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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无德全文阅读

作者:酒小七     皇后无德txt下载     皇后无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4章 往事

    柳月听到纪无咎问纪离忧,便讶异道,“公子说谁?我从未听说过什么纪离忧。”

    “不认识?”纪无咎闲闲地撩眼皮看了柳月一眼,看得她心里一咯噔,“或者说他是黎尤,你可就认识了?”

    柳月神色哀戚,嗓音柔弱娇软,讷讷说道,“公子,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我一向奉公守法,您……想是抓错人了吧?公子一看就是好人,请您快快查明实情,放我回去吧。这个地方,十分吓人。”

    她红着眼圈,泪水在眼眶内打转,看起来十分的楚楚可怜,正常男人见了都要不由得生起一份怜香惜玉的心思。纪无咎却不吃她这一套。他微微抬起小腿,足上轻轻一点,把准备倾身再向前凑的柳月推拒开,后者不防他如此,被推得向后一坐,屁股重重接地。这下她的眼泪顺利掉下来了。

    “若非查到实情,我也不会请你到这里来,”纪无咎端坐着,慢条斯理地说道,“我从一开始就存着一个疑问,大齐国运昌隆,边城坚固,女真、鞑靼、吐鲁番,到底是吃了什么迷药,才会决定共同进攻大齐。想来想去,原因只有一个,必定是有人许了他们天大的好处,且又让他们有足够把握。这样的人,不会是外边的,只会是内奸。并且不是一般的内奸,定是与皇室有些瓜葛,往后有资格称帝的。你说是不是?”

    柳月低头道,“公子,我不懂。”

    纪无咎自顾自说道,“昔年宫乱,太子让贤。当时年仅三岁的太子之子在宫乱中不慎丧命。其实三岁的小儿,若非近身伺候的人,未必能认出他来,因此想要掉包,也不算难事。那个孩子名叫纪离忧,被人搭救之后隐姓埋名活在民间,如今长大了,一心想着覆地翻天。你们先是想办法买通宫中侍卫,也或者那侍卫本就是与你们一伙。你们借着宫内女子使计争宠的名头刺杀皇帝,成,纪离忧则可以皇室血脉的名义登受大宝,败,亦可推到宫妃头上,教人无法察觉。”

    柳月低着头,眼珠骨碌碌地乱转。纪无咎扫了她一眼,继续说道,“其实行刺皇帝的机会并不多。深宫大内戒备森严,且皇帝出行又有高手相随,你们不敢轻举妄动,怕露出马脚。不过不能行刺也不打紧,纪离忧本就一直在筹划另外一计。他想请关外蛮夷助他谋反,许诺事成之后送钱送地。因此他会在战火将起之时出现在蓟州,又会在女真西窜之时出现在其军中。只不过他低估了大齐军队的真正战斗力,是以计策未能实施便已落败。”说到这里,纪无咎想起了叶蓁蓁。这次大齐军队之所以能够所向披靡,多亏了火器运用得法,其中叶蓁蓁自然居功至伟。嗯,回去一定要好好犒劳她。

    “公子的故事很好听,只是不晓得为何要说与我听?我只是风尘中一女子,对这些家国恩仇可不大感兴趣。”

    “我再说一次,我若无十足证据,也不会抓你。我现在也不需要你招认别的,你只需要告诉我,纪离忧在哪里。说出来,你兴许可以留条命,不说,大概也死不了,不过我自有办法让你生不如死。”纪无咎说着,站起身,不再看她,径直向外走去。

    柳月站在他身后抬起胳膊,袖中银光一闪,刷刷刷地飞出三根银针,直逼向纪无咎的后脑与背心。纪无咎反应极快,足下一点,借力翻身,柳月只觉眼前一晃,他已近至身前。耳畔传来叮叮叮的响声,那是银针碰在铁栏杆上的声音。

    纪无咎毫无怜香惜玉的想法,飞起一脚踢到柳月脸上,后者被踢得脑袋一蒙,向后栽去。她的头撞到铁床,眼前又是一黑,纪无咎上前一脚踏上她的颈间,抬高声音喊道,“来人。”

    一个牢头领着几个狱吏很快赶来,恭敬说道,“大人,有何吩咐?”

    “给她换上囚服,务必把身上的零碎扒干净了。”

    “是。”牢头点头应道,两眼放光地看着地上的人。

    “另外,好好招待一下……别弄死她。”

    “是,是……那个,”牢头犹豫着问道,“是怎么招待都行吗?”

    “你说呢。”纪无咎用脚轻轻拨了一下柳月的下巴。

    牢头不知道他这话算是对谁说的,便没有妄言。地上的柳月面色苍白,她无力地扶着纪无咎的脚,“求求你,别……”

    纪无咎脚下又加重了一分力气,说道,“我只给你三天考虑时间。过时不候。”

    ***

    从刑部回到皇宫,纪无咎本打算把黎尤的真实身份告诉叶蓁蓁,但是一想到此事还没有个结果,又牵涉到上一辈的恩怨,且在朝中很可能另有牵涉,因此也不急在这一时三刻,等见了分晓再与她说也不迟。

    他和叶蓁蓁这些天有另外的事情要忙。三国议和使团陆续抵京,虽说有礼部的招待,但身为皇帝,也要连番接见,而且关于黎尤勾结外国意图谋反的底细,他还要了解一些,因此格外关心。

    鞑靼和女真的使团是同一天到的,吐鲁番汗因路途遥远,迟了两天才到。三国使团到齐之后,纪无咎大摆筵席,宴请了他们。后宫之中正四品以上品级者亦可参加国宴。当然了,能坐在皇帝身边的,还是只有皇后。

    既然是来求和的,少不了送些礼物。三国进献的东西都已交由礼部登记造册,只不过东西可以登记,大活人就不能够了。

    两国交战,战败国给战胜国送女人,也不是罕事。这次议和,三国都挑了美女来献给纪无咎,又从宗室里头选了出身高贵的女子送来和亲。那些美女可以轻易打发,和亲的女子就不好随便送人了。纪无咎也没多想,把和亲的两个公主一个郡主,分别封了昭仪,放在宫里。反正宫里女人够多了,多几个也不算多。

    叶蓁蓁虽心里不是滋味,但考虑到皇帝的颜面,便没说什么。

    此时正值夏日,太液池的荷花开得正好。叶蓁蓁想赏荷,纪无咎便和她携手来到碧心亭。太液池碧波粼粼,湖面光平如镜,暖风送着荷花的清香软软地吹过来,像是美人的双手拂过面颊,让人心神荡漾,又心旷神怡。叶蓁蓁从亭中走下来,看着池中的映日荷花别样红,很想划船过去亲近亲近。纪无咎也觉在碧叶与红花之中与她亲近想来应该会十分有趣,因此便招呼人去划船来。

    吩咐下去之后,放眼远望,却看到不远处有人踩着荷花渐渐行来。纪无咎以为自己眼睛花了,再定眼瞧,确实如此。那是一个女子,穿一身粉色衣裙,离得远看不清楚面貌。她脚下聚拢着许多荷花,有红的有白的亦有黄的,那一片荷花足有好几尺宽,托着她缓缓前行,恍然如凌波仙子。

    叶蓁蓁看得有些呆,嘴巴不自觉地张开。纪无咎侧头看到她如此,好笑地抬手帮她托起下巴。

    那人渐渐行近,叶蓁蓁看清楚她的脸,是吐鲁番送来和亲的公主,宫中人都称呼为花昭仪。此人长得高眉深目,鼻梁高挺,嘴巴虽比中原女子的大,但双唇丰润,配她的脸型和眼鼻,倒是相得益彰。最可贵的是她那白皙细腻的肌肤,比上好的白釉瓷器还要漂亮。

    总之,这是个大美人,且是个有着异域风情的大美人。

    纪无咎见那堆花近了,才发现底下是有筏子的,竹筏薄,一半多浸在水里,上面有花的覆盖,从远处看便让人觉得船上人是踏花行来。这太液池是活水,有进有出,她的筏子顺着水流的方向,因此不用划,也能向前移动。

    原来如此,倒也有趣。

    花昭仪从竹筏上下来,施施然向纪无咎和叶蓁蓁行了礼,用不太熟练的中原话说道,“参见皇上,皇后娘娘。”

    纪无咎说道,“平身,你抬起头来。”

    花昭仪便抬起头,睁大一双眼睛看纪无咎。

    男人嘛,虽然心被占满了,但是眼睛还是有富余的。眼见这女子长得漂亮脱俗,纪无咎便多看了两眼,看完之后问道,“你是谁?”

    “回皇上,臣妾是花昭仪。”虽然话说不利索,但是规矩调理得还不错。

    纪无咎点了点头,“不错。”

    花昭仪也摸不清楚他夸奖的是哪方面,但总归是被夸了,于是说道,“谢皇上夸奖。”

    这时,有人划着一只篷船靠岸,纪无咎来了兴致,挥退众人,便拉着叶蓁蓁要上船。叶蓁蓁却抽回手,“我不玩了。”说着,掉头就走。

    纪无咎跟上去捉住她的手,笑道,“怎么不玩了?是不是想玩儿那个花筏子?正好,它还在,我们站上去。”

    叶蓁蓁甩开他的手,“谁要玩儿那个。我要回去了。”

    纪无咎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明白为何她的态度转变如此之快。他皱眉问道,“你怎么了?”

    “我头晕。”叶蓁蓁低头闷声答道。

    作者有话要说:纪无咎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明白为何她的态度转变如此之快。他皱眉问道,“你怎么了?”

    “我头晕。”叶蓁蓁低头闷声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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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吃醋

    叶蓁蓁回到坤宁宫,纪无咎传太医给她看了看,说是有些中暑。

    “想是方才在日头底下站着的缘故,你好生休息,朕去养心殿批会儿折子,晚上再过来看你。”纪无咎说着,探了探叶蓁蓁的额头,一边帮她抻了抻身上盖的薄被。

    叶蓁蓁懒洋洋地应了一声,“恭送皇上。”

    等纪无咎一走,她霍地坐起身,把身上的薄被撩开,耷拉着脸不说话。素月看到,放下手中的药碗,“小祖宗,您这又是要做什么。”一边说着,一边走过来把叶蓁蓁重新按在床上,盖好被子。

    叶蓁蓁便侧过身体把脸面向里,闷声不语。

    素月问道,“皇后娘娘,您怎么了?可是心里有什么不高兴?”

    不是不高兴,是大大的不高兴!

    方才纪无咎看花昭仪时的目光,实在刺目得紧,叶蓁蓁当时心中就猛地窜起一阵火气来,捂在胸口十分难受。

    这种火气,她没办法发作。纪无咎怎么说也是皇帝,她能指着皇帝的鼻子骂他好色吗?退一步讲,别说多看一眼了,他就算要临幸花昭仪,她这个当皇后的又能说什么?还不是要忍气吞声看着他爬到别的女人的床上,第二天还要欢欢喜喜地赏东西犒劳人家?!

    想到这里,叶蓁蓁又是一阵窝火,她早就说过,嫁鸡嫁狗也不能嫁给皇帝!

    气过之后,叶蓁蓁心中又涌过一种强烈的不安。纪无咎是皇帝,他早晚会临幸别的女人的!

    这种不安其实一直都存在,只不过她因无从解决所以总是回避,现在,她是避无可避了。

    怎么办?眼前就有这么多莺莺燕燕没办法处理,而且漂亮小姑娘一茬儿接一茬儿,生生不息,但凡他想,只需一个眼神,自有人争先恐后地往他怀里钻。

    简直太可恶了!

    叶蓁蓁趴在床上长吁短叹了一会儿,突然就十分厌烦这样的自己。这算怎么回事儿呢,跑到后宫里整天惦记着怎么跟一群女人抢一个男人,那个男人还无知无觉见着漂亮小姑娘就笑。他今日在她这里温存体贴,明日指不定就体贴到谁跟前儿去了呢。

    不值当!叶蓁蓁愤愤地想,他才不值得,她才不会为了他吃醋。

    这边纪无咎在养心殿批了会儿折子,突然猛地一抬头,双眼发直。边上伺候的冯有德见状禁不住一个激灵,心想皇上这是又想发作谁?他支棱着耳朵听动静,没听到纪无咎数落谁,却只听到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她不会是吃醋了吧?”

    纪无咎仔细回想今天下午那一幕,叶蓁蓁不高兴确实是自见了花昭仪之后才开始的。难道她是看到花昭仪好看,觉得自己被比下去了?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少不得要好好安慰她一番了。

    女为悦己者容,你漂亮不漂亮,是由朕说了算的,与旁人不相干。朕就觉得你是天底下第一漂亮的美人儿……从养心殿到坤宁宫,纪无咎一路把说辞都想好了。

    叶蓁蓁还在不平。一开始还知道自己不高兴是个什么由头,到后来,四面八方的事情想到哪一件都不高兴。素月想劝她,又不知她到底遇到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因此无从开口。自家主子心宽得很,生气的时候少见,即便恼了谁,咕哝一会儿也就完了,鲜少像今日这样,拉着老长一张脸,一声不吭。虽年纪轻轻的,那样一张威严的脸,看起来像是一尊老佛,让人十分敬畏。

    纪无咎来到坤宁宫,见叶蓁蓁如此,便赔笑道,“你的气性怎的如此大,伤了自己的身子,让旁人开心,何至于。”

    叶蓁蓁低头答道,“我没有生气。”

    “还说没生气,”纪无咎轻轻抬起她的下巴,“看看这脸,贴在门上都能镇宅了。”

    叶蓁蓁被迫仰头,却垂着眼皮不去看他。

    纪无咎低头在她鼻尖上吻了一下,笑道,“再这样闹下去,就不怕我去找别人?”

    这话正好戳中她的痛处,叶蓁蓁扭脸摆脱他的钳制,答道,“去吧,你爱找谁找谁。宫里头那么多女人都等着承恩受露呢,您可千万别在我这儿瞎耽误功夫了。”

    纪无咎便有些不高兴,他坐回身体,双手盖在膝上,冷声道,“你这是什么话。”

    叶蓁蓁冷笑,“实话。”

    忍了忍,纪无咎把狠话憋回去,只说道,“我知道你在吃醋。”

    叶蓁蓁故意夸张地笑,“皇上这话可真好笑,我吃哪门子醋?咱们拜过堂,做什么天经地义得很,您真别太当回事。我不至于因为这点事就要死要活的……我一点都不在乎!”

    纪无咎只觉心脏像是被撕扯一般难受。他突然站起身,死死地盯着她看。她却是不怕他,抬头睁大眼睛瞪他。

    纪无咎张了张嘴,却最终无言。软话说不出口,硬话亦说不出口。就这样对视一会儿,末了,他终于败下阵来,一拂袖子,转身离开。

    ***

    是夜,纪无咎睡在了乾清宫。自从出征回来,他有事没事往坤宁宫跑,再回乾清宫,倒像是客居。乾清宫很大,很宽敞,越是宽敞,越是冷清。他躺在宽大的龙床上,怀中空空的,心也空空的。寂寞像是遍地的菟丝子,招呼也不打一声,就疯狂地攀上他的身体。他不自觉地伸手向身旁摸,这里应该有一个人,他伸手一捞,就能捞进怀里,紧紧抱着。这样才能睡一个安稳觉。

    纪无咎有些怅惘。好像真的离不开她了。

    偏偏她还说那样的话,句句如刀,直往人心窝上戳。

    他知道她的性子,她若真的不在乎,就不会气成这样。所以他也发不得火,可是虽知她是气话,他却依然难过得要死。

    是时候振一振夫纲了,纪无咎心想,总要煞一煞她的性子,把她j□j得温柔体贴一些。

    话是这么说,可他依然有些气闷,晚上辗转反侧,睡得不好。次早起来上朝时,便有些精神不振。今儿朝上事情真不少。叶沐芳从山东回来了,水库的工程已顺利完工,现在就可以使用。与女真使臣谈判的礼部官员也有了表奏,说那边已经答应了割让辽东以北的大片荒地。

    这都是好事。然而纪无咎心里头装着事,便有些心不在焉,随便应付过去。他想快些下朝去找叶蓁蓁,又觉得自己该矜持一下,好好晾一晾她,让她以后老实一些。就这么矛盾着,底下竟然吵起来了。

    又是叶修名和方秀清这对儿冤家。

    争执的原因是方秀清最近极力提倡的新政。大齐朝海晏河清,但政事上,官员贪墨又成了气候。方秀清便拟了些政策,目标在于整治贪污。他私下里和纪无咎商量过,俩人对此问题基本达成共识。因此今儿朝上便提一提,好让大家有个准备。

    叶修名与他争执,倒不是反对治贪,而是觉得他的政策太过于急功近利了一些,官场上各方势力盘根错节,不是你想治就能治的,到时候讨不着好,反而坏事,引起朝政震荡。

    两人各据一词,吵着吵着便上升到人身攻击。读书人骂人很有意思,四个字四个字地往外蹦,层出不穷,也不带重样的,有水平的听众光听骂人就能估摸出一个人的文采来。

    纪无咎本来就烦,现在听这俩人唧唧歪歪,更加不胜其烦,于是狠狠一拍桌子,“别吵了!”

    两人果然住了嘴。周围人面面相觑,不知道陛下今天为什么发这么大火。

    “你们回内阁好好吵,吵出结果再来见朕,”纪无咎说着,眼睛向众人一扫,“还有何事要奏?”

    大家伙儿看着皇帝一脸“谁奏揍谁”的表情,哪里还敢说话,齐齐沉默下来。

    就这么给退朝了。

    回到乾清宫,纪无咎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明知道此时该好好晾一晾叶蓁蓁,却又百爪挠心地想要去见她。

    此时坤宁宫里,叶蓁蓁睡过一夜,气也撒得差不多了。一早起来用过早膳,素月见她面色缓和,便说道,“奴婢多嘴一句,还请娘娘恕罪。要奴婢说,您昨天说的话也忒伤人了些。”

    叶蓁蓁虽有些后悔昨日失言,却又拉不下脸来认错,因此只沉默不语。

    “皇上素日是怎样待娘娘的,娘娘您自己清楚。奴婢看在眼里,都觉身为帝王,能做到这个份儿上着实不易,您还有什么不满的?”

    “你不懂。”叶蓁蓁答道。

    “是,奴婢是不懂,但奴婢有一点是懂的,娘娘您这样做啊,就是生生把皇上向别处推。”

    这话正说中叶蓁蓁的心事,她不觉红了脸,低下头去。

    “娘娘,奴婢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男人喜欢什么样的女人?自然是温柔贴心可人疼的。皇上在前头忙完国事,回到后宫若是再遇到您使性子,即便一次两次地有耐心哄,时候一长,再深的感情也给吵淡了。你们本就是羡煞旁人的神仙眷侣,何不互相体谅一下,您也疼一疼他?”

    叶蓁蓁正待回答,忽听到外面王有才高声报道,“皇上驾到——”

    叶蓁蓁起身迎接,见了礼,纪无咎拉着她进屋,坐在床上。叶蓁蓁再抬头时,素月竟已退了出去,卧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两人因昨晚吵过,再次面对,总归会有些尴尬。

    纪无咎发现自己一见到叶蓁蓁,昨晚想的东西全部抛之脑后。知道女人面皮薄,拉不下脸来,他便主动握着她的手,温声道,“还生气呢?”

    叶蓁蓁摇了摇头,“没。”

    纪无咎拉着她的手捂在胸口,故意说道,“你昨日说的话,让我心疼了好一阵。我知道你不在乎,可是我在乎得紧。”

    叶蓁蓁连忙说道,“不是,我,我在乎。”

    纪无咎心头一暖,追问道,“在乎谁?”

    叶蓁蓁红着脸答道,“在乎你。”

    纪无咎只觉一股滚滚的甜蜜从心口一路甜到嗓子眼儿,他把她拉入怀中,柔声说道,“我知道。”

    “可是我不爱看到你看别人,”叶蓁蓁发现自己心眼儿就那么大,装不来大度,索性把话说开了,“更不愿你和她们亲近。”

    这样的话,在纪无咎听来无异于天籁,岂止是在乎,蓁蓁明明就在乎得紧。他搂紧她,笑道,“我以后不看别人,更不会和别人亲近,好不好?”

    “这话可做不得准,后宫里头那么多女人,天天往你眼眶里撞。你管得住自己么?”

    “蓁蓁,你懂不懂,后宫里可以住下很多人,可是这里,”他重又抓着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处,“只能住下一个人。”人说三千弱水只取一瓢饮,其实是因为这一瓢与其他的三千水是有差别的。三千水淡而无味,独有这一瓢,甘甜无比,他又何至于为了淡而无味的水而放弃到手的甘甜?

    叶蓁蓁听他如此说,瞬间红了眼圈,“真的?”

    纪无咎笑道,“你自己摸着良心问一问,是不是真的。”

    叶蓁蓁道,“可我还是觉得她们碍眼。”

    纪无咎叹了口气,“我也觉得他们碍眼。”影响他们夫妻和谐。

    叶蓁蓁只不过发一发牢骚,她也知道,无论怎么碍眼,也不能打发了去,要是有办法,她早就做了。其实说句实话,那些女人也是苦命人,因此她不愿太过为难她们。

    只不过,叶蓁蓁忽又想到另一事,“如果我一直不能……怀孕呢?”

    纪无咎听她如此说,乐了,“蓁蓁如此着急,可是嫌我使的力气不够?”说着,低头在她颈间逡巡亲吻,手向下滑,在她腰上轻轻捏了捏。

    叶蓁蓁被捏到痒痒肉,傻乐起来,“你……我说……正经事呢……”

    纪无咎一边解她的衣服,一边说道,“太医说过,我们两个的身体都没问题,怀孕是迟早的事情,你不用心急,这种事还是顺其自然的好。”

    叶蓁蓁还要说话,却被他低头封住了口。

    两人一通翻云覆雨,叶蓁蓁趴在纪无咎怀里,喘气。

    纪无咎轻抚着她的秀发,低声说道,“蓁蓁,我们明日还去看荷花吧。”

    叶蓁蓁微微点了点头,又问,“你是不是想玩儿那个花筏子?”

    纪无咎摇了摇头,“我喜欢有船舱和船舷的。”

    “为什么?”

    纪无咎不答,只眯着眼睛笑看她。

    “不对,你一定喜欢那个花筏子,但是不好意思说,对不对?你昨天一直盯着它看。”

    “我真的不喜欢它。”

    “为什么?它挺好看的。”

    “恩爱起来容易翻船。”

    作者有话要说:“为什么?它挺好看的。”

    “恩爱起来容易翻船。”

    (照顾手机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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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探病

    纪无咎话音刚落,听到门外一声“且慢”,室内众人纷纷定眼向外面望去。只见叶蓁蓁由素月推着,缓缓进得门来。

    她穿一身暗红色襦裙,裙上散落绣着不少毛色鲜艳的小鸟,婉转可爱;上身罩着一件黄色夹袄,夹袄上用金线绣着一只凤凰,凤头停落在前襟处,神态安详。这一身搭配倒应了“百鸟朝凤”的寓意。

    修眉凤眼,朱唇皓齿。叶蓁蓁目光中笑意涔涔,把室内情状扫视一番,最终停在纪无咎的脸上。

    纪无咎也在看他,只不过目光落在她的手上。只见那白皙柔软的左手之中,正握着两颗核桃。核桃径长一寸多,形状似一个小小寿桃,表皮紫红色,纹络不似一般核桃那样纵长,而是呈点状,深刻如一座座小小山峰,星罗布于紫红泛光的表面。

    这种核桃,正是文玩核桃中的极品满天星,而且从表面上的颜色和光泽来看,定是被人把玩许久,经历了许多年岁的打磨,乃是极品中的极品。

    只是有一点,这俩核桃的个头比一般核桃大上许多,叶蓁蓁的手比较小,握着这么两个,还要翻转,手上动作颇不协调。

    庄妃和贤妃早就起身行礼,贤妃还不得不挪了个位置,把这室内的次座让给叶蓁蓁。叶蓁蓁被素月推着移到纪无咎的一侧,停下。从始至终,纪无咎的眼睛就一直追着她的左手转,嘴角挂着若隐若浮的笑意。叶蓁蓁只当他是看到她有好东西便想据为己有,因此故意装作不知。

    等庄妃和贤妃分别坐定,叶蓁蓁说道,“皇上,不知道这里有什么热闹,是我看不得的?”

    贤妃忙解释道:“皇后娘娘请恕罪,这件事情是臣妾自作主张,怕打扰皇后静养,因此并未告知。”

    “本宫在和皇上说话。”叶蓁蓁先来了个下马威。

    贤妃有些难堪地低下头,“臣妾知错。”

    纪无咎说道,“此处正在断案子,人证物证俱在,皇后有何高见?”

    叶蓁蓁命人把那套男子衣物呈上来,翻看了一下,复又看着下头跪着的宫女小竹,笑道,“我确实有几个问题要问一问这人证。”

    小竹听叶蓁蓁语气不善,先是一抖,低头不敢看她。

    “本宫问你,你说见到有男子进入偏殿孙贵人卧房,是在几时几刻,是何方位?”

    “回娘娘,奴婢看到他是在昨日的巳时二刻,偏殿花窗之下。奴婢亲眼见他翻窗而入。”

    “巳时二刻,宫门尚未落锁,这贼人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走进含光殿?当看守的太监都是死的吗?”叶蓁蓁说着说着,语气加重。

    “想必他是翻墙而入……”

    “倒也有这个可能,”叶蓁蓁点点头,“本宫再问你,你可有看清那人的面目和穿着?”

    “回娘娘,夜色太黑,灯光幽暗,奴婢不曾看清他的长相,但记得他穿着侍卫的衣服。”

    叶蓁蓁看向身旁,素风捧着的那套罪证,可不就是一套侍卫的衣服,“那么你可曾见他离开?”

    “回娘娘,不曾见有人离开。”

    “为何现在才报?”

    “奴婢……担心自己看错了,污了贵人清白,因此十分犹豫。”

    叶蓁蓁想了想,“依你之见,他既然是翻墙而入,昨日又不曾下过雨,那么墙上和屋顶就应该还留着此人的脚印。王有才,带几个人下去搜一搜有什么可疑的痕迹,若是搜到便罢,搜不到……”她的声音渐渐消失,接下来的话没说出口。

    “奴、奴婢也不知那人是如何进来的,奴婢只看到他在窗下,请皇后娘娘明察。”

    “本宫自会明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但是,”停了一下,笑道,“也不会放过一个恶人。”她又向素风勾了勾手指,素风弯腰低头,将耳朵伸到她面前,听她说了几句话,连连点头,走了出去。

    纪无咎见状,微一挑眉,说道,“怎么,皇后这是要翻案?”

    叶蓁蓁端起手边的茶喝了一口,答道,“翻不翻案,证据说话。况且,贤妃这么冰雪聪明的人,她断的案子想必是十分可靠的。”

    贤妃的脸色很不好,她用丝帕擦了擦嘴角,清了清嗓子刚想说话,叶蓁蓁却又补了一句,“皇上您说是吧。”

    于是贤妃的话只好又憋了回去。她偷眼看纪无咎,他似乎心情十分愉悦,虽然脸上故意不表露,然眉梢已经挂了些笑意,见到叶蓁蓁拿话堵贤妃,也不帮她出头,只管自己看热闹。

    贤妃一时心里有些发凉。

    过了一会儿,王有才回来说道,“禀皇上、皇后娘娘,奴才带人找遍了,没有找到任何有人翻墙的痕迹。”

    叶蓁蓁见小竹和贤妃似乎都有话要说,她干脆帮她们说了,“没有也说明不了什么,大概此人轻功了得,能够踏雪无痕。”

    踏雪无痕只存在于传说之中,虽然叶蓁蓁这么说了,但可信度不大,尤其在纪无咎这种行家听来。不过他现在也不争论这些,只是看着叶蓁蓁,眼神儿带着些挑衅,“这就完了?”

    “哪里。我们再来看这证物。这确实是一套宫廷侍卫的衣衫鞋袜不假,只不过把这东西放进来的人忽略了一件事情:这套衣服是簇新的,闻起来只有衣料的气味儿,所以根本没人穿过。如果孙贵人真的和侍卫有个首尾,衣服就应该是从侍卫身上脱下来的,应是半旧的才对。”

    “若是孙贵人做来留着送给他的呢?”贤妃问道。

    “问得好。从衣服的用料和针脚来看,它们不可能出自宫廷,应该是大内侍卫们的统一发放的。侍卫隶属于兵部,兵部下发的衣服都是由户部督领民间的制衣局所做,再把成衣送往兵部。”叶蓁蓁说到“户部”时,意味深长地看了贤妃一眼。

    贤妃一口血憋在喉咙口,想吐也吐不出来。人家皇后娘娘只是看了她一眼,又没指名道姓地怀疑她,所以她根本也无处分辩。再看纪无咎,竟然也在看她,贤妃顿时眼圈就红了,“皇上……”

    “想要眉目传情也麻烦稍等会儿,本宫正在办正事儿。”叶蓁蓁突然说道。

    贤妃咬牙住了口。

    “所以这衣服出自下面的制衣局,经由兵部发到侍卫手里。不是孙贵人做的,不是侍卫脱下的,也不可能是孙贵人托人弄来送人的——这种礼物对方自己有一大堆,她怎么可能送得出手。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了。”叶蓁蓁说到这里,停下,喝了一大口茶。

    “是什么可能?”纪无咎问道。

    “大概是那个侍卫一时糊涂,把新衣服放在孙贵人这里,让她代为保管吧。”虽然这个可能看起来没什么可能性,但目前为止也只有这一个解释了。

    孙贵人看到了希望,又有力气哭了,“臣妾冤枉啊!”

    “你闭嘴,”叶蓁蓁皱眉,“颠来倒去就这一句话,烦不烦……贤妃,你觉得本宫方才那个解释说不说得通?”

    贤妃沉思片刻,点头道,“想来也只有这个理由了,皇后娘娘圣明。”

    “错了,”叶蓁蓁笑道,“本宫确实圣明,但这样解释大错特错。这衣服和侍卫的衣服一模一样不假,但绝对不是任何皇宫侍卫的衣服。”

    她这样一说,连纪无咎都觉得诧异,“你为何如此肯定?”

    “皇上您忘了?皇宫侍卫都是有编号的,按照《千字文》排,每个侍卫对应一个字,这个编号是要绣在衣领之上确认身份的。平常看不出来,万一有个不测或是需要追查身份的时候,就用得着了。”

    纪无咎直直地盯着叶蓁蓁,“朕当然知道侍卫都有编号,却不知道这编号是要绣于衣领处的。”

    “皇上您整日操持大事,这些细节不清楚也是自然,”叶蓁蓁给他戴了顶高帽,又翻开那件外衫,说道,“这件衣服的内领上没有绣任何字,想必是在户部就被人截下了。”

    又提到户部,贤妃的脸都快绿了。

    “所以说,孙贵人,你怕是得罪了什么人,那人想要置你于死地,便想了这么个歹毒的计策,还连累到皇室名誉,其心可诛啊其心可诛。然而这个计策漏洞百出,贤妃也不问青红皂白,先让你把罪名坐实了,置皇上的声名于不顾,也太糊涂了点儿。”叶蓁蓁说着,笑眯眯地看向贤妃。

    贤妃心头一抖,赶紧跪倒在地,“皇上,臣妾也是心急于皇上清名,想要尽快料理此事。况且物证虽可疑,人证却还摆在这里,小竹不是亲眼所见吗?”说着,看向身后的宫女小竹,她心里想着,只要小竹一口咬死了亲眼看到侍卫入窗,那么即便没有物证,以纪无咎的多疑,也不会善罢甘休。

    “正是,奴婢确实亲眼所见!”小竹连声说道。

    “是吗?素风。”

    “奴婢在,”素风走过来,手中捧着一个鼓鼓的荷包,呈到叶蓁蓁面前,“娘娘,这是从小竹的住处翻出来的。”

    小竹见到此物,脸色登时就变了,浑身脱力般,瘫坐在地。

    叶蓁蓁接过荷包,打开来察看一番,除了不少银两,还有几件成色不错的首饰,她又把荷包翻来覆去地看了看,对小竹说道,“你一个小宫女,哪里来的这么多钱和这些贵重首饰?不会是偷的吧?”

    “不不不不不是!”小竹摇着头,结结巴巴地否认。

    “本宫自然知道不是。有人托你诬陷孙贵人,许了你这些东西。孙贵人身处偏殿,身边伺候的人少,让你有了可乘之机,是也不是!”

    小竹只顾摇头,几乎吓傻了,“我没有,我没有……”

    “本宫早就怀疑你,因此让素风去你住所搜了一搜,果然有了这些收获。你既然说不清楚这些东西的来历,那么让本宫帮你查出来可好?方才本宫的英明神武你也看到了,凭这个荷包和几件首饰,想追查其出处,并不是难事。本宫再给你一次机会,现在说实话,我留你一条命,倘若让我亲自查出来,呵呵……”

    叶蓁蓁虽然刻意压低声音冷笑,想制造点可怕的效果,但由于嗓音问题,她的笑声里听不出半点威胁的劲头儿,倒有点像缠绵的女鬼,听得室内诸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纪无咎只觉得身上似乎有条毛毛虫在爬,连忙打断叶蓁蓁,“若是不说实话,现在就杖毙吧。冯有德。”

    “在。”

    “我说,我说,我说!!!皇上饶命,皇后娘娘饶命!!!”小竹伏在地上哭个不停。

第77章 秘密

    叶蓁蓁没想到纪无咎会来叶府。

    内宅之中,外男不好随便出入,因此纪无咎不能靠近叶蓁蓁的绣房,只好在前院的花厅之中等她。虽然嘴上说不急,实际他急得一直伸脖子向外看。好不容易等来了叶蓁蓁,不等她行礼,便一把将她拉进怀中。周围伺候的人见状慌忙回避,只余夫妻二人在厅中说话。

    几日不见,叶蓁蓁清减了些,纪无咎看着,心疼不已。他抱着叶蓁蓁坐回到椅子上,让她坐在他的腿上。

    叶蓁蓁觉得大白天的如此举止亲密,很是别扭,因此想要起身。

    纪无咎按住了她,“坐着,我们好好说会儿话。”

    叶蓁蓁只好老实坐好,说道,“皇上,你怎么来了。”

    还不是因为想你,纪无咎心道。他帮她顺了顺鬓角的发丝,空出手来摩挲着她的脸,皱眉道,“你瘦了。”

    叶蓁蓁靠在他怀里,叹了口气。

    两人这样相拥而坐,一时无话。纪无咎来之前有千万般思念想要说与她听,此时把人抱在怀里,心内顿觉充实无比,那些话反倒成了多余。他在她光洁的额上亲了亲,手抚在她腰上,腿上贴着她浑圆有弹性的臀部,渐渐就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但是时候不对,场合也不对,纪无咎不好闹她。可是两人好几天不曾亲热,他又有些不甘,于是笑道,“我想向你讨一件东西,希望你能慷慨相赠。”

    “你想要什么?”

    纪无咎低头,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个词。

    叶蓁蓁登时羞得满面飞红,“你要那个做什么。”

    他紧了紧腰上的手,“自然是睹物思人。”

    叶蓁蓁低头不看他,“你去坤宁宫问掌衣的宫女要便是,不必来向我寻。”

    他在她脸上重重亲了一下,“傻子,这种事情怎么能让旁人知道。况且,我想要你亲手脱下来送我。”

    “你……!”叶蓁蓁发现纪无咎越发流氓了,镇日里不知道净想些什么。她想要起身,“真是胡闹。”

    纪无咎重又按住她,在她颈间轻嗅着,说道,“蓁蓁,你答应我吧。你不知道,这些日子看不见你,我有多想你。”

    叶蓁蓁吃软不吃硬,他说两句软话,她便有些动摇。最后只得推开他一个劲儿向前蹭的脑袋,无奈说道,“我回房给你拿。”

    纪无咎腆着脸又凑过来,低声道,“就在这里给我吧。”

    叶蓁蓁瞪他,“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没人。我让人看守着,没人敢来。”

    敢情他一早想好了。叶蓁蓁翻了个白眼,眼见他今日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了,她只好遂了他的心意,好快些把这尊佛爷送走。于是,在他火热的目光注视下,她慢吞吞地解开了衣服,把里面穿的红色肚兜脱下来丢给他,之后又把衣服穿好。胸前春光因这串动作自然泄露出来,纪无咎看得两眼发直,嗓子眼儿直冒火。

    然而他不敢有任何动作,怕自己一旦行动了便停不下来。这个过程真是一个甜蜜的折磨。

    好在东西是拿到了。他抓着肚兜在面前嗅了嗅,随之展颜一笑,将它收入怀中。

    叶蓁蓁却有些为难。夏天衣衫单薄,现在她穿好衣服,却觉得胸前空荡荡的别扭。从外面看,她胸前轮廓也比平日明显了许多。这样子,让她怎么回去?

    纪无咎自然不愿意她这样子被旁人窥了去,于是把随身携带的折扇打开给她,让她挡在胸前。折扇的扇面画的是一幅荷花,并一条小船,字是御笔亲题,倘若拿出去卖,应该值个不错的价钱。这把扇子很大,撑开了,比她的肩还要宽一些,用来挡光是再好不过。

    叶蓁蓁握着折扇,似笑非笑地看他,“你是早有准备吧?”

    纪无咎轻咳一声,笑道,“独守空房不容易,你也体谅一下我吧。”

    从此以后,纪无咎三天两头地往叶府跑。叶修名虽多日不问政事,但他在百官心中的分量却又增了一增。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叶家老夫人病重,皇上竟然如此关切,看来叶氏还要风光一阵子。

    纪无咎在叶府与叶修名会晤了几次,基本达成了两项共识。

    第一,疼老婆的八字秘诀就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女人发脾气的时候是不讲道理的,你只要脸皮够厚,由着她闹,等她消停了,自然能想明白。这个时候再与她好好说,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女人都是心软的,该耍无赖时耍无赖,该装可怜时装可怜,千万别端着,和老婆相比,脸面那是十分次要的东西。

    第二,关于柏建成同志违规违纪卖国投敌问题的处理决议(暂行)。根据纪无咎的推测,蚕衣一事很可能就是这个柏建成透露给女真的。因为他当初被流放辽东,可以与女真有接触,于是就有这个作案的机会和动机。柏建成倘若真的是内奸,自然该当严惩,只不过目前朝中是否有其他官员受他贿赂拉拢,他是否与纪离忧有牵扯,这些都尚未查明,所以最好是先按兵不动。柏建成是叶修名的门生,蚕衣的消息又是从叶修名这里走漏出去的,不管怎么说,叶修名于此事难辞其咎。当然了,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叶修名为国尽忠,时刻关心社稷安危,其出发点是好的,柏建成为人狡猾善于钻营,业师被他蒙蔽,也是情有可原。所以叶修名的责任暂且不追究,只命其将功折罪,看好了柏建成。

    这个保证,让叶修名悬起来的心落在了地上。

    叶府之中,老太太的病情也有了好转。三五不时的发热症状已经退却。有儿孙陪伴,她有了精神头,胃口好了些,每日里吃些软甜易克化的东西,慢慢地食量渐长。她也不似往日嗜睡,下午暑气退却时,还能由叶蓁蓁扶着出门散几步。

    阖府上下总算松了口气。

    因为夫人走不远,叶修名便让人在院中摆了许多花草,又养了两只仙鹤一只孔雀,把院子装点得像花园一般,看起来新鲜有趣。她一出门,就能看到这景致。

    院中那枯了一半的海棠树也抖起精神,枯枝之下又发新绿,正应了枯木逢春之意。

    叶蓁蓁也是时候该回宫了。

    纪无咎说要来接她,她觉得大张旗鼓地不好,因此早起了些,不想刚要动身,叶修名过来告诉她,叶雷霆想见一见她。

    叶雷霆是她本家兄长,两人见过几面,不过不算熟稔。当初在军营之中,他是镇守一方的将领,纪无咎和叶蓁蓁都要听他号令,威风凛凛的。因此叶蓁蓁不太敢违逆他,与他相处反不如与纪无咎相处时随心所欲。如今归了京,他有什么事情不能向皇上奏禀,却偏要来见她这个皇后?

    叶蓁蓁有些不解,问叶修名道,“爷爷,他为的是什么事?”

    叶修名摇摇头,“我方才问过他,他不肯说,只说一定要见你。若是一般人提这样的要求,我是不会应允的,只不过雷霆这个孩子平时很有分寸,他既然想见你,必定是有要事相告,你就见一见他吧。”

    叶蓁蓁点了点头。想到男女有别,两人不如在室外说话敞亮一些,因此把叶雷霆请到正堂前的天井处,在一缸荷花前站定。她问叶雷霆道,“叶将军急着见本宫,所为何事?”

    叶雷霆答道,“实不相瞒,微臣心中藏着一个秘密,天底下知之者甚少。”

    “哦?”叶蓁蓁挑眉看他,“难道你要将这秘密告诉我?你先别急着说秘密,先说清楚,为什么要把这个秘密说与我来听?”

    “叶先生于我有恩,我想报答他。”

    叶蓁蓁更觉奇怪,“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

    “此事虽关系重大,于先生却全无相干,只与皇上的家事有关。”他抬起头看着叶蓁蓁,笑了笑,“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所以你虽贵为皇后,我也只把你当妹子看待。我知道你虽统御六宫,却也颇多掣肘之处,于情于理都不愿看到你被压制。”

    叶蓁蓁是个随和性子,他这一番话没让她觉得唐突,反而挺好玩儿,“你说笑呢吧。你才比我大几岁?如何抱得动?若是你长一把胡子,这话还有几分可信。”

    叶雷霆笑道,“不止你,我连皇上都抱过,你信不信?”

    叶蓁蓁更觉奇怪,总觉得事情似乎很不简单。她转念一想,笑问道,“既然这件事与皇上的家事有关,你为何不直接禀明皇上?”

    叶雷霆说道,“我告诉你,由你来决定是否告诉皇上吧。”

    “既如此,叶大哥请讲。”

    叶雷霆稍稍探身,低声说了几句话。

    叶蓁蓁听罢,面色大变,“叶大哥,话可不能乱说!”

    叶雷霆肃然道,“我说的话句句属实。”

    “你是如何得知?”

    他长长叹了口气,“此事说来话长。”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樱桃好吃和超人的地雷。感谢木头的手榴弹。谢谢大家!l3l4

第78章 决定

    叶雷霆给叶蓁蓁讲了一个故事,很长的故事。听完这个故事,她感觉自己像是在戏台上演了一出大戏,一人分饰多角,你来我往,连口气儿都不带喘的。

    从来不知道原来听个故事还能如此耗费心力和体力,叶蓁蓁听到最后,两腿直打颤。

    果然生活比话本子精彩多了!

    “我知道了,叶大哥,此事千万不要向别人提起。”叶蓁蓁嘱咐他。

    “你放心,那是自然。”

    送走了叶雷霆,叶蓁蓁独自在荷花缸边儿转圈儿,心里七上八下的,没个安宁。好容易把这股子烦躁不安溜达散了些,叶修名又走上前来,说道,“蓁蓁,我有话要与你说。”

    “爷爷但说无妨。”反正有方才那件事的衬托,无论从他口中蹦出什么,都算不上大事吧。

    叶修名站近了一些。因年老,他的脊背有些弯,像是一把未张弦的细弓,不似年轻时那样挺拔丰峻。他看着叶蓁蓁,脸上被岁月凿出来的纹路柔和下来,目光慈祥,那是这位铁腕权臣身上独有的、只有在面对儿孙时才会展露出来的温情的一面。他嘴唇微微抖了一下,想说话,口中却像是含着千斤重的橄榄,发不出声。他看着自己的小孙女,她已不是当初的俏皮顽童,也不是豆蔻少女,而是已嫁做人妇,是大人了。昔日的垂髫现在高高梳起,曾经扶着爷爷的膝盖撒娇让给她扎头发,如今已经云髻高堆,金钗翠钿。这一切,仿佛只是眨眼间的事情。

    叶蓁蓁见她爷爷只看着她不说话,便有些奇怪,“爷爷,您到底想说什么?”

    叶修名两眼微微发红,叹了口气,哽咽道,“蓁蓁,是爷爷对不起你。”

    纪无咎来到叶府,门上小厮不敢让他等,一人去里边通禀,一人领着他向里走。不想刚过大门,离得挺远便看到叶蓁蓁和叶修名正站在堂前说话。纪无咎眼力好,还能看清叶修名脸上表情,要哭不哭的,他以为又出了大事,便把小厮打发回门上,自己闪进去躲在回廊里听他们说话。

    只听叶修名说道,“当初是爷爷为了一时的意气之争,执意要把你嫁入宫中去做皇后。当时以为你身份尊荣,这一生福泽绵长。其实福气这种东西,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依你的性子,未必喜欢在皇宫之中拘着。儿女之姻缘,我本不该插手太过,更不该为了一己之私而不顾你的哭求。”

    纪无咎听到此话,心中一阵郁闷。什么意思,当初他强逼着做主这桩婚事,现在想后悔?晚了!

    叶修名又道,“其实这桩婚事,你父亲也是极力反对的。他知道你与陆离自小青梅竹马,情分不同别人,陆离又是个知根知底的好孩子,品貌家世,都与你般配。”

    纪无咎更加不痛快,什么般配!这世上能配得上叶蓁蓁的,唯有他纪无咎!

    “我知道你初入宫时,过的不如意,当时我已然后悔,奈何木已成舟,我也只期盼你能守得云开见月明。虽未必能得皇上宠爱,但求生个一男半女傍身,又是六宫之主,只要挺过去,这一生该过得顺遂一些。但是内闱倾轧,不输于庙堂,你又怎么会过得舒心。我这一步,终究还是想错了。”

    话里话外是满满的后悔,纪无咎听了,既不满又有些庆幸。幸亏你错了,错得好!

    叶蓁蓁听罢,答道,“爷爷您千万别这样说,自古姻缘天注定,若无您的促成,我也不会与皇上结为夫妻。他待我挺好的。我是皇后,六宫的魑魅魍魉想要奈何我,可先要掂掂自己够不够分量。”

    这番话让纪无咎听着无比舒心。算你有良心,知道我对你好。还有……不愧是我的好蓁蓁,那种睥睨天下的气势与我真是登对得紧。

    叶修名却有些担忧,“可是太后怎么办?虽然许氏败落,但她是皇上的母亲,百善孝为先,她能动你,你却不能违逆她。”

    “这个,您不用担心,我已经有了一劳永逸的法子。”

    纪无咎十分好奇,到底是什么法子,因此期盼着叶修名问一问。

    果然,叶修名问道,“是什么法子?”

    叶蓁蓁却道,“暂时不能与您说,总之您放心,我是您的孙女,自然不会给您丢脸的。”

    叶修名舒了口气,“如此我也就可以放心地离开了。”

    叶蓁蓁一惊,“离开?爷爷您要去哪里?”

    “你奶奶病的这些日子,我已想过了。这么些年,我一头扎进名利场,几乎不曾好好地陪一陪她。如今人老了,也没几年活头了,不如放开了手,好好与她过几年舒心日子。左不过是半截身体埋在土里的人,多活一天赚一天。”

    “爷爷!”

    “你不用劝我。我先前想不通,不服老,总要硬和人杠着,跟方秀清呛,跟皇上呛。其实没必要,自己还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我其实没必要操别人的心。人嘛,年轻时做年轻时该做的事,轰轰烈烈一场,等年老了,就好好地当一对白发翁媪。我想带你奶奶回江苏老家,那里山清水秀,最是养人。我与她养养花溜溜鸟,种几亩田,再养些鸡鸭,闲来垂钓碧溪上,或是与街坊四邻把酒话桑麻,了此残生,岂不美哉。”

    “可是爷爷,江苏离北京何止千里,您二老年事已高,若是无人照料……”

    “这你大可放心。你爷爷我虽辞了官,还不至于日子都过不好。我与你奶奶商议了,此行将你大侄子带走。他今年才三岁,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等大一些,再送回来。我们有他在膝下陪伴,想来也不会寂寞。”

    叶蓁蓁还想劝他,奈何他心意已决,摆摆手道,“你不必再说了,现在去和你奶奶道个别吧,这次一走,怕是以后好几年见不了面了。”

    他话说得含蓄。哪里是好几年,大概此生再也不见了。

    叶蓁蓁失魂落魄地去见老太太了。

    纪无咎靠在墙上,怅然若失。叶修名是他的恩师,要说两人之间也没有深仇大恨,只有师生之谊。他之前讨厌此人,也多半是因为他把持朝政,刚愎自用,碍了他的手脚。可是如今听闻他要离去,纪无咎竟颇有些不舍,仿佛失了臂膀一般。

    说到底,叶修名能把持朝政这么多年,也是因为他有本事,有才干。寻常人想摸个边儿还摸不到呢。

    纪无咎不想催叶蓁蓁,因此独自离开了叶府。老人家要离去,想必还有许多话要嘱咐。

    果不其然,叶蓁蓁直到快傍晚了才回宫,回来时两眼红红的。纪无咎知道来龙去脉,也不问,只揽着她的肩膀柔声安慰她。

    叶蓁蓁是个乐观的人,凡事都往好处想。奶奶这次能一脚踹开阎王自己又爬回来,已是大幸,这次又不是生离死别,她在乡下的日子一定会过得十分惬意,做孙女的,说不准还有机会去看望她。

    这样的事,虽不是十分中意,却也是八分中意了,没什么好难过的。做人要知足。

    想通了这一层,叶蓁蓁也就不那么郁闷了。她又想起一事,便对纪无咎说道,“皇上,我有一事,不知道该不该对你说。”

    纪无咎抵着她的额头,淡声问道,“你是不能说,还是不想说?”

    “我……说了怕你难过。”

    纪无咎心中一暖,“那么,等你想说,或者不得不说的时候再说吧。”

    叶蓁蓁点了点头。

    纪无咎便眯眼看她。烛火下她的脸庞明媚生动,大概因下午哭过的缘故,腮上还挂着淡淡的红晕,细眉已舒展开来,目若秋水,眼角有浅浅的红痕。她整个人,像是一只鲜甜多汁的蜜桃。

    这样的人,差一点就不是他的了。

    纪无咎庆幸无比,心内一阵悸动。他这个人,从来不信什么鬼神轮回之说,可是现在突然就觉得,他和她的缘分,真的是早就注定好的,任何人都斩不断破不开。

    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他和她修行了好几百年,只为今生做一双恩爱夫妻。

    叶蓁蓁发觉纪无咎目光闪动,这眼神儿她再熟悉不过了。她也不知怎的,两人好好说着话,他又想到那事上去。她低着头,玩儿着自己的手指头。

    纪无咎便捉着她的手,将那圆润小巧的手指头含入口中,搅着舌头抚弄。

    叶蓁蓁的指尖被他的舌头一碰,心尖儿忽地就一颤。这人真是花样越来越多了,怎么会想起咬手指头呢。

    纪无咎一边叼着叶蓁蓁的手指,一边伸手摸到她唇边。她会意,礼尚往来地叼住他的食指,纳入口中。

    他眼睁睁地看着她的樱唇吸住他的手指,就好像,就好像……

    他不自觉地抽动着手指,进进出出。叶蓁蓁是个聪明好学的,她学着纪无咎的样子,伸着舌头绕着他的手指打转,或是包裹起来,向外顶,向里吸。这样一来似乎也挺好玩儿的,像是吃糖棍儿。

    纪无咎一下就失控了。

    他把她抱上床,一边剥着她的衣服,一边在她颈间低喘,“蓁蓁,我为了你守身多日,不曾沾半点荤腥,你怎么奖励我?”

    叶蓁蓁被他碰到痒处,咯咯笑道,“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他低低地笑,缠绵道,“如此,有劳娘子亲自查验一番吧。”

    因纪无咎多日未曾与叶蓁蓁亲热,此时小别胜新婚,太过急切,便有些莽撞,力道没拿捏好,把叶蓁蓁弄得有点疼。

    他把存货交出来,正等着她的夸奖,却冷不丁听到她说,“你退步了。”

    “……”

    男人最不听不得的就是这种话。他翻过她的身体,在她耳边咬牙切齿道,“你可别后悔。”

    当夜,叶蓁蓁十分后悔。

第79章 香如

    叶修名辞官归乡,皇上几度挽留未果。这是近日京城最热闹的新闻。

    这个消息一出,叶府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许多故交亲友带着酒来造访话别。要说叶修名官都要没了,这会子上赶着巴结谈不上,所以这个时候的交情才是真交情。

    由此可见,这老家伙的人缘还真的挺不错,他的声望并非来自权力的驱使。

    叶修名离京那日,皇帝亲率文武百官送行,声势浩大。许多京城老百姓得知消息,也自发地前来相送。前来送别的人许多都一肚子墨水,因此纷纷以诗相酬,这些诗被结集印售,一度洛阳纸贵,连叶蓁蓁这提到诗就不自在的人,都跟着收藏了一本。

    叶修名一离开,许多人发觉,京城官场的风向要变。

    证据之一是方秀清调任吏部尚书,终于把六部之中最重要的一块阵地收入囊中。这样一来,本来在吏部任职的叶康乐,便受到压制。与此同时,户部尚书一职空悬,不少人猜测皇上可能会让叶康乐担任户部尚书,以补偿叶党,当了户部尚书,叶康乐便可入内阁,这样亦可牵制方党,两全其美。

    然而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是,皇上不仅没让叶康乐入阁,反而让他外放了!

    本来好好地当着京官,突然要去外地赴任,如此敏感的时间,如此敏感的身份,由不得人不多想。

    皇上这是要把叶党打压到底吗?

    不少人都捏了把汗。

    纪无咎不在乎别人怎么想,他就怕叶蓁蓁多想:“蓁蓁,你相信我。”

    叶蓁蓁正在漫不经心地吃酸奶,闻言答道,“我知道你要做什么。”

    “哦?”纪无咎有些好奇,“说来听听。”

    “你想推行方秀清的新政,就不能有人在跟前碍手碍脚。你放心去做好了,我们叶家本来就是外戚,不能风光太过,也是时候该收一收手脚了。我爹是外放,又不是不回来了。况且说到入阁,我倒觉得我二哥比我爹更合适。”

    纪无咎简直要舒服到骨头缝里了。他要做什么,她都知道。她懂他。

    于是他笑问道,“何以见得?”

    叶蓁蓁把酸奶吃完了,依依不舍地用银勺刮碗底,一边低头答道,“你是做皇帝的,自然最懂用人之术,何需我多嘴,班门弄斧,”刮了两下,见没多少,她扭头冲外间喊道,“素风,再给我来一碗。”

    “别吃了,”纪无咎拦着她,“吃多了又要闹肚子。”

    外间的素风知道皇上会拦着皇后,因此只空答应着,冲身旁的宫女挤了挤眼睛。

    纪无咎掏出帕子给叶蓁蓁擦嘴角,擦完之后笑道,“你倒是说说,为何叶二哥更适合入阁?”

    “我爹是个和事佬,面软心也软,没主见。我二哥的脸面随了我爹,见人三分笑,可是肚子和手腕是随了我爷爷。你不知道,他打小儿,肠子就比一般人多好几圈,我哥哥是长子,却总要让着这弟弟几分,遇到事儿,二哥也是最有主意的。你别看他这次只是个治水的,能在那样的条件下早早地把水库修好,光会治水肯定不行。”

    纪无咎点头笑道,“此言有理。其实你比他们都有雄才大略。”

    叶蓁蓁厚着脸皮生受了这句恭维,“正是呢,只可惜我是个女人。下辈子我一定要托生个男儿,干一番事业。”

    “那可不能够,”他捉着她的手,“你变成男的,让我娶谁去?”

    叶蓁蓁笑道,“那你就变成女的,嫁给我吧,”她说着,伸手托了一下纪无咎的下巴,“美人儿。”

    纪无咎未答话,架上鹩哥先受不了了,“哎呀!羞煞人也!”也不知道它是从哪里学来的哭哭啼啼的细嗓音,闭着眼睛一听,还真像是个被恶霸调戏的良家小媳妇。

    叶蓁蓁和纪无咎同时一阵恶寒。

    “不过,”叶蓁蓁把话头儿绕过来,“我觉得这次方秀清动作有点大,我不知道新政的效果会如何,但他是要站在风口浪尖上了。”

    古往今来变法而治的败多胜少,但也不是没有成功案例。总的来说如果法度是合理的,那么最需要一个稳定的强权作为后盾去推行,这样一来成功的概率会非常高。纪无咎和方秀清这对贤臣与强主的组合是千年一遇,而且本朝官员贪墨确实需要整顿一番。

    总之这次新政还是很令人期待的。大家都不容易。

    纪无咎知道叶蓁蓁的意思,他点头道,“总之我不会亏待他。”

    叶蓁蓁说道,“咱们提前把话说清楚,你怎样对待方秀清那是你们君臣之间的事,方昭仪倘若再敢惹是生非,我可是不留情面的。”

    他抚了抚她的额头,“那是自然。”

    这时,素风走进来换香。她把一块香膏放进香炉里,也不点燃,盖好盖子又默默退了出去。

    叶蓁蓁吸了吸鼻子,“你还记得这种香吗,我们在辽东买的,叫‘有所思’。”

    纪无咎也跟着她吸鼻子,“怎么不记得,只是……我还是觉得这种香气有些熟悉。”

    叶蓁蓁说道,“我找到这个名字的出处了。汉代有首乐府诗叫《有所思》。‘有所思,乃在大海南。何用,何用……”

    纪无咎看她挤眉弄眼的费劲极了,便帮她背了出来,“‘何用问遗君,双珠瑇瑁簪,用玉绍缭之。闻君有他心,拉杂摧烧之。摧烧之,当风扬其灰。从今以往,勿复相思,相思与君绝!鸡鸣狗吠,兄嫂当知之。妃呼豨!秋风肃肃晨风飔,东方须臾高知之。’……是这个吧?”

    “对,就是这个,”她点点头,“讲的是一个姑娘骂负心郎的。这个香也叫有所思,会不会是一个被抛弃的姑娘制出来的,想借着这个名字骂一骂她的负心郎?”

    纪无咎皱眉道,“这香兆头不好,你别用了。”

    “为什么呀,怪好闻的。”

    “有负心郎的才用呢,我可不是负心郎,我是有情郎。”他笑着,低头作势要吻她。

    叶蓁蓁扭脸一躲,羞道,“甄笨还在呢。”

    纪无咎显然没跟上她的思路,“真……笨?”

    “就它,”她指了指架上的鹩哥,“我给它取的名字,跟了我的姓。”

    什么叫跟了她的姓,这种话她也好意思说出口。纪无咎同情地看了那小鹩哥一眼,“怎么起这么个名字?”

    “我还想叫它甄黑,我把这两个名字给素月他们选,他们都选了甄笨。”

    “真是一群有眼光的人。”纪无咎赞道,可怜的是跟了这么个主子……

    两人说了回话,便相携着去慈宁宫看望太后。太后自上次被纪无咎打击之后,这阵子消停了许多,每天也只安安静静的吃斋念佛,真像个佛奶奶一般。母子二人的关系也缓和了不少,纪无咎每天去给她请安问好,她绝口不提许氏之事,每天和纪无咎来段亲子互动,母慈子孝,其乐融融。

    叶蓁蓁坚信这是假象,但又希望太后真的老实下来,永远不再生事。

    今儿天热,两人一路从坤宁宫走到慈宁宫,都出了一头汗。纪无咎有些后悔顶着日头把叶蓁蓁拉出来,要是中暑就不好了。太后正坐在炕上捻佛珠,见了他们,十分欢喜,忙命人端上酸梅汤来,还有一些新鲜果品。

    叶蓁蓁坐定,看着太后与纪无咎之间的母子互动,看热闹一般。太后偶尔主动与她搭话,她便也很给面子地兜着,一张巧嘴,说贴心话的时候也有模有样。

    纪无咎越发觉得自己这老婆能干。十八般武器里除了绣花针,别的样样精通。

    叶蓁蓁火力壮,慈宁宫里本来就热,她坐下之后汗还在流。素风掏出手帕递给她,她接过来擦了擦额头。

    太后见状,不满道,“好懂规矩的奴才,怎么让主子用你用过的帕子?”

    素风忙答道,“回太后娘娘,这帕子不是奴婢用过的,乃是新帕子用薄荷水浸过晾干了的,用来擦汗,再清凉舒爽不过。奴婢带了些在身上,防着主子畏热。”

    太后听罢,神色缓和,点头道,“我这里确实有些热,倒难为你了,”说着,又看素风,“倒是个贴心又忠心的奴才,”她转头看向纪无咎,“要哀家说呀,这奴才虽多,可想要找个既懂得如何伺候主子,又能够一心一意伺候主子的,就有些难。再要找个能进主子眼缘的,那就更难了。你说是不是?”

    纪无咎点头道,“母后说得在理。”

    叶蓁蓁听到此番话,却警惕起来,太后无缘无故地来这么一番高论,真的只是没话找话吗?

    太后长叹一口气,说道,“我知道你这些年身边用得顺手的人少,还记挂着得力的老人儿,我心疼儿子,索性多事,给你找来个好奴才。你只要一见她,必定是喜欢的,”说着,抬头向身边的宫女道,“让她过来吧。”

    叶蓁蓁更加纳闷,太后如此明目张胆地往皇帝身边塞人?就不怕他转头就开发了她的人?这老太婆到底是个什么想头?

    正想着,隔壁次间走进来一人。长挑身材,穿一身藕荷色宫装,低着头,步履款款,就这么几步路,就走出一种婀娜多姿的丰韵来。偏又不是妖妖乔乔的样子,而完全是一种天然的婉转风致。

    叶蓁蓁有些好奇,等她走近些,便禁不住说道,“你抬起头来。”

    她依言抬起头来,耷着眼睛不敢向上看。叶蓁蓁向她脸上扫了几眼,白净柔婉,虽算不上十分好相貌,却也是个美人。她又不大明白太后的意思了,若是想给纪无咎床上塞人,怎么也得挑个能勾住他眼睛的。若是想给他奴才,依着纪无咎对她的防备,也成不了啊。

    叶蓁蓁不解地看向纪无咎,却发现他正用一副被雷劈到的表情看着眼前这宫女。他愣了半天神,终于喃喃唤道,“香如?”

    那声音,像是从九天之外飘下来的。

第80章 旧情

    叶蓁蓁从未见纪无咎如此。仿佛三魂七魄都挂在旗杆子上,随风飘荡,他自己呆愣如一只傀儡,虽盯着眼前人,却又是双眼放空,也不知神志飘向何处。

    太后拨转着手中佛珠,开口道,“香如,哀家把你与了皇上,从今日起你便是御前一等女官,你要好生服侍皇上,知道了吗?”

    香如跪地伏身磕了个头,“是,奴婢一定尽心竭力,忠心不二。”

    叶蓁蓁用帕子擦了擦嘴角,说道,“母后,我看这个奴才白净又乖顺,不知是谁家的女孩儿?”

    太后笑答道,“她是吏部侍郎柏建成之女,也是正经的大家闺秀,如今在宫中只做个奴才,真是委屈了她。”

    看这意思,是为她鸣不平?真巴不得她第二天就当了主子。

    叶蓁蓁听到“柏建成”三字时,眉毛一挑。若她没记错,这个人最近可是惹上大官司了,也不知他犯的事情是真是假,倘若是真,这柏香如也讨不着好。

    不过话说回来,万事没绝对,看纪无咎的态度,很明显对柏香如思之甚深。叶蓁蓁想起纪无咎曾对她讲过的往事,这个香如,想必就是他口中那位故人了。看来当年太后没有赐死她,不独没有赐死,还把她拉入自己羽下。现在正好拿出来膈应皇后。

    只不过这个柏香如早不来晚不来,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出现?太后瘾倒是过了,但就不怕惹祸上身?

    还有,柏香如真的一直待在宫中吗?纪无咎的眼睛遍布皇宫各处,他难道一直不能察觉?

    对了,柏建成可是曾经被流放辽东的啊……

    叶蓁蓁突然想起“香如故”那个牌匾,便笑盈盈地说道,“本宫听说你调得一手好香?”

    柏香如答道,“回皇后娘娘,奴婢确实会一点。娘娘若不嫌弃,想要什么香请吩咐。”

    这样一来一切都明了了。辽东那间“香如故”弄不好就是这柏香如当初开的,就算不是她开的,也必和她有关联。她当初是随着父亲流放辽东,后来大赦天下才跟回了京城。太后接她进宫的时日应该也不多。

    叶蓁蓁答道,“这样也好,什么时候本宫想用人了,自会和皇上借,就是不知道皇上会不会舍不得,”她看着纪无咎,“皇上,您说呢?”

    纪无咎被她一叫,回过神来,“嗯?”

    叶蓁蓁便不理他。她虽心中不高兴,表面上却不愿表露,怕太后得意。

    帝后二人从慈宁宫出来,各怀心事,匆匆告别。

    当夜,纪无咎睡在了乾清宫。王有才悄悄来报,说冯有德趴在墙角听了大半宿,皇上并未召幸柏香如。

    ***

    庄妃跟了纪无咎好些年,叶蓁蓁算了一下,香如离去的时候庄妃应该已经在纪无咎身边了。因此叶蓁蓁去了庄妃的含光殿,想要听她亲口说一说当年的事情。

    庄妃一听到香如的名字便愣了,“她死了啊。”

    “没死,”叶蓁蓁摇头,“你与我说一说当年的情形。”

    庄妃知道叶蓁蓁的脾气,便也不和她兜圈子,一股劲全都倒出来,“她是当年太子贴身伺候的人,与当初的冯大总管是平起平坐的。不过皇上似乎更倚重她一些。且她姿色不俗,不只白天伺候,晚上也伺候……”

    叶蓁蓁打断她,问道,“她侍寝了?”

    庄妃点头,“是啊,当年皇上每月总有两三次是由她伴眠的。”

    “侍寝了怎么还是个宫女?这是什么规矩?”

    “皇后娘娘有所不知,当年执掌六宫的是如今的太后,她素来不喜欢香如,因此便……”

    叶蓁蓁听到这里不觉好笑。原来太后的糊涂不是因为年老,当年就如此。一个宫女,伺候了主子,按着不给人家名分,也忒小肚鸡肠了些。东宫的妃嫔位分又高不到哪里去,不过是选侍才人之流,给她晋一晋,大家脸上都好看不是。不过话说回来,宫女自然比宫妃好开发一些。

    叶蓁蓁又问道,“皇上当时就没给她争一个名分?”不像是纪无咎的性子。

    庄妃答道,“何曾没有。皇上知道自己母亲的脾气,因此打算请先帝爷出面封赐香如,但是柏香如死活不肯。说一旦封了才人,便不能日日伺候主子了,情愿做个普通的宫女,只图留在主子身边。到最后说动了皇上,就一直没有晋位。”

    好个忠心又痴心的奴才。叶蓁蓁冷笑,因又问道,“这些事又不足为外人道,你是如何得知?”

    “是死去的苏婕妤告诉臣妾的,苏婕妤那时与柏香如十分要好。”

    “你可别告诉我,苏婕妤受宠是因着柏香如的缘故。”

    “这个……臣妾也说不好。但是皇上待柏香如的情分,确实与旁人不同——撷芳殿里到现在都还挂着她的画像。”

    叶蓁蓁眯起眼,眼前仿佛出现一幅白雪红梅美人图,画中美人捧着红梅,笑意盈盈地望着她。一转眼,那美人竟然活了过来,从画中走下来,盈盈走近,再一抬头,已变成苏婕妤的脸。

    叶蓁蓁冷冷一笑。果然那个什么“有所思”是大有来历的,柏香如这是骂纪无咎负心郎呢。既然他负心,你何不收了心思一刀两断,像诗里说的一样,“从今以往,勿复相思”,也显得有些骨气不是?强扭的瓜不甜,我就不信,你若是不愿意,太后能强逼你到哪里去!

    越想越气,想到纪无咎,更来气。这混蛋哪里好,风流账一笔又一笔,算也算不过来。放着宫里头那些姹紫嫣红就算了,好几年的老情人竟也找上门来,这种人就该在雪地里被扒掉裤子冻jj!

    ***

    纪无咎连着两夜睡在自己的乾清宫,叶蓁蓁于是有那么点危机感。她总觉得这次这个香如不一般,纪无咎待她更加不一般。两人以前就有情意,隔了这么多年再遇上,**的,她又不像纪无咎似的满皇宫都是眼睛,万一他们两个……嗯?

    偏偏这宫女又是太后赐给儿子的,做皇后的即便想为难,也无从下手。

    叶蓁蓁只好先去探一探虚实。她可不是软柿子,这两人若真有个什么,她自然有万般的方法对付。

    作为一个模范皇帝,纪无咎照例在养心殿批折子。他见叶蓁蓁来了,手中的笔也未停下,只抬头说了一句,“皇后来了?快请坐吧。香如,看茶。”

    柏香如便恭敬地奉上茶来,叶蓁蓁接过茶,却叫住了她,“你不是在乾清宫上值吗,怎么跑到养心殿来了?”

    柏香如知道皇后这是要找茬,低下头稳稳当当答道,“奴婢贸然离守,请娘娘降罪。”

    纪无咎放下笔,替她答道,“是朕让她来的。”

    怪道有恃无恐,原来有人替她出头呢。叶蓁蓁放下茶碗,不咸不淡说道,“既然主子离不开你,你何不明说,反要主子帮着辩解,你受得起吗。”胡搅蛮缠一通,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柏香如连忙跪下,“奴婢知错!”

    叶蓁蓁道,“既然错了,自然要罚的。你是皇上身边的人,本宫该体恤着些,就去宫门外跪两个时辰吧。”

    这样说,也不过想试一试。太后送的宫女,皇上的贴身侍婢,轮不到皇后来罚。

    果然,纪无咎拦着道,“她不过是依令行事,你又何必如此。”

    叶蓁蓁挑眉看他,似笑非笑,“心疼了?”

    纪无咎也笑,“你今日怎的如此大的火气?”

    叶蓁蓁冷哼,起身告辞。

    纪无咎眯眼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低头莞尔。

    ***

    纪无咎再次忙到深夜。

    方秀清把新政按照纪无咎的意思又改几遍,重新写了个折子递上来,厚厚的一本儿,足有万字。书面语不同口头话,往往一个字就能传达很多意思,这会儿写一万字,够纪无咎看会子的了。既然立志做明君,就要下一番苦功夫,他虽累,也无怨言。

    晚上就寝时,香如领着三个宫女在龙床前忙活,等把床铺好,其他人都退下了,只余柏香如一人,站在纪无咎跟前,为他宽衣解带。

    因晚上沐浴过一次,纪无咎只穿着便衣,衣服很好脱。柏香如给他脱去外衣,又去脱里衣,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她的手指覆在他的腰上,轻轻刮了一下。

    夏天衣衫单薄,指肚上的温热似乎能隔着衣服传到他的皮肤上。

    纪无咎也不知怎么回事,被她这样一碰,心中就像长了毛一样难受。他推开她,“朕自己来吧。”

    柏香如手中还捉着他的衣带,垂头丧气道,“是奴婢伺候得不好。些年未见陛下,如今手生了,奴婢该打。”

    纪无咎叹气道,“你何必说这样的话,”他把衣带拉回来,见她不动,便道,“算了,再穿上吧。”

    柏香如意外,“陛下?”

    “去坤宁宫。”两天未见,已经想她了。

    柏香如反应过来,劝道,“夜已深,陛下不如早些安歇?皇后娘娘想必已经睡下了,如果现在去坤宁宫……”两头麻烦。

    纪无咎只道,“没关系。”

    很快柏香如就明白所谓的没关系是什么意思了,皇后娘娘根本不用出来接驾!皇上不让人声张,她在里头闷头睡得自在。

    柏香如便有些不忿,这是什么样的大家闺秀,竟然如此怠慢皇上。她随着纪无咎进了坤宁宫,想要在凤榻前伺候,奈何素风一横胳膊把她挡了出去,“皇上既来了坤宁宫,自该由我们伺候,姑姑好生歇会儿罢,倘若到了这里还要您动手,我们没脸见人了。”香如的级别比素风高,因此素风喊她姑姑。素月的级别也比素风高,然而两人情分不同,私底下姐姐妹妹的乱叫。

    柏香如也就不好进去了。她隔着水晶帘看里头的情形,皇上因怕吵醒皇后,放轻手脚上了床,杏黄色的纱帐被宫女垂下,挡住了纱帐内睡得一脸酣甜的女子。

    柏香如有些惆怅。

第81章 位

    次日是休沐,纪无咎难得比叶蓁蓁醒得还晚。叶蓁蓁睁眼时看到他躺在身边,天气热,他不能抱着她,因此只抓着她的手,十指扣在一起。

    叶蓁蓁举起手看了看,另一只手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她坐起来,低头看纪无咎的脸。玉雕似的一张脸,睡熟了,卸去防备,眉目舒展,安静美好得像是一幅画。

    她低头,在他脸上吻了一下。

    亲完之后,叶蓁蓁脑子清醒了。她想起昨日之事,再看眼前熟睡的人,便觉面目可憎起来。她一下下掰开被扣住的手指,然后推着纪无咎一寸寸往外挪。

    咚!纪无咎被推下床,摔在地上。

    叶蓁蓁赶紧躺回床上,假装熟睡。

    纪无咎惺忪睁眼,迷茫了片刻,发现自己躺在地上。他扒着床沿坐起来,杏黄色的纱帐微抖,隐约可见里面侧躺着一动不动的人。

    他厚着脸皮爬回到床上,从后面将叶蓁蓁搂在怀里。

    叶蓁蓁装不下去了,又去掰他握在她腰上的手。

    纪无咎闭眼低笑道,“蓁蓁,别闹了。”说着,下巴蹭了蹭她的脖子。

    叶蓁蓁不自在地扭动身体,“谁闹了。”

    “是我,我闹了还不行么,”纪无咎按着她,“你别动了,再动就办了你。”

    叶蓁蓁果然不动了。这时,她的肚子突然响了一声。

    纪无咎深知吃饭对于叶蓁蓁的重要性,因此立刻和她起床,洗漱,更衣,用膳。

    吃饱了饭,纪无咎假装要走,叶蓁蓁看他即将迈出门槛,突然说道,“柏香如到底怎么回事。”

    纪无咎将将要迈出门槛的脚收了回来,他转头走回来坐下,笑道,“你终于问了。”

    叶蓁蓁撇过脸,“我不问你就不说吗。”

    纪无咎反问,“我不说你便不问么。”

    叶蓁蓁低头不答。

    纪无咎起身走到她面前,扶着她的肩膀,将她按在怀里。叶蓁蓁坐在椅上弯着腰,脸抵着他的腹部,不甚舒服,但又不愿挣开,于是侧过头,只用脸贴着他的小腹,闭目不言。

    纪无咎摩挲着她的下巴,笑道,“蓁蓁,我喜欢看你为我吃醋。”

    叶蓁蓁皱眉道,“你不要和我说,你初见柏香如时的失魂落魄,也是装出来骗我吃醋的。”

    “不是,我确实震惊于她的死而复生。我与她往日有些情分,对于当初没能保护她,也着实惭愧,因此见她还活着,确实欢喜。”

    叶蓁蓁怀疑地看着他,“没别的?”

    纪无咎便耷拉着脑袋,像是学堂里在先生面前犯了错的学生,“蓁蓁,我有一事要与你坦白。我与她……以前做过一些亲密的事。”

    真是好含蓄。叶蓁蓁推开他,“那现在呢。”

    纪无咎便蹲□来,扶着她的膝盖,仰头笑看她,“现在,我身上已被你上了锁,旁人碰不得。”

    叶蓁蓁羞红了脸,扭脸低声道,“花言巧语。”

    纪无咎捉着叶蓁蓁的手,低头轻吻她的手背,叶蓁蓁抽回来,问道,“可是现在你到底打算把她怎么办?”

    一个宫女,毕竟和皇帝发生过关系,按理说应该晋个小主。叶蓁蓁虽膈应,但是反正后宫那么多膈应她的了,不多这一个。可是眼下看太后和皇上的意思,似乎都没打算给她个名分,到底都在打什么算盘?太后就不说了,纪无咎呢?难道真的是余情未了,想放在跟前儿偷着亲近?

    叶蓁蓁想到这里,瞪了一眼纪无咎。

    纪无咎怎会不知她心中所想,“我的蓁蓁这么可爱,”他说着,站起身,“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叶蓁蓁想了想,柏香如名义上是太后送给皇帝的,当皇后的不好擅自插手。因此说道,“不如你先问问她自己的意思,倘若想继续留在宫中,自然该有个名分,倘若想出宫去,你做主给她许个好人家也就罢了。只这样不上不下的,不合体统,实在想当奴才了,不如来我这坤宁宫,我是脾气好的主子,必不会亏待她。”

    “好,就这样吧。先不说这个了,我另有事与你商量,保证你听了之后手舞足蹈。”

    纪无咎所谓能让叶蓁蓁手舞足蹈的事情是他最近打算的一次微服私访。苏浙一带富庶,自然也成了官员贪赃枉法的重灾区。既然要推行新政,他打算先挑个出头儿的整治一番,杀鸡儆猴。

    果然,一听说要去江南玩儿,叶蓁蓁立马精神了。

    两人又仔细商议了一番,带什么人,带什么东西,走什么路线,先去哪里,再去哪里,出了急事儿怎么办……

    说了一会儿,纪无咎回到乾清宫,把柏香如叫来,将叶蓁蓁的意思问了她。

    事实上,虽然是按照叶蓁蓁的意思办,但纪无咎也有自己的算盘,只不过暂时无需透露,时候到了自然见分晓。

    柏香如一听皇后想打发她走,登时泪流满面,“皇上,奴婢先头流落辽东苦寒之地,千难万难,支撑我活下去的念头也不过是再见您一面。奴婢日盼夜盼,好容易可以重新回到您身边,可以天天看到您,伺候您。奴婢知道自己拙笨,希望主子能看在奴婢一片忠心的份儿上,奴婢哪里做得不好您打骂便是,请千万不要赶奴婢走!”

    纪无咎叹了口气,“朕帮你在世家子弟中寻个如意郎君,不比在深宫之中强上百倍?”

    柏香如痴痴地看着他,“主子何苦说这样的话。奴婢既已承君恩露,又有何面目再嫁别人?”

    言外之意是,你都把我睡了,现在还想把我嫁给别人?晚了!

    她见纪无咎被她堵得无话可说,又劝道,“奴婢知道您与皇后娘娘琴瑟和鸣,皇后想必对你我旧事有些耿耿在心,觉得我碍了她老人家的眼。既然如此,奴婢以后凡见到凤驾必回避,绝不打扰您和皇后娘娘,好吗?”

    一番话说得,既无怨无悔又痴情绝对,把自己摆在十分卑微的位置上,祈求对方的一点垂怜。

    情商低有情商低的好处,纪无咎基本不吃女人那一套,遇到事情总是冷静分析为上,触动感情的时候十分有限。他对柏香如存着些愧意,想补偿她,也就对她比对寻常奴才和气一些,但也仅止于此了。更何况,她爹是柏建成,纪无咎又怎么会没有防备。

    因此她在他面前哭,装可怜,装无辜,他都无动于衷,现在听到她如此说,他很不给面子地一语道破问题核心,“你虽不见她,可是天天见朕,也不好。”

    柏香如快要气死了。以她对纪无咎的了解,他虽心思缜密,但绝不是一个温柔体贴的人,可是这么个人在关乎皇后的事情上总能体贴到令人嫉妒。她心内暗恨,表面不动声色,哭道,“奴婢一心一意想要留在皇上身边,就算不能相见,也要离您近一些方好,求皇上成全。”

    这是要走晋位路线了。纪无咎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人,目光微闪,应下了。

    ***

    纪无咎按照叶蓁蓁的建议,封了柏香如为美人。美人是正五品,这个品级于柏香如来说,说高不高,说低不低。叶蓁蓁使了个坏,把她安排在芭蕉阁,这地方在东六宫的东北角,纪无咎就算散步都未必能散到那里去。

    太后知道了此事,虽有不满,却无什么可说的。皇后这事做得名正言顺,她捉不到把柄。

    过了几日,纪无咎和叶蓁蓁整装南下,临走之前怕太后生事,纪无咎亲自下旨命庄妃暂理后宫之事,这才放心离去。

    因为目的是肃贪,到时候少不得要调动官场资源,因此纪无咎还给了叶蓁蓁一道密旨,让她做钦差,以备不时之需。

    两人一路从京城到金陵,边走边玩儿,一边欣赏沿路风光,一边品尝各地美食,倒也不觉劳顿。

    纪无咎自登基以来勤于政事,又有名臣保驾护航,因此这几年把大齐治理得太太平平,国泰民安。他在路上时不时随手拦住百姓问几个问题,哪里人,日子过得怎么样,父母官好不好,怎么评价当今圣上……

    因民间言路开放,老百姓胆子也大,问什么答什么,毫不避讳。说起皇帝来,大家总的评价都是好的,唯一不满的地方是皇帝的眠花宿柳事件。当然,男人嘛,犯错误是难免的,既然皇帝已经认错,自当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纪无咎不禁感叹,九天玄女娘娘您威力太大了……

    是的,若不是因为他娶的是“玄女娘娘”,谁会一直惦记皇帝逛花楼这种事情。

    所以,当纪无咎发现几乎所有人都对当今皇后娘娘交口称赞时,他也就不觉奇怪了。

    蓁蓁的威望比他高多了,身为男人,身为夫君,纪无咎多多少少有那么点挫败感。不过没关系,不管玄女娘娘多么的神乎其神,到晚上不照样要被他压一压么。纪无咎猥琐地想。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姑墨、沈石榴、樱桃好吃的地雷。谢谢大家!

    反派都是坚强的,香如姑凉不会轻易被炮灰掉~后面还会有她的戏份~

    嗯,另一个反派也快登场了。

第82章 办案

    纪无咎和叶蓁蓁行至江苏地界,听到的不和谐的声音越来越多了,其中无外乎地方官员加课税负,导致民怨沸腾云云。

    这些,之前已经有人告到御前,但是现在亲耳听一听普通老百姓的倾诉,感觉更真实,也更让人气愤。

    到了金陵,这种怨愤达到高/潮。

    叶蓁蓁有些奇怪,“虽说天下乌鸦一般黑,但为什么江苏的乌鸦比别处的乌鸦更黑一些?难道是水土问题?”

    纪无咎沉吟,“只怕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上级向下级搜刮,下级自然向更下级搜刮,反正又伤不到他们一根寒毛,到头来买账的都是普通老百姓。

    现在的问题是怎么查办。无论是自下而上地查,还是自上而下地查,都需要证据。而且贪污一事,证据全在账上,别人无法提供,只能从贪污者自身寻找突破口。

    都是朝廷命官,手握重权,查起来更加无从下手。

    正当纪无咎仔细斟酌行动方案时,叶蓁蓁给他出了个主意。

    叶蓁蓁走的是和纪无咎完全不同的路数。纪无咎是个万事都要算计到位的人,密不透风的一张网,把你盖住,让你无处可逃,束手就擒。等到被逮住了,只能骂一句阴险,别无他法。叶蓁蓁不同,纪无咎觉得,她行事颇有些大巧若拙的意思。不管对方有多少条妙计,她只寻住一点,全力进攻,一旦突破,便可使对方的防线全线崩溃。如此行事,风险是有的,但见效也快。

    比如这次,她强烈建议把金陵知府捉过来打一顿,不怕他不招。这个方法听起来荒唐,但若是由叶蓁蓁来做,自有其道理。首先,不管这个知府有没有贪污,做官做到整个金陵城的百姓都骂,他值这一顿打。其次,她是钦差,她又是皇后,她真是想怎么打就怎么打,打了还白打。官大一级压死人,老娘就是这么不讲道理,你奈我何?

    不过,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惊动其他贪官,他们不能直接闯进知府家打人,怎么办?

    纪无咎有办法。金陵卫指挥使是新调任的,之前曾在叶雷霆的军中供职,也在辽东打过仗,他和纪无咎认识。此人是新上任的,应该没有搀和这趟浑水。他是管军队的,与金陵知府是平级,以他的名义请金陵知府去军营中一叙,必然不会引起怀疑。

    两人果然照这个方法办。金陵知府名叫常鱼,是个胖子,胖到什么程度,叶蓁蓁第一眼见他,总觉得他走路相当吃劲,大概滚起来会更方便一些。

    常鱼以为金陵卫指挥使是想和他拉关系,却没想到两人聊了几句,对方丝毫没有这方面的意思,反而说有人想见他。

    这个人自称是钦差,代天巡狩,手里头拿着盖玉玺的圣旨。

    常鱼乍一听,不大相信。钦差要来江苏,他怎么一点消息都没听说?

    可是卫指挥使好歹是正三品,犯不着给一个骗子牵线搭桥吧?而且又是冒充钦差!

    叶蓁蓁才不管常鱼信不信,命人把他给绑了,吊在院中一棵大槐树上。若是平常人,总要吊起来脚离地才好,但眼前这胖子,倘若脚离了地,怕是胳膊要断掉的。因此叶蓁蓁开了个恩,只让他踮着脚。

    常鱼双手被绑,两脚撑得酸疼难忍。他从未见过这样的钦差,上来二话不问先要绑人的,朝廷现在用人都这么不拘一格了吗。

    “钦差大人,敢问您高姓大名,官居何职?”常鱼觉得有必要先搞清楚去此人来历。

    “你真的想知道?”叶蓁蓁握着鞭子,敲了敲他的胖脸,“我姓叶。”

    姓叶,京城之中有资格做钦差的,想必是叶阁老府上的。只不过叶修名已经辞官,叶氏失势,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情,眼前这小娃娃怎么如此不识实务,还敢张狂。想到这里,常鱼不那么害怕了,脸上堆起笑来,说道,“叶大人,请您把下官放下来吧,咱们有什么话好好说。”

    叶蓁蓁说道,“你好好说话,我自然放你下来,倘若不然,本官知道你是知府,可是本官手上的鞭子,是不认人的!”说着,鞭子向天空一挥,啪地一声脆响。

    常鱼吓得一抖,“大人有什么话尽管问,下官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江苏境内官员贪污成风,你速速把实情与我招来。我要细账,还有银子的去向。”

    “……”也太直接了吧!就不能含蓄一点吗!常鱼在官场上混了也有二十余年,习惯了拐弯抹角和虚与委蛇,突然之间让他遇到这种直来直往的,他还真有点不适应,说话也结巴了,“大大大大人说笑了,下下下下官为官清廉,两两两……嗷!!!”

    叶蓁蓁因听得不耐烦,退后几步,挥手就是一鞭子,引来他这一声惨叫。

    常鱼疼得脸色发青,也有些怒气,忍着道,“大人不问实情,逼打朝廷命官,岂不是有负圣托!”

    意思是你这么胡来,就不怕我向皇上告状吗!

    叶蓁蓁笑道,“皇上是我夫君,别说打你两下,就算要了你的命,他也不会把我怎样。”

    “你你你你是皇后?!”常鱼惊得瞪大眼睛,目光向下移,看到她胸前,确实比男子雄伟了许多。方才因为紧张,竟然没注意到。

    这实在令人难以相信,然而如果她真的是皇后,那么此地为何会突然冒出钦差,以及钦差行事为何如此离奇,这些问题就能得到解释了。

    常鱼刚想说话,却见站在钦差大人身后的一个年轻男子突然上前,挥起手中剑鞘,照着他的脸狠狠一抽!

    常鱼被打得脑袋一歪,眼冒金星,过了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他的脸已经肿得老高,后槽牙都被打碎了,冒出血来,疼痛难忍。

    “你为什么打我!”他愤怒地质问。

    钦差大人听到此话,也奇怪地转身问他,“对啊,你为什么打他?”

    那年轻男子已经退回到她身后,依然抱着剑面无表情,听到她问,便答道,“想打就打了。”

    常鱼:“……”这他娘的都是一群什么人啊!还有没有王法了!

    纪无咎方才确实没忍住。确切地说他忍了太久。叶蓁蓁不好女扮男装,所以一直都穿着女装。所过之处,但凡是男人,视线总要向她移,她的脸上,身上,无一处不吸引人。纪无咎知道那些人的目光意味着什么,也知道他们的脑子里会想些什么,每每想到这些,他都十分郁闷。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谁让他老婆太动人。于是忍啊忍,今天看到常鱼的视线刻意地落在叶蓁蓁胸前,他终于爆发了。

    叶蓁蓁找回状态,执着鞭子看着常鱼,“你现在相信了吧?”

    常鱼猛点头,这样奇葩的钦差,也只能是皇后了。这样狂暴的随从,也只能是常年在宫中横行、不把百官放在眼里的奸宦了。

    苍天啊,这种牛头马面一般的组合怎么就让他给遇到了呢……

    叶蓁蓁见他相信了,便问道,“那么,你打算招了?”

    “呵呵呵呵皇后娘娘真是说笑了,微臣实在没什么可招的。不如您把我放下来,我好好款待您?金陵城是六朝古都,好玩儿的去处有很多。”

    这人的嘴巴又滑又硬。叶蓁蓁招呼上来一个擅长抽鞭子的军士,让他一鞭一鞭地打常鱼。不能打得太重太快,慢慢地熬着他,不怕他不招。

    院内一时传来阵阵杀猪般的嚎叫。叶蓁蓁躺在摇椅上喝茶,两耳堵了两团棉花。纪无咎坐在她身后为她捏肩膀,她笑眯眯地受用着。

    常鱼发现自己遇到克星了。他在官场上混熟了,混成一条滑溜的泥鳅,倘若遇到正常的钦差,他自然可以放开手脚与之周旋,可是眼前这位太霸道了,直接打人啊!用鞭子抽啊!而且又是皇上他媳妇,就算把他抽死了,又能怎样?皇上会不会为一个非亲非故的小小知府,而治自己老婆的罪?显然不会啊!就算要发作她,也是床头打架床位和,小惩大诫而已!

    可是招了又能怎样?招了就不会死吗……

    叶蓁蓁适时飘来一句,“倘若招了,不过是抄家发配,小命还在。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自然懂得这个道理。”

    常鱼说道,“皇后娘娘,您若是打死了微臣,虽然皇上未必治您的罪,可是您就不怕天下人耻笑吗?”

    叶蓁蓁淡定地靠在摇椅上,答道,“常大人,你觉得本宫糊涂么?你去金陵城大街上随便抓一个人来问问,倘若常知府被打死了,他是否会拍手称快?再说了,今儿就算你死在这儿,能有几个人知道?又有谁会说出去?”

    常鱼便有些绝望,他遇到官场的黑幕了。好黑的幕啊!

    虽有些动摇,但这件事牵涉甚广,常鱼一边挨着揍,一边还有心力去计算自己若是招了,活下来不被报复的几率有多大。最后,叶蓁蓁一句话击溃了他所剩无几的坚持,她说,“你不招也没关系,反正后头还有好些人,一个一个来。”

    是啊,知道这件事的又不止他一个。不招肯定死,招了还有机会活命,他现在都死到临头了,又怎么顾得了以后,先保住眼前的性命要紧!

    于是常鱼高喊道,“我招,我全招!”

    叶蓁蓁听到此话,站起来走到他面前,笑嘻嘻道,“既然如此,请常大人先在营中养伤。记住,招认的人不止你一个,倘若你敢糊弄我,依然是死路一条。本宫想杀个把人,再容易不过,知道吗?”

    常鱼连连点头,有气无力道,“晓得,微臣都晓得。”

    叶蓁蓁挥手让人把他放下来。那军士只顾解绳子,不想常鱼被打了一通,早已两腿发软,刚一被松开,便摇摇地向下摔倒。

    纪无咎适时地提了他一把,捉着他的后衣领,把他提得脚几乎离了地。

    军士看到之后,顿感敬佩,常知府不是一般人,重量顶的上一头成年肥猪。看不出来,这小白脸的力气还挺大。

    常鱼被纪无咎放下,勉强站定。他有意讨好眼前这二位,因此客气说道,“多谢公公。”

    “……”

    常鱼不明白,为什么他都答应全招了,那奸宦又把他打了一顿。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八月、竹叶青的地雷。感谢姑墨的手榴弹。谢谢大家!

第83章 发现

    叶蓁蓁这次往江苏官场撒了一剂猛药,按照常鱼提供的线索,她又捉了不少官员来打,竟然一打一个准,个个都招认了。

    当官的都是最惜命的,口内说着不怕死,实际上威胁的力度不够,没能让他们感受到死亡降临的恐惧感。叶蓁蓁是皇后,摆出一副混世魔王的架势,油盐不浸,直接上鞭子招呼,只要他们相信她是皇后,就会顺理成章地相信这小祖宗就算打死他们,也用不着偿命。有几个人还想挺一挺,以期救兵能来,可惜娘娘行事太绝,里里外外把持得密不透风,消息根本传递不出去。娘娘还说了,等你死了,我就让人把你们切成一块块的,扔进秦淮河喂鱼。到时候尸骨无存,证据自然也无,朝廷不过是少个当官的,而你们,可就连投胎都不能够了。

    这种无情无耻无理取闹的行为一下就把他们都震慑住了。

    纪无咎把这些官员们的供词仔细看了两遍,发现这些供词的相似度很高:有银子来往明细,贪污数额巨大,但是赃款的大头,都上交给了江苏布政使。

    布政使是封疆大吏,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这件案子涉及官员众多,数额巨大,纪无咎立刻下旨急调京城刑部和都察院官员共同前来查办此案。手头人证物证俱在,案子应该比较明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查清楚赃银的最终流向。

    然而京城官员刚到江苏,却传来一个消息,江苏布政使柴知退,畏罪自杀了。

    纪无咎命人把柴府上下翻了个遍,并未发现大笔银钱。且根据熟知柴知退的人交代,柴大人平时生活简朴,没干过什么一掷千金的事儿。

    柴知退,柴知退。纪无咎仔细回想着来之前在吏部翻阅过的关于江苏各级官员的档案,脑中突然闪过一道亮光。这个柴知退,年轻时曾在太子詹事府供职!

    詹事府是专门为太子服务的,二十几年前的太子不是他纪无咎,而是他的伯伯、被先帝爷废掉的那个太子!也就是纪离忧的父亲!

    柴知退年轻时并不显眼,在詹事府的职位也不高,且詹事府又有那么多人,所以纪无咎当时看到,并未太过留意。

    可是现在一看,这其中必有古怪。

    还有,柏建成当初从辽东遇赦南归,可是从江苏起步的。纪无咎刚看到档案时就有些奇怪,柏建成是福建人,遇赦之后不回家乡,反而跑到江苏去,又从按察使司一步步地往上爬,其中必定有人扶持。而叶修名提拔柏建成是之后的事情,所以柏建成一开始是受了柴知退的庇护和提拔。

    至于柴知退为什么提拔一个罪臣,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纪离忧这几年前往女真经营,在辽东遇到柏建成,拉拢他加入自己的谋反计划之中。之后柏建成回到中原,柴知退作为这个谋反团伙中的幕僚,培养起柏建成,并把他送入京城。柏建成凭着自己和叶修名的师生情分,挤进了吏部。

    纪离忧,柴知退,柏建成。除了他们,还有谁?根据叶修名的描述,柏建成是个左右逢源极善钻营的人,会不会还有人被他拉拢?且柴知退在江苏十几年,树大根深,他到底培养了多少部下?

    这些,都无从得知。

    所以,这个案子,实际是两个案子。贪污案好审,谋反案现在露出来的线索太少,最好的办法是按兵不动,私底下仔仔细细地查。

    于是纪无咎命人将贪污官吏押解回京,柴府暂时查封,任何人不得接近。又让身边的暗卫送了份密旨回京给大内密探。

    这些事情都不急,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纪离忧。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虽然纪无咎知道纪离忧想要谋反其实比登天还难,但是总被人这么暗地里盯着,他无比难受。

    柴知退在江苏经营多年,又敛了这么多钱,想必纪离忧的老巢就应该在江苏了。

    纪离忧之前的计划失败,他现在很可能退回到江苏。

    也就是说,他们这次来查贪污案,竟然歪打正着查出了大案。

    可是纪离忧在哪里?到底怎么引他出来?

    纪无咎觉得,纪离忧若是知道了他的行踪,很可能会来刺杀他。太平盛世,想要通过起兵或者宫变的方式篡位,成功率接近于零。但是现在皇室无子,只要把他纪无咎杀了,纪离忧就名正言顺了。

    刺客也是聪明人,纪无咎身边跟着那么多暗卫,个个都是一流高手,他们若是再不顾一切地向前冲,那不是行刺,那是找死。

    无奈之下,纪无咎只好积极地为刺客们创造机会。他让暗卫们与他保持着一里左右的距离,身上别几枚信号弹,有急事,发信号,暗卫们自然会第一时间冲过来。

    叶蓁蓁身上穿着蚕衣,应能确保无虞。

    这件事情解释起来颇费口舌,纪无咎暂时也没和叶蓁蓁说,只想等着事情了结之后,一气儿说给她听。反正她知不知道都无甚关系,又插不上手。

    于是接下来几天,纪无咎和叶蓁蓁就在金陵城的大街小巷游荡着,专管吃喝玩乐。叶蓁蓁很喜欢听茶馆里的弹唱,咿咿呀呀的,虽然听不懂,却又觉十分悦耳。她几乎每天都去听一段,后来经当地人介绍,才知道人家唱的是皇帝和玄女娘娘的风月故事。那唱词虽讲的是艳情,却颇文雅,其中有一句是“露滴牡丹心”。纪无咎把这几个字放在嘴里咂摸,越咀嚼越觉得有意思,当晚兴致盎然地滴了一回牡丹,次日便画了幅扇面,题字就是“露滴牡丹心”,送给叶蓁蓁。叶蓁蓁看了,举着扇子照着他的脑袋一顿好打。

    当天下午,叶蓁蓁逛街时路过医馆,从里面买了些能令男人休养生息的药丸子。医馆掌柜的是个话唠,说一口流利的官话,他举着那素净的小药瓶,对叶蓁蓁滔滔不绝,“夫人您请放心,这药丸是小店独家秘制,经过九九八十一道工序炼制而成,小小一粒,保管能让男子至少十日不举。甭管他是怎样的壮士,在此药面前必定威风扫尽。夫人您貌若天仙,实在需要多多地预备这种药物,以备不时只需啊……”

    纪无咎听得脸色直发黑,劈手要夺,叶蓁蓁却先一步抢过来揣进怀中,冲他笑道,“你想吃的时候我再给你。”

    纪无咎一瞬间老虎变猫,温顺无比,和叶蓁蓁说话时像小媳妇一样慢声细语的,“蓁蓁,我替你保管吧。”

    叶蓁蓁捂着胸口,笑道,“我怕你偷吃。”

    ……到底有多想不开才会偷吃这种东西。

    两人打打闹闹地出了医馆,外面竟然下起了雨。细细的雨丝斜飞下来,扑到人脸上,一片清凉。青石地砖已经被浸湿,正在经受着冲洗。纪无咎撑起一把油纸伞,与叶蓁蓁并肩行走在雨中。

    伞面是鸭黄色的,上面画着一支鲜艳的红梅。伞下的人一个白衣一个红裙,男的英俊挺拔,女的美艳玲珑,站在一起好看得像是一双谪仙,不似凡人。两人顺着青石路走到一座拱桥上,一路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

    石桥建在淮水之上,站在桥上远望,秦淮河躺在细密的雨涡,河面在雨丝的捶打下,升腾起一层薄薄的青烟。两岸楼阁鳞次栉比,在烟雨之中看不清楚,似是隔了一层薄纱。

    叶蓁蓁拉着纪无咎的手,说道,“我们去河上泛游吧。”

    “好。”对于她的建议,他似乎一直在说好。

    金陵是烟粉繁华的古都,秦淮河畔的画舫租用已经形成产业,不止能租船,还能租人。风流寂寞的公子哥儿,租个红颜知己,泛舟河上,喝酒畅谈,多么美好。

    纪无咎拒绝了老板向他极力推荐的红颜知己,只租了条船,连船夫都不用。他把叶蓁蓁扶上船,便自己抄起桨划起来。出于某种不可说的目的,纪无咎是学过划船的,于是两人的船很顺利地游向河心,之后,纪无咎把船桨一丢,来到船这头找叶蓁蓁。

    因为船比较大,两人站在同一头,也不担心会翻。

    叶蓁蓁正站在船头看风景。站在桥上看到的秦淮河和战在船上看到的不一样。站在桥上,感觉自己像是在看一幅画,而站在船上时,你会觉得自己就身处于画中。

    画布上细密的雨雾触手可及,河面上泛起的青烟就在脚边。两岸的亭台楼阁因为离得近了,看得更加清楚。

    她一手撑着伞,另一手伸出伞外,掌心向上,去承接那柔软的雨滴。

    雨雾,油纸伞,红衣美人。叶蓁蓁只知道她站在画里,却不知她本身就是一幅画。

    纪无咎看着她的背影,砰然心动。两人已成亲近一年,亲密无间,彼此再熟悉不过,可是每每看到这样美不胜收的她,他依然会有心跳加速的感觉。就像是一个初尝情/事的毛头小子。

    他走过去,从她身后抱住她,低头轻吻着她鬓间的黑发。

    “真美。”叶蓁蓁喃喃道。

    “是,真美。”纪无咎附和。他轻咬着她的耳垂,手顺着腰一路向上,停在她胸前缓缓揉着。

    叶蓁蓁:“……”多诗情画意的时候啊,他怎么净想着做那种事。

    当然,对于纪无咎来说,这么美好的气氛实在适合做点同样美好的事,不然多浪费。他扳过叶蓁蓁的身体,亲吻着她,将她的拒绝都堵了回去。

    叶蓁蓁一开始还想反抗一下,但是很快被纪无咎亲得没了力气,身上被他揉弄得发软,以至于一不小心松了手,漂亮的油纸伞翻入河中,在河面上飘飘摇摇地远去。

    淡青色的雨萎中,两人拥在一起缠绵着。细雨打在他们身上,两人似乎都毫无知觉。

    直到叶蓁蓁被亲得气喘吁吁。她抬手抹了一把额头,发丝已被雨水浸湿,贴在额上。她挣扎道,“你不会就打算在这里……”吧?

    纪无咎粗喘着笑道,“虽然我很期待,但我绝不会让你被别人看了去。”说着,拉她走入舫内。

    远处的河岸上,几条身影缓缓沉入水中,鱼儿一般无声无息地游动。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2422029、海风夹子的地雷。谢谢大家!

第84章 田园

    如果你问纪无咎,什么样的时刻最想杀人,他一定会回答,和蓁蓁玩儿成人游戏被打断的时刻。

    他应该庆幸,因为想玩儿情趣,所以没把叶蓁蓁的衣服剥光,只脱了她裙下的裤子。至于他自己穿了多少,那就不要去在意了。

    叶蓁蓁先发现了不对劲。她躺在地毯上,正被纪无咎托着臀亲吻大腿根儿,结果耳边听到咚地一下撞击声,声音是从船底发出的,顺着船体传到她耳朵里。于是她有些奇怪,对纪无咎说道,“水下有大鱼在撞咱们的船?”

    纪无咎不知道她为什么没头没脑地来这么一句,他不满地轻咬了她一下,“你专心一些。”

    咚。又一下。

    叶蓁蓁皱眉,“不会是人吧?”

    纪无咎满脑子香艳的想法中突然挤出一点冷静的光芒——来了!

    可是来的真不是时候……

    他黑着脸放下叶蓁蓁,自己披了衣服起身,悄悄走到门口听动静。叶蓁蓁也趴在床上,耳朵紧贴着地毯,又听了一会儿,她突然说道,“不会是刺客吧?”

    “嘘——”纪无咎扭脸在唇前竖起食指,一看到叶蓁蓁,顿时有种喷鼻血的冲动。她为了将耳朵贴得紧一些,腰弯得厉害,臀部高高地向后挺着,裙子因重力的关系向下滑,堆在腰上,只有裙边堪堪盖在臀上,却又遮不全……

    纪无咎喉咙一紧,“你……你先把裤子穿上……”

    “哦。”

    叶蓁蓁便起身穿裤子。纪无咎不敢再看她,扭头继续听外面的动静。听了一会儿,他干脆打开隔门,走了出去。

    哗啦啦一阵水响,船下突然跳出几条人影,翻身上船!

    纪无咎想也不想,先把信号弹拉起来。他转头向叶蓁蓁交代了一句,“蚕衣穿好别出来,有事儿叫我。”说完这句话,那几条人影已经欺近,纪无咎遂与他们缠斗起来。

    还真是刺客!叶蓁蓁有些奇怪,这些人是冲着皇上来的还是冲着钦差来的?不过现在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起身蹲在另一扇门的旁边,双手举着一只短凳,神情戒备,颇有些一夫当关的架势。可惜等了一会儿也不见刺客闯进来,看来他们是冲着纪无咎来的。

    外面的纪无咎,和那些刺客过了十余招,把两个人打进水里之后,暗卫们赶到了。十八名高手一拥而上,八名刺客死了六个,余下两名活捉,连掉进水里的那两个都没能逃过。

    纪无咎让人把这两名刺客带下去严刑审问。不过执行这类重大任务的刺客一般忠诚度都比较高,不太容易套出有用信息。

    所以结果与他预想中的差不多,他光能吸引刺客,引不出纪离忧来。而且经过了这次,对方有了防备,下次能不能引出刺客都是个问题。

    纪无咎打算着,还是从京城多调些人手来江苏细查。不过前面柴知退一死,纪离忧想必知道皇帝会搜查江苏,进而先一步逃向他处。天下这么大,要找一个人,真是大海里捞针。

    其实身为皇帝,想找哪个人并不难,通缉令向全国一撒,不怕揪不出你来。但问题是,这样一搞,就会有许多人知道纪离忧的存在,那时候的场面更不好控制。

    这个人,还真是棘手。

    叶蓁蓁不知道纪无咎肚子里的那些九曲十八弯,她现在的还停留在对刺客的疑惑上。“皇上,有人想杀你?”

    “嗯。”纪无咎点点头。

    叶蓁蓁有些急,“为什么?”谁吃饱了撑的来行刺皇帝?

    纪无咎想了想,决定还是和盘托出。从当年宫乱讲起,不过宫乱那会儿他和她都还不知道在何处,因此他也知道得不怎么详细。但废太子有个儿子,那儿子叫纪离忧,这是肯定的。纪无咎把纪离忧、柏建成、柴知退这几个人的光荣事迹连在一起讲了一遍,叶蓁蓁越听越震惊,“这这这……是真的?”

    “柴知退和柏建成的罪证尚没有查清楚,但纪离忧的身份已经确定,是废太子之子无疑。说起来,这个人你还认识。”

    叶蓁蓁更觉意外,“我认识?我认识的,跟这个年纪对的上号的……不会是我表哥吧?!”

    纪无咎看了她一眼,“你怎么好事坏事都能想到你表哥身上……是黎尤。”

    “他?不像啊……他还救过我呢。”

    “笨,”纪无咎敲了敲她的头,“他若是和女真勾结,出入女真军队便是行走自如,和朵朵乌拉图联手做一场戏,骗得你的信任,又不是难事。他在辽东应该已经知道你我身份,后来出现在朵朵乌拉图军中,是想跟着他去联合勃日帖赤那攻打蓟州。他之前也有一些计划,但是都被我们打乱了。”

    “原来是这样,”叶蓁蓁恍然,现在再回想起黎尤的笑容来,就觉得他那亲切的笑意中似乎透着股邪气,她挠了挠头,突然想起去年发生的一事,“那么苏婕妤找侍卫假意行刺你那次……也是真的?”

    “苏婕妤是被人哄骗了,侍卫行刺是真的,剑上的剧毒,也是真的。”纪无咎说着,幽怨地看着她。

    叶蓁蓁十分内疚,当时没想太多,现在想来,实在令人后怕。万一他被那剑刃扫到一下,岂不是现在就无法活生生地坐在她面前?

    “蓁蓁,你不心疼我。”纪无咎颇有些不满。

    叶蓁蓁急忙道,“对不起!”

    他突然凑近,直勾勾地看着她,“那你怎么补偿我?”

    应付这种情况,叶蓁蓁也十分熟练了,她斜着眼看他,“你想怎样?”

    纪无咎满脑子想的都是白天她在船中俯身翘臀时那个画面,他只觉身体内浴火翻腾,遂毫不犹豫地将她拦腰抱起,走向床榻。

    ***

    因为发生了纪无咎被刺事件,叶蓁蓁便打算早些回京城。纪无咎京里也有不少事要安排,因此二人想法是同步的。只不过在走之前,他们还要做一件事——探望叶修名他老人家。

    叶修名住在江阴,距离金陵有三四百里路,纪无咎和叶蓁蓁乘着一艘大帆船,顺着江水一路向东行驶。估计叶蓁蓁真是个福星,他们走到哪里,哪里就顺风,早上出发,傍晚时分,竟然就到了江阴渡口。叶修名派了家丁来这边张望,正好看到他们,便接了回来。

    叶修名的日子过得十分惬意。大宅院,十几个精明又忠心的奴仆,又置办了百亩良田,租给佃户们种。他在宅子附近买了亩水塘,种上许多荷花,塘中有许多鱼,还放养了好多水鸭子,叶蓁蓁他们到的时候,正好能吃到第一茬儿鸭蛋。奶奶说,等一入秋,就可以吃上自家塘里挖出来的莲子和藕了。

    当然,这些都是表面。要说吃穿用度,叶修名在这里比京里差了十万八千里。可是他们老两口一辈子该享的福都享了,也不贪图那些。真正的惬意是舒心,没了官场上那些个勾心斗角,不用为了天下事忙得连自己饭都顾不上吃,真是怎么待着怎么痛快。

    于是,当纪无咎把柴知退的事情跟叶修名说了之后,叶修名摆着手道,“皇上,我现在是乡间一枯叟,朝中的事,自有能人帮您分忧。”

    纪无咎听他如此说,便不再提此事。只与他聊些家常事。脱下龙袍,纪无咎在叶修名面前更像个晚辈,与他相处比从前融洽了不少。两人正坐在水塘前钓鱼。这塘里的肥鱼很多,又傻,钓起来一个接一个,一点没有诗中谈及垂钓时的悠然安闲。纪无咎看着身旁竹篓中不甘心地翻肚皮的鱼,心想,这才是生活。不在诗中,不在画中,只在眼前,平平淡淡,真真切切。这世上没有什么世外隐者,真正的隐者,都活在红尘喧嚣之中。

    纪无咎有些羡慕叶修名。当然,也只是羡慕。他身上背负着很多东西,他过不上这种生活,想都别想,至少现在不用痴心妄想。叶修名也是为朝廷呕心沥血了几十年,才开始过这样的日子。人的生命,在各个阶段都有其该要承担的东西。一个年轻人,若是尚未拼搏就先想着退隐,那不是隐士,那是窝囊废。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嬉笑声,纪无咎支起耳朵听,脸上露出温柔的笑。那是叶蓁蓁在陪着她的大侄子玩儿。虽说是大侄子,但其实很小,只有三岁,小名唤作安安。那是粉雕玉琢的一个小孩儿,一双眼睛黑葡萄似的,透着古灵精怪。三岁的小孩儿没长开,一双小短腿,偏喜欢追着叶蓁蓁满世界跑,叶蓁蓁也喜欢逗他,于是宅子内外经常能看到这一大一小的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追着嬉戏。

    叶蓁蓁跑累了的时候,纪无咎的鱼篓也钓满了。他和叶修名一起回来,刚放下鱼篓,又被叶蓁蓁拉着去河上采菱角。

    菱角藏在心形的绿叶子下,紫红紫红的,像是一颗颗头角尖尖的小元宝。纪无咎摇着小船,叶蓁蓁扒在船舷上,一边哼着采菱角时唱的民歌,一边把菱角捉下来扔进船舱,头也不回一下。她的嗓音清甜,唱起歌来还真有几分江南水乡小女子的温婉。

    纪无咎摇着船,眼睛望着一望无际淡平无波的河面,耳边听着爱妻欢快的歌声,幸福感撑满了心房。

    叶蓁蓁采累了,仰身枕着纪无咎的腿躺着,望着蓝蓝的天幕,突然叫他,“纪无咎。”

    “嗯。”

    “我想给你生个孩子。”

    纪无咎只觉心口烫得厉害。他扶着桨,低头看她,柔声说道,“我们会有很多个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过节加更,惊喜到了咩^_^

    下章有奇遇~

    摸下巴,如果看得高兴,不如收藏一下七哥滴作者专栏呗,发文早知道~狠戳:

    酒小七的专栏l3l4

第85章 遇险

    纪无咎和叶蓁蓁在江阴过了两天逍遥日子,便起身离去赶往京城。因水路不便,两人选择了马车。本来,来江阴之前叶蓁蓁还有些担心,怕那些刺客再生事,但纪无咎觉得身边那么多暗卫不是吃干饭的,刺客来了他一定热烈欢迎,因此也就放心地来了。

    只不过,千算万算,他们能避开**,却躲不过天灾。

    两人驾着马车行了两天半,第三天中午时停下来歇脚吃东西。此处前无村后无落,纪无咎和叶蓁蓁把马车停在路边,两人在一棵大树下铺了张毯子。天气闷热,叶蓁蓁在马车上颠簸了几天,有些疲惫,纪无咎便想让她在树下睡一会儿,歇一歇。

    这时,正西方猛然传来一声巨响,大地跟着震颤了一下。纪无咎怵然而起,警惕地四下张望。叶蓁蓁也惊得站起来,“怎么了?”

    纪无咎的视线停在西方,眼睛越睁越大,叶蓁蓁从他的眼中看到一条涌动的横线。她回头张望,只见西方的天边突然涌现出一道墙,在阳光下反射着白光。那墙一望无际,像是一条身长千里的巨龙,横压过来,迅速向他们逼近。

    是洪水!

    叶蓁蓁几乎听不到自己的心跳了,她全身发抖,立在原地竟不知该如何反应。

    纪无咎拉着她飞奔向马车。

    然而他们晚了一步,马受到惊吓,挣开了地上的楔子,带着马车跑了!

    人无论如何是追不上马的,而且就算追也来不及了。纪无咎拉着叶蓁蓁扭头往回跑,“上树!”

    幸亏他们方才挑的是附近最大的一棵树。叶蓁蓁抱着树干想要向上爬,纪无咎揽着她的腰,足下一登,踩着大树的横枝借力纵身,一口气连纵三下,停在树上。

    叶蓁蓁只觉自己像是飞了起来,她瑟瑟发抖的搂着纪无咎的腰,不敢动,也不敢向下看。

    纪无咎让她脚踩着横枝,怕她腿软掉下去,手臂依然揽着她。他见她吓得脸色都白了,便安慰道,“蓁蓁,别怕。我会保护你。”

    怎么可能不怕,叶蓁蓁现在怕得要死。她透过大树的枝叶向外看,洪水如一头迅猛的野兽,眨眼之间已经逼近,卷过他们的脚下,咆哮着一路向东奔去。

    外面已经是一片泽国。一眼望去,白茫茫全是水,一波一波的水浪高高地翻起,简直像是要吞噬掉天空。整个世界,都似乎掉进了一大锅沸腾的水中,而他们,就仿佛坐在了水上的蒸屉中。

    不,比这更可怕。因为水位在逐渐上升。

    叶蓁蓁再次感受到死亡的威胁。上一次面对死亡还是狩猎遇到猛虎之时,只不过那一次有纪无咎出手相救。而现在,那个救她的人,和她站在一起,面临同样的处境。

    “皇上,我们……会不会死啊……”叶蓁蓁捉着纪无咎的衣服,问道。

    “不会。”纪无咎斩钉截铁地答道,他放眼望了望,“这附近应是有一条河,刚才那声震响,大概是河决了堤,河水便冲了出来。刚才的响声听得真切,说明我们离着决口应该很近,所以水位也涨得快。”

    “那现在我们怎么办?”

    “继续向上攀,放心吧,没事的。”

    叶蓁蓁知道纪无咎在安慰她。他是人间的帝王,掌握万民的命运,可是在自然的力量面前,他们都显得如此渺小,不值一提,不堪一击。

    两人站在了最高处。再往上,已经没有下脚的地方,而且树枝太细,也承受不了他们的重量。他们都生在北方,各自只学会了游泳,从来未见过洪水,也无在洪水之中自救的经验,此时只凭求生的意志,相扶着站在了大树的最顶端。

    虽第一次见识洪水,纪无咎看着一望无际的泽国,以及汹涌的浪头,也知道倘若人被卷进水中,无所依凭,即便是再好的身手也施展不开,到时候唯有等死的份儿。

    所以现在他们唯一的选择就是站在树上等,等着水位停下来不再上升,或是等着人来救援。暗卫们都在一里之外,看情况应该也遇到了洪水,不知道他们还有没有命前来救驾。

    只能听天由命了。

    纪无咎不禁苦笑。如果今天他们真的倒霉,那么他就会成为历史上第一个或许也是唯一一个被淹死的皇帝。说不怕是假的,其实相比害怕,他更多的是不甘心。他才二十一岁,他手中握着整个天下,他一肚子的雄心壮志,此时却一下子全部葬送在这涛涛洪水之中,他又如何能甘心!

    还有蓁蓁。他和她有着并不美好的开端,一路走来经历了这么多,能到今天这一步实属不易。她是他的发妻,他已经做好与她长相厮守的准备,一辈子平平淡淡安安稳稳地走到最后。他们之间也会像寻常夫妻那样偶尔拌个口角,但一定会很快和好。她的脾气不好,但没关系,他脾气好就行了。他愿意宠着她,疼着她,护着她,只要她心里有他。他想着和她白头到老,儿孙绕膝。他还想和她共同打理万里江山。

    可是现在,一切的美好理想在洪水面前都变得无限冰冷。

    他的蓁蓁,就要被洪水吞没了。

    想到这里,纪无咎只觉心如刀绞般难受。他不接受这样的结果,他无法接受!

    叶蓁蓁正在向四处张望,一边对纪无咎说道,“这附近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也不能冲出些木头来。若是有,兴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水面离着他们的脚下只有半丈左右,且还在上升。

    纪无咎扣着叶蓁蓁的手,突然说道,“蓁蓁,我之前有没有对你说过一件事?”

    “什么?”叶蓁蓁歪头问他。

    “在遇到你之前的二十年,我的生活其实很无聊。有条不紊,循规蹈矩,没有喜怒哀乐,有的只是忙不完的国事政事。叶先生说,玩物丧志。父皇说,我生来就是为天下劳碌的,帝王之家,不该沾上儿女情长。我那时想,我大概一辈子就是一个无情又无趣的帝王,其他的,我也不敢奢望。直到遇上你。”

    叶蓁蓁搂着他,脸贴在他的怀里。

    他继续说道,“我这一生中许多不曾体会过的滋味,都是你带给我的。认识你之后我才发现,生活也可以如此鲜活,如此有趣。所以活着是否无聊,并不在于我是谁,而在于我遇到的是谁。蓁蓁,我庆幸我遇到了你,你是上天对我的恩赐。”

    叶蓁蓁擦着眼睛说道,“我,我其实也很喜欢和你在一起。虽然一开始你挺闷的,可是你对我很好。我任性,脾气差,小心眼儿,无法无天,这些你都不介意。我娘说,男人都喜欢温柔体贴的女人,如果有个男人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我,那一定是因为他疼我到骨子里,所以我一定要好好珍惜。我现在就想好好珍惜你,可是已经晚了……”叶蓁蓁说着,终于忍不住,埋在他胸前抽泣起来。

    纪无咎也眼圈发热,轻拍着她的肩膀,“不晚,一点都不晚。你能对我说这些,我很高兴,死也值了。”

    叶蓁蓁抽噎道,“不能死,你怎么能死呢……你是皇上,谁死你也不能死!”

    纪无咎劝道,“生死有命,强求不得。我死了天也不会变,只要江山在,新皇帝总是会有的。”

    “可是我不想你死!我不想你死!”

    纪无咎低头看着脚下,水已经漫过了他的双脚。他紧紧搂着叶蓁蓁,长叹一口气道,“我也不想你死。”

    “可是我们都会死。”叶蓁蓁哭道。

    “这样也好,黄泉路上就不寂寞了。”

    “嗯,死就死吧。”叶蓁蓁擦干眼泪,死到临头也想开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纪无咎被她逗得笑了,他捧着她的脸,说道,“来生,我们还做夫妻好不好?”

    “嗯!”叶蓁蓁用力点头,破涕为笑,“下辈子你要当我老婆。”

    “好。”纪无咎应着,轻吻她的额头。

    叶蓁蓁又向上站了一些,再一抬头就能看到纪无咎的身后,她突然眼睛一亮,指着他的后方说道,“那是一段木头?!”

    纪无咎回身望了一眼,“好像真是。”

    “有救了有救了!”叶蓁蓁冲着木头张手狂喊,“过来,快过来!”

    纪无咎好笑地看着她,木头是你养的么,叫它过来它就过来?

    不过……有希望总是好的。

    他搂着叶蓁蓁,以防她失足摔进水里,由着她冲着一根木头张牙舞爪。

    纪无咎不得不承认,叶蓁蓁这个人,像是被人用筷子夹着在福气里炸过一遍,很多时候她的运气都好到令人侧目。那根木头在水流中漂得很快,本来并不是冲着他们的方向来的,可是后来一个浪头打过来,它转了个弯,悠然地漂向他们的位置。

    纪无咎抱着叶蓁蓁的腰,她探出身体去够,终于把那木头捞了过来。此时水已经到了大腿处,两人在水中都站得不太稳。

    叶蓁蓁看着那截木头,皱眉,“这个,有点小啊,能撑得住两个人吗?”木头在水流的作用中一个劲地向外跑,叶蓁蓁只好拼命抓住它。

    “能。”纪无咎再次斩钉截铁地回答,“你先上去。”

    “哦,”叶蓁蓁被他扶着坐在木头上,向他伸手,“你快来。”

    “稍等,我先把你绑上,以防被冲跑。你先趴下。”纪无咎说着,脱下袍子,扯了几块布条系在一起当做绳子,将叶蓁蓁固定在木头上。

    叶蓁蓁依言趴在木头上,她抱着他的腰,看到他系停当,便说道,“好了,你坐上来,我抱着你。”

    纪无咎却突然掰开叶蓁蓁的手。

    叶蓁蓁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你干什么?快上来。”

    “蓁蓁,活下去。”他低头笑,笑容如三月春风。

    叶蓁蓁醒悟过来他打算的是什么,急道,“纪无咎,你这是做什么!你快上来,它撑得住,快上来!要不你放我下来!”她用力伸出胳膊,又去扯纪无咎。

    纪无咎捉住她的手,用一只手握着,他另一手扶着木头,用力一推,与此同时撒开她的手。

    叶蓁蓁就这样随着木头一起漂了出去。她又惊又急又气,一边手脚并用狠命地向回划着水,一边哭喊道,“纪无咎!你混蛋!你混蛋!”被绑在木头上手脚施展不开,又是逆着水流,所以无论她怎么划,终究是越漂越远。

    纪无咎向她挥了挥手,说了句什么,她看着他,耳边是水声,以及自己的喊声。她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

    水面已经到了他的腰上,他在树枝上站不稳,加上水流的冲击,终于被推入洪流中,翻腾着。

    叶蓁蓁哭得撕心裂肺,两眼被泪水堵得模糊不清。她抹了一把眼泪,再定睛时,已经再也找不到他。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安好sll629、拾柒、summers1026、张敛宜、八月、沈石榴的地雷,谢谢大家!

第86章 情况

    叶蓁蓁醒来时,发现自己连人带木头正趴在一处河滩上。河水安静的流过,在夕阳下托着无数的碎金,摇动着一片淡然和恬静,仿佛之前那吞天噬地的洪水只是虚梦一场。

    然而周遭的草木狼藉以及空气中淤泥的腥气出卖了这份恬静。

    叶蓁蓁吃力地仰起头,向西方望去。隔着一条河,太阳沉沉地将要被大地吞噬,似乎是不甘心,它把天边染上了一片触目惊心的血红。

    那片浓重的颜色太过刺眼,刺得她眼睛发酸,心口疼痛。

    红光突然被一片阴影遮住。那是一个人,穿一身白衣,身材修长,背着光看不清长相,只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似乎正笑看着她。叶蓁蓁方才因直视阳光而两眼酸胀,现在眼前一阵阵发黑,她眯着眼睛看他,恍惚觉得他就是他。

    “纪无咎……”她情不自禁地叫道,因身体虚弱,声音不大,更像是喁喁独语。

    那人蹲□,抬手帮叶蓁蓁顺了顺散乱的头发,又将她脸上沾着的污泥抹去。他低声唤她,“甄兄弟,还认识我吗?”

    叶蓁蓁紧闭眼睛,强忍着泪水,“怎么不认识,黎尤。”纪无咎心心念念想要抓的人。

    纪离忧将她身上的束缚解开,把她拦腰抱了起来,“走吧,先带你找个落脚处。”

    叶蓁蓁点了点头。她没有拒绝他。纪离忧知道她是谁,想必有备而来,要不然也不会恰巧出现在这里,她就算拒绝也不顶用,只好先假装顺从,再图逃脱。

    不过,虽然她知道他是谁,但是他不知道她知道他是谁,所以,她愿意一直装傻。

    为了不露出马脚,叶蓁蓁故意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路过而已,恰巧看到你倒在河边,一开始我还不敢认。甄兄弟……我能叫你甄妹妹吗?”

    “随便吧。”

    纪离忧抿了抿嘴,“嗯,甄妹妹……你为何如此狼狈,发生了什么事?”

    叶蓁蓁想到纪无咎眨眼间被洪水吞没的身影,终于还是没忍住,滚下泪来,很快泣不成声。

    “好好好,我不问了,你别哭。”他安慰她道。见叶蓁蓁哭得凄惨,他眉头皱了皱眉,旋即又舒展开来。

    叶蓁蓁胡乱抹了把眼泪,抽抽搭搭道,“黎、黎尤,谢、谢谢你。”

    “你不用和我客气。”

    叶蓁蓁放眼向四周围望了望,“这附近的洪水凶吗?”

    黎尤解释道,“不凶,这里本来有一条河,洪水到了这里直接随河注海,也就在强弩之末了。”

    “那这里到底是哪里?”

    “此处属滨海县境。”

    叶蓁蓁不知道滨海是哪里,但是听名字也知道应该离海不远。她都不知道自己这一下被冲出去多远。当时随着水流一直漂,遇到一个大斜坡,水流像瀑布一般飞奔,她翻下来的时候晕过去了,再次醒来,已然到了这里。

    她有块木头护身尚且如此,那么纪无咎……想到这里,她心中一阵绞痛。

    纪离忧将叶蓁蓁带到了一座宅子里。宅子坐落在一个小村落的边儿上,青砖盖的瓦房,宽敞的庭院,院中种着棵大桑树。看样子像是普通农家的房屋。

    叶蓁蓁洗了个热水澡,换上纪离忧给她找来的干净衣服。之后她整理了一下随身的东西,没有随着洪水掉落的,只剩下荷包,一把折扇,还有一瓶药。荷包和纪无咎的是一对,折扇是纪无咎送给她的,药是她用来吓唬纪无咎的……

    叶蓁蓁把折扇打开,扇面是丝绸的,没有在水中损坏,但是扇上的画面和题字已经被水泡得一片模糊。她摸着扇面,想着自己举着这把扇子打他,他笑嘻嘻地一边躲一边讨饶时的情形,心头像是有一把锥子在狠扎。

    不行,他不能死,他一定不会死。他是上天遴选的真龙天子,他不会轻易死去。他是无所不能的纪无咎,他怎么会死。

    叶蓁蓁把扇子捧在怀中,迷迷怔怔地想着,她一定要把他找到。

    可是现在,她首先要做的是想办法逃出去。

    叶蓁蓁故意大摇大摆地走出去,果然刚迈出门三步远,立刻有人走进院子,恭敬地问她需要什么。她随口编了个理由,又被他不错眼珠地盯着回到屋内。

    她被软禁了,周围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看着她。叶蓁蓁坐在桌前,用食指轻轻拍着额角,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

    这么大的洪水,不管是她还是纪离忧,都不可能这么快就能够确认纪无咎的情况。所以纪离忧才躲在这里按兵不动。

    最早知道纪无咎生死的,应该是朝廷。

    纪无咎是皇帝,皇帝如果驾崩了,一定会天下皆知。叶蓁蓁的心又悬起来,如果纪无咎真的……了,那么快则几天,慢则旬日,她就会知道。

    但是现在她被软禁起来,外面的消息传不进来,她又如何能得知?

    又或者,纪离忧故意使人传假消息给她呢?

    叶蓁蓁又想到纪离忧这个人,他是纪无咎的堂兄,在纪无咎之后,比谭寄更有资格继承大统。现在纪离忧关着她,是因为不能确定纪无咎的生死,也就不知道怎么处置她。其实从纪离忧的反应来看,就能猜出纪无咎的情况。如果纪离忧一直软禁她,或是带她北上,那么应该是纪无咎还活着,她有利用价值。如果纪离忧想杀她,那么一定是因为纪无咎已经死了……到时候如果她大概会死得比较从容吧。

    叶蓁蓁总结了一下自己目前的状况,得出两个行动指南。其一,纪离忧及其周围人的话,一个字儿都别信。其二,密切观察纪离忧的态度,同时不放弃逃跑的机会。

    这时,纪离忧敲门来送饭了。

    叶蓁蓁开门请他进来。纪离忧见她两眼通红,神色憔悴,知道她又哭过,便安慰了一番。叶蓁蓁嘴上谢着,心中却一直翻白眼。

    纪离忧看到她为那个人劳心至此,心中不大是个滋味。

    两人在这小村落停了几天,期间叶蓁蓁试验了几个逃跑方略,都不成功。纪离忧每天都会来看望她,陪她聊聊天,扮演了一个温柔友好有爱心的好朋友角色。叶蓁蓁的演技不如纪离忧好,一开始在心里头翻着白眼,后来一不小心,白眼就表现在脸上了。

    纪离忧神色一凛。

    叶蓁蓁有点心虚,又有些不耐烦,“我有些困顿,想早一点休息。黎大哥,谢谢你,我觉得好多了。”

    “是该好多了,”他站起身,低头看她,“等我当了皇帝,你照样是皇后,这没什么不好,你无需担心。”

    叶蓁蓁猛地抬头,错愕地看他。

    他笑了起来,笑声低沉,在安静的室内响起,叶蓁蓁听来,那笑声像极了暗夜里索命的鬼差。她低着头眼珠乱转,一时不知该作何回应。

    纪离忧边笑边道,“你不是早就已经知道了,难为你竟然装了这么多天,我的蓁蓁妹妹。”

    正好,省了装了。叶蓁蓁长呼一口气,干脆直截了当地说道,“他不会死。”

    “是么,可是我听说他的尸体已经被找到了,现在举国上下要进行国丧,”他笑得越发得意,“我卖个人情,允许你为前夫穿几天孝,怎样?”

    冷静,冷静,叶蓁蓁握紧拳头,心想,一定不能相信他的鬼话。她闭了闭眼,说道,“有一件事我一直不明白,事发当日没有下雨,怎么会突然爆发洪水?而且,虽然我没见过洪水,但是洪水决堤的动静怎么会和地震一样?想来想去,也只有一个解释——有人用炸药炸开了河堤。你说是不是?”

    他哈哈一笑,用折扇轻轻敲了敲她的头,“聪明。”

    叶蓁蓁突然感觉全身发冷。这个人,为了杀一个人,而制造了一场洪水。这一片土地河田肥沃,再有一个月就到了秋收季节,然而他这一炸,万顷良田顷刻之间化为泽国一片,百姓半年多的辛苦劳作顿成乌有。最可怕的是,这一场洪水,会制造多少枉死的冤魂!

    叶蓁蓁连牙齿根儿都在发冷。她站起身,走到纪离忧面前,抬眼看她,脸色平静。

    纪离忧也在看她。他被她纯净无波的双眼所吸引。这双眼睛,盛装着他渴望的一切。干净,纯粹,简单,快乐。他是长在暗处的青苔,潮湿,阴冷,不得见天日。她却是开在向阳处的花朵,鲜艳,热烈,至高无上的纯净。她之于他,就像磁石之于刀剑,有着天生的、让人无法摆脱的吸引力。任你再锋利,却也会无法控制地走向她,靠近她,得到她。

    啪!

    纪离忧被打得脑子一蒙,回过神来。他保持着脸向旁边歪的姿势,转眼看叶蓁蓁,目光终于变得沉冷。

    “畜生!”叶蓁蓁骂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害死了多少人?!”

    “我不知道,”他冷冷道,“我只知道,我想得到的,就一定要得到。”

    叶蓁蓁气得直哆嗦。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这样冷血,无耻!禽兽不如!

    “你只知道我害死多少人,但是你知不知道我的叔叔,也就是你那死鬼公公,害死了多少人?当年天下人于我无所助,我如今又何需顾及他们?所谓江山,也不过是尸山堆起来的。”他抚着她的脸,忽地粲然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木有失忆梗……

    我发现读者们想象力就是丰富,在宋若谷那头脑补地震,这边脑补失忆,大家脑补得挺high呀,哈哈l3l4

第87章 国丧

    叶蓁蓁觉得纪离忧脑子有病。

    这个人根本没有是非观,做事只凭自己喜好,但凡他想要的,毁天灭地也要得到。他对皇位有一种可怕的坚持。其实叶蓁蓁大体懂得他的想法,皇位是先帝从他爹手里抢走的,因此,某种意义上也可以说,纪离忧当皇帝的机会被人抢走了。他肯定为此不甘心,越是不甘心,越是想抢回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他如果满脑子只有这一个念头,为之成疯成魔,那么大概什么样的事情都可能做出来。

    再说了,这个人三岁时家破人亡,之后在仇恨中长大,可想而知他是有多么的憎世。

    在洪水发生之前,叶蓁蓁觉得纪离忧挺可怜的,毕竟当年他只是个无辜的小孩儿。但是现在,她只觉得他可恨。无论你受到怎样的伤害,都不能作为伤害其他无辜人的借口。更何况,是那么多的人……

    简直的,罪不容诛。

    那天的谈话不欢而散,之后叶蓁蓁连出门散步的权利都被剥夺了——在这之前她可以由人跟着去院子外溜达一小会儿。

    这晚,叶蓁蓁洗完澡,坐在桌前发呆。算了算日子,不管纪无咎怎样,消息也该传出来了,纪离忧虽没有杀她,但也不能证明纪无咎还活着,因为纪离忧好像对她有别的想法……

    想到这里,叶蓁蓁心头浮起一阵厌恶。

    这时,纪离忧又来看她了。大晚上的往一个女人房间跑,这纪离忧真不讲究,叶蓁蓁腹诽道。

    这人似乎心情不错,叶蓁蓁一阵紧张。

    “明天我们就出发。”他说。

    “出发?去哪里?”叶蓁蓁问道。

    “自然是去京城,拿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他笑道。

    单从这句话,还是不能推测纪无咎的生死。叶蓁蓁只好自我安慰着,没有得到死的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她叹了口气,说道,“你只知道当皇帝的好,却不知道当皇帝的苦。”纪无咎的娱乐生活十分匮乏,整天闷在养心殿,批不完的折子,理不完的事情,他心里装着天下,劳心劳力的,真是一点都不快活,叶蓁蓁无数次感叹过,皇帝是个苦差事。

    纪离忧却道,“既然当皇帝这么辛苦,他怎么不把皇位让给我来坐?”

    叶蓁蓁答道,“说句实话,我觉得,就算你有皇室血脉,也不适合来做皇帝。”

    “哦?”他来了兴趣,“为何?”

    “眼睛都不眨地就把河炸了,害了人之后一点愧疚之心也无,反觉得是理所当然,这说明你没有仁心。你还没当皇帝,就已经害死那么多人,倘若有一天手握天下,怕是会更加地滥杀无辜,害尽天下人。身为帝王,对待大臣狠一些无所谓,但对待普通的老百姓,必须要有仁慈的心肠。这一点,一百个你,也不及一个纪无咎。”叶蓁蓁毫不留情地说道。

    纪离忧本来笑呵呵地听着她说话,最后一句却让他变了脸色。他摸着下巴,直勾勾地盯着叶蓁蓁,皮笑肉不笑道,“我就算有一百处不如他,至少有一点是比他强的。”

    叶蓁蓁低头不理他。

    他突然凑近,故意压低声音道,“我在床上比他强,你信不信?”

    叶蓁蓁抬头,厌恶地看着他。

    他却笑了,“不用这样看着我,大概是个男人都比他强吧。其实对付女人,这一点就够了,你说是不是?”

    叶蓁蓁突然站起身,粉面含霜,她指着门,对他说,“滚出去。”

    他站起来,却不挪一步,“怎么,被我说到痛处了?让我猜猜,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成为废人的?你还没有体会过男欢女爱的滋味吧?或是尝过之后,却忘不掉,又得不到?”他的笑容恶毒,看到叶蓁蓁因为一番羞辱而气得涨红的脸色,他的心中浮起一阵别样的快感。

    他笑道,“总之他千好万好,却连个男人都不算。你甘心吗?”

    叶蓁蓁抄起桌上茶碗直砸向他的面门,怒吼道,“滚!”

    纪离忧偏头躲开,他突然上前一步捉住叶蓁蓁的手腕,用力把她扯到面前,挑眉道,“这就害羞了?”

    叶蓁蓁气得嘴唇直哆嗦。她用力挣扎着,却又被他突然搂住腰,接着,他低下头捉住她的唇狂暴地吻起来。

    叶蓁蓁张口用力一咬,他吃痛躲开,气息凌乱。

    纪离忧此时的目光已经变了,变得热烈而疯狂。他方才只是想调笑几句,气一气她,却不想最后发展成这样,现在,他满脑子只剩一个疯狂的想法。

    得到她,得到她,一定要得到她……

    纪离忧不怕叶蓁蓁恨她。反正她已经够恨他的了,他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他突然把叶蓁蓁拦腰抱起,走至床前。

    叶蓁蓁又岂会不知他要做什么。她疯狂地踢打着,“混蛋,畜生!你给我滚!”

    纪离忧把她放在了床上,自己倾身压过来,他又来亲吻叶蓁蓁的嘴唇,捏着她的下巴不让她咬他,他在她口中一通肆虐,渐渐地嘴唇向下游移,同时解开了她的衣衫。

    叶蓁蓁眸光一闪,手假装挣扎,其实悄悄地伸向床边,那里,藏着几粒药丸。

    是的没错,就是她曾在金陵买过的那种药丸。因为南方天气潮湿,为了防止药力消耗,医馆的老板制作药丸时会在表面裹一层防潮的丸衣。当时老板对自己这一新的发明可是大夸特夸。丸衣不怕水,只有进到胃里,遇到胃酸时才会化开。所以虽然那天药瓶里进了水,但后来叶蓁蓁把药丸都倒出来擦干净了,以备不时之需。为了确保一旦受到欺负能第一时间够到药丸,她在房间各处都放了些,身上也带了。

    这会儿,最方便的就是床头了。

    叶蓁蓁拿了两颗药丸,趁他不注意放进嘴里含着,然后,她突然翻身把他推起来,按着他疯狂地亲吻。

    纪离忧方才情动,手上松开了些,因此让她得了逞。他冷不防突然被叶蓁蓁亲吻,热烘烘的脑子顾不得诧异,只余一片甜蜜,与越烧越旺的欲念。

    他按住她的后脑,迎接着她的亲吻,张开嘴勾住她的香舌翻搅。他闭着眼睛,睫毛如寒风中的蝴蝶瑟瑟抖着翅膀。眼前一片黑暗,脑中却又仿佛火光一片。纪离忧吻着她,心口越发地胀胀的不知是甜还是酸。

    叶蓁蓁一边把药丸顶进他的口中,一边一手托着他的下巴,将他的下巴向上抬了抬,好方便药丸进入他的喉咙。这一举动像是迫切的催促,纪离忧的魂儿几乎飘起来,他搂着她的腰,手不停地在她身上摩挲。

    叶蓁蓁忍着浑身的不适感,托在他下巴上的柔荑向下滑,顺着他的嗓子眼儿滑了两下。

    纪离忧只觉喉咙一阵发紧,药丸就这么滚进了食道。等他反应过来,已经晚了。他推开叶蓁蓁,捂着胸口一阵猛咳,“你给我吃了什么?!”

    “毒药。”叶蓁蓁重新穿好衣服,用力擦了擦嘴巴。

    纪离忧顾不上她,趴在床前催吐,却因晚饭吃得太少,这会儿什么都吐不出来。他终于坐起身,看向她,“我死了,你一定会陪葬。”

    叶蓁蓁笑道,“放心吧,你暂时死不了。不过我以后会亲手杀了你。”

    “到底是什么?”

    “哦,就是能让你修身养性的药,据说药性挺快的,这会儿应该能发作了吧?”她说着,目光向纪离忧身下飘去。那里,他的小帐篷依然坚守着。

    “你……!”纪离忧恼怒地看着她,突然又要扑过来。

    叶蓁蓁竖起食指朝他摇了摇,“千万别冲动,就算你现在行,半柱香之后也就不行了。不信你等着。”

    纪离忧不知如何是好了。男人,对自己那方面的能力都在乎,倘若刚刚入巷不过片刻便交代了,实在扫兴。可如果坐等着自己萎掉,似乎更扫兴……

    纪离忧的纠结没有持续太久。因为他的小兄弟坚持不住,终于弃械投降了。

    “……”奇耻大辱啊奇耻大辱!

    叶蓁蓁笑眯眯道,“至少从持久上来看,他似乎也比你强百倍。”

    ***

    惹怒纪离忧是要付出代价的。第二天,叶蓁蓁醒来时,发现自己正在一辆马车之上。

    纪离忧坐在马车之中,闭着眼睛,不知是醒着还是睡着。马车正在缓慢地行走,叶蓁蓁有些好奇,想要掀开窗帘向外看,手刚伸出去,纪离忧的声音突然响起:“做好心理准备再看。”

    叶蓁蓁没理会他,掀开了窗帘。

    入目是一片白色,仿佛暴雪过境。家家户户的门上窗上都挂着白布,有些树上也挂着。街口处立着白幡,在风中一荡一荡的。

    “这是……”叶蓁蓁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早就告诉过你了,国丧。”纪离忧睁开眼睛答道,话中透着几分快意。

    “我不信,一定是你故意让他们假装国丧骗我。”

    纪离忧冷笑,“你不信就站在山上看看,看看我到底有没有能耐买通那么多人。”

    叶蓁蓁听到这话,走出马车,爬上车顶。她站在车顶上向远处望,白茫茫的一眼望不到边。她只觉浑身的力气似乎都被抽走了,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刘冬孜蝉和柠檬青草茶的地雷。谢谢大家!

    晚上大概会双更,如果我能码出来~

第88章 北上

    叶蓁蓁睁开了眼睛。

    眼前似乎又出现了那一片残忍的白色。

    纪无咎死了,纪无咎死了,纪无咎死了……

    叶蓁蓁蜷起身体,把脸埋在臂间啜泣。她的世界仿佛突然塌陷了。连日来能吊着她的精气神儿的唯一力量,就是他的生死。如今突然之间,尘埃落定,他已不在人世,她觉得自己一下子成了孤魂野鬼,再不想在这世上独自流连。

    不,不行。要活下去,为他报仇。她要亲手杀掉纪离忧。

    叶蓁蓁擦干眼泪,坐起来,想先弄明白自己现在身处何处。房间有些小,床也小,地板是木头的,外面好像有阵阵的水声。

    还有,整个世界都在摇晃?

    叶蓁蓁以为自己头晕,但是世界晃得好像挺有规律。她扶着额头下了地,刚一站起,世界猛地一晃,她差一点跌倒,还好及时扶住了一旁的桌子。

    叶蓁蓁向外面走去,触目所见是一望无际的水。

    原来她是在船上。可是……“这是河吗,怎么没有岸?”她喃喃自语。

    “这是海,”纪离忧走过来,答道,他站在她身边,放眼望向大海的深处,“你没见过海?”

    叶蓁蓁捏紧拳头,眼中恨意遮掩不住。

    要怎样杀了他?

    纪离忧收回目光,正好看到叶蓁蓁的满面杀意。他不满地皱眉,“别犯傻,你杀不了我。”

    叶蓁蓁不想与他说话,更不想看到他。她走回房间,躺在床上发呆。心中想了无数个杀掉纪离忧的方法,然后又无奈地一一排除。

    奇怪了,纪离忧为什么不杀她?难道真的打算留着她侮辱?想到这里,叶蓁蓁一阵犯恶心。

    海,大海。她以前也憧憬过大海,纪无咎还说过要带她去海边玩儿,去视察大齐的海军。

    等等……海?!

    叶蓁蓁突然觉得很说不通。虽然大齐现在海路畅通,来往商船不断,但是纪离忧若是想尽快到达京城,最快的显然是骑马,其次是乘马车,为什么现在选择了海船?

    就算海船张满帆在顺风的情况下速度也很快,可是谁能保证天天顺风且风力强劲?再说海船也不如马车安全,他就不怕船翻了大家伙掉进海里喂王八?

    一定有蹊跷。

    不走陆路的原因是什么?

    有人在查,而且是严查,严到他无法掩人耳目的地步。

    那么严查的命令是谁下达的?是内阁吗?

    极少数人知道纪离忧的存在,更没人知道他和洪水有牵扯。因此,就算内阁有这个权利,突然失去君主乱成一团之际,他们也不会去查纪离忧。

    再者,如果知道纪离忧的身份,他和谭寄两个人摆在面前,显然纪离忧更有资格继承大统,现在内阁当家的是方秀清,方秀清讨厌谭寄,所以纪离忧和谭寄摆在面前,他多半会选纪离忧,又怎么会查他?

    所以,这个命令,一定是纪无咎下的!纪无咎他还活着!

    叶蓁蓁激动地从床上直接跳起来,脑袋一不小心碰倒屋顶,咚地一下把她弹回到床上。

    她坐在床上,捂着脑袋又把方才的推理捋了一遍,确定没有丝毫漏洞,这个结论千真万确。

    可是还有一个问题不明,那些国丧又是怎么回事?她亲眼所见,纪离忧也没那个能力买通那么多人,虽然官府查得不严,但到底还是有人在查,他不敢过于高调。

    她好像莫名其妙地就突然出现在那个地方,应是之前被迷晕了。那么纪离忧若是想让她看国丧,出门便是一个村落,肯定有国丧可以看,何必把她迷晕之后带到一个新的地方?太多此一举了吧?

    解释只有一个,他们所在的村子没有,那个地方却有。

    为什么?

    叶蓁蓁闭着眼睛,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站在马车上看到的画面。不止是白色,而且,从地形上来看,他们所在的地方相较于四周围地势低洼。

    如果遇到洪水,这样的地方自然首当其冲,死的人也会最多。大概家家户户会死人吧。

    也就是说,根本没有什么狗屁的国丧,那里处处挂白,只是因为死的人太多了!

    所有的问题都有了答案。叶蓁蓁一阵狂喜,她觉得自己全身上下每一根血管都在欢乐地跳着,心脏更是震颤个不停。

    纪无咎还活着,不仅活着,他这是在想法设法地宣示自己的存在,好让她知道他还活着。要不然,他假装驾崩,暗藏在深处,坐等纪离忧上钩,才是上上之策。

    叶蓁蓁忽地眼眶发热,这傻子,只是为了不让她担心,竟然错过这么好的时机。

    不管怎么说,活着就好,活着才有机会。而且现在纪离忧不正在自己送上门去吗?

    叶蓁蓁躺回到床上,抓过薄被盖着头一通狂笑。大概是憋了气,她感觉到一阵胸闷,又加上这大船不停地晃,晃得人胃里难受,于是这时候她又犯恶心了,这次没忍住,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跑到外面去吐了。

    这一吐就吐了个昏天黑地,叶蓁蓁把酸水都吐出来了,浑身脱了力,吐完之后,她瘫坐在甲板上,靠着栏杆吹海风,才稍微舒服了一些。

    纪离忧走过来,递给她一杯茶,一边说道,“第一次出海都这样,我当初比你晕得还厉害。”

    叶蓁蓁接过茶来喝了,喝完之后把茶杯递还给他。作为一个有礼貌有涵养的大家闺秀,她头一次对“谢谢”两字如此吝啬。

    纪离忧放下茶杯,又递给她一个剥好的橙子。橙子酸酸甜甜的,叶蓁蓁一点一点全吃光了,吃过之后感觉好多了。

    于是她身上有了力气,站起身拍拍屁股又回房间了。全程对纪离忧不发一言。

    纪离忧便坐下来,隔着栏杆望着大海,苦笑。

    接下来,叶蓁蓁过了一段暗无天日的生活。她没想到晕船可以晕成这样,果然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海船就是和河船不一个档次的!

    她乘河船虽然也有那么点晕乎,但胃里一点不难受,该吃吃该喝喝。可是到了海船上,她真是吃多少吐多少,只要胃里有点东西,多半会吐出来,胃里一空,她又得重新吃东西。虽然毫无食欲,可是不吃东西会出人命的,她可不想刚知道纪无咎没死,自己却翘辫子了。

    于是叶蓁蓁就走进了吃东西吐东西吃东西吐东西的死循环中。

    唯一能让她感觉稍微好受点的是纪离忧送来的橙子。她从一天吃一个发展到一天吃八个,纪离忧看得心惊肉跳,生怕她这么个吃法会吃出人命,所以无论如何不再给她加量,一天只给八个。

    叶蓁蓁觉得,她能活下来,一定是橙子的功劳。

    她千里狂吐,一路从滨海吐到天津,可总算下了船。叶蓁蓁是被人搀着下船的,她实在没有力气走路了。

    纪离忧把她扶上了马车。给她和自己都乔装了一遍。叶蓁蓁被打扮成一个不起眼的老太婆,纪离忧则长了一把莫名其妙的胡子。

    虽如此,叶蓁蓁却知道,他们一定不会去京城。因为纪无咎还活着,稳稳当当地在龙椅上坐着,所以京城依然是纪无咎的地盘,即便纪无咎表示敞开大门欢迎这位堂兄,纪离忧也不会贸然前往。

    果然,他们一路向西北行了一天,最终停在房山。叶蓁蓁当天昏昏沉沉地睡过去,次日一早醒来头还是有点晕,大概是晕船后遗症,她吃过早餐又吐了一遍,吐完之后吃了点橙子才觉好了。

    纪离忧带着她爬上了百花山,在山顶指挥人埋东西。

    叶蓁蓁挖苦道,“你是想把自己的身家埋在此处吗?还没死就先想后事,倒是思虑得长远。”

    纪离忧指着地上一包包的东西,“这些,都是炸药。”

    叶蓁蓁脸色霎时一变。

    纪离忧笑道,“只要他敢来,我就一定让他有来无回,”顿了顿,他又说道,“我说过,江山和你,我都要得到。”

    怎么办怎么办,叶蓁蓁心里记得团团转,怎么样才能让纪无咎不要上来?

    纪离忧又问道,“我很好奇,你是从何时得知他还活着的?”

    叶蓁蓁翻了个白眼,“从你不举的那一刻开始。”

    纪离忧面色一沉。

    她又问道,“你现在能举起来了吗?哎呀看这个脸色应该是不能的。”她故意说得大声,周围劳作的人不少都把此话听了去。其中有些人是纪离忧的心腹,知道纪无咎不行那件事儿,现在纪离忧又遇到这种情况,他们难免在心中多感叹几句:难怪皇室的子息一直单薄,原来他们家有这种遗传病……

    “等着吧,你会哭着向我求饶的。”纪离忧冷笑道。

    叶蓁蓁才不怕他的恐吓。她现在最担心的是纪无咎上当,踩进炸药圈子里。他刚从洪水里捡回条命来,可千万别折在这里。

    纪无咎,你不是说我是你的福星吗,希望这次我依然能给你带来好运气。叶蓁蓁默默祝祷,把从东到西的神佛们求了个遍,连圣母玛利亚她老人家都没放过。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炉温。、竹叶青的地雷。谢谢大家!

    下一章皇桑归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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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无德介绍:
文案: 作为内阁首辅的嫡亲孙女,叶蓁蓁被塞给皇帝当大老婆。大婚当夜,她一不小心把这个在朝堂上威风八面的少年天子踹下龙床。后者当晚干脆歇在某宠妃宫中。 早就看你不顺眼了!这是双方的心声。 从此,给皇帝添堵就成为皇后的日常工作之一。 总之这就是两个高智商低情商的二货凑一块磕磕绊绊过日子的故事。结局1v1,HE皇后无德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皇后无德,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皇后无德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