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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季锦全文阅读

作者:明月珰     四季锦txt下载     四季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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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雾千算万算也没料到楚懋居然会提出这样的建议,或者说提出这样的要求,要将她日常所用的东西备齐,绝非三、两日能行,便是衣服鞋袜也都需时日缝制,所以楚懋是一早就有打算带上自己的,而且他也早就知道今上会派他西征。

    阿雾瞧着楚懋,猜不透他的打算,此次若是胜了,他必定成为五、六两个皇子的眼中钉,也再做不了“闲王”,这样的情况对将来图大事的楚懋绝非好事。阿雾冷眼瞧着,倒像是祈王殿下有意于夺嫡了。

    “殿下是去打仗,带我去做什么,军队里不是忌讳女人么?”阿雾道。

    军队里倒是不忌讳女人,通常大军都会在当地招募妇人洗衣、煮饭,干些杂活,还有军ji,或是俘虏而至,或是给钱买卖,只是这些事楚懋自然不会对阿雾说。

    “你愿意去吗?”楚懋问道。

    说实话,阿雾是一千万个不想去,一想起战场,她眼前就浮起黄沙漫天、血流成河的景象,又脏又苦,不仅她受不了,她也怀疑每日都要沐浴更衣的祈王殿下不知道受得了受不了。可是阿雾是个聪明人,明白她拒绝也是无果,东西都准备好了哩。

    “殿下行军也不带着我,难道不怕人说闲话,怎么御下啊?”阿雾道,何况亘古未有王爷出兵,王妃还可以跟着去的,连大将在外,妻子儿女都要留京为质的。

    “只好委屈王妃到我帐下做内侍了。”楚懋笑道。

    阿雾差点儿没被口水呛到,让自己去做太监?细想想还真是可行,阿雾过为白净,太监也白白净净,不容易引人注意。四皇子出征,身边跟个太监伺候,还是合情合理的。

    次日,阿伪接被楚懋打包上了马车,她身边只带了一个武功高强的冰霜,相当于没带任何伺候的丫头,紫扇、紫宜她们全留在府里替她掩护了,对外只称祈王妃病了。

    阿雾迷迷糊糊间想起,昨夜,楚懋说还落下了最重要的东西,该不会是指她吧?阿雾还从没把自己摆在这么高的位置过。

    “不用担心,到了前庙镇,我会替你买几个丫头伺候。”楚懋捏了捏阿雾有些难看的脸,倒了一碗茶递给她。

    阿雾喝了茶,有些内急,由女扮男装的冰霜扶了,去后头一辆专门放置恭桶的马车上解决了需要,这才又回到马车上。楚懋此时已经不在车上,而是起着马去了前头。

    虽然马车简陋了些,但阿雾以为吕若兴准备得已经非常周到了,怕她路上无聊,还特地准备了一个书箱,里头文房四宝皆备,还有几匣精挑细选的书。

    只有唯一两点不好,因着是急行军,部队星夜兼程,连停下来生火造饭也不许,只用干粮对付,连阿雾也只能用热茶就着汤饼,阿雾用不好饭,也洗不好澡,只好研墨练字。

    到黄昏时,阿位听楚懋忽然纵马到了车前,敲了敲车窗,阿雾掀开帘子,听他道:“跟我出去一趟。”

    阿雾走到马车前头,将手递给楚懋,被他一把拉上了马背,两人共乘一骑沿着山道离开了大部队。到了目的地,阿雾才知道,前头是一处温泉。

    “殿下怎么知道这儿有温泉的?”阿雾惊喜地问。

    “杞县志上道,润山有温泉,我让刘向带人先来探了路。”楚懋将阿雾扶下马,笑道:“可要我伺候你脱衣裳?”

    阿雾忙躲了开去,她还没在野外毫无遮拦地洗过澡,只是此时已经顾不得许多,再讲究的人也敌不过一身的汗腻,她躲到山石后头,探出来对楚懋道:“你不许偷看。”

    一时两个人都洗好了,楚懋这才又带阿雾追上了前头的部队,阿雾一上马车就见桌上摆了一只烧鹅,吞了吞口水,大喜道:“怎么有烧鹅?”

    “听说杞县李婆婆的油烫鹅很出名,我让冰霜去给你买的。”楚懋淡笑道。

    阿雾现在已经管不了楚懋怎么什么都知道,什么都听说过,她好几日不见油荤,张嘴一口就咬在了鹅腿上,美美的吮了一口,“真好吃。”

    楚懋上前替阿雾挽了袖子,“别吃太快,小心噎着。”

    阿雾点了点头,从楚懋手里接过他掰下的鹅腿,心里一时有些感动,她没想到这样的情况下,楚懋居然还记得让人先去探查温泉,又让冰霜去给她买鹅。

    其实楚懋心里对阿雾也是惊讶万分,在家里时,她有多娇贵,他如何不知,若非怕她留在京城有个万一,而他又鞭长莫及,他也不会带她来受这个苦。只是楚懋没想到,这几日下来,阿雾居然一声都没吭过,乖乖地待在马车上,毫无怨言。

    “殿下,你也吃啊。”阿雾将烧鹅推给楚懋。

    楚懋掰了翅膀咬了一口,“的确不错。”

    阿雾看他唇上油光发亮,心头一动,用一张油嘴在他脸上亲了亲,轻轻道:“谢谢你。”

    楚懋的眼睛亮了亮,侧了侧脸,把另半张脸递到了阿雾的嘴边,意思不言而喻。

    阿雾转过头不理楚懋,却被他一口亲在脸上,还蹭了蹭,不由恼道:“哎呀,蹭我一脸的油。”

    两个人笑闹了一下,阿雾吃了整整两只鹅腿才罢休,剩下的鹅全进了楚懋的肚子里,她才知道祈王殿下的食量真是好得不得了。

    由此往后,但凡这一路有什么好吃的,冰霜总能弄了来,堂堂高手居然成了跑腿送外卖的了,遇有温泉,楚懋也会带阿雾去洗澡,一行走了十余日,总算到了洛北。

    楚懋的大军驻扎在前庙镇外的淮腊山下,这儿易守难攻,算是扼制鞑靼铁蹄继续南下的一个要塞,而奉命从山西,西南调来的两支援军,也将在这里同楚懋汇合。

    阿雾则被楚懋安置在了前庙镇内,镇子虽小,但五脏俱全,因是要塞,所以也颇为繁华。阿雾一行的入住并未引人注目,只是租了一个院落,买了两个使唤丫头并两个粗使婆子。这儿同阿雾想象的黄沙漫天,血流成河还是有些区别。

    只是大夏朝的百姓太平盛世的日子过得太久,原本以为天朝的大军必然会将鞑靼阻止在柳叶关外,哪里想到,鞑靼的军队势如破竹地劈开了洛北的关口,眼看就要从前庙镇进入洛北平原。

    有钱有势的人早已经携家带口地跑了,否则阿雾也不能那么快就租到合适的院子,留在前庙镇的都是普通百姓,不过人多力量大,也不知道他们哪里来的消息,比阿为道的都还多。

    这日阿雾女扮男装,用高高的领口遮住了颈子,眉毛画得又黑又粗,勉勉强强看着有点儿男气了,她领了冰霜去镇上唯一还开着的茶馆,叫了一壶两文钱的茶水,坐在二楼的窗口往外看。

    “听说淮腊山附近驻扎大军了?”

    “到了几天啦,也没什么动静,也不知道守得住守不住,我看我还是得去临县投靠我表舅舅。”

    “不是吧,听说这回领军的是四皇子,皇上连儿子都敢派来,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四皇子?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领军?连鹤关身经百战的冯将军都被打得稀里哗啦,我看悬,咱们天朝就没人了吗,连刀恐怕都没摸过的皇子都派出来了。”

    下头有人唏嘘道,“哎,太平日子过久啦,那些军爷各个养得肥头大耳的,只会愚弄我们百姓,听说前头还有割咱们老百姓人头充当鞑靼人头领赏的,还是赶紧回去另谋出路吧。”

    阿五了皱眉头,没想到老百姓居然是如此想大夏朝,如此想楚懋的,她心里头升起一丝担心来。大夏朝重文轻武,武将的地位一向不高,而且讲究将不专军,军不私将,所以楚懋这次西征,除了他身边跟着的两百名亲卫外,其余的人未必肯服他这位皇子,特别是那些军队老油子。

    而且这回楚懋领的还是杂合大军,山西和西南军队的协调也是个问题。阿雾即使没经历过军旅,也知道其中的艰难。

    此次山西将军的王四海和西南的白军山可都是沙场老将,会打仗,可脾气也不小,白军山的顶头上司更是六皇子一系的,阿雾实在是为楚懋担心。在她看来,上一回章亨磊到茂堡监军,正是因为三军不服统帅,才有茂堡大败。

    阿雾回到租来的院子,整宿整宿地都睡不着,眼底青了一片,冰霜看不下去了道:“王妃可是水土不服,要不要请邹大夫来看看?”

    邹大夫就是邹铭善,这是另一件阿雾没想到的时候,楚懋此行居然连邹铭善都带了,表面上是请的军医,可实际上阿雾是知道的,邹铭善是楚懋特地为她请的,因为她的身子一直是邹铭善在照看,最是知根知底。

    “不用。”阿雾想也不想就拒绝了,邹铭善知道了,楚懋就一定会知道,只会给他增加麻烦。

    阿雾愣了愣,跌坐回床上,她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什么时候居然这样担心楚懋了,阿雾努力地说服自己她只是因为他们同在一条船上,所以才会这样担心,可是掌心摸着床上的丝绸被单时,阿雾有了一丝不确定。

    屋子里的一应东西都是上京里她用惯的东西,连胭脂水粉都是她惯常用的。吕若兴看起来极为用心,可是这后头未必没有楚懋的身影。

    阿雾看了看冰霜,虽然冰霜的解药在她手里,可她心里头的主子还是那位祈王殿下,“别告诉殿下,如今形势艰难,别让他烦心了。”阿雾料到,若是邹铭善来了,楚懋必定要来,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就那般笃定。

    有些人的情意不必说出来,好像就已经明明白白地放在她眼前了。

    可惜阿雾还是料错了,冰霜听了她的话并没去寻邹铭善,可当天晚上,楚懋还是在夜里摸入了她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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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几日阿雾本就睡得警醒,楚懋进来的时候,她就醒了,只因屋里惯常都留着一角小灯,阿雾对楚懋的身形又极为熟悉,这才叫出来,但多少还是有些吓着。

    “殿下怎么这时候过来?”阿雾掀了被子要下床。

    “我来看看你。”楚懋绕过屏风走进来,“你别下来,我坐一会儿就走。”

    阿雾靠在床头,借着微弱的灯光打量楚懋,瞧着像是瘦了些,“殿下可要用宵夜?”阿雾想着,军营里的饭菜肯定没有家里的好。

    “不用。”楚懋拦阻了阿雾起身的打算,“你怎么瘦了这许多,是不是买来的丫头伺候不好?明日叫邹铭善来给你把把脉,要吃什么只管吩咐冰霜就是。”

    阿雾心里头只觉得好笑,同刚成亲那会儿想比,楚懋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当初的话少得一天只有几个字,如今一开口就哗啦啦地迸一堆。

    阿雾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的确是瘦了些,脸颊有些内凹,“是不是不好看了?”

    “你这是变着方儿地让我赞你美吧?”楚懋笑着捏了捏阿雾的脸蛋儿,眼里有一丝心疼。

    阿雾见楚懋还有心情开玩笑,想来情况定然不会坏得太厉害,“殿下,皇上怎么会让你挂帅西征呢?”阿雾将这个问题埋在心底许久了,今晚因着两人相处得轻松,这才问了出来,“这一仗是不是很艰难?”

    楚懋没说话,起身推开了屋里的窗户,一轮明月扑眼而入,皎洁如玉盘,照古视京,“我希望大夏朝的史书上也有我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是楚懋第一次当着自己这样明确的说出他的野心,阿雾心里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阿雾没说话,只看楚懋,而楚懋则望着外头的月亮,一时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月华流淌。

    楚懋回过头来,看着阿雾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异想天开了?”

    “不。”阿雾脱口而出地道:“殿下英睿果决,智勇天锡,有经天纬地之才,又心系黎民,殿下有此心,我以为实乃天下之福,必可成中兴之祖。”比之五、六两位皇子继位那可真是大夏朝之福了。

    楚懋清浅地笑道:“阿雾对我的评价实在是太高,你怎么就肯定我心系黎民,有经天纬地之才了?”这是楚懋第二次这样问阿雾了。

    阿雾哪里能说她过去看见的,只能娇嗔道:“我就是能肯定。”

    楚懋坐回床畔,轻轻啄了一口阿雾的粉唇,柔软得让他的心都塌了。

    “此次西征,殿下若是胜了,回朝后恐怕再难偷闲了。”阿雾看了看楚懋,心想,上一世楚懋谋求就藩而成,这一世有了这一战,立于刀尖浪口,恐怕就再难抽身了。大夏朝虽有皇子就藩的先例,可那也得是对继任皇帝毫无威胁才可能。

    而楚懋只有就藩才能蓄兵,可是瞧着他如今的步子,实在不像在往那个方向筹谋。

    楚懋挨个儿地亲着阿雾的手指,“你不必担心,我自有定算。”楚懋垂了垂眼睑,想起自己全盘打乱既定谋划后,沈老和傅以石的气急败坏。

    阿雾见楚懋如此说,也不能再问下去,转而道:“镇内人心惶惶的,许多人都开始举家迁移,殿下对这一仗有把握吗?”

    “怎么没有,若是没把握,我如何敢将你置于此地,你安心歇息,我过几日再来看你,养胖一点儿才好,这儿离草原近,养牛、羊的人多,我叫人每天给你提一桶牛、羊奶过来,你喝不完的,用来沐浴、洗手都好,听说既安神又养颜。”

    尽管楚懋只是很随意地时候有把握,阿雾不知怎么的心就安稳了下来,好像只要是楚懋说的,她就信,大概是未来的正元帝给她的印象太深了。

    “你睡吧,我看着你睡着再走。”楚懋为阿雾理了理鬓发。

    阿雾看着楚懋的眼睛,伸出手轻轻地勾着他的手指,这才闭上了眼睛。

    这一晚是阿雾到前庙镇后睡得最香的一晚,清晨起来后,她推开昨晚被楚懋关上的窗户,赤着脚也不叫丫头进来伺候,跪坐在窗口,深深地嗅了一口窗外清晨的花香。

    外头守夜的丫头鸣柳听见里头有动静,试探着提高了嗓门问道:“夫人,你起了吗?”

    “进来吧。”阿雾坐在榻上,鸣柳和鸣桃忙端着打好的水走了进去。

    鸣柳几乎是痴痴地看着那双掬水的手,白皙得几乎分不清哪儿是雪白的袖口,哪儿地雪白的肌肤,鸣柳只觉得她这辈子连做梦都没梦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鸣桃碰了碰鸣柳的肩膀,小丫头才回过神来,绞了帕子伺候阿雾擦手。

    阿雾含了一口鸣桃递上来的薄荷水,就着竹盐刷了牙,又换过温水净了脸,再以凉水拍了拍脸颊,轻轻拭干。自从到了这儿,她的要求已经降得极低了,有些事也懒得使唤鸣柳和鸣桃,两个小丫头不过十三、四岁,因在小镇上长大,人还懵懂得很,也不太会伺候人。

    早饭前,阿雾将鸣柳和鸣桃撵出去,在屋里练了一套上辈子天竺僧人教的养身功法,拉了拉因坐马车而有些僵硬的腰肢和腿脚。

    日子过得平平静静的,思考觉察不出是在前线,这日阿雾又来了兴致,穿了男装,带了冰霜去茶馆。

    让人意外的是,茶馆的生意比前些日子好了不少,全凭着冰霜的一张冷脸和眼里强大的杀气,这才让阿雾在角落里单独寻了一张桌子。

    “咦,老张,你也回来啦。”下头有人寒暄道。

    “是啊,携家带口去外地又没法谋生,如今临县租一个小院子的钱都够我们一家全年的嚼用了,还不如回来,在这儿做点儿军爷的生意,指不定还能发财。”

    “先头我还以为大军过来,鞑靼不遭殃,又是咱们老百姓遭殃,不过自打上回祈王帐前斩了十来个刺头,再没当兵的敢拿了东西不给钱,家里的妇人也敢上街了,你回来得正好。”

    紧接着有人低声道:“我有哥哥每天给那边送菜,听说祈王殿下把白军起给斩了。”

    下头顿时哗然,连阿雾都睁大了眼睛。西南军由白军起统领,楚懋斩了白军起,难道不怕西南军哗变?

    “不可能,白军起可是领兵大将。”

    “怎么不可能,我看也就人家皇子殿下有这个魄力敢阵前斩将。”

    “白将军的部队难道就没闹腾?”

    “怎么不闹腾,听说后山挖了一个大坑,死了不少人。”有人悄悄道。

    “血流成河啊,听所祈王殿下貌如天人,想不到下起手来如此干净利落。”其实那日大概是想说血腥残忍,可是又怕镇里有西征军的探子。

    关于这一点阿雾是不意外的,楚懋本就是那样冷血严酷的人,鞑靼的军队一路烧杀,大概很快就要到了淮腊山了,如果楚懋不以雷霆手段收服大军,恐怕也只能落得个兵败而逃的结局。

    只不过阿雾听见那个埋死人的坑之后还是有点儿受不了,没再敢往后头听就下了楼。

    “咦,咱们镇上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个标致的小伙……”有人在阿雾的背后喃喃道,不过话还没说完,就被冰霜的一个眼神给吓了回去。

    阿雾晚上用牛奶泡了脚,朦胧中仿佛听见了遥远的厮杀声,第二天一醒来,就听见外头在喊,“鞑靼败了,鞑靼败了。”

    阿雾忙叫了冰霜过来,“冰霜你去看看外头,究竟是怎么回事?”

    冰霜一点儿也不动地道:“王爷吩咐过,我一步也不能离开王妃。”

    阿雾看了冰霜一眼,见她丝毫不为自己的冷冽眼神所动,只好转而求其次,“鸣桃,你去街上打听打听,怎么回事。”

    “欸。”鸣桃大声应了,阿雾抓了一把钱给她,她飞快地就跑了出去。

    待鸣桃回来的时候,只觉得院子里静得仿佛人都没有一个似的,鸣柳却在院子里发呆,鸣桃悄悄地走到鸣柳的背后,正想捉弄她一下,手停在她肩膀上方,还没来得及拍下,她就顺着鸣柳的视线望见了夫人屋里的那个人。

    鸣柳和鸣桃就这样愣愣地站在院子里,敛声屏息不敢说话,好像生怕吓走了什么似的。

    屋子里的阿雾被楚懋揽在怀里,狠狠地亲了一下脸蛋,“这些日子你别出门,我拨了三十个暗卫在附近,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别怕,他们会护着你。”

    “你要去哪儿?”阿雾急急地问。

    “鞑靼昨夜偷袭我营,击败后溃做了三股,有人见过鞑靼的金国尔汗就在这一回的队伍里,我必须得去追上他,若是能生捉此人,将能保我大夏边境至少十年无扰。”

    楚懋又在阿雾的唇上啄了一口,从后窗跳了出去,再不见人影。来去匆匆,统共就说了这几句话,说话时间比他亲她的时间还短。

    阿雾跺跺脚,转过头就看见了院子里的两只呆鸟,吩咐道:“去把院子洗一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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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鸣柳和鸣桃肩挨着肩地跑去井边汲水来冲洗院子。

    “那个人是谁啊,他长得,长得像神仙一样。”鸣桃一边绞轱辘一边问鸣柳。

    “我也不知道,他突然就出现了,就像神仙一样。”鸣柳语气里充满了少女的怅惘。

    “他要是能看我一眼,叫我死我都愿意。”鸣桃双手合十在胸前道。

    “他那样的人怎么会看咱们,也只有夫人那样的人才能叫他放在眼里。”鸣柳道。

    “你说他会不会就是老爷啊?”鸣桃问道,脸上飞起一团桃红,“听说富人家里给夫人太太做丫头的,有不少能被收房呢。”

    鸣柳看了一眼鸣桃,“做梦呐你,赶紧打水冲院子,不然一会儿那个冰块姑娘又该瞪我们了。”

    两个小丫头洗了院子,到晚上伺候了阿雾歇息后,又躺在床上嘀嘀咕咕,幻想着跟着神仙老爷和天仙夫人进城后的事儿,早晨起来嘴角还有哈喇子。

    阿雾却在想,楚懋为何非要活捉金国尔汗?去了一个金国尔汗,鞑靼还会有其他首领出来,如何保得了十年平安。

    楚懋这一去就是两个月,前庙镇已经到了深秋,阿雾每天看着落叶一片一片的飘黄,只觉得日子一天比一天难捱。

    忽一日,冰霜带了个瞧着丝毫不起眼的小个子进来,那小个子上前道:“小的贺春见过王妃,统领祈王殿下的暗卫二组,这是小的令牌。”

    贺春同时奉上的还有楚懋给的信物。

    阿雾接过令牌看了看,上头有楚懋上回给她说过的印记,阿雾颇为有趣地打量贺春,她一直以为暗卫应该是那种身材魁梧,气势凶悍的武林高手,没想到却是贺春这种街边卖豆腐脑的半老头。不过略微想一想也就明白了,这种人才是真正的隐藏得深,是谓暗卫。

    阿雾拆开楚懋的信物,里头躺着的却是个香囊,阿雾的鸭子绣她自己自然认得,她还以为这东西恐怕早被祈王殿下丢哪个犄角旮旯了,没想到居然会出现在这里。

    “你来是……”

    “王爷此时在及乡镇,命小的来接王妃过去。”贺春道。

    阿雾看了看冰霜,见她点了点头,便应了下来。若这是敌人的诡计,既然能买通冰霜,那她无论怎么抵抗都是无用,何况阿雾相信,楚懋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

    “王爷怎么忽然叫我去及乡镇?”阿雾还是不得不好奇。

    贺春却再也不肯多说一句,就冲他这样的态度,阿雾也觉得不可能是敌人的诡计,真换了是骗她的,估计早说得天花乱坠了。

    阿雾是到了及乡镇才知道楚懋受伤的,楚懋的大营扎在及乡镇外的两河口附近,阿雾刚一进帐篷,就闻到了血腥味儿,楚懋的肩上绑着绷带,正斜躺在木板床上,眼睛还看着对面墙上挂着的舆图。

    “殿下。”阿雾疾步走过去,“你受伤啦?!”阿雾说不出自己心里的滋味儿,只觉得钝钝的,眼睛里的泪花开始往外冒。

    “别哭,不让贺春跟你说,就是怕你一路上瞎担心,我没事,只是肩受了伤,我不习惯他们伺候,所以只得麻烦荣公公你了。”

    阿雾见楚懋想抬手替自己抹去眼泪,手却抬不起来,她才发现,楚懋的双肩都受了伤,“怎么伤的?”

    “放走金国尔汗的时候,金国尔汗绕到背后射了我两箭。”楚懋笑着道。

    阿雾还没来得及细问,就见楚懋低声道:“劳烦荣公公去给我打盆水来洗脸,我都好几日没洗脸了。”楚懋看了看自己的手,示意阿雾他的手如今根本使不上力气。

    阿雾抹掉了泪珠,起身去了帐外。

    “荣公公要什么?”一个年轻的侍卫走了上来,想来楚懋身边的庶务都是他们在打理,楚懋这回出门,并没有带身边的内侍,李延广和吕若兴都留在了上京。

    “劳烦给我打一盆热水。”阿雾轻声道。

    那侍卫立时应了,片刻就端了热水来,“荣公公,小的替你送你去吧。”

    阿雾听他自称,就猜着这侍卫大概也是楚懋的近卫之一,估计对自己的身份也知道得一清二楚,否则也不至于连眼睛都不敢抬。“不用,我端得动。”

    “小的贺水,荣公公有什么事儿,只管吩咐小的就是。”贺水恭恭敬敬地退下。

    阿雾端了盆子进去,绞了帕子给楚懋擦脸,又替他洗了手,拿竹盐伺候了他刷牙,这才又端了盆子出去。只是倒底不是伺候人出身的,弄得帐子内到处是水迹,最后还是贺水进去打扫的。

    “殿下这回怎么不带个内侍过来,我笨手笨脚的也伺候不好。”阿雾替楚懋解开绷带换药的时候,见他疼得咧嘴,不由问道。

    楚懋笑着侧头亲了亲阿雾的手背,“我就喜欢你伺候。”

    阿雾将绷带在楚懋的胸口打了一个十分漂亮又巨大的蝴蝶结,笑道:“这样也喜欢?”

    阿雾见,楚懋低头看了看不说话,他就是这个样子,遇到不喜的,也不发怒,只是沉默不语丢到一边就是了,比如那个鸭子荷包。

    “殿下不是说要生擒金国尔汗吗,怎么会又放了他?”阿雾问道。

    “我想更衣。”楚懋忽然牛头不对马嘴地道。

    阿雾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楚懋的意思,脸倏然就红了,慌忙地起身道:“你去啊。”阿雾看了看楚懋的腿,觉得他的腿又没有毛病。

    楚懋站起身,低头在阿雾耳边,有些为难地道:“阿雾,我需要你帮忙。”

    阿雾忙不迭的摇手,“我什么也帮不上。”

    楚懋无奈地道:“你总得帮我把裤带解开吧?”

    阿雾抬头求饶似地看着楚懋,无声地问,难道不能叫贺水伺候。可惜祈王殿下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里满是指责,好像在指责她忘恩负义,也不想想当初他是怎么对她的似的。

    “你要看我尿在裤子上?!”

    祈王殿下的口气颇为暴躁,阿雾也能理解,内急的时候人的一切教养都会退后,连她不是也默认了让楚懋抱她去净房么。

    阿雾嘟了嘟嘴,替楚懋掀开帘子,跟着他去了离营帐大概有一箭之地的几株大树后头。

    楚懋站着不动。空气里不知流淌着什么,阿位觉得它们不断地压着自己的脖子,最后阿雾颤巍巍地伸出了手,去替楚懋解开裤带。阿雾闭着眼睛心想,她居然要去替一个男人解开裤带,还要帮助他小解,还要问那种味道,阿雾收回了手,跑到一边的树底下抚着胸口干呕。

    阿雾站在树下,内疚地望着楚懋,看着他肩上的伤口,眼泪开始往下滴。

    “你走吧。”楚懋道。

    言语里没有温度,阿雾忽然就觉得委屈了,他怎么就不能体谅自己。可是下一刻阿雾就开始自省,她也经历过自己对自己的身体无能无力的那种无助,心头有多烦躁多苦恼,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何况还是楚懋这样强势的人,恐怕更受不了,要让他抹下脸来让属下伺候,估计等他好了之后,那人必死无疑。

    阿雾不由想起楚懋对自己的好来,又觉得自己真是没用,若错了这一回,估计以后同楚懋之前必填膈膜。

    阿雾抹干了泪,往楚懋走去,楚懋侧了侧身,冷冷道:“快走。”

    阿雾麻利地把手伸了过去,以极快地速度解开了楚懋的裤子,手里还提着楚懋的裤子怕滑到地上脏,但是眼睛始终是不敢往下头看的,阿位好仰着头看祈王殿下的俊颜。

    “扶着它。”祈王殿下口气不豫地道,但是耳根却红了一大片。

    “什么它?”阿雾完全反应不过来,她哪里知道男子小解是要用手扶着根的。

    “扶着它。”祈王殿下以更为冰凉冷静地语气道,可话里的凉意让阿雾结结实实地打了个颤。

    “扶着什么?”阿雾吓得睁大了眼睛。

    “扶着它。”

    阿雾聪明绝顶,被楚懋这样连说三声,自然什么都明白了,她一脸苍白,又委屈又无辜又想咬牙,早知道她就当个“忘恩负义”的人好了,她哪里知道还有下头这许多事情。

    “你——走。”楚懋沉声道。

    阿雾站在原地不挪步,都被逼到这个份儿上了,她连他的裤子都解了,难道就倒在这最后一步上,阿雾闭着眼低下头,掩耳盗铃地闭着一只眼,半眯着另一只眼,偷偷地以极快的速度瞄了一眼那物。

    丑陋得不堪入目。阿雾强忍着不适,一把扶住那物件,颤声道:“行不行,行不行?”

    如果再不行,阿雾估计当初就得哭出来。

    “闭上眼睛。”楚懋道。

    阿雾心想这还用得着你吩咐,她身子向后仰,一副极力想离自己手远一点儿的表情,只觉得看着软趴趴的东西,怎么在手里越来越硬,越来越硬,不过这样也好,可比软趴趴的摸着不那么吓人些。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放走金国尔汗么?”祈王殿下终于想起这个问题了。

    阿雾的注意力为之一转,尽量忽略掉耳畔的水声。

    “诸葛孔明七擒七纵孟获的故事听过吗?”

    阿雾点点头,瞬时就明白了楚懋的打算,“可是金国尔汗会像孟获一般降服吗?殿下这样会不会太过大胆,万一背后有人参你一本,可如何是好?”

    “好了。”

    “什么好了?”阿雾还沉浸在思考里。

    “你可以松手了,替我系上裤带。”祈王殿下平静地道。

    阿雾忙地松开手,将楚懋的裤带胡乱一系,飞速地跑回了营帐。

    楚懋看着阿雾的背影,唇角翘起三分,想对阿雾说,闺秀是不应该用跑的,好仿佛也是他第一次见阿雾不顾身份和教养的跑动。

    作者有话要说:四毛哥:拼命演出。

    谢谢大家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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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5

    阿雾没回楚懋的营帐,而是找贺水又打了一盆水来,在旁边的帐子里洗手,翻来覆去地恨不能将皮搓掉,只是军营里没有澡豆面子,阿雾将洗净的手放在鼻尖嗅了嗅,虽然没有任何味道,可她还是嫌弃地将身子往后仰了仰。

    “荣公公。”贺水在帐外恭声道,“王爷要沐浴,叫公公去伺候。”

    阿雾猛地转身,死死瞪着帐帘,这还有完没完了。

    “荣公公,您在吗?”贺水的声音又隔着帘子传了进来。

    贺水听见里头久久无动静,正准备再唤两声就掀帘子,却见帘子猛地从里头掀开,那位荣公公一脸怒气地里头走了出来。

    这还是贺水第一次看清楚这位祈王殿□边的爱宠,果真是玉颜天成,大概是小小年纪就净身了,如今唇红齿白,肤如凝脂,竟然比女儿家还娇俏妩媚。却原来贺水还并不知道阿雾的真实身份,只当她作他,是祈王爱宠的内侍。

    贺水只见阿雾,眉橫远山,眼含秋波,腮凝新荔,鼻腻鹅脂,瑰姿丽态,说不出的风流迷人,道不尽的妩媚勾魂,便是贺水今生所见的最美丽女子都难企及这位荣公公一二。更不提此时,这位荣公公,星眸含微怒,粉靥晕薄嗔,连贺水这样自问只爱女子的男人,也只觉得下头一阵骚动。若非这位是祈王的禁脔,只怕他都想上前轻戏一番了。

    阿雾这是哪里还管得到贺水心里想什么,她直冲冲地进了楚懋的营帐,只见屏风后,营帐正中摆了香樟木桶,里头热气腾腾,白雾蒸蒸,氤氲起一股木头的香气,惹得阿雾身子一痒,为着赶路她也好几日没沐浴了。

    “你先洗澡吧,我叫他们再烧一桶水。”楚懋从里头转出来。

    阿雾原本的怒气,被这水汽一蒸,便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冰霜把你的东西搬到内室了,你自己去把香胰和要换的衣裳拣出来吧。”

    阿雾点了点头,抱了衣裳和巾帕出来,静静地看了看楚懋,他就转身去了屏风外头。

    “我在这儿替你守门。”楚懋的声音从另一头传来。

    阿雾本还觉得屏风不够安全,可听他这样一说,也就不再反驳,总比让其他人闯进来得好,虽然是楚懋的营帐,可那些武将难免粗俗不讲究礼仪,万一有一个急事,指不定真会闯进来。

    阿雾静静地站了许久,见外头的楚懋毫无动静儿,这才吐了口气,将衣裳放在旁边的椅子上,背对着屏风开始宽衣解带,全苫剩下内衣时,阿雾一边解带子,一边回头看屏风,见毫无异常,这才匆匆地脱了衣裳,飞速地踏入桶里,等做好这一切,阿雾才又呼了口气,刚才脱衣裳时,她吓得都不敢喘气儿。

    “你不必紧张,我又不是没看过。”外头传来楚懋优缓的声音。

    “啊。”阿雾被楚懋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手里的香胰一滑,掉到了地上,“哎呀。”阿雾懊恼地低呼,探出身子弯腰去拾香胰。

    “怎么了?”楚懋的声音响起的时候,人已经绕过了屏风。

    “你……”阿雾抬起头目瞪口呆地看着楚懋,三息后才后知后觉地又惊呼一声,赶紧将脖子以下都沉入水里,双手还交叉抱着肩,防御得极周。

    “你怎么进来了?”阿雾欲哭无泪。

    “我以为你摔着了。”

    祈王殿下的神色一丝不变,好像刚才什么也没看见一般,“我先出去了。”

    楚懋这样的态度让阿雾好过了不少,这样她还可以自欺欺人地以为刚才那一幕从没发生过,阿雾也顾不得捡什么香胰了,匆匆地洗了澡,擦干了水,胡乱地裹上衣服,躲入了里间。

    “洗好了?”楚懋这时也走了进来,眼睛不停地往阿雾的胸口瞟。

    阿雾粉颊羞红,怒意使得她的眼睛闪闪发亮,粉嫩的唇瓣轻轻颤抖着,仿佛在诱、惑人去采撷。

    “牛乳的效果还不错。”

    阿雾看到楚懋的唇角往上翘起了一个很不小的弧度,又见他眼睛不规矩,反射性地将双手挡在胸前,“什么,什么不错?”

    楚懋笑而不答。

    外头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有人将浴桶抬走,随后又有人抬了水进来。

    “阿雾帮我把衣裳脱了。”楚懋道。

    “你伤口还没没好,沾了水万一化脓可怎么办,殿下就不能忍忍吗?”阿雾带有私心地劝道。

    “你小心些就是了。”楚懋理所当然地道。

    阿雾气得一个趔趄,什么叫她小心些。

    “阿雾先替我洗个头吧。”楚懋又道。

    这个要求阿雾就不好再拒绝了。楚懋在外头的斜躺在外头的交椅上,将头伸出交椅的椅枕,阿雾取了自己的洗发香露来,打湿了楚懋的头发,将香露倒在掌心,轻轻地按摩起楚懋的头皮来。

    不过片刻的功夫,阿雾就见楚懋歪着头沉入了梦想,心里这才知道他是倦极了,眼皮底下一抹青影,只怕熬了不少夜,阿雾的手愈发轻柔地替楚懋揉着头发,想起自己看过的书中记载的解乏除忧的揉捏手法,五指轻轻地按压楚懋的头皮,转而为轻轻叩击,又替他揉了揉太阳穴,见他愈发睡得香甜,这才打水替他清洗了头发,又拿帕子替他绞干,点了随身带的蛙式铜熏炉,替他烘烤头发。

    这一切做好后,阿雾的手一离开楚懋的头发,他就醒了过来,笑道:“我睡了多久?”

    “才一会儿。”阿雾道。

    “唔,是有些乏了,叫他们重新加点儿热水,洗个澡松快松快。”楚懋道。

    阿雾出门吩咐了贺水加水,这才反应过来,她怎么就顺着楚懋的话,要伺候他洗澡了?

    阿雾低着头走进去,听得楚懋笑道:“快来吧,洗了澡用过晚饭早些安置。”

    阿雾硬着头皮上去,替楚懋解了内衫的带子,露出他结实的胸膛来。同当初阿雾看到的可不一样,楚懋如今的肤色不再白皙,转而成了一种古铜色,洛北的风将他光滑的肌肤吹上了一层薄薄的细纹。

    阿雾的眼睛不以她的意志为转移,牢牢地定在了楚懋的胸膛上,当初那种白皙在阿雾的心里并没有激起什么涟漪,可是今日的古铜色,却叫阿雾羞红了脸,努力地克制之下,才压下了身手去摸一摸他微微鼓起的胸膛,眼神顺而往下,流连忘返于那六块腹肌上。

    阿雾其时并不懂什么叫做“性感”,只是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好快,扑通扑通一个劲地往外蹦,口干舌燥,却又舍不得挪开眼。

    “怎么了?”楚懋仿佛有些不解阿雾的沉默和呆滞。

    “没,没什么。”阿雾吓得退后两步。

    “裤子还没脱,阿雾。”楚懋有些无奈地道,语气就像在轻责小姑娘般。

    “就这样洗不行吗?”阿雾脱口而出。

    “待会儿湿漉漉的,还不是要你来替我换。”楚懋为阿雾着想道。

    “噢。”阿雾这才想起还有这么一着,只得又走上来,面对着楚懋的背,离得远远的,伸出手要手指尖才能勉强触及楚懋的裤腰。

    阿雾呆呆地想着,他的肩膀可真宽阔。

    眼睛不由自主地顺着他背脊上的内凹往下,滑到他精瘦的腰部,脊柱线没入裤下,留下一道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暗影。

    阿雾倾过身绕过楚懋的腰,从后头替他解开裤带,再仰开身体,缓缓地拉下他的裤子。

    先是露出一半结实挺翘的臀来,古铜的肌肤,带出强健、英伟的气势,扑面而来的只属于男人的气息让阿雾头晕脑热。那样的挺翘,弧度完美得夺造化之功,光是看着,就已经觉得指头戳上去,一定会像最劲道的面一样,让人深陷于那种质感。

    阿雾看着楚懋的臀线,又觉得那不是古铜,而是官窑精品的褐釉,浓厚而深重,馥郁又有力。真是奇怪,怎么会想起有力这个词,阿雾自己也弄不明白。

    在她自己还没来得及反应之前,阿雾的双手就已经不受控制地握了上去,对的是握,有力的握,但下一刻楚懋身子的一僵,臀部肌肉的忽然硬实,让阿雾立即像一头受惊的小鹿一般,刹那间心思百转千回,好在她实在不蠢,所以就势将楚懋的裤子往下一扒拉,“好了,殿下。”

    阿雾也再管不得楚懋,闪身就进了里间。一进去,阿雾就忙不迭的以手作扇,给自己扇凉,阿雾也不知道自己这是中了什么邪,居然去摸楚懋的……

    “噢。”阿雾懊恼得无可复加,脑子里不停地浮现楚懋半luo的背部。古铜,苍凉而古旧,有着岁月的历练,岁月砺锋,终成一剑,可开天辟地,可斩魔诛神,那是男人独有的雄浑。

    阿雾抹了一把脸,她脑子里怎么竟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阿雾又懊恼了一声,她怎么能用摸过楚懋屁、股的手又来抹自己的脸,真是罪过,真是罪过。

    “阿雾,替我搓搓背。”外头又响起祈王殿下恼人烦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十一点,家里宽带坏了,多谢萌萌带我到网吧更文。一把辛酸泪,我还以为今晚更新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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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6

    阿雾决心肚量大点儿,不跟伤患计较,她是生过病的人,最知道病中之人需要的是轻言细语的安慰和关心,病中之人也格外的脆弱和小气。

    “好的。”阿雾应道,掀开里间门帘的一角,探出个头来,见楚懋已经坐在了浴桶里,阿雾这才走出来,绕到楚懋的身后,拿起巾帕和香胰,小心地避过楚懋的伤处,动作轻盈,尽量不沾起水花来。

    只是阿雾一个闺阁女子,力气本就不大,加之又怕使了力牵扯到楚懋的伤口,因此一双小手与其说是在搓背,那点儿力道之如楚懋,还不如说是在抚摸。

    不过祈王殿下丝毫不介意,他浑身都被这双如酥小手弄得松乏柔软起来,唯独一处高耸,幸亏是在水里,否则恐又是一番折腾。

    阿雾埋着头只顾了楚懋的背,见水珠顺着他的脊柱下滑,不知怎么地又吞了口口水,当她真给楚懋搓背时才真正地发现了,男人和女人之间的不同,他的肌肉坚硬如铁,搓得她手指都红了,而女人的身子就柔软许多。

    继而阿雾的心神又被其他所引,心想,楚懋每日穿着衣裳,露在外头的地方被晒成了古铜色还可以理解,怎么衣裳地下,连臀处也晒黑了,阿雾一时实在想不通,因而也就忘了关心,为何据祈王殿下说他好几日未曾洗澡,可身上却没什么污垢。

    再说回祈王殿下,阿雾实在是不够关心他,否则便该知道楚懋是何等追求完美的人,哪里容得下自己身上白一块儿,黑一块儿的,何况行军打仗也没法讲究,有时候逼追敌寇,山野间泥沟里行军埋伏三、五日的也有,遇水淌沟,逢林砍树,一身的臭汗。更有一次,能活捉金国尔汗全靠楚懋一人潜伏追踪,制服金国尔汗,其中的惊险和艰难可想而知。是以,如此境地,但凡能遇着个可洗澡的水塘清池,祈王殿下自然要痛快地洗上一场。周遭又没妇人,也不怕唐突,自然是赤、条条来去,洛北的烈阳炙人,因而楚懋晒出这般颜色也丝毫不奇怪。

    阿雾想着想着,手便自然地从楚懋的背部挪到了他的臀间,她自己因在走神所以没发觉,可祈王殿下就跟被雷击一般,手指一下就抓紧了桶沿,当然旋即就松开了,因而聪明误己的阿雾姑娘压根儿就没发现祈王殿下的手指原来是很使得上劲儿的。

    “好了,阿雾,替我搓搓前头。”祈王殿下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暗哑,可阿雾未有经验,哪里听得出里头的含义来。

    “啊,噢。”阿雾如今对着楚懋,只有这些虚词可用。

    阿雾站直身子,双手从楚懋的背后轻轻地摸上他的胸膛,若是再靠近些,恐怕连祈王殿下都要误会这是情人之间的爱、抚了。

    阿雾转到楚懋的跟前,双手继而往下,努力地将自己放到内侍的位置上,再将楚懋看做一段木头,她的手滑过祈王殿下的腹肌,再往下落在他的大腿上,小腿上,脚上。

    每一处都点燃了熊熊的烈火,可当事人却一点儿也没这个领悟,阿雾如果这时候肯抬头看一看祈王殿下的表情,那一定会在上面找到痛苦、折磨、忍耐还有扭曲的愉悦。

    楚懋感觉让阿雾伺候他洗澡,已经完全不是在逗弄她了,反而是在折磨自己,他刚想说,好了,就见阿雾在洗净他的两腿后,眼睛定在了正前方,不知在想什么。

    其实祈王殿下也不太了解阿雾,从前的康宁郡主,如今的荣府小六,也都是个追求完美的人。阿雾心里头烦躁得不得了,尽管楚懋的肩膀没洗,可那是因为受着伤。她将他全身都清洗赶紧了,唯独一处未净,这无疑是对阿雾脆弱又娇嫩的神经的极大挑战。

    阿雾的手死死握紧,她控制不住心里的烦躁,她必须得把他洗得干干净净才行,何况今晚他们很有可能会同床共枕,阿雾心想,肮脏真是绝不可饶恕的。

    因而王妃阿雾,在祈王楚懋的预料之外,猛地朝水里探下了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祈王殿下的腿根两侧都大力地搓洗了一下,甚至还嫌弃那物碍事地将它拨到了一边。

    这一次,完美之癖全胜恐惧之症,当真可谓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唔。”祈王殿下今生第一次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发出了一声叫人听了会面红耳赤,心跳加速的呢喃。

    “好了,殿下。”可惜遇上了阿雾这段完全不解风情为何物的木头。

    “你进去吧。”楚懋开恩地道。

    若是这话实在半个时辰前说的,那么阿雾会感激涕零,但是这会儿,也不知是不是什么都放开了,以至于阿雾突然灵光一闪,醍醐灌顶般地想到,楚懋之所以这样逼迫她,或者用逗弄好一点儿,完全是看准了她在意,她计较,她懦弱,就如同阿雾逗弄其他的小东西一般,你越是在意,她就越是高兴,带着一丝恶意的高兴。

    所以阿雾决心绝地反击,学着祈王殿下悠缓的声音道,甚至还恶意地添加了一丝女子特有的嗔嗲“我伺候殿下穿衣裳。”

    真真是要人命了。

    阿雾站得脚都发软了,“殿下还不起身吗,水都凉了,要不要再加些热水?”

    “不用。”凉水正好。

    半个时辰后,阿雾才和险些泡得脱水的祈王殿下一起坐在了饭桌旁,野菜、汤饼和叫不出名字来的乱七八糟的汤。

    祈王殿下优雅地私下一块汤饼泡在乱七八糟的汤里,大口而优雅地吃了起来,阿雾一筷子都没动,在马车上时她就受够了汤饼,看见就想吐,比当初看见那什么都还想吐。只是对于楚懋会这样不讲究不挑剔,阿雾还是有些惊奇的,她本以为楚懋身为统帅,吃食上就算不精致也不该如此简陋。

    晚饭后,楚懋去大帐处理军务,阿雾则叫冰霜把换洗的衣服拿去清洗,可怜堂堂江湖高手如今居然沦为了浆洗女,且还不见有丝毫怨怼。

    临睡前,楚懋进来,后头跟着贺水端了一碗肉糜,阿雾抬头不好意思地看了看楚懋,“殿下要用吗?”

    “你吃吧。”楚懋盯着床对面的舆图认真看了起来。

    次日阿雾醒来时,楚懋已经不见踪影,她问贺水,贺水道:“王爷擒金国尔汗去了。”

    “他的伤还没好。”阿雾有些气急地道。

    贺水低着头不说话。

    “这是第几回了?”阿雾望着辕门外的青山,没头没脑问道。

    “第八回。”贺水居然听懂了。

    阿雾返回营帐,一整日都魂不守舍,生怕楚懋有个闪失,万一伤势又加重可怎生是好。整日里阿雾都保持着一个姿势,那就是以手支颐,靠坐在桌畔,直到外头传来欢呼声。

    阿雾飞快地撩开门帘往外跑去,只见远处一对人马徐徐而来,及近时,但见楚懋一身轻甲坐于马上,仿佛游春的公子哥儿般,如果马屁股后没有以绳系着一个鞑靼人的话,就更像了。

    楚懋一行回了大帐,他骑马经过阿雾时,眼睛都没斜一下,这叫阿雾多少觉得有点儿被轻忽。贺水这时候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一脸的兴奋,阿雾叫住他问:“殿下后头拴着的那人是金国尔汗?”

    贺水点了点头,兴奋地道:“王爷真是智勇天授,他说金国尔汗在后头的泥巴山,果然就在,金国尔汗胆大包天,还想偷袭咱们,结果叫王爷一眼就看穿了,听说王爷一箭射在金国尔汗的盔帽上,他当时就跪地投降了。”

    “王爷一箭射在金国尔汗的盔帽上?”阿呜复道。

    贺水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究竟说了什么,不过他也根本不可能知道自己的话有什么后果,祈王殿下逗弄阿雾的那难以启齿的把戏,哪里能说给下属听。

    “对,王爷的箭法百里穿杨,西北军和西南军里哪些刺头不服,最后被王爷的一箭全给震住了,你是没瞧着,王爷当时还骑着马,疾如飞矢,一支箭就穿中了抛在空中的五枚铜钱,那真叫神呐!”贺水说道精彩处,恨不能拍腿鼓掌。

    阿雾总算有点儿了解为什么贺水身为楚懋的亲卫,却只负责杂务了。

    阿雾在楚懋的大帐外徘回,尽管心里烧着一把极旺的火,可也不敢擅入大营,直到里头的人陆陆续续出来,阿雾瞧着,里头应该只剩楚懋和金国尔汗了。可是她等了又等,还是不见楚懋出来。

    阿雾在大帐外跺着脚,来回绕圈,行到门帘处时,解山走了出来,面无表情地对阿雾道:“王爷叫你进去。”

    解山是楚懋亲卫里的天字队首领,其地位可见一斑,也只有他才敢对祈王的爱宠这样不假辞色,在他看来,哪怕祈王宠幸娈童,都比宠幸阿雾这种肯定会变佞臣的内宦。

    阿雾愣了愣,想后退的脚在看到解山鄙视的眼神后,变成了昂首挺胸地走进去。

    大帐内楚懋坐于正中,见她进来,和颜问道:“有事?”

    阿雾的注意力却被金国尔汗吸引了,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鞑靼人的模样,只听说他们骁勇善战,茹毛饮血,阿雾再对照着金国尔汗一看,只见他头发剃得只剩顶上的一小撮,扎了个辫子,唇上蓄着八字胡,看起来十分怪异,深秋里居然还穿着露出半个肩膀的衣裳,生得脸阔腰浑,让人看了又想笑又害怕。

    楚懋皱起了眉头,冷声不耐地又问,“有什么事?”

    “元帅该换药了。”阿雾不知道金国尔汗知不知道楚懋的真实身份,因而便称楚懋为元帅。

    “知道了,出去吧。”楚懋看着阿雾的眼睛,里头充满了安抚之意。

    阿雾行了礼,往后退。待快走到门边时只听金国尔汗用字正腔圆的汉话道:“皇子殿下,真搞不懂你们中原人,居然会喜欢这种男不男女不女,叫我说,女人那才能叫咱们男人舒坦,那肥厚的屁、股,又大又白的nai、子,那才叫享受。若是殿下不嫌弃,我可以把我族最美的女人桑坦尔献给您。”

    楚懋没说话,但是心里头已经开始忌惮,不过才一眼,就叫金国尔汗看出了他对阿雾的不同。

    阿雾却顾不得思考这些,她已经羞愤都加快了脚步走出大帐,心里头愈发愤恨楚懋居然让她进去受此等轻辱。阿雾站在帘子外,脸迎着冷风,这才能稍微平静些。

    “不过,皇子殿下的这位内侍的确长得好,叫我也想尝尝他的滋味了,若是殿下把他给我,我就立即臣服。”帐子里传来金国尔汗肆无忌惮的笑声,说话的声音大得阿雾觉得金国尔汗是故意的。

    “你还不配。”楚懋冷冷的声音打断了金国尔汗的笑声。

    金国尔汗就像被人掐住了嗓子似的,笑声戛然而止。

    “这是第八次,我们大夏有一句古话,九九归一,我再放你一次。”

    帐中久久不曾传来金国尔汗的声音,阿雾抬眼看见解山一脸阴沉地走过来,不得不离开了大帐的门口。

    夜里,楚懋归帐,又故技重施地叫阿雾伺候洗澡,却见阿雾端端地坐在木榻上,抬着下巴,怒气冲冲地看着他,“怎么殿下白日能一箭射中金国尔汗的盔帽,这会儿却连抬手洗澡也不能?”

    “你知道了?”楚懋笑了笑,走过来同阿雾并肩坐下。

    阿雾简直不敢相信,作出此等事后,楚懋的脸上居然没有任何愧意,叫她连原谅也无从下手,本来她在听见楚懋说“你还不配”的时候,还决定可以考虑从轻发落他的,这会儿想来,她真是太仁慈了。

    作者有话要说:电信实在不给力,昨天报修,现在还没来给我修宽带,所以只能在咖啡吧码字,腰酸背疼。不进则退今晚可能更新不了了,咖啡吧10点关门,我可能来不及写完,明天一并更新吧,请原谅。

    没有网络的日子,叫我度日如年,想念你们。今天成都降温了,祝大家都可以呆在温暖的家里。

    谢谢大家的支持,还有八宝和111的鱼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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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阿雾自己还没意识到的时候,她就已经很自然地在同楚懋撒娇和耍脾气了,并且丝毫不担心祈王殿下不买账。

    “可惜了,本来还想多瞒几日的。”楚懋又问道,“是贺水说漏了嘴?”

    “这是你的问题,怎么能怪到别人身上。”阿雾一听楚懋的话就觉得不对劲儿。

    楚懋闻言眯了眯眼睛,“你在替贺水说情?”

    “这不能怪贺水。”阿雾提高了一度声音。

    “阿雾,你为贺水说情只会加重我对他的惩罚。”楚懋沉下脸道。

    阿雾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楚懋的意思,可又觉得自己怎么那么傻,明明是来兴师问罪的,最后却被楚懋绕到了贺水的头上。

    “我才不管他呢,你们都是一丘之貉。”阿雾怒道,“楚懋,你的手明明是好的,怎么能让我给你,给你那,那什么……”阿雾简直说不出口。

    “我的确是受伤了。”楚懋解开自己的衣裳,露出绷带来,在阿雾的面前解开来,“你看,你还给我上了药。”

    楚懋的肩头的确是有两处箭伤,看起来像是结痂后又裂开的样子,露出龟裂的痂痕,想来是今天挽弓时又震开了伤口。

    阿雾心里如今是看明白了,楚懋的确是受了伤,可绝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样重,都是她自己傻,中了他的圈套,她只是没料到被人誉为仙人之姿的祈王殿下居然会使出这样下流的花招。

    “可是你,你的手能,能动啊。”阿雾气得开始有些结巴。

    “是啊,我的手是能动,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这样做?”楚懋面无惭色地看着阿雾道。

    阿雾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嘟着嘴不说话,默认了楚懋的话。

    “阿雾,你说我这是为了什么?”楚懋看着阿雾,然后缓缓地慢慢地道:“做人夫君的要靠耍这种小聪明来博得妻子的关爱,你觉得是为了什么?”

    阿雾觉得贺水说得一点儿没错,祈王殿下是个百步穿杨的神射手,一下就击中了她这个靶心,轰地一声就碎了。

    阿雾垂下眼睑看着自己的脚尖不语,她心里是心虚而内疚的。可是她本来是怒气冲冲来问罪的,结果现在变成了被楚懋问罪,她反而无礼了,真是意想不到的变化,阿雾感叹道。

    然后阿雾感到自己的头顶被楚懋轻轻地抚摸着,任由他将自己抱到他的腿上,脸颊贴在他胸口,听着他道:“今天金国尔汗对你的侮辱,过几日我让你亲手还回去好不好?”

    阿雾抬起头看着楚懋,没料到他会这样说,可她心里熨帖极了,每个毛孔都熨帖了,她的委屈、郁闷都要一股脑儿地发泄在金国尔汗身上才好。

    “好。”阿雾点点头。

    楚懋见阿雾如此乖顺,脸颊绯红,酡颜衬雪,长长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仿佛蝴蝶般的阴影,又像羽毛一样挠在他心上,还有她洁白优雅的脖子,一时忍不住亲了亲阿雾的脸,只觉得不够,又张开嘴轻轻咬上去,实在是太喜欢了,所以必须竭尽全力才能控制住自己不狠狠咬下去。

    阿雾扇了扇鼻子,作出嫌弃的表情,“臭。”

    楚懋刮了刮阿雾的鼻梁,站起身道:“伺候本王沐浴!”

    “你想得美。”阿雾扭过头去。

    “宠得你。”楚懋笑着走了出去。

    这个晚上阿雾睡得特别不好,早晨起来时浑身僵硬得都疼了,她自然能明白她和楚懋自己有什么东西不同了,或者说最大的障碍,楚懋已经用阴谋诡计踢掉了。昨晚楚懋搂着她睡的时候,阿雾能确确实实地感到身后的那个硬硬的又热得仿似一团火的丑陋家伙。

    阿雾再迟钝也感知出了楚懋的危险,尽管她稍微地克服了一些障碍,可并不表示她马上就能接受楚懋对她作那画册上的事情,真是羞也羞死人了。

    所以阿雾一整晚都直着背,努力地让自己离开那家伙一点点的距离。结果相安无事到早晨,阿雾大松了一口气,楚懋起身的时候,她这才补了一觉。

    接下来的日子居然也都相安无事,这简直大出阿雾的意料之外,她引以为傲的聪明才智都因为料事不准而败给了这件事。

    只是阿雾每夜都是对着楚懋在睡,她的心神都在躲避那团火热上,也就忽视了那盯在她背上的两簇可以焚烧一切的火焰,其中的火热和暴烈,以及贪婪与渴望是如何的可怕可怖。

    祈王殿下当然不会在这样简陋的地方同他的娇妻圆房,哪怕是忍得再辛苦再咬牙,宁愿冬天里洗冷水澡,也要忍下去。而且最贪心的贪婪者,在品尝美食前,总要刻意地停顿一段时间,只为了让扑鼻的香气萦绕鼻尖,勾起他心底更多的更深的因为得不到满足而叫嚣的欲、望,这份等待只会让美食吃起来更为美味,让人得到更长时间的享受。

    楚懋在阿雾的颈间嗅了又嗅,闻了又闻,阿雾还完全不知道她在楚懋的眼里已经成了一道美味大餐,只等着他伸出筷子了。

    这日楚懋又在看舆图,阿雾也拿手撑着下巴同他一起看。

    “你说这回金国尔汗会藏在哪儿?”楚懋随口问阿雾道。

    这个问题其实在阿雾的脑子里已经游荡了无数回了,她伸出可爱的手指头在离洛北草原最近的柳叶关点了点,柳叶关头后就是金国尔汗的大本营了,一旦游牧民族入了草原,化作流星,哪怕是智勇天授的祈王殿下恐怕都未必能捉到金国尔汗了。

    “哦,怎么说?”楚懋转头看着阿雾。

    “殿下说过这一回是最后一次放他了,他被殿下捉了八次,他不可能没有心魔,殿下在他心里估计已经是无坚不摧了,所以我猜想他再不敢拿自己做赌注,再游荡在殿下附近,金国尔汗一入柳叶关,那就能鱼归大海。可是即使这样,那天在大帐里,金国尔汗还敢向你讨要我,这就说明他自大、自狂,而且不肯服输,所以我猜想他既要随时准备出柳叶关,可又不会真的遁回草原。”

    楚懋点了点柳叶关,“那好,我们就去柳叶关看看我的阿雾说得对不对。”

    “可是殿下真有把握这次捉到金国尔汗之后,他就能臣服?”阿雾问道。

    “没有。”楚懋简短地回答道。

    “那殿下为何还一而再再而三地放他,杀了他不是更好吗?”阿雾不解,在洛北待了这么久的日子,阿雾的耳朵听金国尔汗的名字都听起茧子了,听他如何弑父登位,听他如何统一洛北草原,听他如何骁勇善战,阿雾觉得这样的枭雄必斩之而后快,否则便会养痈遗患。

    “哦,怎么说?”楚懋仿似有点儿兴趣。

    阿雾迟疑了一下,还是开了口,倒不是为了卖弄,而是怕楚懋那喜欢逗弄人的性子会让他虑事有偏,“如今大夏人强马壮,主明臣强,金国尔汗今日臣服,可万一几十年后大夏势弱,那时鞑靼统一势成,岂不是遗祸将来。”

    楚懋以眼神鼓励阿雾继续往下说。

    “我以为斩杀金国尔汗后,分化洛北草原各族势力,或许边境的百姓还能有几年平静的日子。”纵观史册,中原王朝用这个法子抑制北蛮的确起到了效果,而且屡试屡验。

    阿雾感到自己的头又被楚懋摸了摸,就像长辈安抚犯错的小辈一般。

    “咱们大夏朝几乎每五年就要对洛北用一次兵,最长的太平日子也不过十年,江南钱粮尽付军饷,国库空虚,户部日日叫穷,拆西墙补东墙,亏得这两年风调雨顺,急情不显,才得以苟安,万一出现大灾,恐怕国器危矣。”

    楚懋将阿雾抱到膝上坐下,“几百年来北虏南侵就是历朝历代都最头疼的问题,亡国多由内讧外侮,我一直在想,咱们是不是一开始对待他们的态度就错了。”

    “错了?”阿雾不解,迷惑地望着楚懋。

    “是。他们屡侵屡犯,咱们屡抗屡打,死伤无数,无休无止的战争,赢了所得也不过几年的苟安,我一直在思考,难道就没有一劳永逸的办法?”

    阿雾看着楚懋,心里觉得祈王殿下这是异想天开。

    “记得北魏吗,北魏南下、夏侯称帝,终起一朝,未有北患,而魏太祖崇汉尊德,实已汉化,起居坐卧俱为中原习俗。”

    阿雾抢白道:“难道殿下的意思是要让北虏再次南下统治中原就四海平静了?”

    楚懋笑道:“你急什么。北虏统治中原怎么了,谁坐江山不是坐,何况认真说起来,咱们大夏开国太祖的身上不是也有北胡的血统吗?我以为不必分中原、北胡,天下皆为一家,那便再无外侮。”

    “那倒是,都成了内讧了,殿下说得容易,迄今为止有谁能一同中原、北胡的,北虏骁勇善战,你追他散,你退他聚,便是一时得胜,中原百姓谁又肯移居北胡,胜而不占,待彼恢复,又是旧日局面。”

    “说得不错,不过你这样说是依然视彼为胡虏,而我之谓一家,乃是视彼为汉人一般的兄弟姊妹。”

    “他们怎么同咱们汉人一般,他们茹毛饮血,根本就是野蛮未化。”阿雾辩道。

    楚懋在阿雾迷茫的眼神里继续道:“有语云,海纳百川,有容乃大,他们游牧放猎那是生活习惯,就好比你喜欢甜食,而我不喜欢一般,本质并无区别,茹毛饮血又如何,都是上天的子民。”

    阿雾不语,可脸上依然是不赞同的神色。

    “你既然说他们野蛮未化,可史上但凡有外族侵入中原,不论长短,最终都尊汉制,可见他们也是一心向汉的,只是咱们中原顽固守旧,视彼为异,他们求而不得,便只能抢。你当去边境走走,那里的汉人、胡人并没有太大的差别,他们互市互利,汉胡杂居,且偷偷通婚,所生子女多向汉化,你想想若咱们全面放开边境,视他们做西北人,东三省诸人一般,允许胡汉通婚,百年后又何来胡虏之说,又何来边境之患?”

    阿雾眨巴眨巴眼睛,不得不承认祈王殿下的想法很新颖,且并非没有道理。

    “可是此行万难,试问有多少人能有殿下这样的胸襟,又谁能有这等气魄敢开边境?”

    “阿雾,可是咱们不做,就永远不知道能行到哪一步。我毕生的心愿便是能永定边塞,不再让大夏黎明受北乱之苦。”

    阿雾看着楚懋的眼睛,能读出里头的坚定和激情,她有些感动,为楚懋的志向,并想不顾一切地同他站在一起,“虽然我现在还无法确定殿下的想法能否真正实现,可我也愿意为殿下说的那一天尽我的微薄之力。”

    “你只要一直待在我身边就好。”楚懋捉起阿雾的手,吻了吻。

    “殿下还没说金国尔汗的事呢。”阿雾推了推楚懋。

    “金国尔汗乃草原狼王,骁悍有智,否则也不能短短十年就一统洛北,他的诸多姬妾都是我中原女子,而且你听他汉化说得那般流利,便可知他对中原文化的向往,我想他或者会是那个能帮我完成汉胡一统的人。”楚懋道。

    “殿下既然如此看重他,为何又要绕这许多圈子,难道不能直接同他讲明?”阿雾问道。

    “草原男儿只服英雄。我若是不彻底将金国尔汗打趴下,以他的野心勃勃即使暂时臣服,也必将重新战事。我要打得他明白,只要大夏朝有我一日,他金国尔汗就永远别想践踏中原!”

    楚懋的话豪气干云,听得阿雾热血澎湃,忍不住在楚懋的脸上亲了一口,她实在太喜欢他如今的模样了。

    刹那间阿雾和楚懋都顿了顿,阿雾的耳垂迅速红得仿佛红宝石一般,楚懋则捧起她的脸狂亲了一番。

    “早点儿睡吧,明日我就带你去亲手报仇。”楚懋道。

    “我拿什么报仇,难道用我的拳头?”阿雾笑着举起拳头。

    楚懋忍不住在阿雾可爱的小粉拳上亲了一口,“自然不是。”楚懋取出一个匣子,从里头拿出一把造型十分怪异的东西。

    “火枪!”阿雾脱口而出,在她飘在正元帝身边的日子里,她无数次看过这个威力无比的东西。

    “你知道?!”楚懋有些吃惊,亲了阿雾一口道:“看来咱们的祈王妃真是无所不知的大才女啊。”

    阿雾嗔了楚懋一眼。

    “你既然知道,我就不再多说了。”楚懋将火枪放回匣子,拉了阿雾的手走到大夏的全幅舆图前,皱着眉有些忧虑地道:“阿雾,我是怕我们时间不够,若是内乱不平,今后海的另一边驶来的敌人咱们又该怎么对付?”

    楚懋点了点海域道:“我有预感,咱们大夏今后最大的敌人必然来自海上。他们造出了火枪,而我们没有,阿雾你想想,若是拿着火枪的人在我们大夏上岸,那将会是何等场景?”

    阿雾握着楚懋的手紧了紧,第一次看着楚懋的眼睛认真而真诚地道:“殿下,你一定要做皇帝。”

    “遵命,我的皇后。”楚懋笑着向阿雾作了个揖。

    阿雾从背后看着正在给她铺床的楚懋,心里第一次理解并体谅了当初为何楚懋会兴兵篡位了,一人之荣辱同大夏的国运相比,孰轻孰重,不用再问。

    阿雾忍不住从别后抱住楚懋的腰道:“真是了不起,未来的皇上居然在帮我铺床,我实在太荣幸了。”

    楚懋转过身又亲了阿雾一口,“睡吧,我去大帐议事,冰霜在外头守着,若有事你就叫她。”

    阿雾点了点头,临走时楚懋又将她拖过去,狠狠地亲了一回,阿雾怀疑自己的脸蛋儿都要被爱青了,她还是无法了解和未成习惯祈王殿下的这种爱好。

    作者有话要说:网络终于修好了,感谢上帝。没网的日子,一直在抓狂和暴走中。

    谢谢大家对我的支持,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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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8

    入冬的洛北草原,草枯叶黄,地上一层薄薄的霜花,将白色绵延到眼睛之外去。

    “来了。”阿雾听得楚懋轻轻在耳边道,这时她正坐在楚懋的爱骑黑龙王上,身上裹着貂裘,背靠在楚懋的怀里,朔风呼呼地刮着她的脸颊,即使有水貂毛领半掩面,依然觉得生疼。

    但是阿雾的脸上毫无一丝不耐的痛苦,反而染满了兴奋的红晕。她双手握着那支火枪,由楚懋托着她的手缓缓举起来。

    “别怕。眼睛看着前方,心要稳。”楚懋的声音在呼啸的风里,仿佛定海神针一般,平复了阿雾微颤的手。

    马蹄哒哒,逃命的人疾驰而来,广垠的天地里一骑两人,静立在苍穹下。

    金国尔汗带着逃出来的二十三骑丝毫不惧地猛冲过来。二十四人却有铺天盖地之势,仿佛黑云卷日般携着千钧雷霆而来。

    阿雾的食指在扳机上一叩,弹如流星疾驰而去,在金国尔汗的脸颊上擦出一道血痕,金国尔汗被吓出一身冷汗来,他还没来得及回神,另一侧的脸颊上又多了一道血痕。

    金国尔汗吓得跌下马来,他甚至都没看清楚擦过他脸而去的是什么,但是只是一毫厘的距离,他就得去喂鹰鹫了。

    “解恨没有?”楚懋在阿雾的耳边问。

    “略可。”阿雾含蓄地笑道。

    金国尔汗见阿雾的手放下后,立即翻身上马,不敢再坐骑,而是侧身藏在马腹处,二十四骑立时上前将楚懋和阿雾团团围住。

    金国尔汗看了楚懋一眼,抬了抬手,只说了一个字,“杀。”

    阿雾此刻顿时觉得楚懋有些托大了,双拳难敌四手,何况还是能从西征军突围出来的最强健的胡虏。

    阿位觉得身后一空,马背颤了颤,楚懋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半空,阿位觉得眼前银光一闪,在她没来得及看清楚懋的身影和动作时,楚懋已经又坐在她身后了。

    刚才的一幕就像是阿雾的幻觉一般。

    “殿下。”阿雾侧头看了看连气都不带喘的楚懋。

    楚懋重新上马后,手里多了一样东西,那就是二十四根辫子。

    金国尔汗脸色苍白地在头顶上摸了摸,然后朗然大笑,声震苍穹。

    “好,祈王殿下,我金国尔汗这辈子算是服了你了。”金国尔汗翻身下马,双手托举马鞭,单腿跪在楚懋的马前。

    这是鞑靼人投降臣服的表示,将自己的马献给对方,从此为对方做牛做马。

    另外二十三人皆齐齐下马,也单膝跪地。

    远处又传来马蹄声,蚂蚁似的黑影越来越大,及到眼前,正是追踪金国尔汗而来的楚懋的亲卫队。

    当晚,楚懋在大帐设酒肉招待金国尔汗,阿雾则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回想今日楚懋的英姿,果然是美人难过英雄关,阿雾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一颗心跳得火热而急速。

    及至楚懋回帐,一张俊颜通红,他酒量数来不错,千杯不醉,今日脸红成这样,阿雾心想也不知道他喝了多少。不过草原人素来豪爽,你若不在酒量上压倒他们,他们也不肯真心服你。

    阿雾跳下床来,扶了楚懋坐下,“我去叫贺春给你煮一碗醒酒汤。”

    “不用。”楚懋拉住阿雾的袖子,“醒酒汤没用。”

    “怎么会没用呢。”阿雾不解。

    “我一直醉着呢。”楚懋道。

    阿雾蹙了蹙眉,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他自然是一直醉着的,阿雾正想着,眉间已经多了两指,替她轻轻揉着眉心。

    “酒不醉人人自醉,我这辈子恐怕都行不了了。”楚懋感叹道。

    阿雾的脸一红,心头如小鹿乱撞,她忍着羞涩拿眼去看楚懋,却见他目光痴痴,毫无平日的清醒,根本就是在胡言乱语。阿雾此刻的心情是恨不能一鞭子抽在楚懋的身上。

    阿雾踢了踢楚懋,“不喝醒酒汤就算了,臭死了,去洗澡吧。”阿雾扇了扇鼻子。

    楚懋果真乖乖地出去了,再回来时,笑着道:“你怎么还没睡?”

    阿雾再看楚懋,见他脸上的红晕已经消失,问道:“殿下就醒了?”

    楚懋点了点头,在阿雾身边和衣躺下,阿雾侧头看着他,又问了一句,“殿下真醒了?”

    楚懋好笑地点了点阿雾的额头道:“洗了澡好多了。”

    “你不是说一辈子也……”阿雾不死心地开口问,可话到一半,又觉得出不了口,且看楚懋的样子,就像什么也没说过似的,当然他也根本就没说什么。

    阿雾侧回身子躺下。

    “一辈子什么?”楚懋问,“怎么话不说完?”

    “我睡着了。”阿雾赌气道,翻过身不理会楚懋,身后的人也仿佛疲惫极了,居然没有上前来哄一哄,再问一问。一口气憋在阿雾的心上,闹了大半个晚上才睡着,而背后的人却气息绵长,睡得是极端的香甜,还不时用脑袋蹭她的颈窝,发出满足的喟叹。

    其后的两日楚懋都忙得很,忙着整兵收队,忙着同金国尔汗谈判,忙着会见地方官员,忙着……

    总之阿雾已经一天一夜没见着人了,所以她决心出去走走。阿雾素来不喜欢男人的味儿,更何况是军营这样男人臭味儿熏天的地方,阿雾一般总是待在营帐里,因此这会儿能掀开帘子,忍受那些人饥渴的眼神,实乃不易。

    阿雾刚走出帐子,就听见另一头隐约有喝彩声,“贺春,怎么这么闹?”

    贺春果真从看不见的地方走了出来笑道:“殿下在和金国尔汗摔跤。”

    “摔跤?”阿雾有些不确定自己听错没,可看贺春的表情就知道肯定是没听错的,阿雾当然知道摔跤是什么,只是无法相信楚懋摔跤的样子——粗鄙?

    “去看看。”阿雾道。

    贺春立即为阿雾清出了一条道路,让她能站在最前面观看祈王殿下和金国尔汗的摔跤比赛,周遭更是保持了三人宽的空距,极大地显示了她这个内宠不凡的地位。

    楚懋和金国尔汗都赤着上身,下头穿着束脚裤,牛皮靴。不过比起一身毛发,腰粗臂圆的金国尔汗来说,阿雾以为楚懋真是好看得没边儿了。

    摔跤的动作野蛮而原始,金国尔汗就像蛮牛一样冲过来,楚懋一个侧身,将他的头一抱,就翻了个摔在了地上。场外响起喝彩声,连阿雾都握了握拳头。

    阿位觉得阳光下的楚懋浑身充满着原始的力量,说不来好看不好看,可是实在是精彩。汗滴顺着他的背脊往下流,在铜釉色的肌肤上,映着太阳光,阿雾忽然觉得有些口干。

    又是一阵喝彩声,阿雾这会儿连金国尔汗的一身毛都看着顺眼了,草原的清香,湛蓝的天空,雪白的云朵,男人的力量,精悍的壮美,真挚的喝彩,到最后连阿雾都忍不住叫了一声,“好。”

    楚懋将金国尔汗按在地上,回头朝阿雾一笑,汗珠顺着他甩过来的头发,飞洒出来,阿雾第一次忽略了汗臭味儿,而体会出汗水的美来。

    到晚上,阿雾问楚懋道:“殿下原来还会摔跤?”

    楚懋笑了笑,眼神里却添了丝阴沉,像是忆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来。阿雾再不敢问,不用猜都知道祈王殿下当初在禁宫里头的日子绝不好过,那是阿雾无法想象的日子,她也不敢去想。

    “殿下和金国尔汗谈得怎么样了?”阿雾岔开话题问。

    “我放金国尔汗回去,鞑靼每岁向大夏进贡五千匹战马。边境上,我同刘厚芳谈了,让他私下操作鞑靼和我大夏边境的互市,默许胡汉通婚,一切只能摸着石头过河,先试试。”楚懋简短地道。

    可惜一切只能偷偷摸摸进行,还要受制于洛北巡抚刘厚芳,而鞑靼还要岁贡,阿雾实在怀疑这样的和平能维持多久,“金国尔汗有什么要求?”

    楚懋认真地看了阿雾一眼,仿佛在为她的敏锐吃惊,“金国尔汗要求我必须在三年内称帝。”

    阿雾没吃惊,只是回想了一下上一世三年内楚懋称帝没有,隆庆帝的确是在隆庆三十五年末薨逝的,哀帝继位,楚懋上一世是哀帝二年攻入上京的,从现在算起应该是五年后了。

    楚懋揉了揉阿雾的头,“你不用担心这些,留给我来操心吧。”旋即楚懋又道:“明日我们就要启程回上京了。”

    “这样急?”阿雾惊道。

    “皇上已经下了五道圣谕催促了。”楚懋淡然地道。

    阿雾默然,楚懋离京后,田皇后和向贵妃不知在隆庆帝耳边吹了多少妖风,还有朝臣里的五、六党也不知上了多少折子,而楚懋在洛北九擒九纵金国尔汗,肯定也早有人上报了朝廷。

    阿雾甚至怀疑,楚懋回京不仅不会论功行赏,恐怕还会披枷带锁。

    阿雾实在是佩服此刻楚懋的淡定,“殿下,咱们回京后……”

    楚懋又揉了揉阿雾的脑袋,笑道:“为了阿雾,我也不会让自己有事。”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今晚因为有《最强大脑》,所以更新不了不进则退了。

    谢谢大家的支持,明天就是新的一个月啦,很庆幸我又坚持了一个月的日更。好多个晚上都想偷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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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

    阿雾偷偷掀开车帘,眼睛很有技巧地藏在后头偷看,外头的人丝毫察觉不到,像她这样的闺秀,早就练就了一副做坏事不露痕迹的本事。

    “有什么好看的?”楚懋放下手里的书卷问,将下巴搁在阿雾的肩上,顺着她的目光往外看。世之熙攘,人之百态,果真是好看得让人收不住眼睛。

    “你瞧那个孩子,深目光额,真漂亮,不像咱们夏朝人,也不像鞑靼人,半夏半胡,可长得比咱们都漂亮。”阿雾道。

    “这世上谁能生得比你漂亮?”楚懋笑道,“不过看来胡夏通婚,后人的确长得不错。”

    两个人在车帘后评头论足,末了,阿雾叹息一声,“这就要回去啦?”

    楚懋卷了阿雾耳畔的一绺碎发缠绕在指尖,因出门在外,又在行路上,阿雾自己的手在梳发一事上也十分不灵巧,因而只随意地编了个长辫子垂在脑后,头上一丝首饰也没有,可这越发衬出她稚嫩的清水出芙蓉来。

    剪水双眸,羽睫微颤,十六岁的少女,会不会太嫩弱了些?

    “你瞧你,在洛北的这半年吃不好睡不好,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还留恋这儿?我以为你该想念上京想疯了。”楚懋把玩着阿雾的头发。

    “我的确想念上京,可我也喜欢洛北的风情,这儿让我有一种,嗯,有一种……”阿雾低下头开始想怎么遣词,“自在,自由自在的感觉。”

    “你的确自在了,居然敢换了男装去茶楼喝茶。”楚懋捏了捏阿雾的鼻子。

    “哎,真想念呐。”阿雾笑道,“明日就到江城了,殿下容我进去逛半日吧,听说江城是洛北最繁华的地儿,我还没去过呢。”阿雾已经想好了,如果楚懋不同意,那么即使是撒娇,她也得缠了他应允,甚至可以出卖一点点色、相。

    阿雾虽然懵懂,可她毕竟敏锐,这些日子里早捉住了楚懋的弱点。

    “也好。”楚懋居然轻易地就答应了,这多少又出乎阿雾的意料了,她的料事如神,总会在祈王殿下这里吃败仗。

    更有意思的是,阿雾以为自己要破费唇舌才能让楚懋同意自己只带冰霜出去,可他居然只是笑着点了点头,嘱咐道:“早些回来。”

    江城有和德胜布庄在洛北一带最大的分店,阿雾在色色样样的锦缎前挑花了眼,每看一匹都忍不住问问冰霜的意思,最后将冰霜弄得不厌其烦,主动地站到了店门外。

    阿雾转过身像狐狸般地笑了笑,她晃动的耳垂上缀着的一对刻着卍字的明珠,早就惊动了的大掌柜。

    “夫人是?”江城的由柳京娘掌管,武大掌柜每年年末都会进京向柳京娘述账,因此他同柳京娘还颇熟,但至于上头的大老板他可就无缘得见了。因此今日武大掌柜乍一看到这对以往只见其图不见其物的最好令物,难免有些激动。

    阿雾看着武安惠眼里的怀疑,不以为忤地笑了笑,从随身的荷包里掏出一枚私印来,呵了口气,示意武安惠伸出手来。

    武安惠伸出左手,阿雾笑着摇了摇头,他这次换成右手,阿雾在他的手背上盖下一印,上书“四季如锦”四个篆字。

    “不知大老板有何吩咐?”武安惠的表情瞬间变得尊敬而凝重起来,他万万没料到大老板会是个女人,而且看起来如此年轻,如此柔弱,若非亲眼所见,打死他他也未必肯信。

    阿雾对这位武掌柜的上道十分满意,她时间本就不多,也就开门见山地低头吩咐了几句。

    武安惠听了阿雾所说的消息后,这下是诚心诚意地服气了,胡夏互市,可是他盼望已久的事情。只是不知这位大老板是何来历,这样隐秘的事情,连他们在洛北的眼前都没报回来,大老板就知道了,还千里迢迢地来了江城。

    最终阿雾选了五匹锦缎,武安惠亲自替她抱上了马车,阿雾背对着冰霜,将自己的兜帽取了下来,冲武安惠一笑,“武掌柜,下一回我见你,可就不盖章了。”

    武安惠掐了掐自己的脸,才回过神来,心里道,亏得自己四十好几的人了,否则从此还不得失魂落魄不可。

    阿雾回去的时候,心里还有些心虚,但是楚懋居然一点儿不问她的行踪,只说:“那匹雨过天晴的你用来做件褙子应该不错。”

    阿雾点了点头,她心头也是这般想的。

    一路向东,霜雪初霁后,已经可以遥遥望见上京外头的清凉山了。阿雾心里头着急,可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不过可以想见的是,一旦入京,楚懋应该会忙得脚不沾地儿,等他空下来同她聊天时,只怕已经太迟了。

    阿雾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小几上敲着,楚懋看了她两眼,她都没察觉。

    “有心事?”楚懋问道。

    阿雾愣了愣,摇了摇头道:“也不算什么心事,只是这一路我都在寻思,即使金国尔汗同殿下谈好了条件,可他手下的那些部落肯不肯服从,万一他纵容那些部落来寻衅呢?”

    楚懋挑了挑眉。

    阿为道自己有些越矩了,大夏朝不许女子干政,不过因着在洛北时,楚懋私下偶尔会问她的意思,所以阿雾这才大着胆子地想再试探试探。

    “你有什么想法?”楚懋问。

    阿雾静默了片刻,告诉自己要沉住气,但是大好的机会在眼前,她又不能不贪心。“刘厚芳不善兵事,殿下又回了京城,若要镇住金国尔汗,恐怕朝廷还得另派骁将来镇守。”

    “唔。”楚懋点了点头。

    阿雾见楚懋并不反感她议政,受到了莫大的鼓励,继续道:“殿下心里可有人选了?”

    楚懋笑了笑,“你怎么问我,这事我可做不了主。”

    阿雾心头暗啐一声,楚懋就是这点儿不好,什么都藏着掖着,一颗心九个窍,话里话外都让人抓不到把柄,这种事情已成本能,连在自己面前也是遮掩再三。

    “可是若这个人选错了,殿下的大计恐怕会受影响。所以,我不信殿下对此事毫无打算。”阿雾往楚懋身边凑了凑。

    楚懋放下书,好像直到此刻才正视了阿雾的话,“那你猜猜我的打算。”

    “当下虽立了大功,可朝堂里颠倒是非,混淆黑白的人有的是,依我看,殿下回京后必受人猜忌,所以若是殿下要推荐自己人去洛北,恐怕必受阻拦。”话至此,阿雾忽然想起了自己的二哥荣珢,荣珢虽然还需要历练,可深受隆庆帝赏识,又是楚懋的舅兄,岂非很合适?

    但是私心里阿雾并不希望荣玠和荣珢太过耀眼,若是荣珢有大功于洛北,荣玠有荣三老爷帮扶,必然处冉冉势,荣三老爷更是楚懋的老师又兼岳父,自己更可能是楚懋的皇后,那荣家在将来的正元朝那就太过显赫了,便是换做阿雾,她也得猜忌荣家,历来后家最后能安平享乐的就如凤毛麟角。阿雾实在不愿此事在荣家重演。

    阿雾继续道:“所以我猜殿下要推举的人当是五皇子和六皇子一系的,从矬子里拔将军。”

    “哦,我的王妃果然料事如神,那依你的意思,我会推举谁?”

    阿雾嗔了一眼楚懋,“我又不是神仙,怎么会知道,不过我以为有两人可堪用。”

    “你说。”楚懋仿佛听得很认真。

    阿雾故作镇定,一派毫无私心的模样道:“福惠长公主的两位公子。”有时候越是遮遮掩掩越是让人生疑,阿雾觉得她越发做得坦荡,就越发能成事。

    所谓举贤不避亲,举亲不避嫌,阿雾虽然的确有将福惠长公主拉入楚懋阵营的私心,可她那两位顾姓哥哥也的确堪用,她对他们再了解不过了。

    但同时阿雾也犯了个自以为是的错误,她自以为同顾廷易的事情可以瞒天过海,实际上她也不认为有什么事,阿雾对顾廷易毫无私情,只是一片纯纯的护兄之情,同他之间更是一清二白,她不过是站在最有利于楚懋的角度在替他思考。

    人就是这样,你自认为同别人一清二白,也就想当然地觉得在其他人眼里你们也是一清二白的,何况阿雾和顾廷易的私交又在暗处,别人也无从知道。

    所以阿雾“艺高”人胆大地直视着楚懋,却不知道祈王殿下的心底是怎样一番巨浪滔天,他也由衷地佩服阿雾居然还敢直视他的眼睛。

    阿雾见楚懋垂下眼睑道:“洛北如今需老成持重之人,坚守关野,决不能寻衅更不能贸然应战,人选当从老将里议。”

    阿雾的脸上控制不住地流露出一丝失望的神色,见楚懋又拾起了书卷,一副不想再谈论的模样。

    阿雾有些不甘心,又凑向前道:“殿下不受皇上重视,宫中又有田后和向氏在皇上耳边进谗言,殿下为何不试着拉拢长公主,听说皇上十分爱重这位长公主。”

    阿雾这叫关心则乱,若是她能置身事外地回头看,必将对自己此时的愚蠢感到万分痛恨。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的支持,有人提前过三八节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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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

    阿雾见楚懋听了之后连眼皮子都不抬一下,便知道他这是不允。

    “古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无所不用其极,殿下就算以前同长公主不睦,可毕竟是姑侄,难道就不能放下成见,若是殿下能得长公主支持……”阿雾见楚懋的眉头越皱越深,便知道自己是太心急了,一向神不露色的祈王殿下居然皱紧了眉头,可见有多不喜。

    阿雾垂了垂眸,她对楚懋同长公主之间过节的唯一了解,便是长公主不喜楚懋,对他言语颇多刻薄之处,但实际上的伤害,阿雾从没见过。所以她并不认为这二人之间有什么不可调和的深仇大恨,因此才试图去拉拢楚懋和长公主。

    此后回京的路上祈王殿下都没再说过话,脸上丝毫不见笑容,连惯来微微上翘的唇角都抿成了薄线。

    一入上京城,楚懋则先行骑马去了禁宫面圣,阿雾的马车慢慢悠悠地踱进城。城内车水马龙,人流如梭,虽不说人人都面露喜色,但脸上至少也无战地百姓朝不保夕的痛楚。因着有千千万万的将士在前方用命,来换得天下的安宁。

    可是这样一张张陌生淡然的脸后,谁又知道那些将士付出了多少鲜血。朝廷更是冷漠得令人心寒,古有功臣回朝,皇帝亲率文武百官于郊外相迎的隆恩,至或不济,也有皇子出迎或丞相相候,结果到楚懋这儿,迎接他的虽是兵部尚书刘坚友,不过要的却是他兵归西山,符交朝廷,甚至不能等到楚懋亲自入朝面圣归再还虎符。

    其后楚懋单骑入城,丝毫没有大将军凯旋的威风,阿雾当时从马车里望着楚懋的孤单的背影,只觉得眼内刺痛,莫名滴泪。

    及至祈王府,阿雾自然不能堂而皇之的入内,须知祈王妃这会儿该还在卧床不起,冰霜揽了阿雾的腰,越墙而入,直入玉澜堂。

    “主子!”紫宜最先看见阿雾,一脸欣喜地迎了上去,闻言的紫扇、紫坠几个也赶了出来,皆是喜出望外。

    “瘦了,瘦了。”桑嬷嬷到玉澜堂时,又忍不住垂泪。

    “哎,还是上京好啊。”阿雾笑道,由着紫扇她们伺候沐浴、更衣,穿上半旧的绵软贴身的松江布袍,由着紫扇给自己绞干头发,再用过一碗燕窝粥后,阿雾才终于确定自己又回到了富贵乡里,难怪荣华富贵迷眼,上京的日子可比苦寒的洛北好过多了。

    “我不在这些日子府里可有什么事儿?”阿雾闭眼微憩道。

    紫扇开口道:“府里新来了一位表姑娘,说是先孝贞后的侄女儿,郝嬷嬷将她留在了红药山房,几次要来见王妃,都被奴婢以王妃生病挡了。”

    “这位表姑娘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么?”阿雾问道。否则一位投亲的表姑娘有什么值得紫扇要第一个提出来说的。

    紫扇没说话,“奴婢也说不好,王妃过几日见了她就知道了。”

    阿雾瞪了紫扇一眼,这丫头真是恃宠生娇了,连自己都敢随便打发,不过阿雾也没再追问,“嗯,接着说。”

    “公孙姨娘和人私通,现下被郝嬷嬷关在玲珑阁内,说是等王妃身子好了再做处置。”紫宜道。

    阿雾眼睛一睁,没想到还会发生这样的事儿,“怎么发现她和人私通的,可供出奸夫是谁了?”

    “是每旬请脉时,被大夫诊出了喜脉,她怎么也不肯松口供出奸夫。”紫宜又道。

    “倒是个痴情女子。”阿雾轻叹。

    “还有别的事儿吗?”阿雾又问。

    “何侧妃自王爷离京后就回了真国公府,至今也没回来。”紫扇道。

    阿雾点点头,镇国公看来是选定了队伍了,而何佩真如今还是黄花闺女,里头可大有文章。阿雾抚了抚额头,觉得富贵日子也不是那么好过。

    继而紫扇又说崔氏派人来给她送了几回东西,荣二奶奶知道她病了也来过一回,不过都被紫扇推了。又道,荣二奶奶十分生气。阿雾反应了片刻才把荣二奶奶同唐音联系在了一起。她抚头哀叹道:“哎呀,倒是把音姐姐给得罪了。”

    不过这些都不是阿雾目前最头疼的事情,她最担心的还是楚懋今晚能不能全须全尾地回到祈王府。

    事实证明,阿雾的确是多虑了,祈王殿下既然敢九擒九纵金国尔汗,自然已经思考好了退路,当夜楚懋一回祈王府就去了许闲堂与幕僚长谈,连郝嬷嬷都是第二日才见着他人的。

    阿雾踌躇了片刻,只吩咐紫坠送了一碗参汤去冰雪林,她倒是极想去冰雪林亲自问问楚懋昨日宫里头的情形,只是自打那日她替长公主说了好话后,楚懋就仿似有些不待见她了,两人也很少说话,阿雾怕自己去冰雪林,恐怕又得被楚懋撵走,白白丢脸人前。

    过得几日阿雾也不见楚懋回玉澜堂,心道他只怕心里还存芥蒂,因此也不去扰他。这厢阿雾的“病”渐渐好转,命人去陶思瑶等人的院子说了一番她的思念之情,叫她们得空便过去陪她说说话,郝嬷嬷那头便知机地领了那位表姑娘过来玉澜堂。

    在阿雾的记忆里,前世可没听过这位表姑娘的事儿。听说这位表姑娘元蓉梦是孝贞后弟弟的女儿,元家在孝贞后亡后,迅速衰败,二老皆殁,孝贞后唯一的弟弟被贬,流徙辽东,最近也亡殁了,这位表姑娘举目无亲,托人带了信到祈王府,这才由郝嬷嬷派人去将她接了来。

    因此,元蓉梦可以称得上是元家唯一的独苗了。

    “给王妃请安。”元蓉梦的声音绵软如糯,听着就让人起了怜惜之意,她今年十八岁,比阿雾还大上两岁,不过身子瘦弱,瞧着倒仿佛十四、五的身段。此时正低着头,有些紧张地绞着手帕。

    “都是一家人,表妹不必拘束,你坐下咱们好好说会儿话吧。”阿雾虽然做不出亲人相逢抹泪的动作,但对元蓉梦的遭遇还是深表同情的,辽东苦寒,她又父母双亡,在郝嬷嬷派人去接她之前,还不知道受过多少苦难。

    元蓉梦抬头感激地看了阿雾一眼,她心里最是忐忑这位表嫂对她的态度,听说她那位未成谋面的表哥十分爱重这位王妃,可她来了好几次玉澜堂,都没见着这位表嫂。

    元蓉梦在感激的同时,阿雾握着茶盅的手却紧了紧。阿雾虽然表面不显,可这辈子从来都是自负美貌的,哪曾想今日居然见着了元蓉梦,让她忽而生出一种“既生瑜何生亮”的感叹来。

    元蓉梦的脸和她那瘦弱的身子简直就像是两个人,听她声音以为她长得乖乖巧巧,哪知抬头的这一瞬,却艳光四射,媚态横流,天生的尤物,绝世的丽姝。

    只见元蓉梦柳叶眉,芙蓉靥,丹凤眼顾盼神飞,眼梢微挑,就像裁剪了天地的三分媚色入她眼一般,每一寸眼波,都是一段秋情。粉唇微厚,不笑自带三分嗔,一笑便开三春颜,真真是一笑百媚生,叫人魂酥骨软。

    然而元蓉梦本性软糯,这媚色里便凭添三分天真,如此矛盾更是引得人挪不开眼。

    阿雾总算是明白,紫扇为何说自己见了这位表姑娘就知道她的不同了。阿雾的心里顿生猜忌,表面却更和蔼了三分。

    而元蓉梦看着阿雾的时候,心里也未尝就平静。这位表嫂形容典丽,姿态优雅,容颜绝丽不说,那周身的气派就先叫人低头认输了三分。元蓉梦平生还未见过这等美人。

    且说阿雾和她两个人在心底都互相赞叹了一番,又互相较了一回劲。其实两人春兰秋菊,各擅其场,论不出谁输谁赢。

    阿雾的美,胜在精致绝伦,仿佛带露牡丹,裁剪一段春光,一寸一厘尽妍极丽。而元蓉梦的美,则胜在妩媚,分开看或嫌她唇厚,鼻勾,但合作一处,却叫人屏息注目,好似天际晚霞。

    阿雾美得规矩,而元蓉梦美得自在,因而阿雾便自认输了元蓉梦一筹。元蓉梦却羡慕阿雾清丽典雅,出尘脱俗,如桂宫仙娥,遥远得高不可攀,而她却低卑如尘。

    阿雾同元蓉梦说了会儿话,见她知书达理,言谈简雅,心下的猜忌更是盛了三分。

    “妹妹也是个可怜的,你既然到了这儿,便只管把我当做你的亲姐姐,但凡有什么只管跟我说或是跟郝嬷嬷说。”阿雾温言细语地道:“你如今住在红药山房,那儿也宽敞,你同你相思姐姐也正好说说话,她就要出嫁了,今后再见的日子就少了。”

    “是。”元蓉梦道。

    郝嬷嬷倒有些吃惊,她还以为阿雾会给元蓉梦挪个地方住,既隔开了她,也隔开元蓉梦和祈王殿下。没成想,阿雾这位祈王妃倒是大方得紧。

    “梦姐儿你先回红药山房去,我同王妃还有些事要谈。”郝嬷嬷对元蓉梦道。

    元蓉梦乖巧地起身向阿雾告辞。

    阿雾笑着叫元蓉梦得了空经常过来玩。送走了元蓉梦,阿雾再回过头看郝嬷嬷,嘴角一丝讽笑,元蓉梦是如何托人带信,郝嬷嬷又如何接人的,这过程本身就很有趣。更何况,上辈子可没出现过元蓉梦这样的人,否则以她元氏独苗的身份,阿雾在正元帝身边飘了那么多年,没道理没听过的。只是不知道上辈子是个什么情况,这辈子大概是因为她成了祈王妃,而郝嬷嬷的专权,相思的善妒,可能都是原因。

    不过既然元蓉梦身世这般惨,缘何楚懋却没派人去照顾过他舅舅一家,还颇令阿雾费猜测的。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依然和我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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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

    “王妃大约已经知道公孙氏的事儿了,王妃不在,老身也不敢自专,如今还请王妃示下,该如何处置公孙氏。”郝嬷嬷开门见山地道。

    阿雾想了想道:“我同殿下商议后再处置吧。”

    郝嬷嬷抬眼看了看阿雾,“王妃心善,这是阖府人的福气,只是公孙氏私通外男,还有了孽胎,这事若不重处,今后只怕府里下人不好管束,若再闹出丑事来,殿下和王妃的声名都不好听。”

    郝嬷嬷认为,阿雾身为王妃,公孙氏的事她完全可以做主,哪怕是要了她的命,四皇子想来半句话也不会说的,而她托辞同殿下商量,自然打的就是求情的主意了。

    阿雾笑了笑,郝嬷嬷居然看出了自己的心思,确实不简单,难怪在宫里能护着楚懋活着长大。不过郝嬷嬷说的话也有道理,阿雾无法反驳。只是将心比心,公孙兰跟了楚懋这么些年,都守着活寡,遇到个知冷知热,怜她疼她的男子,一时头脑发晕犯下大错,也不是不可理喻。

    “我会同殿下商议的。”阿雾作出的决定,绝不容许人质疑,哪怕是郝嬷嬷也不行,所以即使她心里认同郝嬷嬷的意思,可也不希望这样的顶撞还有下一次。

    郝嬷嬷被阿雾温和地拒绝后也不再开口,只是肃着一张脸,告辞转身。

    回了上京十余日后,阿雾才见着楚懋踏入玉澜堂的大门,“殿下。”阿雾欣喜地起身相迎。

    楚懋站在门口端详了阿雾一番,笑道:“气色养好了些了。”

    阿雾替楚懋脱了玄色貂毛大氅,又替绞了手巾给他擦手,问梅则伺候着楚懋脱了外头的防水油靴,换了屋里穿的软底布鞋。

    阿雾接过紫扇捧来的柴窑雨过天青茶盏递给楚懋道:“用旧年得的一瓮梅花雪沏的雪芽茶,殿下试试。”

    楚懋啜了两口,顿觉神清气爽,外头飘着大雪,冷得人寒透骨,一进屋来,热气扑面,暖玉温香,细语软言,处处透着贴心,般般显出温柔,叫人再阴郁的心情也能豁然开朗。

    一番忙活下来,阿雾才在楚懋对面坐下,问道:“朝里的事是不是有了定论了?”

    “功过相抵。”楚懋向着茶盏吹了口气,用瓷盖轻轻撇开盏中浮茶。

    阿雾愣了愣,旋即笑道:“那也极不错了,只要殿下能平安我就心满意足了,何况殿下在洛北做了你想做的事儿,哪怕朝廷没有加恩,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阿雾在安慰我?”楚懋微翘唇角。

    阿雾在楚懋的视线下不由得脸红,好像自己闹了多大的笑话似的,她撇开头嘟嘴道:“殿下心里自有成算,哪用得着我安慰。”

    楚懋笑了笑,又低头啜了口茶。

    阿雾拿眼偷瞧了祈王殿下一眼,心头暗自诧异,她本以为楚懋会来刮他的鼻梁以示亲昵,可他却只是饮茶不语。

    阿雾的眼睛骨溜溜一转,越发放柔了声音道:“殿下可见着表姑娘了,怎么以前没听殿下提过有这样一门亲戚?”

    “的确是表妹,她孤身来投,又经历坎坷,你对她多照顾些。”楚懋说道,脸上的淡笑里没有透露任何情绪,阿雾一寸寸地搜过他的神情,也难寻蛛丝马迹。

    不过若是这位元表妹长得不那么美,或者楚懋不说这样的话,阿雾或许还能真心照顾元蓉梦一些,但阿雾天生小性儿,见不得比她生得还好的人。

    不过阿雾这种人越是猜忌,面上就越发不显,她以己推人,觉得楚懋是也越是在乎,就越发不显,心头便将元表妹列为了头号需要防患之人,连郝嬷嬷都退居其二了。

    “殿下不用吩咐,我也会待表妹像自家人的。”阿雾笑道,“只是我看表妹年纪也不小了,今日我问舅舅、舅母在世时可给她定亲了,她却摇头,我想着今后我出门,也多带她出去转转,替她寻一门好亲事,免得舅舅、舅母泉下有知怪我们。”

    阿雾不肯放过楚懋脸上任何一丝神情,可她实在是失望透顶,楚懋听见自己喊舅舅、舅母时毫无反应,也不像有隙的样子,真不知他以前怎么不去照顾这门亲戚。

    “不用,上京那些妇道人家的眼睛厉,嘴巴毒,梦娘心思敏感,怕适应不了。我已经让姑姑替她寻个教养嬷嬷先教一教。”

    倒底是亲亲的表兄妹,阿雾何尝见过楚懋这样为一个女子用心,她心头那团猜忌之火越烧越烈,虽说元蓉梦若嫁进来,最多也就是个侧妃,但她若是同郝嬷嬷联手,阿雾不以为自己胜算能超过五成。夫妻可以异梦,血亲却打断骨头还连着肉呢。

    “也好。”阿雾笑得有一丝僵硬,还找教养嬷嬷,岂不是要养个天仙出来,阿雾的心头生出一丝酸胀之感,“何侧妃那头要接她回府吗?”

    “不用。”楚懋回答得很肯定,却从不解释原因。

    阿雾心头恼得慌,什么都要猜猜猜,却不得不掩饰了怒气地柔声道:“殿下,那你看公孙氏怎么处置才好?”

    “你看着处置吧。”楚懋起身,唤了问梅来伺候换鞋。

    “殿下不在这儿用晚饭吗?”阿雾站起身道。

    外头的雪越下越大,对面的屋顶上已经铺上了一层雪白,阿雾送了楚懋到门边,看着问梅给在他的大氅外,又替他加了一身蓑衣。

    “进去吧。”楚懋道:“仔细凉着。”

    话里话外依然透着关心,只是又像隔着千山万水般,阿雾本应该喜欢这种平淡的相敬之道,楚懋也不再随便动手动脚,可她心底的滋味却说不清道不明,反正忽然就不喜欢这般冷清了。

    “殿下也别太伤神了,顾着身子骨儿要紧。晚上,我让紫坠熬了牛骨汤给殿下送过去,你多少用些。”阿雾像一个极尽温柔的妻子一般体贴楚懋。

    楚懋点点头。

    转头,阿雾就吩咐紫扇道:“你去看看殿下上哪儿去了。”

    不多时,紫扇回来道:“殿下去了红药山房,瞧样子大概要在那儿用饭。”

    阿雾的眼睛忽然一酸,险些儿流下泪来,这实在太让她措手不及。晚上,她为了安抚自己,特意多吃了半碗饭,自己对自己说,祈王殿下不在她吃得还香些哩。

    次日,阿雾一大早就去了玲珑阁。玲珑阁名字虽然好听,却偏处相思园一角,平日甚少人去,因而显得阴沉老旧,下人打扫得也不尽心,因为主子们没有一个会来这儿的。

    “把锁打开。”紫扇对负责看守公孙兰的婆子道。

    那婆子也是远远见过阿雾的,知道是祈王妃来了,忙地上前问安,紧着开了门儿,小心翼翼地谄笑道:“王妃小心门槛。”

    阿雾一踏进去,就被屋子里的霉味儿给熏得皱了皱眉头。

    那婆子从阿雾身边窜过去,拿袖子将屋里的椅子擦了擦,“王妃请坐。”然后转头就对着里头嚷:“公孙氏,还不出来拜见王妃。”

    阿雾不喜这婆子粗鲁,因而皱了皱眉头。

    “嚷什么嚷,仔细惊了王妃的耳朵。”紫扇瞪了那婆子一眼,取了自己的手绢铺在绣墩上头,这才扶阿雾坐了。

    公孙兰低着头慢慢地走了出来,她小腹微凸,孕事已显,原本纤细的腰身,如今更是瘦得只剩一层纸了,脸色苍白,但头发却梳得整整齐齐,衣裳也算干净,就是神色呆滞,大约也自知死路一条,这些日子不过是偷来的残喘而已。

    公孙兰走到阿雾的跟前,以手护着肚子跪了下去,也不求饶,也不抬头,只是寂静地跪着。终其一生,她不过是身份卑微以舞娱人的舞姬,进了祈王府也不过是落入死人墓一般,她觉得自己如今爱过一回也就不算亏了,只是可怜她肚里的孩子,若是投胎到王妃的肚子里那才叫福气。

    阿雾看了眼那婆子,那婆子还兀自不觉地赖在屋里,想跟紫扇几个大丫头套近乎,这般没眼色难怪被派来这儿服侍。

    “你先出去吧,这儿有事儿再叫你。”阿雾轻声道。

    那婆子这才喜笑颜开地出去了,只觉得这王妃比其他那些半拉子主子可和蔼多了,也没有架子,难怪叫她做了王妃。

    阿雾拿帕子掩了鼻子道:“公孙氏,你犯了淫孽,本该将你浸了猪笼,不过念在你怀了孩子,上天有好生之德,孩子本是无辜,我今日将你净身撵出府去,终其一生不许再踏入上京半步,你可服?”

    公孙兰猛地抬起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喃喃道:“王妃……”眼里的泪珠就滚了下来,即使瘦得只剩骨头了,也依然能看出她昔日的秀丽清雅。

    阿雾这样做并非想要公孙兰的感激,她对这种背夫违信之人并无好感,饶过她不过是举手之劳,就算为自己积福了。

    阿雾让两个婆子押了公孙兰上马车送去城外,至于她今后孤身一人怀着孩子能不能活下去,能不能和她的奸、夫重逢,那就看她的造化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爱你们。看奥斯卡红毯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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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

    郝嬷嬷那厢听了,暗自叹息一声,只觉得阿雾这位王妃心地虽然良善,可身为祈王妃这却并非好事,四皇子殿下需要的是一个能震慑管束后院的女子,可阿雾却放任流毒,只怕以后后宅不静,给四皇子添烦扰。

    郝嬷嬷暗道:“瞧着吧,如此下去,公孙兰这样的丑事恐怕绝不会是唯一的一桩。”

    阿雾那头却不知郝嬷嬷所想,她处置了公孙兰后,下午亲自去了一趟红药山房。

    阿雾轻轻啜了一口四季山房的茶,香浓味醇,她还没喝过如此好的云雾茶,恐怕这该是云雾茶中的凤凰泪,每年宫里也不过才得几斤,郝嬷嬷这儿就喝上了。

    阿雾虽然更喜欢岩茶,可是云雾茶这种贡品红药山房有,而她的玉澜堂没有,她心底多少有点儿介意。

    “真是好茶,应该是凤凰泪吧。”阿雾搁下茶盏道。

    “王妃好见识。”郝嬷嬷淡淡道。

    阿雾似笑非笑地看着郝嬷嬷,她神色里丝毫心虚也没有,大概是觉得云雾茶既然她喜欢,自然要归了红药山房。阿雾倒并非计较这几两茶,而是厌恶郝嬷嬷的这个态度,不过继续纠缠于这个问题,则太自贬了些。

    “怎么不见表姑娘?”阿雾又喝了一口茶,淡然含笑。

    “昨日请的素馨姑姑到了,这会儿梦姐儿正学规矩,我就没让她出来给王妃请安。”郝嬷嬷道。

    阿雾又笑了笑,“前日她没学规矩,我见她时也知书达理,嬷嬷不要太逼着她,该松乏时也得让她松乏。”

    阿雾讽刺她,教得元蓉梦连嫂嫂来了请安都不出来,又何谈规矩,还不如不学。可郝嬷嬷一张老脸半点未红,眼观鼻,鼻观心地不开口。

    对付这样厚颜之人,阿雾可没法子了,她的性子向来习惯转弯抹角,也不爱说直话,这就让得郝嬷嬷可以假装听不懂。

    “今日我来,是想同嬷嬷商议,公孙氏我已经将她赶出了府,今后就看她的造化了,不过那日嬷嬷说的话也有道理,我是太放任她们了。殿下到内院的时候不多,即使进来,也很少踏足昙华院,就是尤氏那儿去了几日而已。公孙氏她们都还在大好年华,一旦起了心思,不管是杀是卖,恐怕都扼止不了,为了以防这样的事再发生,我想着先问问她们几个姨娘的意思,若是要走的,我做主送她一份嫁妆,只当府里发嫁有头脸的丫头,嬷嬷以为如何?”

    郝嬷嬷古井无波的眼睛里,总算有了不一样的惊愕,“她们怎么能比作丫头,咱们这样的人家又不是养不起几个妾氏,殿下不去她们院子,也碍不着王妃的眼,王妃何必坏了自己的名声。”无理发送小妾,七出里这就是“妒”了。

    阿雾心里撇撇嘴,郝嬷嬷这样守了一辈子的女人只当每个女人都能像她一样守节。可在阿雾看来,她虽然不喜男女情、事,可书里说写,戏里所听,现实所看,哪个少女不怀、春,谁又不想伉俪和谐。她们并不能因为自己的看法,就强要别的女子也清心寡欲。

    古有红拂夜奔,妖有狐仙报恩,戏里有崔莺莺私会张生,防不胜防,堵不胜堵,唯有纾解二字。

    “嬷嬷此言差矣,我又不是强行发送她们,不过是问问她们自己的意见而以,譬如殿下喜欢尤氏,我自然会留下她。我瞧着殿下不喜欢欧阳芷她们,又何必耽误,好歹也是青春女子,大好年华。另日,我再替殿下寻几个他喜欢的女子纳了岂不两好,也省得她们心不在府里,反而生变。”阿雾问郝嬷嬷道:“嬷嬷以为如何?”

    “王妃既然定了,又何必问老身的意思。”郝嬷嬷淡淡道。

    “殿下唤嬷嬷为姑姑,是你从小把他护大,他心头只当你是半个母亲,我心里也当你是半个婆婆,这样的事情,我怎能不同你商议?”阿雾笑道。

    半个母亲,半个婆婆,可未必名正言顺哩。

    郝嬷嬷不说话,阿雾坐着又喝了一杯茶,“这凤凰泪第三泡才正好,回味余香。”

    “当年孝贞皇后就最爱凤凰泪,我跟在先皇后身边伺候也就喜欢上了这茶,殿下知道我喜欢,特地替我寻来的,王妃若喜欢,我这儿还余了一两。”郝嬷嬷淡淡地道,可神情却不得不说有些倨傲。

    阿雾心道,楚懋对他的这位姑姑真可谓是用心良苦,极尽孝顺了。只是郝嬷嬷如何能比先皇后,但如果阿雾没记错的话,这是郝嬷嬷第一次提及孝贞后。

    “不用,这是殿下孝敬嬷嬷的,我平日也不喝这种茶。”阿雾起身告辞。

    次日阿雾便寻了荀眉和欧阳芷单独说话,将自己昨日在郝嬷嬷面前说的意思又讲了一遍。那荀眉和欧阳芷先是震惊,末了便是沉默。

    “奴婢父母双亡,出了府也不知该去哪里,只求能在王妃身边继续服侍。”这是荀眉的话。

    而欧阳芷则怯生生地看了阿雾一眼,跪下道:“奴婢想去找公孙姐姐,奴婢替公孙姐姐谢王妃大恩。”

    阿雾点了点头,让紫扇给了欧阳芷一张两百两的银票。

    至于许氏,因是宫里选秀给的女子,自然不能轻易送出去,因此阿雾也并未询问过她。只是她见欧阳芷要走,还特地去送了她。

    那尤氏自从楚懋去过她屋子后,就一直称病不出,阿雾也不曾难为她。只是没想到,欧阳芷走时,她也去送了。

    阿雾立在窗边,想着若真有一日她能登后位,这些女子若不想进宫,她必定要成全。阿雾曾经在正元帝的禁宫里飘了不少日子,虽然很少去看那些宫妃,但也听说过有几位最后被死水一潭的日子给逼疯了。

    “去把我从买回来的那些缎子挑些给陶侧妃还有昙华院的几位姨娘送去,嗯,再挑四匹颜色淡雅的给表姑娘送去,哦,对了,顺便挑两匹鲜艳的给相思。”阿雾吩咐彤文道。

    今日送缎子,第二日阿雾又把自己温泉庄子送来的西瓜给元蓉梦送了去,叫她大冬天的尝尝鲜。

    总之是三不两日就有东西给元蓉梦送去,这日元蓉梦终于过来玉澜堂道谢,身边只跟了两个小丫头,并无郝嬷嬷护驾。

    “表嫂。”元蓉梦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阿雾,不知该如何开口。

    “表妹。”阿雾一脸惊喜地道:“这些日子听说你跟着素馨姑姑在学规矩,我也没好去扰你,今日你可总算能出来松乏了。”

    元蓉梦也笑着点头道:“是呢。”阿雾的一番话恰好替她解释了这些日子她的疏离,元蓉梦十分承情。

    阿雾让了元蓉梦坐定,叫彤文捧了自己的首饰匣子来。

    戗金漆缠枝牡丹莲纹九转玲珑提匣,每一层都有九个小屉,组成一组圆盘,推着可以转动,光是这匣子就已经价值不菲,元蓉梦眼睛都看直了,她见过相思的嫁妆,虽然十分丰厚,却也比不上她这位表嫂的东西。

    阿雾打开第一层的抽屉,推到元蓉梦那边,“前些日子我一直病着,也没照顾到你,你挑几样,算作我的赔礼可好?”

    元蓉梦忙地摇头,“这太贵重了。”

    “再贵重,也不过是死物,这世上最重的还是情意,父母之情,兄妹之情。你是殿下唯一的表妹,也是他最重要的亲人,这些东西算个什么,只是你抽不出时间来,不然咱们去逛逛上京的宝生堂,给你打几套今年时新的款式。”阿雾笑得十分热忱。

    元蓉梦笑了笑,却不知如何接话。

    “其实我也早就想去宝生堂了,只是一个人去也没意思,如是有表妹陪我,咱们商商量量,你也能给我出出主意。”阿雾道:“如今我瞧你,规矩已经学得十分不错,便是上京好些闺秀也不如你。过些日子,我带你去咱们亲戚家走动走动,认识些你这般年纪的姑娘,以后一处说话,一处品花才好玩。你总是要些头面出门的,是也不是?”

    元蓉梦这才喃喃开口道:“多谢表嫂。”

    “不用。”阿雾又给元蓉梦说了好些上京好吃好玩的,两个人在阿雾刻意的笼络下,聊得十分欢畅。

    临走时,阿雾让彤文将整个九转玲珑匣都递给了元蓉梦的丫头。

    “表嫂!”元蓉梦大吃一惊。

    “拿着吧,你可是殿下唯一的表妹,这些东西今后你有的是,不要放在心上。”阿雾亲自将元蓉梦送到玉澜堂的大门外才转身回去。

    “王妃倒是大方,亏得彤文没把你那些好的拿出来。”紫扇埋怨道。

    阿雾笑了笑,不理会紫扇,那些不过是对元蓉梦的提前补偿。

    同阿雾料想的一模一样,打那九转玲珑匣送出去以后,元蓉梦就同她渐渐亲厚了起来,两人一处说笑,一处做女红,一起去园子里赏雪品梅,日子过得十分惬意。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一直对我的支持与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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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

    转眼到了腊八,这日府里照例要煮腊八粥馈送他人,宫中一大早也差人送了腊八粥来,阿雾让紫坠将宫里的腊八粥分了,给各院的主子都送了一份去,又将剩下的送去了银安殿供奉祖先。

    腊八粥于大夏人来说,稍微有点儿家底的人家都有自己的腊八粥做法,至于楚懋因为从小生在宫廷,吃的腊八粥不是各宫娘娘馈赠,就是皇子所的大锅饭,称不上什么传统。

    而阿雾嫁进府之前,每年的腊八粥是郝嬷嬷在负责,她并不擅长厨艺,打小家里也穷,所以祈王府的腊八粥可谓是稀里糊涂。

    今年难得阿雾有了兴致,雄心勃勃地要开创祈王府腊八粥的做法,提前了好些天就到处翻书,寻些古方,再合了紫坠的想法,试做了好些,赏给玉澜堂的丫头吃。

    结果到了腊八这天,玉澜堂的人一听见腊八粥二字都暗自悟胃,再好的东西吃太多了,胃也好受不了。

    阿雾让紫坠用紫金釉四系罐装了三罐腊八粥,又让人去红药山房回了郝嬷嬷,她要去柳树胡同。

    阿雾一进崔氏的上房就被她好一通埋怨,“怎么这半年的都不回来,是不是嫌我每次说得你烦了?”崔氏又转头看了看唐音,“你新嫂嫂刚进门,你也不说回来多亲近亲近。”

    唐音知道这是崔氏在替自己责备阿雾,其实是叫自己不要生阿雾的气。嫁人之后的姑娘,仿佛一夜之间就成熟了起来,唐音不复往日的率性,忙道:“定然是祈王府的事儿多,阿雾走不开。”

    阿雾瞧着挽了发髻,初为人妇的唐音,容色越见艳丽,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嘴唇也丰满莹润,两颊粉嫩光洁,一看就知婚后日子过得很不错。

    “我先给二嫂陪个不是,上回你到府里我病着没出来见你。”阿雾向着唐音盈盈一拜。

    唐音忙地跳开,叫道:“啊呀,你这可是折煞我。”

    “音姐姐这样同我说话,那就是不肯原谅我了。”阿雾撅嘴道,满是可怜的模样。

    唐音这才站定受了阿雾一礼,“好啦,我还当你做了王妃便不认我这个音姐姐了哩,这回就原谅你了。”

    阿雾又去看董藏月,只见她容色有些憔悴,心下有些担心,又拿眼去看崔氏,崔氏笑道:“你大嫂是有身孕了,还不足三个月,这会儿正害喜得厉害,过了前三个月就好了。”

    “此话当真?!”阿雾惊喜地道:“那我可要恭喜嫂子了,今后太太身边可就热闹了。”

    董藏月含笑不语,她这位小姑子嫁到祈王府马上都一年半了,肚子里还没有任何音信儿,董藏月也不好在她面前表现得太过高兴。

    “我今日带了腊八粥过来,太太和嫂嫂们尝一尝,看看味道可行。”阿雾在屋里坐定,紫扇抱了紫金釉罐过来,因外头罩了棉罩,在马车上时下头又坐着熏炉,因而一点儿也没冷,这会儿吃,热度刚好。

    紫扇替她们四人都盛了一碗,又从旁边的甜白刻缠枝菊纹盖罐里舀出三勺杂果,覆于粥面。

    崔氏接了碗一看,呼道:“哎哟,你这可不是腊八粥了,而是腊二十粥了,瞧瞧这里头多少东西,又是白米、黄米,又是菱角米、大红枣,上头又是桃仁、松子,瞧着倒是热闹。”

    “你先尝一尝嘛,吃着更热闹。”阿雾撒娇道。

    崔氏尝了一口,“嗯,不错,粥米绵糯,桃仁、松子又香脆,你这腊八粥比咱们府里还强些。”

    阿雾听了,抿嘴一笑,抬了抬下巴,十分自傲的模样,又引来崔氏一阵笑骂。

    如今董藏月主持荣府的中馈,因她有了身孕,崔氏便叫唐音帮她,因此两人同阿雾说了会儿话之后就去了前头花厅听府里下人回话,其实也是给阿雾和崔氏母女俩私下说话的机会。

    阿雾对她娘家的这两个嫂嫂可都满意得不得了,带两人去后,阿雾才问崔氏道:“当初不是说过二嫂她进门后,就分家让他们出去的么?”这也是唐家肯点头同意亲事的原因。

    “是,你爹爹也提了,是你二嫂死活不肯分家的,说什么有违孝道,置你二哥于不义,我们也拗不过她,还请了唐夫人来劝,都那她没法子。”崔氏笑道,言语间对唐音是极维护的,就像做父母的说自己女儿性子犟一般。

    阿雾点点头。崔氏张嘴又想老生常谈,阿雾忙地起身道:“我许久没同音姐姐一处说话了,我寻她去。”

    唐音那头本就只是给董藏月搭把手,所以见阿雾来寻她,同董藏月说了一声,两人就去唐音屋里了。

    阿雾打量了一番唐音和荣珢的屋子,墙上早没了荣珢的刀剑,换了一副月影寒梅图,全套的紫檀家具,南窗榻上铺着绣五彩江迎手、靠背、坐蓐,摆着青玉文王鼎,洋瓷香插,还有一盆白玉盆景。布置虽然奢华,但瞧着却十分典雅。

    “哎,真舒服。”阿雾在榻上歪下。

    唐音笑道:“你这是没长骨头呢,都说出门做客该淑仪庄重,你倒好跑我这儿歪着来了。”

    “好嫂嫂,在府里我头上顶着祈王妃的名衔,哪里敢放松,到你这儿来,还不容我松乏一下啊?”阿雾求饶道。

    唐音这才依了她,叫丫头送了几碟果脯、糕点过来,两个人品茶闲聊。

    阿雾见唐音眼睛下头一丝青乌色,问道:“你嫁过来认床睡不好么?”

    唐音没想到阿雾会问这个,脸“唰”地就红了,但她向来和阿雾都是无话不说的,嫁人后的有些私密事儿,同丈夫不能讲,同婆婆不能讲,同自己娘亲也不能讲,只能讲给闺蜜听。

    唐音摸了摸自己的脸道:“你这会儿倒来笑话我,难道你和祈王殿下新婚时,不曾这样?”

    阿雾愣了愣,不解唐音的意思,“什么这样?”

    唐音见阿雾一脸懵懂,满眼迷惑,的确不像是知道的模样,便凑近她耳朵边,低声道:“你哥哥每夜都折腾我,扰得我睡不好觉,我烦都烦死他了。”唐音只当荣珢练武,所以体力格外的好,而祈王楚懋看起来清隽儒雅,自然比不得荣珢这等“莽夫”。

    话已至此,阿雾自然明白了过来,她的脸霎时红得比唐音还盛,可她却不得不打肿脸充胖子,作出一副极懂的模样,“这可怎么是好,你怎么不劝着点儿二哥,贪、欲伤身,他是练武之人,铁打的身子,你可怎么受得了。”

    “男人在这事上,怎么听得进劝,你二哥平日对我百依百顺,体贴入微,就这件事,始终不依不饶的。”唐音与其说在埋怨,不如说是在炫耀。

    阿雾却完全听不出这层意思来,她压根儿就没觉得这事儿有什么值得炫耀的,好、色、贪、欲为淫,是最不堪的事情,若非为了传宗接代,清白女儿家何苦去受那种折磨。

    阿雾因而道:“你且再忍忍,等有了身孕,替二哥买两个丫头,由着他去折腾,你就不必再受苦了。”

    唐音听了完全是另一番感受,沉声问道:“你的意思是让我给你二哥准备通房?”

    阿雾听出了唐音话里的不豫来,“我是见你身子吃不消才这样说的,你不待见通房,便不要就是了,反正我二哥心里眼里都只有你一个。”阿雾对男人身体的忠贞程度并不看重,重要的是他心头爱重的只有你一人就行了。

    因而阿雾对尤氏,完全是当做玩物在看待,心里就算有一丝微澜,也眨眼就过了。但是元蓉梦就不同了,顶着表姑娘的身份,祈王殿下心里头怎么也有她一席之地。

    “臭丫头,你说得倒好听,难道你就能把祈王殿下推到别的女人屋里去,自己大冬天的睡一晚上都睡不暖和脚?”唐音大发娇嗔地道。

    阿雾自然是不赞成唐音的话的,冬天里,紫扇和紫宜都会把她的被子先用熏笼熏热,被窝里还有汤婆子,怎么会冷脚,何况她即使和楚懋同榻而眠,也是各盖各的被子,并不影响。

    即使如今阿雾已经不排斥楚懋的碰触,甚至偶尔还有丝小期盼,但她依然认为两个人同盖一床被子,容易着凉不说,而且一伸手一动脚就会碰到对方,实在不舒服。

    不过每个人的生活习惯不同,阿雾也知道自己多少有些不同于众人,因此也不同唐音辩,“我懒得跟你说,反正你自己的身子自己爱惜。”

    唐音见阿雾认输,便只当她心里也同自己一般,是不许自家丈夫碰别的女人的。

    “也不知大嫂这一胎会生男生女,但愿她给我生个侄儿,我就可以轻松些了。”唐音双手合十地道。

    “你轻松什么,那是我大哥的儿子,又不是二哥的,你难道不想要儿子?”阿雾笑道。

    唐音想了想,咬了咬下唇悄悄地对阿雾道:“我不想这么早生儿子。你二哥若是外放,我还想跟着去呢,如果有了孩子,万一年纪小,便只能留在京里,到时候我怕我舍不得。”

    阿雾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她自己都不着急生孩子,自然也不会觉得唐音这想法不对。

    两人又说了会儿私房话,阿雾这才起身告辞,别了崔氏,自回了祈王府。

    到了玉澜堂,阿雾问紫坠道:“腊八粥给许闲堂那边送了没有?”

    “都送了。沈老和傅先生都赞不绝口。”紫坠回道。

    阿雾默了片刻,轻声问道:“殿下那边呢?”

    “殿下不在府里,我把粥熬在小炉上的,等殿下回玉澜堂,盛出来更香。”紫坠道。

    阿雾却不以为楚懋会来玉澜堂,只怕晚饭会在红药山房用,这些日子里他常在那边用晚饭。阿雾一想起这事儿,心里就一阵不舒服。只道,他爱在哪儿用晚饭就在哪儿用,她还不爱伺候哩。

    打从洛北回来,楚懋就阴阳怪气的,元蓉梦进府后,他眼里更是没自己这个人似的,阿雾自然也赌气,不肯去亲近楚懋。其实如果阿雾肯细想一下自己的心思,便会发现,若是换了以往的自己,她早就该去楚懋跟前同元蓉梦同台竞戏,讨好祈王殿下了,偏她现在,心里头明知道不该也同样冷待楚懋,可她就是低不下那身段去求得祈王殿下的回心转意。

    “别熬了,拿罐子装了送去冰雪林吧,待殿下回去,吕若兴自然会伺候粥饭的。”阿雾有些意兴阑珊地道。

    一时,外头的丫头开始叠声向楚懋问安,阿雾一下就坐起身子,从镶着玻璃的窗户往外看去,只见楚懋已经走到阶下了,她嘴角不自主地上翘,又极力压制住这丝笑容,作出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来。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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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

    紫扇一个劲儿地给阿雾使眼色,示意她出去迎楚懋,阿位当没看见,坐着一动不动的,把个紫扇急得不得了。

    待楚懋在外头脱了大氅,走进次间,阿雾才回过头去叫了声“殿下”,便又不说话了。

    楚懋却比阿雾还自在些,径直去净房洗了澡才出来,头发还湿润着,他坐到阿雾对面,“都下去吧,叫王妃给我绞头发就是了。”

    阿雾不得不从问梅手里接过巾帕,不情不愿地走到楚懋的身侧,替他绞起头发来,酸不溜丢地道:“今日腊八,殿下不去红药山房用饭么?”

    “阿雾希望我去?”楚懋侧头看着阿雾笑了笑。

    阿雾实在讨厌楚懋这种笃定的笑容,他才是真正的主子,这府里的人都要仰他的鼻息生活,连她也不例外。

    阿雾不愿回答楚懋的话,“今日我叫紫坠熬了腊八粥,这会儿还在炉上熬着呢,给您盛一碗尝尝吧?”

    阿雾掀了帘子出去,叫彤管去给紫坠说一声。不一会儿,紫坠就用剔红百子盘端了腊八粥进来,配了两碟小菜,酱桃仁和茄鳖。

    楚懋尝了一口便放下了,“沈老和傅先生都赞今年的腊八粥好,让我转告你一声他们的谢意。”

    阿雾点了点头,继续替楚懋绞头发,楚懋则拿起书翻看,两个人谁也不说话。

    过了会儿,楚懋起身道:“同我去红药山房用晚饭吧,相思也要出嫁了,今后见面也不容易。”

    阿雾没说话,脑子里浮现出红药山房灯火通明,笑语频传的样子来,她如果去了,一来打扰他们的气氛,二来也是给自己添堵,那里的人没一个她喜欢的,阿位觉得红药山房的人才是真正是楚懋的家人,她就像是个过客,又像是个旁观者。

    “我有些头疼,就不去了,我送殿下。”阿雾道,急急地唤了问梅、咏梅进来伺候,仿佛怕楚懋非要让她一起去似的。

    不过祈王殿下显然也知道阿雾去了,难免破坏气氛,“既然头疼,就早些歇着吧。”

    看着楚懋头也不回地大踏步离开,阿位觉得心里头一把火怎么熄不下去,可却又无能为力,只能自己烧疼了自己。

    “王妃怎么不同王爷一起去红药山房,那郝嬷嬷从小把王爷奶大,王爷重情,感念她的维护,当做母亲一般供奉,你这样王爷会怎么想?”桑嬷嬷知道这事儿后,数落阿雾道。

    阿雾本是见一个人过腊八节凄清得紧,便叫紫扇唤了桑嬷嬷和宫嬷嬷来,加上两紫、两彤,还有冰霜和赤锦,不分主仆地同桌用饭,还特地开了一坛三十年陈酿的竹叶青。

    哪知桑嬷嬷一来就数落她,阿雾的脸色顿时不好了起来,一旁的宫嬷嬷也开口道:“桑嬷嬷说的是,王妃越是这样,王爷便越是不敢将中馈交给你打理。”

    宫嬷嬷很少说话,但说的话一般都很有道理,阿雾见她二人都是这个态度,便不再反驳。

    “紫扇,要人把那三十年的竹叶青给红药山房也送一坛去,就说我身子不舒服,算是赔礼。”阿雾冷着脸道。

    宫嬷嬷和桑嬷嬷互视一眼,都摇摇头不再说话,她们这位主子主意拿得极定,很少能劝动的。

    “到底是做人家媳妇的,又不是在家做姑娘,性子和软些,王爷才会喜欢呢。”桑嬷嬷巴心巴肝地为了璃镜,便是她不高兴,她依然要说。

    谁稀罕他喜欢不喜欢,她委屈同楚懋在一起,不过是为了长公主和两个哥哥而已,阿雾气呼呼地想。

    一进腊月,万事仿佛都凑到了一堆,红药山房那边忙得厉害,阿雾也是不得闲。且不说璀记、的账目都送了来给她过目,楚懋庄子上的收益及送的礼单也要阿雾细看。

    去年阿雾还不太懂这庄子收益的差距,今年她自己的别庄立了起来,再同楚懋的一对比,阿雾才知道楚懋那些别庄的管事都有多大的本事,她的庄子一年收益不过几百两,而楚懋的几个庄子,每个都有三、四千两的入息。

    阿雾想了想,虽说楚懋那头派人指点了她庄子上的管事柳大河,但柳大河自身经验还是有所欠缺,阿雾便寻思着要让柳大河去山东的庄子上学一学经验。

    这头阿雾看了账目,又让紫扇去跟吴翰永说,让他拿着楚懋的名帖在上京的聚芳园给这些庄头订了一桌酒席,她不便陪客,便请吴管事替她相陪,她又让人去别庄叫了柳大河也去相陪。

    这些个庄头虽然每个人的身价都不差,但聚芳园的席却不是有钱就能吃到的,他们虽然一年也来上京好几回,可从没踏足过聚芳园,没曾想这回却在祈王妃这里得了这个荣幸,够他们回去吹嘘三年的了。这份荣幸对他们来说,简直比赏他们银子还叫人高兴。

    阿雾这头却对着那几对麂子馋得流了口水,麂子肉最细嫩滑腻,又香又鲜,“去跟红药山房那边说,叫送一对麂子过来,让紫坠片了肉,今晚我要吃炙麂子肉。”

    阿雾又指了庄头孝敬她的一箱皮毛,“都抬去给表姑娘。郝嬷嬷那边自然也有,就跟表姑娘说,这是我的心意。”

    紫扇领了命自去,回头来见阿雾时却气鼓鼓一张脸。

    “怎么了,谁给我们紫扇姑娘气受了?”阿雾笑道。

    “没人给奴婢气受,奴婢是替王妃难受。”紫扇嘴快地道。

    紫宜在一边猛地给紫扇眨眼睛,紫扇却理也不理,“奴婢知道不该给王妃说这些话,让人平白说我们眼皮子浅,可奴婢就是气不过。您是没看到表姑娘那儿的毛皮,奴婢去的时候正好看见她在翻检,她那儿有一张雪白的狐狸毛,一点儿瑕疵没有,就是王妃这儿都没那么好的毛料呢。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庄头,亏主子你还那样礼待他们。”

    阿雾没说话,她礼待那些庄头,是因为他们有本事让庄子的收益最大化,而并非是因为他们会拍马屁,阿雾将这一点儿分得很清楚,当然对于紫扇说的事情,她多少还是有点儿介意,但这并不怪那些庄头,只能怪自己声望不够。

    “你跟红药山房计较什么,何苦争这一日之长短。”阿雾淡淡道。

    “才不是,表姑娘的丫头特地在我跟前炫耀来着,那些毛皮是王爷不知从哪儿弄来送给表姑娘的。”

    在紫扇说话的同时,紫宜大声地叫了出来,“紫扇!”

    但即使这样也没能阻止紫扇说出“王爷”二字。

    阿雾缩在袖中的手握紧了拳头,脸上却淡然带笑,让人如沐春光一般,“她是王爷的表妹,王爷待她好是应当的。”

    “主子!”紫扇跺跺脚,紫宜却拉了拉紫扇的袖子。紫扇这才没再说话。

    “好了,你别瞎操心了,我心里头有数。”阿雾笑道,她如今学着楚懋的样子,也习惯用笑容去掩饰心思。

    一晃眼就到了年底,除夕这日,祈王府挂红贴联,花灯高悬,家宴设在日知楼,这还是第一回,以往不是在临水的得月楼便是在双辉楼。

    宴席也不再尊古风,一人一席,反而设了圆桌,屏风后头还有别院的乐伎奏乐,哪怕不说话,听着也十分热闹。

    桌上,相思同元蓉梦并肩而坐,聊得十分开心,简直恨不能手拉手着,郝嬷嬷时不时同楚懋说句话,楚懋皆微低着头认真听着,不时点头。

    再反观阿雾,她同她下手坐的陶思瑶虽然偶尔也说说话,但并不亲热,与座的荀氏和许氏在埋头用饭的同时,偶尔以为大家不注意,又会抬眼痴痴地看着楚懋。至于尤氏,除夕家宴也托病不出,说她恃宠生娇吧,她这些日子又安分得紧。

    如有外人进来见着,必然会觉得祈王府的气氛怪异极了,楚懋的妻妾反而同他不像是一家人,孤孤静静地坐着,另一方的四人却十分亲昵。

    一时用饭毕,相思提议去逛园子,等会儿交岁的时候府里还要在锦江漪上放焰火。

    “好啊,今日园里的花树上都挂了红,有灯笼映衬,就像万花齐放一般。”元蓉梦对着楚懋羞涩地道,“表哥也一同去吧,人多才热闹。”

    楚懋看了一眼阿雾,元蓉梦大约也察觉了自己的失礼,忙道:“表哥表嫂一起去才好呢。”

    阿雾惧冷,才不想陪他们去吹冷风,何况相思园水面太多,实在不为她所喜,本要摇头,却听相思也道:“是呀,王妃同我们一起去吧。”

    按理相思是绝不该出口邀请阿雾的,她们两人简直连话也不说的,园子里相思远远看见了阿雾,就会绕道而走,今夜出口想邀,自然有事,偏阿雾是个好奇心盛的人,她身边有冰霜,也不怕相思耍什么幺蛾子,便点头应了。

    一路楚懋伴着郝嬷嬷前行,郝嬷嬷又由元蓉梦扶着,阿雾和相思倒落在了后头,陶思瑶因为身子弱未一起游园,荀氏和许氏则默默不语地走在最后。

    相思特意慢下脚步同阿雾并肩走着,眼睛看着前方道:“殿下是重情之人,对姑姑最是孝顺,当年姑姑病了,殿下听说南疆有奇药可治,偷偷从禁宫溜出去独身去往南疆给姑姑寻药,最后被圣上发现了,险些被圣上打死,养了两个月的伤才能下床。”

    阿雾没说话,而相思仿佛也不需要她的回应一般,“我敢说,就算是上次王妃被吓死了,殿下也不会对嬷嬷说一个不字的。”

    相思的语气里充满了得意和恶毒。

    阿雾淡淡一笑,看了她一眼,里头的轻蔑顿时让相思气白了脸。不过相思很快就恢复了笑容,“殿下对表姑娘真好,我还从没见过殿下对哪个女子能如此亲近爱护,往年殿下如何肯陪我们游园,你说是不是,王妃?”

    阿雾心想,看来正戏要上了。

    “殿下的情形想来王妃也清楚得很,宫里头哪些人与其说是殿下的亲人,还不如说是仇人,殿下的亲人在这世上怕只有表姑娘了。若是先皇后不死,表姑娘又是这等才貌,这姑表亲恐怕是跑不了的,你说是不是王妃?”

    真是低劣的挑拨离间,阿雾心想,不过也算是解了她的好奇心,她本就觉得相思和元蓉梦绝不该那么好,要知道相思一心恋慕楚懋,又如何能喜欢深得楚懋爱重的元蓉梦。

    不过,阿雾觉得以相思的段数,挑拨得不该这样浅薄。

    “都说侄女儿像姑姑,先皇后是出名的美人,表姑娘也生得如此颜色,连姑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都以为是先皇后复生了哩。”相思在阿雾的心里投下重重的一颗石头。

    “王妃若是不信,姑姑那儿还珍藏这一幅当初先皇后自画的小像,王妃可要看?”相思道。

    阿雾心头一动,说实话,两世为人,她都没见过先皇后的样子,仿佛在她去后,她在人世的一切痕迹都被抹杀了,阿雾在正元帝那里都没见过先皇后的画像。

    “好啊,我也想看看先皇后的样子哩。”阿雾笑道。

    “明日我给王妃送过去。”相思笑道:“我真想看看,即使王妃撵走了我,又能不能得到殿下的心呢?哦,恐怕有表姑娘在一天,王妃都入不了殿下的眼呢。殿下现在连玉澜堂的门几乎都不进了是不是?”

    相思的婚事定在二月初二,可以说是近在眼前了,难怪她敢这样撕破脸皮和阿雾说话,在阿雾的心里种下元蓉梦这根刺,无论是她对付元蓉梦成功与否,恐怕在祈王殿下眼里都只有一个错字。

    而相思笃定,阿雾明知道元蓉梦碰不得,却还是会去赌一把。她是女人,自然也懂得女人的心理。

    阿雾转过头看着前方道:“郝嬷嬷的身子不好,你确定要这样得罪我?”

    “只要有勤煦哥哥在,得罪你又有什么可怕,你该担心的是这个王妃能不能当到头?”相思低声道。

    阿雾觉得相思像纸老虎一般,而且天真得可怕,有些事,即使她勤煦哥哥在,恐怕也帮不上什么忙呢。

    勤煦哥哥,阿雾旋即想到那柄琴下头的刻印,也是勤煦二字,如今想来勤煦该是楚懋的字,可他如今的字不是景晦么?

    作者有话要说:哇哦,谢谢大家对我的深爱,感谢111君的鱼雷和地雷阵,真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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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

    正月里又是一通的应酬,郝嬷嬷防贼似的,哪怕是祈王府宴客那日,她甚至不惜下药弄病了元蓉梦,只为了不叫她出现在人前。

    阿雾也不点破,从相思送过来的先皇后的小像来看,元蓉梦的确像极了她的姑姑,只是先皇后的眉间带着一丝轻愁,更为雍容典丽一些。

    不过有句话不是说防不胜防么?

    到相思出嫁的头两天,阿雾约了元蓉梦出门替相思寻几件添妆的东西,郝嬷嬷尽管百般阻挠,但耐不住相思在一旁规劝,“姑姑,王妃是梦姐儿的表嫂,她总不能永远避着她,相处的日子可长着哩。”

    郝嬷嬷叹息一声,谁说不是呢,哪怕元蓉梦就是不嫁人,在这府里也是要看阿雾的脸色活人,一旦她去了,元蓉梦的处境恐怕更不好,郝嬷嬷不得不替元蓉梦应了阿雾的邀约。

    阿雾明知道相思这般做,就是在等着她下手后,在楚懋跟前反咬一口。不过阿雾权衡再三,依然认为同相思赌一把也不算亏,她就是没来由的厌恶元蓉梦,不管她性子是好是坏,她就是容不得她。

    而且阿雾对先皇后也没多大好感,冲她留下郝嬷嬷这种“刁奴”,阿雾就喜欢不起来,何况元蓉梦长得还那么像她。

    阿雾这便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了。

    元蓉梦到上京后还从没出过门儿,尽管郝嬷嬷是为了她好,却不能对她道明原因,元蓉梦虽然十分乖巧听话,可一听说能出门,心就偏到了阿雾这边。

    “咱们先去北大街的金楼银铺看看,挑一些合适你相思姐姐戴的首饰,记在你表哥账上,到月底掌柜的自然回到外院会账的。”阿雾笑着道。

    元蓉梦轻轻放下手里的帘子,不好意思地冲阿雾笑了笑。

    “我以前也经常这么干,咱们出门一趟不容易,待会儿中午我带你去青莲斋吃斋菜,这可是上京第一份儿的,想要吃青莲斋的斋菜得提前好几日预订哩。”

    元蓉梦点点头,眼里一片天真,不过不仅得不到阿雾的怜惜,反而凭添歧视,元蓉梦如今就好比身怀至宝却保护不了自己的幼童,烂漫得让人讨厌。

    阿雾领着元蓉梦逛了几间金铺,都没挑着好东西,阿雾便随意地指了指对面街的一家玉器铺子,“去那儿看看吧。”

    元蓉梦转头看了看旁边跟着的鲁妈妈,鲁妈妈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她这才对阿雾道:“好。”

    万古斋在上京的玉器铺子里不算出名的,门脸儿也不大,但里头陈设典雅,掌柜的恭敬热情却又不会太过,这使得阿雾和元蓉梦对这间铺子都大添好感。

    阿雾取下遮面的观音兜,浏览着掌柜的抬上来的玉器。

    元蓉梦迟疑了片刻,也拨开了幂蓠上覆面的薄纱,同阿雾并头议论起玉器来。

    阿雾看重了一对压裙环,碧绿如春水,声音清脆动人,元蓉梦则挑了一件刻牡丹穿花的和田玉佩,那掌柜的见这二人容颜绝丽,穿着华丽,便知道是遇到大主顾了,忙地将店里珍藏的一件玉桃笔洗和一件五子登科玉笔架山取了出来。

    “不错。”阿雾点头赞道,转头对元蓉梦说:“听说你这些日子在练字,这两件倒刚好适合你用。”

    元蓉梦见了也十分喜欢,那笔架山的寓意又吉祥,便问了一下价格,惊得她咂舌。

    “掌柜的,替我包起来吧,直接送到祈王府便是。”阿呜新戴上兜帽,元蓉梦也放下了幂纱。两人去青莲斋用了斋饭,这才回了祈王府。

    二月初二这日,白家来人迎新娘子,楚懋身为相思的义兄,将她直送到码头这才回转,另有李延广将相思一路护送到白家。

    二月初八这日,宫里忽然有内侍到王府传皇后的懿旨。

    阿雾虽早料到这一日,但却没想到来得这样快,可见隆庆帝的心急。阿雾换了曲裾,到瑞安堂时,吕若兴已经延了段德忠入座品茶。

    段德忠见阿雾进来,缓缓起身,“奴婢是来传皇后懿旨的。”

    阿雾听了便要下跪,那段德忠却道:“王妃且慢,这懿旨里头还涉及到府上一位表姑娘,还请一并请了来,奴婢再宣旨。”

    阿雾脸上有恰到好处的诧异,转头对吕若兴道:“可去红药山房请表姑娘了?”

    “已经派人去请了。”吕若兴答道。

    阿雾又延了段德忠入座,自己却坐在对面相陪,不肯上座,这段德忠别人不知道,阿雾却清楚得很,他是隆庆帝身边的第一得用之人,来替田皇后传旨,实在是大材小用。

    阿雾塞了一个红封给段德忠,口里道:“段公公辛苦了,不知皇后娘娘最近身子可好?”

    “娘娘身体康泰。”段德忠没有推拒红封,这就是给你最大的面子了。

    一时元蓉梦进来,后面还跟着郝嬷嬷,段德忠站起来宣旨,因是口谕,也不太讲究,也不设香案,阿雾领了元蓉梦等众人跪下,段德忠道:“皇后娘娘说,正旦那日因圣体欠安,未行家宴,怪想念祈王妃的,特命祈王妃进宫叙话,又闻府上的表姑娘进京,乃是故人之侄,皇后娘娘思念故人,特命王妃携了表姑娘一同进宫。”

    郝嬷嬷在宫里待了那么些年,自然也是认识段德忠的,她听了懿旨后,就一脸惨白,偏偏楚懋这两日奉皇命出了城,她连一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郝嬷嬷起身后,也上前递了个红封给段德忠,红封从段德忠手里一过,他就知道是什么,这位郝嬷嬷可是下了重本的,真是有点儿可惜。段德忠将红封退给郝嬷嬷道:“先才王妃已经赏过奴婢了,还请王妃同表姑娘赶紧随奴婢进宫。”

    阿雾点了点头。

    那郝嬷嬷却道:“因不知皇后娘娘要招表姑娘进宫,还请公公稍等片刻,容她回去换身衣裳,也免得在皇后面前失礼。”

    段德忠心里头想,人家祈王妃都没说什么,这老婆子倒不识抬举,但脸上依然挂笑道:“也好,听说祈王府的相思园是上京四大名园之一,奴婢还没逛过呢。”

    “吕若兴,你陪段公公去园子里转转。”阿雾吩咐道。

    那段德忠转到红药山房时却再不肯挪步,仿佛红药山房的景色让他流连一般,郝嬷嬷自然知道段德忠这是防着她,她什么也做不了,只得让人伺候元蓉梦换了衣裳,又吩咐了她几句,这才将她送了出去。

    不到午时,阿雾就回了祈王府,进了屋才知道,郝嬷嬷一直在玉澜堂等着她。阿雾刚踏进去,郝嬷嬷的眼睛着急地向她身后望去,含着怒气地问:“梦姐儿呢?!”

    阿雾慢悠悠地脱着孔雀锦裘,“皇后娘娘留了她在宫里小住一段日子。”

    “梦姐儿不能留在宫里头!”郝嬷嬷忽然尖着嗓子嚷道,更是气得往后退了两步,若非小丫头扶着,恐怕就要跌坐到地上了。

    “王妃为何不将梦姐儿带回来?!”郝嬷嬷质问道。

    阿雾坐了下来,抿了口茶,才道:“嬷嬷这话问得奇怪,皇后娘娘要留表姑娘小住,我哪里拦得住,嬷嬷也不用担心,表姑娘聪慧伶俐,皇后娘娘十分喜欢。兴许过几日就回来了。”

    郝嬷嬷被阿雾若无其事的样子给激得一口血堵在胸口,“你真是厉害,我日防夜防,还是着了你的道。你这样的妒妇根本配不上殿下。”

    阿雾觉得郝嬷嬷十分无趣,这样轻易就捅破了最后一层纸,同她兵戎相见,看来她这些年好日子过久了,还真当自己是她婆婆了哩。

    “本妃是皇上所指,配不配得上嬷嬷可没有资格指手画脚。嬷嬷不要生气,气坏了身子可怎么是好,不管是表姑娘还是相思姑娘都还靠着嬷嬷扶持呢。”阿雾笑道。

    郝嬷嬷颓唐地往后仰坐在椅上,神情由怒转哀,“梦姐儿一个姑娘,怎么就碍着王妃你了,她是元家的最后一丝血脉,你怎么就容不得她,为什么要这样?”郝嬷嬷开始流泪。

    阿雾对郝嬷嬷的眼泪没有丝毫同情之心,若是没有郝嬷嬷此人,阿雾自问元蓉梦她当然容得下,可惜郝嬷嬷非要拿元蓉梦来同自己打擂台。而且阿雾觉得元蓉梦留在府里有什么用,简直是暴殄天物,进了宫那才是大有用处。

    这也是为何阿雾明知山有虎,还是要动元蓉梦的原因。

    “嬷嬷派人去接表姑娘的时候,不就早料到我容不得她了么?”阿雾收敛了笑容道,她也不再和郝嬷嬷演戏。阿雾将一张小像递给郝嬷嬷。相思送来的小像阿雾不过看了几眼,就印在了脑子里,临摹了下来。

    郝嬷嬷一看,就愣住了,这小像同她珍藏的先皇后小像一模一样,“你怎么拿到的?”

    “相思姑娘拿给我看的,原画还在嬷嬷那儿,这一幅是我临摹的。”阿雾道。

    郝嬷嬷握着小像的手开始发抖。不由想到,虽然元蓉梦是她让人去接的,可元蓉梦的信却是从相思那儿来的。为何偏偏是在相思定下出嫁后,她才传来了元蓉梦的消息?这时机也太过凑巧,郝嬷嬷自然也知道相思的心思,如今想来相思如果留在祈王府的话,恐怕元蓉梦的消息就要被她掩盖一辈子了。

    郝嬷嬷想来是聪明人,阿雾也不再多话,看她一脸的颓败,阿雾的心底也算不上多高兴,毕竟是有恩于楚懋的姑姑,如果不是郝嬷嬷不知退让,阿雾也不想同她对上。

    到晚上,楚懋就赶了回来,一进门就被请去了红药山房,阿雾的心里打着鼓,虽然面对郝嬷嬷时,她毫不遮掩,底气十足,但是只有她知道她心里有多虚。

    作者有话要说:哇哦,我眼睛都闪瞎了。谢谢111君和红青杏小君的鱼雷,非常感谢。是祝我三七少女节快乐的意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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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

    阿雾强作镇定地拿了一本平时自己爱看的书翻阅,哪知半天过去连一行字也没看进去,她望了望窗外漆黑的夜空。

    阴云密布下,月黑、星稀,风呼啸着从地上刮过,发出恶枭一样的声音,听得人心里一阵惊惧,阿雾索性破罐子破摔地叫了紫扇她们伺候她沐浴。

    热气熏着身子,阿雾这才抑制了寒颤,她起身时,紫扇捧了棉袍过来,阿雾想了想道:“将我新作的那套湖水绿江绸衫子拿来。”

    湖水的绿色也分春夏,阿雾新作的这套,乃是秋天的湖水,沉碧宁静,等闲人穿来都是色、欺人,唯她穿这眼色,真真是人压色,色服人。

    阿雾从净室转出来的时候,却见楚懋已经坐在了南窗榻上,垂着眼睑不知在沉思什么,她心里一惊,再看楚懋神色,平静如素,心里略平复了一下,这才道:“殿下。”

    楚懋闻声抬起头,嘴角微翘地道:“我拿了些茶回来,不如你沏来咱们试试。”

    阿雾愣了愣,没想到楚懋居然没提元蓉梦的事儿,心下越发忐忑,有些事儿直说出来还让人好受些,这样隐着藏着反而让阿雾心上心下的,不知会有何种结果。

    不过阿雾还是顺从了楚懋的话,让紫扇取了自己管用的茶具来,她揭开楚懋搁在几上的茶叶罐一看,里头装的是岩茶,闻着清香怡人,这样纯粹的香气阿雾还是第一次闻到。

    “紫扇,把我今年新收的那一瓮雪水取来,不要梅上雪的那罐。”阿雾吩咐紫扇道,待铜铫初沸,阿雾热了热茶壶及茶杯,这才依序煮了茶,取了一杯递给楚懋闻香,自己也拿了一杯搁在鼻下,只觉得这半日的苦恼、忧虑都随着这清逸的茶香消失了,连原本有些微疼的头都不疼了。

    阿雾品了一口茶,只觉得清茶入口,灵气便直扑天灵盖,忍不住喟叹一声,“这茶,绝了。”

    “天心岩九龙窠石壁上的大红袍,自然绝了。”楚懋笑道。

    “这不可能!”阿雾惊道,上辈子她可是喝过出自那六株茶树的大红袍,可不及今夜她喝的此茶。那茶叶是隆庆帝送给福惠长公主的,因为阿雾喜欢,所以都进了她嘴里。

    楚懋看着阿雾,也略有些惊讶,“那你觉得还有哪里的大红袍能有此味?”

    这倒也是,阿雾心想,可嘴里依然辩道:“那大红袍都贡进了宫,这会儿新茶未采,殿下哪里弄来的大红袍?”

    “宫里喝的大红袍从来都不是真的。那九龙窠的六株已是绝本,万一哪一日遇上天灾没了,那贡茶的官是要掉脑袋的,所以贡给宫里的都是用其他上品岩茶冒充的。这真正的大红袍却还在他们手里。”楚懋解释道。

    “殿下哪里找来的这茶?”阿雾笑道:“费了不少功夫吧?”

    “自然费了些功夫,不过关节已经打通,今后每年都少不了你的茶喝。”楚懋笑看着阿雾。

    阿雾脸一红,想起自己在红药山房闹郝嬷嬷的云雾茶喝的事,她事后回忆,还是暗怨自己眼皮子还是浅了,跟郝嬷嬷争什么云雾茶。如今听楚懋这样说,想来他也定然知道了那事,这是在打趣自己。其实阿雾哪里争的是茶,她争的是楚懋的心意。

    若换了平日,阿雾自然要娇嗔一番,给楚懋一点儿脸色瞧瞧,但今日她本就心虚,存了一丝讨好之意,因而便假作听不出楚懋暗谑之意。

    “殿下费心了。”阿雾为楚懋又斟了一杯茶,自己也饮了一杯,只觉得自己不能停,一停下来恐怕就要面对楚懋因元蓉梦而起的质问。

    “为了等闲人,我可不会费这心思。”楚懋缓缓地道。

    阿雾吃惊地看了楚懋一眼,只觉得他双目含火,令她不敢直视,又低下头给自己斟了一杯茶。阿雾心里诧异极了,这段时日,这位祈王殿下对她都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不知今日是吃错了什么药,忽然说出这样热乎的话来。若放在平日,当然也不会太让阿雾惊讶,毕竟她对楚懋的忽冷忽热,翻脸无情早有心里准备,但今日出了元蓉梦的事儿,楚懋居然这副态度,阿雾自然惊讶了。

    阿雾想了想,搁下茶杯,自己开口道:“殿下听说表姑娘的事儿了吧?”

    “嗯,听说是皇后娘娘留她在宫里小住。”楚懋笑着将茶杯放到阿雾的手边,示意她斟茶。

    留元蓉梦小住这全是鬼话,阿雾可不以为楚懋会信,他这儿是在等自己主动交代呢。“不是皇后娘娘留她,我和她去坤宁宫时,皇上就已经在那儿了,见了表姑娘后,十分激动。皇后娘娘便让我先出宫,最后还是段德海来跟我说,皇后要留表姑娘小住的。”

    楚懋不语,只笑看着阿雾。阿雾的肌肤莹润剔透,在灯下看来,仿佛边缘镶了一层薄薄的透彻晶莹的琉璃一般,将她整个人藏在其后,令人看她,如观涡花一般,伸手想探,却怕雾消人散。

    秋水碧的衣裳将她衬托得仿佛箭兰出苞一般,楚懋的眼睛顺着那微微敞开的领口,流连到锁骨处,已经叫人连喝三杯茶也解不了渴,眼神再下到花苞处,也不知是否是洛北的牛、羊乳养人,阿雾的个子微微长了些,连那花苞也长开了些,叫人舍不得挪眼。

    阿雾被楚懋的这一番上下打量,只觉得心思都被他看透一般,心里只觉得害怕,并未有任何旖旎之思,“殿下先才去红药山房,郝嬷嬷说什么了吗?”阿雾心虚地道。

    “你觉得她会说什么?”楚懋反问。

    阿雾被楚懋问得难堪,又羞又怒地红着一张脸道:“我才不管她说什么,元蓉梦的确是我使计送入宫的。”阿伪言出口,心里松了口大气,再看楚懋的脸色,嘴角翘上三分,可见她的确赌对了,她早就摸准了楚懋的脉搏,只要你不欺他,再大的事儿也不算个事儿。

    “元蓉梦入宫对殿下的大计有利,你可不要小瞧那枕边风,皇上对殿下如此,只怕少不了田后和向氏在他耳边进言。”阿雾分析道。

    “我从不敢小觑枕边风。”楚懋点头笑道。

    阿雾被楚懋的笑弄得有些难堪,忽然意识到自己也算是一定程度上在吹枕边风哩。只是楚懋的神情太过愉悦,阿雾脑子里一个念头闪过,脸色忽然就变差了。

    楚懋素有洁癖,不近女色,自然也绝不会为了一个以前从不曾照顾,却又平白冒出来的元蓉梦转性,如今元蓉梦入宫,也不见他气急败坏,那他频频去红药山房用饭是为了什么?

    当今皇上年老体弱,而元蓉梦才十八芳华,若由楚懋将她送给皇上,那元蓉梦定然会对他生恨,可若换了自己送她进去,那今后得益的是楚懋,而成为元蓉梦眼中钉的只会是自己。

    借由冷落自己,而逼她出手对付元蓉梦,还有相思送来的小像,阿雾越想脸色就越难看,她本该高兴的,自己对楚懋有利用价值,今后大家“相处”起来更为容易,可她的心却放入落入冰窖一般。

    楚懋一看阿雾的脸色就知道她误会了,女人太聪慧了,有时候难免会想太多,而误入歧路。

    “你以为是我逼你出手对付元蓉梦的?”楚懋问道。

    阿雾听楚懋不再喊元蓉梦为梦娘,反而直呼其名,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想,元蓉梦在楚懋心里恐怕一根葱都算不上。

    阿雾不语。

    “难道我真能神通广大到,算准了你容不得她,还算准了你会将她送进宫?”楚懋又问。

    阿雾迟疑了一下,想到,楚懋的确不可能算准自己会知道万古斋背后的老板是闫光德。她容不下元蓉梦,还有其他大把的手段对付她,只是因为相思送来的小像,让她灵机一动,才决定将元蓉梦送去皇上身边的。

    “其实你若让人去辽东查一查元蓉梦的底细,就会知道她根本不是你以为的那般毫无心机,我只恐她进宫后,对你不利。”楚懋叹息一声。

    楚懋将一张写着元蓉梦底细的纸条递给阿雾,阿雾才知道,元蓉梦这等姿色如何能在辽东平安无事地生活下去,她在辽东换了好几个金主,一人比一人官阶高,到郝嬷嬷派人去接她,她又踢开了那指挥佥事,到祈王府来做“冰清玉洁、天真烂漫”的表姑娘。

    阿雾才知道她自大自负居然被元蓉梦的表象给骗了,若早知她的底细,她定然不敢将她送入宫,那岂不是给自己脖子上套白绫么,阿雾如今只期望元蓉梦不要得势。

    阿雾见楚懋依然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不由恨道:“殿下为何不早说与我知,又频频去红药山房做什么?”

    楚懋只觉得冤枉,却又不知对阿雾从何解释。在对元蓉梦的这件事上,他的确存了私心,想拿元蓉梦试探试探阿雾的心意。

    而事实证明,楚懋的确选对了人,他若选其他人,都不能想元蓉梦一般给阿雾那般大的威胁,以至于让她不得不出手。一来元蓉梦美貌,二来元蓉梦表姑娘的身份也是阿雾忌惮的。

    阿雾不知的是,楚懋对她过去的事几乎称得上是清清楚楚,早在她成为祈王妃之前,楚懋就对当时才几岁的荣六姑娘起了疑心,那时就已经有人在留意她的一举一动了。

    因此阿雾在大慈寺私会顾廷易,最后又在璀记频频与顾廷易相见的事情,般般都列在暗探递给楚懋的纸条里。当初楚懋不过一笑而过,不屑于荣六姑娘的轻浮。

    可如今荣六姑娘成了祈王妃,更成了他心上明珠,那她和顾廷易的事就是扎在楚懋心头的一根刺。祈王殿下喜洁,自然不会沾染一个心有他人的女人,可偏偏事事弄人,他想抽身却情不由己,这事儿又没法和幕僚商协。

    毫无经验的祈王殿下做出了很多男人都会做的事儿,试探自己的心上人。冷落、疏离,都是为了引她的注意。偏偏阿雾就跟块石头似的,他不去就她,她自己也生不出脚来看他。

    祈王殿下打从那日马车上阿雾为顾廷易说项起,就一直在等阿雾来低头,幻想着她会小心翼翼地去哄他,祈王殿下甚至想过,只要阿西动去冰雪林找他,他就可以既往不咎,将顾廷易和她的事情彻底抹掉,可惜祈王殿下等了几个月也没等来祈王妃的温柔小意。

    所以楚懋故意多去了红药山房几次,也没有将元蓉梦的底细告诉阿雾,若是阿为道了元蓉梦的底细,那元蓉梦在她心里只怕会一文不值,他就是去再多次的红药山房,也刺激不了他的王妃了。

    不过这样丢人的心思,楚懋自然不会同阿雾解释。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的地雷。也祝福过三八节的童鞋们,节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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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季锦介绍:
前生娘是长公主,舅舅是皇帝老爷,康宁郡主阿雾表示她那过的就是让人干什么别人就得干什么的生活。
今生爹是庶子,娘是庶女,国公府六姑娘阿雾表示她那过的就是节衣缩食别人让干什么就得干什么的生活。
阿雾表示有些接受无能。不过好在这张脸还看得顺眼,前辈子康宁郡主啥都有了就是缺一张美颜。
只是年纪越大这脸怎么就越。。。。。。
阿雾以为,这人可以漂亮、很漂亮、十分漂亮,但千万别漂亮得闪瞎人的眼。
阿雾开始为这张脸感到前途堪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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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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