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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女反攻记全文阅读

作者:悠悠忘忧     贵女反攻记txt下载     贵女反攻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番外之清风

    喧嚣叫好的声音嘈杂的耳边响起,面前的场地上,两个十几岁的少年谨慎的攻击着对方,每一次的出手,都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慎将自己的弱点暴露在对方眼中。

    环顾四周,几十个火把插在墙壁上,偌大的一个山洞,被照的亮如白昼。

    “风,你在看什么?”

    耳边,响起了小伙伴的唤声,被唤作“风”的男孩儿转过头,看着小伙伴疑惑的问道:“雷,他们要打到何时才能结束?”

    转过头看了一眼场地中央打的难解难分的那两个人,雷过来拉着他的手朝外走,一边轻声说道:“直到分出了胜负,便结束了。”

    说罢,不待风发问,雷一脸木然的答道:“这儿的规矩,便是强者生。所以,不能轻易输,输了,便什么都没有了。”

    “输了,便什么都没有了……”

    喃喃的说着,风似是有些不明白雷的意思,可他也没有多问,紧紧跟着雷的脚步出了山洞。

    “雷,你来这儿多久了?”

    两个孩子坐在湖边,将裤腿高高的挽起在膝盖,把脚泡在湖水里,不时的拿石子砸着湖里的游鱼,心里有些莫名的惶恐,风转过头看着伙伴问道。

    “我来了有一年了。”

    轻声说着,似是不愿回想起这一年的日子,雷转移着话题问风,“那你怎么会来这儿?你还这么小,我还从未在忘忧谷里见过你这么小的孩子,你是第一个。”

    风只有五岁,而雷,已经七岁了。

    眼睛里瞬时蒙上了一层淡薄的水雾,风低垂着头,看着湖里随着波纹飘荡的水草,有些低落的说道:“我不记得了。好像一睁开眼,我就已经这么大了。”

    “那你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个人,是主上?”

    雷反问道。

    见风点了点头。雷有些同情的安慰着他道:“既然想不起来。那就别想了吧。总之来了忘忧谷,就不会饿肚子了。”

    对一个在外面饥寒交迫的饿了许久的孩子来说,能吃饱饭,已是心里最大的愿望,别无所求。

    “那我们一辈子都能呆在忘忧谷吗?”

    风转过头看着雷问道。

    动了动嘴,却不知该如何回答他,雷默然的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旋即。似是想起了什么,雷的脸上,闪出了一抹期待的亮光,“不过我来了一年多,看见好些师兄都离开忘忧谷,去替主上办事了。所以。等咱们长大了,定然也能离开忘忧谷,去外头看看是什么模样。眼下嘛……”

    雷挠了挠头,“眼下,最要紧的是好好学功夫,别被人欺负了去。”

    风进忘忧谷结识的第一个朋友,便是雷。

    两人年纪相当,又被分配在了同一间房子里。所以。相比一同进谷的其他人,风知晓的事情。要比其他人都多一些。

    风知道,以后他们都要跟着师傅学习,学功夫,学诗书,学刺杀,学跟踪……总之,只要是这世上有的东西,他们都要学。

    风还知道,等到八岁的时候,主上会根据他们这些日子的所学,重新分派归属,到时候,便是核定上下等级的时候了。

    资质好的,会去学如何管制下人,而资质平庸的,以后都只能当一个听人命令行事的下位之人。

    而下位之人,是不能休息,不能违抗命令,不能有自己的思想的。

    所以,进了谷的每一个人,都拼了命的认真学习,想凭借着勤能补拙的法子,赶上甚至超过其他人,将来,被主上相中,做那个管制旁人的人,便再也不用吃下等人的那些苦头。

    风是个极有天赋的孩子,九岁的时候,他已经比同龄人高半个头了,而他学到的刺杀和近身搏斗术,便是比他大一两岁的孩子,也占不到便宜。

    主上的眼中,越来越多的欣赏,风知晓,自己就要出人头地了。

    等到过了十二岁,自己就可以根据主上的吩咐,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替主上办事,报效他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

    主上是个很和蔼的中年人,他的面色虽看起来威严无比,可是面对忘忧谷里的孩子们,他的眼中,总是带着一丝清浅的怜爱,所以,即便是他在斥责谁,话语如何严厉也罢,可他面上的关切,却是不作伪的。

    所以,便为了那满含关切的目光,风也愿意让自己变的更强,有朝一日,为主上所用,报答主上。

    风的进步神速,进谷才四年,他已经成为中级剑士了,而雷,五年了,也才堪堪通过中级剑士的考核。

    春去秋来,天空中飘下雪花的时候,忘忧谷里一年一度的角斗赛事拉开了帷幕。

    每一级别,不论年龄,都可以报名参赛,可是,一旦报名,便没有退却的可能,而最后留下的那个人,可以成功的升到更高的一个级别,而不是通过长时间的枯燥训练。

    所以,角斗赛,也是一个变相的资格争取赛。

    初级剑士的角斗,不到一个时辰就结束了,胜出的那个人,已经十五岁了。

    看着他兴奋的绕着场地跑了好几圈,面色潮红,大声的吼着,风竟然想起了从前看市集上的马戏表演时,笼子里那只大马猴。

    一会儿,他也会成为其中一员,被别人戏耍。

    如是想着,风的心里,突然有些微微的难过。

    “风,你怎么了?”

    不知何时,雷从人群中挤到了风的身边,凑在他耳边关切的问着。

    笑了笑,风摇了摇头,“没什么,想到一会儿要下场角斗,有些紧张。”

    鼓励的拍了拍风的肩膀,雷不以为然的说道:“你一定会胜出的,别紧张。”

    说罢,雷有些黯然的低垂下了头,“风,等你成为高级剑士,以后。我们就不能陪着对方一起练剑了。我们,还是朋友,对不对?”

    朋友?

    九岁的孩子,对朋友和伙伴,还没有什么概念,风点了点头。

    果不其然,中级剑士的对决。最后上阵的,是风和雷。

    两人虽然相差两岁,可站在一处,风只比雷矮一个头顶,气势上,风更是隐隐的超过了雷。让人一看,便知他是个心性沉稳的剑士。

    刺、挑、拉、拨……

    一招一式,眼见雷越来越吃力,风的脑中,顿时浮现出了雷有些黯然的面庞。

    就这样,两人你来我往,打的难解难分,却一直没有分出胜负。虽师傅都看出风占上风。却仍旧判了和局。

    风和雷,一同成为高级剑士。以后,还能一起过招陪练。

    换上象征高级剑士身份的玄色长袍,雷的脸上,有些欣喜的感激,“风,以后,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最亲的兄弟。”

    看见雷那样高兴,风的心里,也起了一丝波澜,他笑着点了点头,“好。”

    高级剑士的课程越来越多,也越来越难,每一个招式,风一点即通,而雷总要花比风多好几倍的时间才能领会,为此,雷总是很懊恼。

    那时,风便会轻松的搂着他的肩膀,义气的说:“放心,有我这么好的陪练在,你定然不会比别人差。”

    果然,考核时,雷虽然不如风,比起旁人,却厉害许多。

    那次,还未到角斗考核的时辰,主上却急匆匆的来了,召集了所有的高级剑士,面色沉重的说,要交代一个重要的任务给他们去完成,而唯有其中的佼佼者,才有资格担此重任。

    比赛的时间,定在了三日后。

    那三日,师傅们身边围满了打听消息的学徒,最后,所有人得出了同样的结论,那就是,这个任务的完成,必定会让他们其中的一个人脱离忘忧谷的枯燥生活,走出忘忧谷融入外头的五彩世界。

    一时间,高级剑士们兴奋了,初级和中级的剑士们,则满脸的艳羡。

    “风,你是我们之中的佼佼者,你该走出这儿的。”

    似是已经抱了放弃的心,雷像个大男人一般,大力的拍着风的肩膀说着。

    风已经十二岁了,忘忧谷里不问俗事的生活,让他澄澈的眸子里满是不谙世事的单纯,虽还未长大,可面容上,已经有了几分绝色倾城的俊秀。

    此前,曾有人拿他的容貌开过玩笑,最后,以风的挑战,和那人的受伤落败为结局。

    自那以后,无人再敢小觑风。

    “你也要努力,说不定,我们可以像上次一样,一起走出忘忧谷呢。”

    雷的眼中,仍然有掩饰不住的落寞,风安慰着他说道。

    雷默不作声,抿嘴笑了笑。

    三日的功夫,很快就过去了。

    那日,外面大雪纷飞,可山洞里却温暖如春,众人激动澎湃的叫喊声充斥在耳边,风觉得身上的血液似是要沸腾了一般,让他浑身不由自主的便紧绷起来。

    过关斩将,风和雷,成功的留到了最后。

    两人对决的那一刻,看着雷脸上温暖的笑容,风微不可见的冲他点了点头,雷的笑容愈发深邃。

    雷,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最亲的兄弟。

    心中想着这句话,直到雷的剑没入胸口,风还在想,可是,那一刻,刺骨的寒冷铺天盖地的从四周弥漫过来,风觉得,自己的心,似是冻僵了。

    再睁开眼,已不在忘忧谷。

    剑走偏锋,身上的伤养了整整四个月才能下地,那四个月,风未说过一个字,可是,脑海中,却全是雷绝情的眸子,和他狠狠朝自己刺来的剑。

    可雷忘了,风是最有天赋的剑士,而真正的剑士,便是在闭着眼睛睡觉时,一旦感知到有对自己不轨的剑气,也会下意识的反抗,猎杀。

    最后死的,自然是雷,而风,也险些赔上一条性命。

    忘忧谷负责药草看病的大夫看了风,也连连摇头叹息,说只差一丝,否则,从角斗场到医馆的这段路,风早已经在奈何桥前喝孟婆汤了。

    再见主上,他的脸上。已没有了那丝关切的淡淡笑容。

    眼中的戾气。似是怎么都遮掩不住,主上就那么满脸失望的看着风,看着那个他一直默默注视着,努力栽培着,有朝一日能成为他左膀右臂的风。

    可即便是那样的责备,风的心里,依旧一丝波澜都没有。

    躺在床上。风觉得自己的心似是空了一般的难受。

    七年的朝夕相处,难道,真的抵不上踏出忘忧谷的诱/惑?

    风一闭上眼睛,脑海中,便是雷满是狠绝的眼神,那是怎样一种热切。又是怎样一种想要置他于死地的决心啊?

    春去秋来,风的伤终于养好了。

    再度回到忘忧谷,风从昔日的伙伴们口中,才认识了一个他所不知道的雷。

    风未到忘忧谷之前,同龄的孩子里,雷是佼佼者,便连常跟在主上身边的几个管事都说,将来。雷必定会是主上要委以大用的人。

    所以。雷比任何人都努力。

    可是,风出现了。风天资极好,自己又肯用功,虽比雷晚进谷一年多,却渐渐的赶超了雷,从那以后,忘忧谷里的管事们也好,主上也好,目光更多的都瞥向了风,那个还拥有着绝色容颜的少年。

    雷的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可是他知道,他不能输给风。

    人性的丑恶,风不需要再学习,雷给他上了最好的一课。

    那之后的一年,风变得沉默寡言,更加孤僻,他的身边,再没有伙伴,独来独往的风,越发得到了主上的欣赏。

    十三岁束发,风不但养好了从前的旧伤,而且学会了如何为人处事,过完生辰,他跟着主上出了忘忧谷。

    落脚之处,叫赏菊阁,听说,是都城里最为豪奢的地方,一掷千金,在这儿像是家常便饭一般的常见。

    而风的任务,是招呼好来这儿享乐的一切客人,然后听从主上的命令,得到主上想要的,人,或者消息。

    从此,赏菊阁里,多了一位绝色的主事,人唤清风公子。

    清风的美,似男似女,亦正亦邪,脸上从不带一丝笑容,可一旦弯开唇角,便连那些自诩看尽了天下颜色的客人,也都痴了。

    一身白衣的他,似是从天上走上来不染世俗尘埃的谪仙人。

    一身黑袍的他,又像是从十八层地狱而来的恶魔罗刹。

    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像是能勾人心魄一般,满是诡异的魔力。

    从起初的愤怒,到最后的淡漠,看着那些长相俊秀的少年被迫屈从,成为赏菊阁里的小倌,清风觉得,自己的心,早已死了,所以,收起那些可怜的同情心吧。

    两年的功夫,赏菊阁在都城里名声噪起,大把的银钱从客人们的钱袋,流进了主上的小金库,清风功不可没。

    可是,清风别无所求,只求一间属于自己的屋子,只属于他。

    主上向来是好说话的,听了清风的话,只一夜之间的功夫,赏菊阁后便出现了一片摇曳的竹林,竹林深处,是一栋简单却又温馨的竹楼。

    主上严令,除清风外,任何人不得擅自闯入竹林,违者杀。

    所以,在前院,他是谈笑风生,为客人们挑选可心小倌的清风公子,虽免不了要被人言语轻佻的占些便宜,可他却都赔着笑脸,拿捏着那个度,将他们照顾的服服帖帖的。

    回到竹楼,卸下了满身满心的疲惫,他,只是个十五岁的孩子。

    竹林里不是没有闯进过外人,可是,前几个,都是自诩也是主上面前的红人,不逊于清风,想借此挑战清风的人,可是,毫无例外,他们最后都很惨。

    主上虽然留下了那样的话,可那只是一个震慑,他不信会有人敢擅闯竹林,可是,如果真的闯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可清风不,他是忘忧谷最优秀的刺客,最善于伪装的毒蛇,他怎么会让敌人闯进自己的地盘,而不动声色的看下去呢?

    所以,那几个人直到合上双眼,都没有看清楚,清风到底用了什么招数。

    自那以后,竹林,成为赏菊阁的禁地,无人能入,无人敢入。

    可是。时隔一年之久。又有人不怕死的闯了进来。

    听见外面的喧嚣的时候,清风蹙着眉头,起身披着宽大的袍子出了门。

    竹林外面,是几个一脸怒气却又不敢冲进来的人,只听声音,清风便是那些人是赏菊阁里的打手。

    赏菊阁也好,旁边的几个青楼也罢。每家都会养一批数量庞大的打手,对付那些前来寻衅挑畔的客人,抑或是不乖乖听话的自己人。

    不知道这一回,又是哪个性子倔强不肯屈从的男孩儿。

    清风的心里,早已没有了同情悲悯一类的字眼,所以。抓起那个眼中起初是哀求继而是狠戾的男孩儿,清风毫不犹豫的将他丢出了竹林,丢在了那些如狼似虎的打手面前。

    他在明,他在暗。

    竹林里,清风看着那个男孩儿平静的面容上,眼中却似能喷出火来一般的愤怒,清风却一时呆住了。

    许多年前,自己也是这个模样吧。倔强。却不得不屈从现实。

    可是,人来了这个世上。不就是来吃苦的?

    如是想着,清风自嘲的笑了笑,返身回到了竹楼。

    清风徐徐,竹叶婆娑,可是那一夜,他竟难得的睡不着。

    一连几日,清风再没见过那个少年,他想,大抵只有两种下场,要么屈从,成为赏菊阁的下一个当红小倌,婉转于贵人的身下,抑或是在夜色中被一顶乌蓬小轿接去富户人家,送去那些深闺寂寞的贵妇身畔。

    再要么,便是死在赏菊阁,继而成为城外乱葬岗上一具无人认领的尸/身,最终被野狗叼的七零八落。

    可是,他没死,却也仍旧没成为小倌。

    清风不信,这世间还有骨头这么硬的人,便连如今势头最猛的如意,当日受了整整七日的折磨,如今,照样不是巧笑着在外头迎客,反而成为了赏菊阁的招牌?

    夜色是最好的夜行衣,没怎么费力,清风便在暗室见到了他。

    他已经奄奄一息,瘦骨嶙峋,身上无一处完好的地方,便连那日怒视过清风的眸子,如今都已经被血糊住,可清风却觉得,这样的他,似是在哪里见过,那么的熟悉。

    眸光清冷的扫过那几个守着他不许他寻死的打手,清风动作轻柔的将他从架子上解下来,拖着他回了竹楼。

    又是整整四个月,如当日自己养好心口的伤一般,少年养好密布遍身的伤,也花了四个月,而那四个月,成为清风记忆中最快乐的四个月。

    终究还是个孩子,即便再讨厌这虚伪浮躁的人世间,他依旧无法逃离。

    躲在竹楼里,又能如何?依旧只是一个孤独寂寞的人,而他,还是个孩子。

    玉郎……

    清风亲切的唤着,面上带着浅笑,心里也有一丝柔软,可唯有清风知道,这一丝柔软,也是有保留的,一旦哪日他要离开自己,那丝柔软,也能化成软剑,置他于死地。

    也正因为如此,主上兴师问罪的时候,清风云淡风轻的说,他愿意终身为奴,为主上效命,请主上放过玉郎。

    那一刻,玉郎的心里,感激,感动,酸涩,悲怆,无数种感情交杂充斥在一起,让他再看向清风的眸光,便多了几分柔软。

    竹楼是赏菊阁的禁地,无人能入。

    竹楼是清风的净地,唯有玉郎能入。

    清风和玉郎,永远都会在一起,他们是彼此最好的伴侣,此生不渝。

    所以,当清风和玉郎再度出现在赏菊阁的时候,珠联璧合的宛如一对玉人,而外人的目光愈发炽热灼人,也正因为如此,流入赏菊阁的金银珠宝愈发汹涌,主上眼里的笑意越发深邃,便不再提让玉郎接客的话头,算是放过了玉郎,默许了清风。

    所以,即便主上在旁人眼中是何等的残忍狠毒,在清风眼里,这已经很难得了。

    终究逃不脱主上的手心,终究只是他攥在手心里的一只鸟雀,既如此,何不选择最安逸的牢笼,舒服的度过这漫长的一生呢?

    清风以为,这一生,大抵是就是这样了吧?

    第一次听到宣王妃这个名字,是从赏菊阁的小丫鬟们口中,看她们一脸艳羡,清风不置可否。

    都城中的闺门小姐。不见得有什么好的。等嫁了人,又被夫婿冷落在一旁,到时候,她们就会变一副嘴脸,到时候,自然会有乌蓬小轿趁着夜色潜入她们的院落。

    只不过不能像男人一般正大光明的来寻欢作乐,可内里。还不是一样的?

    清风满心的不屑。

    主上说,宣王的人,在暗里查他的一些进项,让清风多留意些,不动声色的给他一点教训。

    可是,见到宣王妃的时候。清风的心里,软的一塌糊涂。

    明明是被绑来的,她却安之若素,毫不迟疑的端起自己备着的蛋奶羹喂了怀里的孩子。

    那样的信任,清风从未遇到过,她不是该事事小心的怀疑一切吗?

    见到她,清风更加惊讶。

    那些贵夫人见到自己时,不是一脸的贪婪。就是满眼的厌恶。可她没有,像是不知道他清风公子是谁一般。她的眼神平静不已,只有一丝惊艳的欣赏。

    对,是欣赏,不是玩弄,不是欲/望,也不是厌恶,仿若他和旁人无异。

    那一晚,对清风而言,是新奇的一晚,也是温暖的一晚。

    自那以后,他再未见过她。

    可是,对她却多了几分好奇。

    知晓她是慕府唯一的嫡出小姐,知晓她顺利的嫁给了六皇子,却也知晓了那些不被人知的隐秘情事,得知她早已私下和六皇子定情,还默默的等了他两年,才从战场上等回他,继而成为他的新娘。

    清风竟有些轻松的长叹了一口气。

    这样的女孩儿,便该有这样美好的归宿,不是吗?

    所以,再见到宣王,清风的眼中,便有了几分审度。

    可是,真的有人们常说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的说法吗?

    宣王位高权重,听说最是厌恶青楼和赏菊阁这样的地方,可是见到清风,他的眼中,同样没有厌恶,仿若,他只是一个平常人。

    平常人,多么美好的一个词啊。

    清风做梦都希望自己是一个平常人,没有去过忘忧谷,也没有置身赏菊阁。

    在那之后,日子如平日一般的自在,看书抚琴,对弈练剑,有玉郎在身边,从前的孤独寂寥,倒也不那么难打发了。

    可是,一夜之间,什么都变了。

    赏菊阁事发,牵连到了一向谨慎小心的主上,暴怒的主上将满腔的怨气,都倾泻在了清风身上。

    可玉郎,那个清风心里还带着一丝犹疑不知能不能尽信他的玉郎,在紧要关头护住了他,奋力的摆着手要他快逃。

    清风呆住了。

    其实玉郎可以逃脱的,两个人在一起朝夕相处了这么久,以清风教给他的那些本事,他完全可以逃出赏菊阁,找一个无人识得他的地方逍遥的过完此生的。

    可是,他转身护住了他,护住了本该丧命的清风。

    耳边充斥着他怒极的话语,“清风,快跑,快跑啊,跑的远远儿的,不要让任何人寻到你,快啊……”

    不能呼吸,清风被他推搡出了赏菊阁的后门,脚下,不自禁的就跑了起来,耳边,是疾驰的风,还有迷蒙的泪。

    玉郎,清风不值得你这样倾心相待,不值得。

    寻了个隐秘的所在,清风已狼狈不堪的像个街上的乞丐,终于,等到赏菊阁事了。

    可是,等他再潜入赏菊阁,那里已经一片狼藉。

    分不清哪个是玉郎,泪眼婆娑中,清风双手带血的将已经倒塌的竹楼刨开,找出了玉郎所有的东西,打包带在了身上。

    “清风,人活一世,不止为了自己,还要为了别人,所以,咱们不能轻易言死。”

    “清风,等到来世,咱们必定是铁骨铮铮的汉子,到时候,咱们可以像现在一样大口喝酒,咱们可以去报名应征,将满腔的热血挥洒在战场上。”

    “清风,来世,咱们还是好兄弟……”

    耳边,回响起玉郎曾经说过的话,清风不停的朝前走着,走着……

    玉郎,此生,便是天人相隔,我们都永远在一起。

    清风和玉郎,永远都不分开。

番外之苏若

    “姨妈,药煎好了,我扶您起来喝药吧。”

    屋帘掀起,一个身穿淡紫色衣裙的女孩儿端着药碗,走到床榻边坐了下来。

    床榻上,躺着已过年过四旬的中年妇人,妇人的脸色有些潮红,显然是患了病,不时的还抬起帕子捂住嘴低咳几声。

    “蕊儿,这些事,让丫鬟们去做就好了,你何必亲自动手呢?瞧瞧,这才几日的功夫,手都变糙了……”

    任凭女孩儿取过软枕,妇人起身半靠着躺下,抓着女孩儿的手怜惜的说着,眼中,还带着几丝疼爱的歉疚。

    “姨妈,一点儿小事罢了,累不到我的……”

    抿嘴笑着,被唤作“蕊儿”的女孩儿径自从袖中取出一条丝帕,衬在妇人的下巴下,端起药碗喂着她喝完了浓稠的汤药。

    陪着妇人说了会儿话,见药劲上来妇人又有些昏昏欲睡,蕊儿轻手轻脚的退出了内屋。

    回到耳房,将药碗递回给小丫鬟,又吩咐了她们去厨房准备午膳,蕊儿才坐下来喘了口气。

    “表小姐,这些日子,可多亏了您了,要不然,我们夫人的病,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呢。”

    想及前些日子的凶险,妇人的贴身丫鬟绿枝满面感激的说道。

    “绿枝姐姐这话说的可就太客气了。她是我嫡亲的姨妈,如今,又是我在这世间仅剩的亲人,姨妈待我如亲生女儿一般的好,我自然也会好好侍奉姨妈,应当的。所以绿枝姐姐,以后,这样的话莫要再说了,否则,我心里可要难过的。”

    俏皮的说着,蕊儿冲绿枝展颜一笑。

    随即,却有些落寞的说道:“也不知道大表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有他在家。姨妈的日子,也会好过些,那些人,便休想踩在姨妈头上。”

    闻言,绿枝的脸色,也渐渐的黯了下来。

    病床上的那名妇人,是山东薛家二房的正头夫人。人称薛二夫人。

    薛二夫人当年怀着身子的时候,薛家的老太太身子不好,又因为老太太一向疼二夫人,所以二夫人便拖着笨重的身子在身边照料。

    后来,薛老太太病好,薛二夫人也到了临产的日子。

    许是一直以来太过劳累。薛二夫人生产不顺,最后难产诞下了薛家二房的大少爷,也是那次,薛二夫人伤了身子,再难有子息。

    不过有薛老太爷和薛老太太的疼惜,薛家上下对这位二夫人也是敬重有加,不过,这样的情形。也只维持到两位老人去世的时候。

    服完了孝。薛二老爷相继纳了三位姨娘进门。

    二姨娘娄氏是当地知县家的庶女,颇有才名。薛二老爷到娄府拜见娄知县时恰巧见了一面,当即惊为天人,最后,以贵妾的身份将其迎进了门。

    相继诞下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有娘家的依仗,和薛二老爷的偏宠,薛家二房的掌家大权,渐渐的落到了娄氏的手里。

    及至娄知县官运亨通的一路升到了知府,娄氏在薛府的身份愈发水涨船高,薛二夫人愈发不被人放在眼里了。

    薛二夫人生性柔弱善良,再加上伤了身子再难有子息,自己便觉得低人一头,这么多年下来,如今,便连二房的下人,都谄媚的称娄氏一声“娄夫人”,若不是还有薛二夫人从娘家带去的一众下人,以及薛家老太爷和老妇人留下的一众老人,薛二夫人在二房,怕是连立足之地都没有了。

    薛二夫人唯一的儿子,考中了进士后被分派到了远方一个贫瘠的小县城里当县官,人都说,是他不知变通,没有事先打点好上司,所以才被发配到了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

    不止是外人,便连薛府的人都暗地里说,薛府二房的大少爷,这辈子是没什么出头之日了。

    是故,自儿子赴任后,薛二夫人在二房的日子愈发艰难,连年的郁郁不欢和对儿子的担忧,薛二夫人终于病到了,缠绵病榻数月,病情却愈发严重,便连大夫看过都摇头不已。

    只不过,自打表小姐韩蕊到来,薛二夫人的病情,却稍稍有了些好转,这无疑让薛二夫人身边几个贴心的下人高兴不已。

    “绿枝姐姐,后院的梨花开了,我们去摘几只回来做插瓶吧,姨妈醒来瞧见,也会欢喜的。”

    轻蹙着的眉头渐渐的舒展开来,韩蕊站起身,牵着绿枝的手朝外走去。

    绿枝心下一顿,点了点头,转身交代了几个小丫鬟各自做好手头的事,跟着韩蕊去了后院的梨林。

    正是四月,桃花未谢,梨花却已开的烂漫,韩蕊和绿枝一前一后的走在梨林里,偌大的梨林,便只余微风吹过的沙沙声响,和两人的轻微脚步声。

    走到梨林中央,警觉的四顾着看了一眼,一览无余的林子里并未瞧见有人,韩蕊转过身,一边抬手折着梨花树枝,一边压低了声音冲绿枝说道:“绿枝姐姐,我怀疑,姨妈的药里,有人动了手脚。晌午,我已经和大夫说过,他为姨妈瞧完了病,开下药方交给我便好,到时候,让姨妈身边亲信的下人去抓药吧,不可假手他人。另外,以后熬药的事,绿枝姐姐也多费心。”

    韩蕊的话,顿时让绿枝神情一怔。

    可绿枝跟在薛二夫人身边这么多年,豪门大户里的腌臜事,不说见过的,只听过的,怕是耳朵都起茧子了。

    再联想到娄氏在薛府二房的猖狂,和她对薛二夫人越来越不恭敬的态度,绿枝的心里,顿时明白了。

    点着头,绿枝愤恨的咬着唇应道:“表小姐,绿枝记下了。夫人病未好之前,屋里的事,奴婢全听您的,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只要夫人能好起来,奴婢当牛做马报答您。”

    “绿枝姐姐客气了,姨妈的身子能好才是顶顶要紧的事。”

    轻声说着,韩蕊抬眼看了一眼开的花团锦簇的梨花。微不可闻的轻叹了一口气。

    薛二夫人的身子越来越好。身边下人们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多。

    看着已经能下床在院子里走动几圈的薛二夫人,韩蕊的眼中,尽是雀跃的欢喜。

    “好孩子,这些日子,委屈你了。”

    薛二夫人看着温顺的搀着自己的韩蕊,柔声说着。

    “姨妈,蕊儿不委屈。只要姨妈能好,蕊儿便开心极了。”

    娇声说着,韩蕊扶着薛二夫人回了屋。

    春去秋来,一转眼,韩蕊到薛府已经三年了。

    三年,韩蕊已褪去了当年的稚嫩青涩。变成了一个窈窕明媚的少女。

    “蕊儿,又为大夫人熬药呢?啧啧啧,瞧你,小脸都热的通红了,让表哥我看见,心都疼了……”

    张开扇子为蹲在药炉前的韩蕊扇着,一肥头大耳满脸麻子的男子一边说,一边还侧着身子朝韩蕊身边凑去。

    贪婪的吸了一口韩蕊身上散出的淡淡清香。麻脸男伸出手去想摸韩蕊的脸。却被韩蕊闪身避开了,“二表哥。请自重。”

    “自重?”

    哈哈笑着,麻脸男站直身子,朝前走了一步贴近韩蕊说道:“二爷学了那么多本书,偏偏没学过什么叫自重。”

    伸手想要抓韩蕊的手,却见她端起了煎药的紫砂小鼎朝自己递了过来,麻脸男情不自禁的朝后退了一步,转而恶狠狠的看着韩蕊说道:“小贱/人,别不识抬举。你若是从了爷,爷就纳你进门做姨娘,让你吃香的喝辣的,否则……”

    顿下的半句话未说完,麻脸男却一脸笃定的看着她说道:“你觉得,你能逃得出爷的手掌心吗?都十五了还没许配人家,等及笄过后,你也只有做妾的份儿了,到时候,我去跟我爹说一声,把你许配给我,还是抬举你了,你以为,靠一个病秧子的姨妈,护得住你吗?哼,敬酒不知吃罚酒……”

    “韩蕊克父克母克夫,这是庙里的大师算过的,韩蕊早已在佛祖面前立下誓言,此生不嫁,侍奉姨妈终老。二表哥若是不怕韩蕊克死你,尽管去跟二姨丈说好了。”

    丝毫不畏惧麻脸男的要挟,韩蕊面色沉着的说着。

    旋即,见麻脸男落荒而逃,韩蕊面色得意的转身径自忙碌起来。

    可是,看着浓稠如墨的药汁从紫砂小鼎里流进碗里,韩蕊脸上的光彩,却渐渐的黯了下来。

    每年一到春秋之际,姨妈就会缠绵病榻,长此以往下去,便是铁打的身子,也会熬空了啊。

    轻蹙着眉头,韩蕊端起药碗进了屋。

    没过几日的消停日子,麻脸男再次惬意的摇着扇子来寻韩蕊,可这一次,他再也不提要纳韩蕊过门做妾的事,只动手动脚的占韩蕊的便宜,便连绿枝过来替韩蕊抵挡,也被麻脸男掌掴着踹了出去。

    “你一个孤女,没有娘家的依仗,又有克父克母克夫那样的名声,你以为还嫁的出去?做姑子倒是容易些,可是表哥舍不得啊?好表妹,你从了哥哥,即便没有名分,哥哥保准让你过的比正头夫人还风光,穿金戴银吃香喝辣,一世无忧,如何?”

    将韩蕊逼退到了厨房的角落,看着面前佳人吹弹可破的娇嫩肌肤,麻脸男吞咽着口水,语调轻佻的说着。

    原以为,说出了“克夫”的话,他就不会打自己的主意,可如今,那人竟无耻的做着这样的美梦,韩蕊顿时有些慌了,悔不该把平日都揣在身上的剪刀放起来。

    “你……无耻至极,滚,滚……”

    大力的喊着,韩蕊只觉得心里无比惶恐,可话未说完,下巴便被麻脸男捏在了手里。

    “贱/人,爷看上你是你的荣幸,别以为有几分姿色就想许配了好人家,告诉你,你即便能嫁的出去,爷也定然要先睡了你。”

    狠声说着,眼见韩蕊面色泛红的挣扎着,麻脸男的脑海里,却浮现出了另一幅春/意缭绕的画面,顿时,有些难以控制的凑了过来。

    “畜生……”

    身后,响起了妇人愤慨的话语声,麻脸男只觉得脑后一疼,顿时失去了知觉。

    韩蕊怔怔的抬起头,便见只穿着一身中衣的薛二夫人。手里提着一根粗大的柴火棍。脸上,仍旧是一副狰狞的愤懑。

    “蕊儿,蕊儿……”

    丢下柴火棍,将韩蕊拢在怀里,薛二夫人颤声唤着,下一瞬,怀里的韩蕊发出了呜咽的痛哭声。

    回到屋里。薛二夫人当即唤了绿枝,让她带着小丫鬟,把韩蕊的铺盖都搬到了正屋和自己一起睡,一边交代了韩蕊的贴身丫鬟言桑,任何时刻都不得离开韩蕊身边一步,一旦见到娄氏的几个儿子出现。立刻去唤她。

    许是心中有了一口气,薛二夫人的病竟渐渐的好转了起来。

    及至过了端午,听得官府的衙役瞧着铜锣在各家各户通传要送秀女进宫参选,薛二夫人的心里,当即便有了计较。

    唤来了韩蕊,薛二夫人柔声说道:“蕊儿,姨妈的身子,这么多年了都不见好。便是去了。姨妈心里也没有牵绊,毕竟。你大表哥已经成人了,他又是个男儿,以后的路,都要他自己去走。可是,唯有你,姨妈这心里,是如何都放心不下的,所以,姨妈送你去选秀,如何?”

    好人家,有谁愿意把女儿送到那见不得人的地方去?

    可薛二夫人知晓,宫里便是再远再苦,比起在薛府的日子,也要好的太多,韩蕊便不会受如今这样不明不白的委屈而无处哭诉。

    坚决的摇着头,韩蕊铿锵有力的说道:“姨妈,蕊儿不去。蕊儿在佛祖面前立过誓的,此生,一定要侍奉姨妈终老,否则,蕊儿会下十八层地狱。”

    “傻孩子……”

    眼中的泪潸然而下,薛二夫人将韩蕊拢在怀里,不忍的说道:“你父母早逝,叔婶蛮横霸道占了本该属于你的家产,你自生下来就比别的孩子吃的苦多,便是遭报应,也是那些薄待过你的下人,不该是你,好孩子,以后不许再这么想。”

    哭的不能自已,薛二夫人一边擦拭着眼泪,一边抚着韩蕊的鬓发说道:“你娘临死前将你托付给我,我答应过她,要好好待你,护你周全的,你若是这样,姨妈便是去了,又有何面目去见你死去的爹娘?好孩子,听姨妈的话,啊?”

    “姨妈,我舍不得你,若是连蕊儿都不在你身边,你更没有贴心的人了……”

    思及幼年的事和死去的爹娘,韩蕊的眼泪,也如断线的珠子一般掉落起来。

    “好孩子,你放心,姨妈不会有事的。”

    取出帕子为韩蕊擦着眼泪,薛二夫人强颜欢笑的说道:“姨妈等着你大表哥为姨妈挣个诰命回来呢,所以,姨妈不会有事,啊?”

    说着,薛二夫人满眼疼爱的看着韩蕊,“你大表哥不在,这几年,都是你陪在姨妈身边,姨妈拿你当亲生女儿一般。可是,姨妈拖了许多人,费了许多心思,都没有人愿意娶你当正头少奶奶,要么,便是那些脑满肠肥的商人和不学无术的人,姨妈哪里舍得你去受那样的苦楚?可你如今已经十五岁了,难不成给好人家去做妾,一辈子抬不起来头?不,姨妈不许,那样的话,姨妈宁可送你进宫参选,当妃嫔也好,当宫女也罢,只要你老实本分耐得住寂寞,一辈子的平静生活,总是有的。好孩子,听姨妈的话,别让姨妈去了都不能瞑目,好吗?”

    听薛二夫人说这样的话,韩蕊的泪愈发汹涌,“姨妈,你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你一定会好好儿的,你要等着大表哥给你挣个诰命回来啊。”

    “好,姨妈等着,姨妈一定等着……”

    吸了吸鼻子,抬眼看了一眼亮堂堂的窗外,薛二夫人安慰着韩蕊说道:“薛家好歹是山东的大户人家,都城里,还有老忠国公府的嫡支在呢,所以,薛府做不出丑事来。宠妾他们做得出来,灭妻却是绝无可能的,所以,娄氏在二房再嚣张,姨妈再不得势,她终究越不过姨妈,做不出过分的事来,所以,你莫担心姨妈,知道吗?”

    见韩蕊似是听进去了,薛二夫人再接再厉的说道:“老忠国公府的小姐。你要唤堂祖母的那位老太太。她儿子是咱们大梁的宰相,到时候,姨妈送你去慕府拜见他们,多一条路,总是好的。到时候,姨妈便是腆着脸去求她,也定然不让你再回到薛府来。被那些畜生欺侮。”

    沉默了一会儿,韩蕊点了点头,“蕊儿听姨妈的,可是,姨妈要答应蕊儿,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身子。别让蕊儿担心。”

    “好,姨妈答应你。”

    舒心的长出了一口气,薛二夫人笑着点了点头。

    薛二夫人要送韩蕊参选的事,被薛二老爷回绝了。

    娄氏早已吹好了枕边风,要将韩蕊嫁给城东杨老太爷做第十八房小妾,只等着六月韩蕊及笄了,如今,酬金都收了。她怎么舍得将到手的银票再送回去?

    得知消息的时候。薛二夫人气的面色铁青,却未对韩蕊说。只唤来了绿枝,暗里准备了几日。

    等到韩蕊知晓实情的时候,已经在疾驰着朝都城而去的马车上了。

    车厢里,薛二夫人一脸轻松的安慰韩蕊,“到时候姨妈回来,木已成舟,他们也不能拿姨妈怎么样,你放心。再说了,都城里的人家,都极重规矩礼仪,更别说是宰相府那样的人家了,到时候,姨妈虽是孤身一人返回,他们必定会差人送姨妈回来,他们就更不敢发落我了。”

    见薛二夫人说的一脸笃定,韩蕊半信半疑的点了点头。

    偎在薛二夫人怀里,韩蕊轻声呢喃道:“姨妈,以后,您就当蕊儿是亲生女儿吧。蕊儿改名叫苏若,跟您和娘亲姓,姨妈,若若会像从前一样,当您是亲生母亲一般孝敬。”

    薛二夫人闺名苏落梅,韩蕊的生母闺名苏若梅,如今,韩蕊更名为苏若,便是想告别以往的一切,开始一段全新的生活,薛二夫人自然替她高兴。

    待到进了慕府,见处处都规矩森严,慕老太太和当家的慕夫人都对姨妈无比的亲和,韩蕊高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可听到那个温婉娇俏的慕府小姐说,梦里她便识得自己,还叫自己“蕊姐姐”的时候,韩蕊的心里,着实诧异了一下。

    韩蕊确信,她是不识得慕嫣然的,而她从前叫做韩蕊的事情,慕嫣然是绝无可能知道的。

    既如此,那便果真是两人冥冥之中的缘分。

    韩蕊如是想着。

    参选的过程,顺利至极,只因对牌上那个“慕府之女苏若”。

    慕宰相权势滔天,家中只有远亲苏若一人参选,宫廷初选的内侍也好,终选的后/宫妃嫔也罢,谁能不卖这样一个人情给慕府?

    八月十二,殿选结束,同届秀女,苏若的位份最高,被封为玉贵人。

    受封的那日,苏若到毓秀宫给皇后娘娘请安时,请求封自己的姨妈,薛府二夫人为七品安人,皇后沉思了一下便答应了。

    早在初选时,出类拔萃的苏若,便得到了皇后的注意,苏若家里的情况,皇后早已掌握的一清二楚。

    而妃嫔为母亲请封也是常有的事,苏若母亲早亡,是姨妈抚养她长大成人,封赏薛二夫人也说得过去,这样,既能拉拢苏若,还能给慕府卖个人情,皇后乐得为之。

    七品的诰命夫人,虽在都城里算不得什么,可在薛府,也算是举足轻重了,自此以后,姨妈的日子能好过许多吧?

    那娄氏,便不足为患,再也不敢在姨妈面前耀武扬威了吧?

    如是想着,听闻封赏的诏书从内务府发往山东,苏若的心里,长出了一口气。

    皇上不重女色,除了昔日常伴在身边的几个妃嫔,不大宠幸新人,而慕嫣然已是长公主伴读,得闲的时候就会来陪苏若说话,苏若觉得,日子从未有过的惬意安然。

    慕嫣然对苏若,有股莫名的亲近,苏若进宫前慕府也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关爱,对慕府,她是心存感激的,所以,慕嫣然的示好,苏若愿意掏心掏肺的回报。

    两个女孩儿的友谊,日渐深厚。

    听她时常提起六皇子,想起那个面色俊朗却眼中总是带着一丝清冷的少年,再想起自己进宫以后听到的那些传闻,苏若的心里,有些感同身受的怜惜。

    莫名的,苏若便极愿意亲近宛贵妃。

    宛贵妃,后/宫之中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所在,可却随和泰然的如同邻家姐姐一般的一个人,只见过几次,苏若却已经能够明白,为何她会得到圣上的专宠。

    在她身边,便是心里有再多的烦闷,也会一扫而光。

    而这样的一个女子,为了自己的儿子能够平安无虞的长大成人,宁可冷落他让自己内心受到那样深重的煎熬,该是多么痛彻心扉的一件事啊?

    想到此,对这一对母子,苏若的心里,都满是疼惜。

    往漪兰宫去的多了,久而久之,苏若也不知道,到底是喜欢上了那个让自己觉得惬意舒心的宫室,还是喜欢上了那里的人。

    那日,照旧去给宛贵妃请安,远远的,苏若看到了迎面而来的六皇子。

    俯身请安未见声响,苏若抬眼去看,便看到了泪眼婆娑的他,那一刻,铺天盖地的忧伤扑面而来,苏若竟觉得,心里似是被利刃刺到了一般,心口一痛。

    自那以后,心里的一个角落,便软软的陷进了一个角落,一个永远也不能对人言的角落。

    可是,寂静无人的夜里,只拿出来想想,苏若都会觉得,心中一片幸福。

    原以为,幸福就是这样了,可是,老天爷待她,实在太过优厚。

    年终的百官考核,她那勤勤恳恳的大表哥,终于苦尽甘来,升任为正五品的知州,大年初一,因为她对圣上的坦白直言,又被封为良媛,恩惠再次涉及姨妈。

    菩萨保佑,以后,会越来越好的吧?

    苏若从未如此感谢过神灵的保佑,果然,先苦后甜。

    再听嫣然说起他,见嫣然的脸上有些落寞,有些黯然,苏若便感同身受,替她难过起来,可回过神来,苏若却会软语安慰她,六皇子吃了那么多的哭,老天爷会疼惜他,所以,他一定会安然回来的。

    知晓他凯旋而归,继而受封为宣王,又被赐婚,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苏若的心里,满是欢喜。

    那么优秀的他,那么美好的她,又彼此心心念念的惦记着彼此,还有什么,能比这更让人觉得美满幸福的?

    这样,就够了,真的够了。

    看到那个可爱到让人心都会化了的孩子,甜甜的唤她“玉姨母”,苏若的心里,那股母爱便不可抑制的泛滥开来。

    原以为,此生,她都与母亲这个字眼无关了,可是,老天爷仍旧听到她虔诚的祷告了吗?

    所以,她感谢他,也感谢嫣然。

    默默的守候在一旁,注视着他们的幸福,守候着自己的平静,直到许多年后,看着他和她子孙满堂,苏若仍旧觉得,尽管从未得到过,可这一生,她的心里,尽是美满幸福的回忆。

    喜欢一个人,看着他幸福,自己也会幸福。

    喜欢一个人,看着他难过,自己会比他更难过。

    喜欢一个人,与那个人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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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守婚如玉:boss宠妻无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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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介:

    打从认识池景轩的那一天起,秦雨季的人生便只有两个字:任性。

    “老板,夫人把秦夫人气病,送进医院了。”

    “去看看死了没……”

    “老板,夫人把新电影里秦小姐的戏份减了?”

    “减?全删了……等等,看在她是夫人妹妹的份儿上,留个背影吧。”

    …………

    绵羊化身狐狸,凭的全是他的宠爱,原本一直想要逃走的秦雨季发现:她早已身陷情网无处可逃……

    章节试读:

    第001章被算计了

    沉静的夜风带走了白日的炎热,入夜后的m市,处处璀璨迷离。

    “盛世华年”二楼的更衣间里,秦雨季靠在衣柜门上,大口的喘着气。

    陪了一晚上的酒,她都数不清自己喝了多少进去,此刻只觉得头晕眼花,看什么都是重影的。

    好在,今天的工作已经结束,可以回去一觉到天明了。

    换好衣服,秦雨季刚出更衣间的门,迎面遇上了那个脑满肠肥,一副暴发户模样的客人。

    “秦小姐啊,知道你下班了,这是咱们最后一杯酒,如何?你知道的,明天我就要离开m市了,下次见面,就不知道猴年马月了……”

    暴发户端来了两杯酒,塞了一杯到秦雨季手里。

    看到他那副嘴脸,秦雨季觉得胸口那种恶心想吐的感觉越发明显了,若不是看在他给的小费丰厚,又不敢得罪了客人在这里混不下去,秦雨季真想把口袋里那几张小费扔他脸上扬长而去。

    “金总,这最后一杯酒,我敬您,祝您财源广进。”

    笑容甜美,秦雨季与他碰了杯。

    酒水下肚,金总笑的多了几分得意,眼神更加肆无忌惮的在秦雨季身上打量起来。

    面前的女子,天使的脸孔魔鬼的身材。

    方才穿着兔女郎工作服的她,妖娆妩媚。

    此刻一身简单的t恤牛仔裤,却平添了几分清纯。

    这种强烈的反差,让人一想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就忍不住血脉喷张。

    “好,好,那秦小姐慢走,我就不送了……”

    金总笑的嘴都合不拢了。

    没想到事情会进行的这么顺利,秦雨季有些意外的长出了口气,可只走了几步,身上的异常便让她意识到,那杯酒有问题。

    身上软绵绵的一丝力气都没有,而体内却有一股燥热像是要迫不及待的冲出来一般,让人心慌。

    “秦小姐……”

    看到药效这么快,金总笑的愈发恣意,上前揽住秦雨季的腰身,带着她进了电梯。

    一路到了盛世华年大门外,转瞬,一辆车驶了过来。

    打开车门将秦雨季塞进后座,金总冲司机摆了摆手,嘱咐他先开车回酒店,他随后就到。

    车速极快,秦雨季本就不适的身体更加不舒服了,当即再未克制的吐了个翻天覆地。

    混沌的思维越来越迷糊,秦雨季强撑着眼皮,控制着别让自己睡过去。

    可是,要怎么办?

    没等秦雨季想出办法来,车速减缓,继而,驶到了一家酒店门前。

    迷离的目光顺着车窗看出去,眼看机会稍纵即逝,秦雨季再也顾不得许多,用自己最后一丝力气打开车门,冲到了相邻那辆车旁,打开门钻了进去。

    同一瞬,另一侧的车门打开,一个气质尊贵冷傲的男人坐了进来。

    “求求你,开离酒店我就下车,绝不多留一秒钟,好不好?求你……”

    头昏昏沉沉越来越重,完全看不清对方的长相,只敏锐的感觉到是个年轻的男人,秦雨季蹲在男人膝前祈求道。

    闻着车厢内瞬间弥漫起来的刺鼻酒气,再看着面前这妆容浓重的女人,池景轩厌恶的皱皱眉,“丢出去……”

    一切发生的太快,只看到一个白影一闪,那女子就上了车。

    这女人是属兔子的吗?窜这么快?

    此刻再听到自家少爷这冷到极致的声音,驾驶座上暗自腹诽着的阿诚冒出了一身冷汗。

    第002章冷酷的男人

    挣扎无果,耳听男人的司机已经叫了保镖过来,秦雨季知道,若是自己下了这辆车,下场不言而喻,当机立断的抱住了男人的腿。

    “别把我丢下去,求你……”

    池景轩身子一僵,整个人在短暂的愣神后,有些愤怒起来。

    阿诚的汗冒的更厉害了:这么多年了,就没有女人敢近少爷的身,这女人胆儿大的不是一般哪。

    两个保镖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恐惧,当下大力的撕扯起那蘑菇一般长在boss身上的女人来。

    可是,酒醉的人都是一把蛮力,两个保镖一推一拉的撕扯了半天,却发现秦雨季抱的更加紧了。

    池景轩脸沉如水,车厢瞬时内弥漫起了一股慑人的低气压。

    两个保镖连头都不敢抬。

    **oss那纯手工制作的高档西裤眼看就要皱成抹布了,两个保镖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顿时溢出了满脑门子的汗。

    池景轩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的跳着,隐忍着从牙缝里挤出来了两个字。

    “开车……”

    若不是酒店门前人来人往,他真想把这女人一掌劈晕了丢出去。

    如聆天音,两个保镖瞬间停止动作关了车门,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而阿诚,发动着车一踩油门,黑夜魅影一般的宾利离弦之箭一般飞了出去。

    “松手……”

    冰冷的声音响起,女人却迟迟没有动作,甚至连头都靠在了他腿边。

    池景轩觉得,他的耐心眼看就要消失殆尽了。

    动了动腿,女人的胳膊顺势松开,软软的倒了下去。

    头“嘭”的一声,砸在了车门内壁上。

    声音很重,想来撞得不轻,池景轩心里有一丝暗暗的解气。

    没好气的瞥了一眼,很快,池景轩就发现了女人的异状。

    呼吸深重,面色潮红的不像话。

    整个人像是一个发热体,车里开着空调,依旧能感觉到她身上源源不断的热气扑面而来。

    倒像是被人下了药的样子。

    怪不得……

    女人虽妆容浓重,可五官却精致的不像话,若是卸了妆,定是一副颠倒众生的模样,也怨不得有人要用这样下作的手段来得到她了。

    倒是个烈性子。

    想到方才她下车开车门又钻进来那一套动作,再结合她酒醉加中了药的状态,可见她是深思熟虑过后破釜沉舟的最后一搏。

    再加上之后这一系列动作,虽狼狈了些,可不管怎么说还是成功了,没让自己陷入无法挽回的境地去。

    嗯,性格刚烈,有勇有谋。

    毫未察觉自己对她的第一印象已经大为改观,池景轩犹豫片刻,俯身将女人的身体捞起来靠着座椅,又取出一块毛毯盖在了她身上。

    从后视镜里看到这一幕的阿诚,险些惊掉下巴。

    他跟在少爷身边这么多年,就没见少爷对哪个女人假以辞色过,方才那一幕,是他出现幻觉了吗?

    可是,毯子确实是盖在那女人身上了啊。

    腹诽归腹诽,阿诚却不敢流露丝毫,只收回目光更加专注的开车。

    半个小时后,宾利停在了m市帝景名苑内的一栋独幢别墅前。

第一章 情殇

    “少夫人,喝药吧……”

    轻柔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依稀,还能感受到话语中浓浓的心疼。

    此时正是秋高气爽的好时节,院子里的桂花,散发着浓郁的芬芳,树下的花丛里,偶尔还能听到悉悉索索的声响,愈发的衬出秋日的明朗欢快。

    而屋内,却是阴冷孤寂,让人不自觉的泛起阵阵凉意。

    “紫月,辛苦你了。”

    一直呆坐在窗口的女子转过头轻声说道。

    看着昔日那个巧笑嫣然的丫鬟,如今已满面憔悴的模样,女子不禁微微的蹙起了眉头。

    “少夫人这样,可是又让奴婢心里不自在嘛?咱们这么多年的情份,名为主仆,可实际上,少夫人都拿奴婢姐妹俩当亲姐妹看。难道,只许少夫人心疼奴婢姐妹,就不许奴婢心疼少夫人吗?这辛苦二字,从何而来?”

    故作轻松的说着,紫月将托盘中装着浓稠药汁的白瓷碗端了过来。

    看着那碗漆黑的药汁,女子满眼厌恶的扭过了头。

    无声的叹了口气,紫月转身将白瓷碗放回桌上,又走回女子身后。

    顺着女子的目光看过去,是院子廊檐下一盆就要绽放的金丝菊,虽花苞众多,一副含苞待放的模样,可跟旁边花池里开的灿烂如火的大叶菊相比,却着实多了几分做作。

    收回目光,紫月轻声问道:“少夫人可是在为老爷和夫人的事烦忧?”

    见女子不做声,紫月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一边,却是语气轻快的劝道:“老爷官声清廉,夫人贤良淑德,这都城里,谁不知宰相慕大人家风淳正?如今虽牵扯到了皇位之争,可也只是一时之事,等这些日子过了,皇位继承人的人选定了,老爷就没事儿了,少夫人就放心吧。”

    女子不为所动,目光逡巡了一圈,紧紧的盯着远处走廊里嬉戏夺食的两只小雀鸟。

    “少夫人,无论将来是谁登上皇位,老爷都是不可多得的朝廷重臣,所以等夺嫡一事落下帷幕,老爷必会重新受到重用的。再说了,不是还有姑爷在嘛,姑爷可是当朝状元,如今他每日早出晚归,不就是为了老爷的事四处奔走嘛,姑爷是个有真才实学的人,此事定会有转圜的,少夫人……”

    紫月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女子瞬间变得清冷的眼神打断了。

    一双无神的眼眸,此刻微微的泛出一丝怨恨,面色淡然的看着紫月,女子低声说道:“紫月,你们平日里不离我左右,我心里在想什么,你们定然都是知晓的。三年了,他是怎样对我的,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你们还不清楚吗?如今,岂能再指望他?”

    女子的话音落毕,紫月的脸上,现出了一丝颓败的绝望。

    “少夫人……”

    苦笑着摇了摇头,女子一脸决绝的说道:“一步错,步步错,我如今,已是无路可退了,可他竟还是步步相逼,看来,此生注定是要拿命来抵给他了。”

    “少夫人,别这么想,姑爷他……”

    紫月顿时语结,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有谁能想到,昔日那个才名扬都城的小姐,嫁入状元府后,过的竟是如今这样的萧索生活?

    一个是万千宠爱的宰相嫡女,一个是宰相门下的得意门生。

    他金榜题名,状元及第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求娶恩师爱女。那日,高朋满座,宰相抚须长笑,高呼:“有学生如此,有良婿如此,老夫此生甚感欣慰。”

    而后,宰相筹备了嫁妆,恋恋不舍的将爱女交到了他手上。

    如今,成亲仅三载,昔日光芒四射的小姐,就已如秋风中瑟瑟摇晃的树枝,哪怕轻微的一阵秋风,就能将她吹落在天边一般。

    “全都城的人,都羡煞了我,以为我慕嫣然生就了如此的好命。出生在富贵如斯的宰相府中,还是嫡女,上有父母兄长疼爱,下有庶兄弟庶姊妹的敬重,刚一及笄,就嫁给了英俊风流的状元公,而那状元公,还是自己父亲的得意门生,怎一个青梅竹马的锦绣姻缘。哈哈……”

    失态的笑着,慕嫣然接着说道:“成亲三年,我便在这明月阁中被幽禁了三年,他不曾纳妾,让都城中的人认为我夫妻二人伉俪情深,如今,全京都的深闺女子,怕是都祈盼着能有我这样的福气,寻一个像他这样情意深厚的夫婿吧?哈哈,可有谁知晓,他却是恨极了我,恨极了我那个做宰相的爹呢。”

    俯在窗棱边呜咽着哭了片刻,慕嫣然抬起头,倔强的擦干了脸上的泪迹,转过身看着紫月说道:“紫月,我能感觉到,爹娘和哥哥他们,如今定是在受苦,可我……可我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说到最后,慕嫣然的语气中,已充斥着满满的心痛。

    “小姐……”

    语调中的无助感,让紫月一直以来揪着的心,越发的无力起来。

    “纵使不知是何原因,可如今事已至此,只当是我欠他的,索性,等到那日,连这条命也一并还给他,便干净了。”

    幽幽的说着,慕嫣然仰头看向蔚蓝的天空。

    隐约听到南飞的雁群高声长鸣,却看不到那自由自在朝远处飞去的身影,慕嫣然的眼中,透出了无限的渴望。

    片刻,她轻声叹道:“却不知,等到那日,我的魂魄,是否能追的上爹娘他们,纵是死了,我也希望我们一家人能团聚。一起牵手去孟婆那里,酣畅淋漓的饮下那碗孟婆汤,一起走过那道奈何桥……”

    眼中渐渐的氲起一层雾水,慕嫣然惆怅着惦念起深陷牢狱的家人。

    “吱呀”一声,院墙边,朱红色的两扇门轻轻的打开了。

    “娘子好雅兴,如此家难当头之时,竟然还有闲情逸致坐在窗前赏花自怜,果真是悠闲自得啊。”

    不急不缓的语调中,一位身着墨青色长衫,面貌俊朗的年轻男子步履悠闲的踏进了大门。

    “家难当头?夫君也说是家难,可你依旧是这幅云淡风轻的模样,不是吗?”

    坐在屋内的窗边丝毫未动,慕嫣然看着面前那个英姿勃发的男子,语带不忿的问道。

    附在身后的手分开来,男子的手中,摇晃把玩着一把以玉为骨做成的扇子。

    看到此物,慕嫣然的一双眼眸,瞬间瞪得浑圆,她站起身疾步朝门外奔去。

    步履匆忙的奔到门外,慕嫣然紧紧的盯着那把玉扇,厉声问道:“卓远之,这是我爹的扇子,怎么会在你手里?”

    脸上浮起一抹玩味的笑容,卓远之仰头看着台阶上怒目相斥的她,缓缓摇着头说道:“娘子,你也太沉不住气了,好歹也是状元夫人,怎可如街头泼妇一般,这么轻易的便动怒呢?”

    “卓远之,都已经到了今日了,你还装出这副道貌岸然的谦谦君子相,做给谁看?这扇子,你到底是从何处得来的?”

    气恼的指着卓远之怒骂着,慕嫣然的心里,像是被火烤着一般的痛苦难耐。

    “这玉版青可是岳丈大人的爱物呢,又岂能从旁人手里得来?”

    语速极慢的说着,卓远之一边抬手打开了扇子,看着上面的诗句,细细的品味起来。

    “你把我爹娘和几个兄长,怎样了?”

    狠狠的盯着卓远之,慕嫣然迈下台阶,缓缓的走到了他面前。

    “啧啧啧,果然是极品,怪不得岳丈大人如此喜爱……”

    对慕嫣然的话浑然不觉,卓远之看着手中的玉扇,高声赞道。

    伸出手去欲夺过那把扇子,慕嫣然的手,落了空。

    拿着玉扇在慕嫣然面前炫耀一般的挥舞了几下,卓远之俯过身来,贴在她的耳边,轻柔至极的说道:“怎么,娘子,这就恼了?”

    “卓远之,你……”

    欲推开紧靠着自己的卓远之,慕嫣然厉声吼着,可转瞬,就发不出声音了。

    “小姐……”

    从台阶上疾步跑下,紫月欲解救出被卓远之掐住了咽喉的慕嫣然。

    脸上浮起一抹狠戾,卓远之使出力气,一脚踢开了妄图掰开自己手掌的紫月,一边,却是加重了手中的气力。

    眼看慕嫣然满脸涨红,已然快喘不上气来要晕厥过去的模样,卓远之才猛地松开了手,一使劲,把她甩在了台阶旁。

    露出一抹如沐春风的和煦笑容,卓远之的脸,在慕嫣然眼前蓦然放大。

    “明日午时,我带你去菜市口见见他们吧。”

    仰靠在台阶上朝后退去,慕嫣然的眼中,泛起了一层泪意,那晶莹的泪中,隐约的,还带着一丝血红。

    “呸……”

    忿恨的朝卓远之的脸上吐了一口口水,慕嫣然满脸厌恶的瞪着她。

    “啪……”

    恶狠狠的扇了慕嫣然一巴掌,卓远之拂起袖子,拭干净了脸上的污迹。

    “贱人,死到临头了,还这般轻狂,到了明日再看吧,到时候看你如何跪在爷面前哭求爷的怜惜……”

    说罢,卓远之瞪了慕嫣然一眼,站起身扬长而去了。

    “菜市口,菜市口……”

    一脸惊慌失措的茫然,慕嫣然口中喃喃的念叨着。

    “小姐,你没事吧?”

    匍匐着爬到慕嫣然身边,紫月疾声问道。

    “爹,娘,哥哥……”

    仍旧喃喃的念着,两行泪,从慕嫣然的眼中倾泻而下。

    ……

第二章 死生

    正午时分,若是以往,正是家家户户吃午饭的时候,可今日,街道上竟人头攒动,百姓们奔走相告的朝都城西南角的菜市口奔去。

    坐在马车中,处处透着一股闷热,可慕嫣然却觉得浑身发冷,那种浸到骨子里的寒意,让她的牙齿都不自禁的打起颤来。

    “夫人,到了,请吧……”

    率先下了马车,卓远之殷勤的掀开车帘,笑意盎然的对着慕嫣然说道。

    瞪了他一眼,慕嫣然摆开他伸出手欲搀扶自己的手臂,径自抓着马车的扶手,下了马车。

    甫一落地,便差些跌倒,腿脚虚软,浑身像是没有气力一般,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松软的棉花上。

    “小姐,您靠在奴婢身上吧……”

    身后,紫云和紫月走到慕嫣然身侧,两人紧紧的搀扶着她。

    脚步虚软的跟在卓远之身后,眼看,便已到了菜市口的高台前。

    一颗心,像是要从胸中跃出一般,让慕嫣然觉得说不出的紧张。攥紧了双手,她抬头朝高台上看去。

    拥挤的人群,在身边来回穿梭,让她没有办法站定身子,可抬头望去的那一霎那,泪眼中,虽未看清,可她仍旧确定,此刻被绳索吊着的那四个人,正是她的父亲母亲和两个兄长。

    “可惜啊,还少了一个人……”

    无比的惋惜,卓远之凑过来,在慕嫣然耳边沉声说道。

    怒目相对,看着那幅让人从心底憎恨的面容,慕嫣然却不想和他多费唇舌。

    也好,大哥带兵在外,总算能逃过一劫。

    如是想着,慕嫣然哀戚的叹了一口气,又抬头朝前看去。

    却不料,一旁,卓远之上前一步走在她身侧,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说来,还是你那大哥没福气,如今你一家四口在此团圆,去往阴间的路上,也可结伴而行,倒不孤单。可惜了他哟……”

    顿住未往下说的话,一下子,让慕嫣然的心,提到了嗓子口。

    转过头盯着卓远之,她厉声问道:“你……把我大哥怎么了?”

    摇晃着手中的玉版青,卓远之不赞同的说道:“非也,非也,夫人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当日出兵塞外,可是你大哥慕容言自己请命而去的,与为夫又有何干系?”

    悠闲的瞄了一眼台上的几个人,卓远之又回过神来看着她,轻声说道:“塞外的那些蛮子,如今已收到了圣上的招安圣旨,只要他们不再骚扰边境百姓,每年,朝廷都会拨一批粮食肉禽给他们,如此一来,你说,他们还会作乱吗?啧啧啧,只可惜啊,圣旨可能到的晚了一步呢,如今那些蛮子恨透了带兵前去剿敌的将军,你说,若是他们拼个鱼死网破,非要置你大哥于死地,他,躲得过吗?”

    说罢,卓远之的眼中,一抹狠戾一闪而过,旋即,他带着如沐春风的笑意,回过头来看着一脸怔然的慕嫣然。

    “你……”

    知晓这其中定有他的“功劳”,再多说也无益。慕嫣然索性闭上了口,不再看他,心中,却是愈发的坚定于来时的初衷了。

    “大人,时辰已到……”

    高台上,仰头看了看太阳所在的位置,一个衙役走到木棚下案桌前坐着的大人身前,朗声说道。

    “嗯。”

    点了点头,看着那衙役退下,身穿墨绿色官服的监斩官从案桌上的令签筒中取出一个朱红色的火签,朝前一扔,厉声喊道:“行刑……”

    只一瞬,站在慕嫣然父兄四人身后的刽子手便扛着明晃晃的大刀站到了四人身侧。

    “爹,娘,二哥,三哥……”

    痛哭流涕的叫喊着,慕嫣然摆脱了紫月和紫云的搀扶,用力拨开站在自己身前的人群,踉跄着朝前跑去。

    “嫣儿,是爹瞎了眼,将你嫁给了那个畜生,是爹对不起你……”

    听到女儿的呼声,慕昭扬老泪纵横的说道。

    “嫣儿,我的嫣儿……”

    身旁,那个一脸憔悴的中年美妇泣不成声的看着高台下的女儿,肝肠寸断。

    “嫣儿,快回去,快回去,以后……”

    慕嫣然的二哥慕容峻刚说了几句话,一旁,监斩官已厉声斥道:“台下何人高呼?扰乱法场,罪不容恕,还不快快拿下?”

    说罢,那监斩官抓过有对着几名刽子手喝道:“时辰已到,行刑……”

    刀起……

    明晃晃的刀面,映衬着午时的太阳,晃的众人一阵眼晕。

    看着抬起的几柄大刀,慕嫣然的心,像是一瞬间停止了跳动一般,耳中,也一片静寂,似全然听不到周围的喧闹。

    转过身,看着周围的人自动让开的路,慕嫣然一步步的走到仍面带笑容的卓远之面前,厉声吼道:“卓远之,我爹娘对你,如同对我兄长般疼爱有加,可你这般对待他们,天理何在?你好狠……”

    高台上,刀起头落,血流如注,面前,凄美的容颜上,恨入骨髓的平静。

    卓远之的笑意,迅速褪下了面容,眼中的冷意层层渗出,他伸过头去,紧紧的贴着慕嫣然的脸颊,语气轻柔的说道:“我狠?”

    “哈哈……”

    仰天长笑了几声,卓远之紧紧的盯着她,厉声说道:“全拜你父亲所赐,我的所做所为,全然比不上他当年的心狠手辣。”

    见慕嫣然一脸不信,卓远之恶狠狠地说道:“若不是他,我幼年时岂会家破人亡而孤独飘零于异地,连自己生身父母的名讳都不敢提及?若不是他,那些年我又怎会寄人篱下,辗转小心的看他人脸色度日,过那般猪狗不如的生活?若不是他,我如今,又何止是个小小的状元郎?我的富贵,我的前程,原不止于此,全拜你父亲所赐,如今,你可知晓了?”

    纵是知道他不喜自己,可成亲三载,他便是冷嘲热讽,脸上也始终是那般和煦的笑容,可此刻,他脸上的阴狠,却让慕嫣然不寒而栗。

    “不会的,不会的……若我父亲是那样的人,他又怎么会倾囊相授,而我母亲,知你孤身一人,待你甚过我三个兄长,你……”

    话未说完,慕嫣然的脸上,显出了一抹冷笑。

    淡淡的摇了摇头,她轻声说道:“如今,他们已经都去了,纠缠这些,还有何意义?眼下,你满意了?”

    撇了撇嘴,卓远之摇了摇头,温柔的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满意?远远谈不上,他们死了,不是还有你吗?从前我遭受过的,今后,必百倍千倍的加诸于你,否则,怎值得我苦心筹划这么多年?你可知,我盼这日,已盼了许久呢……”

    “恶魔,你就是个恶魔……”

    慢慢的朝后退着步子,慕嫣然喃喃的骂道。

    “爹,娘,哥哥,你们等我,黄泉路上,嫣儿要和你们一起……”

    说罢,慕嫣然猛的转过身,朝青石砖铺就的高台撞去。

    “快拉住她……”

    猛然警醒,卓远之厉声吼道。

    异变突起,只一瞬,那个柔弱的身躯便血溅当场。

    “小姐,小姐……”

    奔到倒在了血泊中的慕嫣然身旁,紫云和紫月大声哭喊道。

    “爹,娘,哥哥,嫣儿来了,你们等着嫣儿……”

    喃喃的说着,慕嫣然的目光,越发迷离起来,仿佛看到了在前方等她的父母兄长一般,她的脸上,绽放出了一抹柔和的笑容。

    …………

    “小姐,小姐……”

    轻柔的唤声中,慕嫣然睁开了双眼。

    入眼处,是眉眼略显青涩的紫云,此刻,她正拿着清凉湿润的帕子,给自己擦拭着脸上沁出的汗水。

    头顶,是淡淡的鹅黄色纱帐,转过头,四周熟悉的摆设,分明是宰相府里自己的闺房。

    “我又在做梦了,是梦……”

    喃喃的低声念着,慕嫣然闭上了眼睛,沉沉的睡去了。

第三章 前事

    睁开眼,看着窗外渐渐发白的天色,慕嫣然的额头上,已泛起了一层细汗。

    前世真真切切经历过的事,此刻回想起来,竟像是发生在方才梦中一般,那般的虚幻,那般的不真实。

    “小姐……”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唤声,一个身着粉色衣裙的俏丫鬟,手捧着托盘,掀开水晶帘,走了进来。

    身后,叮咚作响的珠玉声,如悬在廊檐下的空竹风铃一般,久久的在屋内回旋。

    “紫云,什么时辰了?”

    慵懒中透着一丝妩媚,一道轻柔至极的声音,从窗旁的美人榻上传来。

    “小姐,奴婢是紫月。”

    自称紫月的丫鬟不忿的嘟囔了一句,一边,将手中的托盘放在了锦桌上。

    满脸不高兴的走到临窗的美人榻前,紫月耷拉着一张脸,轻声问道:“未时三刻了呢,小姐可要起身?”

    懒洋洋的坐起身,慕嫣然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一脸讨好的看着紫月,道歉一般的柔声说道:“好紫月,我错了,你大人有大量,饶过我这番吧,下回我必定不会叫错人,可好?”

    见自家小姐如此没有小姐模样,紫月不知该庆幸,还是该气愤。

    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紫月带着一丝恼意的说道:“小姐这是要害死奴婢吗?若是让老爷和太太看到,以为奴婢奴大欺主呢,定然会把奴婢拉出去贱卖了。”

    依旧挂着一脸谄媚的笑容,慕嫣然拉着紫月的胳膊,一边轻轻的摇晃着,一边仍旧软语说道:“好紫月,别生气嘛,谁让你和紫云是双胞姐妹,我分不清你俩也是正常的嘛,以后我一定仔细辨认,绝不会弄错,好不好?”

    无奈的翻了翻眼睛,紫月嘴巴瘪了瘪嘴巴,似时满腹委屈一般的埋怨道:“便是大厨房里的吴婆子,也能将奴婢姐妹俩分的清清楚楚,小姐倒好,奴婢和姐姐伺候了您也好几年了,平日里倒还好,一到刚睡醒的这会儿,您怎么就次次都认错人呢?”

    说到最后,紫月已做出了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脸上,还带着一丝不忿。

    忽闪着一双澄澈妩媚的大眼睛,坐在美人榻上的慕嫣然装出一副无辜的模样,楚楚可怜的辩解道:“我认得清你们的,紫云的左耳垂上有颗胭脂痣,你笑的时候右侧脸颊上有个小酒窝。还有,紫云生气的时候眉毛会微微耸动,你……”

    慕嫣然掰着手指一个个的历数着自己身边这对双胞胎丫鬟的细微差别,一边,却是仍旧讨好的看着紫月笑着。

    “好啦好啦……”

    无奈的叹了口气,紫月蹲下身子,将美人榻前木几上的月白色绣了芙蓉花的软履给她穿在了脚上。

    站起身,紫月轻声说道:“小姐,一会儿有客人来,奴婢伺候着你梳洗吧。”

    “客人?兰姐姐不是明日才来的嘛……”

    犹疑的问着,慕嫣然站起身,轻移莲步,走到了妆台前。

    “方才柏松堂的明霞姐姐来过了,说晌午的时候,郑国公夫人送了名帖过来,说她下午的时候会过来陪老夫人说说话儿呢,所以老夫人才差了明霞姐姐来,嘱咐小姐醒了务必要去柏松堂见过郑国公夫人。”

    仔细的回了话,紫月将托盘里的那晚银耳莲子羹端了过来,递到了慕嫣然手里。

    小口的吃用着,慕嫣然却是侧头看着紫月,轻声问道:“郑国公夫人很重要嘛?祖母怎么想起来要让我去前厅作陪了?”

    脸上浮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紫月的右侧脸颊上,果然显出了一个可爱的小酒窝。

    看了自家小姐一眼,紫月猜度着说道:“郑国公夫人和老夫人一向交好,从前夫人请他家的福灵郡主来咱们府里玩,那郑国公夫人还以为夫人是想为大少爷相看福灵郡主呢,所以推脱着不肯带来。眼下大少爷已说了亲事,二少爷又比福灵郡主小,她才放下心来。不过啊,依奴婢看,如今她来,怕是因为您的缘故呢。您是这届的花魁,她巴不得家中的女儿多和您亲近亲近呢,可不就来了?”

    年初的一场迎春花会,让慕嫣然在京里,顿时家喻户晓起来。

    京中人人乐道,慕宰相府里这位足不出户的小姐,从前默默无闻,今年的迎春花会上,竟是毫不费力的,便将帝师秦大人的孙女,曾连得三年花魁之名的秦素儿给击败了。

    一时间,慕嫣然才名远播,还未等及笄,媒人都快要将宰相府的门槛踏破了。

    气恼的放下手中的白玉碗,慕嫣然不忿的说道:“大哥怎么了?她凭什么瞧不上大哥,我还瞧不上他家那劳什子郡主呢。”

    端起白玉碗又塞回她的手里,紫月笑呵呵的说道:“还不是因为大少爷领了皇命,带兵去了南边儿的缘故?好啦,小姐,如今大少爷好事将近,而且还是青梅竹马的表小姐,你还有什么可气的?说起来,倒是他家的福灵郡主没福气才是。”

    莞尔一笑,女子点了点头,柔声说道:“紫月的嘴巴,可是越来越会说了,三言两语的,就将你家小姐的怒火给熄灭了,好丫头,看赏……”

    调笑着说完,慕嫣然用完了白玉碗中的莲子羹,将白玉碗塞到了紫月手中,一边轻声说道:“去准备吧,我要梳洗了。”

    说罢,紫月径自朝外去了。

    不一会儿,院子里便传来了紫月吩咐小丫鬟们做事的声音。

    走到窗前的美人榻前坐下,微侧过身子,透过半掩着的窗户看着院中明媚的阳光,慕嫣然眯着眼睛,静静地享受起了这难得的静谧时光。

    几天前,从睡梦中醒来,慕嫣然惊讶的发现,自己竟回到了十二岁的时候,断头台前丧命的父母兄长,和血溅当场的自己,竟如梦境一般,就那么清晰的停留在自己的记忆中。

    静静的回想着,慕嫣然的神色,开始怔忡起来。

    七月的夏季,正是最热的时候,可窗口,忽的吹进了一股凉风,让慕嫣然还带着一丝惺忪睡意的俏脸,一瞬间清醒了起来。

    若是未记错,前世时,慕嫣然便是从迎春花会上崭露头角以后,才认识了卓远之,这个宰相门下最得意的门生的吧?

    脑中静静的回想着,慕嫣然的唇角边,浮起了一抹淡淡的意味不明的笑容。

    远之哥哥,重回三年前,让嫣然仔细看看,究竟是怎样的步步盘算,才让你以青梅竹马之名娶得了恩师的爱女,却又弃之如履的将她丢弃在一边,进而与那些人勾结一处,害的她家破人亡的。

    想到前世的自己最终竟是死在最爱的人手中,而直到死前那一刻,自己都不信,那个心心念念了那么多年的良人,竟然心中全无自己,一步步的谋划,只为害死自己的爹娘,使得自己家破人亡。想到此,慕嫣然便觉得心中有如火烧一般的疼痛难安。

    卓远之,远之哥哥……

    心里喃喃的念着,慕嫣然的脸上,渐渐的折射出一股坚毅的神采。

    这一世,她定要好生看看,他是如何仔细的编织了那张网,叫前世的自己一步步沦陷了进去,终究害人害己,便连疼爱自己的父母,也赔上了性命。

第四章 福华

    “紫云,今年的夏天,好像比往年更热些呢……”

    走在紫月打起的碧绿色丝绸伞下,慕嫣然一边擦拭着脸上微微渗出的汗珠,一边转过头看着紫云说道。

    跟在慕嫣然身后疾步朝前走着,紫云柔声说道:“小姐本就怕热,每年到了这个时候都会说这句话呢。”

    打趣的说完,紫云接着说道:“到了前面的廊檐下,便好了,小姐再忍忍。”

    一旁,紫月已开口埋怨了起来:“有今日也是小姐自个儿造成的,前年府里大肆休整后,夫人有意偏颇,说东南角的清凉阁位置好,冬暖夏凉,让小姐搬去住,小姐倒好,非要自个儿求了老爷夫人来现如今住的潇湘阁,离正屋远且不说,一到夏天蚊虫又多……”

    慕嫣然正要出言安抚,紫云已开口轻声斥道:“紫月,你一个做奴婢的,还出口教训起主子来了?小姐搬到清凉阁来,还不是为了小少爷?大少爷被派了皇差去了福建,大少奶奶要照顾小少爷,小少爷如今才一岁,夫人怎舍得将他搁在远处?小姐心疼小少爷,才将清凉阁让给了大少奶奶,一片苦心,其它人不晓得,你身为小姐的贴身丫鬟还不体谅小姐,真真该打。”

    一手举着伞,紫月一边冲隔着慕嫣然的同胞姐姐做了个鬼脸,嘟囔着说道:“我不就跟小姐开个玩笑嘛,你至于这好大一通说吗?好像就你心疼小姐,我不心疼似的,我不是看见小姐胳膊上又多了好些个蚊虫咬过的肿包才说的嘛,好像是为了我自己似的。”

    “好啦好啦,这么热的天,你们还这么多的话,不嫌热啊?快点快点,进了廊子就好了。”

    说罢,慕嫣然快步迈进了花廊。

    幽静蜿蜒的花廊上,搭着绿茵茵的藤萝,此刻太阳当空,烤的院子里的地上都隐约起了雾气,空气中还能闻到一股泥土的土腥气,可花廊下,却是一片清凉,偶尔,还有淡淡的藤萝青草香扑面而来。

    慕嫣然拿起帕子整齐的放入袖筒,一边,轻迈着步子不疾不徐的朝前去了。

    顺着花廊绕过几个弯,便到了柏松堂,从花门处看见正屋的珠帘门时,隐约还能听见榕哥儿咿呀学语的声音,慕嫣然不禁带上了一丝娇俏活泼的笑容。

    “小姐来了……”

    刚走到门前,老夫人跟前的明萃已笑盈盈的掀开了珠帘。

    正屋内,上座的左手处,是宰相府的老夫人,今年六十三岁的慕老夫人。

    慕老夫人闺名薛兰容,是老忠国公薛仲毅的幼女,许是更像父亲的缘故,慕老夫人的性格甚是爽朗,且不拘小节。

    右手处,正是今日的来客,郑国公夫人程氏,而她身边,此刻正坐了一个一身贵气的娇小少女。

    “嫣然见过程夫人。”

    走到郑国公夫人面前一福,嫣然轻声说道。

    “几日不见,嫣儿出落的愈发秀美了,不知府上请的哪里来的女先生,竟调教的如此好?”

    一身锦衣华服的郑国公夫人满目赞叹的看了嫣然几眼,转过头盯着慕老夫人问道。

    招了招手示意嫣然来偎在自己身侧,慕老夫人满脸爱怜的说道:“老姐姐若是问嫣儿的女红,倒是能将师傅请出来给你瞧瞧,若是问旁的,可就真要让老姐姐失望了。”

    “哦?可是什么大有来头的先生,妹妹如今也要学着藏私了?”

    想起如今满京城都在传宰相府里那位才名远扬的嫡出小姐,再看看自己身侧这个和嫣然同岁的外孙女儿,郑国公夫人便有些酸溜溜的说道。

    无奈的摇了摇头,慕老夫人嗔怒的斜了郑国公夫人一眼说道:“在老姐姐面前,妹妹岂敢藏私,只是嫣儿确实未曾请过先生教学问,妹妹怕即便是说了,老姐姐也不信。”

    脸上的诧异显而易见,郑国公夫人又多看了嫣然几眼,才出声问道:“莫非是宰相大人亲自教学的?你们还当真要把女儿养成才女啊?”

    见郑国公夫人如此说,慕老夫人带着一脸得意的看了嫣然一眼,才转过头去看着郑国公夫人笑道:“从前倒是请了先生教过的,后来嫣儿嫌那些先生讲的无趣,便都遣走了。昭扬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所以那以后就再没请过先生来家了,这些年,她都是自己去她爹书房里寻书看,她爹想着她一个女儿家,哪能看得懂那些史书经文啊,也就没管她,直到今年开春儿的迎春花会上得了花魁,昭扬一考校才发觉,我们家的嫣儿,若是男儿身,都可以去考状元了。”

    说到最后,慕老夫人的话语中,已是满满的掩不住的炫耀。

    慕老夫人的话语,着实让郑国公夫人吃惊不已,招手唤过嫣然到身前,她细细的打量了几眼,啧啧称赞的说道:“果然是宰相府里人杰地灵啊,这些年慕大人门下,出了多少学门子弟啊,都是朝中的栋梁之才,却不想连家里的小姐,都无师自通的如此隽秀。”

    见慕老夫人连连摆手谦虚着,郑国公夫人又将身旁坐着的外孙女儿拉起来推到慕嫣然面前,柔声说道:“嫣然啊,这是你福华妹妹,你可要替我好生教教她,免得她成天跟个泼猴儿似的,全没个姑娘家的样子。”

    郑国公夫人的话,让那个原本满脸活泼俏皮相的女孩儿顿时有些羞恼的看了她一眼。

    见福华郡主不高兴了,慕老夫人忙柔声说道:“好了,别拘着她们了,跟我们这两个老太婆呆着,闷也要闷坏了。”

    说罢,慕老夫人看着慕嫣然慈声叮嘱道:“嫣儿,你陪着福华郡主出去玩吧,仔细着些。”

    点了点头,嫣然拉起小姑娘的手,俏声说道:“福华妹妹,我家后花园的荷花开的正好呢,咱们去荷池边的亦兰亭说话吧。”

    乖巧的点了点头,福华郡主看了郑国公夫人一眼,转过身跟着嫣然朝外去了。

    刚出了花门,福华郡主却是一把甩开了嫣然的手。

    手被甩空,嫣然一脸的吃惊,转过头看着仍旧浅浅笑着的福华郡主,她诧异的问道:“郡主,你……”

第五章 旧事

    板着一张脸,福华郡主转过身沉声吩咐着跟来的两个丫鬟道:“你们去祖母那里伺候着吧,我跟着嫣然姐姐去逛逛就好了,你们跟着我,她身边的姐姐还要忙着招呼你们,又怎么能尽心服侍我和嫣然姐姐呢?你们回去吧……”

    “郡主,老夫人会怪罪奴婢们的……”

    疾声说着,两个丫鬟面面相觑,一边不住的拿眼睛看着嫣然。

    “让你们回去,你们就乖乖的回去,否则别怪本郡主没跟你们打招呼。祖母那里,我自然会去说,行了,你们快走吧……”

    怒目瞪了两个丫鬟一眼,福华郡主开始厉声撵人了。

    见两个丫鬟一脸为难的神色,嫣然出着主意说道:“郡主,不如让我的丫头带她们去我屋里坐着吧,一会儿咱们去亦兰亭坐一会儿,再去我屋里,走的时候,你便带她们一起回去,这样你也省得回去被程老夫人说了,如何?”

    双目一亮,福华郡主连连点头应道:“还是嫣然姐姐有主意,就照姐姐说的办。”

    说罢,嫣然轻声吩咐了紫月带着两个丫鬟去了潇湘阁,自己则带着福华郡主和紫云,朝后花园的亦兰亭去了。

    亲热的挽住嫣然的胳膊,福华郡主笑嘻嘻的说道:“嫣然姐姐,方才吓到你了吧?我就是这么个急脾气,光想着甩开她们了,忘了姐姐并不似我这般莽撞,所以才……姐姐不怪我吧?”

    想到方才被福华郡主甩脱手那一刹那的诧异,嫣然呵呵一笑,柔声道:“没什么,不过,倒真是有点吓到了,我还以为郡主不喜欢我呢,这么着急要摆脱我。”

    “没有,没有……”

    福华郡主连连摆手示意着,着急的为自己辩解道:“我很喜欢嫣然姐姐呢,我家里没有姐姐,只有一个哥哥,但是他不喜欢和我一处玩,所以我真希望自己能有个姐姐,妹妹也好,这样就有人陪我了。姐姐别叫我郡主了,听着多生分啊,叫我福华吧。”

    开朗的福华郡主,让嫣然一下子就有了好感,家里的几个姐妹,都是几个姨娘房里的,见了自己,脸上全是那副刻意的恭敬和讨好,说不出来的别扭,而此刻这个纯真活泼的福华郡主,却着实讨喜。

    点了点头,嫣然牵起她的手,指着远处的小亭子,柔声说道:“福华妹妹,看,那儿就是亦兰亭了,我最喜欢去那里了,凉风拂面,当真惬意的紧,走吧,咱们去里面坐着。”

    说罢,嫣然转过头看着紫云吩咐道:“紫云,你去准备些凉茶和糕点来,我和郡主不会跑远,就在这里等着……”

    紫云点头轻声退下了,而嫣然则带着一脸好奇的福华郡主,坐到了亦兰亭内的石桌旁。

    见福华郡主一脸好奇的打量着园中的景致,嫣然打趣的说道:“郑国公府邸可是京里为数不多的几个大宅子呢,怎么妹妹到了这儿,却像很是稀奇似的,难道我们府里还有妹妹在京里没见过的景致?”

    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福华轻声说道:“我从前是住在江南外祖母家里的,去年爹爹说我不小了,不能一直呆在外祖母家,所以才接了我来京里。姐姐府里这园子里的景致,倒颇有一番江南的意味呢。”

    赞赏的看了福华郡主一眼,嫣然朗声说道:“妹妹好眼光,前年府里休整园子的时候,好些地方便是按照江南的风格修葺的。”

    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福华郡主收回了目光,一脸好奇的低声问道:“姐姐,我听说,宰相府里有个翠竹苑,可是在这附近?”

    “翠竹苑?”

    心内一惊,嫣然轻声唤道。

    柳眉轻耸,福华郡主俏皮的吐了吐舌头,歉意的说道:“是妹妹唐突了,姐姐莫怪……我也是从别人口中听闻的,说翠竹苑里有慕大人生平收集到的古书,非一般人不得进入呢,不过……”

    “不过什么?妹妹继续说啊。”

    莞尔一笑,嫣然故作轻松的看着福华郡主问着,可石桌下的手,却是紧紧的攥在一起,掌心里,微微的沁出了汗。

    “妹妹也是听旁人说的,说翠竹苑是慕大人的书房,除了交好的朝臣和慕大人的学生,一般人都不得进入的,不过慕大人体恤爱徒,竟将翠竹苑的客房,拨给了一个寒门出身的学子住。所以大家都说,慕大人学风严谨之余,却是个不可多得的名师。”

    翠竹苑,翠竹苑……

    心中喃喃念着,慕嫣然的心里,却是泛起了阵阵波澜。

    前世时,爹娘和兄长入狱的那夜,宰相府中,翠竹苑却无故燃起了熊熊大火,滔天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待到火被扑灭的时候,翠竹苑已是一片灰烬,爹爹珍藏了几十年的名书古籍,就那么付诸一炬了。

    而此刻,再听到这个名字时,慕嫣然的心里,仍旧久久不能平静。

    虽并无证据,可她仍旧确信,那把火,与卓远之难逃干系。

    径自沉浸在回忆中,嫣然的耳边,传来了福华郡主的轻唤声:“嫣然姐姐,你怎么了?”

    猛的醒过神来,摇了摇头,嫣然低声说道:“哦,没什么,我在想,翠竹苑到底住了谁,怎么没听爹爹说起过。”

    正说着,远处,紫云已带着两个小丫鬟提着食盒过来了。

    将食盒放在石桌旁,紫云依次打开盖子,端了几碟糕点和干果出来,整齐的摆放在了石桌上,最后一个食盒里,竟还有两个冰碗,淡红色的汤里,紫的葡萄,白的雪梨,红的樱桃,而碗面上,竟还飘着隐约的冰碴儿,让人一看就觉得清凉无比,忍不住要流出口水来。

    闷热的天,带着清风的凉亭,沁人心脾的冰碗,一时间,两个人露出了一脸的小女儿娇态,开心的吃用起来。

    正回想着关于翠竹苑的事,耳边,福华郡主却是摇晃着脑袋,口中含混不清的问道:“姐姐竟然还不知道翠竹苑住了谁?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了,姐姐竟不知晓,怎么可能,姐姐是不想告诉妹妹,所以故意这么说的吧?”

    心中再次惊诧,嫣然却是面色不变的看着福华郡主轻声说道:“那你说说看,给你三次机会吧,若是三次都说错了,我便告诉你。”

    摇了摇头,福华郡主一脸肯定的说道:“不用三次机会,一次就够了,不会错的。”

    说罢,她又低头和冰碗抗争起来。

    心中急切,嫣然却不得不装出一副“我不信”的模样,扬声问道:“说不定告诉妹妹的那人是蒙你的呢,妹妹不说,我怎么告诉你是真是假啊。”

    想想慕嫣然的话也有道理,福华郡主放下手中的汤匙,扬声问道:“翠竹苑住的,难道不是慕大人收养回来的寒门学子卓远之吗?”

    如当头棒喝,嫣然神色一愣。

第六章 母亲

    送走了福华郡主,慕嫣然的心,仍旧沉浸在方才她说过的话语中。

    “紫云,翠竹苑的客房里住了人,你知道吗?”

    坐在潇湘阁的琴楼里,慕嫣然一边心不在焉的拨弄着琴弦,一边看着身旁擦拭书架的紫云问道。

    “小姐忘记了吗?前些日子,您不是和奴婢们聊起过的嘛。”

    停下了手中的,紫云诧异的看着慕嫣然问道。

    有些心虚的转过了头,正仔细揣摩着要如何回答紫云的话,却听见紫云已在身后恍然大悟的喃喃低语道:“前几日小姐着了凉发烧,连续高热了几日,估计人都烧糊涂了,不记得也是正常的。”

    说罢,她仔细的回答道:“上个月,老爷代表圣上送番邦使者出都,回来的时候,在都城外的十里亭那里,遇见了一个落魄的少年郎,那少年郎虽衣衫褴褛,却颇有见地,只闲聊了几句而已,就颇得老爷欣赏。后来,老爷见他有些学问,便举荐他去都郊的举生堂了。”

    “举生堂?嗯,倒是个好去处,那里,可不是谁都进得去的。每年都城里能参加科考的人,除了各个朝廷学堂里有学籍的学子,便就是举生堂的那些寒门学子了,那些人,要么就是家里太穷上不起学,要么就是父母双亡家中无可依靠的可怜人,所以朝廷才办了举生堂,许他们免费进学,将来报效朝廷。那卓远之能如此轻易的进了举生堂,还真是亏了父亲呢。”

    停下了手中的弹奏,慕嫣然轻声说道。

    “可不是嘛,所以那人遇见咱们老爷,可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呢。”

    洋洋得意的说着,紫云一脸的得意。

    旋即,紫云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跑到慕嫣然身旁,看着她小心的问道:“小姐,明天是二夫人给老夫人请安的日子,小姐可要同去?”

    听了紫云的话,那些快要被慕嫣然遗忘了的事,又一波波的出现在了脑海里。

    慕嫣然的母亲柳如絮,是前太子少傅柳大人的嫡女,曾是名满京城的才女,当届科举考试过后,金榜题名时,状元郎和探花公同时请媒人上门求娶,最终,柳大人相中了家中父母俱在的探花公慕昭扬。

    按照柳大人的意思,家庭和睦的人家里,父慈子孝,儿女置身其中,为人子女的同时将来也会为人父母,更会承担好自己的责任。

    而状元郎自幼在寡母膝下长大,没有父亲的疼爱,将来兴许不会是一个好父亲。

    柳大人的话后来果然应验,慕昭扬人品端正,自己上进不说,又有岳父的提携,二十载后已官拜宰相,权势倾城。

    而当年的那位状元郎,最终尚了当朝公主成为驸马,可他婚后与公主性格不合,只能终日饮酒当歌,曾经在金銮殿上的壮志雄心,都化作了昔日笑谈,最终郁郁不得志。

    柳如絮嫁给慕昭扬时,慕昭扬只是正六品的翰林院修撰。那时,夫妻二人如胶似漆,伉俪情深,五年的时间,柳如絮便生育了慕容言和慕容峻两兄弟,再加上她对公婆极尽孝顺,因此家庭和睦,在都城中一度传为佳话。

    婚后第六年,慕昭扬已官至正三品的吏部尚书,恰好这一年是国中三年一度的选秀,而那时,慕昭扬府中,仅嫡妻柳如絮一人,虽常被朝中同僚打趣他家中有“悍妻”,可慕昭扬却总是一笑了之。

    选秀过后,浏阳王在王府中设宴,宴席上,浏阳王有意撮合义女沈雪冰与慕昭扬,于是,三个月后,走完了一应的纳采纳徵的仪式后,沈雪冰以如夫人的身份,嫁入慕府。

    最初,浏阳王的意思,是希望自己的义女能成为平妻,毕竟,虽是义女,可沈雪冰也是圣上封赏过的县主,论身份论容貌论才艺,丝毫不逊柳如絮。

    可禁不住柳如絮以和离相逼,最终,二人各退一步,允许沈雪冰以如夫人的身份嫁入慕家,而自那以后,柳如絮便开始了退居佛堂静心礼佛的日子。

    虽慕老夫人和慕昭扬再三保证无人可以撼动柳如絮在慕府当家主母的地位,可柳如絮还是不为所动。

    在柳如絮心中,曾经那个一心一意只疼爱自己的夫君已逝,如今的慕昭扬,是官声显赫的慕大人,与她再无一丝干系。

    在那个男人三妻四妾已是平常的时代,柳如絮的作为,无疑没有人可以理解。

    于是,在如夫人沈雪冰的“善解人意”之下,陆续又有三房妾侍被抬进慕府,而沈雪冰却以一己之力,将偌大的慕府打理的井井有条,一时间,沈雪冰的贤良淑德,在都城内被人广为称道,而这,也愈发显得嫡妻柳如絮的善妒。

    甚至有一度,街坊上还有传闻,说柳如絮犯了“七出”之条,按理是可以被慕昭扬休离的,而如夫人沈雪冰,完全有资格成为当家主母。

    这一谣言在都城内流传时,柳如絮正在府里自设的小佛堂中,为自己腹中的孩子祈福。

    最终,谣言不攻而破,八个月后,慕府的嫡三子,慕容睿出生了。

    而在那之前,慕府中曾大肆发卖了一批仆妇,都城中的谣言慢慢低沉了下去,而慕府中,也再未有人敢对久不理事的柳夫人心存不敬,众人都心下了然,无论这府中有多少受宠的妾侍,哪怕是有了理家之权的如夫人,都丝毫不能影响柳如絮在慕昭扬心中的地位。

    那之后,柳如絮依旧如从前一般淡泊,只守着自己的三个孩子度日,府里的大小事宜,却全是沈雪冰在处理。

    在柳如絮的心里,只要自己的孩子能平安长大,其他人、其它事,又与自己有何相干?

    沈雪冰进门后第二年便生下了一个女儿慕敏然,第四年又生了儿子慕容庭,不多久,沈雪冰的姑姑,当朝太后亲下懿旨,赐她以慕昭扬平妻的身份,百年后,她的牌位将与慕昭扬和柳如絮的牌位一起摆入慕氏祖庙,尊享慕氏子孙后代的供奉祭拜。

    慢慢的回想起前世时那貌美如花的沈雪冰趁人不注意时恶狠狠的盯着自己,怒骂自己是“恶妇产下的刁女”时,自己是何其气愤。

    可那时的自己,又何曾懂得那是她的一个小手段。

    当自己哭的可怜的去父亲面前告状时,沈雪冰当即红着眼拿帕子擦拭着不断落下的泪水,娇滴滴的冲父亲说自己曾对她出言不敬而她却对自己百般忍耐时,父亲凝视着自己的眼中,是浓厚的驱散不开的失望。

    那时那刻,父亲沉声说:“嫣儿,你是父亲掌中的明珠,怎能如此目无尊长,像个没有教养的街头乞女?”

    天知道,她是那么用功的跟着母亲学琴棋书画,学诗书礼仪,只为了能让父亲以她为傲,可那会儿,她心中涌起的痛,无人能够体会。

    于是,万千宠爱的她,得以嫁给心心念念的良人的那一刻,心中最先想到的,便是自己的母亲,甚至在盖着大红的盖头给她磕头时,慕嫣然还在心里默默念道:娘,被您悉心教养了十五年的女儿,终于嫁给了一个天下最耀眼的男人,日后定会好好奉养您。

    状元夫人呢……

    出神的想着,慕嫣然的心里,仍旧像是有小刀在刺一般,钝钝的疼痛着,可她的唇角边,却浮起了一抹嘲讽的笑容。

    重新活过,这一世,她母亲该有的尊荣,她定要一点一点的为母亲讨要回来。

    没有人,可以质疑她的母亲。

    如是想着,慕嫣然淡淡的笑着,轻柔的说道:“去,为什么不去?”

第八章 姐妹

    缓缓的走到慕老太太面前轻轻跪下,慕嫣然故作不舍的看了一眼手里翠绿色的镯子,仰起头看着老太太轻声说道:“祖母,三妹妹也是爱极了这对翡翠镯子,跟孙女儿讨要不得才做出傻事的,想来孙女儿也有错,若前日三妹妹讨要时孙女儿便给了她,想来就不会有后来发生的事了,如今,孙女儿便把这对镯子送给三妹妹吧。”

    见慕老太太神色不变,眼中却泛起了一抹浓厚的赞赏,慕嫣然接着说道:“正如二姨娘所言,三妹妹只是小孩子气性,所以,只要老太太别恼了三妹妹,孙女儿愿意把这对镯子送给三妹妹。”

    慕嫣然并未转身,可她却能想象到,自己熟络的喊出“二姨娘”三个字时,沈氏脸上是怎样一副微怔过后的平静之态。

    平妻又如何?只要母亲还在,即便府里的姨娘奴才都恭敬的称你一声“二夫人”,而我,还是可以理所应当的叫你“二姨娘”。

    如是想着,慕嫣然的心里有一丝小小的幸灾乐祸,可脸上,却带出了一丝愈发温婉可爱的笑容。

    不等慕老太太出声,慕嫣然恭敬的磕了一个头,站起身走到沈氏面前,将捧在手里的那对翡翠镯子包在月白色的丝帕中,递到了她面前。

    “二姨娘,这对镯子,您帮嫣然带回去给三妹妹吧,她看见了定然欢喜。”

    说罢,慕嫣然将丝帕放在了站起身还没反应过来的沈氏手中,步履从容的退回到了慕老太太身后。

    “二小姐,这……”

    沈氏一脸错愕的看着摊在自己手里的丝帕上泛出的微微翠色,又抬起头看向慕老太太和慕嫣然。

    前日,慕嫣然从翠竹苑的书房里拿了几本书出来的时候,正巧碰上了下朝归来的父亲。

    想起开春那场迎春花会,想起这个嫡女一向乖巧伶俐,慕昭扬便留了她在书房里,父女二人聊了会儿天。

    看着慕嫣然满目的孺慕神色,慕昭扬觉得,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昔日襁褓里那个粉嘟嘟的小女婴,便长成了今日这般俏丽的窈窕少女,一时兴起,在慕嫣然起身行了礼离去时,慕昭扬出声唤住了她,拉开书桌抽屉,将那对成色极好的翡翠镯子,送给了慕嫣然。

    那对镯子是下属送进来的礼盒里放着的,自己当时没顾着处理,此刻给了嫡女,也并无不可。

    从书房里走出来,盯着那个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镂雕牡丹的金边红木匣子看了许久,慕嫣然的脸上,浮起了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

    将红木匣子递给紫云捧着,慕嫣然侧头看了看天色,在翠竹苑附近步履悠闲的溜达了好久,才面带喜意的转身朝潇湘阁去了。

    从翠竹苑回潇湘阁,途中必经那座垂花拱桥,而平日里的那个时辰,慕依然定然是会在桥上撒食喂鱼的。

    姐妹友爱,慕嫣然当然会让三妹妹看到父亲送了她什么,而一向骄纵的慕依然,宁可相信那对镯子是慕嫣然从父亲书房里偷的,也不愿相信是一向疼爱自己的父亲送给慕嫣然的,因为她相信自己的娘亲的话,慕嫣然就是那个恶毒的大夫人生下的刁女,若没有她,自己和姐姐慕敏然定然会是这府里的嫡女,又怎会处处低人一头?

    如是,争抢间,紫月怀里捧着的慕嫣然从父亲书房里取出的古书,有一本,“很不小心”的掉进了拱桥下的湖里。

    事后,慕依然被慕昭扬怒骂后禁足一日,慕嫣然则自省后抄了十遍《女诫》,而此事,则在小丫鬟闲聊时,“很随意”的传出了潇湘阁。

    此刻,慕嫣然满面姐妹友爱的将那对罪魁祸首的镯子,“恋恋不舍”的送给了三妹妹。

    昔日娇弱不堪的慕嫣然,似乎哪里变了,却又说不出来,沈氏的心里,有些轻微的抓不住头绪的奇怪。

    看了一眼手里丝帕裹着的镯子,又抬头看了一眼不动声色的慕老太太,沈氏有些哭笑不得的走到慕嫣然面前,故作嗔怒的抓起她的手,一边将东西塞回她手里,一边柔声说道:“傻丫头,是你三妹妹不懂事,就该让她长长记性才好,要不然你们都让着她宠着她,时间长了,以后她还不愈发淘气了?”

    推搡着不肯接住手里的东西,慕嫣然愈发乖巧的扬声说道:“二姨娘,不碍事的,只要三妹妹不生气,只要祖母不恼就好。再说,一对镯子而已,既然三妹妹喜欢,就当是嫣然的一片心意,送给三妹妹吧。”

    见慕嫣然执意不肯接回镯子,而自己好歹是当家的夫人,在老夫人和几个姨娘面前和一个小丫头拉拉扯扯也着实不像话,有失自己的身份,是故,沈氏不再坚持,攥着手回到了自己的位置,而脸上的神色,则有些讪讪的。

    “行了,既如此,那你便收下,回去给了三丫头吧,免得她心里不痛快。”

    看了一眼沈氏,慕老太太轻声说着,话语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听了慕老太太的话,沈氏的脸上,有些恼羞成怒,只一瞬,她便带着一脸欢快的笑容,悄声答道:“那媳妇先代依姐儿谢过老太太了,等她身子好些了,再亲自来谢过老太太和二小姐。”

    见沈氏收下了那副镯子,慕嫣然的面容上,显出一派轻松后也绽开了一副笑颜,放佛三妹妹收下了那副镯子便不会生气,祖母也不会再恼怒一般。

    而见到慕嫣然的这幅表情,沈氏的心里,却说不出的生气。

    是啊,她怎能不气?老太太只问了一句三丫头的身子,自己却多嘴多舌的说了这么多,最终,说的多,错的也多罢了。

    那丫头只是恼羞成怒不肯来正屋对着慕嫣然而已,自己就随她去不就好了,偏要像从前一样替她挽回一番,这下可好,画蛇添足。在自己的口里,依姐儿是“小孩子气性”,而慕嫣然,却一派大度的将自己喜欢的东西送给了妹妹,同是十二岁的女儿家,依姐儿只比慕嫣然小一个月,此刻,在慕老太太的心里,怕是一下子就分出了高低上下吧?

    如是想着,沈氏的脸上,愈发的不好看起来。

    一旁,慕老太太却是全然没注意到沈氏的脸色,转过头看着慕嫣然,她满脸慈爱的说道:“嫣儿果然长大了,知晓疼护弟妹了。”

    说罢,慕老太太转过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明萃,轻声说道:“去把我妆台匣子里的那对羊脂玉镯子拿来给二小姐……”

    一句话,屋内诸人顿时脸色各异,有人喜,有人忧。

第九章 沈氏

    给慕老太太请完安从柏松堂出来,沈氏的脸上,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平静,可手中紧紧捏着的丝帕,却暴露了她心里的愤怒。

    此时此刻,若慕嫣然站在她面前,她真恨不得将手里的那对翡翠镯子扔在她脸上,划破她那张时而挂满不舍时而一脸大方的面孔。

    交代了慕敏然让她回自己屋里去绣嫁衣,沈氏步履匆忙的回了正厅。

    府里的管事婆子们早已侯在了那里,沈氏如平常一样不慌不忙的处理完了府里的事情,才带着丫鬟回了自己的屋子。

    柏松堂里,慕嫣然又借着那对羊脂玉镯子,陪着慕老太太说笑了会儿,撒着娇说以后日日都来陪祖母用早膳,才带着紫云和紫月出了门。

    走出柏松堂,慕嫣然脸上的笑容,慢慢的淡了下来,看了一眼前方高阔的檐角,她柔声说道:“去明徽园看看娘吧。”

    说罢,慕嫣然缓步朝前走去。

    宰相府府邸是所三进的大宅子,占地面积最大的正屋明徽园是二进的主屋,也是从前慕昭扬和柳如絮的卧房,只不过这些年慕昭扬来的次数渐少了,慢慢的冷清了下来。

    东厢的清凉阁,住着大少爷慕容言一家,如今慕容言领了皇命出门在外,房里便只有大少奶奶何蕊兰一人。何氏生下了府里的嫡出小少爷慕明榕刚满一岁,这些日子有些发热,是故慕老太太免了她的请安,让她安心在清凉阁照看孩子。

    东厢的其余两处唤作苍云斋和山水居,分别住着二少爷慕容峻和三少爷慕容睿。而西厢的泰然居和临风轩,则住着四少爷慕容庭和五少爷慕容瑾。

    一进的主屋映雪堂,是沈氏的卧房,东厢房的整个一片,是慕昭扬的书房翠竹苑和几间客房,平时除了二小姐慕嫣然和府里的几位少爷能出入书房,其他人,却是很少来这儿的。

    而西厢则分别是含蓼阁、若雅轩和如意阁,各自住着秦姨娘、苏姨娘和杜姨娘。

    三进的正屋,便是柏松堂,东厢的一片,除了潇湘阁,便是空着的水榭。而西厢,则分别是流霜阁、滟芳斋、月华轩、桐雨楼,住着四位庶出的小姐,大小姐慕敏然,三小姐慕依然,四小姐慕湘然,五小姐慕秀然。

    慕嫣然踏进明徽园的时候,正巧碰上回屋换了衣服后过来伺候柳如絮的杜姨娘。

    尽管已被抬了姨娘,可杜氏依旧如从前做贴身丫鬟时一般,每日除了歇息的时辰,其它时候都在明徽园贴身伺候柳如絮,态度恭谨柔顺和以前一般无二。

    而她生下的慕容瑾,自小便和柳氏以及慕嫣然亲厚无间,所以相比其他几房的各有心思,她们到宛如一家人一般和睦。

    “小姐来了……”

    柳氏身边的大丫鬟春平掀了帘子请慕嫣然进来。

    “我娘用了早膳了吗?”

    一边朝内屋走去,慕嫣然一边轻声问道。

    点了点头,春平的脸颊上,露出了两个深深的酒窝,瞥了一眼里间,她柔声说道:“可见这些日子小姐劝说得当,夫人的气色,眼瞅着比从前好多了呢。”

    心内甚慰,慕嫣然从博古架旁闪进内屋,自去找柳氏说话了,不一会儿,里间里便传来了母女两人浅笑连连的话语声,连带着外间做事的丫鬟们,神情也轻快了不少。

    相比明徽园的欢快,此刻的映雪堂内,却是气氛沉重。

    在正屋内伺候的丫鬟,都极有眼色,早早儿的奉上了茶水,便留在了门外或是耳房内等候主子的差遣,此刻屋内除了沈氏母女三人,便是沈氏的乳母桂妈妈。

    慕依然笔直的坐在沈氏下首处右手的位置,见沈氏从进屋后就一直脸色不善,有些发慌的看向坐在自己正对面的大姐慕敏然,还未来得及看清姐姐眼中的意思,上首处,沈氏已怒骂出口。

    “成日里便叫你好好跟你姐姐学学,看看她是怎么为人处事的,你是怎么做的?仗着我和你爹宠你,你哥哥姐姐又让着你,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那人还没死呢,你这么着跟她女儿作对,真当你爹不会收拾你不成?”

    沈氏看着坐姿优美的慕敏然,再看看一脸惺忪半倚在椅子上的慕依然,心中愈发来气,指着慕依然大声骂道。

    “娘,不就一副破镯子嘛,我都应了你不会再跟那死丫头置气了,你还要我怎么样?”

    满脸不满的撅着嘴,慕嫣然嘟囔着说道。

    被爹爹禁足一日,之后被娘和姐姐说教了好久,本以为事情已经结束了,这会儿又被提出来斥责,慕依然的心里,愈发恨起了慕嫣然。

    “你也知道是一副破镯子?平日里娘给你的好东西还少了?你眼皮子怎么就那么浅哪,不就是你爹给的嘛,犯的着你去跟人抢吗?我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

    从手袖里掏出那副镯子,沈氏递给了桂妈妈。

    从桂妈妈手中接过东西,打开绢帕,浑然就是前日自己未抢过来的那副翡翠镯子,慕依然顿时有些高兴了,一脸喜意的看着沈氏,她朗声说道:“哼,都是那死丫头不识好歹,若是痛痛快快的给了我,岂会发生后面的事?”

    见女儿仍旧不自省,还将那对镯子取出来戴在自己的手腕上比对,沈氏愈发恼怒起来,只恨自己怎么生养了一个这么不成器的女儿,正要站起身来,一旁,慕敏然已伶俐的使了眼色让慕依然出去,自己坐到了沈氏身侧。

    “娘,妹妹不懂事,慢慢教便是了,您何必这么生气,让自己个儿不痛快呢。”

    端过身旁案桌上的茶水递给沈氏,慕敏然轻声劝道。

    “方才在柏松堂是什么情形,你也看到了,分明就是那丫头使诈,这下,老太太指不定怎么想三丫头呢,可你看看,她自己个儿还一点都没意识到,人家不要的破烂货,她还当个宝似的捧着,我……”

    沈氏气极,有些说不下去了。

    “娘,事已至此,与其在这里生闷气,不如好好教教妹妹,这些日子女儿也会多和妹妹说说的,再这么不懂事,以后可有的她受呢。”

    想起慕嫣然那狡黠灵动的目光,慕敏然心里有些微微的诧异一闪而过。

    看了一眼乖巧的大女儿,沈氏叹了口气,轻声说道:“你和庭儿渐渐的都大了,且一向懂事,不让娘操心,所以娘就宠着她多些,谁知竟纵成了这样。哎,都是娘的错……”

    安慰的看着沈氏,慕敏然淡笑的给她宽心道:“娘平日里不是说,女儿家就是要娇生惯养的嘛,再说了,妹妹也是顶好的,相貌品行在这京里的贵门小姐里,也都是拔尖儿的,只不过略逊二丫头罢了。离及笄还有三年多呢,娘好生调教着,将来妹妹必是个如娘一般知书达礼的女子,所以啊,您且放宽心吧,就别气自己个儿了。”

    想想也只能如此了,沈氏叹了口气,满脸爱怜的看着即将出嫁的大女儿。

第十章 试探

    “嫂子,榕哥儿怎么还不会叫姑姑啊?”

    清凉阁内,慕嫣然趴在窗前铺了凉席的炕上,逗弄着刚刚睡醒正手舞足蹈的榕哥儿,一边转过头看着坐在身边的何氏轻声问道。

    看着一向端庄秀雅的慕府二小姐露出难得的童真,何氏展颜一笑,打趣的说道:“等榕哥儿开口叫了姑姑,你可要拿红包给他哦……”

    听何氏如此说,慕嫣然愈发努力的摇晃着榕哥儿的小胳膊,柔声说道:“榕哥儿,叫姑姑啊,叫啊,姑姑给你包个大大的红包,还给你做漂亮的小鞋子,好不好?”

    像是能听懂慕嫣然的话语一般,小家伙的手指紧紧的攥着慕嫣然葱管般细长的食指,一张小嘴巴,更是嘟起来,“咕……”的唤着。

    尽管念的不甚清楚,可依稀还是能听到是“姑”字,慕嫣然有些得意的捏了捏榕哥儿肉嘟嘟的小脸蛋。

    柳如絮是宰相府的大夫人,可这些年来她很少抛头露面,家里的事,又大多是沈氏在操办,所以何氏这个正经的大少奶奶,在府里却也不像其它豪门贵族人家的少奶奶一般得势。

    二月间刚过完年的时候,慕容言便去了福建,走之前便说,七八月间会回来,这期间也陆续送了几封信回来,眼看着就快是归期了,想到此,何氏的心里,也渐渐的舒服了些。

    偌大的宰相府,没有人撑腰,这日子过的,还真是不太舒心。

    逗着榕哥儿玩闹了一会儿,乳母抱着他去院子里了,透过窗户看着还趴在乳母肩头上笑呵呵的看着自己的榕哥儿,慕嫣然俏皮的冲他眨了眨眼,方回过头来,看着何氏轻声说道:“嫂子的日子过得真悠闲,什么都不用操心……”

    见慕嫣然如此说,何氏一时有些不解。

    “妹妹这话,可是埋汰嫂子呢?”

    想起近些日子慕嫣然每日都去柏松堂和明徽园请安,何氏嗔怒的说道。

    何氏是忠勇将军何琼平家的嫡女,自小不喜女红,经常跟在兄长身后淘气。后来更是独自一人甩开了跟在身后的丫鬟,跑去练功房跟在习武的何将军身后,有模有样的学着爹爹的模样打拳。

    何将军本就是武将出身的粗人一个,女儿跟着他胡闹,他也纵着,为此私下里没少被何夫人数落。

    后来慕容言从军,投在何琼平旗下,时日久了,何琼平对这个脾气直爽颇有上进心的年轻人很有好感,竟不符常理的请了媒人到宰相府给他的嫡女求亲,也就是如今嫁给慕容言的何蕊兰。

    慕昭扬到慕老太太跟前回禀完,老太太托了自己的关系打听了下,这何家小姐除了年幼时淘气些,其它方面还真是挑不出什么毛病来,想着有做将军的岳丈,对慕容言也能有所提携和助益,慕老太太和慕昭扬母子二人一合计,这门亲事,就这么定了。

    成亲前,慕老太太还颇有些担忧,以为都是直脾气的两个人婚后肯定会像爆竹似的,不成想,成亲一年有余了,两个人竟从没闹过别扭,那何氏不但性格爽直不扭捏,为人处事更是大方得体,很多次慕老太太都在人前夸奖,说她的大孙媳妇有忠勇将军的风范。

    这些年,柳如絮清心寡欲的静心礼佛,便免了儿媳妇每日里跟在身前立规矩,而老太太那边,却是三日去请一次安,所以比较起来,何氏的日子,过的的确是很轻松。

    此刻,听慕嫣然如此说,何氏却一下子便紧张了以来,以为是婆婆嫌她没有自觉的去明徽园立规矩。

    “就是瞎聊聊罢了,嫂子别紧张,妹妹就想知道,如今这般过日子,嫂子可满意?”

    看了一眼何氏身旁绣筐里的小鸭戏水的小肚兜,慕嫣然轻声问道。

    不知该如何答话,何氏的表情,有些踌躇。

    笑了笑,何氏正要开口,慕嫣然又解释的说道:“嫂子对嫣然如何,嫣然心里清楚,嫂子若是不想说便不说,但千万莫要用些假话糊弄嫣然,嫣然也不是小孩子了。”

    听慕嫣然如此说,何氏叹了口气,低着头沉声说道:“你大哥是个直脾气,府里的事,他也不上心,他总是跟我说,将来他得了功名,我们出府另立门户,将婆婆也接过去,免得她在府里不自在。可是,我心里也清楚,这是不可能的,不说别的,只他是嫡子这一条,祖母和父亲那里就不会让他出去,可如今……”

    不接何氏的话,等着她继续说下去,慕嫣然径自走到桌边,沏了一碗茶水。

    “说句不恭敬的话,婆婆不当家,论理也该是我这个做大儿媳妇的理事,可我那时候还没嫁进门来,所以如今这情形,委实有些尴尬。可是,她的身份又是太后赐封的,如今这般,也挑不出错来。眼下一切太平,自然也没什么,可是再过些年呢?榕哥儿大了,将来的日子要怎么个过法?何况,婆婆还会有其它孙子孙女,我们……”

    说罢,何氏深深的出了一口气,面带难色的看了一眼慕嫣然。

    她嫁进门来才一年多而已,已这般为难,可想而知,以后的日子会更难过。而这些话,她憋在心里无人能诉,有时夜深人静时想起来,心里便会喘不过气来一般的难受。

    尤其是看到榕哥儿,她更不知道该如何,即便不为了自己,为了自己的孩子,她也该有所打算,可如今这样的情形,她真的是无可奈何。

    “若是娘当家呢?”

    试探着问了一句,慕嫣然抬眼定定的看着何氏。

    面容上毫不掩饰的惊诧,何氏觉得自己的手心里,细细密密的沁出了一层薄汗。

    慢慢的,方才听到慕嫣然的话时她眼中腾起的希冀之色,一点点的消褪了下去,最终,又如往日一般平淡无二了。

    “嫂子觉得这是不可能的,对吗?”

    幽幽的问着,慕嫣然撇过头看着窗外浓郁的青色。

    “这世上,从来没有不可能的事,可是,着实难了些。便不说旁的,怕是婆婆自己,也从来没想过要真心的当这个家。”

    看着慕嫣然姣好的侧脸,何氏长叹了一口气说道。

    “是啊,娘不想……”

    叹了口气,像是回忆着什么似的,慕嫣然继续说道:“我听赵妈妈说过,娘刚嫁给爹的那些年,娘把府里的事情打理的极好,连祖母这般挑剔的人都挑不出娘的错来,可后来,自打她……自打二姨娘进了门,娘便不理事了。”

    想必也从府里的下人们口里听说了,何氏附和着点了点头,却再未出言。

    一时间,屋内的气氛,有些沉重起来。

    深深的呼了口气,慕嫣然俏皮的笑了笑,看着何氏说道:“不过若真的是娘掌了家,嫂子的日子,怕是就没有这么悠闲了呢。”

    慕嫣然的话,让何氏的脸上,泛起了一抹秀丽的红霞。

    是啊,都城里,有几户人家的儿媳妇是不用日日给婆婆立规矩,贴身侍奉婆婆的啊?若真是柳氏当了家,她到时必然要晨昏定省的去她面前侍奉的。

    抬眼定定的看着慕嫣然,何氏承诺一般的说道:“侍奉婆婆本就是我这个儿媳妇该做的,我从不敢推却,我倒是希望那一日能早些到来,也好让我在婆婆面前尽孝。”

    一句话,姑嫂二人的眼中,一派了然的默契。

第十一章 兄长

    八月正是桂花飘香的日子,浓郁的清香,愈发衬出宰相府里的热闹来。

    大少爷慕容言办完了皇差,人还未回府,圣上的赏赐诏书就先到了,香案上供着的明黄色诏书,以及那满满几箱子的珠宝首饰和绫罗绸缎,也让翘首以盼的一家人愈发面色有光起来。

    “大少爷回来了……”

    门房处,看门的刘贵扯着一副大嗓门喊道。

    坐在映雪堂正屋内喝着凉茶,慕昭扬看着一脸不自在的沈氏,朗笑了几声说道:“你们这些妇人啊,果真是心眼儿比针尖麦芒还小,言儿的差事办得好得了赏,你出去脸上不是也有光吗?虽不是你肚子里生出来的,可他毕竟也叫你一声姨娘,再说了,有他这个当大哥的在前面,敏儿嫁过去,那宋家的人岂不是对她更好些?”

    心里赞同着慕昭扬的话,沈氏微微别扭了一下,方带着一脸娇笑的说道:“我哪里有不自在啊,只不过想起大少爷从前对妾身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妾身心里有些气罢了。想我也是老爷三媒六聘的从王府抬进门来的,可大少爷哪次见了妾身不是一张泥塑脸,好像妾身亏待过他似的。”

    埋怨的说着,沈氏扭过了身子,一边,却拿眼角不住的看着屋外。

    透过竹帘,隐约有人小跑着上了台阶。

    “老爷,二夫人,大少爷说去柏松堂给老太太请了安再过来,让老爷和二夫人稍候。”

    珠帘外,沈氏的大丫鬟翠玉禀道。

    “嗯,也不枉老太太疼他一场……这些日子去娘那里请安,她在我耳边都叨念了好多遍了,生怕言儿有什么不顺利的地方,非让我修书给福建的参总,让他对言儿照拂一二,这下总算是回来了,咱们也过去看看吧,别在这儿等着了。”

    点了点头,慕昭扬站起身,朝外去了,身后,沈氏忙不迭的落后一步跟了过去。

    甫一踏进柏松堂的垂花门,便听见正屋内传出了响亮的笑声,慕昭扬的脸上,不自禁的露出了一抹笑容。

    “老爷,二夫人……”

    站在门外的小丫鬟屈膝行了礼,站起身麻利的掀开了帘子。

    正屋内,上首处,老夫人身侧,左右两侧各自坐着慕容言和慕嫣然兄妹俩。

    下首处的几把黄梨木座椅上,除了抱着榕哥儿的何氏,三位姨娘和各自身后的小姐,便是穿梭着奉茶端糕点的丫鬟了。

    见慕昭扬和沈氏一前一后的进了屋,除了慕老太太,其余的人都站起身,或叫“爹,姨娘”,或叫“老爷,二夫人”,恭敬的起身给他们让了座。

    “大少爷一路上可顺利?老爷见天儿的念叨呢,我也担心的紧,还好赶回来了,今年府里的中秋可要好好的热闹一下了。”

    如府里的女主人一般,沈氏看着慕容言态度热络的说道。

    慕老太太的左侧,此刻坐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尽管坐着,可仍旧能感觉到他高大颀长的身材。一袭雨过天青色边角处绣了流云纹的长衫,衬得他眉目俊朗,而脚下的靴子,已沾满了尘土,显然一回府便奔来了柏松堂,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这便是慕府的大少爷,今年二十二岁的慕容言。

    慕容言领着正六品的兵马指挥一职,在都城的同等家世的年轻人中来比,也算是颇有作为的青年才俊了。

    私下里,他和都城里同龄的几个世子爷都交情颇深,偶尔,还能碰上微服出巡的圣上,所以有另外一种说法,说他是圣上特意栽培将来要做暗卫头领的人。

    暗卫是圣上手里一个极隐蔽的组织,除了圣上本人,无人知晓他们的所在。可慕昭扬有意无意的探寻了几次,都未从慕容言口中得到明确的回答,时日久了,见儿子也是有真本事,慕昭扬便不多过问了。

    此刻,听到沈氏说话,慕容言淡淡的扫了她一眼,口中客气的回答道:“有劳二姨娘了……”

    除此以外,再未看她一眼,也未多说一句,仿若她与其它三位姨娘一般无二,只是这府里他父亲身边并不寻常的一个妾侍而已。

    心中气恼,沈氏的面容上,却是看不出一丝异常,朝慕老太太展颜一笑,她转身在慕昭扬身旁的座椅上坐下了。

    “父亲的身子可好?”

    看着父亲,慕昭扬朗声问道。

    点了点头,慕昭扬笑呵呵的说道:“为父在都城里,与平常一般无二,如今你也大了,日后要在外面奔波,只要你照顾好自己,为父便放心了。”

    点头应下,慕容言看了一眼屋内的众人,看着慕老太太问道:“弟弟们可是还没下学?”

    转过身看了一眼屏风旁架子上的座钟,慕老太太轻声说道:“估摸着就快回来了,平日里的这个时辰,差不多到大门口了……”

    正说着,外间熙熙攘攘的传来了男子说话的声音,依稀还能听到有人急促着跑来的脚步声。

    “大哥……”

    帘子掀开,两个少年郎大步迈了进来,而门外,是一个瘦弱的青年男子背着一个小男孩儿,正蹲下身子要把背上的男孩儿放下来。

    “三弟,四弟……”

    站起身走下来仔细的打量了一番两个人,慕昭扬又满脸喜色的看着门外的人大声唤道:“二弟,五弟……”

    一时间,正屋内的丫鬟们来回穿梭着,有拿帕子给几位少爷净脸的,有忙碌着端茶的,屋内顿时热闹了起来。

    率先踏入屋内的两个人,正是三少爷慕容睿和四少爷慕容庭,而门外的两个,则是二少爷慕容峻和五少爷慕容瑾。

    此刻,从二哥身上下来,七岁的慕容瑾抬头看着高大的大哥,咧开嘴灿烂的一笑,低声说道:“大哥,门房的刘贵说你回来了,哥哥们便急着跑进来,我跑不快,二哥就背着我了,以后我一定好好跟你练功夫,将来我也能像哥哥们一样跑的飞快了。”

    赞赏的拍了拍慕容瑾的肩膀,慕容言笑呵呵的扬声说道:“快进去吧,方才祖母还说你这些日子愈发淘气了呢,这下大哥回来了,看怎么收拾你。”

    听完慕容言的话,慕容瑾的一张小脸,顿时皱巴了起来,挪着身子迈过了门槛,待看到老太太身旁的慕嫣然,慕容瑾又神采迸发的高兴了起来,冲她眨了眨眼,他一转身蹭到杜姨娘身边去喝茶了。

    门外,慕容言看着和自己长相相似的慕容峻,揽着他的肩膀,进了正屋。

    说说笑笑的,时间过的极快,屋内的众人只顾着说话,一旁,明霞轻声问道:“老太太,酉时三刻了呢,今儿的晚膳,可是摆在柏松堂?”

    问询的看着身旁的长孙,慕老太太一脸的老者慈爱之情。

    微微的迟疑了一下,慕容言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又转过头看着慕老太太沉声说道:“祖母,儿子离家半载,今儿刚回来,想去明徽园陪我娘用晚膳,还请祖母见谅。”

    点着头拍了拍慕容言的手,慕老太太笑着说道:“去吧,这府里,除了你媳妇儿,怕就你娘最惦记你了,如今回来了,自是要先去陪她,去吧……”

    老太太的话音落毕,沈氏的脸色,又有些不好看了,方才,她已经吩咐了大厨房准备晚膳,眼下,一番心思又白费了。

第十二章 助力

    “娘,我回来了……”

    明徽园内,一如往常的寂静,看着熟悉的廊檐,慕容言站在月亮门旁的廊柱边大声唤道。

    “大少爷,您来了……”

    听到慕容言的声音,春平掀开了帘子,满脸惊喜的迎了他进去。

    正屋内屏风后的锦桌上已摆了满满的一桌子菜,细细看去,竟全是自己爱吃的,慕容言的喉咙里,有些微微的哽咽。

    桌前,慕府的大夫人柳氏,满眼带泪的坐在那儿,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的大儿子。

    柳如絮今年三十八岁,并不丰润的脸上,带着一丝不健康的白皙,一看便知很久未出过门了,许是常年礼佛的缘故,她的身上,平添了一份淡雅,让人一看就心境平和,由心而生的舒畅感。

    她身着一袭澄蓝色遍地散绣银纹暗花的斜襟褙子,衣领和手袖处,还绣了一指宽的镶边金丝玉兰花纹,通身看来,一派书卷名家的贵妇气息。

    柳氏眉眼如画,一眼看去,竟像是画里的古装仕女,让人顿时想象起她年轻时的明媚姿态来。

    “娘,儿子回来了……”

    走到柳氏身前跪下,慕容言看着她哽咽着说道。

    温婉的笑着,隐去眼眸中的湿润,柳氏轻柔的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将儿子拉起坐在自己身侧,柳氏满眼慈爱的柔声说道:“快吃吧,娘知道你一定会过来,早早儿的吩咐了小厨房做了这些,都是你爱吃的,吃完了咱们再说说话,给娘讲讲你这大半年出去后经历的事情。”

    重重的点着头,慕容言将柳氏面前的筷箸拿起递给她,咧嘴一笑,自己也拿起了筷箸。

    还未开始吃,院子里,传来了喧哗声。

    站在柳氏身旁的春平放下手里的帕子,忙不迭的出去看了,门外,已传来了春兰喜笑颜开的通传声:“夫人,是二少爷、三少爷、五少爷和小姐……”

    满脸抑制不住的笑容,柳氏看了一眼春平,让她赶快添了碗筷,门口,一行人已鱼贯而入了。

    “娘,就知道你偏心,看看,这一桌子的菜,全是大哥爱吃的,哎,大哥一回来,我们这几个都不得娘的心了……”

    从春平手里接过热帕子擦着手,慕容睿站在桌旁打量着桌上的菜色,一脸受了冷遇似的摇头晃脑的说道。

    嗔怒的瞪了三儿子一眼,柳氏没好气的说道:“生你出来的这前十几二十年,娘都白疼你了?”

    说罢,柳氏摆了摆手,让儿女们都坐下。

    看着仍旧站在门口的春兰,柳氏轻声问道:“去请大少奶奶过来,顺便再去小厨房添几个菜,难得今儿人这么多,咱们就热热闹闹的用晚膳。”

    正说着,院子里,杜姨娘和何氏一起进来了,身后的乳母怀里,还抱着玩手指的榕哥儿。

    一众人围坐在一张桌子上,热热闹闹的吃起了饭。

    抓了一个五香鸡翅斯文的吃着,七岁的慕容瑾糯糯的说道:“母亲,三哥的意思是,大哥回来了,他在您心里就不像从前那么要紧了。”

    笑呵呵的看着慕容瑾,柳氏又转过头瞪了一眼慕容睿,说道:“都十八岁的人了,还跟个小孩子似的没正形,若是让夫子看到你这般模样,看他怎么教训你。”

    慕容睿还未还口,柳氏身旁的慕嫣然已放下了筷箸,一本正经的摇着头说道:“非也,非也,此乃小儿孺慕之情,夫人无须挂怀,假以时日,贵府少爷必定出人头地,光耀门楣……”

    “扑哧”一声,何氏拿帕子捂着嘴,笑出了声,待她满脸羞赧的看向柳氏和自己的夫婿时,柳氏仍一脸好笑的看着慕嫣然,而慕容言的眼里,则是浓的化不开的温柔,一瞬间,何氏觉得自己的脸上,愈发温热起来。

    一旁,桌子上的几个人也各自哈哈大笑起来,慕容言更是哭笑不得的看着这个人前端庄有礼人后古灵精怪的妹妹。

    一顿饭,就在众人的欢声笑语中结束了。

    扶着柳氏走进内屋坐下,慕嫣然就势偎在了她身旁,而慕容言兄弟几人也各自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听着慕容言讲着此去福建发生过的事,几个人时而蹙眉细想,时而捧腹大笑,整个内间,充斥着浓浓的天伦之乐。

    眼看着时辰不早了,慕容言逡巡着看了弟妹一眼,问询的说道:“娘,今儿不早了,您便早些歇息吧,明儿儿子再来陪您说话。”

    见柳氏点了点头,慕容言几人站起了身,行了礼后各自转身离去了。

    在明徽园一侧的垂花门处分了手,几人各自朝自己的院落去了。

    看着慕容言远去的背影,慕嫣然淡淡的笑了笑,深深的呼了一口气,朝潇湘阁走去。

    身后,紫云犹疑的问道:“小姐,奴婢觉得大少爷变了呢,但却说不上到底是哪儿变了,你说,大少奶奶能说服大少爷吗?”

    瞥了一眼紫云,慕嫣然轻声说道:“是变了,毕竟大半年在外面奔波,见过的听过的,肯定都不是我们这些待在都城里极少出门的人能想象的,所以,我倒是觉得,大哥成熟了。至于其他的,大哥是这府里的嫡长子,我想他能想明白的。”

    说罢,慕嫣然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夜深了,清凉阁的里屋内,充斥着浓浓的男女欢好的气息。

    一番云雨过后,何氏躺在丈夫宽厚的怀抱里,满脸红晕的看着他俊朗的容颜。

    聊了些家里的琐事,何氏看了一眼丈夫坚毅的脸庞,嗫喏的说道:“前些日子,妹妹来找我聊了会儿天……”

    想到那个娇小可人的小妹,慕容言的脸上,不自禁的露出了一抹宠溺的笑容。

    摩挲着妻子浑圆的肩膀上柔滑的肌肤,慕容言满足的呼了口气,轻声说道:“都说长嫂如母,现在娘不大管家里的事,所以嫣儿那里,你要多操点心,知道吗?她可是你唯一的小姑子呢……”

    点了点头应下,何氏柔声说道:“夫君不说,我心里也有数的,不过,我倒觉得,妹妹心里极有主意的,那天她跟我说的那些话,与其说是闲聊,倒不如说是试探。”

    说罢,何氏将那天和慕嫣然的聊天内容告诉了慕容言。

    眼中浮出一抹好奇,慕容言淡淡的笑了笑,转过头正眼看着妻子,沉声说道:“嫣儿虽说才十二岁,可我们都不要小瞧了她,她说的话,你不要说与旁人听,但是若有用得着你的地方,你尽力帮她就是了,府里的这些事,除了祖母和娘,其他人都没有插手的权利,尤其是你,从来未沾过手,所以不要留人以话柄,晓得吗?”

    见妻子郑重其事的点头应下,慕容言又愧疚的说道:“你说的不错,即使娘不理事,这府里也该是你这大少奶奶当家,跟着我,让你受委屈了。”

    伸手掩住丈夫的嘴,感受到他温热的气息,何氏满心镇定的说道:“蕊兰不悔……”

    两人眼中,尽是浓浓的温情,不一会儿,帐内又响起了动人炽热的喘/息呻/吟声。

第十三章 背影

    本以为大哥回来,兄妹几人能像从前一般欢聚一堂,可慕容言却愈发的忙碌起来了,白日里要去军营,晚上又时常有应酬,除了刚回来的那日,其它时候,竟很少能在清凉阁或是明徽园的饭桌上看见他。

    而这一阵子,慕嫣然在柳氏面前絮絮叨叨的说了好多,大意就是希望她振作起来夺回掌家的权利,即使不为了自己也要为了儿孙们,眼看着柳氏的情绪一天天的有了缓和的迹象,慕嫣然的心里,也慢慢的浮起了一抹欣慰,只等着慕容言等人在场,兄妹齐心的说服母亲,以免夜长梦多,

    可是想到沈氏在慕老太太面前十几年如一日的温和孝顺,慕嫣然的心里,也不自禁的泛起了一丝忐忑,如果慕老太太支持沈氏掌家,那自己的母亲,又该以怎样的名目夺回掌家的权利?

    沈氏的父王是浏阳王,虽远在藩地,可都城里,毕竟还有个做太后的姑姑,想当初沈氏能从如夫人一跃成为平妻,这位太后可是起了关键作用的,由此可见,太后对沈氏是偏颇的。

    而自己的母亲,没有了父亲的重视,今后做出的每一个决定,怕都是艰难的吧?

    尽管面前有很多的未知之数等着自己,可慕嫣然从未后悔在母亲面前说过的话,有她和哥哥们在,慕府便只能有一个当家做主的女主人,那就是她的母亲柳氏。

    想到此,慕嫣然越发觉得时间不能再耽误下去了,一定要尽快和慕容言找时间,一起去母亲面前,让她尽早下决心。

    歇了午觉起来,顶着大大的日头,慕嫣然带着紫云和紫月到了清凉阁。

    何氏正躺在凉席上轻轻的拍打着睡得香甜的儿子,看见蹑手蹑脚走进屋的慕嫣然,便立刻知道了她的来意,指了指翠竹苑,她轻声说道:“你大哥在翠竹苑呢,寻父亲说事去了,一会儿又要回军营里去,若是不急,你便留话给我,等他晚间回来了我带话给他,若是急,只能你自个儿去翠竹苑找他了,这个时辰,估计他要和父亲说的事情也说完了。”

    点了点头,慕嫣然俏皮的趴到床上捏了捏榕哥儿的小脸蛋,又轻轻的下了床转身出去了。

    从清凉阁出来,绕过一条长长的花廊,穿过了月亮门,便是翠竹苑了。

    一边侧头看着院落里的那几棵据说已经长了百年的古树,慕嫣然一边朝父亲的书房正厅走去。

    走在屋外的走廊上,远远的听见书房里有说话声,慕嫣然停下了脚步。

    果然,不大的会儿功夫,正厅内的门打开,日常跟在慕昭扬身边伺候的阿福从内里闪身出来了。

    看见慕嫣然站在门口,阿福沧桑的脸上露出了一抹老人特有的慈祥笑容,要知道,慕嫣然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

    “福伯伯……”

    展颜一笑,慕嫣然看着来人轻声唤道。

    脸上的皱纹愈发明显了,阿福笑着说道:“小姐可是来找老爷的?那要等一会儿了。”

    摇了摇头,慕嫣然轻声说道:“大哥可在?我是来找他的呢……”

    点了点头,阿福指了指茶水间旁的侧厅,轻声说道:“那小姐去侧厅里坐一会儿吧,大少爷估计还得一阵子呢。”

    笑嘻嘻的应着,慕嫣然跟在阿福身后,进了侧厅。

    规矩的坐在藤椅上,看着阿福抓了自己最爱喝的雨前龙井放进紫砂壶里煮,慕嫣然随口问道:“福伯伯,爹爹的书房里还有其它人在?我方才没听到大哥的声音,但是听到有陌生人在呢,爹爹有客人来了?”

    端了热茶过来递给慕嫣然,阿福笑着说道:“说是客人吧,但也不全算,卓公子在府里住了有几日了,只不过他平日里不怎么出翠竹苑的门,所以如今府里的人怕是都还没见过他呢。”

    “哐啷”一声,慕嫣然手里的茶碗从手中落下,打翻在了案桌上。

    “小姐,你没事吧……”

    急急的从一旁跑过来,看着从桌上倾泻而下的热水,紫云慌乱的拿手帕掩着,生怕落在了慕嫣然的裙裾上烫到她。

    “哦,没事,不小心烫到手了,没拿稳,不碍事的。”

    掩饰一般的站起身,看着紫云和紫月收拾案桌,慕嫣然的脸上,闪过了一抹惊慌。

    这些日子没听有人提过他,还以为他仍旧在举生堂,不成想,会在这个时候遇见他,慕嫣然的心里,有些微微的害怕。

    转过身,带着一抹歉意的笑容,慕嫣然看着阿福低声说道:“福伯伯,浪费了您泡的好茶了……”

    “哈哈,不碍事,壶里还有,小姐没烫到手就好。”

    说罢,阿福转过身,重新沏了一杯茶端给了慕嫣然。

    小口的饮了一口茶,慕嫣然故作不知的看着阿福问道:“福伯伯,那个卓公子,已经搬进翠竹苑了吗?”

    点了点头,阿福说道:“搬进来已经有几天了,不过除了有问题请教老爷,其它时候他都不怎么出门,顶多是在院子里走走,所以小姐才不知道。”

    “爹爹很喜欢他吗?”

    一脸小儿无知的模样,慕嫣然忽闪着大眼睛问道。

    正要说话,正厅门口,传来了慕昭扬的声音。

    “言儿,别成日里就知道耍刀弄棍的,学问也是要做的,书中自有黄金屋,以后有不懂的地方,你可以和远之多讨教讨教,他懂得可不比你少。”

    “恩师言重了,弟子的学问不足挂齿,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地方。”

    清澈直爽的声音,让人一听就生出好感,可慕嫣然的心里,却泛起了阵阵冷意,前世,他便是这样的温文尔雅,和煦如风,可他的心里,也是这样嘛?

    轻轻的走到侧门处,慕嫣然躲在门背后,一双眼眸紧紧的看向说话的地方。

    正厅门外的石阶边,慕昭扬一脸笑容的看着面前的两个人,而慕容言眼中,此刻泛起的,也是浓浓的欣赏。

    看着慕容言眼中的炽热,慕嫣然的心里,竟有些微微的酸涩。

    前世时,慕容言对卓远之甚是看重,在他眼里,卓远之是文才卓著见识不凡的人,而且没有其它文人那种让人不喜的迂腐。后来卓远之高中状元,慕容言竟像自己高中一般的得意,逢人便夸。及至卓远之求亲而慕昭扬又应允,慕容言眼中,那个即将成为自己妹夫的人,已是这世间光辉夺目唯一能匹配他妹妹的人。

    可是大哥,此时此刻,你能想到,有朝一日是他害的你尸骨无存吗?

    眼中带着一丝不甘的温热,慕嫣然狠狠的盯着那个一身月白长衫的背影。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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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万千宠爱的名门嫡女,他是宰相门下的得意门生,都道是佳偶天成。 一句诺言,她为他洗尽铅华,梦醒后,才发现,原来自己只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 棋子,抑或是,弃子...... 重生后,庭院依旧。 这一世,花开花落,云卷云舒,看她如何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为自己谋一个锦绣华年。贵女反攻记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贵女反攻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贵女反攻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