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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海飘雪     木槿花西月锦绣txt下载     木槿花西月锦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三章长恨水长东(五)

    我正暗自流汗,碎心殿内珠宝的幽光下,一个人影却从暗处跌跌撞撞地隐现出来,发丝不整,满面惶恐的泪水,却是碧莹。

    “你说什么?”她蹒跚地走向张老头,混身发着抖,脸色苍白得吓人,发青的嘴唇颤抖着“你说那个姚姓的文林郎的名字叫什么?”

    张老头似是轻轻一叹,仍是直视着碧莹道“大妃娘娘,那个文林郞姓姚,名世昌号九贞居士,是一个江南颇有名望的学者,只因为人正直,不懂阿谀奉迎,终其一生,也只得了个文林郎差使,元武五年,因为明家谋逆之案受了牵连,九贞居士革职还乡,发妻病死途中,家道中落,两年后自己也得了伤寒,撒手人寰,膝下只遗一女姚氏碧莹,也就是您大妃娘娘,便被突然冒出来的亲舅,极有可能是明家的暗人送到了紫栖山庄,明为卖身,实为人质。”的

    “住口,你胡说,我娘是王氏,江南王家女儿,怎么可能是明家千金呢,你胡说,我爹娘死得早,可是我记着,他从未对我说过他当过明家的教习,你胡说。”

    碧莹的脸色白得像鬼,嘴唇铁青,眼神涣散,头发乱得像草一样,还挺着个大肚子,让我想起小时候被大黄追得满地掉毛的老母鸡,狼狈不堪,甚至有些滑稽,可是在场的人没有一个笑得出来。

    这是一个局,明家人精心布的一个局,早在我,锦绣,于飞燕,碧莹,宋明磊被送进西安原家之时便早已策划好了,也许那时我和锦绣的命运还未可知,然而碧莹的将来,早已是被残酷地设成了定局。

    这就是为什么果尔仁这样讨厌我,总是在非珏面前抵毁我,这样地不愿意我和非珏在一起!

    这就是为什么碧莹六年卧床不起,无意间远离了紫苑的是非!

    这就是为什么他一定要让碧莹来玉北斋,那年牛氓事件,其时他完全能够同时带走我和碧莹,可是他却故意让韩修竹带走了我,因为这样碧莹顺利成章地到了非珏的身边,然后又利用碧莹对宋明磊的爱,对我恨之入骨。

    我满腔愤怒“果先生,原来是你给碧莹下的毒!当初是为了让碧莹在你的掌握之中,然后又嫁祸给我,离间我们小五义,果先生,你好狠毒的心哪!”

    果尔仁却冷冷道“住口,果尔仁从来不是善类,却也不耻做这种恶事,德馨居离玉北斋最近,是以明家的人安排碧莹同你在那里,刚到玉北斋,老夫便发现了她身上被人下了毒,也曾疑心是你木姑娘做的,老夫一边试着替她解毒,一边暗中调查,后来碧莹到西域就病倒了,直到那时我才知道一切都是

    他猛然闭着嘴,看着碧莹,她正摇摇晃晃地走向果尔仁,颤声道“义父,您和二哥说过,莹儿身上的毒是从人参养荣丸里混着的,是花锦绣做的,您又说是木槿和她的妹妹合谋的。”

    二哥?二哥说是锦绣做的?

    当年的锦绣确实一直嫌弃碧莹拖累我,她成天想着的就是让我上紫园去帮她,然而如果锦绣想要下手,以她的手段,必定将碧莹立时翦除,调我去紫园,那样我必不会帮宋二哥,专心助她青云直上,何必毒倒碧莹,每个月送解药,岂不是太过麻烦?的

    那二哥为什么要撒谎,仅仅是简单地为wAw了在紫园与锦绣争宠吗?

    我的冷汗直冒,我们小五义毕竟不是等闲之人,如果碧莹六年生不如死,诚然是果尔仁下的毒,就算有赵孟林这样的神医在一边相护,遮盖地天衣无缝,那像宋明磊这样精明之人,如何会漏过他的法眼?

    我看向碧莹,碧莹也正直直地看向我,在那近乎疯狂的美目里,我竟然读到了同我一样的心思。

    莫非,莫非一切都是二哥设下的局?!

    碧莹却神经质地笑了起来“不会,我不信他会骗我!我怎么可能是明家的后人?”

    出乎我的意料,果尔仁却别过眼去,似是逃开了碧莹的泪光,叹声道“热伊汗古丽,我的孩子,这一切都是命,都是腾格里安排的命运。”

    他复又走近她“你虽是明家人,却也是我突厥的儿媳,老夫的义女,自老夫第一眼看到你,便中意你的德貌,虽是明家人将你托付在老夫身边,老夫却视如已出,你仔细想想,自到老夫身边后,何时苛待过你?”的

    “叶护大人说得是,大妃娘娘,叶护确未亏待过你,相信就连你的家里人,那明家的后人也不想伤害你”张老头双手抱胸,不停地冷笑着。

    “你住口,你住口,”碧莹用尽毕身的力气方才站住,声嘶力竭地喊着无数个住口,到最后连嗓子都哑了,人也晃个不停,美丽而苍白的脸上涕泪纵横,我不忍再看,难受地别过头去,只听她悲愤道“你胡说,我哪里是明家的后人,我根本没有见过什么明家的后人。”

    “大妃娘娘,尽管你是明家的私生儿,确然自你一出生起,便没有逃离过明家的眼线,”张老头长叹道“九贞居士为人正直,不愿迎上,生活也颇为清苦,自从发妻生病,更是借据,明风卿常常暗中派人接济,你到了紫栖山庄,你的表兄他。”的

    “你胡说,谁是我的表兄,我没有表兄,我姚家子孙不旺,到了我父亲这一辈都是一脉单传,没有任何亲戚,连几个结义的妹妹和哥哥都是人贩子牛车上认来的,哪里来的捞什子表兄。”碧莹大吼着,额头汗水淋淋。

    我转过身来,张老头却冷哼一声“说起来您的表兄,明仲日,”他看了我一眼,挑眉道“咱们大家都还认识,。”

    “别说了。”这回轮到我和碧莹一起大声说了出来。

    “我不说,难道您和花西夫人就猜不出来?那么可见明仲日确然厉害啊,”张老头冷笑连连,看着我的眼睛,冷然一字一句无比清晰道是您和花西夫人的结义二哥宋明磊。”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响着,让我感到有些旋晕。

    永业三年上元节上,浑身浴血的青衣少年,在华山顶上的山洞里紧紧拥着我,过多的失血令双唇没有一丝血色,然而那双天狼星一般明亮的眼睛里充满了幢景,他对我说道“我们忘掉一切,忘掉所谓的国仇家恨,离开这个乱世,去浪迹天涯,就我们两个人,去过那自由自在的生活,木槿。”

    在这以后的岁月里,我只要一想起他,耳边便全是那天他说得话,眼前便是天空飘着红色的雪,那玉女峰上的皑皑白雪,亦被子弟兵的血染得鲜红,成为我这一生最可怕的恶梦,然而当时的他却笑得那样快活,我从来没有见过他那样快乐“二哥知道,你不爱功名利禄,不爱绫罗绸缎,你一直向望的就是那样的生活,二哥的心中也一直渴望那样的生活,可是这一路走来,没有人给过我任何机会来选择。”

    二哥啊二哥,当初你对我说的国仇家恨,原来指的根本不是什么南诏奇裘,西安沦陷,你一心所想的却是明家败于原家之后满门抄斩的血海深仇,避走他乡。

    二哥,这就是为什么在德馨居那六年,只要碧莹出了什么事,你必定会出现在我们的视线范围内,那时的我何其天真,居然真得以为我们小五义的友情,感动了那大名鼎鼎的赵孟林来为碧莹看病,这一切想必也是你的安排。

    那一年,我刚满十五,碧莹和非珏同年十六,都不知不觉地到了适婚的年龄,于是躺在床上六年的碧莹,居然慢慢好了,我去找你报喜,你却毫不惊讶,因为这一切本都在你的掌控之中。

    二哥啊二哥,你究竟是怎样的wAp一个人啊!

    我的眼前早已模糊,唯有耳边张老头冷清的声音没有停止“他所做的一切大约为了保护您,不让您淌进原家同明的家混水,可惜,直到最后,他却不得不利用了您心中的软弱之处,一个女人应有的嫉妒之心,做了一生都无法挽回的事,彻底改变了你的命运,于您,这很难说究竟是件好事还是坏事。”

    张老头的声音如悯似悲,仿佛一个超脱于世人之外,冷眼看世界的精灵一般,清冷华丽却又如此冷酷“他知道他说得每一句您都会相信,无条件的相信,他也听得懂你冠绝天下的琴音之中所隐含的野心,因为你和他都是明家的人,自古以来,明家无论男女,皆是代代英才,世世豪杰,作为明家的人,你如何安于平凡,又如何能做到平凡呢?”的

    “于是他慢慢地引导你,造就了光华四射的大妃娘娘,让您走向荣华富富,权势荣宠,而其代价便是最终让您伤害了一个最不应该伤害的人,她本是这世上待你最好的人,你却强迫自己将她想成了世上最不堪的人,同她反目成仇,因为只有这样,他们,甚至是您自已才能说服您自自己,有勇气去取代她在您夫君心中的位置。”的

    碧莹不由看向我,泪如泉涌,混身抖得要散了架,我从她的眼神里分明看到了她的世界是已然崩解,她一直所拥有的一切,骄傲,自尊,名声,权利,地位,良心,执着,人生的情爱,甚至是恨,倾刻间土崩瓦解,化为虚无,变得如此可笑,我本该兴灾乐祸,大声嘲笑她,可偏偏心中那一股强烈的不忍和辛酸涌起,我定定地看着她,流泪颤声说道“别说了。”的

    然而张老头却不顾我继续冷冷说下去“其实,大妃娘娘,以您的才貌本无须这般借着花木槿之名在撒鲁身边终日战战競競,残害偶得宠幸的宫人,以保全大妃的地位,”他不动生色地走到碧莹面前,似是替碧莹挡开了果尔仁,“七年前叶护顺水推舟地救下了娘娘,认下了大妃娘娘做义女是因为明仲日,如今叶护又在天祭宫变中救下娘娘,不仅仅是因为娘娘的身体里流着明家的血,叶护要再一次利用大妃娘娘的血打开这个银盒,取出这最后半块的紫殇,好轼杀撒鲁尔陛下。”

    “还有一个最重要也是最无奈的原因,”他的眼中闪着冷嘲,瞥了我一眼,然后说道“正如同花西夫人之见,上面那个也快被弄疯了的可汗陛下对您还是动了真情了,他必竟还是爱上您。”

    卡玛勒慢慢移动身形,我翻身取出金箭,架在金弓之上,对准了卡玛勒,充满了杀气,而张老头的混身似也紧崩起来,口上却依然笑道“叶护老大人,关键时分,如果老朽没有猜错的话,您还想在最后时刻将大妃娘娘做人质去要挟撒鲁尔吧。”的

    话音还没有落,果尔仁冷笑不变,长矛长却已刺出,张老头手中的长鞭已化为一条乌龙,霍然有声地地甩向果尔仁,挡开开果尔仁的长矛,却不想果尔仁的袖中甩出两道银光,闪向碧莹的左脚和张老头的左肩,张老头身手敏捷地闪开,碧莹却惨呼着倒地。的

    她想挣扎着爬起,却不停地打着趔趄地滑倒在地,每次挣扎,脚踝上的血便越是汹涌,最后连身下也开始流血了,她捧着肚子,痛苦地嘶叫了起来,华贵的衣袍沾满了从身下流出的血,那触目惊心的红色慢慢汇聚成流,诡异地淌向那护坛池中。的

    果尔仁对卡玛勒叫道“快些,结界马上就要开了,快些取走紫殇。”

    卡玛勒口中诺着,长刀也襞向了我,弓箭须要射程和距离,我延着四壁飞奔,仗着轻功比游牧民族出生的卡玛勒高一些,稍微拉开了一些距离,回头张弓即射,黄金箭处,卡玛勒的手腕钉在那里,他嘶声痛叫着,我正待射出第二箭,结果了他,果尔仁却冷笑着射出一枚暗器,打偏了黄金箭的方向,卡玛勒惊惧地看着流星般地黄金箭险险地划破他的脖子,钉在他的耳边。的

    果尔仁左脚踢飞了张老头,身影一闪,晃过我射向他的金箭,闪电般地来到我面前,当胸一掌,把我打飞了出去,落到碧莹的脚下。

    张老头也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嘴角也是流血不止,看来受伤不清,我吐着鲜血,银盒周围的光圈开始发出红光,似是慢慢地变弱,慢慢消散,果尔仁来到我的身边,看了看高台和我,仿佛是在斟酌先杀我,还是先取银盒。

    最后他的眼中杀意又起,我忍住胸口的痛苦,暗中捏紧了一支黄金箭。

    果尔仁对我举起了长矛,阴恻恻地笑道“木姑娘,老夫没有看错,你同你的妹妹一样,皆是祸水,无论在紫园,还是在弓月城,你一日不死,便会来阻我一日,还是让老夫送你上路吧。”

    正要向我刺来,忽在空中一顿,他微皱眉,向下看去,身上的碧莹却挣扎着反身抱住了他的腿,她脸色腊黄,分明已是疼得汗如雨下,却强忍痛意,哆嗦着嘴唇说道“义父,莹儿求您不要伤害她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长恨水长东(六)

    果尔仁用力挣了几下,碧莹死命地抱着果尔仁不放,对我哑声喊道快走。”

    我叫着碧莹的名字,她却仿佛什么也没有听见,只是维持着抱着果尔仁的姿势,身下的血尽染裙摆

    乌玉般的青丝散乱地蔓延在碎心殿上,发梢沾着血丝,丝丝缕缕粘在她满是汗水和血水的脸上,琥珀眼瞳依然盯着我,却已然开始涣散,慢慢失去光彩,只是反复说道“木槿快走,木槿快走。”

    果尔仁的脑门青筋暴裂,终是叹了一口气,跪了下来,探身抚向她姣好而惨然的脸上,叹声道“孩子,我本不想伤害你,只是想借你的血条开结界罢了,你放手罢,不要逼我。”

    碧莹仰首凄然道“我这一生本就是个错误,可今日却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您伤害她,因为如果她死在这里,陛下也会凶多吉少。”

    她俯在果尔仁的脚上气若游丝“这几年我承蒙义父关照,今日就把这条贱命给你,请您放过木槿,放过陛下吧。”

    只可惜她的话音未落,果尔仁早已眼Www露凶光地一掌拍下,碧莹狂吐鲜血,终是被果尔仁狠狠地踢到我的身边,鲜血飞溅到我的脸上,那双清澈含泪的栗瞳里映着我惊恐的表情。

    我放声尖叫着碧莹的名字,奋身扑过去狠狠向果尔仁的大腿扎上金箭,果尔仁痛叫着踢开碧莹,后退了三尺。

    这时,卡玛勒挣脱了黄金箭,来到了果尔仁的身边。

    张老头也摇摇晃晃地立到了我们的面前。

    “叶护大人连妇孺也不放过吗?”张老头冷冷道。

    我流着泪,向碧莹爬过去,抖着手掏出灵芝丸,塞到碧莹的嘴里。

    曾经有个女孩为了证明我的清白,竟然撞柱自尽,血溅荣宝堂,七年之后,因为误会,这个女孩莫名其妙地抢走了我的初恋,也曾要致我于死地,如今,她又为了救我,不顾身孕,身受重伤,眼看又是活不成了。

    荣宝堂上的一幕还有在紫园里碧莹对我的微笑在我脑海中不停地闪着,我几欲疯狂,口中连声唤着碧莹,可是碧莹身下如血崩一般,血流成河涌向神坛,她美丽的双目淌着恐惧和悲伤,看着我用尽力气才哀凄地出声道“木槿究竟是谁?”

    这个问题仿佛是投入死水的深石,激起了我半生的悲幸与沧凉,我的眼泪夺眶而出,只是紧紧抱着她,咽着自己的泪水,含笑道“你是碧莹啊,小五义中的一员,我的结义三姐,你忘了吗?碧莹?”

    她似是受了极大的震憾,呆在那里,她的目光闪着无比的愧悔,间又夹杂着那一种我熟悉的光辉,如同小时候,她躺在病床上,我们夸她的手艺巧,一个一Wap个认真地把要缝补的衣衫交给她时,她眼中折射的欣喜而雀跃的光芒。

    哆嗦着嘴唇也对我笑了起来,泪盈满眶的她摸索着抓紧了我的手,欲语还休。

    然而就像天空的流星一般,她的笑容被撕心的痛楚所代替,猛地闭上了眼睛,沉在我的臂弯中。

    我的脑中一片空白,大声叫着“碧莹,你快醒来,撒鲁尔会救你的,你快醒来,不要睡了,你不是想见他吗?”

    我叫了好几声撒鲁尔的名字,到最后已变成大声哭叫,然而碧莹却还是没有睁开她美丽的眼睛。

    我抱紧了碧莹,感觉她的心脏越来越微弱,我慌张地四处张望,却看不到任何援兵,谁来救救碧莹和她的孩子。谁来救我们!

    我怀中的紫殇又热了起来,灼烧着我本已痛苦万分的胸腹,谁来救救我们,紫殇,你还能再救我们一次吗,非白,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我恨这个残忍混乱,冷酷无情的世界,可是却也不想就这样死去,像明凤城那般埋在这个地下宫里面一辈子!

    不远处,张老头同果尔仁和卡玛勒缠斗的影子模糊了起来,唯有果尔仁狞笑着向我们走来,他的目光越地我们,凝向高台之上,纵身越向高台。

    眼看他的手就要触及银盒,忽然轻嘨传来,就在果尔仁和卡玛勒进来的石门又一闪,出现了几个人影。未到跟前,早有人射出五支银箭,逼退了果尔仁,那结界又轰间关闭。

    果尔仁躲闪不及,紫色的衣袍被烧焦了一片。

    然后我恍惚间感到有人要将我怀中的碧莹拖了出来,是谁?是敌是友?

    我混身发抖间,紧紧抱着碧莹,心中发狠地想着“果尔仁,你敢再伤害我和我的姐妹,我就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我向那人狠狠刺出金箭,那人咒骂着后退了一下,然后轻易格开了我无力的双手,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恨恨道“你这恶女人,就是喜欢谋杀亲夫。”

    我微愣间,怀中一空,有人抱走了碧莹,然后自己也被人搂进怀中“木槿,你没有事吧!”

    我抬起头,依稀是紫色的光环,那人给我嘴里又塞了一粒不知名的药丸,又替我推宫输入真气,我的眼前渐渐清醒了过来,却见眼前一人琉璃紫瞳,潋滟生姿,充满焦灼地看着我,正是段月容,口中却劈里叭拉吐出几句“没见过你这号傻女人的,我早说过你的一腔热血会送你的命的,人家恨不能生食你的骨肉,你还去救她?蠢货,傻瓜,无用之极。”的

    我想告诉段月容,这回不是我救碧莹,是碧莹救的我,可是张口欲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快点闭嘴调息吧你!别担心那女人了,人家的老公来了,你快点怛心你自己吧,不然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了,”他对我低吼着,不顾我的反对,点了我的哑穴,又助我输入真气,我这才注意到,碧莹正被一个红发之人抱在怀中。的@

    那人满脸血迹,混身是伤,红发飞扬,酒眸似血,还真是碧莹的相公来了,当今突厥第十帝,阿史那撒鲁尔。

第一百三十五章长恨水长东(七)

    他让齐放扶着我,长身站起,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猛然跃向那高台,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跟着他瞟了过去。

    果尔仁虚晃一招,躲过悠悠,腾空轻点那个暗人的肩头,飞向段月容,段月容回手一挥堰月刀挡开果尔仁,果尔仁刚刚落地,张老头的长鞭就到了,可是一到结界,鞭梢立刻哧地被烧焦了。

    我焦急地心想,这个蠢货段月容,这个结界如何厉害,你连天蚕银甲都给我了,莫非也想像前世一样打得魂飞魄散你才开心?

    我大呼“月容快回来。”

    段月容刚刚落地,恰好转过头来,对我眨了下眼睛,猖狂道“爱妃莫怕,寡人有佛祖保佑,断不会有事的。”

    我又气又急地看着他,这位兄弟啊,佛祖大人保佑谁都不会保佑你的啊!

    果然话未说完,一股强劲无比的力量向他扫来,黑影一闪,却是那个带面具的原家暗人手持着双勾,霍霍挥向段月容。

    这个暗人带着的白面具好熟啊,我暗自心惊间,段月容长刀一挥,眼看那人人头落地,我惊呼“月容快住手,不准再伤原家人。”

    他冷哼一声,刀峰微错,那人的头发被削落数缕,却立时冷静地飞起一脚,扫向段月容下盘,同时张老头的长鞭挥向段月容的劲项,两人出手似老友故交多年,合作得天依无缝,段月容面色紧崩,目光虽不曾慌乱,却早已收了方才的嚣张。的

    “怎么,还没过河,原家人就要拆桥了吗?”段月容冷冷道。

    “哼,无论是紫殇还是撒鲁尔陛下,皆出原家,还请太子退回去,莫要淌这混水。”张老头冷冷道,手下却招招凌厉“方才分明是殿下先出狠招吧,莫要逼我们先来算算永业三年西安屠城的血债。”的8

    瞬间,我这才猛然间意识到,段月容同原家是敌非友,本就是你死我活,就算段月容不杀原家人,原家人亦会拼死杀了段月容,我的心活活地跳到了嗓子,眼看段月容就要血溅满身,身后的齐放不知何时,人影一闪,挡开了白面具。的

    “真真想不到,金谷真人的关门弟子,成了大理段氏的走狗?”白面具的声音嘶哑难听,可是我却心一动,这人的声音我以前听过的,脑海中猛一惊醒,这个声音是那个爱戴着白面具的变态是他,是多年前那个原家的暗宫主人?的

    没想到,他不但没有死,还亲自出马了!

    “放乃一江湖浪客,不理乱世纷争,但求我家小姐无恙罢了,”齐放冷冷道“现下敌我不明,还请原家的好汉先忍一忍。”

    场面乱作一团,伴着碧莹痛苦的叫声,空气中的血腥味浓重了起来,我一回头,却见碧莹捂着肚子大叫着,恐是临盆了,撒鲁尔的酒瞳也有着慌张“木丫头,你ap怎么了?”

    碧莹的下身又开始流血了,那带着诅咒的鲜血仿佛受着某着诱惑,慢慢地汇聚在一起,宿命地流向莲花台,我爬过去,分开碧莹的双腿,撒鲁尔一把扼住我的喉咙,冷冷道“你想做什么?”

    我瞪着他,艰难说道“我要给她接生。

    撒鲁尔冷哼着把我甩给两个毛头小子,我按住要扑过去拼命的沿哥和春来“救人要紧。”

    我爬过去,颤着手分开碧莹的双腿,我眼前一片血色,什么也看不真切,这个孩子能生下来吗?明明只有六个多月啊!

    即便生下来能活下来吗?

    我帮碧莹轻扶小腹,用前世看到的孕妇知识,还有那的替母马生小马的经验,硬着头皮上阵。

    她猛地捏着撒鲁尔的手,大叫着,可是撒鲁尔的眼睛却魂不守舍地不停看着碧莹身下的血流向莲花台,然后不停地看着果尔仁同悠悠相斗。

    我胸中升起一种可怕的感觉,正要喝斥撒鲁尔,惊觉有人抓破了我的手背。

    “木槿,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碧莹痛苦的叫着,紧紧抓着我的手,看着我的眼睛哀哀道“木槿,我想回家,我想带着孩子回家。”

    “好,那你加把劲,咱们生下这个孩子,一起回家,远离西域破是非。”我安慰着,胸前的紫殇却热了起来。

    碧莹咬破了自己的嘴唇,放声大呼间,双腿间露出了一个微小的头颅,与此同时,轰然巨响,莲花台的结界发出强光,再次盛开。

    段月容一跃而起,如鹰隼一般快速飞入结界,一把抓住银盒,飞出结界。

    刚出结界,结界轰然一声关闭。

    段月容洋洋得意地看着众人,似刚要开口,长鞭早已挥来,他用力往回一扯,如拔河一般,僵持一时。

    正当段月容和张老头以内功相拼,撒鲁尔突然甩开碧莹的手,奋力冲出,用力挥出一掌。

    直到今日,我仍然无法形容当时撒鲁尔那功力的可怕,所有在场的人,听着撒鲁尔的长啸,都感到一阵胸口郁闷难当,堪堪吐出鲜血,我无法仰制的旋晕,段月容和张老头两个人本来拼着内力,被撒鲁尔突如其来的攻击,各自吐着鲜血向后倒去,而那个银盒在我们眼前爆炸开来。

    所有人的心惊地停在这一刻,仰头看向爆炸的银盒。期待着传说中的紫殇爆裂或是显形

    然而,却见无数的碎片在我们的头顶散了开来,仿佛一夕之间,碎心城中下起了洁白的大雪,而我们所有的人只是呆愣在那里

    “这什么玩意啊?”段月容冷笑地看着空中飘飞的碎片“究竟是紫殇还是纸殇啊?”

    我正把所有的心思打着颤,发着抖地放在碧莹和婴儿身上,我手忙脚乱地替孩子咬断肚脐,帮碧莹作好清洁工作,又替她喂了粒雪芝丸。

    “这个孩子的生命力好强,将来一定会有所作为的。”我把孩子递到碧莹眼前,碧莹喘着气,倚在我身边,泪盈满眶。

    春来和沿歌在空中跳着摸到了一张比较完整的碎片,似是一页书纸,春来看了看,不由念着“东风夜花千树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什么什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什么什么却在,灯火阑珊处。”

    我猛然抬起头,心中如遭重击。

    春来抬起头来傻傻道“先生,这好像是一首诗吧,不是什么密籍,什么石头啊,这些纸上好像还被人戳了好多洞啊。有人耍咱们吧。”

    沿歌打了春来一记毛栗子“笨蛋,你懂什么?越是秘密的东西,就越是要装得普通些。”

    沿歌跑过来,递上那张纸,我拿着那张发黄的纸,泪如泉涌间,发着颤的手几乎不能抱稳碧莹的孩子。

    木槿湾边的红发少年,温暖的大手被我握着,轻轻拂向那本花西诗集,垂柳飘飘,我们在阳光下一起读着那首青玉案,当我们念完了,他反手抓住了我的手,有些痴迷地说“木丫头,这首词作得真好,是你作的吧…”

第一百三十六章长恨水长东(八)

    他轻笑道“果先生,您没有输给眼前这位撒鲁尔陛下,你输给的人是非珏,事实上,我们所有人都输了,就连就连老朽也输了,输给了所谓痴儿的原非珏了。”

    结界受了撒鲁尔的攻击,开始不稳,莹莹的紫光球里四散串流着血红的闪电,结界跟着不停地膨胀缩小。

    然而所有人的心思却并没有在不稳的结界上。的

    我们所有的人的视线跟着他的思路,一起看向果尔仁,然后一起扫向阴沉着脸看着一张碎纸的撒鲁尔,最后又回到了张老头的脸上。

    不想那一直不说话的白面具宫主却忽地哑着嗓子叹了一口气:“原非珏,原家当今家主人流落在突厥第四子,从小体弱,故而练习无泪经,自八岁起双目不识一物,性格痴傻愚钝,时而狂性大发,伤人无数,故而原家主人赐其玉北斋,无非是为了让其修身养性,去其戾气,可叹世人无知,不但歧视他那酒瞳红发,在紫园里上至主子,下至仆人无不对其又惊又惧,视之如洪水猛兽,常常称其迷路之际欺辱嘲笑,其时除了玉北斋众人,唯有一个杂役房的丫头与他深交,那个丫头不知道原四爷会练成了忘情负爱的无相神功,便私相授授这两册花西诗集作了定情信物真没有想到主子,你说得对,我们果然输了,四爷果然不一般。”的

    “那时紫园里上上下下都以为原非珏不过是练无泪经练得的痴痴傻傻的呆子,对于男女情事不过是过眼云烟,除了那个整天刷粪浣衣的傻丫头,谁也没有当真,就连当时的原三爷和您叶护大人也没有把这当回事。”张老头瞥了我一眼,接口道“可是原四爷却是心如明镜,他早就预知神功练成之时,会前尘尽忘,便护住这两册诗集,老朽确然不知四爷是如何知晓紫殇会废去无相真经,他定是早已心中有数了,便想尽办法在神功练成之际将紫殇换去了。”

    “叶护大人,您没能让他带着心爱的女人回到突厥,从此原非珏日夜思念心中的那个女子,”张老头又长声叹道“可叹原四爷其时可能得知他的心上人在秦中大乱时死在乱军之中,心也跟着去了,是故将这两册诗集放在银盒之中。”

    他复又顿了一顿,看着果尔仁道“叶护大人,您是看着他长大了,您现在应该明了他当初的心了,那时的四爷已然知道您对他相瞒紫殇之事,定是祸心深埋,为何他从没有对女皇陛下提及?是因为怕您与女皇陛下的关系不相信他,还是为了自保呢?老朽以为这些都不是答案。”他对着果尔仁摇摇头道“紫殇是原四爷最深的秘密,他将自己的心事同紫殇埋在一起,是想着若有一天,叶护大人真得起了反心,看到这两册诗集,也许便能知难而退,知错而去反心,真心助日后那个他也无法预知的撒鲁尔陛下振兴突厥,匡扶社稷,无论眼前这位撒鲁尔陛下心中做何所想,确然在真正的非珏心中,你始终是他最尊敬的养父啊。”

    非珏,非珏,原来你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吧,所以你要送我那根银链子,是怕你认不出我来!

    你把花西诗集放到银盒之中,若是果尔仁起了反心,后来的撒鲁尔有机会能拿到这银盒,看到这两本花西诗集,也许能记起我来,也好对我手下留情。

    我抬头看向张老头,没想到他正垂下头用那一只眼深不可测地看着我。

    我心中一动,这人的思路如此清淅,当世中唯有两人可与其相比,一人是眼前妖里妖气的段月容,还有一人却是原非白。

    果尔仁仿佛被人重重一击,整个人怔在哪里,眼中闪阴晴不定,口中却颤声喃道“非珏,少主你,难道当真如此。”

    场中静得可怕,所有人都静默着,青媚悄悄挪了过来,下巴向撒鲁尔扬了扬“想不到无相真经练成之后,人格竟会变幻如此之大。”

    张老头向撒鲁尔看过去,冷冷道“陛下,你现在可放心了,原非珏早已料到今天,为您做好了一切,您实在无须牺牲您可怜的女儿。”

    撒鲁尔轻轻一挥手中的废纸,我从他的脸上毫无愧悔痛苦之意,相反,那双酒瞳中充满鄙视地冷笑“可怜虫。”

    他轻笑出声,如冰水椎心“果尔仁,原非珏是个可怜虫,像你这样的逆贼,早就应该在发现之初除掉你,不然,又何来今日之祸!”

    他满面鄙夷,提起非珏的名字,全然就像两个人。

    我内心的恐惧渐渐被愤怒所代替,猛然想起自己的怀中还有半块紫殇,要不要现在就拿出来?

    可是看着满地血腥和地上不省人事的碧莹,又放了手,悲凉地想着,如果非珏想起这些,要让宽容善良的非珏如何自处啊。

    撒鲁尔伸了一个懒腰,看了看不停爆涨的结界,走向碧莹,转身对张老头笑道“方才的故事甚是有趣,不过你应该说全了,那原非珏的心上人,也就是那个洗衣服的小丫头,后来被调到你家三爷的西枫苑,被原非白收了当妾,失散在秦中大乱,天下皆传原非白一片痴心地出版了花西诗集,成就了大名鼎鼎的花西夫人,而那两本诗集的原版便是这硬盒中的两册书,而那位俱说ww贞烈的花西夫人,却成了这位段太子的情人,大理商人君莫问。”的

    他的话让所有人都暗中捏紧了拳头,他抱起碧莹,眼神微动,阿米尔便施轻功站到他身后“原家的暗人,我不杀你们,且回去传我原话。”

    其实他不说,我也知道他说不出什么好话来,他的后顾之忧已解,自然要挑动大理同原家的内斗,而最好的借口便是花西夫人。

    这时青媚,白面具,还有另一个原家暗人渐渐聚在张老头周围,四人的眼兴不时瞥向我和张老头,似乎在等着张老头一句话,就要行动,若我的理解没有错,那便是抓住我,或是杀了我灭口。

    那张老头握着鞭子的手青筋崩现,口中冷冷道“请陛下明示。”的

    撒鲁尔依然轻薄地看着我“你且对他说,原非白,虽有踏雪公子之名,却真可谓是天下最丢脸无用的男人,抢了弟弟的女人,把个整日洗衣淘粪的妇人当宝贝似的捧上了花西夫人宝座,却不知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让他带上了多少回绿帽子,可知在瓜洲之时,她勾引朕的丑态,到现在朕还记得,这个女人朕也尝过,不过如此。”

    “陛下说话实在应该小心,什么花西夫人,花东夫人,君莫问是寡人的爱人,仅此而已,莫要说出让你后悔的话来。”段月容冷冷地说道,走到我的身边,春来和沿歌和齐放渐渐靠拢了来,果尔仁一个人目光在左右间逡寻,似是在思索那帮人马更强些。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出乎意料地猛然冲出,大声喝道“你这个连亲身女儿也要杀的魔鬼,凭什么污蔑我家先生,什么花西夫人,我家先生是好人,你这个无耻的恶人闭嘴?”

    齐放跟着飞出,嘶声惊叫着“春来快回来。”

    与此同时,张老头忽然将长鞭挥向撒鲁尔,然而还是晚了,没有碰到,

    撒鲁尔轻笑出声,春来连他的衣角都没有碰到,就被他的真气反弹出来,撞到结界上,随着物体烤焦的哧声,春来痛叫着。

    撒鲁尔单手劈断张老头的乌鞭梢,隐向一处石壁,嘲讽地看了我一眼,就这样同阿米尔消失了。

    我大声呼叫着春来的名字,齐放接下春来软绵绵的身体,我同沿歌跑过去,春来混身被灼伤,发着焦味,我流泪唤着春来的名字,春来黑呼呼的脸上,慢慢睁开两点光明,他紧紧拉着我的手,满目凄惶,似有重要的问题问我,沿歌磨着牙,大声骂道“你这个苯蛋,师傅武功比我们高得多,他都没有急,你急什么?”

    我颤声道“春来,好孩子,你现在伤得很重,有事我们回家再说吧。”

    春来却忽然裂开干裂的嘴唇,对我憨笑起来,就像无数次,沿歌拉着他做坏事,被我发现了,沿歌这小子要么就是甩下他逃走了,要么就是躲在他身后不做声,可是他总是还不知道祸到临头,这样对我憨笑着,唤着我“先生。”

    他的眼睛闪着年青的光辉,这个我最喜欢也是最憨厚的弟子,就这样艰难地对我说出了此生最后一句话“先生还是穿女装好看。”

    他的眼睛睁着大大的,放大的瞳孔里映着我的泪容,如同往常一样,犹带着一丝快乐的笑容,却悄悄停止了呼吸。

    我紧紧抱着他发黑的身体,放声大哭。

    沿歌泪流满面,只是在那里圆睁着眼睛,讷讷唤着“春来,春来,你这个傻子,苯蛋。你还说要同我一起取媳妇,怎么就这么死了?”

    齐放摇摇晃晃地站过来,一向冷漠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悲戚。r

    段月容远远站着看到春来惨死,也是满面阴沉,见我痛哭出声,不由对我叹着气,似要走过来,青媚的寒光湛湛的剑指向段月容“朝珠夫人这是要哪里去。”

    我跪在地上,心疼得无以复加,紫殇又开始热了起来,结界猛然发出一阵从未有过的强光,忽然砰然爆炸。

    整个宫殿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光明,就连那原本镶在宫墙之上的夜明珠也暗了下来。

    一片黑暗中,只听到沿歌疯狂的痛叫声,间或夹杂着兵器的碰撞之声,火花四起间,又一声刺耳的刀剑相撞之声,青媚的妖斥传来,然后看到果尔仁站到了白面具的背后,似要出阴招,我同段月容四目相接,然后火光暗去。

第一百三十七章长恨水长东(九)

    我听见白面具的冷笑,心中焦急万分,除了我和沿歌以外,其他都是一等一的杀手高手,黑暗之中四方混战,伤了他们这可如何是好,忽听得齐放的利嘨传出,沿歌的声音立刻轻了下来。

    有人忽然过来重重撞了我一下,把我怀中春来的尸首撞走了,我流着泪,摸索着春来,一边想着如何联系段月容,有人握住了我的手,我正欲击杀,那人不紧不松地捏了一下我的手,似是没有恶意,拉着我往前走,我放下心来,应该是段月容吧。

    我回握住他的手,跟着他往一个方向去,忽然黑暗中的后方宫中长笛声起,我记得这首曲子,竟是段月容版的长相守,显然这厮没事,在向我诉平安,我心中一松,然后冷汗淋淋地想,那拉着我手的这个人又是谁呢?

    我开始挣扎着想放开那人的手,那人却紧紧拉着我不放,黑暗中拉着狂奔起来,我暗想,莫非是果尔仁,我害怕地惊呼“月。”

    那人却暗点我的哑穴,飞身越起撞向一片黑暗。的

    我直感觉心脏蹦到喉间,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唯有耳边段月容的长相守不停地吟唱,仿佛无限的凄惶,我无力挣扎,想起春来的惨死,那天下最憨直纯实的阳光少年同明凤城一般,永远地待在这个冰冷的地宫里,甚至无法为他收尸,更是悲怒交加,我再也忍不住喉间涌起一股腥甜,张口吐在那人的胸前,陷入晕厥。

    “姐姐!”

    “姐姐!”

    有人唤我?我睁开眼睛,发现我正卧在樱花树下打着盹,我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一个轻脆的声音在我身后轻唤“姐姐。”

    我回过头去,一个粉衣少女俏生生地站在一棵樱树下,抿嘴对我轻笑。

    我也展颜一笑,轻轻唤着她的名字“初画。”

    初画笑着,走向我,在离我一步之遥停了下来,我正要走近她,她却出声相阻“姐姐,别过来,现在姐姐还不能跟我走。”

    我一愣,这才想起,初画早在永业五年在兰郡去逝了,这是在梦中啊,不由一片惆怅,我叹了一口气,难受道“初画,你可好。”

    她笑道“托姐姐的福,一切都好。”

    我们轻轻聊了几句,她收了笑容,左右看了看,正色道“这里已不再是姐姐该来的地方了,称他没有回来之前,您赶紧回去。”

    他?谁,是非珏,还是撒鲁尔?的

    我诧异地看着她,而她却面色严肃地看了看我的身后,指着我的胸前道“姐姐莫要忘了胸前的紫殇。”

    话音刚落,初画平空消失在我的面前,我惊异地往前走了几步,四处寻找初画,忽听得耳边一阵熟悉的呼唤“木丫头。”

    那是非珏的声音,我惊喜地回头,却见眼前一个青年,金丝滚边的黑锻王袍,金冠压着红发,酒瞳锐利,又带着一丝睥睨,阴阴地看着我。

    我骇得满身是汗,却发不出声音,我想挪动,却根本动不了,眼睁睁地看着他向我步步走来,每走一步,他身边的樱花树便随之倒下,化为一片血海,慢慢地凝聚在他的周围,酒瞳越来越红,最后化为两簇血红的幽光,仿若地狱蒸腾的魔鬼,。

    “来呀!木丫头,”他手中紧握的弯刀不停地滴着鲜红的血,那刺鼻的血腥直冲的我脑门,我几欲呕吐。他狰狞地对我笑着“快到我身边来,你在怕什么。”

    我放声尖叫,一下子睁开了眼睛。的

    “木槿?”

    有人在轻轻拿着一块凉布,抹着我的额头,我的眼前渐渐清淅了起来,有人正拿着一块洁白的帕子,沾着冰凉的水滴轻敷我的额头,微转头,却见一个独眼老人坐在我身边,正焦急地唤着我。

    “夫人,可好些了吗?”

    四周光线很弱,全靠一个小火把亮着,我靠在一块石壁之上,眼前是一片岩壁,早已不见了碎心城的境象,循声往细微的滴答声望去,却见高高的一处岩缝间正极缓极缓地渗进的水滴来,俗话说滴水穿石,那水滴下方,果然是当中凹去并光滑已极的一块巨石,那水滴盛满了巨石,然后流进一小方深潭。

    怎么回事,难道是这个张老头救我出来的?那别人呢?

    脑中立刻涌现春来的惨死,不由心如刀割。的

    “春来,春来,”我流泪问道“请问前辈,春来,沿歌,我的弟子还有段月容和小放他们呢?”

    张老头淡淡道“恕老朽不知,方才忙着救夫人,老朽也同来的人失散了。”

    我失望地看着他,他却用那一只眼犀利地看着我。

    我不喜欢他的目光,不由垂下眸,轻道“多谢前辈答救。”

    他并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再为我敷额头,只是站起身到那圆处绞了绞手巾,两人一片沉默间,唯有岩缝间滴滴答答地水流声,滴穿人心。

    我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心中盘算着他会将我怎么样?

    也许他在等原非白的手令,那个撒鲁尔既然这样挑动原家暗人,想必会将我还活着的消息传遍天下,最重要的是他绝对不会放过我这几年都在段月容的羽冀之下生活。

    那非白会怎么处置我?的

    我的喉间又有甜腥回逆,微用力咳嗽,胸口便钻心地疼起来,忍不住低吟出声。

    张老头听到动静,飞奔回来,急道“可是旧伤疼痛难忍?”的

    我淡笑道“老毛病了,不要紧的,再怎么疼,忍一会子就过去了。”

    眼前忽然想起那次在钱园他别前,原非白发病的样子,不由低声问道“你家三爷身体可好?

    “夫人放心,我家三爷一切安好。”张老头那只小眼睛炯炯有神地看着我。

    “前辈跟着三爷多久了?”的

    “够久了。”他的声音十分平静。的

    “前辈可是青王?东营暗人的新首领?”

    微微垂眸,他的眼睫毛如画扇轻展,远远望去,竟然秀丽动人。

    我心中暗讶,慢慢道“木槿在弓月城多谢前辈多次搭救,感激不尽。”

    他在那里应酬了几句,我们又陷入了沉默,唯有水声攸长地滴滴答答,洒在人的心间。

    我的心平静了下来,轻抚着伤口“这两年东营的兄弟们,跟着三爷吃了很多苦吧!”

    我轻轻道“鬼爷说过,原家暗人向来是主人败,暗人死,不能逃,三爷在地宫之时,很多东营的兄弟遭了难,前辈也吃了很多苦吧!”

    张老头抬头看了我一眼,淡淡一笑,却不作回答。的

    又是一阵沉默,我望着他的侧影,轻声道“前辈是在等三爷的谕令还是候爷的密令?”

    他平静地看了我一眼“夫人何意?”

    “前辈是在等上边处置我的口谕或是手诏吧?必竟,死去的花西夫人是个贞洁烈妇,活着花木槿却是身败名裂的君莫问,试问我活着回到三爷的身边有何好处?”我对他浅笑着“当年,候爷不正是为了让我守贞才对我下了格杀令了吗?”

    我忍痛一手撑地稍稍坐直了身子,他的一只眼紧紧盯着我,似要将我击穿一般,我避过他的目光,看着火把静静地说道“这火把快燃尽了,前辈可用那深潭里的原油再续燃,只是您若不抓紧时间联系您失散的东营兄弟,早日见到三爷,只怕撒鲁尔真得会散布那些流言了。”

    张老头似乎没有想到我会这样说,看了我许久,缓声道“那夫人呢?”

    我飘忽一笑“我大陷将至,不如就让我在这里自生自灭吧。”

    没想到张老头忽地放声大笑起来,把我给吓了一跳,然后他又忽地收了笑容,沉着脸,向我微侧身,嘴角似是裂开了一丝弧度,“夫人,是怕三爷或是候爷对你下格杀令吗?”他混身散发着一阵可怕的压迫感来“抑或,你是在等段太子的接应?”

    我愣在那里,万万没有想到他会这样想,却听他一声冷冷的哧笑“夫人认为方才黑暗之中,齐放和你那毛头弟子为暗宫高手所截,段月容一人为青媚和西营好手相拦,可有胜算?”

    我冷冷地看着他,抚着伤口的手渐渐捏紧了衣衫,摸到了怀中齐放为我准备的小短剑。

    他冷笑道“夫人同段月容还真是情深义重,生死相许,莫非,夫心中还真想着候爷伺下密诏,好同段太子二人上穷碧落下黄泉,比翼双飞共生死不成。”

    “原非白若能对你下格杀令,十个八个花木槿便也横尸江南,何苦等到现在,”他对着我冷笑数声“夫人太看得起原非白了,他根本对你下不了手,踏雪公子便如传言所说,**熏心,难成大事,岂止是难成大事,他简直便好色无能之辈,今生注定。”

    他忽地硬生生地停住了对原非白进一步的污辱漫骂,从地上一跃而起,躲过了我向他背后刺去的短刃,他灵巧地躲在一边,我无力地倒在地上,他高高在上地俯看着我,捏着我短刃的手有些发颤,他捏得那样紧,甚至顾不到手已为我的短刃所割破,那殷红的血丝便如那岩缝的水滴一般,极缓极缓地滴下来,看着人的心仿佛也要难受地滴出血来,他的眼中有着不可明状的恨意和苍凉然想杀我?好,好,好。”

    他连连说着好字,悲愤的声音在石洞中回荡,我天旋地转地爬将起来,向后靠在壁上,再也无力去拾那喘着气艰难道“前辈,我只是想请前辈带我去找我的弟子和朋友。”

    他站在我的对面,对我冷笑着“夫人果然是天下有情有义的奇女子啊。”

    他的语气充满了讽意,我只是闭着眼睛惨笑一下“不过,我的确想在见到我的朋友之后杀了你。”

    “哦?这又是为什么呢?”他的声音近在耳边,我睁开了眼睛,正对着他布满血丝的一只眼“杀了我,好去找你那心爱的段月容再为你扮作女人,继续哄你开心吗?”

    我冷笑道“东营的鬼爷是怎么死的,前辈忘了吗?

    他凝着那只眼,冰冷地看着我,而我无惧地回视着他,坦然道“初时,鬼爷与青媚囚禁我时已生反心,我便以恩威并压,财宝为诱,安抚其心为三爷继续效力,你当真以我不知,以三爷的能力不会觉察这样三心二意的暗人?”

    “我稳住鬼爷,让他慢几天行动,是为了能给三爷时间,我给鬼爷送去这二十万两白银,便是送给三爷时间。”我冷冷道“花木槿不敢称自己是什么贞洁列女,但是身为家臣,你方才辱骂主人,又该当何罪,以你这等持才狂悖,目无尊长的小人,长久必反,我又如何能让你待在三爷身边?”

    他看着我向后退了几步,慢慢在我对面坐了下来“那你现在全都说出来了,你不怕我杀了你么?”

    我慵懒地笑了“我这等残躯,能撑多久?你杀与不杀俱是一样,有何惧之。”

    “**熏心,难成大事?你根本不了解原非白?”我轻哧一声,脑中却是当年在月桂林中锦绣与非白秘会的情形,胸腹中又开始了翻腾。

    “虽是生在钟鸣鼎食之家,他却并没有过着像其他王孙公子那般奢侈的生活,也没有浮华纨绔之气,”我闭上了眼睛,眼前却是一个白衣少年坐在梅雨中对我微笑,我也不由自主地勾起了嘴角“他是一个多么优秀的孩子,却因为母亲是庶出,被世俗所轻视,后来连他的母亲也被人害死了,他从天之娇子,众星捧月坠落到人间地狱,在轮椅上度过了童年和少年时代,这几年,每每我一个人旧伤发作的时候就会想,一个十岁的少年,是以怎样的心情在轮椅上去度过那样寂寞和痛苦的整整七年寻常人早疯了,他一个少爷,却能经受这样的磨炼,他的心如磐石,动心忍性,凡事谋定而动,无往不利,所谓智者无双,勇者无敌,便说得是他,你真以为你了解原非白吗?可笑!”我轻哧一声,“为解西安之围,年仅十七岁的他私盗鱼符,救了整个西安城的百姓,这是需要多么大的勇气,仅凭一人之力为母报仇,又是干得如何的漂亮?”

    我的喉间一片腥甜,正待再说下去,眼前却是一片黑暗,跌了下去,有人接住我,焦急地唤着我“夫人快醒过来。”

    有人在替我背后输入真气活血,那人的着颤,我的鼻间一片男性的气息,难道是我大陷到了吗?为何我还隐隐地闻到一股香气,那是龙涎香,原非白的龙涎香,还是我刚才对原非白的回忆录做得太好了,以至于产生了幻觉?

    我眼开了眼睛,眼前是丑陋不堪的张老头,那只独眼布满血丝,藏着惊恐。

    “他经历过人世间最深沉的痛苦,所以所以一般人只要一举手,一投足,甚至只要一个眼神,他便能知道其为人如何,明明他心深似海,可是他的笑容却似在这世上最明媚的阳光一般,能温暖人心,他喜欢梅花,因为那是他母亲最爱的花,平时总要亲自去照顾那些梅花,”我的脑海里不由想起那一年西安皑皑大雪,碎琼乱玉中,他在梅园里拿着剪子仔细地修着冻枝的样子,那时我们还不熟,他对我也很冷谈,当时我明明觉得他比那西安的风雪还要冰冷,然而当我帮他扶着梅枝时,就是忍不住偷偷看他。

    我一次又一次地在心中感叹造物主的神奇。

    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俊美飘逸的少年!

    然后等到他狭长的凤目转向我时,我赶紧心虚地挪开了眼,等到要离去时,这才发现我的双手挪不开了,于是只好抱着梅枝对着他干瞪眼,他等了一会儿,终是不悦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过来推我回去。”

    我苦着脸说“三爷,我的手给冻住了,动不了了,怎么办哪。”

    琉璃世界里,梅花红得异样灿烂,细雪般的少年在梅花雨中怔怔地看着我,同我大眼瞪小眼。

    那是我第一次发现他原来也有除了冷漠没好气以外的表情呢,想到这里,我不由微笑了起来“人们称他为踏雪公子,实在是名副其实,”我凝视着他的那一只眼,脑中想像着第一次见原非白的样子,不觉柔柔地笑了起来。

    可是张老头却低下头,侧过身子,不再让我看到他的表情,只听到他颤声说道“夫人别说了。”

    我却看着他话音一转“然而你有一点说对了,他的确算不上什么好人。”

    他的身体崩紧了,却依然没有回头“求夫人别说了,你的身体很虚弱的,且休息一下吧。”

    “确然,我恨他同我的妹妹一起联手骗我,禁锢我,折散了我和非珏,他总能猜到我的心思,然而,”我的眼前渐渐模糊了起来,滚烫的泪水终是滑落我的脸颊,我抓紧了张老头的衣襟,逼着他转过头来,我却不由自主地提高了音量,咬牙切齿道“然而我总是琢磨不透他,猜不透他到底怎么想我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呢?他究竟是为了救我还是为了替母亲报仇才孤身一人潜入暗宫的呢?他明明是因为爱锦绣,所以才收留了我,为什么又要写信求候爷纳我为妾呢?为什么要出版花西诗集,搞得天下沸沸扬扬,难道没有想过,手下的门客会像你一样鄙夷其为贪色之流而离他而去的吗?我死了正是他尚公主的好时机,为什么要拒婚而严受家法呢?这样他至少可以少奋斗十年!不是吗?”

    我一口气说了这些,胸口疼得像撒裂一般,大喘了几口气,面上的泪痕未干,却忍不住自嘲地笑道“每每想到这里,我又偷偷想,莫非他心里还真得爱上了我?”

    张老头垂下的眼睑,抱着我的双手似有些不稳,只听他讷讷道“那夫人这几年为何不回来,为何不亲自问问他?”

    “我确实想问他的!可是后来后来那乱世终是烧到了我们身上,我再也没有机会问他了”我凝神细看着他发亮的眼神,那额角微露的乌黑发根,心头却有一角猛地塌陷下来下,压得我整个人都似酸痛得几乎不能再说下去,我哽咽了许久,默然凝视着他如水的目光,几乎语不能声,流泪长叹道“他是个我所见过最爱干净的人,但是如今却不惜忍受污秽恶臭,他明明是这样一个骄傲的人,现在却不惜忍受屈辱,扮作个独眼驼背的糟老头子,整日在最最瞧不起的突厥人面前卑躬屈膝,点头哈腰我真得很想问问他.”

    我抖着双手伸向他,他似乎退无可退,混身亦颤得厉害,看着我的那一只绿豆眼亦是深深湿润,我终是颤巍巍地摸上他臭陋不堪的脸颊,感受着粗槽的人皮面具下那温热的脉博,泪如泉涌,再不能声,抽泣许久之后,方才启口道“我想问我想问,原非白,原非白,原非白不是人,你是不是人为何到现在还喜欢这样折磨我,你太过份了,你不是人,不是人你你为何这样捉弄人啊,你

    我没有问出我想问的话来,也许一切早已有答案,也许我已经不再去想这些答案,此时此刻,我还是像七年前一样,扑在他身上无力地踢打,最后扑入他的怀抱放声痛哭

第一百三十八章长恨水长东(十)

    我挽着他的脖劲,他的脉博跳得飞快,混身也颤得厉害,他并没有回我的话,而我只顾埋在他的胸前,没有看他的表情,只是感觉他慢慢地环上双臂,然后慢慢地圈紧了我。

    他这样紧地圈住了我,仿佛和我有莫大的仇怨,抱得那样紧,几乎让我有些窒息,

    我止住了哭声,趴在他的胸前听着他结实有力的心跳,紧紧回抱着他,心头酸涩难当。

    我抚上他的脸,轻轻地沿着人皮面具的边缘,轻轻地撒开,他的一只眼睛脉脉地盯着我,如一汪春水无声静流,再一回味却又似情潮无边暗涌。

    不一会,一张无瑕但略显憔悴的天人之颜露在微暗的火光之下,正是我朝思暮想的梦中人。

    眼流又忍不住流了下来,无声地探出双手细细抚摸着他的容颜,一堆的问题哽在喉间,出声的却偏是“方才我弄痛你的脸了么?”

    他依旧盯着我,轻轻拂去我眼泪,也不说话,只是轻摇头。的3

    又是一阵沉默,我怯懦了许久,问道“你怎么会暗中看到我的?”的

    “暗宫养病那阵子烛火经常不济,便索性练出黑暗中视物来。”的e57

    他所谓的养病,其实正是软禁在暗宫,受尽家法的那几年,想不到他们连烛火也不愿意供给他!无法想像他到底吃了什么样的苦。

    我心中难受,很想问他我没有回来,你可怨我。偏偏出口的却是啥易容成一个独眼人?”

    他纤长的香扇睫毛微垂,躲开了我的目光,他微侧脸,涩涩道“在暗宫那几年,西营的暗人潜入暗宫对我下药,好在韩先生发现的及时,这只眼自那以后便不太好用了,事物也只可见一个轮廓罢了,尤其到了夜晚,便如瞎眼一般。于是索性便扮作这个独眼花匠了。”的

    我心疼地扶上他的那只左眼的眉毛“是二哥派人作的吗?”

    他略点了一下头,我的眼泪又流了出来“二哥怎么这样狠啊。”的

    “你不用难过,”他嘴角微勾,眼中忽地凝上了冰屑般的冷意“那下药之人已被我处死了,我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大少爷现在中了一种叫春蚕的毒药,只要一有欲念,便双目失明房不便,至今还在找人配解药。”的

    我怔在那里,想到原非清同宋明磊之间暧昧的传闻,非白此举岂非要让他们

    那厢里他看似无波地含笑凝睇,我的心中却不寒而栗,想起齐放段月容他们,不由焦急道“那小放他们”

    “你莫要担心,”似乎看出了我的不安,他悄悄握紧我的手,抵上我的额头,闭上眼软声细语道“小青和阿遽他们都接受过特殊训练,在暗中也能视若平常,我嘱咐过不可伤他们,故而齐放和你那弟子定是无恙。”网@

    “阿遽?”我问道,“莫非你是指那个暗宫宫主,原来他的名讳是遽!”

    他有些讶然地看了我一眼,转而嘉许地点头,含笑道“正是司马遽。

    正想问他,他们的关系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铁了,然而却猛然意识到他并没有提到段月容的名字,心头开始乱如麻,他定然是不会放过段月容了,那段月容在黑暗中会不会真被原非白杀了。

    我抬眼看他,他一脸无害,凤目却似闪着一丝冷意,淡淡道“段月容那妖孽自然不会如此容易的挂了,你急什么。”

    我不喜欢他的口吻,却不知道该说什么,那种满溢到胸口的幸福感正在一点点的冷却,我别开脸,局促地欲抽回手,他却握紧了不放,一手揽起了我的腰,毫无预兆地一口咬上我的劲项,我“哎哟”一声痛叫,使劲推开他,捂上我的脖劲,果然咬开了,还留血了,火辣辣地生疼。

    我望着他,惊惧而不明所以。

    七年已过,这只恼人的波斯猫怎么还是那么喜欢咬人哪!

    目光所及,他微喘着气,目光灼灼,仍旧搂紧我的腰,嘴角却悄然蜿蜒下细小的血丝。

    不待我回答,他又吻了上来,这回选择的是我的唇,却比方才温柔得多,他的唇齿间残留着血腥,有些仓促又带着霸道地滑入我的口中。

    不过令我的心情稍霁的是他的吻技同七年前还是一样,清涩难当,他慢慢吻上我的耳垂,最后又落到我脖间的伤口处,使劲舔啃吮吸了一阵,像是吸血鬼似的,丝丝痛楚却混着一丝**的战栗,等他气喘吁吁地挪开脸,我也睁开了眼睛,他将脸扭到别处,却让我看到他秀气的耳廓红了个透。

    “等我们出了这突厥,便再不分开!”他喃喃地说着,对我转过头来,凤目的眸光荡漾着星光璀璨,眉角眼梢俱是幸福的期盼,难掩满腔情意。

    他的凤目中映着我柔柔的笑脸,我正要开口,却听石壁哄然一响,一人倚在石壁上,惨白的脸上挂着冷然,紫瞳幽冷地看着我们,衣衫带着血迹斑斑,他哧笑着站直了身体,立时欣长的身形堵住了洞口。@

    原非白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站了起来,挡在我的面前。

    段月容停在原非白的面前,紫瞳却盯着我说到“见到本宫无恙,你很失望吧。”

    我无由地生出尴尬,却见他的目光回到非白身上“踏雪公子。”的

    我这才明白,他是在对原非白说,原非白扬头无声而笑,凤目隐着乖戾警惕。

    “让公子失望,本宫实在心有不安,”段月容也笑了“公子那个女暗人,叫青媚的,不,本宫应该叫她无耻的贱人才对,武功真是不错啊,可惜,现在被本宫关在那个碎心殿里?”

    他似乎想绕过原非白走向我,原非白冷着脸一甩鞭子,将段月容扫在一丈之外,皱眉道“段太子这是想做什么。”

    “多谢原公子为本宫照顾爱妃,”段月容诡异地一笑,我看到他握紧了手中的偃月刀“现下本宫想看看爱妃伤势如何,踏雪公子有何异议啊?”

    “心肝儿,你莫怕,”段月容眼波微转,轻挑地扫向我,满脸矫情“本宫这就过来好好亲亲你,给你压压惊。”

    原非白凤目杀气一显,乌龙一闪,乌鞭直奔段月容,段月容满面冷笑地挥出偃月刀,乌光缠绕着银光,一白一黑两个人影纠缠在一起。

    我叫着“快住手,月容快住手。”的

    “莫问,你偏心,明明是他先动手的?”段月容称着间隙,冷冷地瞪着我,一扁嘴,面上可怜兮兮“真扫兴,天下闻名的踏雪公子,如此没有修养。”

    我愤然,明明是你故意先激怒原非白的,现下还要来假作无辜。

    原非白凝着脸,长鞭挥得水泄不通,似恨到极处。

    看似落在下风的段月容紫眼珠子一转,忽地右手闪电般地抓住了原非白的发髻,然后极其卑鄙地踢向原非白的命根子。

    我张口结舌地看着段月容,这招看上去怎么这么熟啊!

    原非白的反应比我想像得要快得多,左手一挡要处,长鞭反手挥向段月容的下盘,段月容的腕间的铁护腕勾走了原非白的长鞭,两人纠緾在一起,凤目绞着紫瞳,一时狠戾非常,仇深似海。

    原非白低吼一声,五指抓向段月容的脚裸,段月容闷哼一声,一边松开了右手,左手手腕一抖,原非白的长鞭已然在他的左手,两人攸地分开。

    他五指张开,指间悠悠落下几缕原非白的乌发。的

    紫瞳眸光一转,似是勾逗又似挑衅,风情无限的嘴角弯起无尽的嘲意“踏雪公子的云鬓真正比女子还要乌黑柔软,难怪莫问总爱搂着我,一遍又一遍地抚着我的发,朝珠真真羡慕。”

    原非白的脸色铁青,额头青筋直跳,半晌,口中缓缓吐出话语,如嘲似讽“如此说来,内人不在身边的这些年,真真难为段太子啦”。”

    段月容的笑容骤然消失,剑眉高挑,右手一抖乌鞭,挥向原非白,勾住了的腿脚,向前一拉,绊倒原非白,左手闪电般地拔起偃月刀,紫瞳闪着绝然的杀气,向原非白毫不犹豫地刺去。

    我的脑子哄地一下子充满了血色,想也不想地扑过去,抱住了原非白的身边,我的脸埋在原非白的怀里,根本不敢看段月容的脸,心中却想,杀了我也好。

    段月容的刀尖停在我的背上,隐隐地刺破了我的肌肤。

    “你快点让开,”我甚至能听段月容的咬牙切齿“不要逼我连你一起杀。”

    我默然,依旧不敢面对他,泪流满面间只是更加紧的回抱住原非白,哽咽出声。

    身后的段月容也似乎犹豫了起来,然而就在这一瞬间,原非白微抬左腕,暗箭已闪电飞出,我惊回头,段月容已闪身向后跳开,收势不住,跌坐在地上,面色虽然惨淡却满是恨意。

    他似要站起来再同非白拼命,却忽地又跌坐地上,吐出一口黑色的血,我一惊,他好似受了极重的内伤,而且还中了毒,莫非是青媚在暗中伤了他?

    “你也算男人吗?让暗人毒我,”他嘲笑道“现在又躲在女人身后,放冷箭的无耻懦夫。”

    他狠狠唾了一口“你今日可以杀了我,却永远改变不了一个事实。”

    原非白的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段月容厉声道“这八年来,我与她倾心相爱,她身是我的,心是我的,连女儿也是我的,而不是你原非白的,你永远也改变不”@

    话音未落,原非白早就狠狠甩开我,冲上去,同段月容扭成一团。

第一百三十九章长恨水长东(十一)

    我想让同志们明白,现在我们应该团结一致,走出这该死的地宫,而不是算七年帐的时候。

    然而卷入第二次美男大战的结果,便是我的屁股上被原非白踢了两脚,脸上被段月容甩了一拳,重重摔在一边。

    “哎哟!”我哀叫连连,可惜此时此刻没有人有空来怜香惜玉,这两个天人,平日间只要脚那么轻轻抖一抖,就能令天下南北各震三震,如今便同民间好狠斗勇的平常男子无二,扭打着,翻滚着。

    我胸口闷痛,张口又吐出一口鲜血,沾满了胸前的衣襟,血腥气直冲鼻间,眼前两个扭打的人影模糊了起来我的眼前又开始模糊,隐隐听到有人在莫问,我痛苦地抓胸前的衣襟,口中唤着“月容,非白不要打了?”

    两个人影同时向我冲了过来,其中一个抱起我急退一步,另一个人影似是扑了一个空,恍惚中只听一个清冷的声音冷然道“妖孽,你中了我原家独门的秋日散,如今自身难保,还是快些放开她,原某或可留你一条生路-莫要忘了,她本就是我原非白的女人。

    我努力撑起沉重的眼皮,眼前重又轻晰了起来,原非白俊颜苍白,投注在我身上的目光带着一线凄惶,那根乌鞭又回到了他的手上,而抱着我的那人正用一双焦灼的紫瞳,细细地看我。

    “你原非白的女人?”他拦腰抱着我哈哈大笑了起来,轻蔑道“真真好笑,你先是将她当作锦华夫人的替身,后来又让她替作你的姐姐,送她上了死路,原非白,是你先弃了她,如今居然还有脸来说是她是你的女人,”段月容垂下潋滟的紫瞳注视着我,眸光闪处,满是悲怜“当年若不是你原家弃她如弊履,还痛下杀手,我与她逃难途中这才落下病根,可怜她的身体又怎么会如此一日不如一日?”

    “可还记得当初的约定,我助你们原家出兵诛杀果尔仁,你助大理夺回多玛和我的女人,”他复又抬头冷冷道“怎么,现下她发大财了,你们原家如今又返悔了?又要从我大理来抢人了?”

    “你这丧尽天良的妖孽,她明明便是我的妻子,原家的花西夫人!永业三年,你南诏屠戮西安,**掳掠,无恶不作,害得多少西安百姓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尸横遍野,”原非白的声音充满悲愤,说到后来竟是颤抖了起来“你无耻地抢走了我的妻子,藏匿了整整七年,现在也该是归还的时候了吧!”创网@

    我映像中原非白一向是无论在什么样的险境皆能镇定万分,心如磐石,就连当年中了玉蝴蝶的迷香险些被辱,也没有看到他这样的激动,失去了所有的冷静。

    我向他伸出了手,想对他们说,不要再争了,让我们出去再说吧,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了。

    然而,肠断处,那满腔话语却全化作热泪滚涌,段月容搂紧了我,他温柔地用脸颊摩挲着我的额头“说得好,你口口声声说她是你的妻,我倒要问问,为何花木槿嫁我时,却是完完整整的清白之身?”创网@

    他舔却我的泪水,在我耳边呢喃着“你莫怕,我断不会让任何人从我身边夺走你,我段月容起誓,”他的紫瞳狠戾地看着原非白,闪烁着从未有的绝然的坚定,一字一句切齿道“这世上能陪着你花木槿一起死的,只有我段月容而已。”

    出乎我的意料,原非白并没有勃然大怒,只是那凤眸分明冷到极点,他慢慢上前,仿佛天上的神祗一般,高高在上地以最鄙夷的目光看着段月容,同样一字一句道“痴心枉想的妖孽!。”

    伴随悲戾地一声长嘨,他使出全身力气甩出一鞭,段月容向后急闪,却躲不过那一鞭挟带的劲风,却依然微侧身,用背部替我挡了一挡,立时,没有天蚕银甲的背后衣衫尽破,血痕累累。

    我只觉胸中疼痛难当,泪流满面,我不能看着任何伤害原非白,然而,那八年的情谊,又如何能眼睁睁地看着原非白杀了夕颜唯一的亲人。

    当下心中作了一个决定,我对原非白艰难道“非白住手,你先等一等。”

    我扭过头,看向段月容,天人的颜上溅满从自己嘴角涌出的鲜血,他抱着我的双臂仿佛是铁钳,如同逼入绝境,不顾一切的野兽。

    我转向段月容流血的容颜,示意他低下头来,他一愣,但仍然微低下头。

    我俯在他的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他看着我阴晴不定。

    我又对他点了点头,他犹豫了一阵,慢慢放下了我,而我则扶着他的肩,走向原非白“非白,请你给我秋日散的解药,”我对他诚挚道“非白,你听我说,我花木槿,你,还有段月容,诸多恩怨,不是一日一夜一时一刻能说清楚的,眼下更不是时候,不如我们一起逃出生天之再慢慢来算,可好?”

    此时的我无力支撑我自己,随意地靠在段月容身上,而他坚定地搂着我的肩膀,如同过去七年,无数个打闹嬉戏,我没有回头,却知道段月容痴痴地看着我。

    原非白这样久久地望着我,他鬓边的一缕长发落在颊边,让人不易察觉得颤抖着,潋滟的凤目那样沉静地看着我和段月容。

    他什么话也没有说,尽管我对于原非白的了解可谓甚少,可是此时此刻,却知道他深深地受到了伤害,就如同前世的我,亲眼看到长安的背叛,骤然间整个世界已然破碎。

    不一样的是,那时我想得只有逃避,而此时此刻的原非白既没有转身就走,也没有冲过来把我和段月容都宰了,只是那样安静地看着我,我却觉得比被他用那明心椎千刀万刮还要难受万分。

    可是我已经做了我的决定,在他的凝注下,只是静静地流泪,等待着他的回答。

    忽然石壁一响,一个混身是血的人影站在段月容刚才进来的地方,我们三人正要扭头望去,那人早已凌一脚,踢向段月容,段月容猛哼一声,被撞在墙上,然后那人一拎我的衣领从石壁处飞快地闪入,原非白厉声唤着“木槿。”

    长鞭向我的脚裸挥来,可惜石壁哄然关闭,只听到他的长鞭击向石壁的巨大响声,可见他用力之猛。

    我惊回头,那人光头上滴着血,狰狞的面上亦是殷红一片,唯有一双戾瞳充满杀意地盯着我。

    我的心脏一阵收缩,暗自咬牙,真没想到,他居然没有死在碎心殿中的混战之中?

    “木姑娘,别来无恙?”果尔仁探身对我阴森森地说道。

    我强自镇定,微笑道“托果先生的福,一切安好,不知果先生想要要挟我做什么?”

    “如今紫殇已失,自然撒鲁尔不再害怕于我,现在能保我的也只有原家或是段家的人了。只要木姑娘在手,哪一家不乖乖听话呢?”

    他对我冷冷笑着,我也学着他冷冷笑道“说虽如此,叶护大人刚刚才伤了这两家的统帅,如何还会让他们听命于你?”

    他仰头一笑,眼中竟有疯狂“那是因为我要请木姑娘陪我去找一个人。”

    “果先生原来还想着带着女太皇出去?”的

    “正是,”他拖着我往前不停歇地走着,口中轻笑“姑娘在,这两人不一定打得起来,只是姑娘不在,自然会争个鱼死网破,除非有奇迹出现,等两人见了分晓,我再带姑娘回去岂不更好?”

    我们慢慢前行,前行数里,旁边的溪流变粗,黑色油污愈重,转过数道粼峋怪石,隐隐闻到一股腥臭,空中渐渐飘来绿色的鬼火。

    我心中一动,果尔仁拉着我一个拐弯,果然满眼正是层层叠叠的尸骨山丘,磷火冷冷地围在我们周围,似恶魔的眼睛,不停地窥视,我们又来到了上次同齐放无意间掉下来的地方,我混身汗毛倒竖了起来。

    “姑娘可知这里是何处?”果尔仁在我背后不可察觉地叹了一口气。的

    我回头冷冷地看着他。

    “此处乃是少主研修无相真经之所。”的

    那最大的尸骨山丘顶上那朵硕大的西番莲花似乎比我和齐上次看到时开得更盛更艳,花它所在的那个宫人尸骇似乎已经撑不住了,我们经过时,微有响动,那个宫人头骨便轻微地自眼眶处爆裂开来,那朵大西番莲便代替了那尸骸的头颅顶在上面,向我诡异地侧过花盘来,仿佛是在阴险地嘲笑着世人。的

    我看着那花盘,心脏还始收缩,刹那间怒火中烧“果尔仁怎能如此待他?”

    “木姑娘,其时他已然练成了无泪经,他已然走上了这条路啊,”果尔仁凄然地摇着头“少主刚刚开始练无笑经时的时候,那明家后人给了我一包花籽,只说撒在练功之所,待开出第一朵花,便能生出异香,而这异花的香气正助少主提升功力,乃是练成无相真经的关键。”

    “当初老夫还不信,此处无泥无土,唯岩壁艰冷,如何生根发芽,更枉论开花散香。”果尔仁冷冷一笑。

    我冷冷道“司马家的记号是紫色西蕃莲,明家的是红色的西蕃莲,这株莲花红紫相间,恐是司马莲同明仲日共同培育出来的新品种,亦是一种结盟记号,他们想让这莲花生长在这里,是打算以弓月城为基地,以图东进,攻下皇城。”的5f

    果尔仁并没有回答,他沉默地走了几步,来到最大的那朵西蕃莲花下,叹道“老夫把少主关在这里,每日送入活人和普通食物,一开始少主只吃普通食物,可是七天之后,他便只吃活人,再不碰其他普通食物,而且食量越来越多,有时连送食的人也有去无回。”

    我骇然地望着这座尸山,这些这些都是非珏杀的人?

第一百四十一章长恨水长东(十二)

    “九九八十一日之后,我们开启洞口,这里已是尸骨堆积如山,”果尔仁长长一叹,抬手一指那朵硕大的西蕃莲“老夫这才注意到这可怕的西蕃莲早已开遍了花,想是那些花籽同他一样靠着吸食活人的血肉,竟然在尸体上生根发芽,然后开出了这无比妖艳的花朵,老夫永远也忘不了,第一次刚刚打开这洞门时,那扑鼻而来的怪异的香气混和着那令人作呕的血腥之气,还有这满眼的尸骨,是如何触目惊心,很多随行的武士忍受不了场景,当场发疯的也有。到处是尸骨,根本分不清哪里是活人,哪里是死人,我当时急得快要疯了,后来注意到在这朵最大最美的西蕃莲花下,有个人满脸满身血污,似在静静地打座,我一开始还只道是普通的尸骨,直到那具尸骨慢慢睁开了眼睛,对我森森地露出一对血眼,像恶鬼一样。”果尔仁不易察觉地混身微抖了一下“他注视我许久,然后对我微微一笑,唤了我一声果尔仁,好像我们只是昨日才分手一般,老夫幸喜若狂,然后我发现他彻底变成了另一个人,不但无比的冷静,同时无比的残忍,他似是依稀记得我和古丽雅,还有阿米尔是以前亲近的人,也只同我们三个说话,其他时候便是终日沉默,常常跑到树母神上,独自眺望远方出神,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就连同公主大婚,也是意兴阑珊,对与**似是了无兴趣,老夫一方面暗自高兴,突厥有了一个如此睿智聪慧,节身自好的可汗,另一方面又怛心那无相真经会不会令狼神之子的阿史那家无后?然而老夫万万没有想到,一见到姚碧莹手中的花姑子,便立时抱紧姚碧莹,肆意哭笑,再不放手。”

    “从此他开始流恋美色,然而除了姚碧莹,无论任何美人皆不会专宠超过一月,就连公主,也只在公主房中待了一晚,然后便立刻去看姚碧莹,有了姚碧莹,他竟然渐渐恢复正常饮食。”果尔仁冷哼一声“有一天他忽然说要再回这石室故地重游,一见到这些惨景,就当着我的面一下子就呕个半天,老夫清楚地记得那时少主面色苍白,颤声说要独自一人祭奠亡灵一会,如今再想想,他练成了无泪真经,其实前尘往事记得一些,他故意假意认错姚碧莹,想是试探我和古丽雅,而他在进这洞之前曾让姚碧莹连侍三夜,想必是为了想尽办法弄到她身上的血,好打开结界,那两本诗集便也是那时放进去的吧。”

    果尔仁长叹一声,走过那朵安静而诡异的紫红西蕃莲,我默默注视着他的背影,昏黄的火把下,长长的身影无力地拖在地上,苍凉而萧瑟。

    又行了一会儿,洞壁四周,渐渐又有了壁画,阿史那毕咄鲁与轩辕紫弥在天空上静默地看着我。

    我有一种奇特的感觉,好像就在这些壁画中,有人正在冰冷地注视着我们,难道是阿史那毕咄鲁和轩辕紫弥两人的灵魂

    眼前是一处看似死胡同的石壁,但光滑果尔仁按了一下石壁的机关,一截石门打开来,露出一段阶梯,我们顺着阶梯往走,几个拐弯,眼前的石壁的缝隙中渗出淡黄的光芒来。

    石门再次打开,不由眼前一亮,我微挡眼睛,等适应了突如其来的光明,再次睁开,却是满眼所及的皆是金丝银绣狼头花纹,亮闪闪的水晶珠帘,映着千重万叠的帘帷低垂,粉红的宫灯高挂,静得连根针也听得见。

    果尔仁对这里似是极之熟悉,拉着我连转几个弯,我慢慢醒悟过来,原来这里就是上次我同齐放在壁画下偷窥的房间

    可是不对劲哪!

    为什么连一个侍婢也没有?显然果尔仁也意识到了,灰瞳万分警惕地看着周围,却依然走入内间。

    一个人影倚在紫罗兰花雕纹的窗棂前,那是女太皇的身影,她还是一身天祭的吉服装束,头上梳着高高的百鸟朝凤髻挂着金灿灿的凤冠,她的纤手戴着各色宝戒,轻轻搭在一只半人高的蓝田玉雕狼的脑袋上,那红玛瑙狼眼森冷地看着我,似血欲滴。

    果尔仁似是松了一口气,走到她的背后,唤了一声“古丽雅。”

    女太皇没有动,空气中洋溢着一种奇怪的气息,让人感到很不舒服。

    他连唤了数声,女太皇还是没有转身,甚至没有动一下,我向后看了看,殿中的侍女也不见了踪影,唯有玉雕狼静默无声。

    果尔仁也感觉到了,面色也一变,我们走近了些,轻轻嗅到从女太皇的身上传来一股血腥之气,他的脚步开始发颤,却仍然上前轻扶女太皇的肩,柔声唤道“古丽雅,别怕,我来接你了。”

    果尔仁的脸开始巨变,因为女太皇的身体猛地倒了下来,他却惊骇在那里,灰色的眼珠满是伤心绝望,他及时地扶住女太皇,可是她盛装华服上挂缀的玉饰却着地摔个粉碎,脆得让人的心都惊了起来。

    女太皇美丽的酒瞳紧闭着,面色苍白,而她的胸前直插一柄利刃,匕身深深没入女太皇的胸口,唯有镶满名贵宝石的刀柄留在外面,竟然是我失落在怪兽口中的酬情。

    我心中大惊,为何我的酬情遗落在此,难道是皇后遣人行刺了女太皇吗?

    “古丽雅,古丽雅……”果尔仁哭喊着女太皇的名字,他灰色的眼珠泪如泉涌,我掏出胸中的雪芝丸,还有四颗,拿了一颗欲塞到女太皇的喉中。果尔仁灰瞳赤红,怒瞪我“你这妖女,要给她吃什么?”

    “这是原家的雪芝丸,有起死回生效果,果先生,你还记得吗?”果尔仁夺过来嗅了嗅了,然后立刻放在嘴里嚼了起来,然后小心翼翼地用嘴喂到女太皇的口里。

    我微叹,女太皇的睫毛微动一下,睁了开来,看清了眼前的果尔仁,血色的嘴唇微微颤着,勉力出声道“果尔,是你吗?”果尔仁咬牙切齿道“是谁击伤了你,是谁?”

    女太皇看着果尔仁,微笑变得苦涩,果尔仁的灰瞳开始收缩,声音也有些不稳“难道是他,是撒鲁尔吗?”

    女太皇苦笑连连“我的珏儿,可怜的孩子啊,”她的手颤颤地抚上果尔仁心碎的脸,惨然道“你不要怪他,他是被我们逼的啊。”

    果尔仁泣不成声“腾格里在上,我只是想取你回乌兰巴托,我带兵来只是为了防止葛洛罗部的偷裘,可是他却联合大理外贼入侵我火拔家,说来说去,都是原青江,恶魔的孩子,才会这样的丧心病狂,无情无义。”

    女太皇忍痛微微摇摇头“不要怪然之,不要怪珏儿,不要怪任何人,小时候的珏儿是多么善良,如果我们没有逼他练那无相神功,逼他离开他心爱的木丫头,如何会变得如此疑忌,我们用姚碧莹骗了他这么多年,如何会不愤怒。”

    果尔仁面色惨然,喃喃道“他这是在向我报复。”

    他搂紧女太皇,使劲挤出一丝笑“好,好,好,我不怪他,古丽雅,我来带你走,离开这个皇宫,我们去乌兰巴托,我们去过自由自在的生活,你会没有事的。”

    然而女太皇弯长的香睫挂了下来,果尔仁连连点着她的穴道,女太皇这才又睁开了眼睛,酒瞳无神地看着果尔仁“然之,是你么?是你来看我了么?”

    她的眼中慢慢升起一阵奇异的明亮,仿佛热恋中的少女想着自己的心上人,口中也喃喃唱着我听不懂的歌声,那曲调温和柔转,似是初恋的少女在向情人诉说衷肠。

    果尔仁愣在哪里,满眼的心碎不信,伤心的泪流不停,女太皇又看了看果尔仁,笑容消失了“是你,果尔,我刚刚见到然之来了,怎么他又走了?”

    过了一会,她似乎又醒悟过来,无限伤感地轻叹着“原来只是一个梦,一个梦,是啊,原清江终是一个梦,可是……可是,我好想见到他最后一面,”她的声音轻了下去,看着果尔仁伤心的灰瞳,眼角一滴泪滑落在那鲜红似血的礼服上“对不起……果尔……”

    她絮絮地轻声对果尔仁说着对不起,哽咽难忍“可怜的果尔……都是我累你一……

    她定定地看着果尔仁,带着无限的悲辛和怜悯,永远地离开了人世。

    果尔仁拥紧女太皇,努力压抑着自己,埋首哭泣,他的声音如冬天雪夜里的乌鸦,嘶哑难听,一向挺得笔直的身体佝偻着,显出无限的老迈和疲惫,一下子老了几十岁,哭泣的脸上涕泪交流,沟壑间布满血迹斑剥,甚是难看,让我联想到吸血惊情四百年,影片中那个为爱人而背叛上帝的孤独的老吸血鬼,无尽的岁月里忍受着思念的煎熬,最后却眼睁睁地看着转世的恋人另嫁他人,他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哭得稀里哗拉的,那张无限悲幸而丑陋变形的老脸。

    他曾是突厥最有权势的人,这种权势甚至超过了撒鲁尔,然而成王败寇,一夕之间他失去了一切,甚至连最后的爱人,阿史那古丽雅也失去了

    他真得输了!可是我和他心知肚明,他输给了原非珏,而不是撒鲁尔,如果不是非珏藏起了那半块紫殇,今天败在这里的便是撒鲁尔。

    撒鲁尔杀死亲身女儿的画面还血淋淋地留在我的脑海中,我的弟子春来那烧焦的尸首,那成堆的尸山,还有眼前女太皇的苍白的脸。

    我无力地僵坐在地上,看着女太皇的尸首,心中痛得无法呼吸,非珏,非珏,你为什么让这样一个杀子弑母的恶鬼占据你的身躯。

    背后忽然传来侍女的尖叫声,我的脑中一片混乱,宫人尖利的叫声从四面八方响起“果尔仁行刺女太皇,果尔仁行刺女太皇。”

    我一回头,这才惊觉身后无数的兵士涌了进来,领头的那个挥着一把明晃晃的弯刀,那张年青的脸兴奋得扭曲起来。

    “狗贼果尔仁,腾格里的罪人,你背叛神圣的可汗,行刺女太皇陛下,理应受到腾格里最严历的惩罚。”

    “我和女主陛下如何信任你,你为何要出卖我.电脑站?”果尔仁回过头直视着依明,带着极度的不可至信和愤怒“为什么?你原本是个奴隶,我给了你自由,一手将你带大,让你入宫侍候女太皇,你为何要出卖我?”

    “你老了,果尔仁,”依明从果尔仁身上抽出利刃,同果尔仁肖似的灰瞳冷如冰,嗜如血,咬牙切齿道“竟然忘了,你把我的父亲活活下了油锅,你把我一夕之间变成了一个阉人,还问我为什么?”

    “你的父亲参与叛乱,死有余辜。”果尔仁冷笑着,奔上前挥刀疾砍,可踉跄间却被一个士兵从背后砍了一刀,前方几个人也砍了他好几刀,一瞬间,他的浑身流着血,拿着刀着颤,一代英雄的果尔仁刹那间如被野狗围咬的狼,再骄傲却已然血肉模糊。

    果尔仁终是倒了下去,他喘着粗气,慢慢地爬向倒在地上的女太皇,依明却中途踩住了果尔仁的手,一刀砍下,斩断了整个握刀的右手臂,果尔仁闷哼一声,倾刻间右臂血流了一地。

    依明那灰色的眼瞳里发着残酷的光“腾格里在上,阿塔您可看见,我手刃仇人,果尔仁,你当初如何折磨我阿塔,我今天便如何折磨你,你在天之灵,可看见,果尔仁,你这个老鬼,你和你的冒牌贱女儿残害了多少宫人,以勤王之名又吞并了多少部族?”

    果尔仁满脸是血,却依然鄙夷地看了一眼依明“你这无耻的阉人,凭你也配杀我果尔仁?”

    依明正待挥第出二刀,果尔仁一个跃起,左手臂奋力掷出弯刀,正中依明的大腿根部,果尔仁扑到女太皇的尸体上,一敲床边的蓝田玉雕狼,我和女太皇脚下的石板立刻蹋陷了,依明捂着伤腿,怒吼着“该死,果尔仁遁下秘道逃跑了,快去叫阿米尔伯克。”

    转眼间我的眼前又是黑暗,果尔仁拿了雪芝丸吃了一颗,快速地点了止血的穴道,将女太皇绑在背上,我抬起头,满洞壁画,正是以前和齐放误入树母神后.wap进入的走过的女太皇的地宫。

    果尔仁咬牙拔出女太皇胸口的酬情,立时血流如注,他看到了,不由满面泪痕,努力忍着抽泣撕下布条缚住女太皇的胸口,然后冷冷地对我道“木姑娘,你看着老夫失了一臂,可是觉得老夫罪有应得。”

    “果先生,很多事情,在一开始做的时候,便注定了它的结果。”我淡淡地说着,目光看向永远沉睡的女太皇,沉声道“可叹这弓月宫中深埋的无冢枯骨,还那些死在无相真经下的无数冤魂,与其说是撒鲁尔或是非珏的累累血债,不如说是您一手造成的,因为是您创造了撒鲁尔,唤醒了这个魔鬼……如今报应到了您的身上,也不算太晚,只是可怜了这些无辜的人罢了……”

    我站了起来,向果尔仁躬了一躬身“果先生,我要走了,我只想离开这里,不想再理突厥的是是非非了。”

    “老夫阻止不了你,可是你也别想活着离开弓月宫!”果尔仁却轻哧一声“木姑娘你真是天真,他借着大理外族的力量阴谋破了火拔部,这场仗赢得不光彩,突厥人最服英雄,接下去,他会挽回他的面子。”

    我一怔“怎么挽回他的面子?”

    果尔仁哈哈一笑,那笑容如何苍凉,看着我的灰瞳有着一丝疯狂“现在所有人都说我杀了女太皇,可他必竟是联合了大理前来,接下来,以我对撒鲁尔的了解,既然段月容人在弓月城,他必会转头对付他,所以他用你这把酬情杀死了古丽雅,借此机会转移众人对政变的疑忌,转而也嫁祸到我火拔族身上,他早就想取吐蕃了。依明这个蠢孩子,他只是一个阉人,知道得太多了,接下去倒霉的第一个人便是他。”

    “至于你,木姑娘,你是唯一个不用紫殇而能唤醒非珏的人,对于他,你比紫殇更可怕,即便有原家和段家,你也无法活着走出这里。”

    他满面苍凉,再不理我,单臂紧紧抱着女太皇,微笑道“古丽雅,你可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样子?”

    他带血的手指,颤抖着轻拭女太皇的额头,轻轻道“也许你不记得了,可是我却永远也忘不了。”

    “你的纱裙上绣着金线玫瑰,你咬着指头,躲在门边看着我,那时的我也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以为你是一个小宫女,根本没有想到你便是皇储……我逗你说着话,你的声音就像春天的百灵鸟那样好听,你的眼睛就像是最醇美的佳酿。”

    他哽咽了许久,眼泪一滴滴地洒在女太皇的脸上。灰瞳却渐渐闪现光彩,许是回忆到以往与女太皇相处的幸福时光。

    “少主,此时此刻,我终于明白了您的心情……,”他的嘴角渐渐勾起一丝伤感而了悟的微笑“花开不同赏,花落不同悲,若问相思处,花开花落时。”

    时字还未出口,果尔仁单臂将那柄酬情深深刺入胸口。

    “果先生!”我出声唤道,果尔仁坐在那里,微微低下了他的光脑门,灰瞳失去了光泽,却依然盯着女太皇的面容。

第一百四十三章 花开花落时(一)

    第一百四十三章花开花落时(一)

    我静默地站在那里,看着果尔仁和女太皇,许久无法挪开我的步子。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不知从哪里吹来的风,撩起我的衣袍,我惊醒了过来,前方隐隐传来说话声。

    我左右看着,往一旁的石阶躲去。

    一队突厥士兵气喘吁吁地跑过来,领头一个士官长,看到果尔仁和女太皇,先是本能地亮起兵器,满脸戒备地将他围在一起,嘴里吆喝着把他围起来,不要让他逃跑什么的。

    有几个士兵大着胆子过来从背后重重地捅了果尔仁几刀,然后吓得连刀也不拔,跳开了去。

    不一会,果尔仁铁塔似的身体插满刀剑,如刺猬一般,那些突厥士兵等了许久,见果尔仁没有反应,众人大喜,眼中闪着贪婪的目光,兴高彩烈地商量说要对撒鲁尔报功,可以得多少美女和牛羊,然后放心地接近果尔仁。

    不断有人从果尔仁身上拔出刀剑来,他的身上血流满地,慢慢地倒了下来,那些士兵吓得又一哄而散,然后又神经质地笑了起来。

    过了一会,他们似乎才发现女太皇,安静地躺在果尔仁的独臂中,有人又吓得跪了下来,依明却毫无惧色,大步上前,极其无礼地睨了一眼女太皇,鼻子里轻哼一声,然后就伸手想去把女太皇给拉出来。

    果尔仁将女太皇抱得很紧,似是想让人将他和女太皇合葬在一起,依明怎么也拉不开,面上扭曲起来:“果尔仁老匹夫,你还想同你的□死在一起?”

    有一个士官长模样的人严肃地走过来,对依明说道:“请伯克慎言,莫要忘了,詹宁太皇依然是我大突厥尊贵的国母,你不可……”

    话未说完,他的头颅已然落地,所有的士兵吓得面如土色,看着满脸都是血滴的依明。

    依明狞笑起来,瞳似厉鬼:“谁还有异议?”

    众人敛声躬身而退,却见他立刻一刀接着一刀,不停歇地乱砍着果尔仁的身体,一并伤到了女太皇的身体,转眼华贵的吉服破裂,鲜血横流。

    他的脸上挂着扭曲的微笑,眼神憎恨地几近疯狂,嘴里也不停地咒骂着,我看得胆战心惊,果尔仁的身躯被生生剁成了肉酱。

    眼看要砍到詹宁女太皇的脸,横地里飞来一支银箭,依明闪身一路躲过,地上溅满鲜血。

    “依明,适可而止,复仇和憎恨把你变成了一个魔鬼。”一人的声音从地道的那一头传来,不消一刻一队人马擎着亮晃晃的火把涌了进来,当前一人身形高大,同样血溅满身,黑甲束身,却比依明更多一丝压力。

    “阿米尔,你难道忘了吗,”依明举着滴血的弯刀,空洞地笑着:“拉都伊是他和他的贱人女儿害死的。”

    “我没有忘记,依明,”阿米尔蓝色的眼睛流露着哀凄,微微摇头道:“可是女太皇毕竟是所有突厥人心中的圣母,你这样会伤害所有突厥人的感情。”

    依明冷静了下来,收了弯刀,描了一下脸:“好,阿米尔伯克,那我去搜索花木槿的踪迹了。”

    转身欲走,阿米尔又唤住了他:“依明。”

    依明冷冷地回头,阿米尔欲言又止,叹声道:“你忘了吗,依明,陛下正等着你的好消息。”

    “而且……你伤得不轻,必须得让御医立刻为你治疗,这里机关重重,你地形不熟,让我来替你搜花木槿。”

    依明冷哼一声,走到早已血肉模糊的果尔仁那里,手起刀落,咔嚓一声,砍下他的人头,唤人抬起女太皇,拉着果尔仁没有脑袋的身体,带着人马转身离去。

    “伯克大人,如果不是您告诉依明侍官下来的路,他怎么能找到果尔仁,立了大功,您为何让他一个人回去独吞这功劳,”阿米尔身后走来一个长发武士,颧骨高耸,在阿米尔身后不屑道,“看看这个忘恩负义的阉人,越来越不把咱们放在眼中了。”

    他的突厥语带着浓重的口音,似是靺鞨人。

    “骨力布,莫忘了他现在是陛下眼前的红人了,”阿米尔冷冷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是,”长发武士骨力布点点头,“伯克大人,我们分三路去搜索那个女人。”

    阿米尔若有似无地向我藏身处扫了一眼:“这里是陛下的禁地,就你跟着我就成了,其余人等到上面去保护陛下。”

    耳边铠甲声一阵作响,然后静了下来,那个长发武士咦了一声:“伯克大人,依明大人他们好像掉了一把匕首。”

    血泊中微微闪着光芒,长发武士向血泊中弯腰,不久拾起一把匕首来,用袖子擦净,即使在微弱的火把光芒下,一阵炫目的亮光射了出来,匕首柄上的各色宝石也相继闪耀着神秘的贵气,原来是果尔仁用来自尽的酬情。

    正巧那个武士的一根头发掉了下来,结果立刻应验了名刃关于吹发即断的壮观场面,他发出轻微的惊叹声,用一种我所听不懂的语言说了半天,可能是在赞叹酬情的精巧和锋利。

    阿米尔伸手接了过来,沉思片刻,然后竟然向我这里走来,我抚着伤处,摸到一块石头,准备拼命。

    行到离我的藏身处,一步之遥的地方,阿米尔忽然停住了:“骨力布,你可知这把匕首的来历?”

    骨力布地愣愣地摇了摇头。

    “阿史那家的第一代先王毕咄鲁曾经宠爱过一位汉妃,这位汉妃美得像天仙一样,然而他对这位汉妃的专宠引来了其他可贺敦的强烈的嫉妒,于是后宫时时传出汉妃娘娘被人行刺的消息。于是伟大的毕咄鲁可汗专门派人到黠嘎斯找到最好的工匠打造了这把匕首,然后又寻到世上最名贵的珠宝,让最好的首饰匠用了半年的时间细细把那些珠宝装饰,还为这把匕首取了一个汉名,叫‘酬情’。”

    骨力布满眼神往:“不亏是草原上的狼神之子,是如何的富有四海,拥有天仙一样的美人啊。”

    阿米尔叹了一口气:“毕咄鲁可汗将这把名器送给汉妃是为了保护她,然而……”

    骨力布搔搔脑袋,似乎对他的伯克大人忽然开始口若悬河地讲故事而感到有点懵懂,却依然小心翼翼地开口道:“然而什么呀……伯克大人。”

    “毕咄鲁可汗万万没有想到,那位汉妃却拿着这把匕首想行刺他,当然狼神之子有腾格里保佑,毫发无伤,于是那个汉妃就拿着这把‘酬情’自尽了。”

    阿米尔蓝色的眼珠,淡淡地看向骨力布,后者不易察觉地抖了一下。

    “从此这把匕首就成为一个可怕的诅咒,凡是成为这把匕首的主人,不是死了,就是疯了,或是在这世上永远地消失了,最好的结局算是上一位主人谷浑王。”

    “哪位谷浑王?”骨力布喃喃道,“莫非是被东庭俘虏的那位前西突厥谷浑王吗?”

    阿米尔一笑:“前日中土的探子传来消息,那个被关在黑色地牢里整整七年的谷浑王死了,尸体拖出来的时候,俱说已经黑瘦得没有人形了。”

    骨力布在那里发呆:“难怪依明侍官根本没有将这把匕首放在心上。”

    阿米尔向他递去那把酬情:“骨力布,恭喜你,像你这样的勇士,拥有这样的神器,当之……。”

    骨力布向后跳了一大步:“万能的腾格里保佑我,我才不要这样的凶刃,果尔仁就是用这种凶器行刺女太皇的,最后说不定也是用这把匕首自尽的,我劝伯克大人也不要碰它。”

    阿米尔叹了一口气:“你说得好像也有道理。既如此,就丢下它。”

    骨力布如释重负,阿米尔向匕首微微躬身,口里念着:“腾格里保佑。”

    他似是将酬情随意一放,却处于离我不远的地上:“骨力布,我们要向地宫深处前进了,这里关着与腾格里对立的凶残妖魔,万一有什么事,千万记得只要跟着风的使者,便能找到出口,不过你一定要保守秘密。”

    阿米尔朗朗地答道,然后只听到骨力布使劲地回答,脚步声渐渐远去,我伸出脑袋,唯见两点火光消失在黑暗的尽头。

    我顺了顺气,慢慢爬了出来,酬情在地上静静地看着我,

    我捡起了酬情,它的刀鞘早已遗落在这弓月宫的某一处,不知所踪,唯有刀柄上的五光十色的珠宝依然在黑暗中发着光。

    这把酬情当真是受过诅咒的不祥之物吗?还是这世上的人心太难测?

    我自嘲地笑了一声,想起那阿米尔说的话,他似乎是在帮我?

    为什么呢?是因为我帮过他可怜的妹妹吗?

    我该走哪条道才能找到原非白和段月容?等找到他们俩时会不会如果尔仁所言,已是两败俱伤,又或是一死一伤。

    我的心慌乱了起来。肋间又是一阵巨痛。我扶着墙努力站着,想起阿米尔说只要跟着风的使者,何谓风的使者?哪里才能见到所谓的风的使者呢?

    我靠着墙等肋间疼痛稍歇,便取了墙上的一个火把,弯腰在地上寻了一把弓,又在血泊中捡了几支围狩果尔仁留下来的铁箭,擦净血迹收好,又往阿米尔消失的方向照了照,黑暗的通道没有尽头。

    也许跟着阿米尔和那个骨力布,会找到出口,我作了一个决定,跟着阿米尔的方向前去。

    一路扶着墙壁,忽地感觉手上触感奇异,我取了火把,细细一看,是一个锤子般的记号。

    忽然想起在凉风殿软禁的那几个月,没事研究突厥的文化,里面提到过风的使者总是提着他的权仗,而那把权杖的样子好像有点像一把锤子。

    我激动了起来,求生的**让我不由一阵兴奋,这个记号有点熟。啊!我想起来了,这好像以前在那棵树母神树上见到过。

    对了,那棵树母神是地宫的一个入口,所以便亦有这样一个记号,这些记号绝不会古老到百年之久,感觉好像也就是这五六年前加上去的。

    难道是非珏吗?

    我幻想着是非珏神机妙算到七年后我的窘境,然后留下这些符号帮助我的吗?

    我苦笑着我自己的天真,摇一摇头,打散一脑子的胡思乱想,咬牙一路在黑暗中摸索过去,果然每隔五步便会有一个小锤子。

    眼前有一点光明闪现,越往前走,越是耀着我的眼,让我心中一片雀跃。

    我加快了脚步赶过去,前方竟隐隐有谈话声传来,我猫着腰,轻轻往前走,只见前方坐着一拨人围着篝火,右边站着一个带白面具的高大黑衣人,旁边慵懒地坐着一个俏佳人,竟然是那个司马遽和青媚。

    左边的便是一脸冰冷的齐放,沿歌坐在旁边,呆呆地看着怀中抱着的一个包袱,那是春来平时爱穿的一件衣衫,我心中一阵难受。

    “此处乃是音律锁,我们四人当中唯有本宫会奏,齐仲书,所谓识实务者为俊杰,你若归降原三爷,我便带你们一起出去如何?”

    这是司马遽的声音。

    这小子什么时候那么死忠原非白了?还替原非白劝降我的人?

    “你不必担心你家主子,当初在紫园当差,本宫就看得出来,她是个少见的伶俐丫头,现在身边又有原三爷护着,想想这几年没有原三爷庇护,虽说不男不女,倒也活得有声有色的,不但生财有道,成了全国的富商,还老婆媳妇娶了一大堆么?”

    “那些女子皆是我家姑娘一路上遇到的可怜之人,受尽乱世□,无处可去,姑娘才收留他们的,还有那些希望小学的孩子,亦是这些年战乱的孤儿,你可知我家姑娘这些年救了多少人,又为原三爷拿出了多少钱?”齐放冷冷道。

    “哼!”青媚撅了撅小嘴:“若没有大理段家在后面撑腰,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哪有如此神通?”

    齐放冷冷看了她一眼:“你不也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可是原三爷不也承认了你的才华,让你凌迟了你的主上兼情人,成了东营暗人的统领么?你也不简单哪!”

    “哟!这话要搁在别人嘴上,兴许我再凌迟他一千遍,不过既是江南的冷面书生,我可当做是一种赞美,”青媚美目一转,俏脸绽出一丝笑意,“谢谢你哪!”

    齐放微瞪着青媚,似乎没料到青媚会这样说,司马遽从面具后面冷冷道:“小青。”

    “反正等夫人回了原家,咱们便是一家人了,冷面书生,你那些个暗人以后就由我来□。”

    “不劳费心,况且我家主子家大业大,还是让主子自己来做主。至于暗人,我绝不会把我的人放到像你这样心狠手辣,卑鄙无耻的女人手里。”

    青媚一阵仰天大笑,像是听到最好笑的笑话一般,然后猛地闭嘴,跑到齐放面前,一摊五指:“如果暗人不够心狠手辣,卑鄙无耻,如何称之为暗人?”

    “那个装成你家姑娘的蠢女人,是你的相好!”青媚昂着脖子,从鼻子里轻哧道,“一看就知道平日疏于练习,既做替身,便要熟知所替之人的习性,喜好,既便不知,听民间传言,也当知君莫问是何等人物,为何到了她的手里,怎么就变成个泥人了?连个小孩儿都看穿她是个假扮的,我做暗人也算做了一辈子了,就没见过像她这样烂的暗人,若不是落到三爷手里,她早就不知道死了几次了,我若是你,便到治明街买块老豆腐撞死算数。”

第一百四十四章 花开花落时(二)

    第一百四十四章花开花落时(二)

    齐放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说实话我同小放相处那么多年,第一次知道原来他的脸部色彩也可以这样丰富。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齐放一把扣向青媚的衣领,青媚不但没有闪躲,反而顺势倒在齐放的怀中,在齐放健壮的胸前画着圈圈:“她还真是你的相好啊?”

    她媚然一笑,口中却吐出恶毒之语:“那你可真得快些到东营去找她,没有三爷和我的庇护,像她这样的美人儿……你也知道没有几个男人能按捺得住?”

    “你也算个女人!”齐放冷声道,一把甩开青媚。

    青媚在半空中如燕儿轻灵,反身单足点地,一手微扶云鬓,扯了扯衣衫,抿嘴笑道:“心疼啦!”

    “青媚,莫要再闹了,齐仲书,快随我等出去。”司马遽挡在两人中间。

    “请您先将我的这位弟子带出去。”齐放忍了怒气,“我要再去找一下我家小姐和段太子,万一撒鲁尔先找到他们,就麻烦了。”

    “不用怕,既便如此,反倒是件好事,”青媚一笑,“反正夫人手里有紫殇,碰到那撒鲁尔,正好给那人魔一点教训。”

    “什么?”一旁一直沉默的沿歌忽然站了起来,来到青媚那里,眼神有些崩溃,“你方才说先生有紫殇?”

    青媚冷冷一瞥:“没错。”

    “师傅,方才我们都在那个碎心城里,都看到了,那禽兽为了要找那个破紫殇,才把刚出生的女儿都给杀了,先生有紫殇,那为何先生不拿出来,这样春来就不用死了?”春来看着齐放,眼神却没有焦距。

    齐放的冷脸也出现了痛意,紧紧拉着沿歌:“莫要听那个妖女的谎言。”

    “齐仲书你这个大白痴,”青媚朗声道,“就在碎心城混战之际,青王便留下线索,说紫殇已经到手,我等只需出这地下城与之会合便是了。”

    “你若想死在这里,青王自然是乐得少一个对手,”青媚复又轻笑出声,“只是你口中那姑娘,还有你的相好,以后谁还会来保护,就凭你这些浓包弟子么?”

    沿歌虎目含泪,翻来覆去地喃喃道:“先生,你为什么不拿出来,是为了保护那个魔鬼?为什么。”

    “为什么,”青媚灿然一笑,“小兄弟,你家先生同那个禽兽是青梅竹马的昔日恋人,念着以前的情分,所以间接地害死了你的朋友。”

    他哆嗦着嘴唇:“春来不是我朋友,他是我兄弟,他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转而他无比愤怒地垂泪看齐放,大声道,“先生为什么不拿出来。”

    “师傅,春来死得那么惨,变成了一堆骨灰,他是为先生死的,可是先生却没有救他,”他抱着春来的骨灰大声哭喊着,“先生你为什么没有拿出来啊,君莫问,你为什么不拿出来啊,你是我最敬爱的老师,可是你却让我失去了最要好的春来,这是为什么呀。”

    他的话语如利剑穿透我的心脏,我泪流满面,蹒跚前行,拍打着那透明的墙壁,却没有任何反应。

    “我要去找先生,我要去找先生,问她为什么不把紫殇拿出来。”沿歌激动了起来,一手抱着春来的骨灰,往那块明亮的石壁上拼命地撞,眼看额头撞出血来,齐放从身后死死地揽腰抱着沿歌:“沿歌冷静些。”

    他目光瞪着青媚,咬牙道:“妖女,你还不快闭嘴。”

    青媚满面惶然:“原来你也不知道?”

    说罢,却又面色一变,兴灾乐祸地仰天大笑了起来,司马遽在一旁双手抱胸:“够了,小青。”

    他的声音阴沉可怕,青媚顿住了笑声,轻蔑地轻哼,拿了火把,往前走去。

    司马遽轻摇了摇头,抬手从篝火中抽出两根来递到齐放和君沿歌手上:“齐仲书,你的弟子伤心过度,你也莫要逞强了,先随我们出去,再。”

    说罢,又拾起一根火把,头也不会地往前走了。

    沿歌平静了下来,冷然地甩开齐放:“师傅,你知道吗,春来想娶小玉,他说和我一起活着回去,就立刻跟先生回了,可是我都没敢对那个傻瓜说,小玉其实喜欢那个土包子田大豆。”

    “先生老说,好人一生平安,可是为什么这世上的好人都没有好报呢?”他忍了许久,终是泪流满面,“当年的胡勇同我们无冤无仇,却血洗了盘龙寨,害死了我和春来他们的爹娘,现在这个丧心病狂的撒鲁尔连女儿都要杀,我糊涂了,这个世道是怎么了?”

    “我君沿歌在此发誓,如果先生果真为了保护那个禽兽,藏着紫殇,而害死了春来,我便从此与君莫问恩断义绝。”

    我痛哭出声,跪坐在那块石壁上,几不能声,真想冲进去,抱着沿歌,向他说着对不起,请求他的原谅。

    “傻孩子,乱世当道,本就是群魔乱舞。”齐放长叹了一声,“孩子,不要怪君莫问,怪只怪为师的命太硬,克死了春来。”

    沿歌一阵恍惚,齐放的面色黯淡,我从来没见过他如此伤感,他却携起沿歌的手,分了一根火把在他的手上。

    沿歌目光空洞看向齐放,愣愣地抱着春来的骨灰,由齐放拉着向司马遽和青媚出去的方向走去。

    我大叫着:“小放,沿歌,别把我一个在丢在这里,不要啊。”

    我的眼前只剩一堆渐渐熄灭的火堆,沉默地看着我,如同我心中的希望渐渐破灭。

    我大声哭泣着,彻底绝望了。

    沿歌的话在耳边回响,是我害死了春来,是我害死了春来,小放,不是你的错。是我这个罪人犯下这个永远也无法弥补的过错?我正要再击打石壁,那石壁却一下子失去了光彩,变成了一块没有镜像的普通石壁。

    我骇在那里三秒钟,颤着手再去触摸那面墙,那石壁又有镜像出来。

    一个浑身是血的红发少年,快步地逃到这里,一双殷红的血瞳带着恐惧和绝望,不停地往后看:“你们不要过来。”

    他缩着肩膀躲在角落里,抱着头,捂着耳朵,不停地哭泣,口里反复哽咽着:“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木丫头,”他大声哭泣着,“救救我,救命啊,木丫头,我为什么要练这种武功呢。”

    那哭泣声不停地冲击着我的灵魂,在我的耳边不停地响着,我泪流满面,再睁眼时,眼前站着一个红发少年,他比原来长高了很多,眼神清明,身穿皇族金红华袍,愈现英俊,身上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木丫头,”他对石壁淡笑着,好像活生生地站在我的面前,从怀中掏出两册快要翻烂的诗集,“花开不同赏,花落不同悲,若问相思处,花开花落时。”

    他依然微笑着,眼中却流出红色的眼泪。

    我欲站起来,胸前猛地抽痛万分,我颓然倒地,心中不由一片悔涩。

    为什么会这样,非珏,为什么会这样。

    远处有脚步声轻微地传来,我忍住抽泣,隐在一旁。

    “你可听到哭声了?”一个声音担忧地轻轻道,“好像是木槿。”

    另一人的声音略带冷意,声调微微上扬,似带着大理口音:“你的耳朵出问题了,何来哭泣之声?”

    我高兴起来,我认得这两个人的声音,是,是,是原非白和段月容的。

    两个天人之姿的青年转眼来到我的面前,一个似雪中寒梅冷艳,青丝如墨玉锦缎披在脑后,狭长的凤目隐着无限的睿智和心机,一手握着乌鞭,胸背金光闪耀的大弓。

    另一人恰如中秋满月,紫瞳潋滟,含着轻佻,偏偏不笑而含情。正是原非白和段月容。

    他们站立在那面透明的石壁前,段月容的手刚刚碰到那石壁,这时眼前的镜壁变了。变成了一个哭花了脸的披发女子,正拍打着墙壁:“小放,沿歌,别把我一个在丢在这里,不要啊。”

    我恍然,这面墙可以记录刚才发生的事,那刚才非珏的影像一定是他在练无笑经受罪时录下来的。

    段月容兴奋地高叫着:“木槿。”

    然后他似乎想穿墙而过,结果撞了一个包,跌倒在地上,望着那石壁有些发呆,“咦”了一声:“这是什么机关?”

    原非白冷然道:“这面墙叫做镜壁,里面暗藏海市蜃的幻像,须靠音律来解,又有人称其为音律锁。”

    “你所看到的,全是音律纪录下来的幻像,,”原非白一阵皱眉,自言自语道,“奇怪,为何这里也有我原家独门的音律锁?”

    海市蜃的音律锁?我慢慢一手扶着墙,一手扶着伤口走了出来,可是他们俩好像全副心神全在那面墙上,还在那里皱眉钻研。

    “这锁少说也有几百年了,为何一定是你们原家独门?难道就不行你们原家老祖宗从西域偷学来的?”段月容满面嘲讽,斜肩靠在石壁上。不经意地朝我出来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跳了起来:“什么人?”

    原非白的长鞭早已向我甩来,我啊地大叫起来,原非白似是听出了我的声音,立刻卷向我咽喉的乌鞭梢变了方向,卷向我旁边的石壁。

    原非白和段月容同时奔了过来,异口同声地问道:“你如何?”

    我苦笑地摇摇头,眼泪却流个不停。

    原非白在我胸口摸到了雪芝丸,喂了我一粒,然后为我注入真气。

    我缓了过来,段月容坐在我旁边一个劲地问我发生了什么事。

    我简单地把发生的事讲了一遍,原非白陷入了沉思,段月容却阴侧侧地冷笑着:“撒鲁尔,我定会让你生不如死,一生后悔。”

    “你们两个,”我抽泣地抓着原非白的手,看向段月容,怯懦着,“不要再打了,我不想看到再有任何人在我眼前死去了。”

    原非白的凤目垂了下去,段月容的紫眼珠子一转,状似诚恳道:“你且放心,我不再同踏雪公子呕气便是了。”

    原非白看着段月容弯出一弧冷笑,对我轻声道:“你且在这里歇一歇,我同段太子把这个音律锁解开。”

    原非白对段月容淡淡说道:“借段太子竹笛一用。”

    段月容冷冷笑道:“莫要以为这世上只有你踏雪公子才能妙解弓商,能打开这音律锁。”他探手入怀,取出竹笛,傲然道,“只要你报得曲名,没有本宫不能吹的。”

    原非白也不与他计较,思索半晌,报了几个古曲名。

    段月容吹了几首古曲,镜壁纹丝不动,原非白冷笑几声,段月容恨恨地吹起了长相守,但还是没有用,最后他也不耐烦了。

    “这突厥毛子真真奇怪,为何要用这种邪门的锁。”

    原非白这次没有开口反驳他,只是在那里靠着墙壁,紧闭着双目,似闭目养神,过了一会猛地睁开了眼睛。

    “木槿,”他严肃地问道,“姚碧莹最拿手的曲子,是不是广陵散?”

    我想了想,摇了摇头道:“非也,碧莹最爱弹的是高山流水觅知音,她本不喜欢广陵散的曲调,觉得太费精神,可是二哥说他最爱稽康高洁的品性,自稽康后,广陵散便从此绝矣,碧莹便说一定要让二哥听到真正的广陵散……”

    我猛地住口,看向原非白和段月容,原非白微微一笑,段月容则一脸恍然。

    是了,那开锁音律乃是稽康的广陵散,广陵散缘于聂政刺韩王的悲壮故事,而明家的先祖轩辕紫弥,如阿米尔所言,最后选择行刺毕咄鲁而失败自尽,在明家人的眼中正如聂政的壮烈事迹一般,故而选用了广陵散作为锁音律。

    段月容闭上眼睛似是平静了一下,将碧玉笛放在唇边,立刻一阵激昂慷慨的韵律飘了出来,满是戈矛杀伐的战斗气氛,段月容娓娓吹来,竟满是深情和悲伤。

    原非白凝神细听,微一点头间,看着段月容的凤目竟然闪过激赏之意。

    民间对段月容的音乐才能的吹捧,常常同原非白联系在一起,就连东庭名儒陆邦淳在世时有幸听过段月容和原非白的演奏,亦曾赞叹过:“大理紫月,操乐圣手,鸟兽闻奏,三日不离,光耀星辉,堪比踏雪……”

    我陶醉在那美妙的笛声中,昏昏然间眼皮不由下坠,只听哄然巨响,眼前那幅镜壁沉重地打开,段月容后退一步,仍未停止,却见眼前竟是满目樱花林的花海。

    我无法克制地目旷神怡,最前面的段月容,也是满面痴迷,同我一样忍不住向前走去。

    身后原非白暴喝出去:“快止步。”

第一百四十五章 花开花落时(三)

    原非白猛地将我甩到后面,可是他自己却无法止步,跌了下来,我清醒了过来,却见眼前是什么樱花林,耳边传来湍急的水流声。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那镜壁打开之后,竟然是一片危崖,那幻像之后便是一条几百丈深的地下涧水。

    我胆战心惊地飞跑到崖边,看着两人同时挂在崖边,一时间脑中一片空白,我该先拉谁?

    段月容不会游泳,这是我当时脑中闪现的最先的一条指令。

    于是我本能地一探手将段月容拉了上来,段月容那死小子,拼了命地死抱着我的手臂,紫眼珠子死死地看着我和百丈高危崖下的幽深水流,满是惧意。

    浑小子,瞪什么瞪,你怕个什么劲,谁叫你是个永远也学不会游泳的旱鸭子,水中大白痴。

    永业三后年他随大理王回了播州,我一直以为他学会了游泳,直到我永业七年买下了杭州的府邸,正琢磨取什么名,他老人家趾高气扬地赶过来了,一脸风雅地说道“本宫”他要为园中名景一一赐名,游园中大湖时,得意扬扬地说要更名问珠,我一脸木然地瞪着他,而他却得意地仰头大笑起来,这时湖中圈养的最大的一只仙鹤硬被他那可怕的笑声给惊飞起来,可能是那时的武功还没有完全恢复,那只大仙鹤飞过拱桥时,竟然把他生生给掠倒,唧一下掉进了湖里。

    他老人家沉啊沉啊,一众人等看得直干瞪眼,后来还是翠花最先反应过来,跳了下去,等捞上来时就跟一只落汤鸡似的,先是死抱着翠花,然后是死抱着我,看着不远处优雅的仙鹤,咬牙切齿了半天,厉声呵斥着命人把仙鹤全宰了。

    他的人在我的地头上,自然是不敢真去捕杀珍稀禽类,最主要的是他很快在我怀里很没用地晕了过去,我一开始以为他故意装纤纤弱质。

    唉!?我打了他半天脸,都肿了,还是没醒,然后我意识到了他老人家是真晕了。

    他发了两天的高烧,在我这里哼哼叽叽地养了十几天的病,翠花满面心疼地说,太子在播州曾经天天努力地学习在水中憋气,泅水,然而遗憾的是殿下愣没有学会,一气之下就不学了。

    我这才明白,原来世人口中一旦提起便是又惊又怕的紫月公子,那无恶不作的大理太子,天地人神共愤的大妖孽段月容还是有弱点的!

    他——乃是水世界一大白痴!

    他干吗抱那么紧,我使劲甩开他,正待去拉原非白,他却轻巧地跃了上来。

    潋滟的凤眸再看我时,已然没有了温度。

    我知道这一准又伤了他了,便疾步上前:“非白,你没事,我刚才先拉他是因……”

    我不由停了下来,因为他的眼神让我心酸,好像他根不认识我一样,甚至有了一丝鄙夷。

    他往深崖下急湍的水流凝视了片刻,面色有些惨淡,口中似是喃喃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这里乃是一条死路,还是往回走。”他不再看我们一眼,取了火把,独自往前走去。

    我的心上像是裂开了一道口子,疼得让我开不了口。

    远远地看着段月容:“你能走了么,快站起来。”

    段月容的紫眼睛也冷了下来,从地上一跃而起,鼻子里哧了一声:“你就怕他怕成那样。”

    有心想去看看段月容,又怕原非白冷脸子,想去跟原非白解释,又不想激段月容,几度心酸的眼泪欲落,我低下头,抹着眼睛跟在原非白的身后。

    原非白根本没有再回头,甚至连看也不看我们,只是大步走在前面,我疾步跟上去,他似乎也不想让我赶上他的步伐,我只得放缓脚步走在中间,段月容慢慢悠悠地在最后踱着步,有时还吹两句口哨,三个人之间的平圴距离大得可以容纳一台四人轿子。

    过了一会儿,有人走到我身边,吊儿郎当地搭着我的肩,我一甩,他掉了下去,过了一会又笑嘻嘻地搭了上来,我甩不开,只觉他在我耳边吹着气:“看看,原家的男人就这德行,知道我的好了,跟着他让你一辈子看他的脸色。”

    我使劲推开段月容,可能用力过大了,他摔在地上,却抱着我的脚不放,我怒从心底起,恶向胆边生,使劲地踢着他,可是他却左躲右闪,哈哈大笑着,好像以为跟我闹着玩似的:“打是情骂是爱,再狠点,木槿,本宫就喜欢你这烈性子。”

    前面的原非白转过脸来,面色冷得可怕,他不屑地看着我:“看来你同段太子相处甚欢啊。”

    说罢冷笑数声,段月容爬了起来,挂着笑意:“真是抱歉,原三公子,你也是男人,也当理解所谓小别胜新婚!”

    我大吼道:“别再玩了,段月容。”

    段月容敛了笑容,恨恨地哼了一声,倚到一处石壁阴阴地看着我和原非白。

    非白一指前方:“若是我没有弄错,前面乃是断魂桥,过了断魂桥,便是地宫的出口:禁龙石,锁着禁龙石的是音律锁,紫月公子既能同我一起用琴箫合奏打开境壁的音律锁,想必这也易如反掌。”

    他转向我,冷冷道:“此处乃是我与家臣的暗号,非白似是不劳段太子相送了。”

    我皱眉道:“非白,小放他们同悠悠在一处,司马遽从小在暗宫长大,亦通晓音律锁,小放又善奇门遁甲,你无须担心的,我刚刚在‘镜壁’看到他们一切安好……可能已经都出去了,现在我们还是一起走出这活地狱要紧。”

    “王妃好意?非白心领了,只是在下实在不愿意扰人好事。”非白却猛地将我推向段月容,他看着我的眼神好像在看一只肮脏的蟑螂。

    我着急起来,这个原非白怎么忽然在此范起病来。

    他的力道极大,我站立不住,段月容及时地接住了我,不由地泪水夺眶而出,涩涩道:“非白,求你别这样叫我,我和段月容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的。”

    “别这样叫你?又该怎么样叫你?”原非白淡淡笑了起来,又恢复了踏雪公子的骄傲,却让人感到他发自内心的绝望和鄙夷,“我这一生都是为你所累,你在同他快活时,我在地宫里受尽折磨,心心念念全是你的安全,可是你……花木槿早已卖身投靠……阿遽说得对,你同锦绣都是祸水。”

    “西安原氏向来有仇必报,西安屠城这一笔债,大理段氏最好早作准备,我原家迟早是要还的,花木槿,从今往后,你最好拉紧这个妖孽的手,我们再见面时,便是敌人,我必杀你同这个妖孽。”他说完,便将高贵的头颅别了过去,甚至不再看我一眼。

    我被他的话给强烈地震住了,我这一生最不想听到原非白嫌弃我,可是今天还是听到了,段月容却哈哈大笑,揽住我的腰,欣然道:“既然如此,那就多谢原三公子的成全,我自然会好好对待木槿和我们的孩子,哦,原三公子也知道,她叫夕颜,”段月容直起了身子,搂着我充满帝王威严地正色道:“将来……若有幸没有被西安原氏所伤,她……必会替本宫灭了西安原氏。”

    说罢,强拉着我的手走了,空气渐渐闷热起来,跑了一阵,却见一座狭窄的石桥,可能前面接近地心熔岩,一路之上,我的脑海中翻来覆去的就是他嫌恶的语气,嫌恶的表性,嫌恶地将我一推,一路泪水落到地上,很快地就蒸发了,段月容看了看我,也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抓着我向前跑着。

    花木槿,从今往后,你最好拉紧这个妖孽的手,我们再见面时,便是敌人,我必杀你同这个妖孽。

    记得上一次他放我走的时候,是让暗神带话说,只要他一有机会,定会将生生不离的解药双手捧上,浑蛋!你还欠我生生不离的解药。

    不对!像他这样骄傲的人,如果真的放我走,必然言出必行,会给我生生不离的解药,即使事出突然,没有给我,他刚才的面色好像也不太对啊!

    花开不同赏,花落不同悲,若问相思处,花开花落时。

    我心中彻悟,我又被原非白骗了。

    段月容停了下来,原来最后一道门就在眼前,那门前却是一幅飞天笛舞,虽然主角还是毕咄鲁可汗和轩辕紫弥,但画中的人物造型与姿势,却同原家紫陵宫门前的飞天笛舞图案一模一样,原家的地宫与这碎心城的地宫建筑人必是同一人。

    我回头,段月容的紫瞳透着对生的喜悦,对我柔情而笑,他举起竹笛,吹起那首广陵散。

    石门缓缓地动了起来,段月容的紫瞳充满了生的喜悦。他正要回头,我猛然点了他的穴道,然后把他使劲推出门外,段月容摔在地上,长笛掉在旁边,曲调一停,石门又开始往下坠,我对段月容艰难说道:“对不起,段月容,我不能就这样放下他,我若是有去无回,劳烦你帮着照看夕颜和大伙了。”

    紫瞳满是不信和愤恨,我逼着自己回过头,向原路跑了几步,可终是忍不住回过头,段月容似乎冲开了自己的穴道,向着石门以龟速挣扎着爬过来,眼看够得着那根长笛。我趴在地上,泪水划过鼻梁,滴向另一侧脸颊,这一刻我忽然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因为我终于作出了我的选择,这个我一直想作的选择,即使以死作为代价,我也不后悔,我也再不能后悔,我对着极度惊痛愤恨的紫瞳笑了:“月容,你说得对,月容,这八年来我的心里确实有你,有你,可是我……”

    我想对段月容说,如果没有原非白,早在八年前我就向你投降,甚至会像卓朗朵玛一样,老老实实地做了你的第几十房姬妾也没有准,可是那石门却遮住了我们彼此的视线,我只能听到他难听的呜咽。

    我想对段月容说,这几年你对我很好,我同你在一起很开心,你让我做我想做的事,从来没有逼我,也许对天下人,你是一代枭雄,冷酷残暴,杀人放火,是一个无恶不作的恶魔。可是这八年却从未这样对待我,你对我的宠溺我不是不知,月容,月容,我早已不再恨你,然而我对你的感情却也不是爱情那么简单……

    然而……然而我依然分不清我更恨你,还是更爱你……

    无论是恨也好,是爱也罢,就像你说的,我为自己的脸上带着昆仑奴面具,在心中一直拒绝承认一个事实,那就是你狡猾地利用这八年时间,终是堂而皇之地进入了我的内心深处……

    月容,月容……

    也许你会永远地容忍我带着这个面具,长长久久地纵容着我对于感情逃避,可是我终是有面对自己感情的那一天,像我这样的驼鸟,不到最后一秒是不会被逼出来的……

    对不起,月容,当我早年负了非珏,移情爱上了非白时,就注定了我这一生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这个错误如果无法弥补,我这一生也无法再去面对心中真实的情感。

    月容,我的左手写上一个你,右手却早已有一个他,他在感情上同我一样,也是一个骄傲的傻子。

    不,也许更傻,白白顶着踏雪公子的名号,受万人景仰,千军万马,严刀霜箭前可以面不改色,但是于情之一字,受了伤只会闷在肚子里烂掉,腐掉,然后带上厚厚的面具,缩在壳里,再不会去接受别人的感情,却见不得对方受一点点罪,月容,你亦是我这一生的知己,你明白我就是不能这样看着他一个人骄傲地去死……

    我张口欲言,却只是颤抖地反复喊着他的名字,泪水喷涌,一遍又一遍地念着对不起,月容,我对不起你,月容。

    我使劲地对他挥着手,明明知道他已经看不到我了,可是我还是对着石壁绽出自以为最美丽的笑容,我所看到的最后景像是段月容颤抖的手刚刚够到长笛,却随着石壁轰隆巨响,立刻消失在视线之内。

    眼前唯有一片斑驳腐旧的石门,毕咄鲁和阿弥静默森冷地看着我,仿佛在恶魔狞笑地看着猎物,我隐约听得石门的另一侧传来撕心咧肺的大喊:“木槿,你骗我,你说好要跟我走的,木槿,你这个狠心的女人,你没有心,没有心的骗子……。”

    就在原非白同段月容相博时,我为了能让他们停止自相残杀,便附耳对段月容说,如果我们三个一起活着走出去,我便跟你走。

    喊声最后混着哽咽的哭泣,我咬着自己的手背,不让自己崩溃,努力定了一定神,向原路跑回那个血腥的石洞。

    也罢,月容,就当我花木槿是个狠心的骗子,再不要为我留恋,带着卓朗朵玛和你的长子回到大理,成为大理最伟大的君王,忘了我这个不祥的女人!

第一百四十五章 花开花落时(四)

    我本想掏出紫殇,不想酬情华丽的刀柄上细小的夜明珠为我照亮了前方道路,我回到那间密室,却见一个白影孤孤单单地躺在那里,佝偻着身体,蜷曲成一团,紧抱着他的右腿,他果然是伤口发作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我冲上前去,拿出怀中他给我的最后一粒灵芝丸,掰开他的口,硬塞了进去,然后在他背后替他运气推拿,过了一会儿,他的脸色正常了些,慢慢恢复了呼吸。我便为他按摩那只伤腿,过了半个时辰,他睁开了眼睛,看到是我,有些迷惑,我大喜道:“非白,你好些了吗?”

    他似乎意识过来怎么回事,潋滟的凤目先是激动了一阵,然后冷了下来,冷冷道:“你以为你回来救了我,我就会接受你,你这个不贞的女人,根本不要想进我原家的门,我不想看到你,快滚……”

    他那个滚字还未出口,我早已一个巴掌甩出去,话说至今未止,原非白同学赏过我三个巴掌。

    第一掌因为他羞愤于自己这个天人,却失贞于我这个紫园里姿色平庸的女色魔丫头,那一双整日刷粪洗衣的萝卜手中。

    第二掌我发现了他与锦绣的私情,口不择言地触痛他心中的伤处,那时少年气盛的他气极甩了我一巴掌。

    第三掌是不久前,他扮作又臭又脏的张老头,为了救已近昏迷的我甩出的一巴掌。

    回顾我的复仇史,这是第二巴掌,说起来,五局三胜,我花木槿还是稍逊一筹,我扬起手,正准备再打一掌,可是看着他苍白的脸,五道掌印分明,惊讶悲伤的脸,伤心到晦涩的眼神,却是再也下不去手来。

    我一下子泄了气,跪坐在他面前,又是委屈,又是无奈,又是心疼,哆嗦着嘴唇难受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我泪如泉涌,悲幸地几乎不能言,只是双手抚向他的脸,口里含着我自己也听不明白的话,“对不起,非白,我刚才留下你一个人了,非白,对不起。”

    他的眼神满是心痛地震惊,张了张口,似乎还要再倔犟地再说什么,却是化作无语泪千行,紧紧抓住我的手,将我拉进他的怀中,颤声道:“你……这个傻瓜,为什么不跟着段月容走呢?我的流光散过效了,这条腿怕是再也动不了,只会成为你的负担。”

    这一刻,我的心仿佛要化成水,我像八爪鱼一样,紧紧抱着他,大哭道:“原非白你以为你长得帅就可以这样伤人吗?”

    “当初是你把我带到西枫苑的,你既然拆散了我和非珏,又为什么老是要把我推开?既然把我推开了,为什么又不找个女人好好过日子,玩你那争霸天下的游戏,总是让我为你牵肠挂肚,为你痛断肝肠呢?你这人怎么这样折腾人哪?”

    这几年来,我一直以为花木槿所有的痛苦,伤心,委屈都已经沉淀,甚至腐烂,永远地不会再愿意提起和面对,然而直到这一刻,却全都爆发了,我根本不知道他是否听清了我的说话,因为连我自己也听不清我的话:“你说过,你再也不同我分开了,为何还要这样骗我,这样骗我。你为什么总要这样骗我呢?”

    我紧紧地抱着他,而他也紧紧地抱着我,两个人浑身都在战抖,却再也不愿意放开彼此,我听着他激烈坚实的心跳,哪怕此时面对刀山火海,我却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发自内心的平静和安宁。

    原来女人的心真的这样小,原来女人的幸福竟是这般容易。

    我的泪水沾满他的前襟,他哽咽着:“傻丫头,这个傻丫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平静了下来,我埋在他的怀里,柔声道:“非白,我们真的出不出去了吗?”

    “我身边没有带古琴和竹笛,所以我是想让你同他在一处,可保安全。”他长声一叹,“更何况,流光散的反效用太过剧烈,我亦不知能陪你多久。”

    我抬起头来,抚上他憔悴的容颜,柔柔笑道:“只要有你在身边,哪怕只有一刻,便是一生一世了。”

    一抹绝颜而无奈的笑容浮现在他的唇边,他的凤目似也跟着笑了起来,眉间的愁云不知不觉地消散开来,他俯下身吻着我的额头,吻上我的唇,辗转反侧仿佛在品尝一生的思念,完全不似我认出他时那种有些霸道侵略的吻。

    我熏熏然地想着,这才是我记忆中的踏雪公子啊!

    分开的时候两个人都有些赧然,我扶着他站起来,低声说:“还能走吗。”

    他脸色如常地点点头,额头却渗着汗水,我心疼地拭着他的额头:“忍一忍,非白,我扶你走。”

    “木槿,这个禁龙石没有音律,断不能打开,我的长箫在阿遽那里,既然这个出口已经行不通,我们只能往回走了。”

    我点了一下头,让原非白持着火把,我则扶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七年已过,原非白的身材比之以前更是猿臂蜂腰,强壮健美,我几乎扶不住他,他身上的男性气息飘入我的鼻间,我一阵口干舌燥。

    我甚至有点胡思乱想,他是不是故意往我身上蹭,来诱惑我。

    我咽了口唾沫:“非白。”

    我这才发现他的脸色苍白,呼吸急促,然后傲藏的身躯猛地全部压在我的身上。

    我大惊,唤着他的名字,非白气息微弱:“你莫要管我,快走!”

    原非白的头一偏,我的心脏停跳了一刻,颤着手探去,他的脉搏还在,可是人已陷入晕厥。

    我流泪唤道:“非白,你一定要活下去,你我好不容易才重逢的,你不能这样对待我。”说到后来已是泣不成声,可是原非白却依然没有醒过来,我看了看周围,努力定了下心,便从非白身上取下真武候,将非白绑在我的身上,重又燃起火把,在墙上摸索了一阵,却再没有锤子记号。

    我的心仿佛沉入了绝望的大海,死亡的恐惧紧紧围绕着我,胸前的伤口也隐隐地如针刺一般疼痛起来。

    明凤城死时可是这般绝望?

    非珏一个人被扔在这地宫中伴这一堆尸骨可是这般痛苦?

    “谁来救救我们,”我流着泪在心中祈求着,“神啊,我只是错入这个时空的一缕幽魂,您要让我今日死去,我没有怨言,可是非白,求求您一定要救救他。”

    行了一阵,通道愈见黑暗,不见出口,流水之声慢慢传来,鼻间传来一阵刺鼻的腥臭。

    身边漂来绿色点点,原来我们又回到了非珏练功的地点。

    心中猛然惊惧地了悟,既然这里是非珏的练功场,亦是他进食的地方,自然会设计成**阵,绝不会让他的“食物”走远,那些不懂机关的“食物”,逃来逃去,最终都会回到这里来。

    我浑身已被汗水浸透了,胸口疼得像裂开似的,一下子倒了下来,我解开非白,艰难地趴在非白身上,忍痛又唤了声非白,却毫无反应。

    万念俱灰,看着这成堆成堆的尸骨山上那盛开的西番莲花,心想,当真要同原非白死在一起,索性一把火把这罪恶之地连同这西番莲一起烧,反倒干净。

    我主意已定,便将身上缠上引线,一头放到一旁的原油溪中,然后拉着原非白坐到一端,含笑说道:“非白,我能同你死在这里,是我花木槿的福气。”

    搂紧了原非白,正要点燃引线,看着火光下原非白昏迷中绝美而痛苦的容颜,又忍不住泪如泉涌,心上还是舍不得看着原非白死在这里,不由放下了火折子,抱着原非白绝望地痛哭了起来。

    一阵鸟叫传来,我抬头一看,却见一只五彩的鸟儿,飞到西番莲的大花盘上对着我咕咕叫着。

    竟然是那只我放在外面的鹦鹉,我开心地叫着“小雅”,它飞到我的手臂上,蹭着我的袖子,我大喜过望,人类贪新,动物念旧,小雅一定是飞回自己的窝中,只是它怎么会飞到这里来呢?

    无论如何,既然这只鹦鹉有办法飞进来,自然会想办法飞出去,那我们只要跟着鹦鹉出去就行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花开花落时(五) 第四卷完

    作者有话要说:

    海:写这一卷尾声时当初太过仓促,编辑们催得紧,是故写得并不明了,是我心中一憾,前几日加了一小段,有兴趣的同学可以耐心一观!

    偶可耐又可怜滴灰觉哪!!!

    我那时候实在被人催得太急了,而且身边一群探案高手,一般我就写几行字,就能猜出剧情来,所以我就不敢写太多了,没想到这块银牌成了个悬案,所以我决定写出来成就智慧而悲情的非珏!

      我想了想,还是将引线留在此处,又从尸堆里翻出几支铁箭带上,然后摸摸鹦鹉:“小雅带我们出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鹦鹉只顾同我亲热,根本没有理睬,我着急起来,把鹦鹉往空中一扔,它又飞回我的身上,我来回扔了几次,它似乎意识到我的用意了,往黑暗处飞去,我复又把原非白绑在我的身后,忍住伤痛向前走去。

    我照着火把,鹦鹉在前面飞飞停停,不离我两步之遥,过了一会儿,前面真的出现一丝曙光。

    我大喜,背着非白快步向前,前方是一堵破旧的石墙,我走入时,烟尘累累,似是很久无人启动,墙面唯留一小洞,鹦鹉开心地穿过那个小洞,飞了过出去。

    我愣在那里两三秒,那只鹦鹉又从那个小洞回了进来,然后又飞了出去,来回几次后,停在那个小方口上,好奇地转动着脑袋,似乎是疑惑,我为什么不能同它一样飞出去。

    我一屁股坐了下来,恨自己此时不能把原非白变成一只鹦鹉给送出去。

    我用我的脑袋撞着石墙,满心沮丧,没想到哗的一声,洞口打开了。

    我后退一步,怕有什么兵器射出,等了许久,这才放下心来。

    我拿了块石头扔了进去,没有什么反应,就背着原非白轻轻走了进去,然后待在那里。

    这是一个十分奇异的世界,放眼所及是一个红色的世界,红木椅子,红木圆桌,大红幔帐,红色流苏幔,就连裹着铜镜的锦锻都是用红色的。

    然而这个房间只有一半,到书桌这里却是一片怪石嶙峋,峭壁危崖,崖下水流之声比之方才更急,给人的感觉便是原本是一片温柔浪漫乡,猛地被一只上帝之手给折断了一半,只剩一半永远地留给了这个静止的世界。

    我放下原非白,走到床边,用原非白的乌鞭轻轻撩起红纱帐,却见帐里睡着两人,一个身形伟岸的男子,抱着一个绝代姿容的女子,竟然是我在壁画中所见的毕咄鲁可汗同轩辕紫弥。

    象牙床上两人红色的衣衫虽是缀满宝石珍珠,却十分古老,略有退色,面容有些干涩,那个毕咄鲁浑身有些发黑,像是中了巨毒而死的,然而两人的面容却依然称得上栩栩如生。

    我暗想,这两人身上必定有水银之类的化学药品方可保持容颜不老,突厥人流行火葬,那毕咄鲁可汗理应同所有的可贺敦和宝物焚烧在一起,化作天灵啊。

    阿米尔说过,轩辕紫弥曾想用酬情行刺毕咄鲁,结果失败了而被迫自尽,那么这个毕咄鲁又是如何中了毒的?

    目光下移,却见轩辕紫弥怀中抱着一支碧玉短笛。

    我心中一喜,心想等非白醒过来,便可折回来时路,利用这支碧玉笛,吹奏广陵散,便可逃出生天。

    心下,搂住鹦鹉亲了好几下,然后在两人床前跪下来,认认真真地磕了几个头,心中暗念:“民女花木槿,借用轩辕公主您的长笛一用,如若逃出生天,必定想办法归还。

    我深吸一口气,上前极轻极轻地抽出那支短笛。

    我轻轻用衣衫一角擦净那支短笛,却见那短笛似翠竹欲滴,在火光下折射出一汪剔透的凝碧,握在手中也是温润透心,也不知是哪里采来的上等的翡翠。

    我微微一转,却见笛声背后,刻着两个极小的古字“真武”。

    我心中一动,这是明家的短笛,轩辕公主至死都要抱着这把短笛,原来是明凤城送给轩辕公主的信物?难道是公主看到了这把短笛,猜到明凤城同她在一个宫殿吗?

    我有了一种奇特的想法,也许公主到死抱着这短笛,是想如果明凤城还活着,哪怕找到她的尸体,也能吹动音律锁,逃出生天。

    我叹了一口气,其实两人相隔不远,却是咫尺天涯。

    我转回身,跪在原非白面前,正要再试一次唤醒他,给他看这把短笛。

    “他醒过来也没用了?”

    这个声音如魔鬼的歌唱,优雅性感,却带着一丝冷意,让我的肌皮一层层地战栗了起来。

    我暗中将碧玉笛塞在原非白的怀中,慢慢地转过身来。

    “可汗万岁,可汗万岁。”五彩鹦鹉唧唧咕咕地叫了起来,似是很开心,飞到那人披散着红发的肩上。

    “真想不到,你竟然还活着。”

    酒瞳闪着两点血红,性感的唇对我笑着,我看着他,心头也平静下来:“让陛下失望,花木槿实在很抱歉。”

    他的身上早已换了一身干净的红色皇袍,那红色倒是同这里的红色主题很相称。他摸着鹦鹉身上的长毛,可是鹦鹉却忽然害怕地飞回到我的肩上。

    他的身后传来嗒嗒的脚步声,一只类似大鳄鱼的大怪物显从撒鲁尔的身后转了出来,对我低声咆哮着,像是要向我冲过来。

    撒鲁尔摸着怪物的头颅,柔声道:“小乖,别急,他们都是你的。”

    大怪物低声吼着,不停地看着我,撒鲁尔微笑着:“你要吃它吗?”

    我浑身开始打着颤,这个怪物是要吃我吗?

    就在疑惑地一刹那间,撒鲁尔的身形动了一动,我根本没有看清他的动作,我肩上的小雅已经到了他的手中,害怕地尖叫着。

    撒鲁尔还是笑着,把鹦鹉甩向怪物,那个怪物一张口把鹦鹉吞了下去。

    “小雅。”这些仅仅发生在瞬间,我叫着鹦鹉的名字,心中凉透了。

    同时,我一下子明白了很多事情:“拉都伊……拉都伊是你让香芹杀的对吗?”

    “这样……阿米尔就会下决心来助你对付果尔仁了。”

    他对我开心地点着头,血瞳似也带着笑:“你果然聪明。”

    “原来这是你的怪兽,这个怪兽从我手上夺去了酬情,你用这把酬情杀了你的亲生母亲。”

    “谁叫那个□怀上了孽种,还要帮着果尔仁来对付朕,”他淡笑着凝注着我,“这里很奇怪,像不像腾格里将这个房间砍下了一半?”

    “的确很像。”我淡淡回着,目光随着他不停移动。

    “朕第一次到这里也很惊讶,”他俯下身看了一眼轩辕紫弥,“这个女人真漂亮,你不觉得木丫头长得有点像她吗?”

    经他这么一说,我才意识到,轩辕紫弥同姚碧莹那忧郁娴静的气质还真有两分相似。

    我微一点头,依旧看着他:“碧莹怎么样了?”

    他的眼神微黯:“血止住了,大夫说她可能再也不能有孩子了。”

    我心中一阵难受,他复又无所谓地耸耸肩:“好在她已经有两个孩子了,木尹还是太子。”

    我冷冷道:“陛下不担心晚上睡觉做噩梦吗?”

    撒鲁尔大笑了起来:“你这是在嫉妒,花木槿,这原本是你的一切。”

    “陛下,我是不会去嫉妒一个错爱上了禽兽的可怜女人。”

    他对我冷笑着:“你只要够胆子就继续说下去。”

    “陛下是撒鲁尔,是为了身家性命,连亲生女儿都要杀的恶魔,而不是紫园的那个痴儿非珏。”

    “陛下不愧是天之骄子,您牺牲了能牺牲的一切,陛下,那夜您闯到我的房间欲对我非礼,其实是想试探我,是否能为你所用。因为我无法如你所愿,于是您让人纵火焚烧宫殿,那样便能嫁祸给碧莹和她身后的火拔一族,可以逼迫段月容同您一条战线,共同对付火拔家,然后您打算把我的身份公诸天下,便能挑拔大理同原家的关系,让他们自相残杀,你亦可以借此摆脱原家。可是你没有想到在最后一刻原非白救出了我,而段月容不但同意了您的结盟条件,并且亲自到了弓月城,于是您就放过了我,让我离开弓月城。”

    他扯出一丝微笑,站到我的面前,猛地一甩手,给了我一个耳光。打得我眼冒金星,脸颊酸疼,跌倒在非白的身旁。

    “汉人有一句话,叫做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行,你为什么偏要回来呢?”他的微笑不变,口气却变得森冷,“你同那原非珏,都一样,是个可怜虫。”

    “原非珏练成了无相真经,不但成就了天下无敌,还成为这世上最精明睿智的人,可是他却不敢面对练功的过往,于是他躲了起来,让我来助他面对这一切。”

    他轻叹一声:“他的脑中有着一抹红色,叫做木丫头,也牢牢地烙进了我的灵魂,我们第一次见到姚碧莹的时候,是她拿着那个娃娃红着眼睛来到弓月城,当时我们感到那个布娃娃看上去很熟悉,却不记得你的长相,因为原非珏这个可怜虫从来没有机会见过你长什么样。”他哈哈大笑,笑声无限嘲讽。

    “别人都说她是木丫头,可是我和非珏却知道她是个假货,虽然她有着一双很美丽的眼睛,长得同轩辕紫弥有几分相似,那样的悲伤,可是她的眼神总在闪烁,却又包藏着无限的野心,我和非珏的周围全是一群陌生人,我们难辨敌友。他们对我说,我是撒鲁尔,我信,他们说我是西突厥的可汗,我信,他们让那个陌生的女人做我的母亲,我也信,他们说她是果尔仁同汉人婢女私生的女儿,是我平时最宠爱的木丫头,我更是信了。”

    “我能不信吗?”他耸耸肩,“女人的心最是善变,想彻底得到一个女人,她的身体是最好的筹码。更何况她是这样一个绝世美人儿。

    “出乎我的意料,她竟然还是一个完美的处女,于是我想尽办法让她对我死心踏地。我不喜欢轩辕家的女儿,整日在我耳边唠叨两国和平,我最不喜欢她同我所谓的母亲永远站在一条战线上,不准我做这个,不准我做那个,不过现在她终于被驯服了,知道只有我才能满足她的□,给她儿子,给她幸福。”谈起轩辕后后,他的语气饱含轻蔑:“既然他们没有一个人愿意我想起过去,一心想让我做一个傀儡可汗,那就做,反正人生在世不过百年,我是大突厥的可汗,人人羡慕的人上之人,娇妻美妾,荣华富贵,应有尽有,如今更是统一帝国,民心所向,拥有了一个男人最宝贵的一切,我何故还要执著于过去的羁绊,那无望的记忆?”

    我缓缓站了起来,走到他的面前,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你说得对,人生在世不过百年,拥有的不过是具丑皮囊。可是,人生这一世最保贵的不是锦衣貂裘,美女香车,而是那最不堪的记忆,”他的笑容敛住,血瞳犀利,我继续说下去,“无论功名权势,爱恨欲憎,百年之后,一碗孟婆汤让你忘记一切,一切的一切都将归为尘土,唯有这些记忆可以证明你活过这一遭。一切不至于沦为虚无,便是禽兽狗猪相处久了,尚且认得主人朋友之说,依恋过往,更何况是人,你不记过往,敌友不分,连猪狗亦不如。枉为人世一场。”

    我话未说完,撒鲁尔又挥出一掌,我的左脸如火烧一般疼痛,然后贴着明亮的大理石,刺骨的冷。

    我的长发遮住了撒鲁尔狰狞的表情,喉间的血腥渐渐漫延开来,红色的液体沿着长发,滚到金砖之上,瞬间这个精致瑰丽的屋舍里弥漫着血腥气。

    我喘着气,用长袖指去嘴角的血迹,努力爬起来,眼前是那张阴沉邪恶的俊脸,他的眼瞳如我身上的鲜血一样艳红。

    他蹲了下来,与我平视,忽地一笑:“夫人搞错了,我是撒鲁尔,突厥的皇帝,不是原非珏那个可怜虫,”他猛然抓起我的头发,拽到一面银镜前,迫我抬起我的脸对着银镜,“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只有鬼才会喜欢你。”银镜如新,幽暗阴森的烛火下,颤抖地印着一人长发如瀑,面色如鬼苍白,容颜扭曲,泪眼颤抖。

    他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字慢慢说道:“有一点非珏同我一样,平生最恨背叛,也许我没有记忆,猪狗不如,那你呢?在紫园里欺骗非珏,暗中勾搭上原非白,为了苟活,委身于大理段氏,请问花西夫人又比猪狗好多少?

    “每一次我看着你的脸,就会让我想起原非珏是个多么可悲又可怜的家伙,原家竟然欺侮他到这种地步,送给他你这样的又丑陋,又刁滑,而且还水性杨花的贱人。”

    银镜随着我的泪眼慢慢扭曲了,里面的红发君王渐渐化成魔鬼,对我狠狠地嘶吼着,无情地咆哮着,他一松手,我像破布一样瘫在地上,我发上的血沾到他的手上,他嫌恶地用我身上的衣袂擦了擦,然后一甩头发,傲然立起,高高在上地看着我在地上痛苦的蠕动。

    “我要谢谢你,”他笑弯了那双大眼,“你的出现终是让火拔家族着急了,木丫头害怕了,于是写信给果尔仁,他忍耐不住便亲自露面到弓月城来探个究竟,我有了理由联合其他部族来削夺果尔仁的势力,果尔仁这么多年一真利用木丫头在我的身边作眼线,于是我便利用香芹反过来作了他们的眼线,我本就打算对付火拔家族,还在担心这个孩子的去留,现在一举数得,也算她的造化。”

    非珏已经死了,真的已经死了,我看着他,悲凉到了心底,我的手扣着地面,生生折断了指甲,却毫无痛觉:“那个孩子是你的亲骨肉,那个女人是你的亲生母亲。”

    他轻声一叹:“果尔仁太嚣张了,自从我立了太子,火拔部落就不停地掠夺弱小伯克的土地,压制王权,他还敢同那个女人,有了孽种……我忍了这么多年,我的母皇被火拔家的果尔仁行刺了,我便可以有机会进缴他的部落,于是我将顺利地收回帝国调兵的信节,重掌全国的兵权,实现了我梦寐以求的亲政实权,这难道不值得庆贺吗?然后我自然再会实现果尔仁的心愿,出兵河朔,进军中原,吞并大理。至于孩子,我多得是,虽然她不会再有孩子,可是我会像毕咄鲁可汗爱轩辕紫弥那样一生宠她爱她,”他仰天得意地大笑了起来,这个样子像极了当年在槐树下,我说要他把自己送给我时,他那得意的笑容,可是他的眼中早已不复清澈,他的笑声亦不复少年的清朗,那酒眸只是跳动着罪恶的火焰:“花西夫人,一切都要谢谢你,是你在瓜洲对我的邀请,让我对过去又产生了兴趣,于是揭开了这长达八年的秘密。我怎么能不谢谢你呢?”

    疯子,这个撒鲁尔是个疯子。

    “万能的腾格里,”他走向毕咄鲁的宝座,痴痴地抚摸着上面精美的狼图腾雕纹,“万能的神啊,您助我发现了这个秘密,完美地利用了它,然后又让我成功地埋藏了它,为我保守了这个秘密。我将会把这个宝座安到中原去,把您的荣耀撒播到愚蠢的汉人那里,让他们为他们的无知付出代价,以实现我历代大突厥皇帝的梦想,”他扭头看向我,酒眸跳跃着邪恶的兴奋,“首先从你的血祭开始!”

    “这样,让小乖来决定,先吃哪一个,是你还是踏雪公子呢?”他似是烦恼地拍拍怪物的脑袋,酒瞳却兴奋示意着怪物。

    果然怪物咆哮着向我们跑过来,我早已拉弓上弦,射出四支,二支皆为怪物的身体弹开,另两支,全部射中他的两只眼,怪物开始乱跳,朝我的方向乱撞,我伏低身子,凝住呼吸,护着非白,拾起一个酒杯,向撒鲁尔的方向掷去,撒鲁尔冷笑着挥手打开,可还是惊起了声音,怪物在剧痛中向撒鲁尔冲过来,撒鲁尔对怪物叫了几声,怪物依然乱冲乱撞过来,撒鲁尔冷笑着挥出一掌,怪物浑身爆裂开来,红色的房间沾满了怪物的血污。

    撒鲁尔嫌恶地擦着身上的血污:“这只野兽是雌,还有那只被阿米尔烧死的那只是雄兽,都是轩辕紫弥王妃从中土带来的,很奇怪,看似这么温柔美丽的人却能驯服这样凶残的野兽。”

    “轩辕紫弥死了,毕咄鲁也跟着服毒自尽了,而这两只野兽却不愿意离去,永远地留在地下,为轩辕紫弥王妃守陵。”

    “原非珏在这里练功,有时把剩下的食物留给他们,他们便认了我们做主了,带我们来到个秘密宫殿,让我知道了这个地宫的出口。”他看着怪兽摇摇头,“可惜畜牲就是畜牲,永远只能这么蠢。”

    “好,”他无奈地拿起了弯刀,“你也算是原非珏喜欢过的女人,本不想亲自杀你的,可惜现在小乖死了,只好我来了。你放心,我会尽量快一些,让你的痛苦少些,然后再把这个原非白送上路,让你们也好在黄泉路上相伴,我会把原非白的尸首交给原家,你的尸首交还给段月容,这样大理段家同西安原家仇恨愈深,我也好实现我的愿望,你说好吗,花西夫人?”

    他兴奋向我走来,酒瞳杀越深,我抹着嘴角的血迹,忽然觉得好笑,事实上也的确笑出声来,然后化作大笑。

    撒鲁尔冷冷地看着我:“你笑什么。”

    我止住了笑声,站了起来。

    “非珏,我知道你在,你听得到我说的话,”我的眼中泪不停,然而那心中反倒平静了下来,我慢慢说道:“对不起,非珏,这世上,我花木槿顶顶对不起的人就是你原非珏,我没有遵受我们的约定来弓月城找你,才会让你这样痛苦。你无论要怎样惩罚我,都没有怨言,可是我却不能让你伤害原非白,因为我真的爱上了他,我……并不后悔,也无法后悔。”

    我看向原非白,就在这个时候,原非白的凤目长睫微颤,似是悠悠醒转。

    不要醒啊,非白,我不想让你看着我死去。

    我向撒鲁尔走去:“谢谢你,撒鲁尔。”

    他的眼中闪着鄙夷,淡淡嘲讽道:“谢我什么,让你和这个瘸子可以死在一起了吗?”

    “不,我不会和他死在一起的,我是不会让他死的,撒鲁尔!”我猛然砍出一酬情,撒鲁尔自然轻轻一格,我不停地向前攻去,他的内力强大得惊人,每一次我的酬情与他的大刀相格,我浑身血液好像都要被他的内力给震出来似的,我对他淡淡笑着,尽管我认为此时的笑容一定万分难看和狼狈,“我要谢谢你终于让我可以问心无愧地说出我心里一直想说的话来了。”

    我侧身让过撒鲁尔的弯刀,然后让他的弯刀顺利刺进我的左肩,他在我对面嘲讽地笑着我的不济,眼中却对我肩上流出鲜血感到兴奋,我一咬牙,往前奔进,任由刀峰在我的骨肉间穿行,那骨骼肌肉的撕裂声中,我听到原非白疯狂地大吼着我的名字。

    我在极端的痛苦中,靠近撒鲁尔,他似乎不有想到我会用这种决绝的方法靠近他,可是他那空着的一只手闪电般地握住了我刺向他的酬情:“可笑的女人。”

    他悲怜地看着我,微一用力我的手骨断裂,他的脸上闪着残酷的笑容:“唉!像你这样的女人归顺我不好么?何必自讨苦吃呢?”

    “一万年,原非白,你听好了。”我用尽力气握住了怀中的紫殇,盯着撒鲁尔不解的血眸,大声说道,只感觉到自己周身的血液在沸腾,我想回头再看原非白一眼,却没有勇气看到他心碎的样子。于是咬牙抱紧了撒鲁尔。

    一阵耀眼的紫光从我和撒鲁尔的怀中发出,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我,甚至害怕地忘记了挣扎,我大笑道:“花木槿爱原非白一万年。”

    我抱紧撒鲁尔,将他推向悬崖。

    非白,我一直在想我是什么时候爱上你的,我同非珏在一起耳鬓厮磨六年,可是我却只同你相处了短短的一年。

    是我从第一次见到你,就爱上你了?

    是因为你惊为天人的外表?

    是因为你的神秘哀伤的眼神?

    是因为你的宫灯华羽?

    是因为你那绝艳的笑容,还是那朝夕相处渐生的感情?

    难道还是前生你我有缘,冥冥之中,我要注定今生今世为你魂断神伤?

    这些都是我八年来想破了脑袋都不得而知的问题。

    看来我们之间是缘?是劫?或是孽?已然不得而知了,只是我没有告诉任何人,这八年来我午夜梦回所见的,却是你我相处的点点滴滴,回忆越来越多,未来变得越发渺小,思念已是等闲。

    我听见耳边撒鲁尔在大骂着贱人,我却死死地抱着他,坠落中,我翻过身来,看到悬崖上非白探出的脸,他的眼睛血丝密布,神情恐惧似发了疯,整个人都在发着颤,他似是想要跳下来同我们一起去,可是他的身后出现一张无限风情的俏脸和一张白面具,正是悠悠,她死死护着非白,看着我充满了惊诧震憾。

    我不由微笑了,此刻我终于明白了二哥当年被段月容砍伤掉落山崖时的心情,能看着自己喜欢的人活下去,虽是牺牲自己,未尝不是一种幸福,我向他们挥了挥手。

    黑暗开始吞没了我,撒鲁尔拿着酬情在我身上乱划,好像在拼命摆脱我,好丢掉那块紫殇。

    无边的疼痛伴着浑身的血腥潮湿,可惜我却无力再睁开眼睛,我的怀中陡然一空,撒鲁尔似是挣脱了我,往我怀中塞入一样东西,我的胸前立时一片灼热,发烫得我惨叫出声,混混沌沌的脑海中猛响起果尔仁的话来:

    “贬下界的仙子喝了孟婆汤,重新投胎后却忘却了前世的一切,也忘了那妖王,妖王终其漫漫一生也无法得到仙子的爱,无奈的妖王便流下一滴伤心的紫色眼泪,化作了这世上最珍贵的紫色宝石……

    我睁开眼,眼前却是前世投胎前地府的过往总总,紫浮对我那莫名其妙的一笑,猛然惊觉,他的笑容原来是这样的空洞和悲哀。

    随即又是段月容伏在石洞口那绝望而心碎的嘶喊:“木槿,你这个狠心的女人,你没有心,没有心的女人。”

    月容,我如果死了,你会解气吗?

    未知的黑暗涌了上来,痛苦中的我终于失去了意识。

    尾声

    “木姑娘,木姑娘。”我睁开了眼睛,一缕红发丝轻轻撩着我的脸颊,痒痒的,我坐了起来。

    阳光透过花丛,微洒在我眼中,我轻抬手,咦,我的手不疼了,胸闷也消失了,混身从来没有这样轻松过,耳边百鸟婉转,我正坐在厚厚堆积的花瓣上。

    一个粉衣少女,俏立在桃花雨中,正侧头抿嘴对我微笑:“姐姐。”

    “初画,”我开心地跳了起来,向她走去,忽然注意到初画的旁边站立着一个秀气的黑衣青年,他对我腼腆地笑着:“木姑娘好。”

    我停住了脚步,细细地看了一会,恍然大悟地唤着:“您是鲁元先生?”

    鲁元点点头,对我似是笑意更深。

    “先生。”身后有人轻声唤我,我转身却见一个满面憨直的小少年站在那里搔着头,对我呵呵笑着。

    “春来,”我欣喜若狂,奔上去,抱着他泪流满面。

    初画笑道:“姐姐,时候到了,我们走。”

    “上哪里去?”

    “你本不属于这里,姐姐忘了吗?”初画温然笑着:“是紫微天王错夹着你入了这个世界的,你同春来的阳寿已尽,我和鲁先生是来带你走的,去那往生的世界,彼岸花的乐土。”

    她微抬手,往事便在我脑海中一一闪过,可是我却觉得我好像忘记了很重要的人或事,可是再一想起,却是一片空白,心上隐隐地似冰锥在凌迟,痛了起来。

    桃花艳红,纷芳的香气令我恍惚地点着头,拉着春来举步走向初画。

    “木槿,”忽然一个声音在我身后轻唤着。

    我回过头去,酒瞳红发的阳光少年背负着双后,一身红衣飘飘的他,在阳光下对我朗笑着,他挂在胸前的银牌子耀着我的眼,我微笑了:“非珏,你是来送我的吗?”

    “不,木槿,我是来接你的!”他潋滟的酒瞳反射着阳光的温暖,他上前拉着我的手,我耳边闪过一阵轻微的叫声,再回头,却见初画和鲁元惊恐地看着我们,春来瞪着眼睛,大声叫着恶魔,初画身边的桃花落得更猛,两人微露痛苦之色,她一掩长袖,同鲁元和春来渐渐消失在我的眼前。

    我惊诧地唤着他们的名字,向她消失的方向走去,非珏却拉紧了我。

    他还是那样柔笑着:“木槿,你本不属于这里,让我带你去无忧城,”他一指远处云层中一抹缥缈的嫣红,似有千万株樱花随风摇落微笑,他快乐地对我说道:“去那没有战争,没有痛苦,没有忧愁的地方,就我们两个,再也不要有离别和泪水,你本不该来这世上,我也不该来这血腥之地,就让我们永远离开这些痛苦,去实现你心中的长相守,永不分离。”

    我心花怒放,我终于可以去寻找那长相守。

    方自举步,心中却一滞,奇怪地想着,何谓长相守?

    什么是长相守,方才那心痛的感觉又起,我一定忘掉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可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不要去想了,这会让你很痛苦的,”非珏拉紧了我的手,我感觉我和他渐渐飘浮了起来,往那满是樱花嫣红的无忧之城飞去。

    我轻松地想着,对,不要再去想了,我要去那无忧之城。

    “不要去,木槿。”一声叹息在我们身后响起。

    回头看去,却见一人站在木槿树下,乌发飘扬,紫色眸光闪处,悲悯万分,这人长得很熟悉啊。

    我的胸口隐隐地痛了起来,哦!这是那个紫浮。

    他一脸祥和地站在木槿树下,对我轻柔地叹着气:“木槿,你不要跟他去。”

    我恍然大悟地笑着:“你是紫浮,我记得是你拉我下界的,不过一切都结束了,我该离开这个世界啦。”

    “傻瓜!”他忧郁地笑了起来:“一切才刚刚开始,每次都是这样,你总会想要逃开,这一次也不例外吗?”

    他向我微一抬手,纤指优雅:“这一次,请问一问你的心。”

    我诧异地看着他,可还是不由自主地低下头。

    我的胸前似有什么东西在发着紫光,我探手入怀,方才触到一块温润凝滑的石头。

    骤然间,胸口涌起一丝温暖,我听到我的心脏强烈地跳动声。

    非珏惊恐地看着我,以至于俊脸扭曲了起来,他在旁边疯狂地哭喊了起来。

    我的胸口灼热地燃烧起来,像烈火焚烧着我的心,我惊慌地扯开领口,一块紫色的石头发出白昼阳光一般耀眼的光芒,快速地吞嗜着我胸前的皮肉,嵌入我的心脏。

    巨痛中,我睁不开眼睛,混身每一寸肌肤都在痛,都在燃烧,一直我灵魂深处,我的心,我的心在燃烧。

    元庆二年元三月初二,天下传闻,突厥第一名臣果尔仁带领火拔部在突厥天祭之际公然发动叛乱,使人刺杀突厥万人景仰的女太皇,并在弓月宫中埋下的炸药,欲一并阴谋行刺突厥绯都可汗,宫中多处宫殿毁损,宫人受伤无数,所幸绯都可汗有腾格里保佑,虽受了重伤,性命却无忧。

    绯都可汗身心受闯,几次痛哭于樽前,直至晕劂,最后仍然勉力亲自举行了詹宁皇太后的火葬仪式,西域诸国纷纷遣使前来纷纷哀悼,西庭亦派出踏雪公子亲自出席仪式,并送来了西庭世祖亲自写的吊文,赐溢号宁帝。

    同日,葛洛部伯克阿米尔联合大理击溃乌兰巴托的火拔党族,火拔族无论男女老少,均遭野蛮的屠杀,无一幸免,而乌兰巴托从此归葛洛罗的阿米尔叶护所有。

    之后,突厥归还了多玛城及太子新妃洛果吐司之女于大理,并同意迎娶大理宗氏女为可贺敦,以修和好。

    绯都可汗最宠爱的可贺敦,火拔家的热伊汗古丽,因为父兄的叛乱而受到牵连,受到了强烈的刺激,以至于小产,悲痛欲绝之下,得了失心疯,连自己的孩子也不认识了,俱说整日抱着一个长辫子的布娃娃哭笑成癫,仁慈的绯都可汗,不但没有将其打入冷宫,甚至没有撤去她的大妃封号,但是为了大妃娘娘的病情,仍然将其迁入以前女太皇住的冬宫。可汗怜木尹太子及阿纷公主年糼失母,便让皇后代为教养,并重新掌管后宫事物。

    元庆元年突厥的雨水略微嫌长,老天爷似有下不尽的春雨,如同草原上纯朴的牧民怀念女太皇的泪水,又似在哀叹火拔家一去不复返的荣耀。

    已是惊蛰时分,春雨仍是不停,宫人的汗水混着雨水,不停歇地修复着被炸毁的宫殿,绯都可汗左手挂在绷带之中,坐在金玫瑰园的凉亭中,听着嗘呖呖的三月春雨,看着金玫瑰园中花朵在雨中调残。

    “降夫既旋,功臣又赏,班荷元勋,苏逢漏网,宁帝奇后,天降乐圣,名曲清乐,今古第一,万古留芳.......”

    “够了!“

    撒鲁尔面无表情地打断了阿米尔,仍是盯着金玫瑰园,口中满是讽意:“只要先帝满意不得了,先拿去祭了先帝再!”

    阿米尔躬身曰是。

    撒鲁尔微伸了个懒腰,若无其事道:“那些潜入地宫的老鼠可有踪迹?”

    阿米尔单腿跪下,惭愧道:“伟大的可汗陛下,地宫已塌,没有发现踏雪公子的踪迹,西安那边亦没有踏雪公子消息。”

    “原氏的暗人可有异动?”

    “似是凭空消失了,我无法查到。”

    “他果然没有死,”撒鲁尔冷哼一声,微侧身间,似是牵动胸前伤口,眼中闪出一丝恨毒,口中却念念有词:“君不闻秦中踏雪,美而谦润,敏而博闻,智者千里,举世无双,这个踏雪,素有傲名在外,却扮个又臭又脏的老头,潜在先帝身边,还能看着自己的女人与朕周旋数月,隐而不发,断非常人。”

    他的酒瞳瞥向阿米尔:“你且记着,这个原非白将会是我大突厥最可怕的敌人。”

    阿米尔不易察觉地微抖了一下,继续说道:“段太子回到了叶榆,叶榆大皇宫内名医如云,至今不见太子面众,似是受了重伤,唯一令臣怛心的便是大理同君氏的暗人仍在附近徘徊,似是在搜寻花木槿.......”

    “住口,朕不要听到她的名字,”撒鲁尔暴喝一声,阿米尔立时噤声,却见撒鲁尔胸膛起伏,然后捂着伤口颓然倒地:“阿米尔急忙上前监视撒鲁尔的伤势,所幸没有崩出血来。

    撒鲁尔平复着自己的呼息,强自隐下胸口的伤痛,对着阿米尔忽地微微一笑:“自今日起,严密搜索,原非白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至于那个贱人,”他冷冷道:“立诛之,提头来见。”

    春雨似浇到了阿米尔的心底,让他感到冰冷,他垂首看着大理石的地砖,只觉眼前从小一起长大的君主,原来是这样的陌生。

    雨声渐止,玫瑰瓣上颤颤的滴着水珠,如美人玉颜泪不止,君臣一阵沉默,撒鲁尔痴痴看了一阵新雨娇蕊,慢慢启口道:“朕想重新为拉都伊举办葬仪,封为可贺敦,你去替朕择个日子。”

    阿米尔眼中泪光隐现:“葛洛罗部替拉都伊叩谢陛下隆恩。”

    撒鲁尔抬手让阿米尔退去。

    他又看了一会碧叶晶珠,唤了声:“阿黑娜。”

    不久一个老宫人前来,他低声问道:“她可好?”

    阿黑娜跪启道:“大妃娘娘还是日夜不眠,终日抱着花姑子啼哭不止,她想见太子和阿纷公主。”

    撒鲁尔一阵黯然,久久不语:“大妃身体不适,还是由皇后代为教养宜,你切尽心照顾大妃,不得有误。”

    阿黑娜似是有话要讲,但看着可汗冷酷的眼睛,终是闭上了嘴,退了出去。

    撒鲁尔心中一阵烦闷,便步出凉亭,信步向树母神走去。

    紫殇的力量有多么强大,越是离碎心殿近,越能感到前尘往事的干挠,当几方人马为打不开结界时,他果断地牺牲了他刚出生的女儿,打开了结果,没想到原非珏已经换走了紫殇,他越来越捉摸不透原非珏了。

    难道真得像花木槿说得那样,原非珏远比撒鲁尔要强大?

    不可能,他是撒鲁尔,他是胜利者,不是原非珏那个可怜虫,就算原非珏的力量比他想像得要强大,而他的弱点也多,最大的弱点就是他心里头的那个连样子也分不清的女人,花木槿,于是,他杀了花木槿,封印了原非珏。

    那么,那块紫殇到哪里去了呢?应该也随着花木槿沉到这个地宫的下面了。

    他蹲下身子,拍了拍树母神下的土地,心中嘲道:“原非珏,你还是随着花木槿在地下安息,而朕将拥有你的一切。

    “陛下有何吩咐?”一个脆生生地声音传来,他回头,却见一个卷发美人,混身上下早已被春雨所湿透,胸前隐隐露出诱惑地殷红,大胆的褐眸勾魂摄魄。

    “你叫什么,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

    “奴婢叫朵骨拉,以前在大妃娘娘那里服侍,现在在凉风殿当差。”美人的声音**柔转,又微微带着一丝忧怨。

    撒鲁尔了然一笑:“今夜,便到神思殿来侍候。”

    朵骨拉喜上眉梢,跪在地上,行了个礼,双手微挤,令她饱满的胸脯更加令人垂涎欲滴,然后拧着腰肢消失在玫瑰园。

    撒鲁尔的心情莫名的好了起来,微展轻功,人已跃上树母神,如同往常一样,心中愉快或是烦闷难解,都会跃上树母神远眺一会,心情便会舒缓起来,这一点倒是同那个原非珏一样。

    忽地想起那个女人也曾经莫名其妙地爬过树母神,一想起那个女人,他的手不由自主地微抓身边的树皮,只听轻微的一个声响,那块树皮被他抓坏了。

    他有些歉疚,必竟树母神是他所最尊从的神树,只要在树母神,再烦燥的心情都能平复下来,因为他不喜欢坐在那个女人出现在属于他的空间,他决定立刻下诏,任何人再不可近这棵树母神三步之内,违者杀无赦。

    他想把那树皮合上,这才发现那树母神的枝干似是中空,他又使劲扒开了下面树皮,里面竟然放着一个乌黑的镶银木盒。

    一种奇怪的感觉呼之欲出,他鬼使神差地慢慢地打开了那个木盒,只见里面静静躺着一根普通的银链子,坠子是一块大银牌,上面的花纹有点眼熟,他暗哧一声,是了,是那个君莫问,也就是花木槿随身带着的那块,也就是原非珏那个可怜虫送她的那块。

    她想抱着他和那块紫殇同归于尽,这个愚蠢的女人,若是他,既已近身,只要称其不备,刺上两刀,再将酬情扔入怀中,不就一了百了了么?

    他还记得她的眼中满是萧瑟悔意,还有那无限的痛意,至死,她的眼神都望着那个原非白。

    他还记得她抱着他下坠时的温暖,那是属于他一个人,不,还有原非珏的秘密,就在面临死亡的瞬间,既使隔着衣料和那块可怕的紫殇,他依然能感到那个女人温暖圆滚的胸脯蹭着他的前胸,他竟然起了反应,他感到很兴奋,如果不是求生的意志唤醒了他,他可能还会沉醉,甚至想拉着她,回到崖上,狠狠地蹂躏她的身躯,让她在他的身下哭泣求饶。

    不,这匹水性杨花的劣马是原非珏的弱点,是原非珏的愚蠢,他轻笑出声,再一次在心中鄙夷地骂了句,原非珏,你这个可怜虫。

    他正想用内力化去那块银牌,忽然感到这一块与花木槿身上带着的那块其实花纹略有不同,手中的那一块可能更为粗糙一些,心中不免一动,莫非原非珏当年手中有两块,一块送给了花木槿作信物,自己却还留着另一块以作日后相认之物.

    原非珏难道真得比撒鲁尔聪明?他轻哧一声,手中不由一紧,顿感银牌的另一面似有硬物,他翻转过来,却见在银牌的另一面镶着一块温润的紫色宝石,在阳光下沉静地看着他,然而那晶莹剔透的宝石却折射着他渐渐扭曲害怕的脸来,然后缓缓地发出灼热的白光。

    “回珏四爷,奴婢的名字和这樱花一样,也带着花,奴婢叫木槿,花的颜色也是红色的,您可记住了。”一个青色的人影,在漫天的嫣红中,她的声音是这样温柔,就好像她悄悄塞到手中那柔软芬芳的樱花花瓣。

    珏四爷,万一你扎死我可怎么办呢?”她站在河边,似是指着手都吓得发颤,下雪了,她的手上一片圣洁的白色,与雪天同色。

    “非珏,今儿个是我的生辰,不如你把你自个儿给我。”小巧的人影坐在那里,含羞似怯,她的周身是一团红影,静静地,却让人热血沸腾起来。

    “我有你送给我的法宝啊,只要我带着这根银链子,无论我到哪里,我变成什么样的人,我们都会认出对方的。”

    “裴兄,你可相信,如果因为时间和距离,改变了外貌,甚至没有了记忆民,只要相爱的两个人,还是能互相认出对方,找到彼此失落的那颗心吗?”

    “对不起,非珏,这世上,我花木槿顶顶对不起的人就是你原非珏,你无论要怎样惩罚我,都没有怨言,可是我却不能让你伤害原非白,因为我爱上了他,我......并不后悔,也无法后悔。”

    非珏,非珏

    “啊!”树母神上传出一声大叫,响彻弓月宫,守卫的士兵赶过来,大突厥的皇帝摔在树母神下,双目紧闭,胸口渗血,手中紧紧握着半块紫色的宝石。

    永业三年,金玫瑰园里的树母神依旧苍翠,静默地看着远处的辉煌宫殿。唯有宫人的焦急的呼唤声此起彼伏:可汗陛下,可汗陛下。

    树母神巨大的树冠中钻了一头火红的俊美少年,警觉地向外探了探头,然后又缩了回去。

    树冠里,用将脸贴在树杆上,红色的眼瞳毫无距焦地望着前方同喃喃道:“怎么办,我一天比一天记不住事了,现在除了你,我什么也记不住了,他。。。。。老是想让我睡,怎么办呢。”

    “木丫头,你对我说过,如果因为时间和距离,改变了外貌,甚至没有了记忆,只要相爱的两个人,还是能互相认出对方,找到彼此失落的那颗心,“他的声音充满了苍惶:“可是我还是害怕,他们都想让我忘记你,连他也是.......我不信你真得死了,不信。树母神啊,求你保佑我再一次找到木丫头,如果我真得记不起来了,求你让这块紫殇唤起我的记忆,哪怕是死了,我也不要忘记木丫头。”

    他自怀中拿出那出一块紫色的宝石,双手紧握着,他握得是这样紧,以至于关节渐渐泛了白.

    他抬头眯着酒瞳往阳光耀眼处无尽迷惘着看了一阵,眼泪争涌流出红瞳的那一刻,心中暗暗做了一个决定。

    他抽泣着拿出一块银牌链子,抖着手用内功将紫色宝石镶入吊坠的银牌之中,他流泪笑着,声音中有了小小的得意:“木丫头,他们没有人知道我送你的银链子,其实有两条,我买了两根银链子,我知道那个兰老头骗我的,我眼睛不好,可是我摸得出来,这不是什么稀世法宝,可是……可是这也骗过了母皇他们,他们以为我真得是个傻子,他们没有人把这个当回儿事,”他的脸上挂着泪珠愣愣地沉思着,温柔而笑:“也就不会把它从我身上抢走,还有这块紫殇……,傻木丫头,只有你把它当宝贝一样带着,也不知道三瘸子有没有发现……。”

    “陛下,陛下,”一个金发蓝眸的少年从远处跑来,上气不接下气,对着树木神大喊:“果尔仁叶护亲自找来了,我……属下拦不住了,您。。。。。您快下来!”

    红发少年收起了悲戚,胡乱地擦了擦脸,施展轻功跳下来时,已恢复了高贵,睥睨道:“来了就来了呗,瞧你急地。”

    轻风拂过,二人渐渐消失在一片绿色之中。

    树母神随风低垂的树冠静默地望着远去的人影,微风摆弄着饱满的碧叶,在西域灿烂的午后阳光下,微微泛着金光,那沙沙作响好似如梦的轻叹,原来这里的春天本没有樱花似火。

    花开不同赏,花落不同悲,

    若问相思处,花开花落时。

第一百四十七章 清水育兰生(一)

    元庆三年,惊蛰过后,春风吹入玉门关内,万物复苏。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子时时分,玉弓隐入云雾中,肃州境内宝路镇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一片寂静,兰生送走了最后一个酒醉的客人,打了个哈欠,想去收起在黑暗中幽幽飘荡的酒旗,慢慢跨过门槛,半途却被一个黑乎乎的玩意儿绊了一下,差点摔倒,他飞快地稳住了身子,回头一看,却见那黑乎乎的东西似乎还会动,慢慢坐起来,对着他轻轻吠了几声,他唬了一跳,盯睛一看,却是一只浑身乌黑的大狗,这只狗常年在酒嗣门口乖巧地等着他的主人,两只黑亮的眼珠盯着他,让他无端地毛了一下,他拍拍胸脯:“原来是小忠啊。”

    黑狗两只前爪搭在他的手臂上,大舌头哈哈地对他吐着,兰生给逗乐了,坐在门槛上,摸着小黑狗:“你来找你爹!”

    黑狗汪汪叫了两声,算是回答了他,兰生叹了一口气:“真是好孩子,不过你爹好像从后门走了,去赌坊了。”

    黑狗若有所思地盯着兰生的嘴巴,好像在揣摸语意,然后开始扭头向赌坊的方向看了又看。

    兰生向里伸了伸脑袋,确定掌柜的已经歇下了,便取了客人吃剩下的鸡骨头,递到小忠面前,认真道:“还没吃饭,吃点再去找你爹,我看你爹兴致还不错,保不住今儿就在那儿过夜啦,不吃可就一夜饿着肚子啦。”

    小忠乖巧地蹲在兰生面前,嗅了嗅那个土盘子,然后开始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兰生看着小忠的吃相,往手上哈着气,不停搓着手,低低道:“我看你爹可能待会儿还会去秋香阁找相好的,上回让他替俺给巧巧姑娘送的钗子,不知道作送没送哪。”

    兰生对着黑狗,像对着一个老朋友似地絮絮地说着自己的心事,从小气的掌柜到爱慕的秋香阁头牌巧巧,黑狗早就吃完了,跑过来挨着兰心,耐心地听他说完。

    黑狗对兰生汪汪叫了声,垂下脑袋开始向赌坊那里嗅去,却忽地停了下来,警觉得向四周看看,然后不安地跑回兰生那里,咬着他的袖子使劲往外拖,兰生疑惑道:“小忠,你还饿哪,我再给你找点吃的去,不过将就点,我困了,要睡......。”

    黑狗的力气忽然变大了,硬是把兰生给拖了进去,好在秋末冬初衣服加多了,狗牙没有咯着兰生,但还是把袖子给咬破了,兰生做伙计,累得贼拉半死,一年也不过是这几件冬衣,饶是他再喜欢小忠,这回也恼了,正要发作,却听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

    不一会儿,门外喧哗了起来,兰生好奇地想出去看看,黑狗死命地咬着袖子,他气呼呼地抄起椅子正要把狗赶开,本已躺下的老板却神色紧张地披衣出来,手里拿着的烛台不停地晃着,惊慌地问道:“兰生,这是怎么了?”

    兰生正要回答,黑狗却害怕地放开他,一溜烟地朝后门转去。

    十数个黑衣人停在门口,当先一人喝道:“后生,这里可是宝路镇?”

    兰生点点头,那大汉从跑到中间一个戴黑纱的纤细人影处,恭敬地细声说了几句,好像是在说堵坊什么的,夜风微摆,黑纱拂动间,兰生瞥见那人一双美目在幽暗的灯光下发出灼灼的紫光来,竟似野狼的眼睛,那大汉又走了回来,冷冷道:“我们要住店,找三间上等客房。”

    掌柜的走了下来,结结巴巴道:“客房都满了,都……。”

    话音未落,那大汉的虎目一瞪,掌柜缩了回去,只留颤颤的声音抛向兰生:“兰生,你好生伺候着客人呐。”

    黑纱后面的紫瞳隐约地向兰生扫来,他的心吓得纠了起来,这几年世道不太平,关内关外都在流传着西凉马贼和幽冥教的可怕传说,他努力稳住心神:“客……官……官,小的不敢骗……骗……您,只剩下两间中等客房,还有一间下等客房。”

    为首的大汉眉头一皱,似要发作,黑纱女子又柔声唤道:“乔万,出门在外,莫要穷讲究了。”

    那叫乔万的大汉诺了一声,斜着一双吊睛眼自怀中抛出明晃晃的一物:“赏你的。”

    兰生打着哆嗦,接过细看,双手不由激动的抖了起来,原来那是一锭二两的银子。

    兰生混身的活力似有涌起,便屁颠屁颠地引着众人上了三。

    那位黑纱夫人被众位大汉护在左右,兰生看着又不仅一呆,忽然想起前年有个读书人住在他们客栈,曾经摇头晃脑地吟过一篇文章,里面提到佳人仪态翩纤也不过如此,这位夫人明明蒙着面纱,竞比自己的梦中情人,巧巧更美上三分。

    安顿了马匹,兰生又提了热水送到各屋,最后来到那夫人房中,有一人截住他沉声问道:“小二,你可听此地有人天天买两斤黄酒,半戽咸盐的人?”

    兰生摸摸脑门想了想,一点头:“客官您问那个焦大可是秋香阁的龟奴?现下只有他天天都来打两斤黄洒,半袋咸盐。”

    那个大汉的双目迸出精光,脸上的刀疤也更是扭曲起来,一把扯住兰生,厉声道:“他现在何处?”

    “他是本地有名的烂赌鬼,”兰生结结巴巴道,手指如风中秋叶,指着赌坊:“现在八成在堵访,莫非你们是追债的?”

    “乔万放手,”一个柔美的声音传来,竟是那位夫人,“这位小二哥如何称呼。”

    乔万依言放开了兰生,他赶紧伏身答道:“夫人唤小的兰生便成了。”

    “兰生兄弟,不瞒你说,妾同家奴出来是寻访失散多年的亲人,”那位夫人叹了一口气:“那焦大家中可有眷?”

    兰生点点头:“正是,这个焦大是个烂赌鬼,今年更是把祖宅也赌光了,还差点要把老婆给卖到秋香阁里去,他老婆一气之下便病倒了,这一年不大出来,他没钱给妻子看病,便从前面的寺庙里求了个偏方,每天都会到我们客栈打两斤黄酒,还有半戽咸盐,说是用来掺着那红柳叶子,给她夫人擦身的。”

    “莫非那焦大是夫人失散的亲人?”兰生疑惑地说道。

    那位夫人沉默了一阵,隔着黑纱看了一眼那叫乔万的大汉,兰生却借着火光确定无疑,那夫人果然长着一双妖异的紫瞳。

    “兰生兄弟,我们是外地人,行走在外,甚是不便,最怕惊挠贵地,还请你不要把这传出去才好。”

    说罢,一抬手,乔万又沉着脸赏了他二两银子。

    兰生且惊又喜,当晚守着这四两银子不安地睡了一宿,第二天在鸡鸣声中醒了过来,兰生跳下床,草草淑洗之后,拆开铺门做生意,却见一个一脸老实巴交的村民正笼着袖子睡在客栈门口。

    兰生唤了声:“焦大。”

    那人打着鼾,翻了个身,兰生又连连唤了几声,狠狠踢了焦大一脚,这才醒了过来,打了一个哈欠,红着酒鼻子,睡眼朦胧道道:“二两上等黄酒,半戽咸盐。”

    兰生鄙夷道:“焦大,你今天有钱付账吗?”

    焦大似是完全清醒了,重重哼了一声:“小仔子,焦大爷我什么时候赖过你?老子我有的是钱,不过是思量着怕吓着你个黄毛小仔子。”

    兰生哈哈一笑,然后面无表情地五指一伸:“拿钱来。”

    焦大对着青石板唾了一口,嘴巴里叽里咕鲁了几句,往怀里摸了几枚铜钱,然后一个一个地数了半天,然后心疼地递上去:“都是那该死的婆娘惹得祸,拿去,正好八文。”

    兰生心里骂着烂赌鬼,从焦大那脏手里夺了半天才拿到这八文钱,数了数,低声道:“喂!你替我给巧巧姑娘送簪子了没。”

    焦大支支吾吾了半天,脚底描油就要逃走,没走开半步,忽地停在哪里,眼睛对着马厩里的八匹马发呆。

    兰生正要问他讨回簪子,却见焦大的眼中竟然流露出从未有过的恐惧,就连赌访的打手追上门扬言要扒了他的皮抵债,都未见他如此的害怕,仿佛一下子见到鬼一样。

    想起昨夜那位夫人讲得话,兰生方要发话,焦大却头也不回地走了,连酒也没有要。

    “焦大,焦大?”兰生大声叫着,却不见他回头,望着焦大越跑越远的背影只得骂了声烂赌鬼。

    刚回身,却见一人正近在眼前,却是昨夜那个乔万,兰生吓得一跳:“客官,您有何吩咐?”

    乔万并没有回答他,铜铃大的双目只是看着焦大消失的方向一会,眼神闪烁中,默然转身离去。

    朝阳升起,掌柜的起来第一件事便是像兰生询问昨夜的奇事,兰生照旧答来,除了那四两银子。

    掌柜的又亲自到上房前去问候,却被几个外面侍候的黑衣家奴挡在外面,只好扫兴而归。

    清水镇乃是一个小镇,就连东家夫妻吵架,西家老公公身上长芥苍都会被津津乐道很久,更何况来了这样的神秘客,白日里,掌柜的打着算盘,同店里伙计和几个熟客悄悄地谈论着昨夜的神秘客,兰生不由想到那焦大似是忘了取那二两上等黄酒,半戽咸盐。

    这日兰生得了空,便提上那黄酒和咸盐前往焦大家中。

    明月似是同兰生在捉密藏,久久地躲在密布的乌云之下,这条平素走过千万遍的小街,忽地变得长了起来,一路之上,万赖俱寂,未到近前,一阵奇怪的焦味传来,兰生抬头,却见远处一缕黑烟在微弱的月光下升起,在夜色中几不可见,几声恐惧的狗叫传了开来,镇上有几家灯火亮了起来。

    不好的感觉传来,兰生疾步奔跑了起来,来到焦大的家门口,那破棚早已化为一片焦土。

    兰生捂着嘴,骇在哪里,正要冲进去,焦土中却有人影闪动,为首一人一双紫瞳在黑夜中分外明亮,犹如兽魔,兰生爬到一边,伸头一瞧,果然是客栈来的紫瞳贵妇人,她微启朱唇,那世上最好听也是最冷酷的声音响起:“她不在这里,我们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了。”

    乔万的声音有些疑惑地传来:“唯有二两黄酒,半戽咸盐方能见效,咱们的暗人在这里查了这两年,确是无误了。”

    “蠢货,这个焦大明知严刑逼供,这才**身亡,可见他就是要将线索全断了,让我们查不下去。”她冷哼一声,紫瞳在月光下烁烁有神:“这世上既有人买黄酒和咸盐藏匿她,那本是黄酒和咸盐的作坊反倒不能藏人了?”

    “还是主子想得周到,小人这就去。”

    紫瞳贵妇轻摇头,叹声道:“恐是已晚,你莫忘了,那个伙计提过,这个焦大养着一条极听话的黑犬,如今焦大全家被焚,黑狗却不知踪影,想是我们到的第一刻,便报信去了,西营的那位贵人,擅驯野兽,你又不是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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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末 番外

    “木姑娘,木姑娘。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我睁开了眼睛,脸颊痒痒的,我抬手轻抹,手心里静静地躺着一抹艳红的桃花瓣。

    阳光透过花丛,微洒在我眼中,我坐了起来,轻抬手。

    咦,手不疼了,胸闷也消失了,浑身从来没有这样轻松过,耳边百鸟婉转,我正坐在厚厚堆积的花瓣上。

    一个粉衣少女,俏立在桃花雨中,正侧头抿嘴对我微笑:“姐姐。”

    “初画,”我开心地跳了起来,向她走去,忽然注意到初画的旁边站立着一个秀气的黑衣青年,他对我腼腆地笑着,“木姑娘好。”

    我停住了脚步,细细地看了一会,恍然大悟地唤着:“您是鲁元先生?”

    鲁元点点头,对我似是笑意更深。

    “先生。”身后有人轻声唤我,我转身却见一个满面憨直的小少年站在那里搔着头,对我呵呵笑着。

    “春来。”我欣喜若狂,奔上去,抱着他泪流满面。

    初画笑道:“姐姐,时候到了,我们走。”

    “上哪里去?”

    “你本不属于这里,姐姐忘了吗?”初画温然笑着,“是紫微天王错夹着你入了这个世界的,你同春来的阳寿已尽,我和鲁先生是来带你走的,去那往生的世界,彼岸花的乐土。”

    她微抬手,往事便在我脑海中一一闪过,可是我却觉得我好像忘记了很重要的人或事,可是再一想起,却是一片空白,心上隐隐地似冰锥在凌迟,痛了起来。

    桃花艳红,纷芳的香气令我恍惚地点着头,拉着春来举步走向初画。

    “木槿。”忽然一个声音在我身后轻唤着。

    我回过头去,酒瞳红发的阳光少年背负着双后,一身红衣飘飘的他,在阳光下对我朗笑着,他挂在胸前的银牌子耀着我的眼,我微笑了:“非珏,你是来送我的吗?”

    “不,木槿,我是来接你的!”他潋滟的酒瞳反射着阳光的温暖,他上前拉着我的手,我耳边闪过一阵轻微的叫声,再回头,却见初画和鲁元惊恐地看着我们,春来瞪着眼睛,大声叫着恶魔,初画身边的桃花落得更猛,两人微露痛苦之色,她一掩长袖,同鲁元和春来渐渐消失在我的眼前。

    我惊诧地唤着他们的名字,向她消失的方向走去,非珏却拉紧了我。

    他还是那样柔笑着:“木槿,你本不属于这里,让我带你去无忧城,”他一指远处云层中一抹缥缈的嫣红,似有千万株樱花随风摇落微笑,他快乐地对我说道,“去那没有战争,没有痛苦,没有忧愁的地方,就我们两个,再也不要有离别和泪水,你本不该来这世上,我也不该来这血腥之地,就让我们永远离开这些痛苦,去实现你心中的长相守,永不分离。”

    我心花怒放,我终于可以去寻找那长相守。

    方自举步,心中却一滞,奇怪地想着,何谓长相守?

    什么是长相守,方才那心痛的感觉又起,我一定忘掉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可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不要去想了,这会让你很痛苦的。”非珏拉紧了我的手,我感觉我和他渐渐飘浮了起来,往那满是樱花嫣红的无忧之城飞去。

    我轻松地想着,对,不要再去想了,我要去那无忧之城。

    “不要去,木槿。”一声叹息在我们身后响起。

    回头看去,却见一人站在木槿树下,乌发飘扬,紫色眸光闪处,悲悯万分,这人长得很熟悉啊。

    我的胸口隐隐地痛了起来,哦!这是那个紫浮。

    他一脸祥和地站在木槿树下,对我轻柔地叹着气:“木槿,你不要跟他去。”

    我恍然大悟地笑着:“你是紫浮,我记得是你拉我下界的,不过一切都结束了,我该离开这个世界啦。”

    “傻瓜!”他忧郁地笑了起来,“一切才刚刚开始,每次都是这样,你总会想要逃开,这一次也不例外吗?”

    他向我微一抬手,纤指优雅:“这一次,请问一问你的心。”

    我诧异地看着他,可还是不由自主地低下头。

    我的胸前似有什么东西在发着紫光,我探手入怀,方才触到一块温润凝滑的石头。

    骤然间,胸口涌起一丝温暖,我听到我的心脏强烈地跳动声。

    非珏惊恐地看着我,以至于俊脸扭曲了起来,他在旁边疯狂地哭喊了起来。

    我的胸口灼热地燃烧起来,像烈火焚烧着我的心,我惊慌地扯开领口,一块紫色的石头发出白昼阳光一般耀眼的光芒,快速地吞嗜着我胸前的皮肉,嵌入我的心脏。

    巨痛中,我睁不开眼睛,浑身每一寸肌肤都在痛,都在燃烧,一直我灵魂深处,我的心,我的心在燃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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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槿花西月锦绣介绍:
我喝了一口那似酒非酒的孟婆汤,甘苦辛酸碱五味沉杂,一如我前一世的人生。那双美艳的紫瞳看了我一眼,慵懒笑道:“来世路上太寂寞,我总得找个人侍候。”深如幽潭的少年,目光炯炯地望着我:“既入了原家,也命中注定入了这浊世,我一向引四妹为知已,不知四妹以为如何。”他一袭白衣,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飘飘若仙地坐在轮椅上,轻轻道:“你不用谢我,既然今儿个我救了你,你须心中有数,这条贱命便是我的,终有一日是要讨回来的。”他披散的红发似锦,紧紧拉着我的手,酒瞳绞着我的黑眸:“木丫头,你记着,休想撇开我,即使是死,你也不能撇开我。”错入乱世风云,一介弱质的木槿,该如何保护自己和所爱之人......木槿花西月锦绣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木槿花西月锦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木槿花西月锦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