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唐朝小地主TXT下载唐朝小地主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唐朝小地主全文阅读

作者:     唐朝小地主txt下载     唐朝小地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章 是他么

    “你?”英武少年瞥了眼,毫不在意道:“攻还是受?”

    韩瑞冷汗直流,半响,才恍然自己听错了,古怪笑道:“攻吧,尽管有些不擅长。”

    “如此,你听好了,我城中有将……兵卒……”英武少年滔滔不绝说了起来,甚至连怎么布置防守,也讲述明白,随之得意笑道:“双方兵力相当,你如何攻之。”

    韩瑞盘坐下来,支手托着下巴,疑惑道:“兄台,你真的确认,这座无江河流过的城池,居然有人居住?”

    “呃,城中有数口大井,足以支撑。”英武少年解释。

    “三面依山,断壁天险难爬,只能正面攻之,城居于山腰,正门有条斜坡……”韩瑞又打量了眼,惊奇说道:“你真的确定,世间有这样的城池,不知建筑在何处。”

    “你……那换你来守好了。”英武少年气急败坏道。

    “不用,不用。”韩瑞连忙摆手,微笑道:“只不过是随口问问,想要见识见识。”

    “别废话了,赶快攻吧。”英武少年哼声道。

    “攻,为什么要攻?”韩瑞莫明其妙道:“我只要派三百五弓箭手堵住坡前,城中兵将必然插翅难逃,城中粮食再多,总有吃完的时候,我还费力攻它做什么,军队主力自然开移别处,攻城掠地,扩大优势。”

    “哼,三五百弓箭手。”英武少年鄙视道:“我只要以骑兵出城,一个冲锋……”

    “呵呵,兄台可能不清楚,离开之时,我自然布好迷阵,让你误以为军队仍在。”韩瑞笑道:“反正城中天险,你的斥侯也难以出来打探,岂能知道我军的虚实。”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英武少年迟疑,心中多了几分认真,眼睛微动,说道:“投鼠忌器之下,我自然不敢轻举妄动,但是城中粮食渐少,自然不能坐以待毙,当然要调兵遣将试探突围,是虚是实,肯定探得出来。”

    “如此更好。”韩瑞拍手笑道:“兄台可能不知,这也是我布下的疑阵,三五百弓箭手只是诱饵,大军其实藏于暗处,等你忍耐不住派兵出城试探,得出所谓的迷阵情报,兴冲冲突围之时,我恰好夹道而击,趁机夺城。”

    “…………”

    半个时辰之后,英武脸色灰白,韩瑞拱手,笑道:“兄台,承让了。”

    “不愧是韩哥哥,真是厉害。”

    一帮少年欢呼雀跃,韩瑞谦虚不已,朗声笑道:“好了,耽搁了许久,我们去喝酒吧。”

    “走,喝酒去……”

    少年们欢呼应声,勾手搭背,拥着韩瑞,向长安城中的东市方向走去。

    “德奖,你没事吧。”愿赌服输,这点气量,粗莽少年还是有的,况且,现在输赢已经不重要了,期待兄弟别出什么事才好,不然阿耶还不扒了自己的皮。

    李德奖,缓缓摇头,苦涩说道:“处弼,我败了。”

    “德奖,别灰心丧气的,长辈常说,胜败乃兵家常事,一时小挫,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以后赢回来就行。”粗莽少年安慰说道:“而且,我也看出来了,别看那小子模样很文弱,其实也是满肚子的坏肠子,尽是阴谋诡计,跟宝琳差不多。”

    “没错……程处弼,我招你了,干嘛这么诋毁。”旁边那个百步穿杨的少年瞪眼叫嚷。

    “嘿嘿,不好意思,一时口快,把你的底细抖出来了。”程处弼嘴上抱歉,脸上却笑嘻嘻的,没有分毫愧意。

    “小子,看打……”

    望着两个好友嬉戏打闹,李德奖没有与往常一样,加入进来,而是垂头丧气,疲惫不堪似的说道:“处弼、宝琳,我累了,准备回家,你们自己玩吧。”

    两人同时松手,望着远去的李德奖,齐声叹气。

    半响,程处弼摸着光秃秃的下巴,疑惑道:“德奖怎么了,不过是败了而已,以前又不是没有试过,他为何这般沮丧。”

    “装什么糊涂。”尉迟宝琳小声道:“以前败了,但非战之罪,而是跟我们一样,是被拖累了,现在却不同……”

    “明白了。”程处弼恍然大悟,嘿嘿笑道:“我这般诚实,不像你那么多的花花肠子,自然不清楚的,可没装糊涂。”

    “哼哼,骗谁呀,哪个不知道,你们程家父子兄弟的心眼最多,却喜欢装成粗蛮匹夫,阴险的程度,不亚于刚才的小子……”

    “诋毁!”程处弼自然不会承认,吵吵闹闹,也慢慢地散去了。

    事情是否真的揭过了,谁也不得而知,反正李德奖郁郁寡欢似的回到家中,却发现李靖坐于厅中,悠闲自在的翻阅着一本书籍,连忙上前见礼。

    从各地视察回京,李靖辞去尚书右仆射之职,君臣似有默契,李世民却也不加以挽留,立即同意,而且对左右大臣说,自古已来,身居富贵,能知止足者甚少,李靖能识达大体,深足可嘉,并特颁下诏书,加授特进,赐物千段,以示奖励。

    解职回家之后,李靖闭门谢客,少有走动,日子清闲自在,反而觉得更加惬意。

    今日,痴缠自己的女儿出门玩耍,难得清静,看了几本杂书,发现二儿子回来,李靖也没有抬头,平淡道:“午时,以为你不回来了,饥了,就吩咐厨房备膳吧。”

    “哦。”李德奖呆呆回答。

    李靖瞥了眼,察觉儿子与往常有异,放下书卷,问道:“德奖,何事如此消沉?”

    “没有……”声音虚弱,抬头望了眼,李德奖乖乖说道:“就是刚才,与人论战,败下阵来。”

    人常说,子承父业,身为堂堂兵法大家的儿子,尽管只是类似儿戏的论战比赛,李德奖输与他人,作为父亲,李靖却反应平淡,连句安慰的话都没有,继续低头看书。

    其实,只有少数人知道,身手非凡,战功赫赫的大将军李靖,膝下有两个儿子,然而他们兄弟二人,根本没有从李靖身上学到任何家传武艺,更加不用说什么兵法战略了。

    对此,李德奖百思不得其解,却碍于严父威慑,不敢动问,现在,终于憋忍不住,轻声说道:“阿耶,我想学兵法。”

    书卷微滞,李靖抬起头来,明亮的眼睛露出少有的严肃,沉声说道:“不是已经告诫过你们兄弟了么,如今天下太平,纵有滋事,朝中将帅如云,轮不到你们领兵征战,兵法学来何用,若是有暇,不若多念几本诗经礼记之类的,让我李家成为书香门第。”

    明知道是这个结果,李德奖还是忍不住垂头丧气道:“为什么人家能学,我却不行。”

    因为你是我李靖的儿子,注定为天子所忌,伴君如伴虎,平平庸庸,才能保一生平安,不然,但恐有灭门之祸,李靖心中叹气,眼睛多了丝愧疚,声音放缓,和言道:“适才与谁人论战,又是怎么败的?”

    带着几分期盼,李德奖惊喜交集,连忙把事情全盘托出,开始的时候,李靖听着,眉头不禁皱了起来,什么论战,分明就是胡思乱想,连纸上谈兵都不如,仗要是真这么打,不知道该让人灭了多少回了。

    勉强静心聆听,李德奖继续说道:“后来,他守我攻,他却束草为兵,骗我箭矢,而且使出了火马阵,暗夜袭营……”

    娓娓而谈,李德奖却没有多少愤然,倒是有些佩服,就连李靖,眉毛也微微挑起,尽管只是儿戏之语,但是抛开其他因素,韩瑞攻城伐地的策略,却能行之有效,若是换个临战经验丰富的将领,说不定再能依计胜敌。

    古人对兵书视如珍宝,从不肯轻易示人,然而韩瑞从小到大,二十多年,不知道看了多少影视资料,真正行军打仗,那肯定一败涂地,若是信口开河,打口水仗,绝对不逊于人。

    是块好料子,磨练十数载,说不定就是个名将,再不济也能成为优秀的随军司马,李靖心中琢磨,好奇问道:“他是何人,你可知道?”

    知子莫若父,清楚李德奖要是败于京城将帅子弟之手,决然不会这么沮丧。

    “扬州人士,是个游侠儿,更像书生多些,姓韩。”说到这里,李德奖气愤道:“似乎有点儿名气,却不知羞耻,居然说阿耶……”

    依稀浮现熟悉的感觉,李靖问道:“说我如何?”

    “……曾经专程到扬州拜访过他。”李德奖哼声道。

    “韩。”李靖听着有点儿熟悉,迷惑皱眉沉思,是他么,韩瑞……

    谢谢书友:流氓づ丑男的打赏。

第一百二十一章 茫然

    一家素雅酒楼之中,觥筹交错、酒酣耳热,赞叹的声音不绝于耳,韩瑞却没有多少得意,只不过是诡辩而已,庆幸对方不是胡搅蛮缠之人,不然也奈何不得。

    “韩大哥文韬武略,以后封侯拜相,莫要忘了我们,多多提携。”说话的却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清秀的脸庞还带着几分稚气,天真纯真,毫无心机,韩瑞只得唯唯诺诺,心中苦笑不已,封侯拜相?他们还真敢想呀,自己却从来没有过这种念头。

    “对,我要当大将军,领兵征战,荡平塞北。”

    旁边,有人举杯痛饮,发出豪言壮志。

    “好,你当大将军之后,我为你牵马执兵,赏口饭吃。”

    “去,你这小身板,恐怕连马槊也提不动……”

    嬉笑打闹声之中,却透出他们纯粹朴实的志向,青春年少,风华正茂,想当年,自己何尝不是如此,二楼雅座之上,听得少年们的野望,一个体型颇胖,面团团得好像富公翁的中年文士微微闭目,心中感叹不已。

    喝了几杯酒,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年醉眼迷离,艾艾说道:“阿娘说,打仗很危险,想让我做个州官,怎么办啊。”

    “哈哈,小子,乳臭未干,刚好回家喝奶。”

    善意的嘲笑声中,也有人故意搞怪嬉戏,少年满面通红,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拍案叫道:“不行,我也要当将军,韩哥哥,你让我当将军吧。”

    韩瑞哭笑不得,附和道:“行行行,大家都是将军。”

    少年欢喜畅笑,端起酒杯喝了半口,忽然茫然道:“大家都是将军,那谁做贼头呀?”

    沉默了下,众人哄然大笑,弄了半天,这小子真醉了,以为大家要玩兵贼对战游戏呢。

    欢声雷动,气氛越加热闹,韩瑞斟酌自饮,俊脸红润,醉态可掬,清亮的眼睛迷离眨拢,半睁半闭,望着一个个朝气蓬勃,胸怀梦想的少年,心中不禁有点儿迷茫,不管是为兵为将,为官为吏,他们都有理想与目标,那么自己呢?

    真的甘心窝在扬州乡村当个小地主,答案自然不是,不然,也不会千里迢迢跑到长安来,问题在于,就是到了长安,自己又能做些什么?

    “韩兄,我们来投壶。”

    恍惚之中,有人高声招呼,韩瑞惊醒,微笑摆手,举杯赔罪,其他人自然不会在意,组队比赛起来,须臾,人群中传来钱丰嚣张大笑:“哈哈,你们输了,快些喝酒。”

    “再来……”

    韩瑞侧头望去,见到钱丰站在十步之外,或扔或抛,准备无误地将令箭投进酒壶之中,便知道结果如何了。

    “嘿嘿,你们还有谁来,某生平从无敌手,唯求一败而已。”

    钱丰叫嚣起来,气焰嚣张的模样,自然惹得许多人看不过眼,纷纷上前挑战,可惜全然不是对手,纷纷落败,就连贺兰楚石,也在小弟们的推拉上,上场比试,可惜没过多久,就苦笑摇头下来,叹服道:“韩兄,你的兄弟真是厉害。”

    韩瑞诋毁笑道:“那小子在家里,从来不做正事,整天花天酒地,投壶以乐,你们怎能与他相比。”

    声音不大不小,正好传到众人耳中,引得一片笑声,钱丰瞪眼,别头哼声道:“不服气的,尽管再来。”明知不胜,却要敌之,非智者所为,众人自然纷纷摇头,宁愿自斟自酌,也不去自讨苦吃。

    “唉,求败而已,为何那么困难。”钱丰的故作姿态,又是引得众人极度鄙视。

    “小哥,某陪你玩两局如何?”

    韩瑞好奇望了眼,却见楼上走来个长得一团和气的文士,身材体型与钱丰相似,两人并排站在一起,大家纵然不会认为他们是父子,不过说是亲戚,肯定深信不疑。

    “好啊,先请。”钱丰很自信,有人陪自己玩耍,干嘛要拒绝。

    收回目光,韩瑞举杯,与贺兰楚石聊了起来,笑道:“贺兰兄,适才大家述说志向抱负之时,你为何沉默不语啊。”

    “韩兄何尝不是如此。”贺兰楚石轻笑道。

    “我不过是寻常百姓,再有雄心壮志,怕是难以实现。”韩瑞半真半假道:“而贺兰兄却是不同,勋贵子弟,封官赐爵总比常人轻易。”

    “勋贵?”贺兰楚石叹息道:“那是前朝的事情了,如今,还有谁记得贺兰家,若不是当今陛下仁慈,恐怕连家业都难保。”

    贺兰是鲜卑族姓氏,在北魏北周之时,也是朝廷少有的高官权贵之家,然而到隋朝之时,却已经没落了,唐朝开国之初,为安抚权贵之心,稳固根基,争取支持,对于一些遗老遗臣,自然加以封赏,贺兰家的运气不错,得了个县男爵位。

    别看朝廷之中公侯繁多,那是人家一刀一抢拼杀而得的,就是秘书监虞世南,名声天下皆知,一样不过是个永兴县子而已,可见唐初爵位的的含金量之高。

    然而,人心总是不易满足的,贺兰楚石就是如此,饮了两杯醇酒,眼睛燃起了火焰,沉声立誓道:“某,有生之年,定要恢复贺兰家的荣光。”

    “相信贺兰兄一定可以成功的。”韩瑞安慰说道,反正你这代不行,下代肯定可以,不过很快又败坏了就是。

    “谢谢吉言。”贺兰信心满满,旋而问道:“却不知道韩兄有何雄心壮志?”

    随口说说,你还真信了,韩瑞心里嘀咕,却拍案唱道:“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好豪气。”

    一帮少年还在沉醉诗意之时,面团颇胖的中年文士击掌喝彩,径直走了过来,取盏斟酒痛饮,赞叹道:“小子,不错,当浮一大白。”

    “韩哥哥又有新作,听起来就觉得热血沸腾。”

    “不管了,明日我要去从军……”

    赞誉之声,此起彼伏,韩瑞也有几分习惯,谦虚两句,偏头望去,却见钱丰愣愣呆望,似乎受到了什么打击。

    “呵呵,小哥别担心,那小胖子输了,一时授受不了而已。”中年文士摸着白净无须的下巴,笑容可掬,却叹气说道:“多年未曾一败,本以为今天会破例的,没想……唉。”

    这语气,这模样,与钱丰何曾相似,韩瑞忍俊不禁,笑道:“这位先生,既然想败,为何不佯装不敌,高处不胜寒,又是何苦。”

    “高处不胜寒,精妙之语。”中年文士眼睛微亮,含笑赞许,却摇头说道:“小哥你不懂,胜与败,其实是两种心情,求胜易败,求败易胜,不是不想胜,而是不想败……”

    稀里糊涂,韩瑞半知半解,其他人也莫明其妙,唯有钱丰,突然清醒,扑身奔来,拱手就拜,呼叫道:“老师。”

    中年文士吓了跳,连忙避开,颇有几分不悦道:“何故乱喊,我什么时候收你为徒了。”

    “生乎吾前,其闻道也固先乎吾,吾从而师之……”钱丰摇头晃脑吟诵,末了,脸上透出敬佩之意,说道:“老师技艺高超,让学生自惭形秽,自然要拜师,请你多加指点。”

    “这样呀。”中年文士犹豫不决,摇头说道:“还是不行。”

    钱丰满面失望之色,不甘问道:“那是为何?”

    “你的体型与某相似,收你为徒,别人还不知道会怎么诽议呢。”中年文士笑道,抛出一个让人哭笑不得的理由,拂了拂衣袖,就这么走了。

    钱丰登时傻眼,受不了这个刺激,抱起酒坛就猛喝,旁人纷纷助威呐喊,韩瑞劝了几句,也就由他而去了。

    一餐酒宴直到日薄西山,众人才相互扶持,纷纷散去,回到客栈之时,已是夜晚,月亮升起来了,一片宁静随着银雾般的光华洒在窗檐。

    安顿烂醉如泥的钱丰,韩瑞随意泡了个澡,倚在窗口,遥望夜空,月亮就如含羞的少女,一会儿躲进云间,一会儿又撩开面纱,娴静而安详,一缕清柔的月光洒落在身上,夜风徐徐,似有几分清冷,韩瑞扯了下衣襟,目光就如月华,茫然如纱。

    仰望浩瀚夜空,忽而发现自己的渺小,秋夜冰凉,心里更是不觉得有多少温暖,韩瑞轻轻叹气,披衣躺榻,思潮起伏,伴月而眠。

    翌日清晨,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了香甜酣睡的韩瑞,迷迷糊糊翻身下榻,拣了件外袍披肩,半眯着眼睛,打着长长阿欠,上前开门。

    栓木才落,房门敞开,钱贵脸色急虑,劈口说道:“韩郎君,出事了。”

    “怎么了?”韩瑞本能问道,依然处于半梦半醒状态。

    “郑家来人,请郎君前去府邸,似有质问之意。”钱贵十分着急。

    打了个激凌,韩瑞顿时清醒,心中微沉,连忙问道:“因何而质问?”

    “具体我也不清楚。”钱贵忧心忡忡道:“再三向传信的仆从打听,才探到一点信息,郑舍人好像对郎君上次赴约之事,深有不满。”

    “果然……”韩瑞皱眉,急忙问道:“三哥呢?”

    “郎君他……”钱贵欲言,隔壁房间就传来钱丰鬼哭狼嚎的声音:“二十一郎,你不是说事情已经解决了么?”

    “我没说,是你这么认为而已。”韩瑞嘀咕,连忙跑到隔壁房间,找钱丰商量对策,才跨过门槛,立时被吓了一跳……

    临近上架,请大家多支持,求收藏、推荐,谢谢。

第一百二十二章 竖子,好胆

    房中,只见钱丰脸上尽是未擦干的水渍,头发湿漉漉的,模样十分狼狈。

    “三哥,你这是……”韩瑞嘴角抽动,拼命忍耐。

    钱贵小声解释:“叫唤半天,郎君都没醒,滋事体大,唯有出此下策了。”

    抹了把脸,扔下毛巾,钱丰咬牙切齿道:“二十一郎,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韩瑞在装糊涂。

    “以为这样就能蒙混过关。”钱丰绞手抱拳,满面尽是威胁,突然痛哭流涕,哇哇叫道:“二十一郎,这回真是给你害死了。”

    “三哥,可能事情没有你想象中的严重。”韩瑞连忙安慰道。

    “严不严重我不清楚,反正我知道,一踏进郑家,我这辈子,别指望考上状头了。”钱丰非常激动,一不小心,反倒把自己的凌云壮志泄露出来。

    “三哥,或许事情根本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你看,都这么久了,陛下应该会把这事忘记了吧。”韩瑞继续说道,底气稍显不足。

    “万一记得呢。”钱丰不敢冒险。

    “就算记得,但陛下乃是贤明之君,事情过去了,岂会斤斤计较。”韩瑞断然说道:“还有此心的话,又何必拖到现在。”

    “二十一郎,换成是你,敢拿前程去博么。”钱丰神情沮丧,微声说道:“反正我不敢,就连陆家也不敢,要知道……天威难测啊。”

    韩瑞沉默,深以为然,他可不敢忘记李世民是怎么当上皇帝的,一代雄主的心思,可不是自己这种升斗小民可以揣度的。

    “问题在于,郑家已经来人,你该想怎么办?”韩瑞问道。

    “这还用说。”钱丰如同死猪不怕开水烫,坦然说道:“上次让你代我去,不是已经得出结论了么,两权相害取其轻,自然之理也。”

    “也是。”韩瑞表示赞同,却奇怪说道:“既然有了心理准备,那你嚎什么。”

    “你以为我愿意呀。”钱丰埋怨道:“大清早,睡得正香,却被人用冷水泼醒,换谁也得嚎出来。”

    旁边的钱贵有几分羞赧,连忙请罪起来,见到钱丰没有责怪,又小心翼翼道:“郎君,你是主,我是仆,本不该多嘴的,但是提到郑家,我还是有必要提醒郎君几句。”

    “有事就说,不用吞吞吐吐的。”钱丰摆手道。

    钱贵揖手行礼,轻声道:“郎君应该知道,娘子是……。”

    “阿娘是郑家旁支,大家是亲戚,这我清楚。”钱丰没有在意,叹气说道:“阿耶他们可能不知,不过,你应该清楚,这件事情有多么的麻烦。”

    “事情涉及到天子,我再愚昧无知,也明白滋事体大。”钱贵说道:“但是郎君是否知道,若无郑家照应,钱家……或许破败在即。”

    “什么……意思。”钱丰惊起。

    “具体如何,阿郎没有吩咐,我也不敢多说。”钱贵苦笑道:“不过,郎君,恕我说句冒犯的话,其实事情有迹可寻,只是你从来没有想过为父分忧,所以才会视若无睹。”

    沉默了许久,理了下衣襟,钱丰轻声道:“更衣、备礼,我要前往郑家拜访。”

    钱贵欣慰应声,韩瑞在旁说道:“三哥,我陪你去吧。”

    钱丰微微摇头:“二十一郎,这事麻烦,想想,你还是不去为好。”

    “呵呵,你以为我想呀。”韩瑞笑道:“若不是觉得,上次的确没有尽心尽责,途中离开过一阵,或许那时郑家娘子来到了,却没有见人,才有会有今日之事。”

    钱丰恍然大悟,笑骂起来:“果然,罪魁祸首就是你小子。”

    笑笑闹闹,整理容装,两人登上马车,随行三五仆从,直奔长安而去。

    中午时分,进到城中,望着依稀有几分熟悉的街道,韩瑞随口问道:“三哥,我们这是要去哪?”

    “安兴坊。”钱丰回答,见到韩瑞脸色古怪,不由好奇道:“怎么了?”

    “没事,不是告诉过你了,颜学政托我送信给颜少监。”韩瑞笑道:“那天你到郑将军家拜访,我就把这事办了,真是巧,颜少监也住在此地。”

    若是以前,钱丰肯定埋怨两句,怪韩瑞不等有空,带他同往,现在却没了这个心情,应了一声,望着街道人流建筑,似有几分出神。

    “三哥,不要担心……”

    韩瑞再次开口安慰,与此同时,中书舍人郑仁基也满腹的忧虑,连翻了几页书,却都看不进去,干脆站了起来,在书房中来回度步。

    曾经身为隋朝大臣,李唐夺得江山之后,郑仁基一度归隐,几年之后,李世民即位,一纸诏书传来,召其出仕,为了家族利益,郑仁基自然没有拒绝,况且因为族弟郑仁泰的关系,来到长安之后,就担任了中书舍人之职,权势不大,却极为清贵。

    政务不多,非常符合郑仁基的心意,有闲之时,便与朝中好友聚饮,倒也十分惬意,不料,天有不测风云,一件始料不及的事情,突然而至,不仅朝堂风波震荡,就在民间也引起了轰动,郑家更是措手不及。

    原因也简单,不知道怎么回事,宫里突然传来消息,天子欲纳郑仁基之女为充容。

    周礼记载,古者天子後立六宫、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以听天下之治,唐朝参照周礼,建立了完整的内官制度,规定皇后一人,下立四妃,九嫔,婕妤、美人、才人等。

    充容就是九嫔之一,初次进宫,便能获得这种待遇,也算是难得的优待了,这完全是看在荥阳郑氏的面子上,郑仁基自然清楚,然而,这种在他人看来,或许是天大惊喜的事情,对于郑家,却只有惊没有喜。

    因为,郑家女已经许配了陆家,正当郑仁基踌躇不安,考虑要不要进宫向天子讲述明白之时,大名鼎鼎的谏臣魏徵就已经赶着去见皇帝,义正辞严地教训李世民强纳民妇,非明君所为。

    这事也十分正常,朝廷上下,谁人不知,魏徵的消息最为灵通,就连千里之外的风吹草动,也瞒不过他的耳朵,然而,李世民似乎不清楚有这样的事情,非常吃惊,连忙召回颁册的使者。

    可是诏书已下,房玄龄等几个大臣却觉得,颁诏册嫔乃是大事,怎能因为魏徵的几句话就中途废止,争执不下的时候,也闹得满城风雨,陆家听闻消息,连忙上奏表示,自家与郑氏绝无婚约。

    有了陆家的声明,群臣就更起劲了,不过还是魏徵一语道破天机,陆家只是害怕重蹈覆辙而已,众臣顿时恍然大悟,不再言语,李世民更是不愿意背负这种名声,连收回成命,并发下诏书自责。

    原来,当年的高祖李渊,看上一个大臣的妻子,夺其妻后,越看臣子越觉别扭,最后干脆把他外放,贬做了县令,有这个事例在前,陆家的行为也可以理解,但是郑仁基却不能原谅他们的行为。

    因为,事情看似了结,并在朝野广为流传,众人都称如今的天子有德,可是谁也没有把握,这件事情到底有没有在李世民心中留下疙瘩,所以,对于郑家之女,自然是望而生畏,视如洪水猛兽,唯恐避之不及。

    至于陆家,之前表示没有与郑家联姻,已经是欺君之罪,怎敢再坐实了罪名,想到这里,郑仁基怒火中烧之余,也忍不住摇头叹息,毫无办法,早知道如此,当年就应该……

    “阿郎,钱家公子来访。”

    门外传来奴仆的声音,郑仁基应声,皱起眉头,其实,在他心中,自然清楚以钱丰的条件,根本配不上自己的女儿,不过病急乱投医,又给族弟郑仁泰几分面子,觉得但见无妨,没有想到,钱丰居然没有露面。

    尽管明白其中原因,但是郑仁基还是怒形于色,其他人也就罢了,你不过是小小商贾之子,居然敢在郑家面前摆谱,泥人也有火性,难道欺我不懂骂人?胸口起伏,似乎为这些年来积压的怨怒找到了发泄的对象。

    可怜的钱丰,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内定为出气筒,在韩瑞的陪同下,来到厅中稍坐等候,不知为何,身体忽然一阵莫名颤冷。

    韩瑞察觉,悄声问道:“三哥,身体不适?”

    “感觉有点冷。”钱丰忐忑不安道:“有些害怕。”

    “没事的。”韩瑞轻声道:“堂堂中书舍人,以礼持家,岂会与我们一般见识。”

    “也是。”钱丰坐卧不安,身上虚汗直流。

    韩瑞还想安慰,一阵屐木声传来,两人连忙站了起来,出乎意料,进来的却是个美丽少女,肌肤胜雪,白里透着红润,秀眉如水,一双眼眸清澈透亮,盈盈而立,好奇望了眼,以黄莺的般的声音说道:“请问谁是钱公子。”

    在美女面前,钱丰的表现一向温文尔雅,文质彬彬行礼,和声说道:“在下便是。”

    “娘子有请。”美丽少女说道:“请随婢子来。”

    轻吸了口气,钱丰镇静自若,轻声道:“二十一郎,你在此等我回来。”

    拍了下钱丰宽厚的肩膀,韩瑞郑重点头,微声道:“记得放松,不要紧张。”

    望着钱丰与美丽少女走出厅堂,韩瑞也有几分慌乱,忍不住呼了口气,就在这时,珠帘叮当响亮,一个高冠儒袍,深衣宽袖,颇有几分魏晋文人风度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声若洪钟,威严怒目道:“竖子,好胆……”

    感谢书友:月下染秋风、大鸟恨情的慷慨解囊,呵呵,准备上架了,请大家多多支持。

第一百二十三章 魏徵请客

    此刻,郑仁基放开了所谓的名士风范,只是一个疼爱女儿的慈父,什么沉稳持重风度全部置之脑后,滔滔不绝,把积压已久的火气宣泄出来。

    上一秒还在考虑来人是谁,下一秒韩瑞就完全懵了,什么目中无人,放浪形骸,不知礼节,说的是自己吗,连不孝逆子的罪名都跑出来了,这个……韩九夫妇已经逝世多年,想要忤逆,还真没有机会。

    睁着无辜的眼睛,受到郑仁基汹汹气势的压抑,韩瑞屡次想开口辩驳,却找不到机会,只得沉默以对,低头下去,无聊计算起衣衫纹理数额来,反正自己的确做错了,不该代替钱丰去赴约的,被骂几句也正常。

    声色俱厉,责斥许久,见到对面小子躬身低头,忏悔愧疚模样,郑仁基一阵心情舒畅,五体通透,好长时间没有这么顺畅了,就是觉得有点口干舌燥,旁人察觉出来,连忙奉上清水,郑仁基自然顺手接过,一口饮尽,不忘投以赞许的目光,小子机灵,有前途……呃

    发现清水是韩瑞递来的,郑仁基愣了下,咳嗽一声,颇有几分尴尬,反应也快,挥袖坐下加以掩饰,怨怒之气,似乎消散了大半,稍微恢复几分冷静,不由得暗暗苦笑起来,老了,真的是老了,如此失态,传扬出去,不免惹人笑话。

    幸好,这小子也算是自己人,或许就是如此,自己才会这么动怒吧,别人也就罢了,自己人也这般避逃,就如火上加油,难以压制,情有可原,但也可见,自己修身养性的功夫,还是没有到家。

    反思片刻,郑仁基一丝怒火,也烟消云散,面容稍霁,淡声道:“坐下吧。”

    韩瑞闻言,乖乖在下首,找了个偏远位置,跪坐下来,双手垂膝,一副恭听教诲模样。

    还算乖巧明理,而且体型……也不像仁泰说的丰润,打量片刻,郑仁基收回目光,第一印象,不好也不坏,至少消除了成见。

    沉默片刻,郑仁基开口道:“某膝下仅此一女,视若掌上明珠,难免有几分偏爱……”

    从这话就可以推测出来,这人就是郑仁基,身在屋檐下,想不低头昧心也难,当下韩瑞说道:“小子明白,此事的确是我考虑不周,郑中书加以责斥,也是理所当然。”

    现在这般明白事理,早些时候干嘛去了,心中怨言了句,郑仁基淡淡说道:“嗯,你这样想,也是没错,细算起来,你也是我子侄一辈,提点教导几句,的确应该。”

    韩瑞忍耐,没有投以崇拜(鄙视)目光,轻描淡写之间,就把失态怒喝掩饰揭过,如此功力,真是值得学习。

    好像也有些心虚,郑仁基没有再纠结此事,拉家常似的转移话题道:“也有十余年没有到过扬州,那里变化如何。”

    “呃,不好说。”韩瑞迟疑道。

    “为何?”郑仁基皱眉,小子,对你和颜悦色,反倒捏拿起来了?

    “十几年前的扬州是何模样,小子并不清楚,察觉不出其中的变化。”韩瑞说道,这几日天天给人讲述扬州如何如何,厌烦了。

    “也对。”郑仁基若有所思,其他不好说,起码诚实这点,的确值得称道。

    十几年前,这小子,才在襁褓之中,还未记事,长大之后,又身在其中,岂能知道多年来的变化,相对说得天花乱坠,郑仁基更加欣赏韩瑞的“诚实”。

    “二十年前,我跟随陛……炀帝,驾临江都,那时的扬州……”郑仁基喃声呓语,陷入了回忆之中:“还是秋季,草木郁郁葱葱仍未凋落,风光依旧旖旎,风景秀丽如画,汴河潺潺,清澈透洌,穿越大明桥、九曲桥、下马桥……蜿蜒而过,月明之夜,陛下招集歌女,与众臣吹箫弄笛,其乐融融。”

    “转眼之间,就是二十余年,物是人非。”微微摇头,郑仁基轻叹道:“当年的同僚旧好,也没剩下几个了。”

    心有感触,韩瑞低声轻吟:“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咦,刚才你……”郑仁基惊醒,默默品味诗中的意境。

    “阿郎!”

    一声叫唤,厅中走来个仆从,递上张拜帖。

    接过拜帖,郑仁基摊开细看,立即吩咐备车,站了起来,望了眼韩瑞,迟疑不决。

    韩瑞见机,连忙说道:“郑中书有事,小子也该告辞了。”同时在心中默默祷告,三哥,还没喝杯水,就给训了顿,也算是有难同当了,很够义气了,况且现在这种情况,留下来也无益,先暂时撤退,再作打算。

    韩瑞的想法是美好的,现实却很残酷,怎么说呢,由于失态怒训的原因,郑仁基心里就有两分愧意,如今见到韩瑞这么知情识趣,又多了两分过意不去,想了想,怎么说这小子也是本家亲戚,好像又有些许才学,带去见下世面,端茶倒水、跑腿使唤也不错。

    “你也陪我同去。”郑仁基说道,便宜你了,权当补尝吧,堵住他的口,免得他到处宣扬今日之事,或许这个,才是主要原因。

    韩瑞愣了,迟疑了片刻,还是跟了上去。

    许久,钱丰走了出来,脸上莫明其妙,带着困惑,叫道:“二十一郎……人呢,哇,小子,不够意思,居然先走了。”

    待钱丰气急败坏,急急忙忙跑了出去之时,厅中又出来两个美丽少女,柔唇盈盈轻笑,十分欢畅。

    “流萤,我们这样自作主张,娘子知道了,会不会生气?”

    “你不说,谁知道,况且,我们也是替娘子出气而已。”流萤皱起小巧琼鼻,不高兴说道:“画屏,刚才也你同意了,怎么转眼就不认账了。”

    “没有。”画屏就是刚才引路的美丽少女,却见她摆着纤白的小手,温柔笑道:“只是觉得不妥而已,怎么说,他也是……”

    “放心,胖乎乎的,又笨,娘子才不会看上他。”流萤心直口快,若是钱丰听到了,肯定泪流满面。

    “嘻嘻,也是。”画屏表示赞同,不自然绞着小手,颇有点儿自我安慰道:“其实,我们也没把他怎么样,只是把他凉一会而已。”

    “就是,你尽管安心,不会有事的。”流萤信心满满,甜笑道:“咯咯,又打发了个,真是没有自知之明,长得这副尊容,还敢上门,哼,应该把他列入天下最讨厌人物榜上第三位。”

    若是知道给两位美丽少女这般贬损,钱丰肯定倍受打击,无地自容,生无可恋,跑到角落里痛哭流涕。

    其实,说起来,钱丰的相貌也不差,只不过是做错了事情,在两位美女眼中,自然是罪大恶极,一无是处。

    “呀,流萤,你什么时候又有了个讨厌的人。”画屏惊讶,掐指算道:“陆爽肯定排在第一,那么第二个是谁?”

    “第二才是陆爽,至于第一,自然就是……”流萤不答,暗暗咬牙切齿,握着娇嫩的小拳头,听得画屏好奇追问,连忙说道:“好了,看看,人都跑了,阿郎怎么没来呀……”

    马车悠悠,在某个美丽少女心中,厌恶指数暂时名列榜首的韩瑞,小心翼翼问道:“郑中书,我们这是去哪呀?”

    郑仁基神态自若,平静说道:“可知朝廷门下侍中为谁?”

    “侍中……魏徵…阁老。”

    穿越唐代,了解时事之后,韩瑞才发现,原来大名鼎鼎的魏徵,并非后人印象中的直臣谏官而已,堂堂门下侍中,固然称不上权倾朝野,起码也是位高权重了。

    要知道在唐代,实行的三省六部制度,三省为中书、门下、尚书,中书省起草的诏令,门下省负责审议通过后,最后交由尚书省执行,一环扣一环,相互制衡,天子才得以垂拱而治,所以郑仁基身为中书舍人,品佚虽然不过正五品,但因三省官员掌管机要,参议国政,才显清贵,魏徵是门下侍中,更是顶极高官之一。

    仁基应声,提点道:“此行,多遇高官鸿儒,你要知进识退,莫要闹出笑话。”

    说句实话,韩瑞上车刹那,郑仁基就后悔了,觉得匆匆决定,的确有点失策,然而也不能出尔反尔。

    魏徵,韩瑞眼冒亮光,想到前来长安的目的,自然连忙点头答应,而且立即断绝再次提出告辞的心思,安静稳坐,心中大叹,真是运气呀,再给训骂一顿,也值。

    郑仁基微微摇头,也知道多说无益,待会只得加以关注吧。

    魏徵与郑仁基,尽管一个是出身贫寒,后来居上的名臣,一个是世家子弟,仕途青云直上,却稍显平庸的官员,或许是缘分,两人居然成为知交朋友,这也是为何魏徵清楚郑仁基女儿已经婚配的原因。

    犯颜直谏,让李世民收回旨意,却是没有想到,陆家居然那么怯懦,风平浪静了,也不愿意承认两家的婚约,对此,魏徵自觉德行无错,却难免觉得在人情上有几分亏欠。

    然而,郑仁基也明白事理,知道事情与魏徵毫无关系,却乐得让魏徵觉得欠自己人情,尽管清楚不能以此谋取私利,但是偶尔前去打个秋风,也颇感成就,不过,今日也奇怪,一向小气的魏玄成,也难得豪爽一把,居然主动设宴请客,也算件稀罕事情。

    就在郑仁基心中怀疑之时,马车停下,韩瑞连忙掀起帘布跃下,仔细打量周围环境,眼前是幢普通宅院,大门中开,一个相貌清瘦的中年男子迎了出来……

    上架的最后时刻,求收藏、推荐,请大家支持,谢谢。

第一百二十四章 见识浅薄

    这人,莫非就是魏徵,韩瑞心中寻思,悄悄注视,模样普通平凡,如果真要说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就是那双眼睛很清澈明亮。

    “郑兄,你来迟了。”

    声音温和,清朗爽直,没有想像中的古板严肃,当韩瑞还在寻思之时,郑仁基已经从车厢下来,笑迎说道:“玄成还是那么性急,又没规定宴会时间,怎能说我迟了。”

    “有人到了,你来得最晚,自然是迟了。”魏徵笑道,也不虚礼客套,拉着郑仁基就往院内走去。

    望着走远的两人,韩瑞也有这个觉悟,乖乖尾行,充当随行小厮,一路行去,越过客厅,逐渐深入内宅,听着两人说说笑笑,韩瑞也偶有所得。

    第一印象就是,魏徵没有想象中的古板,但的确是性格直爽,从来不避实就虚;其次,或许是出身贫寒,依然保持勤俭朴素的作风,宅院建筑简单,摆设家具普通,如同寻常百姓;还有第三……韩瑞默然无语,无论魏徵还是郑仁基,到了后院,只顾自己坐下,摆酒笑谈,真把自己当成小厮了。

    韩瑞留意,席上的确早有客人盘坐其中,一个相貌平凡,年约三十四五,下巴留有稀疏的胡须,脸色如同秋天的落叶,一片枯黄,坐在席间,双手笼袖,一言不发,颇为古怪。

    旁边,却是个面白无须的中年人,白白胖胖的,红光满面,好比地主富商,见谁都是笑眯眯的表情,十分平易近人。

    “阎侍郎,马御史。”郑仁基坐了下来,先与两人招了招呼,又奇怪道:“人来齐了?魏兄就着急摆宴。”

    “自然。”魏徵理所当然道:“所以说郑兄迟到了。”

    “不迟、不迟。”白胖中年人笑道:“我与马御史也是才到而已。”

    脸色枯黄男子好像入定了,没有回答,其他人似乎也了解他的脾性,没有在意,举杯觥筹交错,笑谈无忌。

    听了几句,侍立旁边的韩瑞心中惊叹,果然来对了,遇到的都是名人啊。

    魏徵暂且不提,白胖子却是赫赫有名的阎立德,呃,或许提到兄弟阎立本,大家可能相对熟悉些,不管怎么说,现为工部侍郎的阎立德,在朝野的声望,的确比阎立本高上数倍,相貌枯黄的男子更加不能小觑,他就是马周,贞观后期的宰相名臣。

    在场四人,相对来说,郑仁基才是默默无闻之辈,但是此时,地位仅次于魏徵,而且两人又是好友,畅饮片刻,直言笑道:“玄成,我还在奇怪,你怎么改性子了,居然主动请客,原来是别有用心啊。”

    “什么用心。”魏徵笑道,并没有否认。

    “这倒不知,不过玄成请客,素来是宴无好宴,准没好事。”郑仁基笑道,本是玩笑而已,却没想真给他猜对了。

    却听魏徵微笑道:“对于郑兄与阎兄来说,的确有几分为难,不好开口啊。”

    “侍中客气了。”阎立德颇有点儿受宠若惊,拱手说道:“有事尽管吩咐,必当尽力。”

    郑仁基却多长了个心眼,感觉不妙,连忙说道:“玄成,不好开口,就算了吧……”

    “那怎么行。”魏徵毫不犹豫,认真说道:“开口的确为难你们,但是沉默不语,却有愧于朝廷百姓,于心难安啊。”

    “这么严重。”郑仁基迟疑,叹道:“早知道,不应该来的。”

    “放心,也不用两位直言相告,只须回答是与不是,即可。”放下酒杯,魏徵正容道:“郑兄,最近是否有道诏书,没有经过门下省审议签署,便直接递到了尚书省。”

    在魏徵灼灼目光中,郑仁基低头不语,手指悄悄地做了个隐秘动作,魏徵心中顿时了然,转头看向阎立德,笑容满面道:“阎兄,工部最近是否要大兴土木啦。”

    抹了把汗,阎立德迟疑,工程自然是有的,而且负责的人还是自己,但是不好说出来呀。

    “如此,马御史……”

    魏徵继续询问,却听马周淡声道:“的确,御史台得到讯息,上皇嫌弃夏秋燠热,陛下欲尽孝心,决意兴建宫室,供上皇避暑,某正要准备奏章,待明日劝谏。”

    徵十分欣慰,郑仁基与阎立德却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娄子不是从自己这里捅破的,天子怪不到自己头上。

    韩瑞在旁观看,心中再次感叹起来,是为尽孝而兴建宫殿,姑且抛开后世的眼光,起码在这个时代,理由还算光明正大,却要避开魏徵,营造事实,让他不能阻挠,可见,在李世民心中,魏徵是那么的可畏……换个角度,也难怪十年之后,连碑都给推了。

    望着兴致勃勃与马周筹划劝谏的魏徵,韩瑞悄悄感叹,微微摆头,眼睛突然定住了,却见梁柱旁边,有个岁的小孩,模样十分清秀,一双清灵的眼睛,好奇打量着厅中,察觉韩瑞的目光,小孩闪躲轻藏,又探了出来,羞涩而笑。

    衣服装束,不像仆从小厮,韩瑞若有所思,悄悄挪移几步,轻轻笑道:“你是魏叔玉?”

    “你……怎么知道。”

    清脆的童声突兀响起,魏叔玉连忙捂住嘴巴,可惜已经迟了。

    “叔玉!出来。”

    魏徵的声音,没有丝毫火气,魏叔玉却有几分害怕,怯怯走了出来,跪下顿首,叫唤道:“阿耶,郑叔父,阎伯伯,马叔叔。”

    “呵呵,原来是叔玉,几日不见,长得愈加俊俏了。”郑仁基笑容可掬,轻侃说道:“可惜叔父没有与你年纪相当的女儿,不然定要招你为婿。”

    年纪虽小,对这种事情却也迷迷糊糊、半知半解,魏叔玉立时羞红了脸,可爱模样,连马周的脸上也泛起抹笑意,更加不用说始作俑者的郑仁基,毫不掩饰地放声畅笑起来。

    魏徵心中轻叹,可惜叔玉太小,若是能再大五岁,那就好办了。

    摇头晃开不切实际的念头,魏徵训道:“想来就来,藏于暗处,成何体统。”

    “阿耶,叔玉错了。”魏叔玉十分委曲,怨怨瞄了眼韩瑞,要不是他,自己藏得隐秘,怎么会被发现,接受教训。

    小孩子的动作,哪里能隐瞒得过几个或心思缜密,或老奸巨滑的官员,瞬间,几道目光刷刷投射到韩瑞身上,充满了审视。

    微微退步,韩瑞心里嘀咕,不过是调戏小孩而已,至于么,然而,事实告诉大家,不遵守尊老爱幼优良传统美德的下场,往往十分的悲剧。

    韩瑞能从魏叔玉的衣着打扮,判断其不是魏府的仆从小厮,那么反之亦然,除郑仁基之外的三人,自然也可以得出相同结论。

    有点印象,魏徵侧身道:“郑兄……”

    “一个远房亲戚,长年居于乡野,见识浅薄,失礼之处,诸位多多体谅。”郑仁基拱手道,心中大悔,果真不该带他来的,看吧,真闹出笑话了。

    “哈,原来乃是郑氏良才,怎么不早说,恕某失礼才是。”魏徵笑道,连忙吩咐仆役添加案席,奉上酒食。

    见到韩瑞没有动静,郑仁基沉声道:“还不过来,参见魏侍中、阎侍郎、马御史。”

    韩瑞连忙走了过来,跪拜行礼,近距离接触,心中滋味复杂,欣喜、失望、淡然,各种情绪掺杂,表情之上,倒是有节有礼,但郑仁基却站了起来,拂了下衣袖,韩瑞还以为什么地方出错了,暗暗自查。

    不过郑仁基倒没说什么,径直朝厅旁的侧门走去,韩瑞才恍然大悟,轻笑了下,原来不是自己的原因,而是喝多了,要去解决。

    对于韩瑞的见礼,魏徵微笑点头,自然是给郑仁基面子,马周一声不响,那是本性,倒是阎立德十分友好,和气笑道:“小哥怎么称呼,家乡何处。”

    “小子韩瑞,扬州人士……”韩瑞再次重复起来。

    “扬州韩瑞!”魏徵疑惑道:“好生耳熟。”

    “耳熟?”韩瑞也有点儿惊讶,尽管觉得自己如今在江淮两地名声还算不错,当然也包括长安城附近,确切地说,只是在一帮少年之中,小有名气而已,以魏徵如今的身份地位,应该不至于关注到自己吧。

    “古之学者必有师……”突然眼睛微亮,魏徵吟诵几句,直起身体,嘴角含笑道:“是否你所为。”

    “一时写得几句妄语,却没想传入魏阁老耳中。”韩瑞表情惭愧,轻声道:“胡言乱语,怕是贻笑大方之家。”

    “不然,观你文章,便觉得如同洪钟大吕,振聋发聩,大有酣畅淋漓之感。”魏徵兴奋击案,却有几分怪异道:“起初,还以为是哪位名家大儒妙手偶作,没想却是出自未及弱冠少年之手,本是不信,乃何虞学士誓言旦旦,某依然半信半疑……”

    呵呵,韩瑞只能憨笑,颇有几分不好意思。

    “自古少年出英才,果真如此。”魏徵惊叹起来。

    “英才可不敢当,年纪轻轻,才疏学浅,见识浅薄,还须魏阁老。”韩瑞谦虚拱手:“以及阎侍郎、马御史多多指点。”

    “身负盛名,却不骄不躁,谦虚上进,难怪虞学士对你称赞有加。”魏徵似乎不介意表露出自己的赞许。

    韩瑞连忙回应:“那是虞学士提携后辈之语,不能当真。”

    一赞一推,却把旁边的两人弄糊涂了,半响,阎立德干笑了下,轻声道:“魏侍中,你们在说些什么呀?”

    明天要上架了,或许是凌晨,心里很紧张,关键时刻,面对未知,恐慌之极,请大家多多支持,谢谢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给个机会

    韩瑞愕然,满面通红,几欲掩袖。

    什么身负盛名,弄了半天,只有魏徵知道而已,那还谦虚个什么劲啊。

    魏徵也十分尴尬,连忙解释其中的来龙去脉,听闻韩瑞在扬州的事迹,阎立德与马周眼睛异彩涟涟,颇有几分动容。

    “若无水殿龙舟事,共禹论功不较多。”魏徵吟咏两句,感叹说道:“炀帝就是因为骄奢yin逸,才落得败身亡国的下场,其中鉴戒之意,发人深省。”

    众人明白他的意思,马周深以为然,阎立德却小心翼翼道:“今上乃是明君,兴建宫殿,并非为已,而是为尽孝道……”

    “陛下圣明,不同于炀帝昏庸无道,我等自然清楚。”魏徵说道:“然而,现在天下初定,百业待兴,百姓贫困,应以休养生息为先,等到以后国库充裕,再修建宫室尽孝道也不为晚。”

    “甚是。”马周赞同。

    反正表达了自己意见,阎立德顿时无话可说,微笑附和起来。

    “帝有过失,我等自然应当据理以谏,此乃朝臣本分。”魏徵轻描淡写道,态度却十分坚决认真。

    朝政得失,不是自己这种普通百姓可以理会的,所以韩瑞保持缄默,安静聆听就是,不想,或许是兴致来了,魏徵突然偏头问道:“你觉得如何?”

    嗯,韩瑞惊讶抬头,眨眼说道:“朝廷大事,小子不知缘由,不敢妄言。”

    “你旁听了许久,也应该了然事情经过。”魏徵目光如炬:“是不知,还是不敢?”

    犹豫了下,韩瑞说道:“靡不有初,鲜克有终,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兴修宫室,必徭役不休,百姓欲静而不得,自然要加以劝谏。”

    “不错。”魏徵笑道:“连布衣小子都有这般见识,我等食君之禄,自然要忠君之事,思竭其用,知无不言,怎能惧帝之威,退缩避之。”

    “魏阁老忠心奉国,犯颜直谏,小子一向佩服。”韩瑞真诚说道,易地而处,换成自己遇上生杀予夺的李世民,恐怕连大气也不敢出,更加不用说触犯龙颜了,别说什么平等不平等的,就是因为知道平等的可贵,才清楚尊卑之分的可怕。

    “此话似乎暗藏玄机啊。”魏徵爽朗笑道:“是在讥讽我吧。”

    “怎敢。”韩瑞辩解,也在迷惑魏徵怎么得出这个结论。

    “官盛则近谀,岂不是把我归类于士大夫之族。”魏徵笑着,亲自给韩瑞奉了杯酒,认真说道:“也有人云,你这篇文章不伦不类,对仗不通,只会标新立异,危言耸听,其实根本没有丝毫可读之处……”

    本有两分受宠若惊的,但是听闻这话,韩瑞立即皱起眉来,尽管是投机取巧,但是文章的确是字字珠玑,怎么到了他们口中,却一文不值了。

    “别怒。”魏徵冷笑道:“若非戳到他们痛处,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虞学士几次三番替你辩驳,奈何疑虑之声不止,特别是闻你未乃弱冠,更是嗤之以鼻……”

    哼,韩瑞也不屑应声,但却没见有多少怒气,一脸不与之一般见识的模样。

    “唉,可怜虞学士……”魏徵忽然止声。

    韩瑞没有防范,自然上当了,迷惑问道:“虞公如何?”

    “不提也罢。”魏徵摆手,表情惋惜,继而问道:“你此来长安,是否准备参见明年科举?”

    “算是吧。”说来话长,心里微急,韩瑞干脆含糊答应,同时皱眉问道:“事情与虞公有何干系?”

    “有人诽议,你与虞学士关系菲薄,指不定是近亲之流,他在为你造势,如此云云,可怜虞学士多年德行无瑕,却无故清誉受损。”魏徵感叹,又摆了摆手,淡然说道:“不过,只是些闲言碎语,当不得真,至少我等,全然不信的。”

    韩瑞默然,低头凝神,若有所思。

    “对了,你来应试,应有行卷,可否予某观之。”魏徵似乎在暗示什么。

    奸猾若狐,阎立德与马周对望了眼,心中立即了然,说了这么多,这才是目的。

    这是魏徵惯用手段,跟向皇帝进谏时差不多,先抛个引子,当你接受了的时候,他才拿出他想说的事情,此时你就不得不跟他往下走,自然一步一步被带进沟里,云里雾去说了大堆,其实就是魏徵想观看下韩瑞的文章,是否跟虞世南所说的那样出众。

    而所谓行卷,就是应试的士子将自己的作品编辑成集,写成卷轴,送呈当时在社会上、朝廷上有地位声望的大儒权贵,请求他们向主司即主持考官员推荐,从而增加自己登科及第成功率的一种手段。

    因为唐代的科举,考试时并不糊名,主试官员除详阅试卷外,还要参考举子平日的作品和才誉决定去取,而那些高官权贵、大儒名士,都可以推荐人才,参与决定科举的名单名次,自然使得行卷之风大行其道。

    只是,韩瑞此来长安的目的,并不是参加科举,自然没有准备行卷,不过他却没有据实以告,笑了笑,轻声说道:“明日,魏阁老是否要上疏进言,劝谏天子勿修宫室。”

    “然也。”魏徵说道,目光闪掠,不明其意。

    韩瑞正容说道:“若是魏阁老,不嫌小子见识鄙陋,愿意代笔为之。”

    魏徵微怔,突然笑了起来:“马御史,你觉得如何。”

    众人知道魏徵为什么会问马周,因为当年,马周就是胸藏济世之才,却一直很不得志,后来因生活贫困无依,投靠了中郎将常何,做了个门客,期间李世民要求朝廷官员,每人写篇文章,论述时政得失,常何是个武将出身的,自然不会舞文弄墨,情急之下,请马周代笔。

    借此机会,马周即兴飞毫,直抒己见,李世民看了,立即招来垂询,一通畅谈,觉得此人乃是大才,当然赏识有加,马周也开始走上平步青云之路,不过是一两年间,就由区区卑微布衣,成为朝廷的监察御史。

    回顾往事,马周心中颇有几分感触,表面上却不动声色,目光灼灼,打量韩瑞,是不知天高地厚,欲以一步登天,还是胸怀大才,想要一鸣惊人。

    韩瑞毫不躲闪,抬头直视,坦然相对。

    半响,马周稍微点头,说道:“先观其文,再言其他。”

    也就是说,愿意给韩瑞展现的机会,但是决定权力,仍在他们手中,毕竟,无论是魏徵,还是马周,胸有经天纬地之才,怎么劝谏,都有自己的主见,岂会轻易听信韩瑞之言。

    “笔墨纸砚。”魏徵扬声道,饶有兴趣观望,心中暗叹,虞伯施,倒要看你整天挂在嘴边的江淮英才,到底有何本事。

    一声令下,仆役速度极快,须臾之间,就已经开始铺纸研墨,韩瑞跪于案前,双手抚膝,腰身挺直,闭目养神,旁边铜炉燃起了袅袅香烟,如云如雾。

    片刻,仆役取来一支上好毫管,轻轻沾墨,搁在笔架之上,悄无声息地却步退下。

    也不须旁人提醒,韩瑞睁开眼睛,捋袖执笔,寻思片刻,笔尘落于纸上,自上而下,笔走龙蛇,蜿蜒顺畅,一行浓墨却飘逸的字体跃然纸上。

    韩瑞写得认真仔细,魏徵也有几分好奇,悄悄走了过来,细读几字,眼睛忽滞,再看下去,突觉胸中豪气云生,颇有热血沸腾之感,忍不住开口喝道:“妙绝……”

    才开口,声音就戛然而止,只见魏徵掩袖,神情激动,几欲高呼称赞,又怕打扰了笔耕不孜的韩瑞,旁边阎立德与马周见了,也有些按奈不住,悠悠走来观望,才看了几行,脸色就如同魏徵一样,心情激荡不已。

    终于,韩瑞缓缓放下手中之笔,却听魏徵兴奋喝道:“指陈时弊,精辟妙言,观之令人酣畅痛快。”

    “那依魏阁老之见,此文可否供奉御览。”韩瑞微微笑道。

    “自然,这篇疏奏奉上,若是陛下执意不纳,魏某立即辞官退隐。”魏徵大笑起来,望着韩瑞,感叹道:“果真如虞学士所言,当得少年英才之赞。”

    眼神有点儿复杂,马周严肃的脸孔多了几分和煦,缓声道:“日后有暇,可来寻某举杯畅叙。”

    望着年少俊逸,才华横溢的韩瑞,阎立德胸中突然一动,脸上的笑意更浓,和蔼说道:“你应该未曾婚配吧。”

    “呃,还未。”韩瑞回答,有点儿奇怪,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阎立德愈加欢喜,呵呵笑道:“如此甚好,某家中有女,年约十五,有几分标致,虽不敢言贤良淑德,却是温柔脾性,而且知书达理,最喜诗赋文章,你若是有意,择日不如撞日,待会不妨先见个面……”

    突如其来,是在做媒么?这也未免太直接了吧,韩瑞额头冒汗,有些不知所措。

    “咳,咳,阎侍郎,他已经有婚约在身,就不劳你费心了。”一个声音传来,却是消失已久的郑仁基,宽袖长袍,风度翩翩,微笑拱手,赔罪说道:“小憩了片刻,让几位久等,真是失礼,勿怪。”

    自罚了三杯,随手抽来文章,细阅读毕,郑仁基神态自若,笑着说道:“小子的确有两分才气,锦绣文章偶一为之尚可,但是治国安邦之道,还须你们多加指点。”

    韩瑞迷惑眨眼,郑仁基的态度,似乎十分古怪,具体怪在哪里,一时之间,却说不上来。

    那边,阎立德却颇为失望,如今世道,好女婿也不容易找啊,心有感触,不自觉说道:“有婚约了,也不要紧,只要没有成亲,还是可以退掉的嘛。”

    阎立德言之无心,郑仁基却听者有意,这分明是揭人伤疤,顿时不悦起来,一气之下,冷冷说道:“阎侍郎,明告诉你吧,他是我上门女婿,与小女已预定婚期,不日成亲,到时请你赴宴,切莫推辞。”

    啊,韩瑞傻眼,什么时候成了郑家女婿,自己怎么不知道呀

第一百二十六章 恕难从命

    此言一出,厅堂气氛颇为尴尬,毕竟阎立德只是无心之语,魏徵听得出来,连忙打起了圆场,笑容满面道:“郑兄,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有此佳婿,平日却未见端倪,显然是没把我等当成知交。”

    尽管是为了化解尴尬,但是魏徵心里的确高兴,要知道郑家娘子的事情,虽说不是他促成的,但也离不开关系,而今听闻解决在即,真有点如释重负的感觉。

    “哈哈,事情才定下不久,今日不是带人来了吗。”郑仁基笑道,借大笑之机,隐晦地给韩瑞使了个眼色。

    韩瑞犹豫,这种事情,万万不能冒认,哪怕因此得罪了郑仁基,总比不小心得罪了李世民要好吧,权衡轻重,就要开口之时,却听郑仁基说道:“玄成,既然你请客的目的已经达成,我还有些事情急需处理,就先行告辞了。”

    拱手揖身,郑仁基走到韩瑞旁边,轻声道:“随我回去。”

    魏徵自然开口挽留,郑仁基推托,如此再三,走到门前,拉着韩瑞上了马车,悠然而去。

    “侍中,郑中书走得似乎有些匆忙呀。”阎立德也是人精,微笑说道:“而那韩瑞,欲言又止,言之未尽的模样,好像是在顾虑什么。”

    “呵呵,人家翁婿之间的事情,我们身为外人,就不必多加理会了。”魏徵毫不在意,淡然笑道:“同僚一场,能帮衬就尽量帮衬,阎兄以为然否。”

    “如此,阎某明白了。”

    车厢之内,韩瑞偏坐角落,过了片刻,忍不住开口说道:“郑……”

    “有事,回府再说。”郑仁基说道,直身盘坐,闭目调神,表情十分严肃。

    韩瑞不再言语,马车驰骋,很快回到郑家,郑仁基率先下车,平静说道:“跟我进去,慢慢与你详谈。”

    优柔寡断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一改,韩瑞暗暗叹气,乖乖随行,额眉紧锁,仔细回忆起来,觉得郑仁基应该是有所误会了。

    书房,十分宽敞,墙壁摆放着几个书架,堆满了散发油墨香气的书籍,在没有活板印刷的年代,也只有郑氏这种世家大族,才有能力收集这么多的书籍,再对比家中空荡荡的书架,韩瑞不禁有几分羡慕,这里该有多少孤本啊,再过千百年肯定是价值连城……

    “不必羡慕,什么时候有暇,前来借阅就是。”郑仁基说道,语气充满了欣赏,才华出众,却不忘勤学,难怪,难得。

    呃,收回贪婪的目光,韩瑞轻声道:“郑中书,我想,你应该是误会了,其实我……”

    “我知道,你不是钱丰。”郑仁基说道,他又不糊涂,起初不知,后来肯定察觉了,就是因为如此,骂错了人,心有愧疚,才决定带韩瑞到魏徵府上。

    这也是难得的机缘,算是种补偿,要知道高官权贵的邸,可不是那么容易进出的,没有想到,这小子居然就是韩瑞,郑仁基目光复杂,难道这就是天意。

    啊,韩瑞惊讶,脱口道:“那你怎么……”

    郑仁基避而不答,只是问道:“你和钱丰是什么关系?”

    “世交。”韩瑞解释道:“情同兄弟。”

    “也是,若非感情深厚,你也不会陪他前来了。”郑仁基有点嘲讽道:“这两年,像你们这般年纪的少年,谁也不敢踏足郑家半步。”

    韩瑞不好回答,只好沉默不语。

    “其中原因,我不说,你应该也明白。”郑仁基轻声叹道:“并非我自夸,要不要出了这件事情,以我家约儿的容姿,就是有婚约在身,也禁止不住少年才俊的蜂拥而来。”

    “那是自然。”韩瑞附和道,不是违心之言,能让李世民纳入宫中的女子,条件肯定差不到哪里去。

    “你这样觉得便好。”郑仁基微笑说道:“那许给你为妻怎样。”

    “呵呵,郑中书说笑了。”韩瑞咽了下喉咙,干笑说道:“小子何德何能,高攀不起。”

    “出身是低了点,不过以你的才华,再加上郑家的扶持,出人头地还不简单。”郑仁基盘算道:“但须努力,早日登堂入阁,也勉强配得上我的女儿了。”

    以荥阳郑家的实力,的确有这样说的资格,而且还是放低了标准,对此韩瑞自然心知肚明,要是再过百年,当李唐皇室势微的时候,以崔卢李郑王为首的世家,根本不屑与之联姻了,其高傲与势利,可见一斑。

    问题在于,韩瑞不敢,也不想,招惹郑家与李世民,而且更是从来没有想过结婚的事情,让他怎么回应,吐了口气,脑中灵光闪现,韩瑞连忙道:“承蒙郑中书器重,但之前不是已经决定要与我三哥钱丰联姻了么,而今又改变主意,难免有些出尔反尔。”

    “不然。”郑仁基摇头说道:“钱丰,不过是备选,而且连见我女儿的勇气也没有,岂还有这个资格,今日寻他前来,不过是想教训一番,阴错阳差,却遇到了你,一番考较下来,还是觉得你比较合适。”

    钱丰在此,肯定会高呼万岁,韩瑞沮丧寻思,随之振奋精神,不能坐以待毙,考虑了片刻,又开口说道:“郑中书错爱,小子也并非不识好歹,只是从未与令嫒有所接触,她或许另有想法,不如这样,小子明日再登门拜访,待与令嫒见面之后……”

    “哈哈,你我想法何其似近,不用等明日,你稍候片刻,淖约就过来了。”郑仁基大笑起来,显然已经做了安排。

    靠,真是个老狐狸,韩瑞暗骂,本想回去之后,立即打包收拾行李走人,看来这个想法是难以实现了。

    嘿,小子,与我斗,你还嫩了点,郑仁基心中自得,嘴角泛出灿烂笑容。

    “大人。”

    正当韩瑞绞尽脑汁,想方设法开溜之时,一个声音悠悠飘来,好像百灵,又似清泉流涧,又如珠玉叮咚,悦耳动听,让人难以,几乎本能,韩瑞抬眼望去,一双秀目澈似秋水,娇靥白如凝脂,若有淡淡光华,似曾相识……

    “是她。”韩瑞惊起,目光灼灼,留心注目。

    一身素白色轻纱衣裙,白色的抹胸上绣了几朵淡白花朵,长裙勾勒出玲珑的曲线,青丝碧黛,乌黑剔透,精致的面容秀美绝伦,发出柔和恬淡的神采,回眸顾盼,浅浅笑容里透着一缕凄迷,气质仿如月光一般清冷孤傲,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虚渺。

    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

    瞬息之间,韩瑞脑中浮现庄子的名篇章句,少女清冷地注视着他,那精灵的双瞳如两粒黑宝石,清澈透明不含半点杂质,随之轻轻掠过,如凌波微步,盈盈行来,柔声道:“大人,叫我来有何事情。”

    “淖约,他叫韩瑞,你觉得怎么样?”郑仁基和颜悦色道,见到韩瑞失态的模样,心中暗乐,美色在前,看你怎么拒绝。

    郑淖约轻轻侧身,飘然若仙,清澈透明的眼眸凝视,没有半点涟漪,下意识地,韩瑞正步直身,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点头示意。

    “大人觉得如何?”郑淖约问道,脸庞仿佛用白玉雕成般精美而秀丽,令人目眩神怡的美目之中闪烁着湖水般的清澈,表情却很淡然,甚至于可以说是冷漠。

    “我觉得一般,不过至少才学可堪造就。”郑仁基轻松说道:“现在,主要是你的意思,不满意的话,就打发他走。”

    不是吧,韩瑞有些郁闷,刚才还满腔热情的,怎么转眼就翻脸了,却不知在郑仁基心中,女儿才是最为重要的,不想因为自己的评价,左右她的决定。

    柳眉如烟,明眸如水,又凝视了片刻,郑淖约说道:“可以。”

    “什么?”郑仁基仿佛没有听到,再次确认起来,心中却激动难抑,几年了,不知道见过多少个青年俊杰,但是郑淖约要么是拒绝,要么是含糊其辞,本以为今日也是如此,没想却得到个准确答复。

    不是梦吧,悄悄掐了下自己,的确不疼,郑仁基一度精神恍惚,却听郑淖约以清脆滑润的声音肯定道:“女儿觉得可以。”

    “好,可以就好,太好了。”郑仁基有点语无伦次,来回度了几步,望了眼韩瑞,压抑着心中兴奋,轻声道:“淖约,你先回房,我和他商量些事情。”

    嗯,郑淖约柔声答应,卷起一缕淡淡清香,悠然而去,莲步盈盈,摇曳出无限风姿,仿佛一个月夜的仙子,偶然谪落凡尘,又翩然飞升。

    “贤婿。”目送女儿离去,郑仁基瞬间露出和蔼可亲的笑容,以无比柔和的声音道:“什么时候请父母来长安呀,我却觉得十月初十是个好日子,要不干脆先做筹备,待他们到来,就可以直接举办婚礼了。”

    微微摇头,韩瑞神情黯然,轻声道:“家中长辈已经辞世多年。”

    “啊,失礼了。”郑仁基愕然,可能有几分歉意,心里却很爽,过了片刻,立即迫不及待道:“如此,就容我逾越了,代他们做主,日期就定在十月初十,还有大半个月,足够安排一切事情了。”

    “郑中书,好像我还没有答应吧。”韩瑞颇为不满。

    郑仁基问道:“那你是准备不同意了?”

    “这个……恕难从命。”

第一百二十七章 后悔了

    日薄西山,皓月冉冉升起,像银盘一般高悬在湛蓝色的天空,月华柔和似絮,如轻薄的浮云,把清澈的光辉洒遍了人间,抬头仰望,却觉浩瀚无际的夜幕,蒙在一望无涯的洁白朦胧的轻纱薄绡里,显得那么飘渺、神秘而绮丽。

    韩瑞缓步回到客栈,上楼推开房门,仿佛经历了场激烈的战斗,已经筋疲力尽,浑浑噩噩躺到榻上,闭上眼睛,思潮起伏。

    “二十一郎,你小子也太不讲义气了…丰埋怨的声音传来,却是听闻动静,前来找他算账的。

    进到房间,发现韩瑞失魂落魄的模样,钱丰一阵惊疑,连忙疾步上前,急声问道:“二十一郎,怎么了,身体不适?”

    长长吐息,韩瑞睁开眼睛,瞳孔掠过茫然,有气无力道:“三哥,我没事,就是有点累……”

    又是抚额,又是抓腕,再仔细打量脸色,发现韩瑞没有感冒发烧的迹象,钱丰松了口气,跌坐榻边,抱怨道:“还好说,撇下我不管,偷偷去逛长安城了吧,玩了大半天,现在才舍得回来,怎能不累。”

    给钱丰折腾片刻,韩瑞好像也恢复了两分生气,闻言哭笑不得,辩解道:“三哥,你可别冤枉好人,当你与美人会面的时候,郑中书就来了,把我当成了你,不问青红皂白,上来就是一顿斥喝,滔滔不绝,害得我连辩驳的机会也没有,替你受过……”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此事,错怪了你。”钱丰连忙道歉,带着几分愧色,自嘲说道:“二十一郎,你也别提什么与美人会面了,我也是给人戏耍了,在亭子里待了半天,连个人影也没见……同病相怜啊。”

    韩瑞沉默,钱丰又苦笑,自语说道:“此事多半还没完,指不定明日,郑家继续来人,不知要羞辱几次,才解其恨。”

    “三哥,尽管放心,他们以后肯定不会找你了。”韩瑞轻叹道。

    钱丰眉头一展,连忙追问道:“为何?”

    “郑中书把我训斥之后,就带我去见魏徵,又返回郑府,却说要招我当女婿。”韩瑞郁积说道:“但是,我拒绝了。”

    半响,没有听到钱丰的动静,韩瑞抬头望去,小声道:“三哥,你不觉得惊讶?”

    钱丰表情从容淡定,微微点头,伸手扯来衾布,盖在韩瑞身上,和声道:“二十一郎,看来你今天真的很累,早些歇息吧。”

    “诶,我清醒得很,不是在做梦。”韩瑞无语,一把掀开衾布,支臂坐了起来,表情严肃认真,沉声道:“你也没有听错,事情就是这样。”

    呆愣片刻,钱丰问道:“魏徵长得什么模样?”

    “呃,这么高,有点瘦……”

    韩瑞比划起来,却见钱丰猛然暴起,捶胸顿足,撕心裂肺似的悲吼起来:“啊,老天,你又耍人,就差那么点点时间,去见魏徵的就是我了。”

    “三哥,你不是重点……”韩瑞说道,揉搓着额头,脑袋真晕。

    “哦,也是,算了,日后同朝为臣,肯定有相见的机会。”钱丰停下动作,十分自信。

    瑞应声,愁眉苦脸道:“不过对我来说,其他事情都是旁枝末节,最要紧的却是……现在该怎么应对。”

    “你不是拒绝了么。”钱丰说道,有点儿解脱的窃喜,随之一阵惭愧,连忙说道:“难道郑家还会强迫你不成。”

    “这倒不会,郑中书让我先别着急拒绝,先考虑几日再作决定。”韩瑞说道,心情非常复杂,按理来说,拒绝应该是十分正常的行为,怎么反而有些闷闷不乐。

    “这种事情,有什么好考虑的,当然是……”钱丰说了半话,忽然恍然大悟,轻声道:“二十一郎,其实你也不用顾及钱家的,尽管直接拒绝就是,说起来,还是我连累了你。”

    误会了?韩瑞眨了下眼睛,也没有辩解,而是问道:“三哥,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没事……好吧。”在韩瑞的追问下,钱丰无奈,故作轻松道:“也谈不上什么事情,无非就是朝廷更布了新盐政,受了些影响,但你也不用担心,钱贵纯粹是在危言耸听,钱家生意诸多,就算不做盐利,也能改做其他,垮不掉的。”

    问题在于,盐利才是钱家的支柱,韩瑞暗暗寻思,知道钱丰肯定有隐瞒的地方,摇了摇头,突然说道:“三哥,告诉你句实话,你千万别怪我哦。”

    “说来听听。”钱丰笑道。

    “郑家娘子我见到了,那是个倾城倾国的绝代佳人。”韩瑞坦然说道:“其实我动心了,就怕你有什么想法,所以才拒绝的。”

    “哈哈,我能有什么想法,你又不是不知道,红颜祸水,一开始我就唯恐避之不及。”钱丰轻笑摇头,忽然收敛笑意,正经说道:“二十一郎,我知道你的心意,但是滋事体大,关系前途,你不须做违心之语。”

    “真的。”韩瑞誓言旦旦。

    钱丰依然不信,摇了摇头,根本没有理会韩瑞所说的,什么三次邂逅相遇,一见钟情之类的胡话,走了出去,回头轻声道:“二十一郎,早点儿休息,别胡思乱想,事情先搁着,天下没有过不去的坎,钱家又不是没有败落过,大不了再从头来过,不用你费心。”

    悄悄地合上房门,钱丰笑了下,一阵温暖,心里盘算,且不提扬州,才来到长安,就闹出这么多动静,可见二十一郎肯定比自己有出息,十几年前的恩情还没有报答,现在怎能又让他为郑家的事情所牵累。

    生意垮了也没什么,不是还有我么,定要考个状头,光宗耀祖,钱丰默默回身,透出窗口望了眼韩瑞,再不行,就投靠兄弟,也不丢脸,嘿嘿。

    透窗而望,月亮隐去,一颗颗亮闪闪的星斗,镶嵌在黛色的夜幕上,像熠熠生辉的宝石,夜空深沉而静谧,韩瑞也没有丝毫睡觉,思绪烦乱如麻,扪心自问,拒绝郑家婚事,到底是因为钱丰,还是害怕李世民,或者源于自尊……

    尽管只是短暂的接触,但是韩瑞却能发现,在郑淖约眼中,根本没有自己的存在,既然如此,那她又何必答应婚事,父命难违?还是其它原因?韩瑞思潮起伏,心中蓦然泛起了丝丝缕缕后悔之意……

    此时,郑家宅院之中,月色如一,半圈明晃晃的月华,发着白金一样的光辉,清亮而温柔。闺阁之内,窗户敞开,梳妆台旁,一片淡清清的月光,洒到郑淖约身上,映得肌肤晶莹如玉,自有一番清雅高华的气质。

    “娘子,你怎么答应了。”

    一双白嫩的小手,轻轻梳理着色泽如乌墨,柔顺如絮的头发,过了片刻,终于忍耐不住,问了出来,声音又是柔和又是清脆,吐语如珠,动听之极。

    “是呀,娘子,才见了一次面而已,不着急决定吧。”一个美丽少女附和,铺垫床榻丝衾的纤手停了下来,秀眉轻蹙,回身而望。

    “见多与见少,有什么区别。”郑淖约淡然说道:“这些年来,大人为了我的事情,没少愁肠百结,忧心忡忡,不能再拖了。”

    “可是……画屏,你说。”

    流萤真坏,又推给我了,铺榻的美丽少女嘟了下小嘴,走了过来,纤秀细嫩的小手轻按着郑淖约线条优美的香肩,软柔说道:“娘子,我们只是不明白,以前见了那么多公子,你都是考虑了好久,怎么现在却立即同意了。”

    “人,总是会变的。”郑淖约说道:“忽然想明白了,我已经不是任性骄蛮的年纪,就算不顾及长辈的想法,也要考虑郑氏的颜面。”

    哦,流萤与画屏半知半解,迷迷糊糊。

    荥阳郑氏的女儿,怎能嫁不出去,留下来抹羞么,眼眸掠过一缕凄婉,郑淖约说道:“况且,这人,大人非常满意,相貌也不算可憎,嫁与他又何妨。”

    “可堪造就。”画屏有些了然,微笑说道:“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听阿郎这么赞人,嘻嘻,也不知道那人是什么模样。”

    侧目寻思片刻,郑淖约静婉说道:“忘了。”

    要是韩瑞在此,肯定泪流满面、悲愤痛哭,流萤与画屏也很是无奈的的样子,对望叹气。

    “好像……”秀美的眉毛微微蹙了下,郑淖约说道:“有点印象。”

    “以前来过?”画屏猜测。

    流萤也抚着嫩手小手,浮想联翩:“或许是某个公侯权贵家的公子,在某次宴会上有过一面之缘,然后对娘子念念不忘,最终鼓起了勇气……”

    本是市井小说的桥段,流萤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并没有当真,却没想郑淖约居然颌首,轻声说道:“嗯,应该就是如此。”

    呃,流萤与画屏拍额叹气,若是不了解郑淖约的脾性,肯定以为她很自恋,但两人却觉得自家娘子,在某些方面非常聪明,但对于一些事情,却十分天真,就好比现在,居然听信了这个明显是玩笑的说辞。

    “那人,流萤也见过。”郑淖约说道。

    “我见过?”流萤冥思苦想起来,半响无果,茫然说道:“婢子见过的人很多,不知道是谁。”

    “就是前天,尾行车后的那个胆小怕事的狂生。”清亮的明眸有点明悟,郑淖约恍然说道:“也难怪几次三番遇见他,原来是安排好的。”

    “什么,就是那个混账登徒子……”

    第三更,求订阅,还有月票。稍后,有个上架感言,不妨看看

第一百二十八章 名动京城(一)

    翌日,五更二点,天色未亮,晓色朦胧中,街道行人稀少,毫无白天时候的熙熙攘攘之状,极为幽静,须臾,长安城内就响起了阵阵鼓声,居民百姓似乎已经习以为常,或披衣而起,或酣然入睡,直到三千鼓声立止,大约百人左右的官员已经在宫殿前等候上朝。

    须臾,铛的一声,只听罄钟响起,官员排列成队,分班而进。

    宫殿自然极为宽敞,呈现出一派金光灿烂、富丽堂皇的景象,镂空金漆御座设在三层台阶高台上,周围几根蟠龙漆金柱,旁边还有许多身材高大的司卫甲士,站立于殿廷的四角,凛然注目,威武异常,更显皇家的尊贵。

    一阵珠帘叮咚,宫殿通道,四个侍女在前开路,李世民阔步而来,在御座上坐定,接受文武百官的揖礼,轻轻托手示意,众臣整齐有序散开,回到席案前跪坐,双手执笏,挺直腰身,表情十分严肃,诺大的宫殿中,没有丝毫声响。

    一个寺人惯例喊了句有事早奏,无本退朝的废话,就乖乖退回角落,省得碍眼。

    从左侧站了起来,走到中间,魏徵从容说道:“臣,门下侍中,魏徵有事启奏。”

    百官表情淡然,除了几个涵养不足的官员好奇打量了眼外,其余之人,低眉垂目,眼观鼻,鼻观心似的,如同一尊尊坐佛。

    “何事。”李世民略微坐正身体,声音犹如洪钟,声韵清朗,有种磁性,过耳难忘。

    “臣弹中书令温彦博与尚书左仆射房玄龄,渎职之罪。”魏徵开口,就把矛头指向当朝重臣与宰相。

    百官轻轻哗然,再也坐之不住,纷纷向房玄龄望去,房公可是朝中上下,公认的好人,平时见谁都是和和气气的模样,谁也不得罪,怎么招惹到魏徵了。

    今日不巧,中书令温彦博抱病在家休养,所以压力只有房玄龄自己面对了,相对百官的惊讶,他倒是十分镇定,瞄了眼皇帝,并没有着急辩驳,依然坐得安稳,而且百官也很快释然起来,谁不知道魏徵的脾性,就是皇帝都敢登鼻子上脸,还会怕谁。

    “他们如何渎职了?”李世民问道,语气轻描淡写,却饱含威严。

    魏徵无视李世民威势,傲然说道:“草拟疏诏,不经门下审议,却直接递与尚书省,岂非温彦博之过,而房玄龄明知如此,却仍然接下,予以实行,更是罪加一等。”

    身体轻轻靠背,手掌扶住隐几,李世民心里叹气,还是给他知道了,这魏徵,难道就不能装聋作哑一回,暗暗咬牙切齿,尽管清楚错不在房玄龄与温彦博,李世民还是责问起来:“房玄龄,魏徵之奏,是否属实。”

    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房玄龄也无奈,走了出来,供认不讳道:“属实,是臣疏忽大意,在此向陛下请罪。”

    奸滑,李世民暗恨,你就不能否认啊,有朕作你的靠山,怕些什么。

    半响,李世民说道:“温中书现抱病在身,暂且搁置,容后再议,至于房玄龄,诸卿可有话说。”

    文武百官,只要能进到殿里坐着的,绝对没有傻蛋,消息灵通的官员,自然清楚怎么回事,就是稀里糊涂,不明缘由,更加不敢贸然答话。

    况且,大家都知道,房玄龄是皇帝的心腹,尽管经常为些许小事,又是训斥,又是贬谪的,但是众人清楚,这是帝王心术,朝廷百官,最得皇帝信任的,除了国舅长孙无忌,恐怕就是房玄龄了。

    半天没有听到动静,李世民喜怒不形于色,淡声说道:“如此,房乔不堪重用,即日罢除尚书左仆射之职,返家听候差遣。”

    “臣领旨,谢恩。”房玄龄哀叹揖身,却步而退,转身之后,脸上却洋溢着欢喜笑容,哈,又能休假几日。

    失策,老狐狸,又便宜他了,瞥见房玄龄轻快的步履,李世民与一帮重臣,怎能不知道他的想法,咬牙切齿,暗暗腹诽。

    目光掠回,李世民道:“魏侍中,还有何事……”

    话才开口,李世民立即后悔莫及,岂不是往枪尖上撞。

    三言两语,就让房玄龄罢官,魏徵却不见得有多么高兴,拱手说道:“陛下,房相公精诚奉国,孜孜求治,虔恭夙夜,尽心竭节,乃是铺弼良臣,怎能因区区小事,而将其解职罢黜,非明君所为也。”

    朝廷百官顿时无语,李世民心底也冒起了怒气,坏人让朕做了,你却说起了好话,分明是得了便宜又卖乖。

    忍,紧捏隐几,李世民沉声道:“魏侍中,若无他事,就退下吧,诸卿还有事情要奏呢。”

    “臣还有话要说。”魏徵正容道:“臣请陛下,以亡隋为鉴,炀帝志在无厌,惟好奢侈,所司每有供奉营造,小不称意,则有峻罚严刑,上之所好,下必有甚,竞为无限,遂至灭亡,此非书籍所传,亦陛下目所亲见……”

    “魏徵,有事大可明言,不必遮遮掩掩。”李世民皱眉道。

    “隋惟责不献食,或供奉不精,为此无限,而至于亡,故天命陛下代之,正当兢惧戒约,奈何却重蹈覆辙,兴修宫室……”魏徵干脆直接点明出来,继续劝谏李世民要与民休养生息,以恢复和发展社会经济,吸取隋朝奢靡之风的教训,反对营造宫室台榭。

    已经习惯魏徵动辄提到亡隋之事,而且也听得进去,但是李世民却没有同意,而是轻声说道:“魏侍中,朕兴修宫室,非为已用,乃是向上皇尽孝。”

    这个时候,马周从后面走了出来,拱手道:“陛下,臣每读前史,见贤者忠孝事,未尝不废卷长想……窃惟上皇春秋高,陛下宜朝夕视膳,今所幸宫去京三百里而远,非能旦发暮至也,万一上皇思感,欲即见陛下,何以逮之?”

    马周的谏言有点巧妙,他先是认为李世民的想法是正确的,对待太上皇李渊,就应该尽孝道,褒赞几句,再趁机提出自己的看法,劝言比较温和,不像魏徵那样直接犀利。

    两种方式,目的相同,各有优劣,谈不上高低,毕竟顺耳之言,容易让人接受,不过逆耳之言,又如同晨钟暮鼓,更加振聋发聩。

    随着魏徵与马周的谏言,文武官员也明白是怎么回事,恍然大悟之余,自然有官员出来附和两人,不过以文臣居多,那些武将,却心安理得稳坐席间,事不关已,高高挂起,没有必要,自然不去触怒皇帝。

    朝臣纷纷谏言,李世民也没有生气,毕竟是他自己钦定了兼听广纳的政令,不管心里有什么想法,表面上肯定要表现出闻过则喜的神情,不然,以后谁还敢诤言直谏。

    况且,得益于魏徵七八年来的磨砺,区区劝谏的场面,李世民早就没有放在眼里,不过也没有立即从谏如流,而是低头侧思,权衡利弊,其实心里面,李世民肯定认为,修建宫殿,不会对帝国造成什么影响。

    至于魏徵,更是习惯性的危言耸听,不必在意,但是朝臣都表示反对,李世民也不好坚持已见,这样会有损明君的形象,不利于统御群臣、安邦治国,只是宫室已经准备开始动工,就这样放弃,又有些不舍。

    瞧出李世民的犹豫,魏徵考虑了下,从袖中取出本奏折,扬声道:“臣有篇章谏文,以供陛下御览。”

    什么意思,该说的你都没落下,还递什么奏章,众臣迷惑,李世民也有些好奇,示意寺人取来,随手翻阅,一行字映入眼帘,便立即为之吸引。

    一口气默念诵读,沉思良久,突然轻轻长叹,李世民收敛心神,目光如炬,透出灼热之色,望向魏徵,展颜笑道:“魏卿,谏章是何人所写,真是见解精辟,发人深省。”

    魏徵避而不答,反问道:“陛下以为如何?”

    “大善,朕当纳之。”李世民叹息道:“若是不然,朕岂不是成了日益骄固的独夫。”

    “陛下纳谏如流,乃是圣明之君,岂是秦皇之流。”魏徵笑道,也是真心实意的称赞,毕竟天子没有虚心开明的态度,听不进人言,他怎么敢一而再,再而三的触犯龙颜。

    皇帝听取谏言,更改旨意,那是常有的事情,以前群臣还会交口称誉几句,现在已经是见怪不怪了,更加好奇的是,李世民手中的奏折,也不知道写了什么,效果显著非常啊。

    “六王毕,四海一,蜀山兀,阿房出,覆压三百余里……”

    察觉群臣的异样,李世民又展开奏折,轻读几句,立觉非凡气势扑面而来,情不自禁赞叹说道:“文章精炼,妙不可言,言简意赅,暗寓讽谏之意,让人叹服。”

    皇帝在前拍案叫绝,底下百官,特别是那些文臣,心里顿时一阵痒痒,若不是顾忌朝堂礼仪,肯定引颈张望,反应灵敏的,轻轻询问魏徵。

    “玄成,你在奏折上写了什么,使得天子如此畅快。”

    魏徵微笑说道:“一篇文章。”

    废话,众人皱眉,知道以魏徵谨慎的性格,肯定问不出什么来,悄悄使了几个眼色,寻思着,奏折迟早归列档案,找个时机,拿来观摩也不迟,他们才打定主意,却听李世民朗声笑道:“哈哈,魏卿,别不承认,以你的才思,可写不出这样的锦绣文章来。”

    “臣学的是治国安邦之道,诗赋文章,确实非臣之所长。”魏徵坦然承认,笑道:“文章作者,的确另有其人。”

    “那是何人为之?”李世民好奇问道,他生平最大的爱好,就是收集各种人才为已用,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第一百二十九章 名动京城(二)

    此人,乃是扬州士子韩瑞。”以魏徵的性情,说到这里,已经是分外难得,微笑了下,立即敛容说道:“臣事毕,告退。”

    众臣恍然醒起,这里是议事朝堂,不是打听八卦的地方,也纷纷列班归位,不过心里面却留心记下韩瑞的名字。

    扬州韩瑞,似乎……没有什么印象,李世民思虑片刻,也暂时将此事撇下,毕竟韩瑞与马周不同,一个写的是锦绣文章,一个论的是政事得失,古今明君,虽然对文人隐士都十分优待,但是最注重的还是治理国家的大才。

    像李世民这样的雄主,更加实际,治国安民,自然需要马周这种能臣,不过点缀风雅,歌功颂德,收买天下书生士子之心,肯定也离不开虞世南、欧阳询这样的名儒文臣,两者相铺相成,才是王道。

    不过,尽管都是人才,其中也有重要和一般之分,现在料理政事要紧,之事,以后抽个时间,再予以处理,若是那人与马周一样,胸有经纬之学,自然更好,要是只懂诗赋文章,那也无妨,随意赏赐一个无足轻重的官职,给天下文人作个表率,权当养个闲人罢了。

    心念百转,李世民允肯颔首,扬声说道:“诸卿,还有何事,尽管奏来。”

    帝王威仪,也只有在官员进谏的时候,朝堂之上,才会热闹几分,平常时刻,自然十分安静,百官上疏进事,有条不紊,整齐有序,私下已经拟定处事的方案,并在笏板上把要点记录下来,皇帝问起,照读就是,真正遇到重大事情,可以暂时搁置,皇帝自会招集朝廷大臣,商议解决。

    时间流逝,转眼就到午时,国事奏毕,众臣散去,井井有条退出宫殿,在长廊之上,依次穿屐着履,三俩而行。

    “魏侍中,稍等。”

    与往常一样,魏徵疾步而行,准备返回门下省官署,听到有人招呼,侧身回望,连忙迎了上去,揖身道:“虞秘监。”不论地位官职,对于虞世南这种德高望重的前辈,魏徵还是非常尊重的。

    敛手回礼,虞世南笑道:“魏侍中,你所言的韩瑞,该不会是老夫认识之人吧。”

    “然也。”魏徵爽快承认,笑着说道:“国有贤才,某自当予以荐举,此乃人臣本分,想必虞秘监不会怪我越俎代庖吧。”

    “岂敢。”虞世南摇头,轻轻笑道:“韩瑞与我颇有渊源,我还要代他谢过魏侍中知遇提携的恩情。”

    “这算什么恩情。”魏徵叹笑道:“纵然没有魏某,以他的才气,迟早会名动京城的,我不过是顺势推扶了一下而已。”

    “小小年纪,就如此锋芒毕露,也不知是福是祸。”虞世南轻声道,想到的却是当年孔颖达遭人暗算的事情。

    “虞秘监多虑了。”魏徵笑道,有些不以为然,毕竟现在不是前隋动乱年代,朗朗乾坤,天下承平,政治清明,百姓还算安分守己,不至于有人丧心病狂,做出这种事情来。

    虞世南也是随口说说,其实也没放在心上,闻言笑道:“的确如此,对了,魏侍中的奏折,怎么让他代笔为之。”

    “说起来,其中也有虞秘监的缘由。”魏徵狡黠笑道,却是捏拿起来。

    虞世南不以为意,朝廷重臣都清楚,犯颜直谏的时候,魏徵言辞激烈,表情严肃,私底下却是个喜笑爱闹之人,可能是曾经当过道士,更加崇尚无拘无束的感觉。

    经过再三追问,魏徵才揭开谜底,把当日的情况详细告诉了虞世南,笑呵呵道:“听我挤兑,他顿时坐不住了,当下写了篇文章。”

    虞世南脸上浮现欣慰表情,口中却说道:“还年轻呀,欠缺历练,给人撩拨几句,就沉不住气了,真是不堪造就。”

    这话要反着听,魏徵自然明白,自然不会附和,不然虞世南心里肯定不悦,干脆借机恭维了句:“所以,才要虞秘监这等,经历丰富的博学大才,加以提点。”

    魏徵恭维之术,也是在朝中出了名的,李世民经常不自不觉中招,往往在心情舒畅、飘在云端的时候,稀里糊涂答应了许多谏言,而后事情既定,追悔莫及,尽管如此,但是总在不经意之间,又重蹈覆辙,可见魏徵的厉害。

    三言两语,虞世南笑逐颜开,忽然想到一事,皱眉问道:“你说,他与郑仁基,一起前往拜访?”

    天南地北的两人,怎么关联一起了,虞世南感觉有些不妙,而且魏徵也不介意推波助澜,轻轻笑道:“的确如此,似乎,郑仁基想招他为婿。”

    “什么?”虞世南额眉锁成了川字,这样岂不是自毁前程,不成,要立即去找他……

    看透虞世南的心思,魏徵连忙抢先一步,大笑道:“虞秘监,韩瑞的文章,就犹如花团锦簇一般,非同一般,辞藻华美,大气磅礴,诗人之赋丽以则,借古讽今、忧国忧民、匡世济俗,更甚于前汉扬子云。”

    评价这么高,虞世南不由止步,聆听魏徵大声诵道:“六王毕,四海一,蜀山兀,阿房出……”

    文章藻丽,寓意深长,令人回味无穷,魏徵就早背诵如流,以抑扬顿挫之声,朗声而出,立即引得不少官员的注意,朝中官员,虽然不以文章见长,但也是饱读诗书之人,诗赋好坏,岂能不知,才初听几句,心神便为之吸引。

    文章的辞藻华丽,深得骈文对偶声韵的精髓,结构严谨,层次分明,无论是描写还是议论,都充满了漏点,语言精美,富于文采,有时骈散兼行,于整齐中有变化,有时比喻贴切,生动形象,有时运用排比句式,使文章气势充畅,行文辞彩章句华美,而且寄托讽喻之意,可谓是相得益彰。

    如此锦绣佳作,连皇帝也御口称赞,一帮官员,岂是有眼无珠之辈,默默记在心中,回家之后,第一时间就是取笔墨纸砚誉录下来,装裱悬挂,仔细欣赏,所谓上之所好,下必随之,况且文章的确精妙绝伦,一经流传,立即风靡长安。

    文臣官员,上班点卯,处理政事,不念上一句,金块珠砾,弃掷逦迤,就就没有尽到人臣的本分,书生儒士也更加不必多说,待客访友,若是不说上两句,楚人一炬,可怜焦土,却显示不出自己忧国忧民之心。

    反而,有人喜欢阿房宫赋的华丽措辞,有人欣赏其中的劝诫寓意,角度不同,却不妨碍他们对文章作者的好奇,权贵豪门云集,富足百姓也不少,最不缺乏的就是好事闲人,而且他们打探消息的本事,往往异于常人,而且也十分的明白,什么消息要缄默其口,什么消息可以谣传散播。

    韩瑞,扬州士子,生辰年龄,有什么关系背景,什么时候抵达京城,做过了什么事情,通通给人挖掘出来,并且誉录在纸上,不停派发……呃,不是八卦小报,而是他以前的诗赋文章,书生文人看了,居然每首都是精品,不由得又惊叹起来。

    触觉灵敏的商家,已经让工匠加班加点,雕琢板印,编辑成集,卖出了千百份,从中小赚了笔,当然,匆匆忙忙板印出来的文集,质量不怎么样,更多的人是选择自己抄录,一时之间,颇有长安纸贵的意味,很多商铺的掌柜,一天到晚,乐得合不拢嘴。

    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妒嫉,人家为了扬名,却是精心准备行卷,自掏腰包,板印出来之后,害怕别人不收,还要低声下气恳求,千万过目一回,别当废纸扔了,韩瑞倒好,什么也不用费心,人家就帮他料理好,省钱只是其次,效果太过显著了。

    自此,韩瑞名动京城,风头顶盛,差点可以与朝中名臣大儒比肩。

    古人,也不乏崇拜名人的风尚,或由于种种原因,想与韩瑞结交的自然不在少数,那些少年游侠儿,听闻自己新认的哥哥,居然这么受人推崇,肯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所以众人很轻易打听出来,他的居住地址,纷纷蜂拥前往新丰城的客栈。

    开始的时候,掌柜自然激动高兴,因为他的客栈,不花费任何钱财,就声名大振,更加肯定韩瑞是财神下凡的论断,可是没过两天,掌柜就哭天抹泪,大骂韩瑞是个灾星,当然,也只敢在心里埋怨。

    因为,客栈厅堂包房,全部挤满前来寻访韩瑞的人,开门做生意的,管他们是何目的,反正来者是客,这本是值得庆幸的事情,然而这些客人,来了就来了,却没有要酒点菜,更加不是前来投宿的,总是匆来匆去,根本没作停留。

    来来往往,影响了客栈的正常经营,不过是无意间埋怨了句,立即引得访客的口诛笔伐,掌柜自然欲哭无泪,况且,其中没少达官贵人的身影,实现是得罪不起,只得振奋精神,露出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千篇一律,喃喃说道:“客倌,韩公子已经走了,真的走了,也不清楚他去哪,不信你尽管搜查……”

    “二十一郎,看,把人家害苦了吧。”

第一百三十章 规化前程

    “我怎么害人了。”韩瑞莫明其妙。

    “上次我们就是在这家汤室沐浴,现在这里进进出出,少说也有数百人,没一个是去汤浴的,掌柜的心里一定很郁积。”钱丰说道:“当然,二十一郎你更惨,被人追拦堵截,东躲西藏,没个安稳。”

    说虽如此,却不见钱丰有多少同情的意味,脸上笑容可掬,充满幸灾乐祸。

    马车驰骋在长安城的街道上,瞄了眼钱丰,韩瑞淡声道:“你好像很高兴,别忘记了,你我关系亲密,他们迟早会找到你头上。”

    “呃,也是哦。“钱丰愣了,想到客栈掌柜应付访客,手足无措的场面,有点儿不寒而栗,打了个泠颤,皱眉说道:“真是奇怪,按理来说,你在扬州的声名,应该更加响亮才是,怎么没见那么多人找你。”

    这也正常。有人解释道:“江淮士大夫脾性温雅含蓄,不似北方百姓豪迈开放,心有所思,就立即行动。”

    “多谢虞管事解惑。”钱丰拱手道,心中暗暗佩服,不愧是名臣大儒之家,连个仆役也有这般见识。

    “客气了。”虞安含笑回应,专心驾驭马车,其实还有一点他没有提到,抛开脾性因素,最重要的是有马同等人的事例在前,谁敢保证,韩瑞不会得到天子的赏识,从此以后飞黄腾达,平步青云,自然要攀下交情,为日后做好打算。

    马车轻快,打着虞世南的旗号,一路通行无阻,很快经过兵丁把守的坊门,拐弯抹角之后,在一幢清幽雅致的宅院前停了下来。

    跃然下车,掀开帘布,虞安笑道:“到地方了,两位公子,请随我来。”

    青砖灰墙,石阶丹楹,简约却不失华丽,到底是高官大臣的宅院,再怎么朴素,却也要比寻常百姓住宅高级,连郑仁基那富丽堂皇的豪宅也进出自如,两人自然不会胆怯,随行而上,通过外院正中的垂花门,眼前豁然开朗,冠木成荫,芬芳四溢。

    走到前院堂前,虞安却没有停留,绕道而行,走了片刻,来到内宅偏厅,才拱手行礼,笑着告退而去,自然婢女奉水而上。

    跪坐下来,韩瑞饶有兴趣打量厅中环境,席案古朴而精致,大家之气内敛,墙壁不空,悬挂几幅字画,仔细观望,却是名家之作……

    “怎么,才来,就瞧上我的字画了。”虞世南含笑的声音传来,韩瑞连忙站起,与钱丰迎了上去,见礼之后,捎带韩晦的问候,虞世南又感叹了片刻,缓缓坐下,挥袖伸手示意,客气了句,韩瑞与钱丰居于下首,正襟危坐,一副聆听教诲的模样。

    虞世南佯怒道:“小子,已到长安几日,闹出许多动静,却不见前来拜访,眼中是否还有老夫的存在?”

    “现在不是来了么”。韩瑞笑道,避重就轻。

    虞世南闻言,面带不悦,哼声道:“如此说来,如果老夫不派人相邀的话,你是不肯屈尊前来了?”

    “岂敢。”韩瑞诚惶诚恐,却没有解释原因。

    虞世南微微摆手,轻叹道:“算了,你们差不多一个脾性,心高气傲,不愿借老夫之势,也可以理解。”

    “多谢虞公体谅。”

    韩瑞公了口气,没有力,韩晦千叮万嘱,到长安可以,尽量少和虞世南接触,免得被他诱拐了,当然,这只是原因之一,主要还是几日事情繁多,他……忘记了,没有理由,怎么解释原因啊。

    “你……是钱丰吧。”一同前来,虞世南自然不会厚此薄彼。

    “小子正是。”钱丰忍耐心中激动,泪流满面,太荣幸了,虞世南居然记得自己。

    呃,如果不是虞安提醒,虞世南的确忘了,不过现在,当然表现出宽厚长者的风范,慈和说道:“此来长安,准备参加科举,可有行卷?”

    随行而来,为的是什么,不就是等待这个时刻么,钱丰连是都忘记回答,手忙脚乱地取出行卷,恭敬呈上。

    咦!虞世南轻叹了下,本来是想看到韩瑞的情面上,评点几句,不想展开望了几眼,发现文采飞扬,非是谷流。

    韩瑞借机说道:“虞公,莫要小瞧三郎,在扬州州学,他的文采才学,也是出众拔尖,居于榜首之列。”

    好兄弟,感激望了眼,钱丰连忙谦虚说道:“都是同窗好友承让。”

    “嗯。”虞世南反应平平淡淡,放下行卷,询问起来,几番考究,钱丰固然兴奋,却知道是关键时刻,没有掉链子,一一应对如流,虞世南的脸上慢慢泛出赞许笑容,打量了眼,心中大叹,古人诚不我欺,果真不能以貌取士。

    “尚可,纵然不能高中进士,明经`秀才,还是没有问题的。”

    钱丰喜出望外,连忙拜谢道:“还须虞公多加指点。”

    要知道,隋唐时期的科举,以后世不同,分为许多科目,有秀才`明经`进士`明`明字`明算等等,其中最为重要的自然是进士科,其次是明经`秀才,像明`明字`明算之类的,多被世人所不屑,不予以重视。

    本来,钱丰信心不足,犹豫着要不要报个简单易得的科目,但是现在有了虞世南的评语,信心立时倍增,自然开心欢畅之极。

    虞世南矜持颌首,算是应承下来,同时开口道:“韩瑞,怎样,有无兴趣参加科举,只要你允肯,老夫保你进士登科及第,就是榜首三甲,也不成问题。”

    来了,要坚持本心,抵制诱拐,韩瑞摇头,微笑道:“虞公,我再游玩数日,就要起程返回扬州了,哪里有空参加科举。”

    “返回扬州?”虞世南摇头说道:“恐怕由不得你了。”

    “为何?”韩瑞迷惑不解。

    “要问你自己。”虞世南轻笑道:“在京城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天子随时会予以召见,怎能轻易脱身。”

    “天子召见!”钱丰惊呼,神情激动。

    怦然心动,片刻,冷静下来,韩瑞问道:“那么陛下,何是见我,能不能快些,不然秋过冬来,归途不易。”

    “快些?”虞世南神情古怪,惊讶说道:“看来,你真不明白什么叫做帝王威仪,天子召见,臣民唯有耐心等待,俯首听命,没有反对的余地,更加不用说反过来催促了。”

    “二十一郎,天子召见,那是何等荣耀,再久,也要等啊。”钱丰也急忙附和,别说一两个月,就是一年半载,也要留下。

    “的确如此。”虞世南笑道:“面见之时,若是对答如流,得到陛下的觉识,何须参加什么科举,入仕为官,轻而易举,那时老夫厚颜,向陛下讨个人情,招你到秘书监供职,历练二三十载,或能登阁拜相也说不定。“

    诱惑,绝对是裸的诱惑,钱丰听着都要垂涎三尺,韩瑞却丝毫不为所动,动个嘴皮子而已,信口开河,谁不会啊。

    心中赞叹韩瑞的沉稳,虞世南微笑道:“怎么,在怀疑老夫之言,若是不信,老夫却是可以证明。“

    “信,自然相信。”钱丰使劲点头,呵呵笑道:“虞公名满天下,岂会撒谎欺人。”

    小子却也机灵,一句话把反路堵住了,虞世南轻笑,从容说道:“韩瑞,只要你答应,三日之内,老师担保,宫中必然传来召你面圣的旨意。”

    韩瑞也清楚,以虞世南的能力,的确可以做到此事,什么高官厚禄,太过飘渺,韩瑞当然可以无视,不过面见李世民,本是前来长安的目的之一,而且机会唾手可得,韩瑞却犹豫不决,心乱如麻,究其原因,无非是害怕而已,那是对未知的恐惧。

    皇帝,无论后世怎么解剖`演绎,但是与现实生活非常遥远,只不过是个符号而已,现在却不然,帝王之怒,横尸百万,伏首千里,言行举止,生杀予夺,开不得半点玩笑,谁知道面见的时候,恰好遇到李世民心情不好,挥挥衣袖,带走的不是仅是云彩,还是脑袋。

    要知道韩瑞不是什么忠君愚臣,听闻皇帝让他去死,还乐呵呵答应,上吊抹脖子,唯恐不够彻底,想了再想,心里碜得慌,突然问道:“虞公,为何如此助我。”

    嗯,没有料想中的惊喜交集,已经很出乎意料,现在又提出这个问题,虞世南忖度片刻,坦然笑道:“你在京城为官,是否会把晦儿招来?”

    “当然。”韩瑞毫不迟疑应声,同时笑道:“所以,恕我不能答应虞公的提议。”

    终于想到了借口拒绝了,韩瑞长长吁气,虞世南并不清楚,以为他在惋惜,却因为韩晦的原因,拒绝了诱惑,心里多了几分赞赏,又几分失落,叹息道:“老夫已是风烛残年,唯一的念想,无非是与子侄儿孙共享天伦,难道区区愿望也实现不了么。”

    明白虞世南与韩瑞在打禅机,尽管堪破不了其中奥秘,钱丰却也聪明,乖乖沉默不语,只听韩瑞歉声说道:“虞公,此事,小子真的无能为力。”

    目光时而浑浊,时而清明,过了片刻,虞世南轻轻叹气,收敛心情,说道:“暂且不提此事,你现在何处投宿?”

    “借居新丰郊外的一户百姓之家。”韩瑞说道,前来客栈拜访的人络绎不绝,不胜其烦,自然要抽身离去。

    “也非久留之地。”虞世南说道:“如果让你在老夫府上……知道你肯定婉拒,且听老夫说完,如果,是你的宅子,就不会推托了吧。”

    …………

第一百三十一章 再遇

    “我的宅子?”韩瑞心情异常,一阵莫明其妙。

    “自然。”虞世南认真说道:“你可知道,这间宅第,以前是何人所有?”

    这般询问,再联系虞世南的言行,韩瑞稍微推测,就得出结论,试问道:“难道是晦叔的……”

    “不必讳言,就是我兄长虞世基。”虞世南微笑,目光迷离,显然是勾起了对往事的回忆,轻叹道:“其实,除此以外,还有许多宅第庄田的,当年陛下欲将其全部赐还,老夫却拒绝了,只选择了这间……”

    韩瑞也有点儿了然,尽管不清楚虞世基当年的权势富贵,但是通过众人留传下来的只言片语,可知其奢靡,这幢宅院虽然称得上宽敞雅致,但是离富丽堂皇还有很大的距离,或许是虞世基没有发迹前的住处吧。

    “老了,难免喜欢回首往事。”

    片刻,虞世南回过神来,微笑说道:“子承父业,算起来,这间宅子,应该是晦儿的,而你们关系菲浅,代为接管,也理所当然。”

    “虞公……”韩瑞大叹起来,摇头苦笑道:“你莫要害我。”

    “此话怎讲?”虞世南笑语吟吟。

    “我真答应了,岂不是成了鸠占鹊巢,传扬出去,且不说大家会如何口诛笔伐,群起而攻之,晦叔知道了,说不定立即杀上长安,把我……咦,虞公,你不会在打这个主意吧。”韩瑞哭丧着脸,哀叹道:“虞公,小子对你向来恭敬有加,素无仇怨,没有必要让我受天下人唾弃之余,还和管家断绝关系吧。”

    眼睛带着笑意,虞世南捋着胡须沉吟,末了点头说道:“好像也是,如此,你们随我出去走一趟吧。”

    说着虞世南站了起来,朝厅外走去,韩瑞松了口气,与钱丰缓步随行。

    来到前院,发现门前已经备妥马车,虞安在车驾前含笑回首,似乎等待已久,与钱丰对望了眼,韩瑞觉得,自己好像中套了。

    三人上了车厢,虞安扬鞭轻抖,一个响声,骏马举蹄而行,沿着街道前进,飞快而平稳,没有多久就出了城门,朝东北方向驶去。

    马车越行越远,透过帘布,望着郊野田间金黄灿灿的麦粟,韩瑞轻声问道:“虞公,我们这里去哪呀?”

    “怎么,担心老夫把你们卖了不成。”虞世南回了句,慢慢地闭上眼睛,调息养神,不再搭理两人。

    马车继续前行,路途也由宽敞平坦的官道,改行曲折颠簸的羊肠小道,地方愈加偏僻,树木越盛,清溪泉水潺潺,风景优美,不过偶尔可见山村田舍人家,使得韩瑞心里多少有些踏实,又过了片刻,只听马声嘶鸣,蹄声渐止,马车慢慢地停了下来。

    掀开帘布,韩瑞率先而下,招呼钱丰,搀扶虞世南下车,回首打量,眼前是片山林,各种树木杂然而生,一条蜿蜒曲折的透明溪涧缓缓流下,一条平板小桥架于两岸,另外一端,却是间篱笆院宅。

    宅子不大,是由泥木搭构而成,屋顶是茅草瓦片,篱笆院内,还植有两株杨柳,长长的枝叶迎风飘摇,似乎在欢迎众人的到来。

    “都进来吧。”虞世南微笑道,随手推开竹门,迈步而入。

    进了茅屋,韩瑞发现,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榻席桌案,一律不缺,而且屋内不染半点灰尘,显然是经常有人前来打扫。

    打开窗户,打量周围清雅的环境,再根据茅盾的情况,韩瑞有些明了,不过还是问道:“虞公,这里是?”

    “老夫隐居避世的地方。”虞世南说道:“可惜凡尘俗事太过,每隔段时间,才能前来小住几日。”

    “虞公乃是朝廷重臣,自然不能贪图风雅,疏怠国事。”韩瑞说道,小小奉承了句。

    虞世南洒然,微微摆手,笑道:“韩瑞,你觉得,此地怎样?”

    韩瑞自然由衷赞道:“水清山秀,安静幽雅,又远离尘世烦扰,真是好地方啊。”

    “装糊涂。”虞世南笑骂了句,卷起帘幕,走到内室,小小的空间,却整齐摆放几口大箱,翻开盖子,里面堆满了书籍文册。

    轻抚着书籍,虞世南爱惜道:“这些,都是老夫的珍藏,却埋没于此,一年到头,才有几天得以重见天日,真是明珠暗投,令人扼腕长叹。”

    史记、汉书、老子、庄子、孝经、论语、春秋……一本本书页泛黄,却完好无损的书籍呈现在韩瑞面前,征得虞世南同意,顺手拿起本论语,翻开几页,发现书页空白缝隙之间,写满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却是读书心得体会。

    只要把注解看完,就可以清楚了解,虞世南对于这些经籍的思想、感悟,可谓是极其宝贵的经验,至少,能让有志于学的书生士子,少走很多的弯路。

    韩瑞的反应平淡,钱丰却神情激动,差点就欢呼雀跃起来。

    也难怪他会失态,要知道古人书写的经藏典籍,由于篇幅所限,往往用字斟酌,也就是所谓的微言大义,后人由于理解不同,又没有具体的参照标准,自然产生许多的注译,要是把历代大儒的心得都归列出来,犹如浩如烟海,穷毕生之力,恐怕也难以逐一读尽,只能有选择的观阅。

    但是,问题又来了,如果说,读书只为研究学问,看谁的经义注解不是看,全凭个人喜好即可,用不着犯难,然而,科举的出现,却打破了这个常例,辛辛苦苦研究了半生学问,上了考场,对答如流,本以为肯定可以高中,没想却落榜了。

    究其根源,无非是学派不同,主考官不采信你那套,文章再花团锦簇又有何用,学术之争,没有任何道理可言,既定事实,几乎是没有可能翻盘,也只得自认倒霉了,所以揣摩上意,摸清考官的喜好,慢慢成为应试士子的必备功课。

    几年下来,众人也了解清楚,尽管每年的考官不同,但是却有规律可循,他们多半是弘士,而且虞世南就是其中之一,哪怕不是知举考官,但是有了这些参考资料,只要背默诵熟,根本不用害怕给人摘拿下来。

    别说明经、秀才,就是三甲进士,也有机会考上,想到这里,钱丰心潮澎湃,悄悄扯住韩瑞的衣袖,暗示道:“二十一郎,书……”

    韩瑞点头,笑嘻嘻道:“既然如此,虞公不如把这些书籍,给小子代为保管,也就自然不会再让它们埋没了。”

    “小子,尽想美事。”虞世南笑道:“怎么,不继续装糊涂了,以为你会说推辞不住呢。”

    “在你老面前,小子也聪明不起来啊。”说了句,韩瑞敛容拱手,拜谢道:“虞公,长者赐,不敢辞,小子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嗯,此地僻静,恰好可以专心苦学。”虞世南说道:“早做准备,等候陛下召见。”

    交待完毕,再停留片刻,虞世南也就坐车回去,望着远去的马车,钱丰再也按捺不住激动之情,欢呼大叫,疾步回屋,扑向几箱书籍,拼命地往怀里塞,一脸的陶醉。

    没眼看下去了,韩瑞走到外面,绕屋转了两圈,发现这里的环境的确不错,在这里小住一段时间,也不是难以接受的事情。

    忽然,韩瑞发现个严重的问题,连忙进屋,揪醒钱丰,肃然说道:“三哥,我们有麻烦了?”

    “哈哈,有了这些书,我们还怕什么麻烦。”显然,钱丰还没有从欢喜中清醒过来,表现得很轻松淡定。

    “晚上,我们吃什么?”韩瑞无奈叹气,问了个不可避免,而且非常实际的问题。

    一提到吃,钱丰非常敏感,猛然惊醒,这里可不是农居、客栈,不由急声道:“对呀,晚膳怎么办。”

    “不止晚膳。”韩瑞抚额说道:“刚才我看了下,这里没有厨房也就罢了,连淋浴的地方也没有,夜里天气转凉,那条单薄的衾布根本难以取暖,连睡觉也成问题。”

    “啊呀呀,那怎么办。”钱丰呼叫。

    大眼瞪小眼,不用指望这个富二代了,韩瑞站了起来,哼声道:“留下看屋,我到前面的村子,看能不能雇车借骡,到新丰通知钱贵他们。”

    “嘿嘿,那就麻烦你了,出去别忘记把门带上。”钱丰捧着书本,憨态可掬,肉乎乎的脸庞,笑容灿烂,是那么的刺眼。

    忍住打脸的冲动,韩瑞挥袖而去,望着建在山明水秀景色旁边的僻静茅屋,不由轻轻叹气,怪不得这年头的隐士越来越稀少了,要么不是饿死了,就是耐不住跑了。

    顺着小道,一路行去,记忆中山村是那么的近在咫尺,走起来却是遥在天边,半天没见踪影,抹着额头热汗,喘了口气,韩瑞继续前行。

    忽听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有一匹快马自右边那头飞驰而来,蹄声渐渐清爽,如电光火石,直接从韩瑞侧边掠过,一阵凉风拂来,真是好生舒爽,突然一声长嘶,那匹骏马却停了下来。

    “怎么每次见到你,总是在步行,难道走路比骑马还要惬意不成?”

    嘲弄的声音响起,韩瑞抬头望去,却见骏马背上,是个俊朗少年,一身深色衮冕袍服,云龙暗纹装饰点缀其中,足踏乌黑亮泽的皮靴,左手执弓,箭囊悬挂马鞍,举动间神态从容,又充满了威严贵气

第一百三十二章 倾诉

    “我们认识?”韩瑞皱眉打量片刻,感觉好生眼熟,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来了。

    “哈哈,前几日还一起喝酒,转眼就翻脸不认人。”跃身下马,李承乾笑道:“莫不是自觉功成名就,就不须理会知交旧识了。”

    “原来是李兄。”韩瑞听到声音,立即醒悟,连忙惊喜迎了上去。

    “总算没把我忘了。”李承乾笑道。

    “你再不出现,那就真忘了。”韩瑞欣喜而笑,口中却抱怨起来:“前两天和贺兰楚石他们在酒坊聚会,本想叫上你的,又不知晓你具体住在城东何处,所以只得独自赴约了。”

    “呵呵。”颇有几分不好意思,李承乾连忙解释道:“宫……家里看得严,脱不了身啊。”

    “明白。”韩瑞笑道:“有空出来就好,没时间也正常,带句话就可以了。”

    “你不觉得不奇怪?”李承乾小声问道,心里已经准备很多解释理由,却派不上用场。

    “有什么好奇怪的,所谓有得有失,你们这些贵族子弟,表面上自然光鲜得意,其实未必比我们轻闲。”韩瑞轻描淡写道。

    李承乾松了口气,又好奇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贵族子弟?”

    “不只是我,还有贺兰楚石,别以为换了衣裳,就可以隐瞒过去,也不注意自己的言谈举止,哪里像是普通的农家子弟。”韩瑞含笑道:“现在瞧你的装束,更加肯定了。”

    这也是贺兰楚石那帮人,明明有许多机会抓住李承乾,却三番五次轻易放过的原因,没有必要为了一个小游戏,得罪可能出身豪门的公子哥儿。

    李承乾恍然大悟,讪然笑道:“你们不会怪我吧,其实,我也不是存心隐瞒……”

    “自然不会,谁没有一两个难言之隐,大家都能理解。”韩瑞笑道:“对了,你家就在附近?那么我们就是邻居了。”

    “不是,家里待闷了,出来纵马散心而已,你住在哪,有空的话,我去找你吧。”李承乾摇头说道,神情有点低落。

    “前面的小山林,中央的那间茅草屋就是了,往后十天半个月,我应该都在的。”韩瑞回答,试问道:“怎么了,心情不好?”

    “没事。”李承乾走开两步,拿起皮鞭,抽打灌木草丛,发泄郁闷的心情。

    见到这种幼稚的行为,韩瑞也没有嘲笑,当年自己何尝不是如此,心情不好的时候,差点没把书本课桌拆了。

    “有什么烦恼之事,不妨述说出来,或能缓解,积压在心里,迟早会出问题的。”韩瑞和声劝解,给出自己的建议,微笑道:“再不然,对着空山旷野吼叫两句,应该舒服很多。”

    李承乾没有上当,瞥眼道:“那你吼给我看。”

    “呃,真吼呀?”

    李承乾坚持,韩瑞无奈,想了想,左顾右盼,没有发现其他人影,更加放心,调了下噪子,深吸了口气,双手划圆,放声吼道:“啊,钱三,我吃饱了,晚上再回去,让你尝尝饿肚子的滋味……”

    一路来到长安,途中钱丰没少鬼哭狼嚎,韩瑞自然也吼上几句,习惯成自然,噪音放得很开,吼声响彻云霄,酣畅淋漓。

    听着,李承乾额头流汗,轻声问道:“钱三是谁?”

    “一个好吃懒做的家伙。”韩瑞解释,喘气笑道:“忍到现在,臭骂他一顿,心里果然畅快之极,你也试试看。”

    在韩瑞的再三诱拐下,李承乾半推半就,磨磨蹭蹭,终于扯音叫了下,声音轻微,连鸡犬牲畜也不如,这是韩瑞的评语,把自己与牲畜相提并论,李承乾自然恼羞成怒,狠狠瞪眼,仰天长啸道:“啊哈,韩瑞不是好东西。”

    吼吧,最好叫到喉咙破了失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韩瑞躲在角落画圈圈诅咒。

    “为什么只叫东西,不叫南北?”李承乾迷惑不解。

    咦,对了,唐代还没有东西的说法,这样说来,李承乾还是纯洁的孩子,根本不明其意,韩瑞心情舒畅,搔头科普道:“东西,就是物事,东属木,西属金,都是有其形,拿得动的,南属火,北属水,千变万化,捉摸不定……”

    “明白了。”李承乾点头,又嘶吼道:“韩瑞是个好东西,哈哈。”

    “可怜的孩子,年纪轻轻就得了失心疯……”韩瑞无语,李承乾吼得正欢的时候,一阵风传来某个路过农夫的叹息声,两人面面相觑,最终,韩瑞忍不住暴笑起来,报应啊。

    “唉,又疯了个……”

    韩瑞笑声戛然而止,风水轮流转,李承乾的嘴角弯成了月牙,洁白如玉的牙齿,映着灿烂的阳光,分外耀眼。

    “哈哈,哈哈……“待农夫走远,两人瞪眼,笑意越浓,放声齐笑。

    不知道笑了多久,颇有几分筋疲力尽,李承乾犹豫了下,学着韩瑞的模样,跌坐在旁边的草坪上,双手抱腿,埋头膝间,沉闷的声音传来:“昨日,夫子训我只顾嬉游,荒废学业,我都认错了,他居然不肯放过,上告到……阿耶那里。”

    “区区小事,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无非是给他斥责几句,严重一点,让他打两下又如何,那也是常有的事情。”韩瑞叹气道:“唉,没有办法,为人父母,肯定希望你有出息,而且,最好每一件事情,都是按照他们的意愿为之,从来不会顾及你的想法。”

    “你也是这样?”李承乾神情激动,仿佛遇到了知音。

    “谁都是这样子过来的。”韩瑞安慰道:“忍耐几年,加冠之后,他们就不会管你了。”

    “……恐怕很难。”李承乾喃声道:“真是羡慕你,无拘无束,想去哪里,做什么事情,都没人管你,我只要离家半步,就有人反对,或者随行,摆脱不了。”

    侧身望着远方,不住徘徊的几个骑士,韩瑞了然点头,轻声道:“父母在,不远游,游之有方,自然之理。”

    李承乾反驳道:“那你怎么能从扬州跑来长安。”

    轻轻躺身草坪,眼睛微闭,韩瑞呓语叹息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他们……想管,也管不了。”

    啊,李承乾手慌足乱,连忙道歉。

    “没事。”韩瑞微微摆手,自嘲道:“你羡慕我,我何尝不羡慕你,父母俱存,兄弟无故,一乐也。”

    沉默片刻,李承乾说道:“寻常百姓之家,自然是乐事,不过,在我家……就难说了。”

    嗯,韩瑞睁眼起身,透出疑惑之意。

    “阿耶的家业很大,子嗣也多,我虽是嫡长子,但也不敢保证一定能继承家业。”李承乾闷声道:“侧室之子也就罢了,连同胞兄弟,也盯住我的位置,而且有的时候……”

    “父亲对你冷淡,偏爱你弟弟?”韩瑞猜测,见到李承乾点头,叹了口气,唉,这就是传说中的豪门无亲情,摇了摇头,韩瑞继续说道:“不行,干脆放弃算了,争来抢去,也没什么意思,再叫你阿耶给点本钱,另起炉灶。”

    锐利的目光直刺,判断韩瑞只是无心之语,没有他意,李承乾才缓松拳头,摇头说道:“这份家业本该是我的,应该是他们放弃才对。”

    也是,古代,嫡长子继承家业,名正言顺,的确没有放弃的理由,韩瑞抱头,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悠悠说道:“那就没有办法了,还是那句话,忍耐,总会等到你执掌家业那天的。”

    “可是,我害怕。”李承乾忧虑道:“我害怕,阿耶会废了我,把家业传给……”

    “简单,凡事顺着他,没有理由,无缘无故的,他怎么会废你。”韩瑞坐了起来,认真说道:“人生在世,有很多事情,是不可能随心所欲的,就连天子,多年以来,不是照样给魏徵犯颜顶撞,从而更改了许多旨意,你想继承家业,那就先收敛自己的性子吧。”

    “收敛性子,我的性子怎么了?”李承乾不解道。

    “没有什么,就是不够稳重。”韩瑞说道:“见你两次,都是在纵马驰骋,给我的印象就是不够沉稳。”

    李承乾连忙辩解道:“我是心情不好,所以……”

    “这也是原因之一。”韩瑞说道:“清楚的,自然知道你在抒泄情绪,但是落入别人的眼中,肯定成了嬉游戏马,荒废学业的典范,回去告诉你父亲,他肯定会教训你,你心情又不好了,如此循环往复,坏的印象太多,他自然对你产生不满。”

    从来没有想过这个,李承乾瞠目结舌,无言以对。

    “难道就没人提醒过你?”韩瑞奇怪道:“看来,你的夫子也不怎么样,肯定是白拿薪俸误人子弟的庸师。”

    “没错,就知道揪我的小过错告诉阿耶,然后领赏。”李承乾咬牙切齿,这帮老头子,整天拿大道理压人,却根本没有提到点上。

    “那你要小心了。”韩瑞表情郑重,轻声提醒道:“所谓众口铄金,次数多了,白的也给他们抹黑了,以后尽量表现好些,心情不好,别再纵马抽鞭的,找人聊聊天,也能舒缓心情的,现在感觉不错了吧。”

    嗯,轻轻吸口气,胸中的闷气好像消失了,李承乾笑了起来,好像有点儿羞赧,腼腆地开口说道:“呃……谢谢”

    “朋友之间,勿须客气。”韩瑞摆手道。

    朋友……

    李承乾心中莫名感动,轻轻笑道:“对了,过些时候,我要成亲了,你能来吗。”

第一百三十三章 择妃

    “当然没有问题。”韩瑞一口答应。

    李承乾露出欢喜笑容,这个时候,远处几匹快马飞奔而来,为首的是个身材魁梧,雄壮威武的汉子,浓眉粗眼,目光锐利,跃身下马,带着审视的味道,观望韩瑞片刻,才朝李承乾揖身拱手,恭敬道:“公子,出门许久,也该回去了。”

    “知道了。”有些不耐,却没有拒绝,李承乾挥了挥手,笑道:“虽然清楚你喜欢散步,不过还是送匹马给你吧,不必走得那么辛苦。”

    “谢谢李兄。”韩瑞犹豫了下,想到快要磨出血泡的脖底板,也就笑纳了。

    见到李承乾把自己的青骢骏马让给韩瑞,旁边的魁梧汉子眼睛掠过一丝惊讶,反应却也不慢,连忙把自己的坐骑牵来,搀扶李承乾上马。

    从来没有与人如此敞开心扉,尽情畅谈,李承乾颇有几分不舍,手执缰绳抱手,轻声拜别道:“韩兄,告辞了。”

    “慢走,李兄大喜之日,再登门祝贺。”韩瑞笑道。

    “好,走了。”

    回头望了眼,李承乾扬鞭,快马奔驰而去,旁边侍卫连忙拍马随行,卷起一溜烟尘,很快消失在远方。

    遥忘远处,韩瑞笑容慢慢敛去,皱起了眉头,喃喃自语:“该不会是王孙公子吧,别不小心说了不该说的话……”

    算了,身上的麻烦也不少,不在乎了,搓了下鼻唇,韩瑞回头打量旁边神采奕奕,彪肥壮硕的青骢马,心里有几分满意,小李同学为人还是不错的嘛,反正不过是开解两句,能惹出什么麻烦来?

    心情豁然通畅,韩瑞翻身上马,抖动缰绳,青骢骏马嘶叫了声,扬开四蹄奔快疾行,速度极快,两旁山林树木不停变幻,韩瑞只觉得两耳生风,却坐得十分平稳,没有丝毫颠簸的感觉,果真是匹宝马。

    顷刻之间,就到了新丰小镇外的农庄,在投宿的百姓家,通知钱贵等人,收拾行李,采购必要的生活用品,便浩浩荡荡返回茅屋,人手充足,韩瑞与钱丰自然坐享其成,或捧书细读,或执笔临书,总算是安定了下来。

    一晃几天,长久寻不见韩瑞,长安城中达官贵人、书生儒士的热情也慢慢降了下来,加上这个时候,又发生了件大事,他们的注意力自然全部给吸引过去了,天子下诏,为皇太子李承乾选妃,消息传出,全城为之轰动。

    太子妃,不就是以后的皇后,母仪天下,极为尊贵,若是自己给选中了,岂不是飞上枝头变凤凰,自然,虽然也清楚可能性不大,但凡事也有万一,说不定,自己鸿福齐天,就是其中的例外呢。

    抱有这样想法的少女,自然不在少数,况且她们的父兄家族,简直比她们还要着急,话说皇太子李承乾,在李世民即位之时,就给确立为太子,而今也逐渐成年,从宫中与朝堂传出的消息,天子、官员,对于这位太子,还是很认可的。

    看名字就知道了,承乾,不就是隐含着承继皇业,总领乾坤的意思么,前不久,天子还亲口对左右近臣说,太子能识经国大体,深得经邦之要,这样的评语,也说明了皇帝的态度,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自然,这只是一般百姓、官员、爵贵的想法,真正的豪门世家,对这件事情的兴致不大,反正以他们的实力,已经不须要用外物证明自己,与皇室联姻固然不错,不嫁不娶也无妨,况且近几十年来的经验教训在前,皇帝又是春秋鼎盛的年纪,以后坐上那个位置的,不到最后一刻,谁又能知晓。

    过早下注,结局往往很悲惨,那些高官权贵,精明狡猾的程度,与修练成仙的老狐狸有得一拼,怎会轻易得淌这潭浑水,诏书颁布的时候,个个欢呼雀跃,歌功颂德,回家之后,就没见什么动静了。

    响应寥寥无几,这让贵为九五至尊,君临天下的李世民非常恼火,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儿子,不给李承乾面子,就是在打他的脸,若是没有适龄待嫁之女也就罢了,但是望着龙案上堆积如山的资料,怎么不引得李世民龙颜大怒,拍案斥喝:“这帮老奸巨滑的狐狸,别以为朕不清楚他们在想些什么。”

    李世民性格暴躁,容易大怒,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情,有的时候,还提剑击柱,誓言旦旦要砍了魏徵,这个想法一定在心里憋得很久了,可惜一直没有找到实现的机会,原因很多,算起来,也是长孙皇后的功劳,家有贤妻的男子,肯定很幸福。

    见到皇帝杀气腾腾的模样,宫里的寺人婢女,在俯首帖耳之余,连忙奔去搬救兵,果然,看见长孙皇后出现,温言两语几句,皇帝的火气也消散得差不多了,在罗帐里翻来覆去不久,也不知道他们聊了什么,反正皇帝就心情舒畅地去料理政事。

    没过几天,宫里传来皇后的懿旨,广邀朝野上下,高官权贵……家中的命妇女眷,一同到曲江池芙蓉苑赏花,只要是在朝中为官,五品以上,或身有爵位的,一个也没有漏下,而且也根本由不得他们拒绝。

    没见皇帝在朝堂之上,对着文武百官,笑吟吟地暗示,谁敢扫皇后的兴致,就休怪朕落他的脑袋,天下间最尊贵的两人,玩起了妇唱夫随的把戏,某些人自然无可奈何,还要强颜欢笑,欣然答应。

    不过,这件事情,离寻常百姓太过遥远,韩瑞偶尔听到仆从的谈论,也一笑置之,不认为事情会与自己牵扯上关系。

    这天,气温暖融,风和日丽,钱丰出门访友了,好吧,这是比较文雅的说法,其实是待了几天之后,再也受不了寂寞,矢志投身于繁华俗世之中,体验红尘生活,按照钱丰的说法,哥已经几日没见荦腥了,今日怎么也得吃回来。

    其实,也没有那么悲惨,只不过是受条件所限,烹制出来的膳食,自然有不尽人意的地方,勉强还是能填饱肚子的,只是钱丰过惯了奢侈日子,一时半会,适应不了隐居似的生活,这可以理解。

    由奢入俭难啊,韩瑞感叹,在树荫底下摆了张席子,舒服地躺在其中,津津有味翻阅手中的书籍,天气开始转凉,夏蝉偃旗息鼓也有些日子了,不过中午时分的阳光,还是那么的明媚温暖。

    柔和的光束透过繁茂的枝叶,投射到身上,不带丝毫灼烈,旁边就是潺潺溪涧,清风徐徐,飘来阵阵清闲湿气,真是惬意之极,慢慢地,韩瑞觉得困乏之意袭来,打了个大大的阿欠,眼皮一阵沉重,一眨,一眨,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朦朦胧胧之中,韩瑞感觉有只蚊虫在脸上攀爬,隐隐约约,似乎还有阵阵清脆的铃声,太累了,不想醒来,伸手挥舞驱赶,手掌好像捉住了什么,滑腻柔软,犹如绵絮,触觉极好。

    “登徒子,放手”耳边传来急促的娇叱声音,惊醒了韩瑞,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流萤秀丽精致,亦嗔亦喜的面容,娇嫩的肌肤染了一抹霞色,轻轻咬着柔唇,眉宇之间满是羞涩的红晕。

    “流萤姑娘?”韩瑞惊讶,以为自己没有睡醒。

    流萤轻哼了声,低声道:“呼叫什么,赶紧松手。”

    才从酣睡中醒来,头脑有两分浑浑噩噩,顺着美女的目光,韩瑞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的手掌,紧紧捉住了人家娇小可爱的柔荑,白嫩柔滑,难以言喻。

    趁韩瑞错愕之时,流萤连忙抽手,笼在袖中,翻了个妩媚白眼,娇斥道:“登徒子就是登徒子,睡着了,也不忘占人便宜。”

    望见席边有根新鲜折断的狗尾巴草,毛茸茸的尾须还有迎风飘摇,韩瑞摸了下痒痒的脸庞,自然明白怎么回事,这个……应该算是恶人先告状吧。

    “诶,想什么呢?”尽管真相败露,流萤却丝毫没有羞愧的觉悟。

    “我在想……”韩瑞笑道:“宋玉是个颠倒是非的家伙,楚王是个糊涂虫,登徒子泉后有知,肯定大呼冤枉。”

    “什么乱七八糟的,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流萤翻着妩媚的白眼。

    韩瑞也不打算解释,支臂起身,收拾书本,微笑道:“流萤姑娘,今日怎么有空前来找我叙旧啊,至今我还在奇怪,当日我应该没有得罪之处,就算诗句不合你的心意,也不能招你如此生气吧。”

    “哼,装什么糊涂,你呀,就是专门蒙骗女子的大坏蛋,真是不明白阿郎是怎么想的,居然招你为婿,根本配不上娘子。”流萤气呼呼道,鼓着小嘴,圆圆润润,十分可爱。

    “我现在是真糊涂,就算是罪孽深重,处以极刑,也要给个理由,好让我死得明白啊。”韩瑞迷惑不解,揉着脑袋,也有几分奇怪,不是已经拒绝婚事了么,怎么流萤还是这样说。

    流萤秀眉轻蹙,侧目端详,韩瑞坦然对视,半响,听她轻声自语:“难道真是巧合。”

    “巧合”自觉明白,韩瑞誓言旦旦道:“与郑家女子几次邂逅相遇,千真万确是巧合,并非存心为之。”

    “谁信,你连画屏的名字都知道,肯定是经过刻意打听的。”流萤说道,不是巧合,那就是天意啦

第一百三十四章 曲江芙蓉会

    “画屏?”韩瑞神情古怪,郑府之中真有人取这个名字?

    “怎么样,给我说中了吧。”流萤说道,一阵心烦意乱。

    “苍天可鉴,当日我是听了那个疯子叫唤你的名字,才想到那句诗句,绝对不清楚还有个画屏。”韩瑞肯定说道,表情很无辜。

    “真的?”流萤半信半疑,心里却有些高兴,抿嘴笑道:“别乱说,那个疯…公子,不是疯子,而是……”

    流萤迟疑起来,韩瑞奇怪问道:“谁呀,你们好像很熟悉。”

    “谁与他相熟。”流萤呶着小嘴,颇不乐意,哼声道:“我说了,你可别生气。”

    韩瑞微笑道:“我与他,应该没有怨隙,怎么可能生气。”

    “以前没有,现在肯定有了。”眨着清丽的眼眸,觉得反正他迟早会知道的,流萤也不隐瞒,轻声道:“他就是陆爽。”

    “陆爽?”下意识地,韩瑞开口骂道:“那个害怕,拒婚的混蛋。”

    “没错,就是他。”流萤同仇敌忾,挥着小拳头,娇声附和:“负心薄情,活该上刀山,下火海,再放到油锅里榨……”

    连千刀万剐都出来了,韩瑞感觉有点儿凉,干笑片刻,猛然点头,适时说道:“对了,流萤姑娘,此来,是否有事?”

    流萤娇蛮说道:“哦,都怨你,害我忘了正事,回去肯定又给娘子责斥了。”

    瞧你说得那么尽兴,谁敢打扰啊,韩瑞心里嘀咕,当然是歉声连连,小心赔不是。

    半响,满足了小小的虚荣,流萤才从怀中取了张,芬香四溢的帖片,伸手递了过去,娇声道:“呶,这是请柬,别忘了时辰,好好收拾装扮,免得给娘子丢脸。”

    什么意思?韩瑞莫明其妙,接过请柬,展开观看,微微皱眉:“曲江芙蓉会,皇后亲临的那个?”

    “咦,消息却也不差嘛。”流萤轻笑道:“真以为你隐居在此,不问世事了。”

    “你都能找上门来,还叫什么隐居。”韩瑞叹息道:“看来,又要换地方了。”

    “哼,说得这般委曲,我还不愿意来呢。”流萤表示不满。

    韩瑞连忙告罪,惴惴说道:“流萤姑娘,那个宴会,我去,怕是不合适吧。”

    “怎么不合适?”蹙起了柳眉,寻思片刻,流萤恍然,轻笑解释道:“你真的以为,前去聚会的都是名媛淑女?”

    “难道不是。”韩瑞笑道:“一片莺莺燕燕,我去凑什么热闹,说不定刚到门口,就给甲兵卫士轰出去了。”

    “当然不是。”流萤眸光盈盈,掩袖笑道:“才赞你消息灵通,原来是一知半解,这个聚会可以带家眷的,特别是娘子这种,没有参与选妃的心思,你更加要陪同而去。”

    明白了,打上了标签,率先将她们排除在外,自然闹不出乌龙,韩瑞了然,心中却犹豫不决,十分清楚答应此事的后果。

    “有什么问题么?”流萤好奇说道。

    迟疑了下,韩瑞小心翼翼问道:“那天……郑中书,就没有告诉你们什么?”

    “什么什么,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流萤眨着明眸,莫明其妙。

    “这个……我可以拒绝么。”韩瑞艰难说道。

    “拒绝?”流萤柳眉飞起,怒目而视,伸出葱白的纤指,厉声疾斥道:“你也是混蛋,听闻天子可能驾临聚会,就立即没有胆气前往了吧,那当初你怎么敢答应与娘子成亲,事头临头,却逶迤退缩,让人瞧之不起……”

    酣畅淋漓,一气呵成,滔滔不绝,好像玉珠落盘,叮叮咚咚响个不停,韩瑞憋闷,叹气,自己好像没有答应婚事吧,怎么就成了千古罪人。

    “哼,你不来,别后悔。”一句威胁之后,流萤匆匆走了,就如她悄悄地来,挥挥衣袖,留下片片责骂之声,余音绕梁,不绝于耳。

    望着远去的流萤,韩瑞呆呆站立许久,才返回屋中,根本没有心思再做其他,心乱如麻,只顾蒙头大睡。

    傍晚,出门潇洒的钱丰回来了,也很够意思,提着几盒香泽诱人的膳食,再加上两坛醇厚的美酒,倒了两盏,根本不用叫唤,韩瑞自然醒来,上前端杯自酌。

    “呵呵,今日一餐,能回味好几日了。”旁边,拍着圆滚滚的小肚腩,钱丰心满意足道:“接下来就是修心养性,把一箱书看完再说,一张一弛,劳逸结合,才是王道。”

    韩瑞沉默不语,喝了几杯闷酒,钱丰察觉其中的异样,不由惊讶问道:“二十一郎,又怎么了?”

    取出红纸金字的请柬,随意搁在案上,韩瑞举杯又喝上了。

    “哇,曲江芙蓉会,请柬哪来的……嗯,不用说,虞秘监对你真的很器重。”钱丰脸上充满了羡慕。

    懒得解释,韩瑞开口道:“你说,我要不要去?”

    “去,为何不去。”钱丰神情激动,指手画脚道:“听说不仅长孙皇后亲临,还有天子、太子,王公权贵,皇亲国戚,哎呀,全部都来了,堪称盛事,能参与其中,可是无比的荣耀,小子真是令人嫉妒,干脆让我代你去好了。”

    “行啊。”韩瑞答应道。

    嗯,钱丰皱眉,打量韩瑞,突然拍案怒道:“你把我当成妒贤嫉能的小人了,我钱三虽然愚鲁,却也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兄弟的成就超凡,只会说明我的眼光独到,择友有方,心里由衷感到高兴,岂会心胸狭窄……”

    “是是是,是小弟错了。”韩瑞苦笑不已,好说歹说,解释说道:“其实我也没别的意思,只是一时清逸惯了,不想凑这个热闹。”

    片刻,钱丰的怨怒化解大半,再喝了几杯酒,这点小疙瘩也就烟消云散了。

    吞了口酒,钱丰语重心长道:“二十一郎,关键时刻,不要耍性子,上次你拒绝了虞公的提议,就算是情有可原,我都替你心痛惋惜,现在无论如何也不能错过机会了。”

    “你说,我应该去?”韩瑞还是很犹豫,下不了决心。

    “去,当然要去,拿出男儿的担当来,勇往直前……”不了解事情的经过,钱丰就开始漏点四溢的鼓动起来,事后,才知道后悔莫及。

    在钱丰的支持下,韩瑞终于下了决定,拍案叫道:“行,就这么定了,正好借此机会观仰帝后王公的风采,也不往长安之行了。”

    “这是这样,来,喝酒。”钱丰哈哈大笑,可见弄不清楚状况的糊涂虫才是最可怜的。

    觥筹交错,酒足饭饱,点着豆油灯,看了会书,韩瑞回躺休息,闭上眼睛,喃喃自语,是去看李世民与长孙皇后的,不是为了她……

    不然,怎么说,骗人的最高境界,就是欺骗自己呢。

    几天,风平浪静,很快就到了曲江芙蓉会的日子,清晨时候,东方泛起了鱼肚白,郑府上下,就开始忙碌起来。

    闺房之中,锦床青毡、宫灯画屏,花鸟翎毛的画卷挂了满房,门窗敞开,房中照壁雪白,中间挂了半幅檀香珠帘,雕工精细,极是古雅。

    梳妆台旁,身着黄衫、头绾双髻的画屏,半跪在郑淖约的前面,轻轻用嫩白的纤指,从身旁的罈子里舀出少许粉未,小心翼翼地在她那肤腻如脂的脸颊上,均匀涂抹。

    旁边,流萤在衣柜之中,挑来拣去,一问娇声问道:“娘子,你是想穿这件兰花云烟衫,这是这件花蝶云罗裳……婢子觉得,这是这件牡丹薄雾纱更加合身。”自言自语,不像是征求意见,反倒是挑给自己穿的。

    “流萤,别忙着选衣裳,过来帮娘子束发。”画屏呼道,又从妆台抽屉里拿出胭脂盒片,用细簪子挑一点儿,抹在手心里,用一点水化开,抹在郑淖约丰盈的唇上。

    “来了,来了。”犹豫不决,干脆扔下衣裳,流萤碎步行来,挽起了衣袖,露出一双白腻如雪的纤手,纠缠摆弄起那头乌黑亮泽的秀发,纤指灵巧缭绕,很快就绾了个发髻。

    “娘子,韩公子到了,在厅中等候。”

    适时,一个婢女匆匆来报,流萤动作微滞,瞬间又继续忙碌起来,清丽的美眸,顾盼间华彩流溢,朱唇荡漾一抹得意浅笑,哼,总算没有让人失望。

    客厅之中,算下时间,大概有半个小时了,韩瑞百无聊赖,继续观赏墙上的字画,忽闻一阵珠帘玉佩之声,循声望去,眼前顿时一亮。

    却见在两个婢女的簇拥下,身着淡白色朴素衣裳的郑淖约盈盈走来,墨水晶般的青丝,简单地绾个飞仙髻,一支清雅别致的簪子穿插而过,几粒饱满圆润的珍珠点缀发间,散发着柔和的光芒,让乌云般的秀发,更显柔亮润泽。

    肌肤如温软白玉,身形纤美修长,袅袅娜娜,摇曳生姿,盈盈巧步,风姿优雅至无懈可击的地步,尤其是那对美眸,清澈无尽,蕴藏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淡然,仿佛天下之间,再也没有什么可以让她动容的事情。

    “久候了,我们走吧。”走到厅前,也没有多余的话,郑淖约柔唇微启,轻吐清音,随之曼妙娉婷而去。

    “好……”

    韩瑞应声随行,不经意间回首,却见流萤倚在角落,弯弯的柳眉下,娇艳欲滴的小嘴正在嫣然巧笑,韩瑞嘴角也泛出一抹灿烂笑容,轻轻颔首示意,循香而去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2369/ 第一时间欣赏唐朝小地主最新章节! 作者:烛所写的《唐朝小地主》为转载作品,唐朝小地主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唐朝小地主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唐朝小地主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唐朝小地主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唐朝小地主介绍:
穿越成为唐朝贞观年间扬州城外的一个小地主,家中固然没有黄金万两,却有千亩良田,终日无所事事,经营庄园之余,最大的乐趣,就是与若干良家少女花前月下、吟风咏月!唐朝小地主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唐朝小地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唐朝小地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