:“那你就多来这边玩吧,功课也带过来做好了。”实格笑咪了眼:“得令!”便招呼小宝与贤宁一声,三个人一起往后头去了。边跑还边商量了要到园子里挖蛐蛐,在他们身影完全消失在淑宁他们眼前时,已经连工都分好了。
淑宁听得有些好笑,但看到桐英脸上的神色,便收了笑,轻声问:“这事很麻烦么?不是说大哥已经把人关起来了?只要王爷那边了话,三弟不会再乱来吧?”
桐英叹道:“应该不会。其实你我都清楚。那小子纯粹就是要跟大哥大嫂过不去罢了,连我们都受了池鱼之灾。我只担心这事已经有风声传出去了,五阿哥那边大概已收到了消息,虽说不会对三弟怎么样,终归不是好名声。.”
淑宁起身替他按了按太阳穴。又去抚平他眉间的结。桐英笑笑,将她拉到自己怀中,道:“其实也没什么,宗室里头,爱胡闹的又不只是他一个。比他出格的多了去了,他还小呢,过个一年半载地谁还记得呀?”说罢皱皱眉:“不过照理说。五阿哥似乎挺喜欢那个润玉的,怎么礼部和宗人府的人没行动?就算过几个月再办喜事,也该有个风声传出来吧?只要她出了阁,三弟就没借口闹了。”
淑宁想起那天润玉被指给五阿哥的旨意才下,夜里媛宁就生产了,心想会不会有些关系?可惜媛宁还在宫里坐月子,也没什么消息传出来。要想知道她的情形,只怕要等到月子结束后。他们夫妻回到恒郡王府才行了。
第二天晌午,淑宁才小睡了一会儿,前院的人就来报,真珍抱着儿子来了。
淑宁忙迎出院门,便看到明瑞迈着小短腿。扬着大大的笑脸,嘴里喊着“姑姑”。颠颠地跑过来。淑宁瞧了欢喜,一把抱过去,亲了他地红脸蛋两下,又被他糊了半脸口水。
真珍笑着看她们亲来亲去。她今天穿了一身雪青色的薄绸旗袍,只绣了些雅致的花草,髻上简单地簪了几朵通草花,两边手腕上各环了一圈青翠,越显得整个人很清爽,只是额头上却冒头汗。
淑宁见状,忙道:“快进屋吧,外头太阳大。”便抱着明瑞去拉真珍的手,一起进屋坐下。
檀香拿了一盆冰来,放在她们身边,好让她们凉快些。明瑞瞧了好玩,便要伸手去摸,被真珍拦住了。淑宁道:“没事儿,让他摸吧。”真珍却摇头:“在家里他就爱摸,然后把碎冰放进口里,先前没注意,肚子疼了一宿。”淑宁听了,便让檀香将那盘冰放高一些,不让明瑞拿得到。
素馨瞧着,便悄悄到秋宜她们屋里拿了几个新做好的布老虎、布小狗之类地玩偶来,逗着明瑞,将他引到边上的罗汉床去了。真珍喝了口湃过的清茶,瞧着玩得兴起的儿子,吁了口气。
淑宁问:“最近家里一切都好吧?哥哥身体如何?保定可有信来?”真珍道:“一切都好,阿玛和额娘最近没有信来,不过我昨天才派人送了些东西去。你哥哥今日跟上司去了京西大营,晚上不回来,我趁着无事,便带儿子来看看你。ap.不是说你中暑了么?瞧着气色还不错。”
淑宁笑道:“我没事,这只是个幌子,我见天热,不耐烦出门应酬,才这样说的。你送东西去保定,怎么不跟我说一声?我这里有不少新鲜地瓜果,可以孝敬些给阿玛额娘。”
真珍道:“保定那边有庄子,什么新鲜瓜果没有?倒是冰块之类的希罕些,可从京里用车运冰块过去,到了地方只怕都成水了。”淑宁想想也是,不过瓜果茶点虽然不希罕,总归是心意,便打算另行派人送去。
真珍递过几色针线当作礼物,两人便说起了家中闲话。前者偶然提起那拉氏最近爱与几位亲家太太四处去上香拜佛,家里的事几乎都撒手了:“也不知道大伯母是真地迷上了还是怎么的,天气热时,便留在家里念经,略凉快些,必是要出门的。都往房山借住几回了,长贵回话说,她只留在芷兰院里。连园子都没逛过,天天往寺庙里去,甚至还会留在庵里过夜。大伯父劝过两回,就不再理会了。大嫂原埋怨过几句,如今也不再说什么。”
淑宁有些意外,那拉氏从前虽然也有念经拜佛,却不会沉迷至此。难道说当初她说的话起了助长作用么?她微微有些惭愧,不过想到那拉氏常常借住房山别院,又有些异样的感觉。
真珍喝了口茶,又道:“家里如今都是大嫂在管,我偶尔也帮一把。不过二嫂……近来有别的事忙。他们一家可能要离京了。”
淑宁有些意外,但很快又有些了悟:“是不是外放地事终于谈妥了?”顺宁求外放,在男爵府里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
真珍点头道:“消息已有八成真了,听说是同知,虽然不知是哪里。但能外放,总比在京里苦熬强些。只是他们到了外头,日子可能不如在京里舒服。”
淑宁倒不太同意这句话。父亲从前外放时,她地日子就过得很舒服,比在京城里自在多了。不过顺宁自出生以来还没在外省生活过,大概会有不一样的感受吧。
她很快又想起了另一件事:“说起来,大哥升七品,今年已是第三年了吧?理应到了再升的时候了。”真珍笑道:“又不是外官,哪有什么三年不三年的说法,六部里熬了十年八年也没挪过位子的人多了去了。不过你大哥在部里做得还好。上官很是欣赏,想必不会熬这么久。其实他现在也不错,公事不算忙,每日都能早早回来。他现在胖了些,说不能再放纵下去。每天都陪弟弟们练库布呢。”
淑宁回想起上次见哥哥地情形,看不出来他胖了啊。顶多是脸圆了些罢了。不过老哥一向是翩翩佳公子的形象,实在不能想象他胖起来是什么情形,她忍了笑道:“我这里有从朋友那里得地减肥茶方子,嫂子抄一份回去吧。其实家里也有,不过你多半不知往哪儿找。”真珍笑着应了。
淑宁想起真珍娘家的父兄也都在候缺,便问起了。真珍道:“父亲和二哥的任命都未下,不过也就是这一两个月地事了。倒是大哥调回京中,成了步军校,倒比先前降了一品。”
淑宁道:“崇思大哥从地方调回朝中,降品也是正常的,若崇礼哥外放,品级也会往上升不是?”真珍笑着点头,又添了喜意:“往后大哥就能留在京里了,我跟他已有几年没见了呢。”
淑宁知道崇思对妹子非常宠溺,真珍对他比对崇礼更亲近。想来崇思为人宽厚,大概会比崇礼更容易相处吧。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真珍有些欲言又止,淑宁见了,便问她有什么话说。真珍想了想,道:“有一件事,我不知道做得对不对,想问问你的意思。”然后便将事情说了出来。
原来先前佟氏回京期间,几个女人一起商量家事,曾定下扩张粮行和通州堆房生意的计划。真珍自那以后,一直让人想办法将恒福堆房旁边的院子买下来。但那房主知道堆房生意好,想要坐地起价,要地价钱太过离谱,真珍便让人先拖着,打算慢慢与对方谈判。不料陈良本近日上了废除漕运的折子,如果成事,通州的漕运必定大受影响,堆房也会蒙受损失。因此真珍迅通知牛小三他们,暂停谈判地事,等局势稳定下来再说。
只是那房主近日其实已经有松口的意向,这一暂停,真珍担心会影响家中的产业扩张计划,加上事先没问过佟氏与淑宁的意思,心中略有不安。
淑宁听了忙道:“这事嫂子做得对,稳妥要紧,我们又不缺银子。”她不禁有些懊悔,居然忘了这一茬,难道不是经手的事就不上心么?幸好真珍警醒。
真珍听了她的话,心中大定:“我也这么觉得。堆房的本钱早就填回来了,如今几乎是净赚的。其实我们家只是买了两个院子,又盖了几间屋子,再派了几个家奴,没费什么大钱。若漕运真地没了,就把房子改作他用,或是卖掉好了,咱们也没吃什么亏。就是粮行那边会有些折损,不过凭了各家的禄米和庄子上的出产,顶多就是少些收益罢了。”
淑宁听得连连点头,觉得真珍这次真是行事果断,笑道:“嫂子果然是聪明人,家里的事那么快就上手了,以后这些就全靠嫂子了。”真珍脸上带了笑意,谦虚几句,但神色间已经添了些自信。
她又提起絮絮的事:“姑妈前两天回家说起,说大表妹情形不太妙,我今早就过去瞧了瞧,脸色果然不好呢。”淑宁很意外:“不会吧?我前几天去看她,还好好地啊。”真珍叹道:“其实是大表妹要为表妹夫亲手做衣裳,累着了,才会这样。本来最早月底,最迟下月初才会生产的,但如今听太医说,有可能会提前呢。”
淑宁道:“既然如此,我也该多去探望一下。这事王寅家地怎么也不回来报一声。”真珍道:“我也把鲁大家的派过去了,听说他们家来了几位内务府的嬷嬷,这些事外头的人都不许沾手呢。幸好姑妈把鲁大家的她们带在身边,她们才留了下来。”
淑宁皱皱眉,没再说什么,姑嫂两人聊了一会儿,又陪小明瑞玩了个把时辰,看着天色不早了,淑宁想要留饭,真珍推了,只带了几样瓜菜回去。
真珍母子前脚一走,淑宁便马上让人去找王寅家的,问清楚絮絮的事。得回来的消息是,絮絮只是累了些,应该不会有大碍,不过早产的可能性相当大,所以现在人人都很小心。
淑宁听了,连忙向嬷嬷和婆子们请教过,把一些絮絮可能用得着的吃食补药送了过去,又交待王寅家的有事要记得回报。
桐英终于拿到了假期,连同休沐日,有两天休息。夫妻俩兴致勃勃地计划着要做什么好,但就在头一天假期的早上,他们接到巴尔图府上的消息,絮絮早产了。
那啥……不知道该怎么说,但针对最近书评区里的情况,我有一点小小的请求,如果看了别的书有什么想法,可否不要拿这本书作对比呢?特别是在别的书评区里。老实说,我并不认为自己写得就一定对,也不认为别人写的与我不同就是小白文。虽然很感激大家的支持,但看到那样的说法,我心里会很不安。其实每个作者写文都不容易,请大家多多支持
二四二、难产
絮絮是半夜里痛醒的,然后就一直出冷汗,但孩子却出不来。幸好她母亲和婆婆都在,又有好几位颇有经验的嬷嬷与月嫂守着,暂时没有太大的危险。
淑宁与桐英一接到信就急急赶到巴尔图府上去了,桐英留在外头安抚巴尔图,淑宁冲进内院,意外地现李氏、喜塔腊氏、真珍以及芳宁都来了。
周昌家的不待淑宁吩咐便赶进产房帮忙,淑宁向姑妈、大堂姐及嫂嫂们问过最新情况,便在那里紧张地等候消息。
巴尔图在厅里走来走去,坐立不安。桐英劝道:“没事的,你媳妇儿不是头一回生了,又有那么多人照看,不会出事的。”巴尔图急道:“我当然着急了,那可是我媳妇儿!我儿子!”
他的小妾捧了碗粥过来,劝他多少吃点东西,却被他一把挥到地上,斥道:“滚!没看到爷正烦么?!”那小妾眼圈一红,匆匆收拾了碎片退下去。巴尔图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忽然听到后院里絮絮的一声喊叫,猛地窜到后院去,被他母亲死死拦住,还不停地问“怎么了怎么了”。
前院的仆人报说太医来了,巴尔图立马冲到前院,把那白胡子老头半提半拖地往后拽,桐英哭笑不得地拉住,道:“看你把太医吓成什么样了?可别还没诊治病人,太医先成了病人了。”巴尔图这才现老太医已经翻白眼了。连忙放开,又手忙脚乱地扶他进院去。
偏偏在这种紧急地时候,他家大格格彬彬哭闹起来了,吵得整个后院不得安宁。芳宁想着横竖帮不上什么忙,便主动过去哄孩子,淑宁与喜塔腊氏也跟过去帮忙,但还时不时地关注产房的动静。
到了傍晚的时候,絮絮终于生下一个儿子。人已经精疲力竭了。巴尔图抱着儿子笑得合不拢嘴,他母亲更是当即便要抱孙子去跪康亲王的牌位,不过嬷嬷们拦着,说孩子有些瘦弱,怕受了风,才没成事。
太医问过诊,又让嬷嬷们查探过,证实絮絮只是力竭昏睡过去,众人才安下心来。他他拉氏招过几个月嫂。抬脚就进屋照看女儿去了。老侧福晋也抱着孙子进了边上收拾好的厢房。
淑宁左右瞧瞧,叫过管家吩咐他去备些饭菜来,尤其要为絮絮准备有营养又容易消化的补品,真珍与李氏便在旁边提了许多建议。芳宁哄完彬彬,也凑了过来。
到了晚上一更前后,淑宁与桐英才回到自己家里,累得瘫坐在罗汉床上不想动了,互相看了一眼。不禁有些好笑。
淑宁因看到巴尔图今天的着急模样。对他有些改观。瞧了桐英一眼,不知到了自己生孩子的时候,他是不是也会着急得失去理智?不过想到这里。她又有些不好意思。
桐英不知妻子在想什么,只是叹道:“今天真是吓坏了,我本来只是陪巴尔图到后院去地,没想到看见那一盆盆血水,竟然有些脚软。”说罢转头望望妻子,搂了过来,喃喃道:“你以后可要平平安安的。”淑宁心里一甜,静静伏在他怀中。
贺礼以及送给絮絮补身子的药材第二天便送过去了,淑宁还奉送一本月子汤水食谱,俱是当年阿银亲传,又得陈老太医验校过的。
巴尔图仍在孝中,这件事并未大贺,连洗三也只是几个亲近的女眷走了个形式,淑宁与男爵府的几个媳妇都去了。因为新生的婴儿有些不足,收生嬷嬷也不敢让他有什么闪失,洗澡过程只是意思意思。.不过康亲王府那边得了信,倒是送了不少好东西过来,连老继福晋也特地送了个玉观音,说是保平安的,世子福晋礼到了,人却不见踪影。
淑宁与桐英两人只享受了一天假期,哪里也没去。在桐英重新回衙门上差后,淑宁便再度开始了料理家务的寻常日子。
简亲王地信件到京以后,阿扎兰终于消停下来,郭福晋特意将陪嫁侍女送过来管束儿子的行为,也传递了自己的意思:不可能的事不要肖想,可以纳福玉为妾,但正妻必须是高门大户出身。
阿扎兰无奈之下同意了长兄与伊尔根觉罗氏提出纳瓜尔佳氏福玉为妾地要求,没想到王府的人上门提亲时,却得知姑娘已经许了人。对方是名门富察家的长房嫡子,虽然无官无爵,却是聘作正妻,连小定的日子都定下来了。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马龙。他一直坚持要娶个绝色,不肯将就,父母也拧不过他。他得知今年秀女中有这么一位姑娘,长得美貌,也是大族,虽然父亲官位低些,但性情和顺,便寻机瞧了人家姑娘一眼,立马看上了,回去要父母去提亲。虽然他叔叔马齐与太子那边不和,但对方毕竟不是嫡系正支,在姑娘的父亲那边下了些嘴皮功夫,婚事就成了。
阿扎兰落得个两头空,颇失落了一阵子,连伊尔根觉罗氏送来地两个美婢,他也觉得兴趣缺缺。刚好他屋里地一个丫头被查出有孕,雅尔江阿便作主摆了两桌酒,算是给了那丫头一个名份,顺便安抚一下弟弟。不料阿扎兰重新出门鬼混时,现自己先前地所作所为被“朋友”们当成了笑柄,还挨了九阿哥为的一帮皇子宗室子弟几棍子,心里有些怕,便借口避暑养伤,躲到王府位于宛平的一个庄子上去了,将那怀孕地妾丢给了伊尔根觉罗氏。不过他这一走,倒是让兄嫂们松了一口气。
随着陈良本的奏折在朝中引起的争论越来越大。许多在运河上有利益经营地王公大臣都被搅了进来,局势隐隐有失控之嫌。皇帝瞧着不对,立马喊停。陈良本趁机再上一本,言道虽然之前的提议是为国为民,但漕运之难不是一两天的事了,沉疴旧疾一时难去,不如徐徐图之,建议先不取消漕运。但将部分粮食改作海运,试行一番,也可知道成效。
皇帝看到这个奏折,死盯了陈良本几眼,不置可否,退朝后召他进殿,问他为什么先前没这样建议。陈良本答说,一石惊起千尺浪,不投下石子。又怎么知道这里头水有多深呢?不知道水有多深,又怎么摸着石头过河?
皇帝沉默不语,事后召了几个大臣问对,三天后便下了旨。今年江南秋粮,七成仍用漕运,三成改海运,暂且试行,以观后效。
在经历过先前陈良本的刺激后。这样的结果反而变得可以接受了。简亲王府在漕运上没沾边。却在航海运输方面有些产业。倒是个得利者。不过许多王公府第却因此受了损失。
淑宁从娘家那边得了信,通州的堆房受影响不大,不过佟氏在保定得了消息。也写信回来让儿媳停止扩张计划,暂时守着两家铺子,有多余的银钱,先存起来,慢慢留意京城周边的良田,有合适地可以买下来,稳妥为上。
日子重归平静,在明瑞过了生日后不久,七阿哥开府了,请了许多亲朋好友去庆贺。淑宁也随桐英去了,见到了久违的魏莞。
她仍旧淡淡地,不过倒是比先前略减了些冷意,不再是冰雪,而是寒井水了,与旁人也可聊上一两句育儿经,不过是听得多说得少。ap.淑宁在宴席过后再去拜访时,见到她对着几个月大的儿子念诗,而那孩子居然也听得一愣一愣的,甚是乖巧。
淑宁与魏莞并不算亲近,因此问及近况时,只大概知道她产后恢复得不错,孩子也很健康,七阿哥对这个嫡长子十分宠爱。不过在她作客期间,注意到魏莞虽把管家大权都交给总管,只在大事上拿主意,但在府里地位稳固。七阿哥没有出门办差,时不时地会派人来问候魏莞,又让人抱儿子去见他,看得出对嫡妻很尊重。而那位传说中十分受宠的侧室纳喇氏,与另一个姓李的妾来向魏莞请安时,态度恭顺,瞧着似乎是个温和老实的人。
看来魏莞的日子过得很悠闲,除了每隔几天进宫请安外,便是读书、画画、弹琴、下棋,哄哄孩子,对着他念念诗书。淑宁对这样的生活甚是向往,觉得就跟自己在那守孝地三年里过的一样,但她心里也明白,这是因为七阿哥对名利争斗不感兴趣,很少涉足朝政,而魏莞已经有了嫡长子,又没兴趣去争宠。
回想自身,先一点,桐英正处于事业上升期,从家里每隔十天半月就收到几样赏赐来看,他在皇帝面前是越来越受重视了,自己想要过清闲日子,怕是不可能的。因此,羡慕也仅仅是羡慕而已。
五福晋媛宁坐完了月子,终于回到了恒郡王府。为了庆祝嫡长女满月,五阿哥大摆宴席,请了所有兄弟和宗室中有头脸的人物,以及朝中大臣去。他他拉家几房人都去了,不过淑宁因为被归在宗室里,没有跟娘家嫂子们坐在一起。
媛宁据称是因为产后虚弱,一直没调养过来,因此未能出席。淑宁本想去探望一下,但索绰罗氏与儿媳万琉哈氏却出面代表娘家人去看了,说是没事,只需多休息一下就好,又重新回到席面上,抱着外孙女儿与那些福晋夫人们攀谈甚欢。
然而,正因为媛宁地缺席,皇家与宗室女眷们明面上说了许多吉祥如意的话,私底下却互相交流起了小道消息。
有人说五福晋是因为五阿哥在她要生产时收侧福晋,一时激动才会难产;有人说五福晋原先作贤德模样主动要为五阿哥纳新人,谁知圣旨下来了又受不了;有人说五阿哥对那新福晋情深一片,恨不得马上娶回来,可惜为了顾及妻子,才害得有情人暂时不得相聚,如今五阿哥正使劲儿巴结妻子,好让她将来别给新人脸子瞧;有人说五福晋只生了个女儿。娘家又不给她挣脸,以后日子就难过了;有人说新福晋容貌过人,又会讨人喜欢,以后一定会宠擅专房;也有人说新福晋性情张扬跳脱,端庄娴静不足,五阿哥喜欢她,不过是移情而已……
当她们说到这里,自然少不得想起四阿哥府上那位。猜测着新福晋是不是如传说中地那样与那位相像。大福晋与三福晋两个向四福晋探问,别的女眷也在旁边推波助澜,但四福晋玉敏一概微笑以对,被逼得急了,胡乱应两句,便扯开话题。
淑宁看着玉敏在邻桌应对自如,深感佩服,可惜她就没那么好运了。一家子姐妹三个,两个不在场。剩下她一个,就成了别人关注的对象。起初她只是学玉敏那样打太极,但有人说地话略微过分了些,不但辱及媛宁与婉宁。甚至还说起了他他拉家地闲话。淑宁听着就变了脸色,只是顾及到主人家地面子,又担心闹大了媛宁更难做,才勉强忍着,只是觉得如坐针毡。恨不得宴席快快结束。
偏偏索绰罗氏婆媳俩只顾着巴结。全当没听见似的。还跟着说婉宁的闲话,对从未见过面地瓜尔佳氏润玉,也很是不屑。淑宁见了。真恨不得从没认识过她们。玉敏冷冷瞧了她们一眼,似笑非笑地说起了另一件八卦。刚好这时候前头报说太子妃来了,才将众人的注意力引开,同时也挽救了正有些手足无措的五阿哥的庶福晋刘氏。
参加完宴席,淑宁独自坐在回家的马车上,心里的火气一阵阵地涌上来。先前与她同席的女眷,大都是素日有交往的,逢年过节拜访送礼,从没缺过,与她们结交,也一向和善有礼。不管她们的爵位与自己相比,谁高谁低,她都很客气。为什么刚才她们要随别人起哄,让自己处于那么尴尬地境地呢?
她不是玉敏,没那么好的太极功夫,加上又是他他拉家的女儿,不可能置之事外;她也不是索绰罗氏和万琉哈氏,脸皮那么厚,明知别人在嘲讽自己,还笑嘻嘻地巴结;她更不可能学其他女眷那样,明知别人说的是自家姐妹地闲话,还浑不当一回事地跟着说笑。
可是,她究竟招谁惹谁了?!
淑宁越想越火大,连外头骑马的桐英,也觉有些不对,平时妻子坐马车,也会与自己搭几句话,为什么刚才叫了她两声,都没回应呢?于是他再度出声询问。淑宁这回听到了,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只说没事,桐英更疑惑了。
回到家中,桐英拉她进房,细细问个究竟,淑宁被追问几次,终于忍不住说了出来:“为什么她们要那样说?为什么?!媛宁好不容易熬到今天,为了生孩子,至今还没恢复过来。五阿哥爱纳妾就纳去,为什么别人要说媛宁的闲话?!生女儿怎么了?女儿不是人啊?!女儿也一样是五阿哥的骨肉啊。婉宁进四阿哥府都快三年了,为什么还要把她拉出来说?!那些人不觉得这样很无礼么?!到别人家里赴宴,还要说女主人的闲话?!”
她突然感到很伤心,哭了出来:“我那么努力与她们好好相处,为什么她们不能体谅我地处境呢?看着二伯母她们给家里抹黑,我很难受啊……”
桐英大概猜到是什么情形,叹了口气,拥她进怀,小声安慰着:“她们整日无聊透顶,只好打听些小道消息聊以消遣。她们以为你跟她们是一样地人,才会这样肆无忌惮地,以后别理会她们就是了。”顿了顿,又道:“已经分家出去的,就别管了。”
淑宁抱紧了他,大哭一场,哭累了才睡下,但第二天醒来后,心中仍隐隐烧着一团火,自此以后,便把原先出门交际的心思都看淡了,除了平日里来往最多地几个皇子府还按时令送些应节的礼物外,基本上少与其他府第来往,连出门作客都少了,闲暇时,只往娘家、絮絮家、欣然家里去,芳宁那边,则专挑她丈夫婆婆不在家时上门,免得要受他们的礼,场面尴尬。
只是再往恒郡王府上去时,却被告知五福晋到庄子上休养去了。淑宁瞧着大门口挂起的红灯笼与红绸子,以及不停从偏门进出运送扎喜棚材料的仆人,心中有数,咬咬唇,调头走了。
七月,淑宁大都时间是在自家府里过的,只是淡淡地听着外头的传闻。
武丹改任杭州将军,崇礼被外派四川,充任化林营四品都司。他们都没几天就先后离开了。
五阿哥把瓜尔佳润玉娶回了府,听说当日恒郡王府大摆宴席,比先前嫡长女的满月宴热闹得多,还请了最好的戏班子。五福晋媛宁仍在庄子上,没有回来参加,但她娘家父兄都有去。淑宁听到消息,心里更生气,尽管收到了贴子,也借口生病,没去参加,只有桐英匆匆敬了几杯酒,又因为公事很快离开了。
七月下旬,皇帝奉皇太后东巡,取道塞外。桐英再次离开了家。夫妻俩又是一番依依惜别。
这一次有些不同的是,雅尔江阿也领着属下的军队护驾随行。因瓜尔佳氏将近临产,他将王府的所有事务以及嫡妻都托付给一向信赖的伊尔根觉罗氏,对淑宁只是随便说了句请弟妹多加照应,便满怀壮志地出了。
淑宁没兴趣理会王府里的事,想来那位伊尔根觉罗氏处事一向妥当,应该不会有什么差池才是,便只是照管自家的家务。不过宗学里要考书,因此实格一下学便过来做功课,好向石先生讨教。
一日,淑宁正绣着一幅兰花,外头忽然一阵喧闹,她叫了人来问,才知是简王府那边的人来了。那人穿着半旧衣裳,显然并不是做细活的仆役,一见淑宁,便跪下磕头,道:“二夫人,小的是世子福晋身边的丝竹姑娘派来的,福晋早上不小心摔了一跤,如今境况不好呢,丝竹姑娘求您去瞧一瞧。”
淑宁皱皱眉:“怎么不请大夫?”“一早请过了,可大夫还没到。有两位内务府来的嬷嬷正闹肚子,实在没力气做事。”
淑宁想了想,觉得这里头似乎有些不对,现在都过午了,早上请的大夫,怎么会现在还不到?嬷嬷闹肚子?真巧。
虽然她不喜欢瓜尔佳氏,但在古代,生孩子无异于往阎罗殿里闯一遭,做娘的不讨人喜欢,孩子总是无辜的,再说,桐英一向只认瓜尔佳氏是嫂子。想到这里,她便换了出门的衣裳,带了些或许用得上的药材,招了周昌家的一起走。
没成想来到简亲王府后,她现情况比想象中严重。瓜尔佳氏已经躺在床上叫疼了,床铺上一大摊血。内务府先前派来的四个嬷嬷,两个因为吃了伊尔根觉罗氏招待的酒菜,又喝了绿茶,正闹肚子,连路都走不动了。剩下两个,一个被伊尔根觉罗氏请去照顾儿子,另一个却明显是没怎么经过事的,只会说“镇静”“没事的”,可什么都做不了。
淑宁当机立断,让周昌家的上前接手,然后飞快派人前往男爵府找真珍,让鲁大家的和吴九家的来,并且派人请太医。她盘算着可能要再向内务府要几个得用的嬷嬷来,正往院外走,想把被调走的嬷嬷要回来,却在门口遇上了惊慌不安的伊尔根觉罗氏。
伊尔根觉罗氏含着泪站在淑宁面前,忏悔着自己没照顾好姐姐,又偏偏在这时候请嬷嬷们吃酒,虽然她只是想让她们更尽心些,但万万想不到姐姐会在这时候生产,若姐姐有什么三长两短,她真是万死莫辞。
她一直絮絮叨叨的,梨花带雨。但淑宁只觉得她挡着自己去路着实令人厌烦,冷冷地道:“缨格格若有空闲,就回屋照看孩子去吧,这里我会料理的。”说罢绕过她,径自往外头走。
伊尔根觉罗氏有些意外地望着她的背影,脸上戚容渐渐收起,过了一会儿,才轻轻地“哼”了一声。
最近状态实在不太好,幸好有大纲撑着,不过写出来还真象流水账,其实我自己也知道……^^b接下来要准备开虐了,请各位作好心理准备。终于到了这个时候,希望我的状态能写好一点……)
二四三、成长
王府的总管回报,说平时看惯的那位擅长妇科的太医,今天生了病不能前来,只好到外城请了全京城最有名的大夫,没想到一直见不到人影,刚才去请人的仆役来报信,说那大夫在途中与人撞了马车,头磕破了,如今昏迷不醒,没法为世子福晋医治了。
淑宁眉间打了几个结,事情怎么都赶到一起去了?想了想,便对总管说:“缸瓦市南边有家郭安堂,里面的郭大夫医术很好,又有一位专门替人收生的许婆子,你快叫人去请他们来。”当初喜塔腊氏生永瑞时,就是找的他们,郭大夫虽不是太医,却是太医之子,家里也是世代悬壶。
那总管有些犹豫:“王府里的贵人生产,从来都不会找外头的人,要是有什么差池……”淑宁气结,都什么时候了还管这个:“那里离王府最近!即使现在到内务府和太医院去请人,至少也要半天功夫才会有人上门,先找人来救了急再说!”
那总管不再嗦,匆匆去了。淑宁努力镇静下来,忽然想起一件事,忙回院找了瓜尔佳氏的大丫头丝竹:“你可叫人报给嫂子娘家人了么?”
那丝竹正慌张地听着自家主子叫喊,一听到这问题,眼圈便红了:“自打世子不许福晋与外头人往来,老爷夫人他们就来得少了,也就是半个月前老夫人来过一回淑宁皱皱眉。道:“为什么不让人给他们报信?快去,让亲家太太带几个晓事地嬷嬷过来照应,若有**之类的就更好了。你向来是个聪明人,怎么今儿糊涂起来?”
丝竹忙道:“是我糊涂了,原想着福晋娘家在东城,怎么也得个把时辰才能来,不如二夫人方便。我这就去叫人。”说罢就转身出了院门。
淑宁细细想了几遍还有什么事可做,但听着瓜尔佳氏的喊叫。她不禁有些心烦意乱。论理女人生产的场面她也经历过几回了,但从来是在外头等消息的,具体怎样却没见过,只能根据见过的情形进行统筹安排。
伊尔根觉罗氏这时进来了,把先前请走的那位嬷嬷带了回来,道:“这位是内务府的王嬷嬷,让她进去帮个忙吧。”淑宁抬着看着那个犹自高傲地端架子地婆子,冷冷地道:“那就快去吧,你们四个被派来照顾世子福晋。如今闹成这样,我要是你们,就早些将功赎罪了。”
那婆子脸上白了一白,板着脸施了一礼。进屋去了。
伊尔根觉罗氏一脸担心地听着屋里人的叫喊,嘴里道:“真叫人担心哪,好好的怎么会这样?侍候的人怎么不跟我说呢?要是早知道两位嬷嬷生病,我早就派人再请别人来了。姐姐对我还是有心结。”顿了顿,又冷哼了一声:“那帮子奴才胆大包天。居然连主子都不放在眼里了。应该要好好敲打敲打!”
淑宁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问道:“说起来,怎么会那么巧?缨格格偏在这时候请嬷嬷们吃酒呢?如今可还是大白天呢。”
伊尔根觉罗氏愧疚地道:“是昨儿晚上请的,其实这些内务府来的人。若不好生招待着,谁知她们肯不肯尽心尽力?我分两回请的,总要留人照顾姐姐呀。谁知道姐姐偏在今天生产呢?我也没想到嬷嬷们会突然生病。”
“那这位王嬷嬷,又是怎么回事?”
“二阿哥今天有些热,我听说这位王嬷嬷懂些医术,便请她来瞧瞧。毕竟只是小毛病,若大张旗鼓地请大夫抓药,姐姐定会嫌我拿大的。”
伊尔根觉罗氏咬着唇,三分为难三分委屈,又带了四分强颜欢笑。淑宁听了,觉得先前是不是对她有些误会?毕竟以瓜尔佳氏的为人,地确很有可能因为信不过妾室,不肯向她求助的。不过这位准侧福晋,说的话也未必可信就是了。.
想到这里,她便略放缓了语气,对伊尔根觉罗氏道:“二阿哥既然生病了,缨格格回去照看孩子吧,留在这里也没什么事可做。如今这院里事事忙乱,王府里的事,还要请缨格格多加照料。”
伊尔根觉罗氏拭拭眼角,露出一个勉强地微笑:“也好,姐姐见了我,大概也……我先走了,有消息千万告诉我一声,需要什么也只管去找我。”
淑宁应了,她便一步三回头地往院门走,只是在院门前忽然停下来,道:“大阿哥,你怎么来了?快回屋去,这里不是你待的……”她还没说完,便被推到一旁,撞上门边,嘴里一声痛呼,闯进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来。那是雅尔江阿与瓜尔佳氏的长子德隆。
淑宁忙拦住他,劝道:“好孩子,别进屋去,你额娘正在生弟弟妹妹呢。”德隆看着她,道:“我要陪额娘!”二话不说就要往屋里冲。淑宁手忙脚乱地拦住,头痛不已,不禁瞪了后面的**一眼:“怎么不看好大阿哥?!”这个奶妈是不是脑子坏了?这种时候放他来捣什么乱啊?
那**慌慌张张地低了头,嚅嚅地道:“小主子要来……”德隆挣不脱淑宁地手,便使劲嚷着“放我进去”。这时丝竹回来了,见状忙抱过德隆,劝道:“小主子,听话,里头正乱呢,你别再添麻烦了,好么?”
德隆停止叫嚷,死死瞪着她。淑宁深吸一口气,正色对那孩子道:“你额娘现在情形很危险,你闯进去,只会让里面地人慌乱,反倒耽误了你额娘。你要么回自个儿房里去,要么就在厢房里候着,别任性。你不是奶娃娃了,要懂事!”
德隆转而瞪她,淑宁不肯让步地瞪回去,终于,小孩子败退下来,揉着眼睛乖乖去了厢房。淑宁目送他进屋,转头对丝竹埋怨道:“照顾他地**怎么能放他来?”丝竹不由得苦笑:“大阿哥一向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许人拦着。福晋……又一向宠他。底下的人怎么敢违他的意?”
淑宁叹了口气。忽然听到屋里瓜尔佳氏大骂:“你是哪里来地?!想要做什么?!”她连忙与丝竹一起进屋,只见瓜尔佳氏红着眼,一脸冷汗,狠狠盯着周昌家的。而周昌家的,手上都是血,正跪在床边探向她的下身。
周昌家的见淑宁进来,便道:“姑奶奶,小地只是想看看世子福晋还有多久才能生。”淑宁点点头,对瓜尔佳氏道:“嫂子。她是我的陪房,曾经给我家嫂子、姐妹、表姐妹们接生过许多次,是熟手了。你放心用吧,光靠一个嬷嬷是不成的。”丝竹也凑过去小声劝道:“福晋。您身子要紧,再怎么着,二夫人也没好处不是?”
瓜尔佳氏听了,虽然眼中还有疑惑,也渐渐放松下来。很快又痛得叫出声来。淑宁小声问了周昌家的。得知瓜尔佳氏暂时还生不了。便对她道:“嫂子先别顾着叫嚷,有力气留到生的时候吧,免得现在就把力气都用尽了。”然后又吩咐丝竹:“我带了老参来。你让人切几片,煎汤也好,含片也罢,让你们福晋添点力气。”丝竹应了,担心地看了瓜尔佳氏几眼,出门叫过一个小丫头吩咐了几句,仍旧回到床边照料。
瓜尔佳氏虽然叫喊得少了,但还是一直生不下来,血却一直在冒,大夫与稳婆赶到以后,情形有所改善,但难产的局面仍未能扭转。
虽然丝竹已喂了几次参汤,淑宁又让她硬喂了些米粥下去,但到了日落时分,瓜尔佳氏还是渐渐力竭,声音都嘶哑了,几乎喊不出声来。大夫暗示说只怕不好,淑宁不禁觉得有些茫然。
瓜尔佳氏的母亲终于带着人赶到了,一听说女儿危急,便哭个不停,场面更乱了。.幸好她同行的一个妇人十分能干,当即便带了几个女人进产房帮忙,并且接过现场指挥工作。淑宁半拖半劝地将瓜尔佳太太请到厢房,让她与外孙待在一起,但是德隆见了痛苦不已的外婆,更不安了,淑宁只好陪着他们。
德隆起了抖,一听到丝竹呼唤他母亲地声音传来,便脱开外婆的怀抱,跑到产房外头喊“额娘”。淑宁跟过去,忽然灵机一动,对德隆道:“再喊几声,大声点儿。”德隆照做了,淑宁便对屋里大声道:“嫂子,外头这个是你亲生的骨肉,你现在要生的也是,若你支撑不下去,叫孩子怎么办?”
屋内,瓜尔佳氏似乎听到了,眼皮子动了动。丝竹见状,眼珠子一转,凑近她耳边,小声道:“福晋,你难道没想过,好好地地上为什么会有油?害你摔了这一跤?嬷嬷们怎么会刚好得病?大夫怎么会刚好来不了?你若不明白,一但有个三长两短,大阿哥没人护着,只怕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了。”
瓜尔佳氏忽然睁大了眼,重新咬紧牙关,又使起了劲。床边一大群人,淑宁那边的几个月嫂都经历过不少事,装作没听见。瓜尔佳太太带来的人则眼中喷火,手下仍忙个不停。只有两个内务府的嬷嬷脸色红了又白,手上慢了下来,被旁人一催,便忍住气继续做事。
等瓜尔佳氏将孩子生下来时,已经是半夜了,她当时便昏死过去,众人顿时手忙脚乱地给她喂药。孩子有些虚弱,瓜尔佳太太招过自己带来的**,把孩子抱过去照看,便亲自进屋看女儿去了。淑宁帮着安排善后工作,等事情告一段落,才现德隆一直站在廊下,泪流满面。**在边上小声劝着。
淑宁走过去,道:“怎么还在这里?你额娘没事,就是虚弱些。快回去休息吧。”德隆吸吸鼻子,一把抹掉泪水,道:“二婶,我额娘是不是差点死了?”淑宁笑笑:“生孩子都很危险,当初你额娘生你也很辛苦。所以说……”顿了顿,她摸摸孩子地脑袋:“要好好孝顺额娘啊。”
德隆点点头,自己掉头走了,**慌忙跟上去。淑宁本想叫住她教训几句,但想到这是别人家务事,便没开口。
现在回贝子府太晚了,所以她便在桐英原来住地院子将就了一夜。忙了大半天,全身都是汗。却没有衣服换洗,身上很不舒服,她勉强忍了。幸好第二天早上,冬青便送了换洗衣裳过来,她拿湿巾擦拭过身体,换上干净衣服,觉得身上清爽许多。
她随便吃了些饽饽作早点,便往产房去,却在院门口遇上瓜尔佳太太一行人拦住伊尔根觉罗氏。后者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地辩解道:“**都是世子爷在家时选定地,怎么能临时换呢?亲家太太难道连世子爷都信不过么?”
瓜尔佳太太却冷笑道:“世子爷不在,谁知这人是不是他选的?小阿哥已经有**了,用不着你一个小妾多事。”
伊尔根觉罗氏听了。脸上神情更委屈了,抬头看到淑宁,便道:“二夫人,你来评评理,难道我是有心害人的么?福晋出了事。我有什么好处?”
淑宁问明白是因为伊尔根觉罗氏带了个**来接替瓜尔佳太太荐来地人去照顾新生婴儿。但后者却疑心她做了手脚。不肯让步。她无意插手进这些纠纷里,便劝道:“亲家太太,缨格格只是将世子安排好的人带过来而已。你不必多心。”然后又对伊尔根觉罗氏说:“既然已经有了人,就不必多事再换了。亲家太太找的人总不会有问题。”
伊尔根觉罗氏低头用手帕揩了揩鼻边,小声道:“既是如此,我就把人带回去吧,等世子爷回来,想必也会谅解地。”说罢叫过一个年轻女人,转身走了。
瓜尔佳太太对淑宁很客气,又再三向她道谢。淑宁谦让一番,见这里已经有人照看,自己没什么事可做了,内务府派了新的嬷嬷来,月嫂们也是闲着,便带着她们离开了。
瓜尔佳氏从昏迷中醒来,已是第三天,洗三都洗过了。吃了半碗燕窝粥,她觉得精神好些,叫来丝竹问了半日,便让人去请淑宁来。
淑宁见她气色还过得去,便客气地向她问好,只是态度仍是淡淡的。瓜尔佳氏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问道:“弟妹,你难道没想过,你我一向不和,我要是出了事,你又在场,别人会说你闲话?”
淑宁怔了怔,她当初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想了想,道:“或许嫂子出事,我真的会被人怀疑,但当时救人要紧,哪里顾得上这些?何况嫂子虽然与我有些口角,却跟孩子没什么关系,我总不能因为嫂子对我有不满,就不顾你母子俩的性命吧?这种事我还做不出来。”
瓜尔佳氏听了,过了一会儿,才露出自嘲的笑容:“我从前真是糊涂了,你已经嫁进来了,我还想那么多做什么?你我是妯娌,我男人封了世子,你又是分府出去单过的,我跟你有什么仇?吵来吵去,只是叫人看笑话。”她眼中厉色一闪而过:“我有那闲功夫,不如多想想怎么对付那些想取我性命的人!”
淑宁没说话,只是装作无意地擦了擦额边。瓜尔佳氏又抬头对她笑笑,道:“这次多谢弟妹了,这个恩情我不会忘记的。”
淑宁随意应了几句,心中觉得有些不对,便很快告辞走人。
之后她只是隔上十天八天来探望一回,并没有涉及到王府地事务中去。只是听说因为照顾世子福晋不周,害主子难产,有几个奴仆被打死了,当中就有去请大夫的车夫。过了几日,又传说新生的小阿哥生了急病,虽然不久就治好了,但侍候的一个小丫头却送了命。再过几日,又传出原先安排好地**被现染了重病,连丈夫孩子一起被送到城外隔离去了。然后则是王府的总管被人现贪污了大笔银子,挨了几十大板,赶出府去了。
简亲王府的事一件接着一件的,淑宁隔了老远,听说时也心惊胆战地。回想起过去在娘家地所见所闻,现自己还是太天真了。
八月十五地中秋夜,她收到桐英从塞外寄回来地信,心里再添离愁。她拒绝了瓜尔佳氏请她回王府过节的邀请,也没有答应兄嫂回娘家去,只是留在贝子府里。看着全府上下欢庆佳节,她笑着分了赏银,便回到房中。看着天上的圆月。她忽然觉得,从未如此想念过桐英。
天气一天天转凉了。瓜尔佳氏在身体好转地同时,渐渐重新掌握回王府大权。她对淑宁的态度倒是越来越好。淑宁与她相处多了,也现其实她是个直脾气地人,讨厌就会讨厌到底,说话也直接,不过一但信任某人,就会把那人当成知交好友。
不过她毕竟是土生土长的清朝人,有时候淑宁听着她用不在乎的语气说起最近与“狐狸精”的斗法成果。心里忍不住寒,那些人命就这样没了,却只是她们妻妾争风中的棋子而已。淑宁不想与她深交,所以减少了回简王府的次数。瓜尔佳氏也没现有什么不妥,全副心思都用在对付伊尔根觉罗氏上,暂时占着上风。
媛宁在九月底回到了京城,身体算是调养过来了。淑宁去探望过她几回,见她气色还好。只是精神有些恹恹的。对女儿似乎不太上心。
淑宁不忍心。劝了她几句,见她有些爱理不理,怒道:“你是她的母亲。都不关心疼爱她,叫她以后怎么办?”顿了顿,想起小时候的情形,又放缓了语气:“难道你忘了小时候地事了么?何苦让你家小格格也受那个罪?”
媛宁眼圈一红,掉过头去,好一会儿才回转来,望向悠车中呀呀直叫的孩子,心中一软,走过去将她抱在怀里,亲吻着她的脸蛋与小手,只是不说话。旁边的侍女们看了,都有些心酸。
淑宁离开地时候,听见远处传来阵阵女子嬉闹声,寻声望去,只见围墙后有几只风筝升起,欢笑声一阵接着一阵。
送她出府的丫环小声说了句:“那是侧福晋。”她转头看了丫环一眼,径自往门外走去。
这年的冬天很冷,淑宁一次出门时没留意,着凉了,了两天烧,倒惹得真珍与瓜尔佳氏都来看望她。桐英回到家中,看到妻子生病,顾不上自己劳累,先喂她吃药,最后还是淑宁硬赶,他才到西厢去休息了。
后来端宁来看妹妹,见她神色憔悴了许多,心中难过,对桐英使了个眼色,与他一起到了:“当初你还说会好好待她,她嫁给你一年有余,人却瘦了那么多,你……”他不知该说什么好,叹了一声:“罢了,我知道你也是身不由己。”
桐英低着头,眼中饱含愧色:“这是我的不是,我当初还以为能让她快快活活的,没想到却让她不得不忍受种种难受地事,我……不管怎样,没照顾好她,就是我地错。”
端宁看看他,两相无言,过了半晌才问:“听说你在东巡时,跟大阿哥有些口角?”桐英皱着眉道:“怎么连你都知道了?我不想被搅进那些事里去。”端宁叹道:“就算你这么想,可只要你得圣眷一日,别人又怎肯放过你?我只希望你平安无事,妹妹也不会受苦就行了。”桐英笑笑:“我知道,我也不是吃素地,绝不会让家里受了连累。”
端宁犹豫了一会儿,又问:“我听说皇上下旨,八旗中若有人愿意往蒙古充当地方官的,都会获得朝廷的许可与嘉奖,是不是真地?”桐英有些意外地看向他:“的确有这事,但你问这个做什么?难道你有这个意思?”
端宁叹了口气,道:“老实说,我还真有些兴趣,我小时候就是在关外长大的。不过我如今有妻有子,有家有业,不能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了。真珍从没去过关外地方,明哥儿又小,再说,父母都在直隶,妹妹又在京里,我怎么能就这样去呢?”
桐英拍拍他的肩膀,苦笑道:“的确,我们都已经成家立业了,不能再象小时候那样,随心所欲。”
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互相搭着肩膀,仿佛又回到过去哥俩好的时候。
淑宁在桐英与家人的照顾下,很快痊愈了,正好赶上八阿哥大婚,夫妻俩一起去宫中赴宴。这次宴席上,她见到许多久不见面的宗室女眷,觉得心情已经不同往日了,对待她们,只是面上客气,却没有了亲近的心思。
众人对她倒是一如既往的和气亲热,虽然不知是否真心,但那么多人里总有一两个不长眼的,会说些破坏气氛的话。
比如顺承郡王府那位久违了的镇国公夫人娜丹珠,虽然变了许多,但说话仍爱带着刺,便皮笑肉不笑地对淑宁道:“嫂子也过门一年有余了,怎么肚子里还不见动静呢?别是身体有什么不妥吧?听说你前些日子才大病了一场呢。”她过门三年多就已生了二子一女,倒是很以此为傲,并拿这个当资本刺人。
淑宁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又望向四周,见多数人或是不在意,或是带了嘲讽的笑,或是等着看好戏,心中那把火又烧了起来。
虽然说要开虐,但我是不会太后妈的,安啦^o^)
二四四、子嗣
淑宁忽然笑了笑,看了娜丹珠一眼,道:“多谢弟妹关心了,不过是小伤风而已,算不上什么大病,我们爷也是太紧张了些,弄得别人都以为我患了什么重疾呢。说起来都是皇恩浩荡,我们爷有福伴驾出行,如今也是整天忙个不停啊。虽说成婚有一年多了,可我们夫妻俩实际上倒有大半年不在一处,认真算起来,也就是成婚半年而已。不过我们还年轻,倒是不担心的。”
小样儿,你夫妻俩个整天闲着没事生孩子,你自己逼得老公一个妾都不敢纳,就别在这里说风凉话!
娜丹珠冷笑一声,说的话更过分了:“再怎么说,我们做人妻子的本份就是为丈夫增添子嗣,一年也好,半年也罢,没有子嗣……”顿了顿,她用帕子掩了口轻笑几声,怎么听怎么假,却没再说下去。
淑宁看着她,觉得往日那个刁蛮任性但还算有些率真的蒙古少女如今真是只剩下刁蛮任性了,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她正要回话,却听到上的临桌传来一阵喝斥声:“狗奴才!你瞎了眼?!居然敢在我面前放肆!”她怔了怔,回头一看,却是媛宁在骂一个小宫女,似乎是那宫女倒酒时不慎倒了几滴在她的袖子上。
原本只是小事,在那小宫女磕了好几个头,管事太监与宫女再三向媛宁陪罪,大福晋与三福晋也劝抚几句后。事情暂且平息了,但媛宁却在这时冷冷地射了一记眼刀过来,方向正是娜丹珠地位置。
淑宁忽然记起媛宁最近几个月都在被人说闲话,她生的是女儿,而娜丹珠刚才说的却是“没有子嗣”,正好把她也骂进去了。淑宁想到这里,扫了一眼四周的女人,心想:想看好戏?不如一起来演吧。
于是她轻咳一声。故意用旁人能隐约听得到的声量“小声”对娜丹珠说:“弟妹,今儿是八阿哥大喜,你怎么当着那么多位福晋、嫂子、弟妹的面说这样的话呢?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可要是被有心人听去了,还以为你不敬尊长呢。”
“我怎么不敬尊长了?”娜丹珠瞪了她一眼,心里却正猜疑方才五福晋的话和眼光是什么意思?生不出儿子,也别怪别人啊?还是说她要为自家姐妹出头。想到这里,她微微冷笑着瞥了媛宁那边一眼:“生不出儿子就是生不出儿子,自己没本事就别只会编排别人。”她身边坐地一位同样出自博尔济吉特氏的国公夫人却暗暗扯了扯她的衣角。可惜她不领情,甩掉了对方的手。
淑宁“为难”地看了众人一眼,摆出一副“你怎么非要让我说出来”的神色,“小声”道:“其他人就不说了。光是令姐,听了你这话,就不知该有多生气,幸好她要守孝,不在这里。”娜丹珠的姐姐。康亲王世子福晋嫁进门已经有六年。别说儿子。连女儿都没有,可不也在这“没有子嗣”的范围内?
她又叹了口气,很“诚恳”地对娜丹珠道:“弟妹固然是有福气的。但在这种场合说这样的话,实在不太妥当,你叫别人听了,心里怎么想?知道地晓得你是好意提醒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炫耀呢,毕竟象你这样的好福气,不是人人都有的。”
娜丹珠气得满脸通红,脸都歪了,不等她说出什么来,坐在附近地瓜尔佳氏便开口了:“哟,这亲妹子嘲讽亲姐姐无子,真真是姐妹情深哪。”这桌席上也有女眷在冷笑:“咱们可比不得元孝媳妇儿,三年抱三,真真有福,我们可就比不上了。”“可不是吗?谁不知道元孝侄儿最疼媳妇,媳妇说什么都千依百顺的,连个屋里人都没有。”“当然没有了,用不着啊,谁还能比得上娜丹珠妹子,肚子争气。”
众女眷七嘴八舌地说起来了,脸上虽然带着笑,但大多数人眼中都没有笑意。本来娜丹珠要跟淑宁过不去,是她自己的事,她们看好戏就行了,可她万万不该说出“生不出儿子”“没本事”这种话来。在座的人中,一大半家里都是妻妾成群的,不受丈夫宠爱地人很多,能在婚后头两年里怀孕地,不到一半,至今都只生了女儿地,也不是没有,她这话可算是犯了众怒。
不说最近几个月的话题人物五福晋,皇子正妻中,除了大福晋与三福晋是生产较早的人,四福晋、七福晋都是婚后过一年才有了身孕,太子妃也是受册封三年才生了个女儿。老一辈里头,还有位无儿无女地庄亲王福晋在。若是再往上数,皇太后和后宫的部分妃嫔也能算是“生不出儿子”的人,娜丹珠的话,可不是“不敬尊长”么?
或许有的人听了这话,不会当一回事,但那心思重些的,哪里会轻易原谅她?娜丹珠的丈夫本就是个闲人,如今更不可能受人重用了。
娜丹珠也回过味来了,但她此时已成了众矢之的,不知该如何补救,连她旁边那位夫人都放弃了帮忙,还暗暗挪开了些。淑宁在边上冷眼看着她坐立不安的样子,听着众人的议论,咪了咪眼,嘴角一翘,便自顾自地吃起酒菜来。
最后还是大福晋与庄王福晋打了圆场,不过倒是有几位坐在上的贵人,包括太子妃在内,朝娜丹珠那边看了好几眼。
虽然淑宁算是在这场交锋中占了上风,但事后她心底还是很郁闷的。这古代女人都讲究在婚后头一年怀孕最好,过一年便会有人催了,若是这时候丈夫还无妾,更是会被人说闲话。虽然她觉得以自己地年纪。生孩子有些早,但一直没有怀孕,也的确很容易遭人指责。
可怀孕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啊?别说桐英与自己婚后起码有一半时间是分隔两地的,就算是住在一起的时候,桐英也为了公事早出晚归,夫妻俩除了新婚那几个月,便只有偶尔几天能松口气。。。
所以说,这封建社会就是让人讨厌。结婚头两年没有孩子,再正常不过了,为什么那些不相干的人就爱多管闲事呢?
至于说到让丈夫纳妾……她可不是那种贤妻,绝不会让步!
不过……桐英会不会有想法?虽然他曾说过不会纳妾的话,但如果她一直没有孩子,他会不会改主意?淑宁有些忐忑不安,想问问桐英,却又拉不下脸来开口,难道要她问“你会不会纳妾”吗?桐英说不定会生气的。怪她不信任自己。
她就这样小心打量桐英几眼,又在暗中踌躇着不知该不该开口,次数一多,桐英也觉了。问她怎么了,她又犹豫着不知该不该问。
桐英见状,便皱着眉道:“难道那些女人又让你为难了?真是,她们怎么就这么爱说人闲话呢?”淑宁摇摇头:“不是这样,是……有人说起我们成婚一年多。还没有孩子地事。所以……”
“所以你觉得心里难受?”桐英笑了。“这有什么?我们还年轻呢,过两年再生也不迟。我现在整天忙碌,就算有了孩子。我也没空看着他长大,那就太遗憾了。别人那么说,你当耳边风就行了,别放在心上。”
淑宁笑着握住他的手,想了想,还是问了:“如果……我是说如果,我要是一直没生孩子,你……你会不会娶小?”说罢缩了缩脑袋,害怕桐英会怪罪自己。
桐英听了果然大皱眉头:“谁让你有了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快给我打消了。你忘了我说过的话?我说不纳妾就是不纳妾,可不是光说着好听而已。”
看着淑宁抿着唇低头不说话,他叹了口气,拉她进屋坐下,柔声道:“淑儿,你知道么?我额娘还在时,为了阿玛纳妾的事,非常难过。她本来身体就不好,生了大哥和我以后,一年里有半年是卧病在床的,每每听说又有新人进府时,她便一个人默默流泪。我和大哥在门外偷看到,真的很心疼。”
淑宁虽然听说过一些这位婆婆的事,但并不知道具体的情形,便打起精神仔细听。
“那时候大哥要跟着师傅读书练武,我年纪小,便常常陪额娘。她总是对我说,以后娶了妻子,无论如何不能让她受委屈,不能喜新厌旧让她伤心。我一直记得很牢。当时阿玛有个侧福晋,十分得宠,出身又高,仗着阿玛宠她,便有意无意地向我额娘挑衅,还对我们兄弟下黑手……”
“侧福晋?是郭福晋还是高福晋?可我瞧你地态度,似乎对她们并没有太多的仇恨,顶多是不爱理会而已。”
桐英摇头道:“不是她们,那位侧福晋姓叶赫那拉,如今已经没了,连同早夭的儿子,一起被宗谱除名。她做事太过了,一点余地都不留,结果反而背上不名誉的罪名,落得个凄惨结局。你别在其他人面前提起她,尤其是阿玛面前,她是个禁忌。”
淑宁连忙点了头,又听他继续说下去:“她在世时,府中争斗厉害,我还差点送了命。原本我总觉得额娘伤心难过,都是阿玛花心地错,但从那时起,我就知道了,就算不是自愿为人妾的女子,一但处于那个地位,也免不了要争,而一有了争斗之心,再善良的女人都会改变。若是有了儿女,更是如此。我额娘……那么善良柔弱,为了我和大哥,也会使手段。而原本很和气的郭福晋,也能做出……”
他顿了顿,面露苦笑:“我不愿让你伤心,也不愿让别人有机会伤害你,更不希望我将来的儿女遭遇我曾经受过地苦,所以,我不会纳妾,就算我们将来真地没有孩子,也没关系,宗室里没有子嗣地人很多,光是咱们这一支,就有不少了。所以。你不必担心这些。”
淑宁静静听着他地话,拉过他的手,道:“虽然早有耳闻,但我不知道你小时候遇过这么多事。我不会再多心了,我相信你。”
桐英摸摸她地脸颊,她伏向他怀中,静静听着他的心跳声,两相无言。
此事过后。她暂且安了心,不过为了不再听到那些女眷的闲言,她越减少了社交,专心处理家务。这时腊月已近了,各府第都在准备年礼的事,倒也没引起别人的疑心。
她今年预备送出去的年礼,除了宫里地和京城、奉天两处简亲王府三份是下了重本的,其他的都只是寻常而已,不再象往日那样注重体面与实惠。至于送娘家那份。她是从拒马河小庄的收益那边出了大头,却是足够风光了。
不过除了年礼之外,她还有另一件事要处理。先前她生病的时候,没有多加留意。是罗总管来请示,她才知道府中还有另外四五个人得了同样的病,但却没钱求医。罗总管是想到自己的腿风是女主人帮了忙才有好转的,便想着替那几个人求求情,这才提醒了淑宁。
男女仆役们的生死、升降进退与婚姻儿女。都有旧例可循。但生病却一向不是自己去抓药。便是求主子恩惠才能请大夫来瞧地。淑宁回想起现代的做法,做了些调整,宣布从当月起。每月从账上拿十两银子出来,建立“医疗基金”,专供府中仆人治病吃药用。同时在附近找了个医术不错的大夫,每年给些银子,让他每旬一次到府中为仆役们问诊。
这样做每年不过花上二三百两银子,但对于增加府中仆人的向心力、忠诚度,却很有效。
淑宁仔细想了执行地制度,细细写下来,正检查是否有遗漏处,丫环来回报,说是世子福晋来了。
瓜尔佳氏一进门就大声说:“弟妹近日怎么不去我那儿耍?听说连门都不怎么出?是不是因为上次席上听到的闲话?”
淑宁客气地让座,叫人倒茶,道:“怎么会?我早忘了,只是忙着准备年礼罢了。”
瓜尔佳氏挥挥手:“这些事叫管家做就行了。我看你多半心里还有根刺吧?其实我们女人就这样儿,怀得晚些,便有人说三道四。其实只要你屋里收个人,别人就不会再说什么了。”
淑宁咪咪眼,没说话。
瓜尔佳氏喝了口茶,道:“别以为我是在害你,不过是添个人罢了,她能不能跟二弟在一处,还不是你一句话?只要有这么个人在,别人也没理由再说你什么,总不能管你房里的事吧?”她叹了口气,道:“我现在算是想明白了,什么都是假的,儿子最重要。”
淑宁笑了笑,或许这样做真的会让别人少说自己地闲话,但她不会答应地,这样不但对不起桐英,也会害了另一个女人,更何况,对方是不是值得信任,也是未知之数,她不会天真地以为人人都是小刘氏,再说,老妈开始时对小刘氏也不是完全信任地。
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她便开口问:“最近德隆和小阿哥可好?”瓜尔佳氏听了便眉开眼笑:“好,小永谦越来越壮了,德隆也比先前乖巧许多,还主动要他五叔教他认字呢。”说了些儿子们的近况,她又换了黑脸:“可惜那个狐狸精的小崽子身体也越来越好了,世子爷宠得跟什么似地,居然还真的上报宗人府,让那只狐狸做侧福晋!”
淑宁早有耳闻,也不好劝什么,只是无意识地摆弄着桌上的纸笔。瓜尔佳氏瞧见,便问是什么,得知是给仆役的福利,便嗤笑道:“用得着么?奴才多的是,少了再补上去就行了,花那么多钱,谁知道是不是养了白眼狼?!”
淑宁知道她先前生产时,有不少仆役站到伊尔根觉罗氏那边,让她十分痛恨,几个月来打死转卖了不少人,想了想,便劝道:“嫂子做事还是不要太过了,传出去名声不好,世子那边只怕也会有想法。”
瓜尔佳氏却不在意的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每次都这么说,烦不烦?”淑宁叹了口气,不再多说。
但瓜尔佳氏却主动说起了另一件事:“今儿我去雍王府串门子,四福晋告诉我一件事,弟妹可知道是什么?”
淑宁眨眨眼,先前和玉敏在外头碰见时,没听说有什么事啊?
只听得瓜尔佳氏压低了声音道:“好几个王府都向上报了侧福晋的人选,雍郡王府报的是李福晋,听说她生了个儿子。我想起你有个堂姐姐就是他家的妾,就赶着来跟你报个信。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想不出这章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