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嫁祸
丽妃虽脑子笨了些,却并不糊涂,而且还有繁春在身边时时提醒,所以对于许才人的刻意接近很是警惕。
毕竟,这个许才人是太后的人。
许才人并不隐瞒意图,“我对姐姐没有恶意,我只是……想报仇。”
丽妃想起那日她在寒风刺骨中罚跪的惨样,心里便信了几分,又问道,“能为你出气的人很多,你为何找本宫?”
“我知道姐姐正好也想报仇。”
许才人这句话算是说中了。丽妃最近表面上没出什么幺蛾子,心里对叶蓁蓁那股恨意可是如何能消得,只是考虑到纪无咎才刚刚对她好了一些,叶蓁蓁此人又太过狡猾凶狠,她便有些忌惮,没敢轻举妄动。现在被许才人这么一说,心头的火又被挑起来,便动了几分心思。
“你可有什么万全之法?”丽妃问道。
“现下正好有个绝妙的时机,只不过……要向姐姐借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许才人四下看看,凑上来在丽妃耳边低声说了句话。
丽妃一下子变了脸色,怀疑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那东西在我手上?”
“姐姐莫怪,我也是偶然得知的。”
“既如此,你想怎样?”
许才人便如此这般地跟丽妃商量起来,听得丽妃连连点头。
***
这一天日头和煦,连日来的大风也住了,是个好天气。叶蓁蓁带着几个人,在英华殿外放风筝。英华殿本是一处礼佛之所,但也不知怎的,太后几乎不来此处,所以这里也快荒废了,只余下几个宫女太监时常洒扫,擦一擦佛像,续一续香火。叶蓁蓁拽着风筝在外面玩闹,英华殿里的人听到动静,也纷纷跑出来凑热闹,站在门口仰头看天上飞的一只巨大狮子。狮子做得栩栩如生,威风凛凛,让人恍然觉得那是文殊菩萨坐下的仙兽显像人间。
纪无咎站在不远处,由一处墙角遮掩着,也在看着这一幕。
叶蓁蓁把狮子收起来,又放起来一个鸟人。这种鸟人在西洋俗称安琪儿,长得金发碧眼,白白胖胖,背上生有一双洁白的羽翅,十分漂亮可爱。鸟人浑身上下j□j,侧着一条腿掩盖住重点部位。虽然没穿衣服,但这只是个小孩儿,所以大家也不觉得羞涩,纷纷好奇地瞪大了眼睛看。
只是鸟人身子是歪的,所以重心不稳,磕磕绊绊了半天也没飞起来,叶蓁蓁改了好几次结,好不容易把它弄起来了,线又断了。
小鸟人在空中挣扎了一会儿,落在了英华门的门楼上。
叶蓁蓁仰头看着那只风筝,算了一下英华门的高度,决定还是不亲自去拿了。她的腿好不容易痊愈了,可不能再出毛病。她又扫了几眼周围的奴才,看起来似乎……一个比一个笨。
纪无咎看到这里,便迈步打算上前帮忙,却没想到叶蓁蓁突然向不远处喊道:“陆统领,你过来!”
陆离小跑着过来,“微臣参见皇后娘娘。”
“免礼,”叶蓁蓁笑着挥了挥手,“你去帮本宫把那个风筝拿下来。”
“是。”话音刚落,陆离纵身一跃,如一只敏捷的鹞子,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再定睛一看,他已站在墙上。
陆离拿着风筝跳下来,递给叶蓁蓁,素月想接,叶蓁蓁却先她一步亲手接过来,笑靥如花,“多谢。”
“微臣不敢。”
叶蓁蓁拎着风筝,仔细看着陆离,问道,“你脖子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回娘娘,臣与同僚切磋武艺,受了些微轻伤。”
叶蓁蓁皱眉,“陆统领锻炼武艺也是为了保护皇上,忠心可嘉。王有才,你去坤宁宫取些五香化於膏赏给陆统领。”
“微臣多谢娘娘。”陆离又跪下来,他驯服地低着头,脸上挂着温柔而略带宠溺的笑。这个笑容没人看到,除了不远处偷窥的某人。
纪无咎咬着牙,目光凶狠。
这时,一个乾清宫的太监跑过来,“皇上,皇上!”
冯有德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便自己捂着自己的嘴巴跑上前,喘着气低声说道,“皇上,不、不好了。”
“怎么了?”冯有德问道。
“王昭仪流产了!”
***
王昭仪住在雨花阁,在后宫之中算是比价偏的。叶蓁蓁听说王昭仪流产,第一时间赶到了现场。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这里已经聚集了很多人,似乎在专等她一人。
叶蓁蓁有点不妙的感觉。因为,就连太后她老人家也来了……
太后不放心,她担心纪无咎包庇叶蓁蓁。而且,这是关系到皇家子嗣的大事,她跑来主持大局,也算合情合理。
叶蓁蓁一脚刚迈进雨花阁,便听到太后娘娘当头一声暴喝,“你这个毒妇,还不跪下!”
“母后可真是着急,我这另一条腿还在门外呢,”叶蓁蓁笑道。她款款地走进来,与在场诸位见了礼,站定不动,“不知是谁惹母后如此生气?”
“你还有脸来问?我问你,你为何要残害王昭仪?哀家日日烧香诵佛,只为给皇上求个一男半女,却这么多年来只开花不结果。好不容易这次盼着王昭仪怀上龙种,你却嫉妒心切,竟然伤她性命!”
叶蓁蓁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她这皇后当得可真热闹,天天有人抱着黑锅往她头上扣。她环视一周,目光扫过纪无咎,发现他脸色沉郁,似乎火气很大。看来他挺在乎这个孩子的。她想。
叶蓁蓁冷笑一声,“这些话,本宫可不敢当。母后您天天烧香,也不见送子观音照拂一下皇上,原因无非有二,要么就是菩萨不顶用,要么就是您的心不诚,这可都不关我的事。您说本宫谋害王昭仪,可有证据?”
“怎么没有证据,哀家和皇上都不会冤枉无辜,太医。”
“微臣在,”一个年轻的太医走上前,说道,“禀皇上,太后娘娘,皇后娘娘,王昭仪受伤失血,又受了惊吓,所以孩子没保住。伤处在肩膀,为火器所伤,钢珠射入骨肉,需要开刀来取。”
叶蓁蓁眯起眼睛。
“你听听,”太后气得直拍桌子,“整个后宫,就只有你玩儿那劳什子,不是你是谁!”
其实不止叶蓁蓁有火铳,少量高级侍卫也有。陆离就有一把,还有他手底下几个小队长,也都配着。若是按照这个条件,至少有两个侍卫是可疑的,一个是负责此处安全的小队长,另一个就是可在皇宫之中任意行走的陆离。
纪无咎面沉如水地盯着叶蓁蓁,等着她提出这个疑点。
然而她没有,她只是咬了咬唇,问道,“可有人证?”
人证自然也是有的。王昭仪身边的大宫女被传来,口述了整个事件的过程。今日申时二刻,王昭仪从贤妃处拜访归来,走在雨花阁门口,刚要进门,她的肩膀突然炸开一片血花,她惨叫一声,当场晕倒。后来的事大家就都知道了。
“你确定是申时二刻?”叶蓁蓁问道。
“回娘娘,即便不准,也相去不远。”
“真是巧了,申时二刻本宫正在放风筝,哪有闲心来雨花阁串门。”
丽妃说道,“这种事情皇后娘娘自然不会亲手来做。”
太后点了点头,“有道理。你有火铳,大可以让太监去下毒手。”
“既如此,”叶蓁蓁转脸看向地上跪着的宫女,“你们可有人看清楚凶手是哪个太监?”
“回娘娘,奴婢们都吓了一跳,回过神时也只急着照顾娘娘,一时不曾看到。”
如此看来,叶蓁蓁是很难洗脱嫌疑了。
但其实不然,在场所有人,除了她和纪无咎以外,都不知道另一件事:她虽然有火铳,却没有火药和钢珠。自从她上次偷偷摸摸地研究连珠火铳并且成功之后,纪无咎虽然高兴,但还是勒令她停止玩儿这种高危武器。如果实在想玩儿,可以玩儿火铳,但火药和钢珠是万万别想了。他竟然还为此事专门找了几个人盯梢,不许她私底下踅摸那些东西。
所以她其实并没有作案条件。但这个证据太特殊,只能由纪无咎来提供。如果纪无咎不愿意说,那么一切都是白搭。
根据她从进门到现在纪无咎的表现来看,他很可能真的打算装傻。叶蓁蓁抱着一线希望问他道,“皇上,您有什么话要说?”
“这句话朕也想问问你,你就没有别的话要说?”
看来他是真的打算隔岸观火了。叶蓁蓁冷哼,说道,“我暂时无话可说。”
“那就是认罪了?”太后有些迫不及待。
“没做过的事,本宫永远不会认。只不过凶手有备而来,想要栽赃陷害本宫,本宫一时看不出破绽,请太后娘娘宽限些时日,我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如此,便给你三日,三日之后,哀家定要为皇上死去的孩儿讨一个说法。”
“五日。”
“五日便五日。”
叶蓁蓁心事重重地回到坤宁宫,一路都在想着这件事情的经过,想着谁最有可能是凶手。纪无咎和她顺路,两人便一起走着,却始终不曾交流过一句话。叶蓁蓁站在坤宁宫前想与他告别,没想到他却跟着她一起进了坤宁宫,且屏退了一众伺候的人。
“恭喜皇上,看着我孤军奋战是不是很过瘾?”叶蓁蓁冷嘲热讽。
纪无咎却答非所问,他直视着她的眼睛,问道,“你喜欢你的表哥,对不对?”
31、立威
31、立威
叶蓁蓁有一瞬间的怔愣。
纪无咎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下,这次是肯定的语气,“你喜欢你的表哥。我的,皇后。”说到最后几个字,他几乎在咬牙切齿。
叶蓁蓁凤眼圆睁,怒道,“你在说什么疯话!”
“你们两个一起长大,一起读书练武,你的武功是他教的;你连他衣领上绣的是什么字都知道,可见你们极其亲近;你不相信任何人,却相信他,遇到老虎性命攸关时都没哭,在他面前却轻易哭出来;你担心他,看到他受了伤,便赐他名贵药膏;你护着他,即便自己蒙冤,也不愿意指认他的嫌疑。是也不是?”他步步紧逼,把她逼到房间内的角落,他高大的身材罩过来,仿佛泰山压顶,乌云蔽日。他的声音里压抑着怒气,嗓音因此显得格外低沉,在寂静的室内,像是一把黄连木做的鼓槌,击打着叶蓁蓁的心脏。因为离得太近,他们的额头几乎抵在一起,他看进她的眼睛里,目光阴郁而冰凉,说话时喷出的呼吸缠在叶蓁蓁脸上,明明是热的,却让她想起吐着信子的毒蛇。
叶蓁蓁身体微微发抖,不知是气得还是吓得。
他继续说道,“你爹甚至想要把你许配给他。只可惜,你最后还是嫁给了朕,是不是很难过?”说着,他竟然弯起嘴角扯出一丝笑,然而笑容冰冷,眸中一片暴戾。
叶蓁蓁鼓足了勇气和他对视,沉下声音说道,“你简直是在胡说八道!”
“所谓表哥表妹天生一对才是真的胡说八道。朕说的,只不过是事实,”他挑起她的下巴,指肚轻轻摩挲她白皙柔滑的皮肤,“或者,你愿意证明给朕看,朕方才是在胡说八道,你和他并无私情,你满心装的都是朕这个夫君?”他说着,拉起她的手搭在他的腰上,一手捧着她的脸,头压得更低,作势要吻她。
叶蓁蓁极力忍着,紧闭双眼,眉头都打了结。
纪无咎却并没有亲下去。他冷笑一声放开了她,后退几步看着她,目光深沉冰凉如冬日的潭水。
叶蓁蓁握紧拳头,垂下眼皮不说话。
“叶蓁蓁,你生是朕的人,死是朕的鬼。”
不管怎样,不管你心里装的是谁,这个事实永远无法改变。你越是喜欢他,就会越痛苦。因为你得不到他,而他也得不到你。
朕得不到的,旁人也休想得到。
***
叶蓁蓁把自己关在房间一整天,茶饭不思。素月以为她是因王昭仪的案子而头疼,劝了几句,见她神色恹恹的也不答话,比往日里颓废了许多,便只好退出来,和素风王有才商议对策。
商量半天也没商量出个所以然,因为最关键的证人是皇上,而他们谁也没那个胆子和本事请动皇上。素月私下里问了冯有德几句,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冯有德闭口不答,因为……他也不知道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
其实,纪无咎并不是打算见死不救。他只是想晾她几天,到她走投无路时再挺身而出。
只有在最后关头,她才会明白,到底谁才是真正能够让她依靠的人。
叶蓁蓁的颓废持续了一天,也就渐渐回了魂儿。眼下最要紧的是把黑锅摘下来,否则真的背上个谋害宫妃残杀龙脉的罪名,她也就离废后不远了。
王昭仪已经醒了,只是身体虚弱得很,根本起不来床。叶蓁蓁去探望了她一下,问了几句话,王昭仪哭哭啼啼地答了,一边拉着叶蓁蓁的袖子说道,“请皇后娘娘一定要为臣妾做主,找出真凶!”
叶蓁蓁有些意外,“你怎么那么确信此事不是本宫所为?”
“娘娘心肠一向好,定不会做出此等伤天害喇事。”
“……说实话。”
“娘娘若是想要加害于我,必定会做得遮遮掩掩,尽量避免留下线索,又怎么会明目张胆地使用火器?”
叶蓁蓁点点头。这么明显的漏洞,连王昭仪这个局内人都懂,那么旁人又怎么可能不懂,只是就算懂,也要懂装不懂。
她们都要置我于死地。叶蓁蓁想。
只是本宫偏要好好地活着,活得比你们所有人都要久。叶蓁蓁冷笑。
她把王昭仪那个贴身宫女叫到门外,让她和另一个宫女一起演示了一下当时王昭仪被击中的整个过程。然后,她摸着下巴沉思了一会儿,说道,“王昭仪当时是面对着门,伤处在肩上靠后背一点,钢珠斜向下穿入,也就是说,凶手应是在她身后斜上方射击的。”说着,她站在门口,向对面望去,那里是一堵高高的墙。
趴在墙上放枪,角度很吻合。
墙外是一个偏僻的过道,叶蓁蓁领着几个人绕过去,走在过道里,到大致是雨花阁对面的方位停住,围着墙检查了一番,除了顺着过道的脚印外,在某一处发现,有几个脚印是正对着墙的。
而且,和这几个脚印对应的红墙上,也有脚印。
叶蓁蓁让王有才搬过来梯子,她亲自爬上去,骑着墙仔细查看。有两片瓦的边缘出现了细细的压痕,叶蓁蓁伸出手指蹭了蹭,蹭起一点浮末,这说明这个压痕出现不久,而且应是由细而坚硬的东西所致。
她一下子想到了飞爪。
也就是说,凶手用飞爪卡在瓦上,登着爬上墙,伺机对王昭仪出手。
这个过道很是僻静,因一头是死胡同,所以也没什么人经过,另一头通向后宫各处,但这个出口平常是有人值守的。倘若值班的人向过道里一望,八成就会发现凶手。
叶蓁蓁命人传来案发时候当值的太监,问他当时有没有可疑的人经过过道。那太监一口否定,叶蓁蓁便不再问,放他回去了。
“娘娘,如果这个人撒谎怎么办?”素风问道。
叶蓁蓁笑道,“不是如果,是肯定。他是从犯。”明明有人过去了,他却说没有。即便那个人从别处越墙过来,也很难不被他发现。而且从墙上留下的脚印来看,凶手的身手并不好。
所以,若说当值的人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到,那简直是不可能的。
“娘娘,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王有才也很快想明白过来,问道。
“你们几个,偷偷打听一下,这个人跟什么人交好,最近与谁有过来往,打听得越仔细越好。尤其是懂些木匠活计或者与军器有瓜葛的,以及会铁器会鼓捣火药啊什么的,这一类人。”
“娘娘您是说……”
“不错,本宫丢的那只鸟铳,冯有德应该并未捡到,怕是已落入他人之手。”因为惜命,叶蓁蓁试枪时用的钢珠比寻常钢珠要小一些,王昭仪身体中取出来的那粒钢珠,正是她自己为试验连珠鸟铳量身定做的。当日连珠鸟铳虽然炸膛,但其中还保留着一些火药和钢珠,凶手这次用的就是其中遗留的。那日她的枪炸膛并不严重,修一修应该还能用。
综上,有人捡走了连珠鸟铳,拿去修了一番之后自己留下,这次用来行凶,既可以除掉王昭仪腹中的胎儿,又能够嫁祸给叶蓁蓁。
王有才觉得很微妙,这和他曾经做过的那件缺德事是多么的相似。啥也不说了,皇后娘娘威武!
所以这次王有才比素月素风她们两个还要尽心尽力。
虽说叶蓁蓁在主子里头的人缘不算太好,但她手底下这几个人,在宫女太监里头的人缘,却相当不错。不为别的,就为皇后娘娘有钱。叶蓁蓁专门拨了一笔钱给他们三个出去收买人心。不要说“钱是靠不住”的这种话,在很多时候,钱是唯一靠得住的。素风素月王有才他们三个,本身跟着尊贵的主子,又出手大方,还从不作威作福,这样的人不得人心,还有什么样的能得?
因此,他们的一番打探下来,叶蓁蓁很快有了收获。
丽妃宫中有个太监叫陈克,喜欢火器,他还从外面买过一本《神器谱》,里边有各种各样火器的详细图解。最重要的,这个人跟那个值班太监的关系不错。
果然是丽妃!
这女人才过了几天舒服日子,就又不安生了。
因为怕打草惊蛇,所以叶蓁蓁没有差人直接去露华宫传陈克,而是领着几个人在他的必经之路上埋伏着,把人敲晕套上麻袋,抬回了坤宁宫。
陈克本来就心里有鬼,被人从麻袋里倒出来时,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叶蓁蓁也不跟他废话,“招了,留你一命;不招,死。”
“奴、奴才不不不知道娘娘在说什么。”陈克不敢招,招了肯定活不了——扛着火绳枪打宫妃这种事情,够他死一万次的。
“看来是不相信本宫?这话本宫只说一遍:你若是招了,本宫可以放你提前出宫,助你远走高飞隐姓埋名。丽妃在宫中有些势力,但她的手却伸不到外面。她不能,我能。”
陈克低头不语。
“你以为不招就能活下去吗?即便本宫不杀你,只要本宫有一丝怀疑,丽妃怕也不会放过你吧?”
陈克的表情有些痛苦。他在宫里头混,也不求出人头地,只想好好活着,怎么就这么难。先前丽妃就以命威胁他,让他干那种勾当,现在又被皇后娘娘恐吓。他们这些当奴才的怎么就那么命苦。
见陈克有些犹豫,叶蓁蓁命王有才端来一个炭盆,炭盆中盛满了烧得通红的碳。王有才把炭盆放到陈克面前,叶蓁蓁笑道,“本宫吃多了烤猪蹄,早就想尝尝烤人手的滋味,不如你就委屈一下吧。”
她的话刚说完,王有才便抓着陈克的手往火盆里探,陈克惊恐地喊叫,剧烈地挣扎,却被身后两个力气颇大的太监按住,动弹不得。
再虚无缥缈的威胁也不如眼前的酷刑来得直接,陈克眼看着手即将碰触到炭火,他已经感受到手掌处的炙热,于是哭喊道,“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
不得不说,这世界上的硬骨头毕竟是少数。
那把连珠鸟铳确实是被陈克捡走的。此人爱枪如痴,可惜大齐朝对火器的管制十分严格,他自己无法得到一把,偶然捡了这个,虽心知是皇后娘娘的,却因实在爱不释手,所以想玩儿两天再还回去。不想此举不小心被丽妃发现,丽妃觉得这东西既然是皇后丢的,就不要还给她了,而且指不定以后能有什么用处呢,所以勒令陈可留下了它。陈克乐得如此,自己研究着把枪修好了。
后来王昭仪怀孕,丽妃十分嫉妒,又对叶蓁蓁怀恨在心,便用了这个一石二鸟之计,打伤王昭仪,嫁祸给皇后。
叶蓁蓁听他说完,问道,“那把鸟铳呢?想必你已经毁灭证据了吧?”
陈克答道,“丽妃娘娘确实让奴才做完此事之后把鸟铳扔进太液池,但是奴才因心中不舍,所以偷偷留下了它,就藏在居处。”
叶蓁蓁心想,这人胆子也够大的。不过,这样一来,倒十分方便定罪了。
***
次日,叶蓁蓁把所有人都请到坤宁宫,当着大家的面审丽妃。
丽妃昨天发现陈克失踪之后,便察觉出不对劲。不过转念一想,反正证据已经毁灭,她只要一口咬定被冤枉被陷害,想来皇后也不能把她怎么样。于是她面无惧色地抵着赖。
然而令她意想不到的是,叶蓁蓁竟然命人取来了那把罪证,陈克当场指认,这东西就是他捡到的以及用来刺杀王昭仪的、丽妃让他留下的以及销毁的,罪证。
而且这把鸟铳是在露华宫找到的。
丽妃脸色大变,虽依然满口否认,却没人再相信她。
证据如此确凿,叶蓁蓁的敌人们想帮她说句话都不能够了,只得眼睁睁地看着皇后对她进行处罚——纪无咎全程都在装哑巴,只最后说了一句,“丽妃降为苏婕妤,其他的一切凭皇后处理。”
叶蓁蓁命人把苏婕妤拖到坤宁门外,打上四十板子。行刑的人都是她提前打过招呼的,保证下死手,只最后给她留口气儿便好。
四十板子下来,苏婕妤已经面如金纸,呼吸微弱。当着这么多主子奴才的面被打上四十大板,远比降位丢脸得多。
叶蓁蓁站在台阶上,修眉长挑,凤眼微眯,环视一周。被她目光扫到的人纷纷小心肝儿乱抖,脖子后头冒凉气儿。
“苏婕妤谋害宫妃和皇嗣,本来罪无可恕。只因太后和皇上都是向善好生之人,今日本宫便只打她四十大板,小惩大诫。往后若还有人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本宫绝不姑息。”
周围虽然人多,此时却不闻一丝人声。
纪无咎就站在叶蓁蓁身边,在侧头看她。她这样威风凛凛的样子,像极了一头小老虎。她的眼睛亮晶晶的,藏在浓密的睫毛之下,像是两丸熠熠生辉的黑水晶,让人看着不觉怦然心动。
叶蓁蓁没察觉到纪无咎的目光,她卯足了气势说道,“今日本宫把话撂在这儿:以后谁要是想作死,本宫一定让他死得漂漂亮亮的!”
震慑得足够了,叶蓁蓁也就让大家都散了。今日这样立一立威,想必能太平一段时日。
所有人都走后,纪无咎依然站在院队看着叶蓁蓁。她便问道,“皇上可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对不起。纪无咎张了张口,可是这三个字却卡在喉咙里,无论如何都不肯钻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sopher和住在坟地的猫投的地雷,么么哒^_^
感谢所有支持正版和酒小七的读者,爱你们!
希望大家阅读愉快o(≧v≦)o~~
32、微笑
32、微笑
叶家的女眷又进宫探望皇后了。
叶蓁蓁留心打量,她祖母她母亲以及她的两个嫂子,气色都很不错。其实她最担心的是她爷爷,前些天纪无咎把朝堂弄得鸡飞狗跳,叶党吃了不少亏,这种事情她想不知道都难。
叶修名是个固执且要强的人,被纪无咎收拾,肯定很生气。
所以叶蓁蓁仔细询问了一番她爷爷的情况,得知他每天都在活蹦乱跳地生气时,本该担忧的她,却又放下心来。还有力气生气,说明身子骨硬朗得很。
叶修名的郁闷不只是因为纪无咎,还有一个方秀清。方秀清是个男人,老太太想骂他也不知从何处下手,因此她重点照顾了一下他老婆,搂着叶蓁蓁回忆了一番当初那个女人看上了叶康乐而叶康乐在母上大人的威压之下并没有娶她的往事。这么一件棒打鸳鸯的事被她如此骄傲地说出来,叶蓁蓁听得是满头黑线。连陆夫人都有些不好意思,但是见婆婆兴致好,便也没有阻止。
且不论这件往事的内情到底是什么,叶蓁蓁心想,方秀清和她爷爷的仇不会就是因为这个结下的吧?
当然不是。叶修名和方秀清之间的私怨,其实说到底,还是因为公仇。方秀清刚在官场上崭头露角那会儿,叶修名也是颇赏识他的,两人还有些惺惺相惜。只不过他们对待政事的理念有很大不同,后来也就渐渐相左。叶家树大根深,所以叶修名处理事务时倾向于保守,要考虑多方的利益;而方秀清有着经天纬地的抱负,比之叶修名要激进许多。凡是这类人中龙凤,其实都多多少少有些自负,两人各自坚持己见,互不相让,慢慢地也就发展到这一步。
这种矛盾是一种死结,无解,除非把其中一个人砍死。
而当纪无咎又在其中掺一脚时,那就更乱了。纪无咎其实不只是利用方秀清对付叶修名,他对方秀清也有所提防,要不然赶走一个权臣又自己亲手扶起来一个,好玩儿呀?
叶蓁蓁每每想到他们之间这种三角关系就脑仁儿疼。天底下最聪明的三个人凑在一起玩儿勾心斗角,一句话一个眼神儿都有可能暗藏玄机,光是想想就挺可怕的。
也挺无力的。
叶蓁蓁宽慰了老太太几句,把话头引向别处。陆夫人便说到自己的哥哥——也就是陆离的父亲,最近要去敦煌支援守军驱逐蛮夷的事情。那边出现了几拨西域来的流匪,经常骚扰边民,苏常虎带兵剿了几次,但是对方打仗的本事没有,跑路的本领却是一等一地高明,所以没什么成效。陆离的父亲曾在边关待过好些年,亲自上阵杀敌,在对付关外流匪一事上很有经验,所以这次纪无咎就点了他去敦煌。叶蓁蓁听到此,便明白过来,怪不得前几天苏婕妤犯了那么大的错,纪无咎也只降了她两级,原来是因为人家的爹正在边关卖力气,所以他不好对他女儿下太重的手。她还只当他是怜香惜玉呢。
又回想起纪无咎在面对王昭仪流产一事时漠然的态度,叶蓁蓁心想,这人真是当皇帝当得没了心肝。
***
与此同时,远在翠芳楼的某个没心肝的皇帝,轻轻地打了个喷嚏。
“公子,可是受了凉?”红云关切地问道。这要是别的男人,她保管已经坐到他怀里抻着粉红粉红的小手绢帮他擦鼻子了,只是眼前之人似乎极讨厌被人触碰。红云喜欢有钱又出手大方的男人,但是对纪无咎却有着一种像是刻在骨子里的敬畏,这让她根本不敢靠近他。
“没事。”纪无咎掏出手帕拭了拭。简单一个擦鼻子的动作竟然被他做得十分赏心悦目。他手中的白色帕子是商丝做的,这种丝来源于商地的一种野蚕,产量极少,十分名贵。属于皇室特供,普通人即便有钱也买不到。
红云在桌子的另一边儿托腮看着他,待到他把手帕收回袖中,便笑道,“公子,不瞒您说,我在这翠芳楼待了十年,见过的男人数不过来,但没有一个如您这般尊贵。”人但凡有点钱,都愿意活得讲究一些。但有些人就算再怎么讲究也只是个讲究的暴发户,而有些人却举手投足之间贵气天成。
身为皇帝,纪无咎对赞美的抵抗力是变态级别的,所以他也没接她的话,只是说道,“我们来说正事。”
红云娇笑道,“公子请讲,奴家洗耳恭听。”
“我要得到她。”
红云心想,果然男人都够贱,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以他的外表和家世,要什么样的漂亮姑娘没有,非要勾搭人家有夫之妇。也不知道是哪个女子如此倒霉被他盯上,奴家我今日便帮你一帮,不用谢了。
于是,红云笑道,“这个,公子您问我,可是问对了。这女人啊,最喜欢的男人其实是那种冷若冰霜的,你越是对她爱答不理,她便越是对你上心。这叫‘欲擒故纵’。你骂她,吼她,侮辱她,她反而会对你言听计从。”
纪无咎好歹是睡过许多漂亮女人的男人,于男女之情上还没有一二到底,他在脑子里想了一下如果他骂叶蓁蓁吼叶蓁蓁侮辱叶蓁蓁那么……后果一定很严重!
于是纪无咎站起身,又从袖中摸出一叠银票拍在桌上,皮笑肉不笑地说道,“答得不错,这些钱你趁活着好好花。如果这个方法不管用,下次我会过来取你的人头。”说完就要走。
红云吓得差点晕过去,哪有这样威胁人的!动不动要别人的命,这也太扯了!可是为什么她竟然觉得他会真的这样做……
“公子请留步!”
不管怎么说,在生命威胁面前,节操是可以忽略不计的。红云说道,“此事需要从长计议,请问公子,那位……额,夫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叶蓁蓁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纪无咎竟然有些迷茫。他可以找到很多词语来形容叶蓁蓁,却觉得无论怎样表达都会言不尽意,仿佛那些词语一旦加诸她的身上,便失去了效用和光彩,无法道其万一。
叶蓁蓁……就是叶蓁蓁。
纪无咎叹了口气,说道,“总之你只要知道,她是一个极难讨好的人。”
红云觉得他这句话简直就是废话,一个良家妇女要真是那么容易就被你勾搭了,那才叫不正常。她笑道,“凭她多难讨好,也不是无坚不摧的。正所谓‘烈女怕缠夫’。”她说话时着重强调“烈女”二字,偷眼打量纪无咎,见他丝毫不为此觉得羞愧,还一本正经地点头,说道,“这话有些道理。”
红云也就放弃了对他进行道德引导,说道,“所以说,公子您只要经常在她面前晃,对她好,哄她开心,时间一长,便是石头也被捂化了,何况是肉长的人心。”
“如何对她好?”
“送她东西,她喜欢什么就送什么,要投其所好。还有,一定要温柔。公子,不是我说您,您来这里两次,我就从来没见您笑过。话说,您会笑吗?”
“只要笑就好了?”
“对头!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您常对她笑笑,她也就不好意思拒您于千里之外了。”
纪无咎点了点头,“多谢。”他把银票往红云手中一塞,转身离开。
红云心花怒放地抓着银票跟在他身后叮嘱,“记住,要坚持!如果不能成功,那一定是因为坚持得不够长久,绝对不是我的问题!”最后一句话才是重点中的重点啊。
纪无咎点了点头,翻杀接从二楼走廊跃下,如一只蹁跹的燕子,稳稳落地。红云看得目瞪口呆。同样震惊的还有大堂中除了冯有德以外的几乎所有人。
冯有德正独自坐在桌旁,一脸苦大仇深地盯着那些想要上来轻薄他的女子。
纪无咎无视掉周围讶异的目光,招呼冯有德,“走。”
冯有德很忧伤。皇上这么快就出来了,看来是真的不行了啊……
纪无咎一路都在沉思,偶尔扯起嘴角笑一下。
冯有德也在沉思,沉思是不是要请个道士做一做法,乾清宫明显有不干净的东西……
所有两人一路无话。
纪无咎回到皇宫,认真地开始练习了微笑。他勾着嘴角,眼中闪动着光芒,看了一眼乾清门外值守的太监。
那太监吓得当场跪倒,“皇上饶命!”
纪无咎:“……”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竹叶青的两个地雷;感谢翡翠荆棘、nana和八月的地雷;感谢LOVAN鬼筱柒De烏托幫的火箭炮。话说,你们这么热情,我都不好意思偷懒了,咳
虐了那么多,上一章轻松一点的吧,希望大家阅读愉快^_^
33、扑倒
33、扑倒
苏婕妤被打了个半死,好些天没能下床。她养伤这些日子,满皇宫就只有许才人偶尔来看一看她,这还是个心怀不轨的,可见此人人缘之差。
心灰意冷之余,苏婕妤又有些迁怒许才人,那个馊主意可是她给她出的。她想着,下次见到许才人,一定要教训一番,却没想到这人主动上门了。
然而还没等苏婕妤张口骂她,她却先主动跪在床前,自己掌了自己两个响亮的嘴巴子。
苏婕妤当时就震惊了,刚刚提起来的火气也消了大半,“你这是干什么!”
“妹妹无能,牵连姐姐受苦了!”许才人的眼泪说来就来。
苏婕妤冷哼一声不语。
“妹妹进宫时日不多,实在不知皇后竟然如此阴险狡诈。我今日来也不图你原谅,只希望姐姐别把气憋在心里头,你若是难受,现在便打我几十板子,能出出气就好。”
苏婕妤此人与纪无咎有个相同点:喜欢别人对自己低三下四。对方表现得越贱,她心理上就越满足,耳根子也就越软。这个毛病是入宫之后养成的,她对纪无咎低三下四,一转头自然希望别人也对她低三下四。
俗话说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今日有那么多女人对纪无咎低三下四,他日必有一个女人让他也低三下四。这就是命。
且说眼前的许才人厚着脸皮说软话,把苏婕妤一通好哄。接着两人又一起骂了一会儿叶蓁蓁,也就差不多冰释前嫌了。
从露华宫出来之后,许才人慢悠悠走在路上,看到前方的大路上有一队侍卫经过,为首一人风姿挺拔,器宇不凡。
“那就是陆统领?”许才人问道。
“回小主,正是。”她身边的宫女答道。
许才人听说过陆离,他也是京中比较有名气的公子哥儿,家世好,人品好,前途无量。当日她父母给她择婿时,陆离也算是备选之一。只不过——
“听说他与皇后是表兄妹,想来感情是不错的。”许才人盯着陆离的背影,若有所思。
不管感情到底是好是坏,凭着她与他的这层关系,两人整天在后宫中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想要往叶蓁蓁头上安个罪名,大概也不是难事。表哥又多疑,宁可信其有不愿信其无,何况是这种j□j后宫的大事呢。
许才人牙齿咬的咯咯响,目光中带了一丝凶狠。
叶蓁蓁,我一定要把你拉下来。
***
考虑到皇后娘娘发了一把威,所以这些天,后宫之中表面上十分平静,没什么人敢出幺蛾子。
当然,只是表面。而实际上却有点……额,人心惶惶?
众所周知,皇上是个面瘫,他一笑,多半是要修理人。那么这两天他嘴角总是挂着似有似无的笑意,看起来十分邪气,这就说明……一定有人要倒大霉了!
可问题是皇上为什么一直迟迟不肯下手啊……
纪无咎对这种诡异的气氛一无所知。不过,他也觉得笑不顶用。因为他微笑着看叶蓁蓁,换回的是她皱眉顶来的一句,“你又想找谁的麻烦?”
而且,脸上也挺累的。
所以纪无咎很不爽。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令他更加不爽。
身为皇帝,有个三宫六院很正常,晚上偶尔临幸个把女人也是再正常不过。可是……不管他和哪个女人亲热,都会莫名其妙地把对方幻想成叶蓁蓁。这个……
这种事情实在有点丢人,更不足为外人道,但最后还是被贤妃知道了。那晚他们两个在床上酣战得激烈,到关键之处,纪无咎绷直身体,紧闭双眼,一脸迷醉地脱口而出:“蓁蓁!”
“……”
“……”
贤妃感觉自己像是被人兜头浇了一盆搀着冰块的水,从头凉到脚。她不敢置信地看着纪无咎,目光中透着淡淡的委屈,失望而哀伤。
纪无咎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顿时拉下脸,也没安慰贤妃,草草收拾了一番便直接回了乾清宫,没有留寝。
贤妃平躺在床上,眼角滑过泪水。她可以接受和旁人分享男人,却无法容忍自己成为替代品。
人人都说皇上讨厌皇后,原来真相竟是如此。果然帝王之心深不可测。
贤妃紧紧抓着被角,自言自语道,“如此,那就别怪臣妾心狠了。”
次日晚上,纪无咎赖在了坤宁宫。
是真的赖啊,叶蓁蓁左右暗示他,他也不肯离开。两人之前也不是没有共同睡在一张床上,但叶蓁蓁觉得那时候自己腿受了伤,纪无咎不能把她怎么样。可是现在不同了啊……
此时纪无咎坐在床上,只穿着里衣。温暖的烛光使他脸上的五官显得很柔和,褪去了平日的冷冽。
“过来。”他招呼叶蓁蓁,声音里含着若有若无的诱哄。
叶蓁蓁实话实说道,“皇上,您明知道我身上有怪病,不能侍寝。”一侍寝就吐啊。
“过来,朕不碰你。”纪无咎信誓旦旦地保证。
叶蓁蓁心想,你碰我我就吐给你看。于是她放下心来,爬到床上。因伺候的人都被纪无咎屏退了,所以他亲自帮她脱下外衣,收拾妥当。这让叶蓁蓁有点受宠若惊。
然后,他缠了上来,把她抓进怀里,牢牢地抱着。
叶蓁蓁只觉全身僵硬。
纪无咎在她耳边轻声叹息道,“睡吧,朕说过不碰你。”暂时不碰。
叶蓁蓁很不放心。但僵硬了一会儿,困意来袭,她就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软香在怀,纪无咎睡不着了。他觉得自己简直在自作自受。放着那么多女人不去搭理,非要疯狂地肖想这个人。现下把她抱在怀里,却又能看不能吃。这不是有病么!
将此人搂在怀中似乎缓解了他的某种渴望,然而……不够,远远不够。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处像是开了道口子,不疼,却空得厉害,越是接近她,就越觉得空洞难忍。明明与她如此接近,却又觉得她离他如此遥远。
他不自觉地紧了紧手臂,换来她一阵不舒服的低哼。
纪无咎低头,在她墨云般的发上轻轻吻着,嘴唇游移,逐渐转至她的脖颈处。他深吸一口气,鼻端萦绕的是她的体香,淡淡的不很明显,却似乎有着勾魂摄魄的魔力。
于是他身上某个沉睡的小兄弟不受控制地抬头了……
***
第二天下了朝,纪无咎去坤宁宫时,发现叶蓁蓁不在,宫女说她去太液池玩儿滑冰了。
男人追女人,最重要的只有一点:要经常刷一刷存在感。纪无咎很精准地把握了这一点,于是他也换了身衣服,又移驾到太液池。
池边已经聚集了很多人,十分热闹。纪无咎发现叶蓁蓁就是有这个本事,她走到哪里,就把热闹带到哪里。不管多死气沉沉的地方,也能被她折腾得气氛火热。
隆冬的太液池,表面已经结了厚厚一层冰,坚硬如石,人可以放心踩上去。叶蓁蓁让人做了一双特制的鞋,鞋底是木制的,前后微微翘起,像一条小船。鞋底打磨得十分光滑,在冰面上一放,简直风一吹就能自己往前跑。
她踩着这双鞋,在冰面上嘻嘻哈哈,横冲直撞。
不管身手多好,一个人第一次滑冰时都不得要领,容易控制不住平衡。叶蓁蓁打了几个趔趄,总是堪堪要摔倒,又能在最后时刻给掰回来。王有才领着几个太监站在冰面上,本意是想保护叶蓁蓁,却纷纷自顾不暇,摔了几个跟头。
渐渐控制住身体,叶蓁蓁丢下王有才他们,踩着滑冰鞋冲出去,远看像一团疾奔的火烧云,又像是一只抖着华丽羽毛的水鸟。
纪无咎看着挺有意思,便也踏上了冰面,缓步走到池中央。他今儿罕见地穿了一身白衣,墨发如瀑,面如秋月,在冰天雪地里长身玉立,衣带轻扬,仿佛谪仙一般。
“皇上闪开!快闪开!”叶蓁蓁飞快地滑着,高声喊道。她发现这鞋子设计得有些不合理——没办法停止!眼看着纪无咎出现在她前方,她想要躲避又身不由己,只得让他离开。她心想以纪无咎的身手,定不会被撞到。
然而纪无咎却仿佛吓傻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啊啊啊——嘭!
叶蓁蓁以一种十分英勇霸气的姿态狼扑到纪无咎身上,冲力之下,二人双双倒地,叶蓁蓁直起腰来,发现自己正骑在纪无咎身上。
额……
而他,好像很享受的样子?
纪无咎老老实实地平躺在地,眯着眼睛看她。她背着太阳,冬日的阳光格外温暖,在她的身体周围结了一层光晕,光线滑过她的肩膀,射在他的眼睛上。所以他眼睛被刺得有些酸,看得并不真切,目之所及,瓦蓝的背景下一片明亮而热烈的红与白,像是浓墨重彩的西洋油画,又似是游荡的白云与红霞,让他恍惚如至仙境。
“皇上,您没事儿吧?”叶蓁蓁见纪无咎神情有异,担心他被自己撞坏了脑子。她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
“你……”纪无咎张口,却没说下去。
与此同时,叶蓁蓁发现自己又大不敬了,她想要从他身上爬起来,却没想到刚一动,他突然一翻身,抱着她滚了两滚,将她压在身下。
现在两人贴得更近,他火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脸上,她不自然地移开眼睛。
“我怎么了?”叶蓁蓁问道。
纪无咎摊开手,掌中有一支合欢钗。那是方才两人滚动时叶蓁蓁遗落的。他把合欢钗重又插到叶蓁蓁的发间,又帮她顺了顺鬓角凌乱的头发。然后,他突然低下头,在她未及反应时,嘴唇贴着她的额头,吻得轻柔而有力,良久未离。
你一定逃不出我的掌心。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minmin73、静花水月和Sunshine的地雷。感谢LOVAN鬼筱柒De烏托幫在专栏里投的地雷。爱你们~
温馨的一章献给大家。
接下来可能有点虐,咳咳
话说,大家是喜欢看剧情还是看奸情?作者表示写奸情真烧脑子啊,望天
34、捉奸
34、捉奸
告状是一门技术活。
你不能抓着你想说的说,而要充分考虑对方对什么比较敏感。比如——
“皇上,臣妾听说皇后娘娘未出阁前与陆统领是表兄妹?”
慈宁宫中,许才人亲手执着个美人拳在帮太后捶背。太后受用地半阖着眼,听到许才人这话,撩开眼皮看了她一眼。
许才人经常往慈宁宫凑,一来可以塑造一个孝顺的侄女形象,在太后面前增加好感,二来也可以多见一见纪无咎。她入宫之前望眼欲穿地想要和他相亲相爱,却不想入宫之后他待她反而不如以往亲昵,几乎不去看她。
纪无咎正低头轻轻拨动手边的茶碗盖子,状似漫不经心地答道,“她自家兄弟确实不少。只不过既入了宫,便是皇家的人,不必再谈论那些。你无事可做了么,打听这些做什么。”
许才人没想到自己刚说一句话便招来他的责备,便讪讪地低下头,“臣妾知错。”手上却不由得加重了力道。
太后拉下来她的手,握在自己手中轻轻拍了拍,转头对纪无咎说道,“所谓打着骨头连着筋,咱们虽为天家,却也要体恤人情,哪能说断就断呢,”说着,看向许才人,“你说的可是陆离?他和皇后确实是姑表关系。”
许才人于是恍然点头,“如此看来,皇后娘娘和陆统领的感情想必十分亲厚。”
纪无咎脸色霎时变得难看,他把手中的茶碗重重往桌上一放,浅浅的茶水禁不住震荡,溅洒出来,淋到他的手上和桌上。
许才人一抖。畏惧地看了看太后。
太后却是不怕纪无咎,谁让她是他亲妈呢。她安慰地又拍了拍许才人的手,对纪无咎说道,“你急什么!……为容,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许才人有些犹豫,小心翼翼地看了纪无咎一眼。
“莫怕,你但说无妨,有哀家为你做主呢。”
纪无咎虽依然沉着脸,却没有出声阻止。
许才人便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前天晚上臣妾心绪不宁,便想着去英华殿敬敬佛。没想到一进院子,就听到殿里头有男女的说笑声。臣妾好奇得紧,就驻足听了一会儿,因离得远,听得并不真切,只约莫听出那女子似乎是皇后娘娘,而她称呼那男子为‘表哥’,是以臣妾今日才有此一问。”
太后的表情渐渐严肃起来,“孩子,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你确定亲眼所见?”
许才人郑重点头,“确系亲眼所见,太后若是不信,臣妾这便起个誓。”说着就举起手要发誓。
太后忙按住她,“好了好了,哀家信你。只不过此事关系皇家颜面,你千万不要声张出去,”说着,又问纪无咎,“皇上,你怎么说?”
纪无咎盯着许才人看了一会儿,目光如炬,许才人被看得如坐针毡,不敢和他对视。听到太后问话,纪无咎便站起身,答道,“不敢劳烦母后出手,此事朕必查个明明白白。母后先休息吧,孩儿告退。”
目送着纪无咎走了,许才人重又握起美人拳帮太后捶背。太后面上不复方才的坦然自若,她皱起眉头,责备许才人道,“你行事怎么也不和哀家商量一下。今日若不是我给你撑着,你一个小小才人如何能在皇上面前议论皇后的不是?”
“侄儿知错!只因怕牵连到太后娘娘,所以……”
“牵连什么,哀家是他亲娘,他能把我怎么样!”
“是,皇上是纯孝男儿,自不会被皇后辖制住,反不认娘亲。”
这话说得十分熨帖,太后微笑着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她又不放心地说,“只是虽然你今日说了这番话,哀家瞧着,皇上未必会信。”
“太后娘娘放心,只要让皇上亲眼所见,他就是不信也得信。”
***
事实证明太后还是相当了解她这个儿子的,纪无咎狼上并不相信许才人的话。两个与叶蓁蓁有仇的女人在那里一唱一和的,很明显是在告状。他不傻,相反,他比正常人都聪明。
然而狼上不相信,不代表感情上也不相信。尽管他刻意去无视,告诉自己那不过是谗言,但是许才人的话还是一遍遍地钻进他的脑海里。
夜深人静,偏宫冷殿,孤男寡女,欢声笑语……他的脑子里像是住着个丹青妙手在挥毫,逐渐地把这一幕清晰完整地画出来,画面生动,纤毫毕现。不独如此,还给配了声音,画面中的女子一遍遍地叫着“表哥”,声音清甜欢快。
纪无咎批了会儿奏折,自己在折子上写了什么他都不知道,末了,他把朱笔一丢,笔头在折子上翻滚了一下,展开一片红痕。
“冯有德,去坤宁宫找个人来,朕有话要问。”
自从上次他放在坤宁宫的人被叶蓁蓁料喇后,他又重新培养了几个,只不过叶蓁蓁防得很严,这些人无法太接近她。
“回皇上,皇后娘娘这些天每夜戌时二刻出门,至亥时五刻方归。”
“可知道她去了哪里?”
“奴才不知。”
“行了,都退下吧。”
屏退所有人后,纪无咎坐在案前发呆沉思。戌时二刻到亥时五刻,正好是他不在坤宁宫的时间段。这几天他每晚睡在坤宁宫,本来打算在坤宁宫批折子,但是一来折子来回挪动麻烦,二来叶蓁蓁不喜欢,觉得拘谨,所以他都是在养心殿批完奏折,深夜时分才到坤宁宫。彼时叶蓁蓁已熟睡,身上热烘烘的,他把她抱在怀里,身体便很快温暖起来,两人交颈而眠,心里感觉十分踏实。
他本以为他们的关系正在逐渐缓和,却不知道,叶蓁蓁每晚趁他不在时做些什么。
她到底在做什么?纪无咎不自觉地抓起案上的笔,用力握着。真相就在眼前,他只要查,一定能查出来。但是他又不确定要不要真的去查。
毕竟……如果事实真的如此呢?
他拿她怎么办?
想着想着,纪无咎目光中蒙上一层狠厉,手上的力道渐渐加重,“啪”地一声,犀角雕花的笔杆被折成两段。
***
与此同时,内宫某处,陆离看了看手里的一只刺绣荷包,问面前一个面生的太监道,“你是说,皇后娘娘命我今夜戌时五刻于英华殿一见,有要事相商?”
太监答道,“正是如此。”
陆离将荷包藏于袖中,说道,“有劳公公,我一定准时面见皇后娘娘。”
太监放心地走了。陆离又摸出那只荷包来仔细打量。这荷包确实是叶蓁蓁亲手所绣不假,只是叶蓁蓁的性子他了解,平日里丢三落四的,很难说这东西不是她弄丢的,然后被有心人捡去利用一番。而且,叶蓁蓁不是没有分寸的人,深夜于幽静之处召见外臣,这样的事情她大概做不出来。即便她真的想私自见他,也定会将事情做得周密一些。她不让王有才素月这样的心腹来传话,反倒派个他不认识的人过来,很不合常理。
所以,此中必有蹊跷。
只不过既然此事涉及到蓁蓁,他无论如何也要走一趟。倘若真的有人想在男女之情上做文章陷害蓁蓁,那就最好早绝后患。
***
用过晚膳,叶蓁蓁消了会儿食,便拿着本书出了门,身边只带了素月一个人。
冬夜的风很冷,两人浑身裹得像毛团一般。素月一手挑着灯笼,一手扶着叶蓁蓁,轻声劝道,“娘娘,今天晚上冷,要不就别去了?”
“不行,本宫要坚持。”
这几天叶蓁蓁都去哪儿了?
答曰:英华殿。
做什么?
答曰:练功。
王有才也不知道从哪里给她弄来一本武功秘籍,叫《阴阳经》。这本书挺厚,书页发黄,有不少虫蛀的痕迹,显示其年代之久远;封面染着暗黑色的斑痕,很像是血迹,让人不由自主地想到它可能引起的种种江湖仇杀……总之,这本书浑身都散发着绝世秘籍的气息。
书上说了,要练此功,必须要在一个僻静的无人打扰之地,最好是深山老林,或是悬崖瀑布,这些地方叶蓁蓁都去不了,她只能在皇宫之中找最僻静的地方,便找到了英华殿。
所以这几天她每晚都会来英华殿练会儿功。《阴阳经》讲的是内功,因此她只需要坐下来打坐调息便好。
英华殿晚上无人居住,只有一个太监守夜,但是这么冷的天儿,那守夜太监早不知躲在哪里偷睡去了。
陆离走进英华殿的院子,发现殿内果然亮着灯光。院中几株巨大的菩提树,树叶已落干净,暗夜下枝干曲折交错,张牙舞爪,像一支支巨大的蒲公英。透过这些蒲公英,陆离看到殿门外守着的素月。她冷得直跺脚,双手搓着耳朵。
他走上前去,“素月姑娘。”
素月借着灯光看清楚来人,很是诧异,“陆统领?你怎么会在这里?”
“只是路过而已,”陆离说着,取出那只荷包递给她,“这个收起来,莫让皇后娘娘再丢东西了。”
素月接过来一看,更诧异了,“这确实是前儿丢的,怎么会在你手里?”
陆离刚想回答,却听到里头叶蓁蓁问道,“素月,什么人在外面?”
素月见陆离向她摇了摇头,便答道,“娘娘,没什么人。”
“没有人,那就是鬼在说话?”声音渐近,话刚落,门便被她从里面拉开。她一看到陆离,顿时满脸喜色,“表哥,是你。”
“是我,蓁蓁,”陆离笑道,“不过,此地我不宜久留,你自己多保重。”说着,他突然抬起手来,差一点像往常那样摸一摸她的头,不过好在及时刹住,背过手去。
“表哥,等一下,”见他似乎要走,叶蓁蓁急忙说,她把那本武功秘籍拿给陆离,“你给我参详参详,这本《阴阳经》怎么样。”
陆离翻看了几页,随即递还给她,“不过是些打基础的内功,你练一练也不错。”
“这是绝世秘籍。”
“是么,那大概是我眼拙,看错了。恭喜表妹获得绝世武功。”
这时,院中响起另一男子的声音,“看来朕来的不是时候。”
叶蓁蓁顿觉不妙,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这个情形,自己和表哥的身份……都实在太容易让人误会了。更何况,纪无咎本来就一直怀疑她和陆离之间有私情。
纪无咎从菩提树的枝丛间走出来,不知是气得还是冻的,他的脸色苍白,身上气质说不出的冷冽。殿内外烛火微弱,叶蓁蓁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觉那一双眸子似是两柄千年寒冰做成的利剑,直直刺向她,令人触目生寒。
“皇上……”这下玩儿大了,叶蓁蓁觉得自己很有必要解释一下。
然而未及说话,突然之间,外头晃进来好多灯光。两队太监提着灯笼奔进来开路,紧接着,太后扶着个宫女缓步走进来,腰杆儿挺得笔直,板着个脸,目光之中尽是嘲弄。
叶蓁蓁一瞬间就明白了。这很明显是个套,对方有备而来,捉奸成双,誓要置她于死地。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江南可采莲和语笑嫣然的手榴弹。感谢AnsleeShieh、菠萝大帝和nothing2730的地雷。感谢jiedou在专栏里扔的手榴弹。挨个扑倒狠狠蹂躏~
35、反转
35、反转
“母后,您怎么来了。”纪无咎看到太后,脸拉得更长了。他虽不满于眼前看到的情形,但也绝不愿太后插手此事。
“哀家怎么不能来。我虽不理六宫之事已久,却也容不得有人把个后宫搅得镇日鸡犬不宁,自然要时时巡视一番,以防有人做什么下流的勾当,污了我皇家的脸面和血统。”太后走近来,打量着殿外立着的几个人,也不急着治罪,而是讥讽道,“想不到今日这英华殿竟然如此热闹,皇后就算想和陆统领叙旧,也还是要回避着些佛祖比较好。”
这话说得很不中听,叙旧怎么需要回避佛祖呢,必然是他们在做什么苟且之事。
叶蓁蓁只觉浑身发冷,她从未有过如此被动的时候。她攥紧拳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清了清嗓子,说道,“母后多虑了。我在英华殿练功,正好巧遇陆统领。人人都知道陆统领武艺高超,我便向他请教了一二。想来佛祖必不会怪罪我这种转益多师的做法。”
太后冷笑,“巧遇?陆统领今日并不在此当值,如何与你巧遇?”
叶蓁蓁同样冷笑,“母后真是多知多闻,连陆统领何时当值都记得清清楚楚。”言外之意根本就是你做的这一出捉奸的把戏。
太后嘴上实在不是叶蓁蓁的对手,她转头看向纪无咎,“你的皇后与青梅竹马的好表哥在此相遇,你就没有想说的?”
纪无咎全程都在盯着叶蓁蓁看。虽然听到太后的话不痛快,但这个时候,他也确实很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皇后,朕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
“你真的是来听我解释的?”叶蓁蓁冷冰冰地看着他,语带讥嘲,“既然如此,你怎么没听到我方才的解释?”分明就是和太后一路的,现在装什么装!
纪无咎神色一暗。太后怒道,“大胆淫/妇,竟然如此和皇上说话!简直无法无天!来人,把这对奸夫淫/妇给我拿下!”
周围一群人便要上前捉人。叶蓁蓁修眉冷横,凤目圆睁,挺身向前一步,“谁敢!”
她这气势十足的一声怒咤,倒真把周围人吓得脚下有些犹豫。毕竟是皇后,现在对她不恭敬,以后若是她翻身了,要碾死他们简直太容易了。
叶蓁蓁从容地看着太后,说道,“母后为着后宫之中的清白安宁着想,孩儿可以理解,只是这样无凭无据地拿人,怕才是真的没王法吧?”有本事你拿证据出来啊。
太后早知她有此招,抬手轻轻一挥,“搜他的身。”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陆离,皇后的身是不能轻易搜的。本着有奸/情必有私物的惯常做法,大家也可以推理出有私物必有奸/情这个结论。所以,如果现在从陆离身上搜到点和叶蓁蓁有关的东西,那么今日这事儿就没个善了了。
素月紧张得,几乎快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了。她在一旁看着几个太监扑上来在陆离身上一通乱扯乱搜,握着荷包的手不自觉地收紧。幸好幸好,幸好表少爷一来就将这个荷包给了她,要不然可真是一万张嘴也说不清了。这个太后,心计竟然如此歹毒!
太监们搜完身,果然一无所获。
搜不到也没关系,太后心想,这次可不能放过叶蓁蓁了。于是她说道,“那么就请陆统领解释一下,为什么你今夜会出现在这里,而且与皇后相谈甚欢?”
此时,方才参见过太后便一直沉默不语的陆离终于开口了,“禀太后,皇上,微臣是奉了皇上的密旨来此候驾,至于所为何事,微臣不知。”
太后听到这话一愣,看向纪无咎。
纪无咎也愣了,“朕从未给你发什么密旨,更不曾宣你在此。”
“微臣不敢有半句谎言。今日确实有一个内侍携带着御用之物来对微臣下达旨意,微臣虽然疑惑,却也不敢懈怠,因此便按照那位内侍的指示来到此处,不想皇后娘娘的凤驾在此。微臣左右等不来皇上,便斗胆上前向皇后娘娘打探一二,皇后娘娘拿着一本武功秘籍向微臣垂询了几句,之后正巧等来了皇上与太后。”
一番话说得坦坦荡荡,连叶蓁蓁都有点相信了。
只不过用御用之物下达密旨这件事情略有些怪异。皇上又不缺纸笔,写个条费什么劲,又或者让身边的太监传个口谕,也无不可,这样既传口谕又拿信物的……呵呵。
纪无咎听完他这一番话,问道,“哦?那个太监给你拿了什么御用之物?”
陆离摊开手掌,双手托着一个白色的径长一寸多的圆盘状物事,冯有德走过去取了来,呈给纪无咎。
那是一块羊脂白玉雕的九龙祥纹佩,白皙温润,状如凝脂,绝非凡品。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确实是纪无咎的东西。天子佩的玉,在重要场合中要按照不同的季节佩不同的颜色,春天佩苍玉,夏天佩赤玉,秋天佩白玉,冬天佩玄玉。这块九龙祥纹佩是他秋天戴的,现在已经入冬,所以早就脱下命人收置起来了,却不知怎么竟到了陆离的手上。
纪无咎脸上闪过一丝疑惑。
不只是他,周围人看了这块玉佩也开始在心里头揣摩。太后想着,难道儿子是站在她这一边儿的?只不过这个手段太容易被人发现了;叶蓁蓁想着,果然有纪无咎在从中搞鬼,只不过给她下这种套子也太下作了点吧。
唯有陆离,依然一脸的大义凛然光明磊落。
纪无咎攥紧玉佩,说道,“应是有人假传圣旨,你起来吧。”
“谢皇上。”
“你可认识那太监,可否记得他的长相?”
“回皇上,微臣不认识他,但记得他。”
“如此,朕必要查清楚,到底是哪个奴才狗胆包天,敢假传朕的旨意。”
太后显然不太能接受这个结论,然而自陆离拿出玉佩之时此事便已成定局。不管圣旨是真是假,他都有理由出现在这里,这就已经足够。而且方才搜身,太监们都快把他扒光了,也没翻出什么要紧的东西。
这个人,简直太狡猾了。
“既然是误会一场,那么哀家也就放心了。皇后日日在此练功,还是谨慎些好,莫要走火入魔。”太后不阴不阳地说道。
“有劳母后挂心。人品端方,自然灵台清明,又有佛祖庇佑,想来不会有事。”叶蓁蓁也学会含蓄地骂人了。
于是太后斗志昂扬而来,垂头铩羽而去。
太后走后,纪无咎站在原地,回头看叶蓁蓁,“还不快走。”
叶蓁蓁便跟上来,走过他身边时,他想来牵她的手,却被她狠狠甩开。叶蓁蓁低声说了两个字,“卑鄙。”口气是满满的厌恶与轻蔑。
纪无咎莫名就觉得心口一窒,难受得紧。他反应过来她似乎是误会他了,便快步追上去。
“朕……真的不知道玉佩的事。”
不理他。
“应该是乾清宫的奴才偷拿出去为非作歹。”
不理他。
“朕怎么会帮助别的男人去私会我的妻子。”
依然不理他。
素月在一旁看得十分着急,皇上都这样了,娘娘您就不能给他点面子吗……况且,那玉佩明显不是皇上亲自送出去的好不好!
叶蓁蓁又怎会不明白这其中的蹊跷。她虽然不相信纪无咎的人品,但相信他的智力,他若是想给她下套儿,那就定然会是一个高明的套儿,不至于留九龙佩这么大个破绽。虽然如此,她却依然很生气,套儿不是他下的,但他不是依然跑来捉奸了么!而且看样子,他似乎很期待她和表哥有一腿。
陆离站在英华殿的门口,看着那三人的背影。纪无咎想拉叶蓁蓁的手,被她挣开几次,他最终攥紧了她的手不放,两人就这么别别扭扭地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陆离低头笑了笑。除了他自己,恐怕再不会有一人能猜到九龙佩为何会出现在此时此地……那是他偷的。
是的,偷。陆离武艺高强,轻功尤其高强。而且他对皇宫的角角落落都熟悉得很。他想在整个大内戒备最森严的地方偷点东西,虽不是探囊取物那么简单,却也是可以办到的。而且他选的时机很好,等纪无咎在养心殿批折子的时候再下手,那时候乾清宫的人手会少一些,又没有纪无咎这个高手坐镇,相对容易很多。
陆离为人正直,以前从没偷过东西,但这次不同,这次必须偷,为了叶蓁蓁。这种以男女奸/情陷害皇后的做法,有一就有二,倒不如先搅一搅浑水,让皇上看清那些歹人的心计,去掉他的疑虑,以后就算有人再去他跟前告状,他也不会轻易信了。
而且,其实今晚自纪无咎尾随他开始,他便已经察觉到他了。陆离知道皇上生性多疑,倘若他在叶蓁蓁面前表现得过于循规蹈矩,上下分明,反而会让纪无咎怀疑他已经有所防备,因此便自自然然地最好。而且纪无咎知道陆离身手好,也就没离得太近,想必并未听清楚他们的交谈。
幸好这次有惊无险,蓁蓁,你可要长点心了。陆离独自一人走在皇宫的冬夜里,心想。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LycoSN的手榴弹,么么哒~
这一章其实昨晚就写好了,但是今天一直改啊改,现在才改好,看到不少童鞋等不及了,那就先放上来吧。
这里要解释一下叶蓁蓁的性格问题。
我觉得可能有些朋友对蓁蓁的期待太高了。她不是重生女穿越女金手指女,她就是一个稍微聪明点的姑娘。而且这个姑娘的成长环境很好,出身富贵,全家都宠着让着,舍不得对她要求太过严苛,简直就是温室里的花朵。这导致她性格有些骄纵,行事随心所欲,偶尔说话不经过脑子。你们看看她玩儿的那些东西,哪一样是大家闺秀们玩儿的,可是她偏偏喜欢,家里人也就不会太拘着她。
这种人扔在后宫里头,宫斗的技能是需要锻炼的,不可能一上来就大杀四方。所以她其实在皇宫之中挺被动的,处处被陷害,也幸亏自己有点聪明,外加一点运气,才一次次化险为夷。当然,不能一直是这样。因为人是会成长的,慢慢地吃几次亏,了解一下后宫之中人心险恶,技能值慢慢地加满,也就行了。我知道大家喜欢看皇后凉凉横行后宫所向披靡的情节,但是写这些情节也要考虑到人物性格。皇后凉凉不是高大全型女主,她有很多缺点。我一直认为有缺点的人才是完整的人。虽然你们可能不会在乎人物性格是否立体饱满,但身为作者我一直希望做这方面的尝试和挑战,希望大家理解。
最后,再次感谢大家的支持。打负分的童鞋我知道你们也是爱之深责之切,嗯。总之我会更加勤劳滴码字,希望以后能多多地爆双更吧^_^
36、和解
纪无咎一路厚着脸皮尾随叶蓁蓁到坤宁宫。
他不擅长哄女人,哄的时候也多半是说一些轻佻话,现在对上气鼓鼓的叶蓁蓁,竟不知如何是好。解释的话也已经说了,而且他本就寡言,也就不打算重复。
气氛一时很是尴尬。
叶蓁蓁已经十分疲惫,早早地爬上床睡觉了。纪无咎则坐在桌边低眉沉思。
今日这事疑问有二。第一,太后为何准时出现在英华殿?第二,到底是谁用九龙佩假传圣旨,把陆离骗过去?
第一点比较容易想清楚,这里头一定有太后动的手脚。那么是她命人偷走的九龙佩并假传圣旨吗?又不太可能——只要陆离当场拿出九龙佩,便可把误解澄清,这不像是能用来陷害人的手段。
再有,太后命人搜查陆离的身体时,似乎很是志在必得?
把这些疑点串起来一琢磨,纪无咎便推理出一个大概:想必太后确实让人假传了旨意,只不过假传的不是圣旨,而是皇后的懿旨,用的也是叶蓁蓁的信物。但她想不到的是陆离及时发现了这一阴谋,用九龙佩替换了叶蓁蓁的东西,反客为主。
不得不说这混蛋的逻辑思维太过发达,倘若不当皇帝,当个捕头什么的,想必也是十分吃香的。
这样一来,九龙佩可能是陆离偷的,也可能是乾清宫的奴才偷了给陆离的。不论是哪一种可能,乾清宫的奴才都该好好淘换一下了。
一想到陆离私拿九龙佩,还撒那么大谎,纪无咎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生气,而是庆幸。他胸中的郁气登时也消散了不少,决定这次就装一装傻,不治陆离的罪了。然而接着他又想到太后竟然用给亲儿子扣绿帽子的方法来陷害儿媳妇,便气得重重地一拍桌子。
他虽打算尽量做个孝子,却不代表可以任由太后牵制。
帐内已经睡着的人似乎被他这一下吵到了,不舒服地哼了一哼。
纪无咎便放轻了手脚,也褪下外衣爬上床,钻进被子里,把叶蓁蓁拉进怀里紧紧拥住。
仿佛突然踏实下来一般,他长长地出了口气。
用下巴轻轻蹭着叶蓁蓁的颈窝,纪无咎在她耳边低声说道,“你可知道,朕真的怕那是真的。”
回答他的是对方平稳的呼吸声。
“幸好不是。”他又说道。
***
第二天下午,叶蓁蓁听说梅舍附近吊死了一个小太监,太后让陆统领去认一认那是否就是假传圣旨的人。
“那到底是也不是?”叶蓁蓁问素月道。她没去现场,但王有才及时去和陆离沟通了一下。
“是,也不是。”王有才答道。
“哦?”叶蓁蓁放下茶碗,有些奇怪,“怎么说?”
王有才压低声音说道,“娘娘,是这样的,陆统领让奴才问一问您,有没有想料理的人。”
叶蓁蓁眼珠转了一转,笑道,“表哥想得真周到。”
太后想杀人灭口息事宁人,那个吊死的太监想必就是假传圣旨或者别的什么旨意的。但是因为证人只有陆离一个,所以他说是就是,他说不是就不是。
倘若他否认,再抓一个别人来指认……
陆离在后宫之中行走了几年,许多事情比叶蓁蓁看得透彻清楚。宫闱之争,其手段残忍阴毒丝毫不逊于庙堂中的争斗。能够在后宫之中上位的女人,没几个是纯洁无辜与世无争的。至于因上位者的斗争而灰飞烟灭的奴才,那更是不计其数,同情不过来。陆离不愿搀和进女人们的争斗中去,但是为了叶蓁蓁,他愿意破例,也下得去手。
叶蓁蓁通过这次的事情也有些觉悟了。昨晚若不是表哥出其不意,她真的会吃个大亏。她反思了一下,发现自己确实太过不小心了。曾经在娘家任性妄为,没人会把她怎么样,但现在身处于荆棘遍布的后宫,再如此行事无异于找死。她之前也知道后宫之中充满凶险,但那都是表面上的印象,不够具体。加之之前几次化险为夷,便让她有些掉以轻心,甚而有点自负。昨天的事情无异于当头棒喝,使她真正深刻地感受到后宫争斗的残忍程度,也让她意识到自己一个不小心就可能引来杀僧祸,甚至累及亲人。
这些想法让她对后宫产生一种史无前例的厌恶。
但是厌恶归厌恶,现实还是要面对。她不能死,更不能被废。她得比往常更加小心翼翼,步步为营,她要好好活着,风风光光地活着。叶蓁蓁心想,真希望有生之年,能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然而这个愿望太过虚无缥缈了些,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说实话,有时候她真的很想把后宫那几个惹是生非的女人全部都捆起来扔出去喂猪。
“娘娘?娘娘?”王有才见叶蓁蓁发呆,便唤道。
叶蓁蓁回过神来,说道,“你去告诉陆统领,有劳他费心,但是想料理的人我自己可以料理,让他千万不要插手。”
陆离只是个侍卫统领,倘若卷进后宫争斗,怕是会有不少人把他当眼中钉,她可不想让表哥被祸事缠身。
这件事,她要亲自报仇。虽然暂时动不了太后,但是教训一下她手底下的虾兵蟹将还是可以的。
晚上,纪无咎比往常来得稍早了一些。他制止了外头人的通报,直接走进暖阁,看到叶蓁蓁正坐在灯前发呆,便问道,“在想什么?”
叶蓁蓁看到他,站起身福了福,“皇上。”脸上淡淡的。
纪无咎知道她心里头还因为昨天的事情有疙瘩,他也不知道要如何安慰她,而且他也有些气,气的是她一直气他。
纪无咎坐在桌子的另一旁,随手拿起桌上那本《阴阳经》翻看着,这上面讲的内功套路平淡无奇,大概是外头书店里买的。这样的书也就半两银子一本儿,还说什么绝世秘籍,这女人估计是上当了。
叶蓁蓁突然问道,“皇上,您能不能告诉我,昨天那件事的主使者除了太后,可还有别人?”
纪无咎一点不犹豫地就把许才人给卖了,“还有许才人,她和太后一起在朕面前唱双簧,朕这才误听了她们的谗言。”顺便无耻地把自己摘出去。
叶蓁蓁点了点头,暗暗决定这次一定要好好收拾一番这个许才人。
其实就算叶蓁蓁不动许才人,纪无咎也打算教训她。之前他对许才人一直有些兄妹情分,虽不碰她身子,却也打算慢慢地给她晋一晋位子,让她在后宫之中能够安身立命。但这次她是真的触了他的逆鳞,污蔑皇后,给皇帝扣绿帽子,唆使太后出阴招儿……她真当只有自己会耍心机,旁人都是傻子吗!
叶蓁蓁看到纪无咎脸上渐渐染上一丝凶狠,也不知道正在憋什么坏水儿。她现在和他相处很是无趣,便不理他,自己去睡觉了。
没想到纪无咎很快凑了过来,紧紧抱着她,四肢几乎缠在她身上。
叶蓁蓁很不适应,挣扎了一会儿,他却死死不放,最后伏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别闹了,睡吧。”
叶蓁蓁十分无语,不过既然脱不开,她也就马马虎虎接受了,打着哈欠很快睡过去。因为他抱得太紧,她睡得并不安稳,总似乎有那么一丝意识,像是根线一样若有若无地牵起她。半夜时分,她热得有些醒了,但迷迷糊糊地没有醒透。半睡半醒之间,她感觉到腿上抵着个硬邦邦的东西,硌得她很是难受,便下意识地伸手拨了两下,结果那东西却怎么拨也拨不开,于是她干脆攥着它往旁边用力一扯。
耳畔突然响起纪无咎的惨呼声。
叶蓁蓁还以为自己做恶梦了,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她坐起身,揉了揉眼睛,看到纪无咎正侧躺着蜷起身体,双手捂着胯间,痛苦地低哼着,额角已经暴起了青筋。
“你怎么了?”叶蓁蓁问道。
“……”纪无咎的心理活动很复杂,用语言难以描述其万一。
叶蓁蓁看他那样子很不妙,便撩开帐子对着外间喊道,“来人,快传太医!”
值班的太医迷迷瞪瞪地吹了一路冷风,到坤宁宫的时候已经完全醒了。待看明白纪无咎的伤处时,他吓了一跳,低着头眼珠子乱转,心中好奇得要死,皇上和皇后到底在玩儿什么呢……
太医强忍着不被纪无咎发现他的心理活动,木着张脸给他诊治一番,又开了点药膏,最后把外间的叶蓁蓁请进来,叮嘱二人道,“请皇上静养几天,这几天忌行房事,还有……下次轻着些。”
叶蓁蓁早就发现自己是罪魁祸首了,此时听到医嘱,非常严肃地点了点头。
纪无咎很怀疑她到底有没有听懂这句话。
太医走后,纪无咎的疼痛已缓和了不少,他身上方才疼出了一层汗,额头的汗现在还没消完。叶蓁蓁担忧又惭愧地跪坐在床上,低头给他擦着汗。
纪无咎见叶蓁蓁如此,莫名就觉得心脏像是被温暖的泉水浸过一番,热气腾腾地十分熨帖。
“还疼吗?”叶蓁蓁小心问道。
“疼。”纪无咎闷闷答道,脸上配合地现出十分痛苦的表情,嘴里丝丝地吸着凉气。
叶蓁蓁更内疚了,“对不起……我真不是有意的。”
纪无咎半阖着眼睛,盯着她看。他的眼眸十分明亮,流溢着温润柔和的光,她却没有看到,兀自用帕子擦着他的额头,又向下移到他的脸侧。
他突然扣住她的手。
“怎么了?”叶蓁蓁抽了抽手,竟然没抽动。
纪无咎用力一拉,叶蓁蓁反应不及,一下子跌入他的怀中。他双手紧抱着她,按着她不许她动。
“蓁蓁,不要生气了。”纪无咎的声音在叶蓁蓁的头顶响起,大概是方才疼得,他现在的嗓音略带了些沙哑。
叶蓁蓁伏在他胸前,没有回答,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她的下巴在他胸口撞了两下,力道不大,却撞得他胸口一阵发热。
这一下挨得也算值了,纪无咎心想。
虽然,真的好疼……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超人和玫瑰灰的地雷。感谢LOVAN鬼筱柒De烏托幫的手榴弹,挨个么么哒~
这一章我边写边笑,也希望大家阅读愉快^_^
顺便,祝光棍们节日快乐!
37、报仇
一大早,冯有德引着个胡须花白的太医进了乾清宫。
这太医姓铁,是太医院的院判,整个太医院里属他的医术最高明。他今日一早听闻陛下召见,便隐隐猜着可能与大前夜之事有关——那天晚上的帝后二人玩儿情趣玩儿得有些过火这件事,他已经听值夜的太医说过了。
然而出乎铁太医意料的是,皇上并没有让他诊看龙体,而是递给他一本书,一本……《阴阳经》?
这本书自然是纪无咎从叶蓁蓁那里拿的。本来他看着挺平淡无奇,可是后来再次翻看的时候就觉得似乎内藏玄机,只是左看右看那经脉的锻炼不像是修习内功的,所以今日叫了个精通针灸经络的太医来参详参详。
铁太医把那本书前后翻看了一下,合上递还给冯有德。
“如何?”纪无咎问道。
“回皇上,这本书确实能修炼些气功,但效用不大。它主要是用来……”他仔细斟酌了一下说辞,“用来调节阴阳的。”
调节阴阳?纪无咎深沉地看着铁太医:不会是朕想象的那样吧?
铁太医猛点头:就是您想的那样!
他又从冯有德手中取过那本书,翻开来给纪无咎示意,“这本书叫《阴阳经》,其实应是两本书,前一半是《阳经》,由男子修习;后一半是《阴经》,由女子修习。时日长久,可助阴阳和合。”
就是有助于闺房行乐的!
纪无咎自言自语道,“怪不得她近日行止有些粗豪,原来是练了《阳经》的缘故。”
铁太医不太明白,“恕老臣愚钝,陛下的意思是……?”
“没什么。冯有德,赏。”
打发走了太医,纪无咎把那本书从中间破开,《阳经》自己留下,《阴经》留着还给叶蓁蓁。虽然书还没还给她,但他已经有点期待所谓的阴阳和合了。
然后他就去了养心殿,却没想到批了两份儿奏折,叶蓁蓁竟然来养心殿找他了。
纪无咎很是惊讶,要知道叶蓁蓁很少主动来养心殿。
“你找朕有事吗?”
“没事。”
“那就是想朕了?”
“我是来看热闹的。”
纪无咎不明所以。他从桌上取了几份折子递给她,“不如先看看这个吧,保管热闹。”
叶蓁蓁接过来一看,三份折子有两份是六百里加急,一份是八百里加急,分别来自甘肃、大同和辽东,说的竟然都是差不多的事情:关外有军队集结的迹象,而且时间上竟然也差不多。
这三个地方分别位于大齐整个北部边疆的西、中、东,相去何止千里,如果同时发现异族军队异动,那就很值得深思了。
三个出现情况的地方对应的势力分别是西域的吐鲁番汗,北边儿的蒙古鞑靼部,以及东北的女真族,分别是各自称雄一方,军事实力较强的部族。
叶蓁蓁仔细看完那几份奏折,不无担忧地说道,“这群蛮夷不会同时攻打我大齐吧?”
纪无咎点了点头,这女人果然直指问题的核心,这也是他最担心的。他问道,“如果是呢?”
“如果是,我们就要同时三线迎战,而且三处相去甚远,无法互相策应。到时候兵力均分,怕是会吃紧。同时还要留一部分军队守着京城,因为若是三处之中万一有一处防线被攻破,其他两处军队是无暇回救的,而且也来不及,所以京城只能先自救。”但是这样一来,分散到三处作战的兵力就更有限了。叶蓁蓁皱了皱眉。
“你说得很好,过来,”纪无咎招呼她,“坐过来。”
叶蓁蓁知道他要给她看东西,便坐在他的身边。龙椅很宽敞,并肩坐两个人,一点都不挤。
纪无咎在两人面前摊开一张地图,地图上有三个地方做了标记。他盯着那地图,说道,“朕好奇的是,如果是真的,那么他们为何要联手挑战大齐。”
打仗的风险比抢劫大得多。这群蛮夷生活寒苦,冬天多冻死几头羊,春天很可能就会饿肚子。所以他们三天两头地来大齐抢东西,偶尔讨到点便宜。但打仗不一样,这是要用无数人的生命作陪的豪赌,除非赌注巨大,否则不值得尝试。
叶蓁蓁伸手在那三个地方划了划,“难道是想瓜分我大齐国土?这胃口未免太大了。”
“应该不止这么简单,”纪无咎想了想,又问道,“你觉得我们的兵力应该如何布置?”
“我可不懂这些。”
“但说无妨。”
“吐鲁番汗国相对另外两部来说实力弱上许多,而且离我国中甚远,他们只是把手伸到哈密之后才和我大齐有了直接的军事接触。有苏将军和陆将军镇守,将他们阻止在嘉峪关外并不是难事。至于其他两部就不好说了,我觉得我们应该在宣府和大同重点陈兵,这里是北方门户,离京城又近,不容有闪失。另外,鞑靼部骑兵向来彪悍,所以这里应该由精兵良将把守。至于辽东……”叶蓁蓁有些犹豫。
“继续。”
“我并不了解女真部,但是有山海关的阻隔,他们应该也轻易攻克不下。”叶蓁蓁说完,见纪无咎正盯着她的脸看,便问道,“我说得怎么样?”一副求表扬的表情。
“不错,”纪无咎点点头,“但你忽略了一点,打仗不能太过依赖于地利,最终决定成败的,是人。”
叶蓁蓁对他这种故作高深表示很不屑。
纪无咎一手搭着她的肩膀,指着地图说道,“吐鲁番汗与我大齐鲜少交战,他们这次可能是受人威胁或者以深利诱之,这两者都是可以瓦解的;鞑靼部内部现在矛盾重重,他们的头领和丞相都快散伙了,底下被收服的几个部落也蠢蠢欲动人心思变,这一点可以利用;女真部处于复兴时期,兵强马壮,上下同心,野心勃勃,他们,才是这队人庐中最想跟大齐打仗的,也是对我大齐威胁最严重的。所以,”他最后总结道,“吐鲁番汗和鞑靼部都不足为虑,他们都是这场局中的虚子,只有女真,才是实子,我们必须跟女真好好地打一场,让他们见识一下大齐的国威,才不敢再痴心妄想。”
叶蓁蓁听得有些呆。
“怎么了?”纪无咎忍不住刮了一下她的下巴。这个动作略有些轻佻。
“你很厉害。”叶蓁蓁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中是毫不掩饰的崇拜。这人虽然坏,但确实有些真本事,运筹幄想来也不过如此了。
被叶蓁蓁如此直白地夸奖,纪无咎的心跳微微加快了些。他挑眉看她,“如此,奖励朕一下可好?”
“你要什么奖励?”
“亲我一下。”他把脸凑了过来。
叶蓁蓁对他这种突然从神机妙算的皇帝向不着调的流氓的转变有些不适应,她皱着眉推开他的脸。
这时候,外边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哗声,其中夹杂着女子的哭声。
“什么人在外头吵闹?”纪无咎向外喊道。
叶蓁蓁却心想,来了!
冯有德隔着门向内高声回话,“回皇上,许才人想求见您。”
“不见。”纪无咎还没想好怎么收拾她。
于是外面便传来冯有德的劝告声,“许才人,您也听到了,请回吧。”
“我不,我要见皇上!皇上,表哥!你的表妹被皇后害死了!”说着,她竟然挣开太监的控制,破门而入。
纪无咎被突然闯进来的物事,额不对,是人……他被这个人吓了一跳。
此人头发几乎掉光了,只剩下寥寥无几的几根,像是荒漠中迎风招展的几株枯草,不如没有来得干净;不仅如此,她的眉毛也已经脱落殆尽,甚至连眼睫毛都没有了,乍一看,那一双眼睛仿佛在光溜溜的脸上开的两个黑洞,黑洞还在汩汩地向外淌着水;她的肤色惨白,想来也是因为脱毛的关系。
“皇上!”许才人挣扎着要往纪无咎这边扑,被追上来的太监按住。冯有德看了看纪无咎,后者对他点了下头,他便领着人出去了。
许才人瘫坐在地上,呜呜地哭个不停。
叶蓁蓁端坐在纪无咎的龙椅上,笑看着底下的许才人,问道,“表妹可是吃错了药?怎么突然就变成秃葫芦了?也怪有意思的。”
“是你,你这个毒妇!”许才人恨恨地看着叶蓁蓁,气得咬牙恨不得生食其肉,但纪无咎还在,她来这里是给自己伸冤的,所以许才人及时控制住自己没有扑上去和叶蓁蓁厮打,她看向纪无咎,满脸泪痕。这要是在以前有头发的时候,也许能起到些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效果,但是现在……有点不忍直视。
许才人痛苦道,“皇上,皇后给臣妾下毒,导致臣妾毛发尽落,请皇上为臣妾做主!”
纪无咎转脸看叶蓁蓁,“是你做的?”
“是我做的又怎样,她能对我使阴招儿,我就不能给她下下毒了?”叶蓁蓁大大方方地承认,顺便煽风点火,“再说,她不也利用你了,我这也算是给你报仇了。”她心想,纪无咎此人讨厌别人对他耍小聪明,这次必不会偏帮许才人。
果然,纪无咎点点头,“有道理。”
许才人简直不敢相信纪无咎是这样的态度,“皇上,皇上!请您一定要为臣妾主持公道!皇后她……”
叶蓁蓁冷笑着打断她,“本宫劝你省一省力气,公道不公道,可不是由你说了算。你怎么就不想想,本宫能让你掉头发,也就能让你掉脑袋!本宫心慈手软,留你一条命,你不好自为之,却来这里胡闹。你以后最好夹起尾巴做人,等毛儿长齐全了,又是一条好汉。”
纪无咎被她这一通不伦不类的说辞逗得直想发笑,他掩着嘴角,清了清嗓子,把冯有德叫了进来,“许才人毛发尽落,有碍观瞻,即日起降为八品选侍,罚俸半年,禁足三个月自省。”
许才人歇斯底里地哭喊着被拖出去了。
叶蓁蓁总算出了口恶气。她靠在龙椅上,身体放松,低垂着眼,神情有些慵懒。
纪无咎对她是越看越喜欢。他一手搭在椅背上,虚揽着她的肩,低头盯着她的侧脸瞧,怎么瞧怎么想亲上一口。
不急,现在还不是时候。
“皇上,想什么呢?”叶蓁蓁问道。
——朕在想,总有一天,朕会把你按在这张龙椅上好好疼爱。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毛毛熊、丹珊、安好sll629和舟随絮的地雷,爱你们~
话说,大家想看龙椅play不
38、专宠
自从发现纪无咎很有军事才能之后,叶蓁蓁对他的观感稍微好了一些,也偶尔会来养心殿溜达溜达,同他讨论点问题。她这个皇后于宫务上其实清闲得很,一般二般的事素月素风王有才就能帮她料理了,其他事情偶尔会用到庄妃帮忙,剩下的真正需要她拿大主意的时候很少。
所以她就时不时地来骚扰纪无咎。
纪无咎丝毫不认为这是骚扰,事实上,他觉得叶蓁蓁的思路很神奇,能够想到正常人想不到的点子上,往往让他有意外之喜。
比如这次。
在对待吐鲁番汗和鞑靼两部的军事策略上,除了主张从内部瓦解他们之外,纪无咎还打算玩儿个守株待兔。
“吐鲁番汗最可能攻打敦煌,此处为大齐西去门户,所以我们只要守在他们从哈密到敦煌的必经之路上,以逸待劳即可。”纪无咎分析道。
“那鞑靼呢?他们会打宣府还是大同?”叶蓁蓁问道。
“大同。”
“你为何如此肯定?”
“你忘了?”纪无咎说道,“大同的总兵是李旭,此人长于攻敌,不擅守城,且又有勇无谋,”顿了顿,他微微眯起眼睛,“多好的漏洞。”
这人太能算计了,叶蓁蓁心想。她脑子里灵光一闪,说道,“其实如果知道他们的必经之地,我们也未必一定要派兵守着。咱们可以在路上埋炸药,炸他们。”
纪无咎听她如此说,点头道,“这个主意不错。”
“而且,最好是炸药不需人看着点火,只要他们踩上去,就能炸成一片。”叶蓁蓁补充道。
纪无咎越想越觉得这个方法很可行,当即把军器司的军器监张封宣进宫商讨一番,叶蓁蓁在一边听着,时不时插上几句嘴。
与此同时,张封还带来一个好消息,连珠鸟铳已经由六发扩充为二十四发,并且试制成功,过几天他就会正式上折子请求皇帝下令批量制造这种鸟铳。
叶蓁蓁一听眼睛就亮了,眼巴巴地看着纪无咎。
纪无咎被她炽热的眼神看得莫名其妙就有点心软,便帮她要了两把,当然,还是只能玩儿枪壳子。
***
这些天,太后对纪无咎是颇有些微词的:她这个儿子以前从未专宠过哪个女人,可是现在,他在坤宁宫已连续住了将近一个月了。也不知那小妖妇到底使了什么手段,迷得他连亲娘都快不认了。
于是太后旁敲侧击地跟纪无咎提了提,要雨露均沾。
结果纪无咎很不给面子地回答,“母后多虑了,皇后是朕的妻子,我们夫妻之间琴瑟和谐,母后应该高兴才是。”
用这种话堵太后的嘴还是很管用的,因为名义上只有叶蓁蓁是和纪无咎地位对等的女人,也只有她,最有资格霸占纪无咎,谁让人家是正宫呢。
其实,纪无咎当然知道雨露均沾,在遇到叶蓁蓁之前,他从来都是如此践行的。但是现在出了点小状况:他跟哪个女子欢好时都容易把对方想象成叶蓁蓁,这让他觉得自己有毛病。
不过,如此疯狂地惦记一个女人的身体,好像还是有毛病。
不管怎么说,对于这种事情,纪无咎打算从心为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而他现在最想做的,就是把叶蓁蓁搞到手。虽然目前进展不太顺利,但至少她已经不反感被他触碰了,偶尔他举止轻浮一些,她也能接受。而且,半夜里抱着叶蓁蓁睡觉的感觉也挺好,心里头有一种很踏实平和的感觉,睡眠质量也好。等她睡熟之后,他还能亲亲摸摸蹭蹭,过过干瘾。实在受不了小兄弟的反抗,他就……额,你懂的。
虽然这样的夜生活看起来依然很有毛病,但是纪无咎乐在其中。他觉得他和叶蓁蓁现在很像是一对老夫老妻,同起同坐,同食同寝,虽然相互之间话不多,但却心有灵犀,足够默契。
以上,其实只是纪无咎的单方面想入非非。
叶蓁蓁没发现他这些有的没的。她最近正在学习女真语,整天抱着本书,磕磕绊绊叽里咕噜。纪无咎问她为什么学,她就回答,“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纪无咎觉得挺好笑,“又不用你去前线打仗,知己知彼也轮不到你。”
叶蓁蓁不以为然,“总归是了解越多越好,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用上了呢。”
纪无咎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也就凑过来一起学。他们靠在一起,共同看一本书,时不时抬头说句简短的鸟语,交流一下。两人一个红衣一个黄袍,挤在一起活似一盘番茄炒蛋。
素风偶尔轻手轻脚地进来添香换茶,偷眼看这俩人。男的俊美无俦,女的艳光四射,简直就是仙界的金童玉女,人间再也找不到第二对。烛光照在他们的脸上和身上,明明暗暗,色调温暖,像极了一幅画卷。
这才是真正的神仙眷侣,素风心想。
***
太后说不动纪无咎去临幸别的女人,便打算走迂回路线,从他身边儿的人下手。她先找来了冯有德问话。
其实,冯有德对于皇帝专宠皇后这件事,很有自己的见地:皇上如果发现自己那方面力不从心了,与其让所有女人知道,倒不如只让皇后一个人知道……
冯有德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件事情告诉太后。皇上很要面子,皇后年纪轻面皮薄,大概也不会说,如果他们都这么拖着,那么皇上的身体就永远好不了,这个时候,倒不如让太后来做一做主。
于是冯有德给太后透露了四个字:“龙精不继。”
太后此惊非同小可,要知道皇上现在可是连子嗣都没有呢。这么年纪轻轻就……一定还能医好的!
不过,仅凭冯有德的一面之词,太后又不太确信,于是她宣来了太医,打听起皇上的身子。
“回太后的话,皇上最近龙体安康,请太后娘娘放心。”太医院医术最高明的铁太医回答。
太后故意诈他道,“你还当哀家不知道吗?你们这些人,若是胆敢欺瞒哀家,耽误了皇上的病情,哀家定不轻饶!”
看来皇上被扯小**的事情已经被太后发现了,铁太医心想,眼睛一转,答道,“回太后,皇上前一阵子确实伤到了龙根,不过只需要安心休养,定能痊愈无碍。”
伤到了龙根!
太后眼睛一翻,晕死过去。
铁太医顺手给太后诊治一番,她很快悠悠转醒。铁太医知道她是因为担忧皇上才如此,于是把纪无咎的情况耐心解释了一番,太后只当他是在扯谎安慰她,听了之后更加难受。
所以太后暂时不打算跟儿子提雨露均沾的事情了,要均沾,也得有雨露才行啊。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后宫的主子奴才们根据最近的一些小道消息和蛛丝马迹,很快拼凑出这个惊天大秘密:皇上……不行了……
这个消息在三天之内以一种非常隐蔽的方式传遍整个后宫,坤宁宫的人自然也知道了,素月含蓄地向叶蓁蓁求证此事,换来的是叶蓁蓁的一脸茫然。
素月无语了,直截了当地问,“娘娘,皇上到底是行还是不行?”
“我不知道啊。”
“娘娘!您要知道,您必须知道!”
“好,回头我问问他。”
“……”
素月以为叶蓁蓁是在开玩笑。她仔细寻思了一下,皇后不知道皇上行不行,说明皇上没碰她,既然皇上夜夜留宿于此却没碰她,那就说明谣言是真的。
这天中午,纪无咎又跑来坤宁宫蹭饭吃,蹭完饭吃蹭茶喝。素风制得一手好茶,整个后宫无人能敌。纪无咎发现,无论从哪一方面看,叶蓁蓁似乎都比他这个当皇帝的还受用。
叶蓁蓁屏退所有人,说道,“皇上,他们都说你不行了。”
“噗——”纪无咎把刚喝进口的茶又给喷出来了。他掏出帕子擦着嘴,面无表情地看着叶蓁蓁。
叶蓁蓁淡定地喝着茶,等着他的回应。
纪无咎都不知道自己是该气还是该乐了,他站起身走到叶蓁蓁面前,说道,“闭上眼睛。”
叶蓁蓁依言做了。她感觉到纪无咎拉起她的手,放到一个东西上蹭了蹭,然后那个东西就变硬变大了,而且越来越……
“事实胜于雄辩,你来亲自感受一下,朕行还是不行。”纪无咎的声音里含着淡淡的笑意,又似乎在隐忍着什么。
叶蓁蓁虽没怎么经历过男女之事,却知道那是什么,她猛地抽回手,睁大眼睛,脸上厌恶的表情很明显。
这种避如蛇蝎的态度让纪无咎很是内伤,他的心中升起一种淡淡的怒意以及,无法遏制的渴望。
他觉得自己快忍不下去了。
***
如果说全后宫只有一个人尚且不知道皇上不行了这件事,那么这个人就一定是人缘极差的苏婕妤了。她这些日子闭门养伤,可谓门庭冷落,连许才人都不来了,后来一打听才知道,许才人已经被降为选侍,也在闭门。
所以苏婕妤伤好之后非常仗义地去探望了一下许选侍。这俩难兄难弟凑在一起忆甜思苦一番,说着说着就抱头痛哭起来。苏婕妤一个劲儿地摩挲着许选侍的头皮,感受着掌中刺刺的涩感,越摸越上瘾。
许选侍的头发已经长出来薄薄的一层,离远了看,活似一只发了毛的大甜瓜。因此,就算没有纪无咎给她下的禁足令,她也是轻易不出门的。
探望过许选侍之后,苏婕妤就贼心不死地开始一心一意地琢磨复宠的事了。她终于明白了,报仇什么的都可以无视,现在最要紧的是重新抓住皇上。
然后,她做了一件蠢事,蠢到令叶蓁蓁十分后悔没早一点拍死她。
39、刺客
腊月二十二,又是一场瑞雪。整个皇宫都仿佛躺在天鹅的翅膀之下,一片洁白安详。雪后的空气格外清冽,引得宫人们纷纷出来散步,舒散筋骨。
皇宫的东北角,有个小花园叫罗春园,据说是以前某个皇帝为了纪念一个自己喜爱的妃子而建的。因这个地方偏僻,又单调萧索,有石无木,且不如御花园热闹,所以鲜少有人来。但这里有个符望亭,修得很不错。此亭建在一堆人造的山石之上,亭内开阔,是后宫的最高点,站在亭上举目远眺,则整个后宫尽收眼底。看着宫里头形形j□j的人行走往来,纪无咎会有一种一切在握的掌控感,就好像,他是这众生命运的裁决者。
为什么有人对权力爱得如痴如狂?因为权力带来的是掌控,控制着越多人的浮沉生死,才越让他们有安全感和成就感。男人,从当猴子那会儿,就学会了分等级,争权力。这一点已经融入他们的骨血,经历了百万年光阴的打磨,毫无保留地传承下来,并将继续传承下去。
所以说,争权夺利是男人的本能。只不过有些人受客观条件所限,这种本能渐渐弱化。纪无咎站在整个大齐王朝权力的制高点——甚至,我们客观地评价一句,综合考虑经济、军事、科技、人口、影响力等因素,说他已经站在了这个星球上整个人类权力的制高点之上,也不为过。他站在这个高处不胜寒的地方,早早地把自己抛进了争权夺利的漩涡,与各路人马玩儿勾心斗角,经验丰富,技巧纯熟,连叶修名和方秀清这两个当世名臣都被他制衡得服服帖帖,可以说是一个不世出的千古小混蛋。
这就导致了另外一个严重后果:他习惯于用勾心斗角的方式去掌控一切。然而这世上并非所有事情都能控制,更并非所有事情都能用算计去对待。
很久之后,纪无咎时常会想,如果他早一些明白这个道理,是不是就不会有之后的那么多波折。
***
知道纪无咎会偶尔来符望亭登高远望的不多,跟了他许多年的苏婕妤算一个。所以纪无咎在符望亭站了没一会儿,苏婕妤就上来了。她亲自端着个托盘,上头放着两个大盖碗,繁春跟在她身后,见礼之后,把两张狐狸皮坐垫铺在亭中的石凳上。
苏婕妤放下托盘,揉了揉发酸的手臂,柔柔地笑着,媚态横生,“皇上,此处风凉,喝杯热茶暖一暖身子吧。”
纪无咎坐在石桌旁,苏婕妤掀开一个大盖碗,里头用热水温着一碗茶,这么多水,难为她就这样端上来。她把茶碗四周上下的水拭干净,双手托到纪无咎面前。
要是论玩儿体贴,贤妃嘴上玩儿得最好,而苏婕妤手上玩儿得最好。这么些年了,她闯了多少祸,得罪了多少人,也还好好地活着,直到叶蓁蓁进宫才真正栽了几个大跟头,原因无非就是她总能体贴到纪无咎的心坎里头去。
此时冬风凛凛的,不正好需要一杯热茶暖身体吗。
纪无咎接过茶来,微微掀起盖子一看,茶汤红亮,浓香四溢,是祁红贡茶。祁门红茶号称“群芳最”,是享誉已久名茶,每年祁门红里头最顶尖儿的三四十斤都要进贡给皇家。这祁红茶的口感不是顶好的,但纪无咎十分喜欢它的色泽和香气,所以苏婕妤这会儿也算是投其所好了,看到纪无咎闻过之后满意地尝了一口,她稍稍放下心来。
这时,下边又爬上一个人来。
叶蓁蓁再次被素月打扮成一个皮毛贩子。她手中抱着个暖炉,头上顶着个大虎皮帽子,一看到亭中的纪无咎和苏婕妤,掉头就走。
纪无咎喊住她,“皇后何不过来一坐?”
叶蓁蓁本不打算理会他们,但又怕苏婕妤做怪,于是便也坐在了石桌旁。
兴许是那几十板子造成的摧残太过深刻,苏婕妤看到叶蓁蓁,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臣妾不知皇后娘娘要过来,所以只备了两杯茶,请皇后恕罪。”
“她自己有。”纪无咎看着王有才提着的一个广口大瓷瓶,说道。他知道那瓷瓶里头温着的是什么,那是他的大红袍。
最正宗的大红袍茶树,长在武夷山的山岩上,总共不过七八株,人上不去,要训练猴子上去摘,摘下来之后再经过多道工序,制成极品大红袍。这种茶,一年的产量不到一斤,全部进贡给纪无咎,可以说是茶中的皇帝。前些天纪无咎给了叶蓁蓁一些,素风用羊奶把茶煮沸,滤掉茶渣,又加了些蜂蜜进去,温起来给叶蓁蓁喝。
叶蓁蓁很喜欢这种奶茶,纪无咎不喜欢奶腥气,所以只尝了一口便不再喝。但是他喜欢看叶蓁蓁喝。她喝完一口奶茶,嘴唇上会沾一层,然后她就会不自觉地伸出舌尖舔一圈,每到这个时候,纪无咎都会觉得喉咙口发紧。
于是他就把自己最爱的大红袍全部给了叶蓁蓁。
素风给叶蓁蓁倒了一小杯奶茶,叶蓁蓁端起来喝完之后,照例舔了舔嘴唇,也没发现纪无咎看她。突然,她听到苏婕妤尖叫一声,“皇上小心!”
再定睛一看,凉亭后头竟然闪出一个人,举着剑直直刺向纪无咎。苏婕妤就坐在纪无咎的身边,叶蓁蓁听到这句话时,她已经扑过去挡在纪无咎身后。
叶蓁蓁反应极快,手腕一转,茶杯迅速飞出去,直奔刺客面门,刺客横剑一挡,须臾之间,错失先机,纪无咎起身和他交起手来。叶蓁蓁看到刺客身上穿着侍卫衣服,顿感不妙。
此时那刺客虽然执剑和赤手空拳的纪无咎对打,但应付起来依然吃力得紧,很快就落了下风。叶蓁蓁想捉活的,便也加入战局。二人联手,对方再无招架之力,被纪无咎一掌拍出去,眼看着就要掉下山石。这人工山距地面至少十丈,人掉下去肯定再难活命。叶蓁蓁想也不想,跨到山石的边沿处抓住他。纪无咎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捉住她的手腕用力往回一扯,兴许是急得,他这一下子手劲出奇地大,那两个人都被扯了回来。刺客被甩在地上,捂着胸口咳嗽连连,冯有德和王有才扑上去卸了他的兵器,按住了他。
“你疯了!”纪无咎白着脸斥责叶蓁蓁。
叶蓁蓁看到刺客的下巴动了动,大叫道,“不要让他自杀!”
纪无咎三两步走过去一脚踏在刺客的脖子上,脚尖微微一抬,在他的颊边找准位置,轻轻一撞,只听咔擦一声轻响,刺客的下巴便被卸了。
冯有德从他的嘴里掏了掏,掏出一个黑色的小纸包,纸包上有两个牙印。里面装的估计是毒药,他想咬破纸皮吃下去,但还没来得及。
叶蓁蓁总算舒了口气。
下面的侍卫闻风赶来,压着刺客下去了。叶蓁蓁跟在后头问道,“你们认识他吗?”
“回娘娘,他是三等侍卫康承禄。”
于是叶蓁蓁便叮嘱他们,“看好了,千万别让他有机会自杀!”
苏婕妤从惊吓中缓过来,扑进纪无咎的怀里,哭得梨花带雨。
纪无咎没有推开她。他一手揽着苏婕妤,看向叶蓁蓁,目光幽沉,“为何怕他自杀?”
“我怕死无对证。”叶蓁蓁答道。
“为何怕死无对证?”纪无咎不依不饶。
叶蓁蓁觉得纪无咎好啰嗦,便没有回答,告退回去了。回到坤宁宫,她还是觉得不放心。皇宫里出了刺客,无论如何陆离逃不了失察的责任,但这只是最轻的。因为刺客是个侍卫,作为侍卫统领陆离就不仅仅是失察了,弄不好会有人说他和刺客是一伙的,再顺着这条藤爬上去,陆家和叶家怕是都逃不脱干系。
叶修名作为三朝元老两代帝师,可以说是百毒不侵什么罪名都不怕,但唯有谋逆之罪,是任何人都沾不得的,他也不例外。且他的身份和地位太过敏感,若说他谋逆,也会有人信。到时候不用纪无咎动手,整个朝野的唾沫就能直接把他淹死。
其实,叶蓁蓁最怕的是,纪无咎故意把白的说成黑的。他是皇帝,忌惮叶家已久,若是趁此大好时机,给叶家扣个摘不下来的大帽子,将整个叶氏连根拔起也不是难事。
叶蓁蓁越想越觉得可怕,房间内明明温暖如春,她还是觉得身上阵阵发冷。
不行,一定要在纪无咎动手之前,揪出真凶。
想到这里,叶蓁蓁发现此事的一个疑点:刺客为什么要杀纪无咎?
胆大包天到杀皇上,要么是有天大的血海深仇,要么就是谋反。纪无咎登基的时候大赦天下过一次,大婚的时候又赦过一次,他没做过什么大恶,即便赐死谁,杀的也是奸恶该杀之人,所以仇杀的可能性比较小。
要说是谋反,那就更奇怪了。谋反的道路大致有两条,一个是农民暴/乱,一个是政变。现如今太平盛世的,农民都吃得饱穿得暖,谁和你去搞暴/乱;再说政变,想要政变,前提是你得有个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皇室一族据说是受过诅咒,代代子息稀少,纪无咎莫说兄弟,连亲姐妹都没有一个,旁支的又太远,根本没资格染指皇位。想杀皇帝?好吧,杀了他之后,谁来当皇帝?想当就当吗?谁人能服你?
叶蓁蓁发现自己走进一个死胡同。别说真凶了,他现在连对方杀人的目的都摸不清楚。
等等……杀人,杀人?如果……他并不是真想杀人呢?
叶蓁蓁的面前好像突然打开一扇门。
她想到了苏婕妤为纪无咎挡剑时那迅捷无比的动作。苏婕妤一个弱女子,又没练过功,怎么会比她和纪无咎的反应都快?刺客在苏婕妤和纪无咎的身后,想要看到刺客得先回头,苏婕妤没事儿回头干嘛?而且,刺客出现的位置就在叶蓁蓁的对面,如果说看到刺客,也应该是她叶蓁蓁先看到吧?
再说,一个胆小的、没练过功的、反应慢的女人,看到有人持剑跳出来,第一反应不应该是惊惧和尖叫?她怎么会跳过这一步,直接去为纪无咎挡剑?她怎么那么清楚对方的目标就是纪无咎?
所有的怀疑连成一条线,叶蓁蓁终于为这件事情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苏婕妤想争宠想疯了,不知道是听了谁的主意,也或者是她自己苦思冥想走火入魔……总之,她使出这么个昏招儿,想作一出戏,通过为纪无咎挡剑的方法重新博得他的好感。
如果真的这样,那么苏婕妤就真的蠢到家了。此计看起来可行,倘若成功也一定会让她东山再起,但是她就没想过失败吗?一旦败露,就会有无数人遭受牵连。这可是刺杀皇上啊,甭管你真的假的,都是绝对的罪无可恕,到时候苏将军晚节不保是一定的,甚至苏家满门的性命都可能陪进去。
不行,不行。一定要想办法让她或者他认罪,不能让这把火烧到叶家。叶蓁蓁背着手,在房间内来回地踱着步,满脑子都是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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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暗流
皇上被刺,举朝震惊。待听说刺客是个大内侍卫之后,又一片哗然。
这些天,不少人都不着痕迹地和叶修名保持着一定距离,因为不知道下一步皇上会如何对待他。
叶修名和陆离并无直接的关系,所以这些天他没有闭门谢客,而是该干嘛干嘛。虽然面上不露声色,心里却也在打鼓。
说实话,他很怀疑刺客是不是纪无咎自己搞出来的。现如今那刺客被关押在刑部大牢里,任何人没有圣旨都无法接近;陆离也被软禁在家中,由几个侍卫看守。
这个节骨眼儿上,也不能让叶家的女眷进宫去和叶蓁蓁打听。
于是叶修名就有点抓瞎。
此时身在皇宫的叶蓁蓁同样抓瞎。虽然她对自己的猜测有几分把握,但是……没证据啊。表哥已经被软禁起来,一旦罪名落实……她简直无法想象那种后果。
不行,不能再自己闷头想了,先去见一见苏婕妤再说。
叶蓁蓁带够了人手,来到露华宫。苏婕妤因为当初那一挡,赢来了纪无咎几分好脸色,叶蓁蓁却没感觉到她的高兴和得意,反而有点惊慌。这就更坐实了叶蓁蓁的猜测:侍卫没及时死掉,苏婕妤怕他招出她来。
屏退了所有人,叶蓁蓁说道,“本宫十分好奇,你到底许了康承禄什么东西,竟然能让他甘愿赴死。”
苏婕妤的手指紧紧抓着衣角,“臣妾不知道娘娘在说什么。”
“别装了,你不是戏子,演不好戏。”
“娘娘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臣妾过去曾待娘娘无礼至极,这里先给娘娘陪个不是,若是娘娘气还没消,只管打罚便是,但这些子虚乌有的罪名,恕臣妾无法接受。”
“苏婕妤,你就不怕连累到苏将军吗?”
“臣妾身正不怕影子斜。”
叶蓁蓁闭了闭眼,“看来不对你下狠手是不行了。”
苏婕妤一抖身体,“娘娘您……您想怎样?”
“我想怎样?”叶蓁蓁挑眉笑看她,笑容冰冷,“本宫前儿得了一本有趣的书,叫《古今酷刑录》,正好可以向苏婕妤讨教一番。”
苏婕妤花容失色地看向叶蓁蓁身后,她带着哭腔叫了一声“皇上”,便跑到门口扎进纪无咎怀中。
叶蓁蓁转过身,看到纪无咎正轻轻拍着苏婕妤的肩膀,他盯着叶蓁蓁,问道,“皇后要向苏婕妤讨教何事?”
叶蓁蓁尚未答话,苏婕妤抢先说道,“皇上!皇后娘娘要对臣妾用私刑……娘娘说,都是臣妾害得陆统领被冤枉,所以一定要让臣妾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可是臣妾真的不知道做错了什么。皇上,您能不能劝劝皇后娘娘,请她把话说明白了,臣妾就算死,也要死得瞑目!”一边说一边哭,眼泪说来就来。
纪无咎听到“陆统领”这三个字,眉头微微一跳。他推开苏婕妤,“你先出去。”
等到房间内只剩下两个人,纪无咎走到叶蓁蓁面前,垂目注视着她的脸庞,语带讥嘲地说道,“对宫妃用私刑?为了他,你当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叶蓁蓁深吸一口气,抬头与他对视,“皇上,我不相信您没发现此事的疑点。苏婕妤有嫌疑,我要审问她,自然合情理。”
纪无咎没有说话。
“或者说,你根本就是打算将计就计,祸水东引?”叶蓁蓁冷笑。
“你一直是这样看朕的?如此颠倒黑白,不择手段?”纪无咎的声音中透着一股薄薄的怒意。
叶蓁蓁反问,“不是么?”
“如此,朕就不好让皇后失望了。”
“你……!”叶蓁蓁气得咬牙,胸口因怒意而剧烈地起伏,“我一定要把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不让无辜的人蒙冤受屈。”
“朕拭目以待。”
屋外,苏婕妤在院中站着,想偷听又不敢,伸长了脖子仔细感受里面的动静,没听到帝后二人的争吵声,她感到有些失望。
突然,房门“嘭”的一声被人从里往外踢开,叶蓁蓁气呼呼地从里面走出来,看也不看苏婕妤,黑着个脸提着裙子大步离开。
纪无咎站在门口,看着她的背影,脸色也不大好看。
苏婕妤便有些幸灾乐祸。她走到纪无咎身边,软软地叫了一声“皇上”。
纪无咎扣住她搭在他臂上的手,放轻柔声音唤她,“柔止。”
苏婕妤听到他直呼她的闺名,心中又是羞涩又是甜蜜,“臣妾在呢。”
“苏将军一生征战沙场,为国尽忠,朕不希望他到头来却背上一个反贼的罪名。”纪无咎说着,推开她的手。
这句话仿佛晴天霹雳,击得苏婕妤面色煞白,“皇皇皇皇皇上……”
“所以,你自己看着办吧。”说完,纪无咎不再看她,背着手离开。他的脚步缓慢,背影挺拔,身体被夕阳在地上拉起一道长长的影子,在交错热闹的树枝乱影之间穿插,显得有些落寞。
苏婕妤浑身无力,顺着门框瘫坐在地,双目无神。
***
纪无咎面前放着一把剑。
那是一把典型的武剑,由军器司批量打制。剑长三尺三,重一斤九,百炼铁,精钢刃,剑格上铸着虎头。
剑身一片银白,但是放在光下微一翻转,就会看到锋利的剑刃上泛着一层淡淡的绿光。
纪无咎食指轻轻敲着桌面,目光落在剑刃上,陷入沉思。
怎么可能看不清楚苏婕妤的算计。他知道,这后宫之中每一个女人都在算计他,在他面前演着各种把戏,为了讨好他,为了得到他,为了糊弄他,为了控制他……
为了……他。
除了叶蓁蓁。
她从来不算计他,因为她根本不在乎他。她的眼里和心里,丁点儿没有他。
每每想到这一点,他都比被人算计来的更加愤怒和心凉,血液里仿佛埋着暗火,并且越积越厚,早晚有一天,它们会脱离他的控制,喷薄爆发。
陆离。
纪无咎发现,这个名字就是卡在他喉咙中的一根刺,吞不下去拔不出来,一旦有人碰,他就难受得情绪暴躁。
所谓如鲠在喉,大概也就是这样了。
生平第一次,纪无咎如此地希望一个人消失,彻彻底底地消失。
当夜,皇帝陛下提着一把剑去了坤宁宫。
冯有德的心一直悬着,半点不敢松懈。他把所有的暗卫都叫上了,大晚上的,一群大男人趴在皇后娘娘的屋顶上和窗户下,实在不成体统。
可也真是没有办法。
冯有德预想中的最坏结果没有发生,皇上不是去找皇后娘娘寻仇索命的。他只是把剑往桌上一拍,对叶蓁蓁说,“这是那刺客的剑,上面淬了毒。”
叶蓁蓁听到这话,立刻坐直身体,神情严肃。
她的反应让纪无咎稍稍好受了一些,他说,“所以,他是真的想杀朕。”
叶蓁蓁眯了眯眼睛,“皇上,我想不出刺客杀你的理由,但是我可以想出你在这剑上淬毒的理由。”
“……”
她不信他,她不信他。
她从来就不关心他的死活。她所有的担心都是属于陆离的,只剩下怀疑留给他纪无咎。
纪无咎突然就感觉心头悲凉无比。他压抑着突然涌入胸膛的怒火,冷冷说道,“叶蓁蓁,你是不是忘记了,谁才是你男人。”
叶蓁蓁一听这话也来气了,“我男人不会天天想着怎么害我全家!”
“朕从未想过害你全家,”纪无咎抬眼看她,两颗眸子像是寒潭底下埋了千年的永不见天日的玄冰,阴郁冰冷得刺人肌骨。他说,“但皇后若是一再逼朕,朕真的不介意试一试。”
看着叶蓁蓁因为他这句话而脸色大变,纪无咎的心口又是一堵。
“既然如此,皇上,可否让我见一见那个刺客?”叶蓁蓁问道。
“随你。”
***
纪无咎说到做到,第二天,叶蓁蓁便带着他的圣旨去了刑部大牢。
康承禄是重犯,关在特别建造的铁牢之中,想越狱或是想劫狱,几乎都是不可能的。他被吊在铁架子上,灰白色的囚衣上染着斑斑血迹。
虽受了一番严刑拷打,康承禄的神志依然清醒。他见到叶蓁蓁,竟然还笑得出来,“罪臣参见皇后娘娘,身上上着家伙,不能给皇后娘娘行礼了,娘娘莫怪。”
叶蓁蓁问道,“为何要刺杀皇上?”
“这个问题已经有不少人问过了,娘娘觉得为何,那便是为何吧。”
“苏婕妤给了你什么好处,本宫可以给你十倍,只要你愿意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招认出来。”
“请娘娘莫要白费口舌了。罪臣时日无多,就算有天大的好处,也无福消受了。”胆敢刺杀皇上,无论他招还是不招,都难逃一死。
“本宫不知道你到底有什么难言之隐,但是,你知不知道,你此举会有多少人被牵连进去?又会有多少人枉送性命?”
“多亏娘娘提醒,罪臣想起另一事,”康承禄抬起头,在铁牢这几日,他的脸上已瘦了一圈,眼窝深凹,颧骨突显,嘴唇发白干裂。兴许是身上太疼,他说话时喘息又有些急促起来,“昨日有人来见罪臣,许诺保我性命,让我指认陆统领及叶大人串通谋逆。我自知罪孽深重,然而陆统领向来待我不薄,所以无论如何也不会为苟全性命而陷害于他。虽然如此,难保对方不会想别的办法加害,罪臣能做的只是言尽于此,请娘娘仔细斟酌。我犯此大罪,连累了陆统领,今生无法还报,惟望来生偿还罪债。”
叶蓁蓁听得是又急又气。这人可真会给自己开脱,这辈子连累了别人,想着下辈子再偿还。不过他还算有点义气,不会为了活命而冤枉陆离。
那么,到底是谁想要买通他?
答案太明显了。能让人拿着圣旨来,还可以保他一条命,又一心一意地打击陆家和叶家……除了纪无咎,还能有谁?
叶蓁蓁忧心忡忡地回到了坤宁宫。
纪无咎果然要动手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发现其实只要他下狠手,她真的毫无招架之力,只有求饶的份儿。虽然现在康承禄没有屈服,但此人未见得有多可靠,一轮轮酷刑连番上阵,谁能保证他一直是个硬骨头?
苏婕妤,对,还有苏婕妤,一定要把苏婕妤的嘴巴撬开。
叶蓁蓁霍地站起身,“去露华宫!”
露华宫已经乱成一团。
叶蓁蓁刚到门口,迎头差点被一个宫女撞到,王有才眼明手快,把那个宫女用力一推,推到地上。
宫女爬起来一个劲儿地给叶蓁蓁磕头赔罪。
“怎么回事!”
“回皇后娘娘,苏婕妤被毒害身亡,奴婢正要去坤宁宫禀告。”
叶蓁蓁急忙进去一看,苏婕妤的尸体已经硬了,也不知她被下的是什么毒,身上一点毒发的症状都没有,依然面色红润,形容艳丽,仿佛只是在沉睡。
连苏婕妤都死了,再只要一步,整个叶家就全完了。
叶蓁蓁有一种灵魂出窍的不真实感,她坐在苏婕妤窗前,怔怔地看着那具尸体。
过了一会儿,太医来了,检查出苏婕妤的茶里头被下了毒。叶蓁蓁都懒得查问了。
又过了一会儿,冯有德来了,带着纪无咎的圣旨,把苏婕妤夸了一番,并且给她追封了妃,下葬时自然也以妃的礼仪。
好歹是曾经宠爱过的女人,现在她死了,他连见一面都不见,也不知是心冷还是心虚。
果然帝王之心,坚如磐石。
叶蓁蓁只想冷笑。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翡翠荆棘、超人和宝儿七七的地雷,么么哒~
这一章我昨天开始写,又拖到晚上十一点。本来打算熬夜写,于是就冲了杯咖啡,在电脑前摆好姿势,然后我把咖啡喝了就爬上床睡觉了……#作者是个神经病#
41、侍寝
纪无咎有些后悔对叶蓁蓁说了那样的话。她本来就怀疑他,他再赌气说那些胡话,她只怕会更加怀疑他了。
其实说到底,还是因为她不信他。恐怕打从一进宫,她就开始提防着,怕他害她,或者害她娘家。这次出这么个由头,她只会越想越多。
纪无咎有点无奈。他不是没想过扳倒叶家,但还不至于以这种下作的方式。叶修名再怎么说也是他的老师,他不至于欺师灭祖到让他背这种千古骂名。
所以,还是好好和她说一说吧。
这样想着,纪无咎来到了坤宁宫。
叶蓁蓁正在烛前枯坐,她托着下巴,看着跳动的火苗发呆,眼眸澄亮,脸上却显出心事重重的疲态。
纪无咎没让人通报。他看到这样的叶蓁蓁,又心软了一些,走过去一手按着她的肩膀,说道,“蓁蓁,我们别闹了。”
叶蓁蓁抬起凤眼,冷冰冰地看着他,“皇上,好手段。”
纪无咎不明所以。他坐在她对面,问道,“皇后这是从何说起?”
“苏婕妤是你赐死的吧?”
“她是自寻死路,你我都清楚。她若不自尽,苏家上下必受牵累。”
“如此,她是畏罪自杀了?那么这场刺杀的始末也该公之于众了吧,康承禄什么时候处决?”叶蓁蓁步步紧追。
纪无咎低头犹豫了一会儿,答道,“真相暂时不能公布,康承禄也暂时不会死。”
“是啊,还没到真正用到他的时候呢。”叶蓁蓁讥讽道。
纪无咎深吸一口气,一遍遍地告诫自己要冷静,他忍了忍,说道,“你想太多了,朕并非要用康承禄为非作歹。只是,这根本就是一个计中计,苏婕妤也是被人利用了。那刺客的剑淬了毒,见血封喉。他,是真的想要杀死朕。”说到这里他停住,看着叶蓁蓁脸上完全不相信的表情,莫名其妙地,他心里头就窜起一团火气,来势汹汹,强压不住。
叶蓁蓁冷笑道,“那么有人拿着圣旨去刑部大牢探狱,利诱康承禄说可以保他性命,让他指认陆叶两家篡上谋反,这件事皇上怎么看?”
纪无咎觉得自己快忍不住了,他紧握拳头,因用力太紧,拳头微微发抖,他咬牙说道,“朕只问你一件事。朕差一点被刺客杀死,你到底有没有一丁点的后怕和担心?”
“我也只问你一件事,这次到底如何你才能放过陆家和叶家?”
纪无咎突然笑了。笑得无声无息,笑容苦涩而冰冷,又带着淡淡的讥嘲,仿佛看到了无比荒诞的事情。他站起身,缓缓走到叶蓁蓁面前,低头笑看她,眼眸中却半点笑意也无,满满的全是怒气与暴戾。
“只要你把朕伺候舒服了,你想让朕放谁,朕便放谁,可好?”
叶蓁蓁瞪大眼睛看他,第一反应是疑惑,进而是了然,进而是又羞又怒。
纪无咎又有点后悔这样说话了。他仅剩的那一丝狼告诉他,不该这样说,更不该期待她的反应。
他和她之间,不该是这样的。
但是这一丝狼并没有维持太久——叶蓁蓁站起身,双手搂着他的脖子,踮脚吻住了他。
纪无咎苦苦维持的太平局面终于在这一瞬间轰然崩塌,灰飞烟灭。他的脑子里仿佛狂风过境,卷走了他所有的神识,只剩□体最本能最真实的反应。他一手扣住她的后脑,另一手搂着她的腰,强迫她与他紧紧相贴。
叶蓁蓁并不会接吻,她只是笨拙地贴着他的唇,浓密的睫毛因紧张而微微颤抖。
纪无咎含着她的嘴唇,轻咬慢舔,重重厮磨。叶蓁蓁不知该作何反应,只是呆呆地任他施为。但是他几次尝试探出舌头伸进她的嘴里,都被她紧咬的牙关挡在外面。纪无咎干脆握着她的下巴,逼迫她张开嘴迎接他。一朝得逞,他灵活有力地舌头迅速钻进她的口中,一阵疯狂地扫动。
美味,太美味了,比想象中的、比梦境中的,还要美上千百倍。
纪无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好像魔障了一般,他用力在她的口腔中勾扫吸吮,弄得叶蓁蓁的嘴又痛又麻。
叶蓁蓁心中又涌起一阵不适感。但这次她不担心,反正她一天也没吃什么东西,就算想吐也吐不出什么。
因为嘴被堵着,叶蓁蓁的呼吸便有些急促。纪无咎的呼吸更是浊重,鼻端灼热的呼吸与叶蓁蓁的呼吸两相交缠,难分彼此,仿佛糅在一起,永不分离。
纪无咎从未体验过这样的交吻,简直是一场战斗,要将对方生吞活剥,拆吃入腹。
只是这样吻一吻,已经让他□胀得要命。他感受着胸前两团柔软的压迫,将叶蓁蓁打横抱起,几步走过去放到床上。
叶蓁蓁躺在床上时,已经完全做好了自我疏导。夫妻之间做这种事情真的没什么大不了,她不过是一被纪无咎那样对待就想吐,所以才十分抵触。但是眼前既然无法逃避,那就只好忍受,虽然胃里极度不舒服,但总比受刑来得轻松。
纪无咎解开叶蓁蓁的衣服时,手指都在颤抖,他的心跳越来越快,呼吸也越来越粗重。
他对这个人渴望太久了,渴望到让他产生了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她是我的了,她真的是我的了。
然而与此同时,他的脑子里却又似乎响起了另一个声音:
停下,快停下。再不停下你会后悔的。
——怎么可能停下!
纪无咎伏在叶蓁蓁身上,吻着她的脸颊,眉毛,眼睛,再转至耳朵,叼着她的耳垂轻轻舔咬,如亲切厮磨的小兽。
他想,他要温柔一些,温柔地对待叶蓁蓁。
然而叶蓁蓁只是僵着身体,不对他做任何回应。
他抬起头,看到了她脸上的隐忍与厌恶,那表情十分刺眼,一直刺到他的心里去。
纪无咎翻转了一下叶蓁蓁的身体,让她侧躺着。然后,他侧躺在她身后。
这样就看不到了。
纪无咎进入叶蓁蓁的身体时,嘴上不自觉地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胸腔里,却涌起一阵浓重的悲哀。
叶蓁蓁侧躺着身体,埋头一动不动。
这场欢爱,只是他一个人的欢爱。
这个想法简直把纪无咎折磨得快要疯癫了。他心头恨得要命,痛苦得要命,然而身上却又……快乐得要命。无数的情绪与感觉错综纠缠,撕扯着他的身体,他觉得自己几乎要分裂成两个,一个在叶蓁蓁身上纵情驰骋,另一个,则冷静地看着他们,笑,笑容悲凉而荒唐。
“蓁蓁,蓁蓁……”纪无咎声音沙哑,低低地叫她。
叶蓁蓁没有理会他。
“蓁蓁,你看我一眼,蓁蓁。”
叶蓁蓁依然埋着头,一动不动。
纪无咎一直叫着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叫到最后,已经变了调子。
叶蓁蓁始终未有回应。
极乐之后,纪无咎紧抱着叶蓁蓁,全身放松,下巴轻轻摩挲着她的肩膀,大口喘息着。他将叶蓁蓁的身体翻转过来,想亲她一下。
然后,他看到了她满面的泪痕。
纪无咎一下子有些慌张,心脏像是被人剜去一块,疼得要命。他扯过被子胡乱帮她擦着眼泪,“蓁蓁……”
“恭送皇上。”叶蓁蓁闭眼,偏过脸去,说话声中带着浓浓的鼻音。
纪无咎见她如此决然,心知她怕是已对他厌恶到极致。他忍着心口的抽痛,起身穿衣下床。站在床前,他的脸上已不复方才情动的潮红,而显得有些灰败。他帮她掖了掖被角,说道,“那……我先走了,明天再来看你。”
叶蓁蓁闭着眼睛没有答话。
走出坤宁宫时已是深夜,外头又落起了雪片。整个皇宫一片寂静,灯笼散着幽光,像是鬼的眼睛。雪已下了厚厚一层,脚踩在上头,咯吱作响,听得十分真切。
走至交泰殿前,纪无咎停了下来。
交泰交泰,乾坤交,谓之泰。
纪无咎仰头看着交泰殿,突然仰身向后一倒,整个人躺在了雪地里。
“皇上!”冯有德吓得放下灯笼,想要将纪无咎扶起来,但是被纪无咎抬手阻止了。
“你去吧,朕想一个人静一静。”
冯有德虽有些不放心,但圣意难违,他只好把灯笼留给纪无咎,自己先回乾清宫了。
纪无咎躺在雪中。身下的雪浸入他的衣领,后颈上一片冰凉。虽然没有月光,但有白雪的映衬,夜并不黑。他仰躺着,大睁着眼睛,看着空中的雪片纷纷不情不愿地落下来,仿佛遭人遗弃一般。
他想到了头顶正前方的那座宫殿,想到了宫殿里此时躺着的那个人。他想到了她的**,想到了她的体香,想到了她厌恶的神情和冰冷的眼神。
以及她满面的泪痕。
他突然用双手盖着脸,侧躺着,痛苦地蜷起身体。
蓁蓁,蓁蓁。
身体上的力气似乎在渐渐流失,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即将离他远去。
他不明白。
他明明得到了她,却更像是失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14120548和快乐星星的地雷,么么哒~
话说,全文只虐蓁蓁这一次,其他时候如果虐就虐纪无咎。但总体来说以明快的调子为主。大家表心疼了,挨个么么哒~
看到有朋友问名字,这里解释一下。
蓁,zhen一声,叶蓁蓁的名字出自《诗经》“桃之夭夭,其叶蓁蓁”,意思是枝叶繁茂,这个名字寄托了叶老对她多子多福的祝愿。
咎,jiu四声,纪无咎的名字出自《易经》“无咎者,善补过也”,意思是做人要及时弥补自己的过错。因为身为帝王是最容易无视自己过错的,所以他爹就给他起了这么个名字。
苏柔止和方流月的名字都出自《诗经》,叶蓁蓁的爷爷和哥哥们以及陆离的名字都出自楚辞,有《离骚》也有《九歌》,叶康乐的名字是他妈妈给取的,希望他安康快乐。
其他酱油党的名字就是随手取的啦。起名字尊是一件麻烦事。
42、情思
“娘娘,奴婢听说,昨儿晚上大半夜的,皇上就从坤宁宫出来了,自个儿回了乾清宫。”一早,秋枫一边伺候着贤妃梳洗,一边说着闲话。
“是吗,”贤妃缓缓地擦着手,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想来是皇后做错了什么事情,犯了圣意吧。”
“那娘娘您说,皇后到底做了什么事儿,让皇上生那么大气?”
贤妃把手巾递还给一旁的宫女,坐在镜前等着秋枫给她梳头,一边说道,“苏婕妤死得蹊跷。”
“正是呢,”秋枫握着贤妃的头发慢慢地梳着,接口答道,“往日里若是出了这样的人命官司,皇后娘娘立刻就成了神断,这次可是没听到什么响儿,就偃旗息鼓了。”
贤妃怎么会听不出秋枫话里的暗示,事实上她也觉得苏婕妤的死跟叶蓁蓁有很大的关系,因为,“听说前几天皇上被刺时,皇后当时也在,可是眼睁睁地看着苏婕妤舍身护驾,立了大功,她大概是怀恨在心吧。”
秋枫觉得这个猜测可能性很大,她又试探着问道,“那么娘娘,咱们用不用趁这个时候加把火?”
“不急,先看看皇上的意思。那刺客可是个侍卫,皇上大概会趁此机会敲打敲打陆家和叶家,就是不知道他会做到什么程度。总之皇后应该不会讨到什么好果子吃。再说,就算皇上放过她,还有太后呢。咱们呀,只需要坐山观虎斗。”
秋枫笑赞道,“娘娘真是冰雪聪明。”
贤妃摆弄着一支金钗,低头不语。
“那娘娘您说,这场谋刺的幕后主使到底是谁呢?”
“不管主使是谁,总归是要有人顶罪的。这,就不是你我该操心的了。”
秋枫又担忧地说道,“可是……如果真是皇后杀了苏婕妤,那么皇后的手段也太毒辣了些,倘若娘娘您被她盯上……”
“本宫不会坐以待毙的。该出手时,我自然会出手。”
***
武英殿里,刑部主管京畿大案的官员谢常青正在接受纪无咎的垂问。康承禄的审问进行得不太顺利,无论如何严刑拷打,他只一口咬定是自己看纪无咎不顺眼,觉得他是个暴君,所以伺机杀害,并无旁人指使。这种话傻子也不信。
纪无咎沉思了一会儿,问道,“此人在行刺之前的几天是否有什么异常举动?”
“回皇上,通过对熟知他的几个人进行盘问,微臣并未发现康承禄此前有何异常举动。只有一事……此人不好女色,但谋刺的前一天,似乎去青楼里喝过花酒。”
“喝花酒?”纪无咎冷哼道,“青楼向来不缺是非,他去的哪一家?”
“回皇上,他去的是翠芳楼。”
“翠芳楼?”纪无咎眯了眯眼睛,自言自语道,“正好,朕也要去一趟。”
谢常青觉得自己似乎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他故意木着一张脸在一旁装聋子,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纪无咎又问道,“假传圣旨的人可查清楚了?”
“回皇上,顺天府的捕快在香河县发现一具尸体,打捞上来之后经过刑部狱吏的指认,确认死者就是当日假传圣旨接近康承禄的人。”
“死者是什么身份?”
谢常青没有回答,而是抬头看了一眼一旁站着的冯有德。
冯有德站出来答道,“皇上,死者叫任二喜,是钟鼓司的太监。”
纪无咎心中已隐隐有了些猜测,“继续查下去,查一查他最近和哪一宫的人过从亲密,或是与外头的官员有何瓜葛。”
“遵旨。”
之后纪无咎就带着冯有德去了翠芳楼。虽只来过这里两次,那老鸨却对他印象十分深刻。她一见到他,便款款迎上来,抖着手绢笑呵呵地招呼道,“纪公子,有日子不见您来了,我们红云姑娘可是整日价守着空闺想着您,您一点儿都不心疼!”
纪无咎依然不太适应大堂里浓重的胭脂水粉味儿,他不搭理老鸨的荤话,让她开了个雅间,并且留住她问话。
让冯有德关好门守在外头,纪无咎展开一幅画像,问老鸨道,“这个人,你可曾见过?”
老鸨眼珠滴溜溜地转,嘴上笑道,“纪公子,您来咱们这儿,到底是来找乐子的,还是来寻仇的呀。要是找乐子,包管把您伺候得成了仙儿,要为别的……”
纪无咎很上道,拍出一张银票,说道,“这个人是朝廷的重犯,你若不说,怕是整个翠芳楼都要跟着遭秧。”
又是威逼又是利诱,不招也得招了,再说,谁会跟钱过不去呢。老鸨把银票收好,笑道,“这个人奴家确实见过,前几天他来咱们这玩儿过一次。”
纪无咎怀疑地看着她,“你这里人来人往的,他只来过一次,你便能记清楚?”
“纪公子有所不知,这个人他穷着呐,身上没几两银子,还想梳笼我们花魁娘子,所以奴家对他印象深刻了些。”
“哦?那他在此都做了些什么?”
“说也奇怪,我们柳月姑娘见到他之后,便请他去闺房里坐了一会儿,奴家也不晓得他们做了些什么勾当,只不过略一会儿,那穷小子就出来了。”
纪无咎又问道,“柳月是谁?”
“公子您不记得了?您来咱们这里,第一次点的姑娘就是柳月,我们的花魁。”
纪无咎想了一下,确实有个莫名其妙的女人把他请进了房间。他点了点头,又掏出一张银票放在桌上,“今日的谈话,半个字休要向旁人提及,否则……”
老鸨不等他说出后头的话,拿起银票点头哈腰道,“放心吧您!我要是和别人说,叫我生生世世烂舌头!”
“行了,你下去吧,把红云叫来。”
“是是是,公子您也该办正事了。”老鸨嘻嘻笑道,转身去了。
红云听说纪公子来,知道发财的机会又来了,因此十分殷勤,老鸨跟她一说,她推掉手上的事情便上来了。
纪无咎却不知道要怎么跟她说这件事。
红云欢场上混惯了,对男人的心思十分了解,看他神色又是为难又是窘迫,还有些懊恼,便问道:“公子,您不会对她用强了吧?”
“……算是吧。”
“哎呦喂,您让我说您什么好呀。前头让您贴心贴意做小伏低,可不是为了让您……这下好了,前功尽弃!”
她说一句,纪无咎的脸色就黑一分,等她说完,他脸色已经难看到极点。
红云又问道,“那个……她相公知道此事吗?”
“???”
“知道?不知道?您倒是给个准话啊?”
“我就是她相公。”
“……”
红云震惊地看着纪无咎,久久不语。她自问见过的男人无数,现在看来她果然还是太年轻了,这是哪儿来的奇葩啊,碰一下自己老婆还跟做贼似的?他老婆又是什么样的奇葩啊,对着这么个家世好人品好相貌又绝顶好的夫君,还拿什么乔?她莫不是想嫁给皇帝不成!
红云肚子里有千言万语想说出来,但又怕触怒了眼前这尊神,憋了半天,最后只化作一声幽幽叹息,“公子对尊夫人真是用情至深啊,可敬又可怜,可叹又可羡!”
纪无咎却被她说得一愣,“用情至深?”
红云现在也摸着他的脉了——这个人的脑子不大灵光。她点头答道,“是,所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公子您对尊夫人的感情,实在连我这个风尘女子看着都颇为触动。话说,您……不会还不知道自己对她的情意吧?”
纪无咎的表情有些茫然。
果然是。红云了然,“正所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男女情爱之事,从来都是既莫测又**,您一时不能理解,也在情喇中。不过好在您遇到了我……”红云说着,抬头一看纪无咎,发现他脸上呆呆的,双眼放空,早已不知神游何处。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纪无咎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
“公子?公子?”
纪无咎突然站起身,抬脚就走。
红云追在后头说道,“公子,您还没给钱呐!”
纪无咎掏出一沓银票,看也不看,往她手上一塞。红云便不再管他,兀自抱着银票笑哈哈地数,心想这世界上最可爱的人莫过于冤大头。
回去的一路上,纪无咎一直显得失魂落魄的,冯有德偷眼瞄他,一脸的了然和担忧。
回到乾清宫,纪无咎屏退了所有人,独自坐在案前沉思。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一直以来,纪无咎对待女人的态度,与对待吃穿用度的态度并无差异。有了兴致,便用上一用,哪一个用着不错,就赏一赏。
他从未想过男女之情到底为何物。他所有的聪明才智都用在朝政权谋上,于谈情说爱一事上实在是技艺微末。
现在他知道了,原来“情”会悄无声息地长在人的身上,挥之不去又牵肠挂肚。
纪无咎的身边从来不缺女人,他也从未对哪一个女人有着强烈的势在必得的渴望。
直到遇到叶蓁蓁。
纪无咎发现,他把整件事情的因果与本末颠倒了。他想要得到她,是因为他喜欢她。
他走出乾清宫,穿过交泰殿,站在殿前望着对面的坤宁宫。他想走进去,和她说说话,告诉她,他喜欢她。
然而他站在交泰殿前,始终未再向前迈出一步。
对面的窗户突然打开了。叶蓁蓁坐在窗前,看到了他。她觉得屋子里闷得很,便不顾素月的劝说,执意要开窗透透气,外头的凉风往室内一吹,果然清爽了许多。
叶蓁蓁看着纪无咎,纪无咎也看着叶蓁蓁。二人遥遥地隔空相望,像是天河两岸的痴男怨女一般。
纪无咎突然转身,走进了交泰殿。
叶蓁蓁看着他的背影,对素月说道,“素月,我好像错了。”
“娘娘,您这话对着奴婢说可没用,皇上他听不到。”素月说着,放下窗子。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慕容爱爱和潇湘过客的地雷,么么哒~
明天照常更新^_^
43、道歉
腊月二十八,熙和二年的倒数第二天,这一天十分值得纪念,因为这一天,纪无咎做了很多凶残的事情。
他先是去了慈宁宫给太后请安,当着太后的面叫来了她宫里的两个太监训斥一番,命人拖出去杖毙。
太后当场就怒了,“年关将近,你不说积德祈福,反跑来哀家这里杀生。哀家吃斋念佛这么多年,你让我怎么对得起佛祖!”
纪无咎板着脸答道,“他们勾结任二喜,假传圣旨诬陷忠良,本来就是死罪。”
“证据何在?单凭你一句话,就随便治人死罪,岂不草率?”
“母后的意思,是让朕继续追查下去?一直追查到底,查到最后,揪出幕后主使之人?”纪无咎平静地看着他,目光无半点波澜。
太后气得嘴唇直哆嗦,“你、你,”她最终用力一拍炕几,“你这不孝子!”
“还有更不孝的,”纪无咎站起身,背着手说道,“太常寺少卿许尚永欺男霸女,被告上了顺天府,朕已下令将他革职查办。”
许尚永就是许为容的父亲。此人才智平庸,十分好色,小妾纳了一大把,看到漂亮的大姑娘小媳妇,总要想办法弄到手。这次欺侮了一个良家妇女,没想到那妇女是个性烈的,回去就吊死了。她男人抬着尸体哭到顺天府,也不要银子也不怕威压,只图一个说法。顺天府尹虽心中不平,但也知道许尚永是皇上的亲舅舅,所以还是先把案子压着,上了个折子询问纪无咎的意思。
纪无咎的朱批只有两个字:严办。
“他是你舅舅!”太后气得声调都变尖了。
“那又怎样,‘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他若不是朕的舅舅,大概也做不出这种无耻的勾当。”
“你,你……”
“母后,”纪无咎声音放得和缓了一些,说道,“朕知道您关心朕,但朝政上的事,朕尚且应付得来。您若真想为朕分忧,不如每日一心一意地吃您的斋念您的佛,祈祷我大齐风调雨顺国泰民安,那样便能让朕少许多繁务。倘若不然,出了什么事情,您是朕的母亲,朕自然不会把您怎样,但对旁的人,朕就无需顾忌太多了。”
这是j□j裸的威胁。太后既愤怒又无奈,还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她这儿子翅膀越来越硬了,已经硬到脱离任何人的控制了。
“那么,你舅舅还是从轻发落吧。”太后用商量的口吻说道。
“晚了,朕的旨意已下,君无戏言。”
从慈宁宫出来,纪无咎又直奔天香楼。
后宫之中,一宫之主需是嫔位以上的人,低位分的妃子们只能住在偏殿。但天香楼是一座独立的小楼,没有宫殿那么大,当初太后便做主让许为容单独住在这里。
看到纪无咎时,许选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表、表哥?你来看我了?”说着,眼圈一红,眼泪竟滚了下来。
“是,表妹。”纪无咎走到她面前,抬手帮她拭了拭眼泪。
许选侍扑进纪无咎怀中,抽泣不止。
纪无咎一手扶着她的肩膀,说道,“为容,你是朕的表妹,所以看在兄妹的情分上,你怂恿苏婕妤犯下欺君和谋逆的大罪,朕也不会要你的命。”他用最温柔的声音,说着最残酷的话。
许选侍身体一僵,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不用这样看着朕,当初既然做了,就该知道要付出什么代价。朕可以装傻,但是别真把朕当傻子。”
“表哥……”
“去冷宫住一阵子吧,什么时候把你那一身的聪明扔了,什么时候再回来。”
说着,纪无咎推开她,转身离去。
许选侍不甘心地想要追上来,被身后的人拉住。她哭着叫道,“表哥,表哥我错了表哥,别让我去冷宫,我改,我都改……”
纪无咎的脚步始终不曾放慢一点,头也没回。
莫怪帝王心凉薄。放眼整个后宫,有哪一个女人在拿真心对他?
身后的哭喊声渐渐远去,终于消失。纪无咎长舒一口气,胸口的郁气散了许多。他其实不介意女人们对他使些小把戏,但聪明到这个份儿上的,实在让人厌恶。
接着,纪无咎溜达回到武英殿,那里,叶沐芳正等着觐见皇上。
前面已经说过,叶沐芳是叶蓁蓁的二哥,工部侍郎。他今年主持治河工程,一直在山东,昨天才回来,在家歇了口气,很快就接到纪无咎的传召。
叶沐芳整个人比离开京城时瘦了两圈,黑了不少,两颊上的肉消瘦下去,年纪不大就蓄起了胡须,整个人看起来更加的老成稳重了。他虽风尘仆仆,目光却十分有神,看来精神不错。
纪无咎很关心这次修水库的工程。他其实一直在关注,山东有专门的人搜集那边的消息往他跟前递。因此,无需叶沐芳汇报,他也差不多知道个大概,但还是想要听他亲口说一说。
这次工程,说来真是老天爷给面子。往年的隆冬时节,北方的土地总要有两三个月冻得坚硬无比,这个时候挖掘起来相当吃力,只能暂时停工。但是今年,黄河下游的大部分区域都遇上了难得的暖冬,土地进了腊月才冻结实了,估计过完年一开春就能早早化开,所以中间只停一个多月的工。当地的民夫应征的热情很高,被官员们安抚得也很好,因此工程进行的速度比叶沐芳预计的还要快上不少,如果顺利的话,赶在来年汛期之前,水库便能用上了。
纪无咎听完之后,龙心大悦,连说了三个“好”。
叶沐芳是官场上混久了的人,这时候见纪无咎高兴,就把参与工程的大大小小官员都夸了一遍,有功劳是大家的,有好处也是大家的,这样回去之后,他们才会继续跟着他好好干。
纪无咎便传下旨意去,但凡叶沐芳提到的人,全部重赏。至于叶沐芳,他还要单独赏他一份东西:他给他封了个爵位。
大齐的外姓爵只加封给功臣,功臣中又多为武将。现如今基本不打仗,所以武将中能获得爵位的已经很少了,更遑论文臣。就连叶修名,头上顶的名号虽繁多,也没能得个爵位。
所以现在纪无咎给叶沐芳封了爵,虽是三等的伯爵,却依然令他十分激动。
纪无咎还亲自给他加了个封号,叫作河清伯,寓海晏河清之意。说实话,这个封号有点大,海晏河清是用来形容帝王治世的,他一个修河的,又怎么受得起。所以叶沐芳犹豫着想要推脱。
“叶爱卿不必自谦。治世乱世不在天道,全在人为。所谓黄河水清,靠的便是爱卿这样的能臣来治理,你若当不得,还有谁能当得?”
叶沐芳感动得几乎要哭了。他在山东天天起早贪黑,刚去的时候跟各路人马斗,几乎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所图也不过是好好地把工程了结了,早一点造福老百姓。若说半点私心也无,那是不可能的,但付出那么多努力,也确实给百姓带来了好处。这时候纪无咎毫无保留地夸赞他,让他很有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豪情。
其实,这个爵位,不仅仅是对叶沐芳治水之功的肯定,它还有另外一个作用。前几天宫中侍卫出刺客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许多人以为纪无咎要对叶修名动手,甚至有人想要假纪无咎之手对付叶家。现在,纪无咎开了天恩,给叶沐芳封了爵位,无异于在告诉那些人:叶家的地位还在,你们这些宵小都给朕退散。
叶沐芳千恩万谢地回去之后,纪无咎觉得自己这口恶气总算是消干净了。凡是控制欲强的人,都极其讨厌旁人来左右他的想法和行为,纪无咎也不例外。他想做什么是他的事儿,谁要想插手,那就得掂量掂量了。
况且,老叶家人才辈出,他怎么可能赶尽杀绝。
纪无咎心情大好,在御花园中溜达了一会儿,转过一片假山,便看到了叶蓁蓁。
她正在雪地里荡秋千。一身的红衣,坐在秋千上,脚下一荡一荡的。周围一片雪白的琉璃世界,更衬得她如一团烈火。
纪无咎走过去,一手轻轻按在她的肩膀上。叶蓁蓁侧眼看到肩头修长的手指,便知道是纪无咎,她起身想要行礼,纪无咎却用力按住她,“别动。”
于是叶蓁蓁就真的不动了,老老实实地坐在秋千上。
纪无咎改为双手按在她的肩上。他站在她身后,就好像要把她揽在怀里。想了想,他开口道:
“对不起。”
“对不起。”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纪无咎一愣,反应过来时心里一松。他轻轻推着她,让她随着秋千小幅度地荡开,但始终离不开他的手,“皇后何出此言?”
“对不起,我错怪你了。”叶蓁蓁说道。她早已想明白了,纪无咎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强大,他若是想要对付叶家,完全用不着逼供,该安的罪名一项都不会少。
何况,斗走了叶修名,方秀清便是大权独揽了,这个局面,纪无咎身为皇帝肯定也不愿意看到。真正想把叶家连根拔起的,大有人在,但不会是纪无咎。
叶蓁蓁发现,其实自己一进宫便绷着根弦,总担心纪无咎害她,要置她于死地。所以一发生什么,便首先怀疑他的动机。
殊不知,他若是真的想置她于死地,她大概也不会有什么还手之力了。
想通了这一点,叶蓁蓁不觉得沉重,反而轻松了许多。就好像把重要的决定权放在别人手上,自己无需再作担忧。
“朕也有错,朕不该那样对你。”纪无咎叹了口气,想到那晚的失控和疯狂,心口又是一痛。
“你没有错,这是我的本分。”
如此识时务的话,在纪无咎听来颇觉刺耳。他微微弯腰,双手向前滑,勾在一起揽住叶蓁蓁,把他圈在怀里。
低头侧脸,他闭眼,用唇角轻轻擦着叶蓁蓁的耳侧,柔声说道,“蓁蓁,不要这样。你既然不喜欢,朕不碰你便是。”
“其实,皇上,我之所以想吐,并不是因为讨厌你,而是……我好像有病。”叶蓁蓁有些沮丧。
纪无咎睁开眼睛,目光幽亮,“什么意思?”
“就是一种怪病吧。”叶蓁蓁低头说道,不知道该如何向他解释。第一次她自己也没摸清楚,但是第二次,她明显感觉到,只要一想到纪无咎曾经和无数女人做那种事,现在又来和她……她就觉得无比恶心,不只心里恶心,胃里也恶心。
然而这样的感觉让她难以启齿,所以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既然是病,总归是能治的,你莫要太过担忧。”纪无咎安慰她道。
叶蓁蓁点了点头,“皇上,您若是……”
“不,不会,”纪无咎打断她,“先把病治好再说吧。”朕要你,但朕也要你的心甘情愿。
他双手收紧,将她完全抱在怀里,脸紧贴着她的脸。宽大的龙袍包裹着她的红衣,在冰雪雕刻的水晶世界里,如一株长在瑶池边儿上的二色茶花,开得鲜艳夺目,不分彼此。
素月提着叶蓁蓁的奶茶走过来,看到这样的画面,又悄然退了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diandiandudu地雷,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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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守岁
新年将至,整个皇宫的气氛也显得喜庆起来,各宫各处都忙着扫旧迎新,宫人们拿赏拿到手软不提。
坤宁宫的太监宫女们自然是最受羡慕的。皇后娘娘本身就家底丰厚,份例又多,皇上还三天两头地赏赐她,所以她简直就是整个皇宫里最有钱的女人。她出手也大方,这几日把下人们打赏得合不拢嘴。
坤宁宫的对联都是纪无咎亲自写的,用毛笔蘸着墨汁写在红绸上,挂于门楹处。他的笔势开阔俊逸,连叶蓁蓁都不得不承认,这两笔书法确实很拿得出手。
纪无咎照例往坤宁宫搬来了许多东西,不仅如此,他还特特地把一对儿白玉天鹅带着,亲手拿出来给了叶蓁蓁。
自从想通之后,叶蓁蓁就存着和纪无咎搞好关系的心态。这个人她得罪不得。
他决定着她的生死,她想把日子舒服了,就不能太不给他面子。于是她让素月打点了许多东西给纪无咎还礼,见到庄妃她们都亲手做东西给纪无咎,她也有样学样,把自己之前做了一半的一个荷包改了改,绣上一条龙,让人一起送了过去。
那条龙绣得不大好看,乍一看像一条痛苦挣扎的蜈蚣。纪无咎把玩着这个荷包,十分想戴在身上,然而这大过节的,身为天子的形象到底要顾忌着些,于是他只好把这个荷包装在另一个荷包里,挂在腰间。
对于叶蓁蓁来说,过年是好事情,但是过年也有其令人发指之处:守岁。往年她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时,守岁不守岁其实无所谓,她贪睡,家里人疼惜她,除夕晚上也就让她早早去睡了。
但是现在,身为皇后,她可再也别想躲过去了。大年夜,乾清宫里头,叶蓁蓁陪着纪无咎,与众妃嫔们一起守岁。桌上摆着花样繁多的守岁果盒,形形j□j的糕点让人看了就食指大动,但是这些都无法拯救叶蓁蓁。一到平时睡觉的点儿,她身上就像是被按了某个机关,两眼无神,昏昏欲睡。底下妃子们说说笑笑的,她也不搭腔,活似一张门神。
纪无咎侧眼看她如此,不免有些心疼,十分想把她扒拉到怀里来,让她好好地睡一觉,但如果真那样做了又不太像话,所以只好忍着。
好不容易挨到子时,叶蓁蓁都快做梦了,纪无咎把她推醒,告诉她,该吃饺子了。守完岁吃饺子,是一些地方的民间习俗,皇室也沿袭了这一点。
饺子一共有六十四种馅儿,被端上来时放在大桌上,谁想吃什么馅儿的,点了让身边的人挑上来吃。叶蓁蓁迷迷糊糊地,随口说了几种馅儿,素月夹到盘子里端给她。她半阖着眼皮,看起来呆呆的,纪无咎看着不觉好笑。
叶蓁蓁夹起一个饺子送进嘴里,才嚼了两下,就停下来。
“怎么了?”纪无咎问道。
叶蓁蓁用帕子掩着口,嘴巴动了几下,吐到帕子上一枚铜钱。铜钱是礼部特别制作的礼钱,干净光亮,上面铸着“万国来朝”四个字。
纪无咎凑过来一看,微一勾嘴角说道,“看来皇后今年要交好运了。”
叶蓁蓁不觉得吃东西吃出一个硬邦邦的物事与交好运这两件事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她又夹起一个,才咬了一下,脸一黑。
纪无咎眼睁睁地看着叶蓁蓁又吐出一枚铜钱,这一次是“五谷丰登”。
其他妃嫔看到叶蓁蓁一连吃出两枚礼钱,不免有些羡慕。礼钱是包饺子的时候放进去的,一共才放了十枚,现在一下就被皇后吃出两枚来,剩下的八枚分布在这么多饺子里,谁知道哪一个里面有?
很快她们就发现自己想得太多了。
叶蓁蓁就跟个会吐钱的机器似的,又吐出两个来。一个“国泰民安”一个“风调雨顺”。
于是大家也就顾不上吃饺子了,好奇地看着她。
对叶蓁蓁来说,吃到嘴里的东西被打断真的是一件十分十分影响心情的事情。她也不吃了,把饺子夹在碟子里都用筷子捅开。
就这样又捅出两个来,一个是“吉祥如意”一个是“子孙满堂”。
看着面前摆的一溜六个铜钱,叶蓁蓁十分无奈,弄得好像她作弊了一样。
纪无咎却很高兴,“皇后真是朕的福星啊!”
后妃们十分有眼色,甭管心里头高兴不高兴,纷纷凑趣地说着吉祥话。叶蓁蓁挨个赏了,纪无咎又赏了一遍,一番折腾下来,她总算可以去睡觉了。
此时她已经困得头脑发昏,脚步虚飘。
纪无咎说道,“皇后累成这样,就不用回坤宁宫了,今夜便歇在乾清宫吧。”
“这怎么行。”叶蓁蓁打了个哈欠,要走。
“朕说行就行。”纪无咎干脆将她抱起来,对其他女人说道,“你们都散了吧。”
大家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抱着叶蓁蓁离开了。其实对大部分妃子来说,要说羡慕嫉妒恨,虽然有,但也不怎么强烈。毕竟……皇上他不行了啊……
唯独贤妃想得有点多。前几天刺客的事情不了了之,皇上不仅没有迁怒叶家,反给叶沐芳加官进爵;苏婕妤死得不明不白,叶蓁蓁没有获得任何惩罚,反而把许选侍顶得去了冷宫。
……看来,皇上对皇后可是用上了真心。
想到这里,贤妃心里涌起一阵苦涩。
***
过年的生活无非就那几样,吃吃喝喝玩玩乐乐。不同于其他后宫女人的是,叶蓁蓁还要接待前来给她拜年的命妇们,一波又一波的,也没个停歇。她白天忙活一天,晚上便出来走走,吹吹冷风,清静清静。
这一晚,她路过露华宫时,突然看到一道白影从前方闪过,速度很快,眨眼之间便没有了。
叶蓁蓁有些诧异,她揉了揉眼睛,问道,“素月,你看到什么东西了吗?”
“回娘娘,奴婢什么都没看到,娘娘您可是看到什么了?”
叶蓁蓁便以为自己眼花了。
王有才在一旁说道,“娘娘,奴才好像看到一只鬼。”
“你怎么知道那是鬼?”叶蓁蓁笑问。
“她穿着白衣服,长头发,青面獠牙,血盆大口……”
“行了,越说越不靠谱。”素月说道。
王有才突然往前方一指,“娘娘,它又来了!”
叶蓁蓁定睛一看,它确实又出现了。那看起来倒像是一个人,一身白衣,头发四面垂下来,遮住面庞,脚下似乎是悬空的,离地有将近半尺。
“皇后娘娘,我死得好冤啊!”它说道,声音飘忽而遥远,带着哭腔,听着就让人皮肤发颤。
王有才和素月同时向前一步挡在叶蓁蓁面前。
叶蓁蓁问道,“你是谁?”
“还——我——性——命——”
叶蓁蓁握着王有才和素月二人的肩膀,往两旁一扒拉,自己走上前去,背手站立,朗声笑道,“既是冤魂索命,本宫的命就在这里,何不速速来取?”
“……”
能把鬼逼得哑口无言,素月打心眼儿里佩服皇后娘娘。
见对方没了声音,叶蓁蓁向它走过去。它一见叶蓁蓁上前,转身就跑。
于是这一晚,皇后娘娘带着一群人喊打喊杀地追一只鬼,闹得满宫尽知。最后,鬼没追上,他们在花园里发现了被遗弃的白衣和假发。
“装神弄鬼。”叶蓁蓁总结道。
素月有些疑惑,“娘娘,这会是何人所为?他为什么要装鬼吓唬您?”
“是何人,本宫暂时不知。事发地点在露华宫附近,他装鬼,大概以为是本宫杀了苏婕妤,想以此来吓一吓我。”苏婕妤之死只有她和纪无咎二人知道,旁人误解也属正常。
素月百思不得其解,“可是这样……他也捞不到什么好处啊。”
“装神弄鬼的把戏不足为虑,本宫怕的是他有后招儿,”想了想,叶蓁蓁说道,“这几天坤宁宫上下要格外小心,饮食器具盯得仔细一些。”
素月答应着。
叶蓁蓁眯了眯眼,“本宫倒要看看,他还有什么好手段。”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aikame、周水音、一兜省、安耳朵、潇湘过客、zz的地雷,挨个扑倒狠狠蹂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