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九章 稚语
锦盒里,是一个用木板做的院落,朱红的宫墙,漆黑的屋顶,院子里虽然有些空旷,可那个品字状的苗圃,却让贺启暄和慕嫣然一眼就认出,那是瑞安宫。
蕾儿和瑜哥儿生辰的时候,贺启暄和慕嫣然也是用木板搭救了一个小房子送给瑜哥儿,小家伙喜欢的不得了,如今,许是知晓了瑞安宫是贺启暄和慕嫣然在宫里住过的宫殿,小家伙便起了心思,做了一个缩小的瑞安宫送给贺启暄做生辰礼物。
虽看起来有些笨拙,可贺启暄的心里,却是浓浓的欣慰和欢喜。
“我还奇怪,七月怎么没收到信呢,怕是儿子就等着这一日,所以赶在你生辰前送来了信和礼物。”
手指摩挲着苗圃里的嫩绿色绒毯,慕嫣然笑道。
“爹爹,弟弟的手真巧……”
感叹的说着,珠儿和蕾儿站在一旁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个木制瑞安宫。
“不知晓等到下个月我过生辰的时候,儿子会不会这么贴心……”
吃味的说着,慕嫣然抬眼瞪了贺启暄一眼,拿起了锦盒里的一封信。
厚厚的一叠素笺纸,慕嫣然拿在手里,唇边已经沁出了暖融融的笑意,可打开才看了几眼,顿时就有些不高兴了。
“怎么了?”
仍旧是熟悉的字迹,仍旧是瑜哥儿活泼的口吻,接过她手里的信看了几眼,贺启暄捧腹大笑。
“爹爹,娘,这是儿子送你们的生辰贺礼,很熟悉吧?儿子和玉姨母花了一个月的功夫才做好呢,爹爹和娘不能嫌弃太粗陋哦。”
“娘,要怪就怪你的生辰比爹爹的晚,否则,儿子定然也会准备一份大大大大的贺礼送给你,娘。我好辛苦啊,要起很早去上书房。等回到乐清殿用了午膳,下午不是陪大皇子哥哥说话,就是临帖,娘,我好想跟你一起去放风筝。去看团团。”
“娘,等明年您过生辰,我一定会送一份你最最喜欢的礼物给你……”
……
知晓儿子这是在使苦肉计,慕嫣然有些哭笑不得。
一边。却夺过玉太嫔的书信看了起来。
如从前一样,玉太嫔事无巨细的说着瑜哥儿每日要做的事,知晓瑜哥儿方才并没有夸大其实。慕嫣然心内早已无碍,嘴上,却依旧有些不忿的说道:“怪不得人总说女儿是娘亲的贴心小棉袄呢,这儿子果然不如女儿许多。”
慕嫣然的话,惹得贺启暄哈哈大笑。珠儿和蕾儿,也都躲在贺启暄身后偷笑不已,一边,却还争先恐后的要去抢贺启暄手里的信,想知道弟弟如今是怎样的情形。
看完信。又收好了那座木制的瑞安宫模型,慕嫣然和贺启暄并排走在一心堂的院子里散着步。
月明星稀。鸟雀轻鸣,空气里,漂浮着淡淡的桂花清香,偶尔还能听到后院荷池里的蛙鸣声,天地间,一切都显得那么静谧动人,让人不由的便心生宁静。
“我想,当初你的坚持是对的。”
深吸了口气,慕嫣然仰头看着天上璀璨的星辰轻声说道。
反手握住慕嫣然的手,贺启暄笑道:“也不是我的坚持,咱们没得选,不是吗?
“可是,你对皇上,似乎很有信心。你觉得,他能护住瑜哥儿,对吗?”
转身看着贺启暄,慕嫣然扬声问道。
皇宫那样一个地方,就连宛贵妃这样浸淫其中几十年的人,都没有办法保护自己,保护自己幼小的孩子,而瑜哥儿,一个两岁的孩子,若是有人因为贺启暄这掌握了大梁兵马大权的藩王,想要从中做些什么而对瑜哥儿动手,是没有人能够抵挡的住的。
抿嘴笑着,贺启暄点了点头道:“从我开始懂事,清清楚楚的明白我是一个皇子,是天子的儿子的时候,我便从来没有动过要夺嫡,要坐上龙椅的念头。我想,终我一生,能做一个保卫大梁安定的大将军,那,就足够了。”
回头看着慕嫣然,贺启暄继续说道:“皇上,也是如此。从他懂事的时候,他就一直很努力的学习如何治国,他的眼睛,他的心,都是放在龙椅上,所以,他的脚步,也从未停歇的朝那里迈进。如今,他成功了,而他,是最了解我的人,所以,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帝王家,是没有真情的,而帝王之心,却最是多疑……”
喃喃的说着,慕嫣然的心里,发出了一声低叹。
“嫣儿,将来的事,咱们谁都说不清,可是,如今,他信我,我也信他,所以,只要这份信任还在,我们的目标,便是一致的。这,就是为什么我不争,却能轻而易举的得到我想要的,而庐王和焕王,费尽心机,却总是离自己的目标越来越远的真实原因所在。”
贺启暄沉声说道。
“只要这份信任在,瑜哥儿在宫里,便会安然无虞,对吗?”
心心念念的都是在宫里的儿子,慕嫣然问道。
“放心,瑜哥儿只是个孩子,皇上是他的皇伯父,无论何时,他都会安然无虞,你放心。”
贺启暄话语沉稳的劝道。
两人手挽着手在院子里一圈一圈的散着步,而头顶,一弦弯月渐渐升至半空,给这寂静的夜,多了几分迷离。
乾安殿里,景熙帝批阅着手里的奏折,不时的,便会抬头看看并排坐在案桌后临帖的两个孩子,不自然的,脸上的肃穆,便柔和了几分。
“父皇,我写完了……”
放下手里的笔,大皇子捧起案桌上的宣纸走到了景熙帝面前。
“拿来给朕看看……”
从大皇子手中接过那张宣纸,景熙帝逐字逐句的看着,放回面前,转头看着他问道:“来,背一遍给朕听听。”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
童声清脆,大皇子学着平日里夫子教授时的模样,一字一句诵念的极是清晰。
听大皇子诵完,景熙帝满意的点了点头,一转头,便见瑜哥儿也写完了大字,提着手里的宣纸走了过来。
接过来看完,让瑜哥儿过去吃糕点,景熙帝指着最后一句问道:“君子慎其独,可知晓,是什么意思吗?”
点头应着,大皇子朗声说道:“父皇,夫子讲过的,儿臣记得。君子慎其独的意思就是,道德高尚的人,即便是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也要谨慎细致。”
站起身走到大皇子身边,景熙帝欣慰的拍了拍他的头嘱咐道:“对,你说的很对,所以,日后跟夫子学习时,要更加认真,知道了吗?父皇希望,你将来也是一个谨慎细致,道德高尚的人,明白吗?”
“父皇,儿臣明白,谢父皇教诲。”
大皇子应道。
景熙帝松开手,正要转身,却看见瑜哥儿呆呆的拿着糕点,小脸上也透着一份仔细,似是在思索自己父子二人方才说过的话。
笑呵呵的走到瑜哥儿身边,景熙帝伸手在他脑门上弹了个爆栗,“想什么呢?你最爱的软玉糕,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放下手里的糕点,跳下椅子,瑜哥儿一脸不解的问道:“皇伯父,你说,我爹爹是君子吗?”
“你爹爹?他自然是君子啊……”
景熙帝招了招手,示意大皇子过来坐,自己也径自坐在了瑜哥儿身边。
“可是,爹爹不谨慎,也不细致,他总是犯错,总是粗心,而且爹爹总是和夏侯老爷爷他们一起算计云都城里的贪官富商,这样的爹爹,也是君子吗?”
认真的说着,瑜哥儿吐了吐舌头,咧嘴笑道:“当然,不论是那样的爹爹,都是最好的爹爹,爹爹是盖世大英雄,是了不起的大将军。”
不知道自己两岁的时候,是在母后身边撒娇痴缠,还是在上书房里揪着夫子的胡子胡闹,看着面前的瑜哥儿,景熙帝一时间有些感慨。
过了许久,见大皇子和瑜哥儿还盯着自己看,景熙帝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欠他们一个回答。
轻咳了一声,景熙帝看着瑜哥儿说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爹爹不谨慎也好,不细致也好,可是他没有做出危害别人的事,所以,君子慎独,只要好好的约束自己,能做出大善事,为更多的人谋福祉,便是好的。就像你爹爹算计云都城里的那些富商和贪官污吏,那你说,那些富商和贪官污吏,是好人还是坏人?”
“坏人。”
大皇子和瑜哥儿异口同声的说道。
“所以,算计他们,好处都会落在百姓头上,这,便算不上的算计了,你爹爹一心为了百姓,便是大大的君子。”
眼中含着赞赏,景熙帝拍了拍瑜哥儿的头道。
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瑜哥儿的脸上透出了一抹欣喜的笑容。
“皇伯父,那皇爷爷和皇伯父,就是这天下最大最好的君子,对吗?”
瑜哥儿仰头问道。
神思一顿,景熙帝的眉目间,闪过了一抹怔忡,过了一会儿,他仰头笑道:“你皇爷爷,自然是天下最大的君子,而朕,将来也会是。”
第六百六十章 改良
天气渐渐的凉爽起来,云都城里,暗香浮动,比春夏时节多了几分旖/旎动人。
没了闷热的日头,还可以抛开纸伞和帏帽,一时间,街上多了许多靓丽窈窕的身影,慕嫣然带着珠儿和蕾儿坐在仙客居的雅座中,透着打开的窗户张望着楼下人来人往的喧嚷,心情不由的也放松了几分。
“娘,明儿就是中秋节了,弟弟一个人在宫里,会不会很可怜?”
珠儿趴在窗边看的高兴,蕾儿走到慕嫣然身边,拽着她的手低声问道。
心口一滞,慕嫣然的脸上,显出了一抹黯然,过了片刻,她将小女儿抱在怀里说道:“中秋呢,是团圆佳节,到时候,外祖父和你舅舅们,一定会接弟弟到外祖父家去过中秋,到时候,很多人在一起呢,瑜哥儿不会孤单的。”
见女儿听的将信将疑,慕嫣然掰着她柔软的小手指算道:“太外祖母,外祖父外祖母,三个舅舅舅母,还有哥哥姐姐们……到时候,大家都聚在大花厅里用膳,就像咱们王府的大花厅一样大,要坐十几张桌子才坐得下,可热闹着呢。”
像是终于放心了,蕾儿长呼了一口气,偎在慕嫣然怀里问道:“娘,那咱们什么时候去看弟弟?”
“我们……”
话到嘴边,才发现连自己也期盼着那个答案,慕嫣然抱紧女儿摇晃着说道:“等到回了府,咱们去跟爹爹说,让爹爹带咱们去。好不好?”
“嗯。”
乖巧的点着头,蕾儿从慕嫣然身上下来,又跑到珠儿身边去玩了,而慕嫣然坐在锦桌旁。神思又陷入了怔忡。
秋风清凉月圆夜,放完了烟火,贺启暄和慕嫣然带着两个女儿。一家四口坐在院中,看着头顶的圆月,说说笑笑的极是热闹。
哄睡了两个孩子,慕嫣然和贺启暄漫步走在院中,霜华一般清冷的夜色映照在二人身上,平白的多了一份萧索。
知晓慕嫣然心里在想什么,贺启暄柔声哄道:“等到过年时。我就上折子给皇上,毕竟,军中的事是马虎不得的,需要对接的地方许多,到时候。只要皇上批准了,咱们一家就去都城过年。到时候,不但能看见岳父岳母和老太太,也能看到瑜哥儿,咱们一大家子人其乐融融,好不好?”
“真的,你没骗我?”
一脸的不可置信,慕嫣然侧眼看着贺启暄问道。
呵呵笑着,贺启暄爽快的应道:“自然是真的。我何时骗过你?”
想想也是,慕嫣然抿嘴笑着,心中越发的盼着时间过的快些,再快些。
文雅竹跟着尹浩武去了通州任上,文雅娴又有了身孕,从前那般三人坐在一起说笑的美好时光一去不复返。慕嫣然的日子,顿时无聊起来。
想要找点事情给自己做,慕嫣然顿时想到了藩篱货船上的那一批货物。
第二日一早,白掌柜领命前来,行了礼后开门见山的说道:“王妃,六月份从藩篱岛运进来的那一批货物,如今已经在各个店铺摆上货架了,卖的都极好,这儿有两个小物件,是其中卖的最好的,小的今儿拿来您瞧瞧。”
说罢,白掌柜将手里提着的小锦盒,递给了白薇。
打开锦盒,看着其中小巧如手掌一般大的物件,看着上面精致的八瓣梅图案,慕嫣然心里,先就多了几分欢喜。
这是一个圆形的小盒子,从大小来看,倒像是胭脂盒子。
待到拿在手中打开来,慕嫣然顿时眼中一惊。
盒子里,正如慕嫣然所猜测到的,是一盒胭脂,可让人咂舌称奇的,却是盒盖上方,那儿,嵌着与胭脂一般大小的镜子。
而那镜子,却是地地道道的洋货。
从前在都城里时,外番进贡送进皇宫的贡品中有一些,皇后赏给了后/宫一些得宠的妃嫔。贺婉茹从皇后那儿得了一块,喜欢的不得了,又央着多要了一个,分给了慕嫣然。
此刻看着这熟悉无比的东西,慕嫣然顿时兴致大增,“这是那藩篱商人带来的?”
摇了摇头,白掌柜有些得意的说道:“回王妃的话,藩篱商人带来的,只有这胭脂盒子,因为那块镜子,所以格外畅销。至于这里面,可以装胭脂水粉,都是咱们王府自己的铺子里做的,如今,这才是刚做出来的成品,拿来给王妃过目的。”
“极好的主意呢,谁想出来的,可见是花了心思的……”
赞不绝口的说着,慕嫣然合住胭脂放在一旁,有些迫不及待的打开了另外一个锦盒。
一排透明的小瓶子,都是一样的形状,可里面装着红黄蓝绿的汁液,拿在手中把玩着,极有意趣。
见慕嫣然放在眼前摇晃着看着,白掌柜介绍道:“王妃,那藩篱商人说,这叫香水儿,也就是咱们平日里说的香料,是一样的功效。只不过,咱们的香料,都是用来熏衣服,所以才会有阵阵香风,而他们这香水儿,却一喷即用。王妃可以试试……”
听了白掌柜的话,慕嫣然打开了小瓶子,滴了几滴香水儿在丝帕上,顿时,不止丝帕,便是整个议事厅里,都弥漫起了一股袅娜的香气,勾人心魄。
“卖的极好?”
唇边泛起了一抹满意的笑容,慕嫣然将那香水瓶子放回锦盒里,看向白掌柜问道。
“正是……”
点头应着,白掌柜合不拢嘴的说道:“货物运到云都城的时候,我们几个掌柜的碰了个头,这些东西,大头儿都运到了相应的铺子里,不过,花容月色经营首饰和成衣,来往的女客极多,所以,小的自作主张,各留了一百套,没想到,卖的极好,不到一旬,便断货了。”
“价格呢?不贵吧?”
虽然一百套香水不是什么大数目,可来往于花容月色的女客,也都是些大方的人,想必不是什么难事,慕嫣然随口问道。
“回王妃的话,这香水儿,一瓶十两银子……”
白掌柜笑呵呵的答道。
“十两?”
慕嫣然有些惊诧的说着,竟觉得自己似乎听错了,见白掌柜点了点头,慕嫣然复又拿起了那一瓶香水打量起来。
十两银子,够一家四口的百姓吃用一年了。
“那这一盒,就要六十两银子。”
慕嫣然摩挲着那六瓶颜色不一的香水,有些感慨的低声呢喃道。
“回王妃,这一整套,一百两银子。”
一提到生意,白掌柜显得神采奕奕。
“怎么会?”
慕嫣然不解的问道。
“王妃,若是您,您会挑选哪一瓶?要知道,这六瓶颜色不一的香水儿,每一瓶的味道都不一样,可细细闻起来,每一瓶的味道,也都极讨喜,依小的来看,夫人小姐们,都是极喜欢的。”
白掌柜轻声说道。
“我?”
见白掌柜问自己,慕嫣然回过头去,打开每一瓶细细的闻了起来,果然,如白掌柜所说,每一瓶的味道,都是不同的风格,或浓郁,或清雅,可每一瓶都让人不忍放手。
犹豫了许久,都定不下来自己会选择哪一个,慕嫣然顿时有些明白白掌柜的意思了。
“小的当日留下了一百套,是打算拆开来卖的,因为这价格,是请了行家评估得来的,一套六瓶,总价五十两,单卖的话一瓶十两。当日,小的也觉得,一百两银子,怕是不会有人愿意买。谁知道,打从第一瓶开始,那些夫人小姐们,便都决定买一整套,倒是还没人买过单独的一瓶呢……”
白掌柜一脸得意的说道。
“那成本呢?那藩篱商人给你们的价格是多少?”
心中愈发存了几分好奇,慕嫣然开口问道。
“王妃听到,定然会吃惊的,便是小的知道的时候,也着实大吃了一惊。”
白掌柜笑道。
见白掌柜卖起了关子,慕嫣然猜测着问道:“做生意,能赚一半,便是极大的利润了,这套香水儿,咱们花了这么大的功夫从藩篱岛运来,怕是成本也在一半左右吧?四十两,可对?”
显然,慕嫣然猜错了,白掌柜的笑容显得得意非凡,“二十五两。”
面上的惊诧显而易见,慕嫣然笑着赞道:“这藩篱商人,还真是会揣摩咱们大梁女人的心思呢,这样的东西,怕是那些夫人们一见就迷上了。再说又是大梁不常见的东西,买来送人,也是极好的,一百套,还当真是少了……”
“是啊,六月份送来的东西,除了琉璃座钟那样的大物件还都压在库房里,这些顺手捎带过来的小玩意儿,却都已经所剩无几了。”
白掌柜仔细的回禀道。
藩篱商人运来的东西,慕嫣然没有一一过目,都是白掌柜和严掌柜在筹谋调度,可今日,仅白掌柜带来的这两件,慕嫣然便觉得有些出乎意料,也让她有些大开眼界,一时间,慕嫣然的心里,对那些从藩篱岛运来的东西,存了许多期待。
“既然如此,可见这条路子是走得通的,你和严掌柜商议一下,尽快斟酌出个妥当的人选,下回那藩篱商人来,便引荐他们见面,自此以后,就由专人负责,你们啊,都只要做好自己手头上的事就好,以免为此分心。”
慕嫣然思忖着说道。
点头应下,白掌柜抬眼说道:“王妃,小的手头上,倒是有个合适的人选。”
第六百六十一章 举荐
“王妃可还记得,前些日子花容月色有几个伙计和师傅辞工去了另一家铺子的事?”
白掌柜问道。
点了点头,慕嫣然犹疑的问道:“白掌柜要举荐的人选,莫不是他们中的其中一个?心智不坚的人,我是决计不会用的。”
连连摆手,白掌柜认可的说道:“王妃放心,这样的事,莫说是花容月色,便是其他几家铺子,也不会再发生。上次八位掌柜的聚集在一起,这件事小的便说出来跟他们参详过,如今,这八间铺子明面儿上没什么关系,可私下里,也算是王妃在郓州商铺的老字号了,等将来店铺多了,这规矩,自然就要严厉些,所以,掌柜的们商量好了,只要是做了错事从咱们铺子里被逐出去,抑或是自己请辞挽留未果的,今后即便再有机会,也不会收留这样的人。便是伙计,要考校的第一点,也是忠诚。”
白掌柜说的一清二楚,慕嫣然点头应着:“便是要如此。做人做事,都在一个诚字,真诚,忠诚。机不机灵还在其次,最重要的,要忠诚。”
说罢,慕嫣然疑惑的问道:“那白掌柜说的,是……”
“高培安。”
白掌柜轻声说道。
在脑中思索了一遍,似是不记得有这样一个人,慕嫣然有些狐疑的看向白掌柜,见他解释着说道:“高先生是小的昔日的同窗,后来,小的几次考进士都未考中,才帮别人打理生意,继而做起了掌柜的。而高培安,则是永成十六年的进士,但是他那人为人耿直,得了功名后又不愿意为官,四处云游。直到近日,才在云都城安定下来,如今,在替他一位故友打理落凤山庄。”
“落凤山庄。高管事?”
提到落凤山庄,慕嫣然顿时知晓白掌柜说的是谁了。
“正是。”
白掌柜笑呵呵的应道。
两次到落凤山庄,高管事留给慕嫣然的感觉都极好,他态度不卑不亢,却又如春风拂面,即便他只是一个小小山庄里的管事,可相处起来。却也如故交好友一般的闲适,给彼此的感觉,都很舒服。
“白掌柜与高管事是昔日的同窗?那这件事,便劳烦白掌柜了,先去探探口风,若是他有这个意愿,那便再好不过了。”
对高管事的能力,慕嫣然似是极有信心。当即便拍板定了下来。
领了命,白掌柜转身出去了,慕嫣然吩咐了白薇和佩云将桌上的两个锦盒收好。一行人起身回了一心堂。
花容月色的生意,渐渐的有了起色,这其中,自然有那两个稀罕物件的功劳,而另一个原因,自然是越来越多的首饰样子。
东大街仿制着花容月色开张的那间铺子,虽慕嫣然没让人去打听是什么来历,可大抵也知晓,定然也有什么非同一般的背景,后台兴许就是云都城哪位官老爷。抑或是贵夫人。而那人,想来不知道花容月色的背景是慕嫣然,所以打定了主意,即便自己是仿制,对方也不敢寻上门去找他的麻烦。
而花容月色,得了慕嫣然的示意。与其他几间店铺的掌柜的互相之间都议定了店铺的规矩,一应按着同行业内的标准定了合约,所以,这样的事,也只会发生这一次,慕嫣然也懒得再去计较。
如今,白掌柜又凭着多年的人脉,多聘请了几位设计首饰图样的师傅,花容月色里首饰,总是最新的款式,哪怕价格高,云都城里的夫人小姐们,却也舍得花那个钱,所以没多久,那个自以为压低了价格就能胜过花容月色的店铺,已经门可罗雀。
打听来这些消息的时候,慕嫣然并没有什么反应,反倒是知晓内幕的闵夫人颇是高兴。
“王妃性子好,要是换了妾身,非要去把那家铺子的幕后东家都给挖出来,打得他们落花流水,再也不敢这么对着跟妾身干。”
闵夫人颇有些不解气的说道。
抿嘴笑着,慕嫣然斜了她一眼问道:“然后呢?等着云都城里的人暗地里说我仗势欺人?花容月色如今生意红火,可不是仗着宣王府的势……”
“那倒也是。到底说王妃宰相肚里能撑船呢。”
拍马的说着,闵夫人毫不客气的看着慕嫣然说道:“王妃,如今花容月色里人来人往的,有三成,就是每日去打听那香水儿什么时候到货的,妾身好歹也是为花容月色出过力的,虽不指着王妃能送妾身一套,可到底让掌柜的给妾身留几套啊,要不然,按花容月色的号牌,妾身能买到,怕是要到三个月以后了……”
知晓那香水儿紧俏,却没想到紧俏成了这般模样,慕嫣然笑道:“这云都城,能买得起一百两银子的香水儿的,怕是也没多少户人家吧?按着花容月色的账本上来看,这一个多月,都卖出去三百多套了,难不成,她们都用着香水儿沐浴的不成?”
打趣的说着,闵夫人也感到惊讶,“妾身也不知,从前只是知晓有这么个玩意儿,却也不想去凑这热闹,可如今愈演愈烈,妾身也好奇着呢。”
心中得意,慕嫣然面上却丝毫未显,一边挥手吩咐了紫云去准备,回过头来看着闵夫人说道:“前几日,掌柜的来说那东西卖的好,我已经让他送来了六套,今儿你便带两套回去,另外,帮我捎两套给廖夫人,不管喜不喜欢,全是我一份心意……”
“那妾身就不客气了,谢过王妃。”
方才说,也就是凑个热闹,想着东西卖得好,哄慕嫣然高兴,却不成想慕嫣然真给自己准备了,闵夫人只觉得心里暖和面上有光,忙不迭的起身谢了。
送走了闵夫人,慕嫣然笑着说道:“这东西,我本来都没放在心上,却真成了好东西,那剩下的两套,让白薇送去总督府给舅母吧,图个新鲜……”
说罢,慕嫣然起身去了后院。
第二日一早,白掌柜进来回话,同来的,还有高管事。
再见高管事,慕嫣然面上便多了几分亲和,“当日在落凤山庄见先生,便觉得身上全是儒雅的书卷气息,不成想,竟没看错。让先生沾染铜臭,倒是有些如墨斯文了,先生莫怪。”
“王妃过奖了……”
谦虚的说着,高管事笑道:“若是没有商人,大梁也不会有今日这般繁华昌盛,可在下若是做了官,如今,怕是更加迂腐不堪了。这么多年,在下在外头游历了几年,这性子愈发野了,能谋个喜欢的事情做着,养家糊口造福他人,也是件好事。”
“造福他人?”
高管事的话,透着几分看透了世事的淡泊,可慕嫣然,却仍旧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了几分抱负,慕嫣然抬眼看着他问道:“在落凤山庄里做个管事,除了那儿的东家,还能造福于谁?高管事此话,颇有玄机啊……”
长叹了口气,高管事素正了脸色问道:“落凤山庄的前身,王妃可知晓?”
知道落凤山庄,还是从文雅娴口中,慕嫣然并未深究过,此刻高管事问起,慕嫣然摇了摇头道:“只知晓是旁人的私家园林,后来被人购买整修了一番,才有了如今的落凤山庄。”
点了点头,高管事有些沉重的说道:“落凤山庄之前,那个地方叫快活林,有人想效仿昔日的乐园,但是又怕一下子规模太大收不回本金,所以,才打算一点点做起,快活林,便是落凤山庄的前身。那之后,快活林夜夜笙歌,被逼死的姑娘也好,一夜落魄的富家子也罢,比比皆是,那西凤山的后山,险些化作一座坟场。”
高管事的话,让慕嫣然心中一惊。
就像喜和怒,哀和乐总是相辅相成一般,这世上,有欢声笑语的地方,自然也会有幽怨低泣。乐园那样的销金窟里,闹出人命的事,自然也不再少数,可因为那儿极大,俨然一座独立的城堡,只要那儿的管事有能力,和华阳城的官员打好交道,足以将那儿的龌龊事尽数都遮掩起来。
可快活林,却不一样。
首先,它不够大,其次,那儿的东家,没有乐园和乐夫人一样拥有那样雄厚的背景,所以,在闹出了越来越多的人命以后,快活林的下场,注定会以悲剧结尾。
“华先生,是在下在游历过程中结识的一位隐士,他生平最爱行侠仗义,做的,却不是劫富济贫这般只能顾及到眼前的小事。在下和华先生结伴同行了一段日子,后来,得知了快活林因为经营不善而要转手的时候,华先生毅然决然的买下了快活林,然后改造成了如今的落凤山庄。”
高管事轻呼了口气,看向慕嫣然说道:“如今,王妃可明白在下的意思了?”
很多东西,只看一面,未必会觉得他是对的。可是两相比较,有了快活林这样不法的前身,落凤山庄,不但给云都城提供了一个休闲的好去处,也避免了会有第二个快活林的发生。所以,造福一方的说法,如今看来,也并无不妥。
柔婉的笑着,慕嫣然点了点头,看向高管事问道:“那高管事,为何要离开落凤山庄?”(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六百六十二章 造福
“若在下说,在下几年前便有过与藩篱岛通商的想法,王妃可信?”
高管事一脸认真的抬眼看着慕嫣然问道。
神情一怔,慕嫣然点了点头,“那为何没成功?”
似是有些无奈,高管事苦笑着说道:“那已经是三四年前的事了。当时,在下在一家布庄里做掌柜,偶尔到沛城码头去提过一次货,才知晓了藩篱通商的事情。后来,在下颇花费了些功夫来钻研此事,事后,也与东家协商过,东家答应了。当时,我们议好,将布庄里的刺绣贩去藩篱,再从藩篱采买一些轻纱回来,定金也都交了。藩篱商人最讲信誉,按着协议的内容,将轻纱采购了回来,可因为价格太高超过了东家的预想,临阵退缩,虽定金泡了汤,可受损失最大的,却是那藩篱商人。此事最后不了了之,在下也是自那以后,再度游历四方,所以才绝了这替人打理生意的念头。”
“所以,此次之所以高先生愿意来,便是因为藩篱岛通商的缘故,而并不是因为王府,对吗?”
慕嫣然问道。
点了点头,高管事的面色,并无一丝惶恐,反而多了几分淡定的坦然。
“高先生果然坦荡,既如此,那此事便算是有个好的开始了,具体的细节,高先生与白掌柜,以及另外接洽过那位藩篱商人的掌柜的谈就是了。我只有一句话:用人不疑。所以,凡是与藩篱岛通商有关的生意往来事项,便都交予高先生全权处理。等到了年尾时。我会邀所有店铺的掌柜的到此一聚,而高先生所负责的那一块,自然也会纳入考核的范畴。做得好,就如同其他几位掌柜的一般。自然会有诸多奖励,若是不好,虽然不会有惩罚。但是,后来者居上,高先生的职位,自然也会被人顶替,希望先生能够谅解。”
慕嫣然坦言说道。
“王妃如此甚好,在下感激不尽,定会竭诚促成此事。在下也不愿意说太多。一切,只待年底时再看,到时候,自有分说。”
做生意最是好考校一个人的能力,赚了还是赔了。抑或是赚得多还是少,都可以考量,所以,高管事的一句“只待日后分说”,却是再恰当不过的。
如是想着,慕嫣然颔首示意,此事,便这么定下了。
吩咐了白掌柜将高管事引见给那些以后会有货物往来的店铺掌柜,慕嫣然让王大全送他们出去。自己则在议事厅精心思量了许久。
待到王大全返身回来,慕嫣然嘱咐道:“你派人去打听一下那位高管事的出身来历,一切务必要详实,若是与他所说的一般无二,那最好,若是不然。藩篱通商的事情,也定然不能只交到他手里。”
点头应下,王大全领命而去,慕嫣然起身带着白薇和佩云回了一心堂。
没几日,王大全送来了厚厚一叠的在案记录,包括高管事的生平籍贯,以及他出生后的一切事情,即便是他考取进士以后四处游历,也都有各地的文碟记录,绝对造不得假。
心中踏实,再一想到三四年前高管事便有过与藩篱通商的想法,慕嫣然愈发觉得他高瞻远瞩,颇有眼光,而如今,将这件事交给他去办,兴许,会是一个极好的契机。
一个造福一方的契机。
晚些时候贺启暄从军营里回来,得知高管事如今也为慕嫣然所用,颇有些趣意的笑道:“当日在落凤山庄见他,便觉得是个妙人,如今看来,果然有些意思。”
提起他说过的话,慕嫣然有些赞赏的说道:“他考取了功名,却不愿意做官,认为那只会让他变得更加迂腐,宁愿行商,我当时觉得他有些狭隘了,可及至听说了快活林的来历,才顿时觉得,他看待事物的角度,果然与旁人是不一样的。”
附和的点了点头,贺启暄轻声说道:“官场,是这天底下最黑暗丑陋的地方,即使你有一颗出淤泥而不染的心,浸淫的时日久了,怕是也只能空叹一句徒劳,所以,他倒是想得通透。”
官场有云,官官相护。
正如贺启暄所说,哪怕高培安是那株青莲,想要一心为民,可下属不响应,上级不支持,他的一腔热血,又能支撑多久?
“不过,他没有寻求解决的办法,而是选择不做官,自有闲散的过生活,未尝不是逃避世态,所以,此人有大智慧,却无小聪明。”
贺启暄下定论一般的说道。
抿嘴笑着,慕嫣然轻叹道:“如今,也只是请他帮忙打理生意罢了,左右与时局并无干系,所以,他的大智慧和小聪明,便看他自己如何使用了,而我,却只看结果。”
这样的慕嫣然,又何尝不是在逃避?
知晓她是在笑话自己,贺启暄也不戳破,戏谑的笑着,却是再未多说,将话题转到了即将到来的慕嫣然的生辰。
“过几日,我要去一趟宾州,你的生辰,怕是不能陪你过了……”
贺启暄带着一丝歉意的说道。
“你要去宾州?”
过不过生辰,并不打紧,慕嫣然的注意力,顿时牵扯到了他要外出的事上。
眉头轻蹙,贺启暄沉声说道:“那边的大营里,调度将士时,发生了轻微的兵变,虽说并不是什么大事,可我知道,他们要看的是我的态度,所以,与其这么频繁的发公文通书信,倒不如我亲自跑一趟,所以,我打算过几日就出发去宾州,王府里的事,就辛苦你一人操劳了。”
颔首应着,慕嫣然释然的说道:“如今,一切都极是顺遂,倒是也没什么事要我操心,倒是你,此去宾州,要多多注意才是。”
点头应下,两人在院子里散了会儿步,才回屋歇下。
第二日起身,慕嫣然便唤了紫云等人帮贺启暄收拾衣装,知晓贺启暄要远行,珠儿和蕾儿,也都有些依依不舍的,跟前跟后的说要给爹爹准备东西,一心堂里,因此而显得喧闹了许多。
八月二十六,一大早天还未亮,慕嫣然就服侍着贺启暄起身,用罢早膳送他出了门,看着慕风也跟在一旁,慕嫣然却没机会寻他说话,再回到一心堂,忙不迭的叫来了紫月吩咐道:“你去杨柳巷,让夏蝉搬回来住吧,慕风不在,她一个人也怪冷清的,回来住在拢雪轩,没什么事的时候,我们还能一起说说话儿。”
紫月还未答话,一旁,紫云已笑着说道:“主子,如今云都城里,旁人不知,内宅的夫人小姐们可都是知道,杨柳巷出了位慕医女呢,风公子的宅院,平日里人来人往的,可热闹着呢,奴婢估摸着,慕夫人是不会来的……”
“慕医女?”
知晓慕风身上的伤都是夏蝉治好的,却并不知晓她懂医术,此刻听紫云这般说,慕嫣然对这个称呼,也觉得有些稀奇。
慕风和夏蝉成亲以后,便住到了杨柳巷他们自己买下的那个小宅院里,每几日,两人会回来陪慕嫣然说会儿话,倒也亲和。
可夏蝉做医女这事,倒还真没人说起过。
“怎么回事?慕风也同意了的?”
慕嫣然招了招手,示意紫云跟自己说说清楚。
“慕夫人虽不是出自杏林世家,可她从前那位师父,据说是位医术极好的大夫,只不过,外头的人都不知道他的名号罢了。这么些年,慕夫人独居在山谷里,那儿的药草,她都极为熟悉,再加上她师父教授过的,她其实也算是小有成就了。这些日子,慕夫人虽未在医馆坐诊,却替左邻右舍的乡邻们瞧过病,她坐诊不收诊金,开好药方便让病人自去医馆抓药,据说医馆里的老大夫都说那药方开的极好呢。如今,不止是左邻右舍,那些高门大户里不方便请大夫去瞧的病,也都会请慕夫人去看,毕竟同是女子要方便的多,所以,一来二去的,慕夫人的名声就传开了。”
紫云将这其中的来龙去脉,仔细的告诉了慕嫣然。
久久没有说话,慕嫣然想及前些日子高管事说过的那一番话,结合如今夏蝉的举动,心中,大抵有了一个想法。
抬眼看着紫月,慕嫣然轻声嘱咐道:“你去杨柳巷,将夏蝉唤来,就说,我有事和她商议。”
紫月去了一个时辰,便带着夏蝉进来了。
一身湖绿色的家常对襟褙子,头上珠翠全无,可就那么站着,通身流淌着一股恬静清雅的气息,让人有些挪不开眼。
“姐姐,您唤我?”
走到慕嫣然身边坐下,夏蝉浅笑着问道。
“有个造福一方的想法,不知道你意下如何,所以要先问问你的意思。”
慕嫣然笑道。
“哦?姐姐莫不是想在云都城里开一家医馆,让蝉儿去坐诊?”
夏蝉狡黠的笑着问道。
心中暗叹夏蝉心思敏捷,慕嫣然笑着点了点头,“那你可愿意?”
莞尔一笑,夏蝉俏皮的说道:“姐姐都说了是造福一方的,蝉儿若是拒绝,岂不是有些扫兴?”
两人相视一笑,眼中尽是默契的欣慰。(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六百六十三章 踢馆
说做便做,慕嫣然请来了闵夫人,请她帮打听着找个合适的店铺,一边,让夏蝉把要准备的东西都列了单子,让人去采买准备起来。
闵夫人做事向来雷厉风行,没几日,便在北大街上找到了一家店铺,又过了几日,一家名为“百草堂”的医馆便正式开业了。
与旁的医馆一般无二,百草堂里除了坐诊的大夫,便是各式草药,可不同的是,夏蝉得了慕嫣然的授意,在医馆门口挂了大大的一张告示,上书“药到病除,分文不取”。
起先几日,医馆里空无一人,从门前经过的百姓,因为那句“分文不取”而觉得纳闷不已,甚至无人进门质疑一二,只臆测着许是招摇撞骗的江湖游医,靠着三寸不烂之舌骗些银两。
夏蝉每日虽然仍旧忙进忙出,可忙碌着的,仍旧是之前看过病的那些人,仍旧往返于云都城内的内宅之中,为那些夫人小姐们诊病。
家中瞧不起病的穷苦百姓,本着将信将疑的心态前来问诊,夏蝉也微笑以待,开好了药方抓好了药交给他们,笑语盈盈的送他们离去,一边与他们约好复诊的日子。那些原本没病却故意来捣乱的人,得到的草药中,却多了一味药,回去后多跑了几趟茅厕,心中暗悔自己本没有病就不该去占这小便宜。没几日,“慕医女”是杏林高手的事,在云都城里愈发响亮,百草堂内,渐渐的有人进出了,相比其他几家诊金极高的医馆,虽说仍旧有些冷清,可到底不似从前一般门可罗雀了。
“王妃这般,可真真儿是菩萨心肠呢,如今这远郊的贫苦百姓,都打听着往百草堂来呢,再也不是从前那般在医馆门口孤苦求助的模样了。不过就是可怜了慕夫人。每日这般辛苦,却分文不收。白白的劳累了自己的身子。”
秋高气爽,一心堂的屋内瓜果飘香,闵夫人吃完了手里的一片香瓜,看着慕嫣然和坐在下首处的夏蝉轻声说道。
释然的摇着头,慕嫣然满眼爱怜的看了一眼夏蝉说道:“我也是出一份力罢了。真正的菩萨心肠,是蝉儿才是。”
“不敢当王妃姐姐和闵夫人如此盛赞……”
羞赧的说着,夏蝉有些感慨的说道:“在山谷里独处了这么多年,一个人。倒也习惯了,一直觉得身无病痛是件极稀疏平常的日子。可回想当年,师父将我从山谷外带回去诊病的那些日子。再想起照顾夫婿的那些日子,才发现,原来,身体健康,才是人生在世最大的幸事。能无病无灾的终老。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夏蝉的话,让慕嫣然和闵夫人心中都产生了一丝共鸣,再想到从前到善恩堂看到的那些老人和孩子们因为病痛而显得不正常的肤色,两人都有些明白夏蝉的用意了。
“王妃姐姐信我,闵夫人又如此热心的帮我。我定然会好好打理百草堂,让云都城里的穷苦百姓都看得起病。吃得起药,再也不受病痛的折磨。”
夏蝉信心满满的说道。
淡淡的笑着,慕嫣然意有所指的说道:“你的性子,我是知晓的,事必亲为,不假手他人。如今无碍,我也由着你,赶明儿我派几个人过去帮你,有什么事,你就吩咐她们去做,这样以后有个什么事,也能互相照应着。到底以后也不能这样随心所欲的,以后,总的为自己个儿多打算些才是……”
慕嫣然的话,夏蝉一瞬间就明白了,面庞上当即就红霞突现。
羞赧的低下了头,夏蝉蚊呐的应道:“姐姐的好意,我晓得,定然会注意的。”
送走了闵夫人,慕嫣然让紫云取了五百两的银票出来递给夏蝉,柔声嘱咐道:“就按之前说的,百草堂的一应药草,你拟好了单子让人送来,我会安排人采买好了给你补过去,这些钱,是贴补你家用的,即便你从前坐诊不是为了养家糊口,可到底也不能让你劳累了。不许推辞……”
“姐姐,我不能要……”
执意推脱着,夏蝉摇着头说道:“姐姐,即便不开百草堂,我在家里也会坐诊,还得自己上山去找药草,比之从前,现在的我,已经轻松了许多。我怎么能拿姐姐的钱呢?再说了,去内宅里为夫人小姐们诊病,她们都会奉上丰厚的诊金,如今,我每月的诊金所得,比慕风的俸禄还要多,足够我们两个人过生活了,姐姐,真的不要了。”
慕风和夏蝉成婚至今,慕嫣然时不时的就会差人送东西过去,再加上慕风这几年省吃俭用积攒下来的银子,两人的小日子,如今过的和美至极。
见夏蝉执意不要,慕嫣然也不好再坚持,便让紫云收了起来。
说着话儿,眼看便到了用晚膳的时辰,夏蝉也不推辞,起身接过紫云手里的帕子,亲热的服侍着慕嫣然净手,两人说笑的功夫,院子里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主子,百草堂的丁香姑娘来了……”
出去看了一眼,紫月进来回话道。
丁香是善恩堂的一个孤女,自打夏蝉住进善恩堂的时候,两个人便十分要好,夏蝉给旁人瞧病的时候,丁香跟着学会了辨识药草。及至百草堂开业,夏蝉便请丁香过去相陪,平日里忙的时候打个下手帮个忙。夏蝉不在百草堂的时候,丁香便俨然是百草堂的二掌柜。
“让她进来吧。”
面上显出了一抹犹疑,看了不安的夏蝉一眼,慕嫣然扬声吩咐道。
“奴婢给王妃请安……”
见了礼,丁香站起身,面色焦急的看向站在慕嫣然身边的夏蝉,欲言又止。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知晓她有话和夏蝉说,想必一定是百草堂发生什么事了,慕嫣然急声问道。
“回王妃的话,方才夏姐姐刚一走,百草堂里便来了一伙人,直言要找夏姐姐瞧病,那些人瞧着气势汹汹的,哪里像是患病的人?可他们刁蛮至极,不但将百草堂门前排队要诊病的百姓都赶走了,还坐在了百草堂里,就等着夏姐姐回去,奴婢……奴婢不敢耽误,所以才来寻夏姐姐回去瞧瞧。”
丁香三言两语的说道。
知晓那伙人定是来捣乱的,慕嫣然欲吩咐苏管家去处理,还未开口,一旁夏蝉拦阻着说道:“姐姐,不若让我先回去看看,那伙人便是找茬,也要先挑出错来,如今,外头的人虽不知晓百草堂和宣王府的关系,可是忌惮着慕风,还有那些我瞧过病的贵夫人,也不敢拿百草堂怎么样,先等我回去看看再说,如何?”
夏蝉说的也有道理,毕竟,那些人指明了是来看病的。
如是想着,慕嫣然点了点头,一边,却吩咐了小平子带着两个人送夏蝉和丁香回去,免得百草堂里起了冲突,夏蝉等人应对不及。
用了午膳,慕嫣然依旧惦记着百草堂里的事,而小平子等人还迟迟未归。
“主子,您也别小瞧了慕夫人,她这些日子替那些夫人们瞧病,在云都城里声名好着呢,谁敢肆意找茬儿啊?若真是故意捣乱的人,只要花点功夫查一查,知晓这铺子是巡抚夫人张罗着寻到的,必定就不敢把百草堂给怎么着了,所以啊,您就放心吧……”
见慕嫣然担心,紫月宽慰的劝说道。
点头应着,慕嫣然起身朝内屋走去,没一会儿,小平子进来回话道:“主子,已经打听清楚了,那几个人,是云都城里有名的地痞,是去惹是生非的,不过,他们也不敢把慕夫人和百草堂怎么着,就是刁难了几句,奴才派人暗地里跟着了,发现他们跟云都城其它几家医馆的人有关联。”
小平子这么一说,慕嫣然心内大致有数了。
百草堂不收诊金,夏蝉在云都城内宅里又有这样的好声名,只怕过不了多久,其他几家医馆的生意,就要大受影响了,所以,那些人摸不准百草堂的后台是谁,才找了这几个地痞去捣乱,看看能不能摸清百草堂的幕后东家,以便再出后招。
“主子,慕夫人说了,这些事她能应付,请您别跟着为她操心了……”
小平子轻声回禀道。
心不在焉的点头应着,慕嫣然思忖着说道:“虽说不用操心,可若是成日都有这些人去捣乱,那些去瞧病的人,不是都给耽误了?”
“主子,奴才走的时候,慕夫人那儿,收到了云都城里六家医馆联名送去的战帖呢。”
小平子注意着慕嫣然的神色说道。
“战帖?”
有些惊诧,慕嫣然回头看着小平子问道。
似是想起了什么,站在一旁的紫云开口问道:“可是九月里的杏林大会?”
见小平子点了点头,紫云转过头看着慕嫣然说道:“主子,云都城里的各行各业,都有一个行会,就好比这百草堂,也有个杏林行会,每年的九月份,云都城里便会召开杏林大会,所有新入行的大夫,只有通过了考核,才会被云都城里的大夫们接受,否则,便会被认定没有行医资格,这是云都官府认可了的。所以,这战帖,也算是杏林大会的邀请帖。”
点头示意自己知晓了,慕嫣然笑道:“以蝉儿的本事,定然没问题。”(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六百六十四章 成名
一连数日,再未听到有什么纷扰从百草堂传来,那日的地痞骚扰事件,如丢在湖水中泛起的一圈涟漪,一晃而过,再无波澜。而关于杏林大会的事,慕嫣然却让小平子去仔细打听了一番,又让他去告诉了夏蝉,让夏蝉好生准备着。
转眼便到了九月里,每日里,慕嫣然一边盘算着瑜哥儿的信到了哪儿,一边,又想着贺启暄什么时候能从宾州回来,得空的时候,便去秋水阁看珠儿和蕾儿临帖习字,日子过得安逸无比。
重阳节当日,便是杏林大会,慕嫣然虽心中牵挂着夏蝉,却也帮不上什么忙,索性不为此烦心,大清早起来,带着珠儿和蕾儿去了西凤山。
山脚下,已停了许多马车,想来是云都城里的人家搀扶着老人来登山了,慕嫣然牵着珠儿和蕾儿的手,母女三人闲散的朝山上登去,方到了半山腰,便遇上了落凤山庄迎出来的管事。
高管事去了沛城,专门打理与藩篱岛通商的事宜,落凤山庄的事,便交接给了原来的二管事,此刻迎来的,便是他。
“小人见过王妃……”
行了礼,那位二管事恭敬的回禀道:“今日是重阳佳节,山上迎来了许多贵人,此刻西凤山上怕是已经人满为患了,王妃不若带着郡主和小姐去悠然居歇息片刻,免得到山上被众人烦扰。”
本也不是为了凑登山的热闹,只是想带着两个孩子出来散散心,见那位二管事说山上人极多,慕嫣然也怕麻烦,便点头应了,一行人顺着山下蜿蜒的小道,一路径直进了悠然居。
歇息了片刻,便听到外头响起了敲锣打鼓的声音,倒是热闹非凡,没一会儿。那位二管事进来回话道:“还望王妃恕罪,落凤山庄里住着一位杏林圣手。今日云都城里的杏林大会,会长差人来请那位杏林圣手去赴会,不知王妃在此,所以……”
“无碍……”
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自去忙乱。慕嫣然唤来了珠儿和蕾儿,教着两个小家伙念起了诗文。
用了午膳,又歇息了片刻,太阳刚刚偏西。慕嫣然出了屋门,抬眼望去,西凤山的山道上。已经人影稀疏,不剩几个登山的人了。
“珠儿,蕾儿,快点跟娘登山去。”
欢喜的唤着,慕嫣然打发了白薇去和那位二管事招呼一声。一边,带着两个女儿和几个丫鬟,从后院的侧门里出去,沿着羊肠小道朝山上登去。
落凤山庄在半山腰上,慕嫣然带着两个孩子走的又是后山的石径。倒是比山道显得崎岖难走几分,及至登至山顶。众人均出了一身的汗。
山顶的凉亭里,还有几个逗留的人,见了慕嫣然和两个女孩儿,也只当是云都城的富户内眷,倒是没人认出她们的身份,相安无事,倒也各有意趣。
站在山顶俯瞰下去,远处的云都城,像是小小的山庄,一派安详,而西凤山上的红花绿树,却显得格外妖娆夺目,尤其是那火红的枫树,从山脚下弥漫起来,由淡淡的黄,转为炽烈的红,伴随着西沉的落日,多了几分火热。
回到王府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红砖黑瓦,让一心堂的院落里,多了几分沉静。
进了屋子坐下,慕嫣然吩咐了珠儿和蕾儿跟着各自的乳母回去净手更衣,一边唤过了紫云问道:“百草堂那儿,可传回消息了?”
摇了摇头,紫云不禁有些担忧的说道:“往年的杏林大会,日落时分就差不多结束了,可今儿却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反倒是行会里,几次三番的派人出来,都是各个医馆的伙计,各自回医馆去寻了上好的药草送进了行会,便是丁香姑娘,也出来了两次,回百草堂取了东西,又回去了,却也没留下什么口信。”
既是考核医术的杏林大会,想必定然会有许多错综复杂的考校方法,用到药草,这是必须的。
如是想着,慕嫣然叮嘱道:“让人去行会门口守着,回头有什么消息,就赶紧送来。夏蝉的医术,我是放心的,但是如今人心叵测,就怕那些医馆联合起来针对她一个人。”
每一个行会,都会有些抱团的内幕,云都城里的医馆,绝对不会允许百草堂如此行事,来打破各方的平衡,所以,慕嫣然和夏蝉如此行事,势必会遭到有心人的打压,而摆在明面儿上的夏蝉,则会首当其冲,所以,慕嫣然也尤为担心。
直到天色都黑了,还没传回什么消息,而举办杏林大会的杏园里,却掌起了灯火,映的整个东城都平白的亮堂了几分,比过年过节时还要喧闹几分。
等到亥时还未传回什么消息,慕嫣然哄好了蕾儿,回到内屋便径自歇下了。
第二日天刚亮,慕嫣然猛地惊醒,忙不迭的问道:“杏园那儿结束了吗?”
掀开床幔,又走到锦桌旁端过了早已温好的暖汤递给慕嫣然,紫云笑道:“主子,昨儿过了三更,杏林大会才结束,小平子在外头候着呢。”
见紫云面色轻松,知晓必定是好消息,慕嫣然放下心来,起身梳洗完,唤进了小平子问道:“昨儿到底什么情形?”
“回主子的话,昨儿的杏林大会,可真是凶险万分呢,虽说慕夫人说一切平安,可奴才打旁人那儿听说的时候,可真是一颗心都快跳出来了。”
擦着脑门上的汗,小平子后怕的说着。
“杏林大会共计三场,第一场考校古方,第二场考校望闻问切,第三场考校疑难杂症。百草堂,是这次杏林大会唯一收到战帖的医馆,所以,昨儿应对的,便是云都城里十八家医馆的挑战。听说,还从民乐请来了那位世外杏林圣手胡老大夫。”
小平子仔细的说着,一边补充道:“昨儿住在落凤山庄的那位老先生,便是胡老大夫。”
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慕嫣然看了小平子一眼,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面上显出了一抹欢喜,小平子口齿伶俐的说道:“要说慕夫人,还真是深藏不露呢,从前,咱都没瞧出来她医术过人呢。昨儿的前两场考校,慕夫人虽是一介女子,却一点儿都不怯场,开出的方子,便连那下了战帖的六家医馆里的老大夫,都瞧不出问题。可直到最后一场疑难杂症,慕夫人才让那些人长了见识……”
“疑难杂症,若是已经有了应对的法子,便算不得长见识了,这病人,是他们从山野间刻意寻来的吧?”
慕嫣然抬眼问道。
点头应着,小平子恭声答道:“回主子的话,正是。”
“那个病人,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可是腹大无比,竟像是十月怀胎的孕妇,从远地而来,到云都城已经住了有些时日了,云都城里的医馆,都束手无策,可巧赶上了杏林大会,那些人便将此当做考校慕夫人的病例了。”
小平子一边说着,一边频频咂舌,想来,是见过那个病人的惨状了。
“可治好了?”
慕嫣然关切的问道。
有些惋惜的摇了摇头,小平子轻声说道:“沉疴难除,即便是开了好的药方,也没有办法立竿见影,可得花费些时日呢。不过,慕夫人开出的方子,却是恰当至极,便连那位胡老大夫看过,也说决计没有更好的药方了,所以,昨日便拖到了半夜才结束。”
“如此一来,也算是好事多磨了。这一回,得了胡老大夫的认可,云都城里的医馆,怕是不敢再难为百草堂了。”
感叹的说着,慕嫣然的面上,显出了一抹喜色。
“主子,这还不是最大的喜事呢……”
见慕嫣然高兴,小平子满脸欢喜的说道。
“还有更喜人的?”
慕嫣然笑道。
“主子,那位胡老大夫性格孤僻,久居民乐不理外事,这每年的杏林大会,都会请他来出席,也没见他出过什么惊人之语。可今年,他却破例要收慕夫人为徒,让云都城里的医馆众人,都羡慕的掉了眼珠子呢。”
似是见小平子说的急人,紫月抢过话头,一脸与有荣焉的说道。
“收徒?蝉儿定然十分高兴吧?”
医者父母心,能有机会切磋医术登上一层楼,对夏蝉来说定然也是一件好事,慕嫣然揣测的问道。
摇了摇头,小平子偷笑道:“慕夫人回绝了,说多有不便,不过若有机会,定然会互相切磋,还请胡老大夫收回本意,另寻高徒。”
虽说医者无男女,可夏蝉到底是一介女儿身,在百草堂抛头露面为百姓看病,已是她力所能及的极限,拜在胡老大夫门下学医,也确实有些不便。
如是想着,慕嫣然笑道:“那些医馆里的人,定然心中又喜又恨吧?”
喜的是,夏蝉没了跟随胡老大夫学医的机会,恨的是,那机会为何没有落在自己头上。
点头应着,小平子有些忍俊不禁的说道:“胡老大夫说,慕夫人不答应,他就赖在百草堂不走了,要慕夫人替他养老送终。”
“所以,昨日一战成名,再加上胡老爷子今日一早就去了百草堂,如今慕夫人在云都城里的名声,愈发响亮了。”
紫月抿嘴笑道。(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六百六十五章 不平
“姨母吹吹就不痛了,瑜哥儿乖,啊?”
乐清殿里,玉太嫔满脸心疼的将瑜哥儿抱在怀里,一边,拿着棉团蘸着药水擦拭着瑜哥儿鼓起了一个青色小包的头。
“玉姨母,我不痛……”
眼睛里闪烁着晶莹的泪花,瑜哥儿紧攥着拳头低声说道。
“好孩子,你不痛,可姨母看着心疼,若是你娘在这儿,怕是更痛。瑜哥儿乖,以后不和他们打架,好不好?”
见瑜哥儿这般,玉太嫔的心里,愈发心酸不已,放下手里的棉团,玉太嫔将瑜哥儿搂在怀里摇晃着,一边柔声说道。
乖巧的点了点头,瑜哥儿吸了吸鼻子,声音嗡嗡的说道:“姨母,我想娘了,我们去给娘写信,好不好?”
抿了抿嘴,将眼中的泪意逼退,玉太嫔俯身将瑜哥儿放在地下,牵着他的手朝书桌走去,不一会儿,殿内便只余孩童的清脆话语声。
不多会儿的功夫,一封书信便写完了,如从前一般,瑜哥儿提笔在信的末尾写了自己新近学会的大字,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复又递给了玉太嫔,“姨母,娘看到,会不会生气?”
“不会的,瑜哥儿还小,以后再发生这样的事,瑜哥儿便不会跟他们打闹了,你娘会为你高兴的。”
爱怜的摸了摸瑜哥儿的脸蛋,玉太嫔柔声说着,一边取过了一个信封,将写好的信装进去,唤来言桑递给了她。
言桑踏出殿门没一会儿。便又转身回来了,“主子,路公公来了……”
知晓小路子此来是接瑜哥儿去乾安殿的,玉太嫔蹲下身子。看着瑜哥儿说道:“皇伯父来接瑜哥儿过去,若是问起方才的事,不可以说别人的坏话。知道吗?”
微微愣了一下,瑜哥儿低下头,悄声应道:“姨母,我记住了。”
站在殿门口,看着瑜哥儿趴在小路子的背上远去,玉太嫔眼中的泪,潸然而下。
“主子。您别难过了,谁能知晓庐王世子这般霸道不讲理?瑜少爷这么小,又是孩子,不在亲娘跟前已经很难过了,被他们这般欺负。自然会气不过,这只能怪上书房那些奴才没伺候好,要不然,瑜少爷定然不会受伤的。”
一旁,言桑取出丝帕给玉太嫔擦拭着泪,柔声劝解道。
面色不忍的摇了摇头,玉太嫔幽幽的说道:“若是嫣儿看到,不知道该多心疼……”
呆呆的看着乐清殿的宫门,明明早已什么都看不到了。玉太嫔仍旧痴痴的望着,过了许久,转过头看着言桑嘱咐道:“快去吧,把信交给他们送到郓州去,母子连心,如今。宣王妃还指不定如何盼着宫里的去信呢,快去吧……”
言桑疾步朝外走去,不一会儿,乐清殿的院落里,便只剩玉太嫔一人,落寞的走到廊檐下坐在条椅边,玉太嫔看着远处的梨树低声说道:“对不起,你将他托付给我,我却没有照看好他,对不起……”
天边,隐隐传来了归巢鸟雀的欢喜叽喳声,玉太嫔转头去看,却什么都没看见,夕阳下,她的面容上,带着一份自责的落寞与自责。
苦苦的盼着,仍旧没有盼到儿子的信,慕嫣然的心里,有些微微的不忿,“王爷生辰的时候,瑜哥儿不但送来了生辰贺礼,还送来了书信,如今倒好,没有书信,没有贺礼,我这当娘的十月怀胎,真真儿是白疼他了……”
抿嘴笑着,紫月走过来劝道:“主子,这些日子,是谁念叨着说小少爷早起晚归的辛苦呢,这会儿,又怨怼起来了?说不定小少爷的信老早就送出来了,只不过送信的人在路上耽搁了,您啊,就别埋怨了……”
没好气的白了紫月一眼,慕嫣然幽幽的叹了口气,拿起绣筐里一件做了一半的小衣服绣了起来。
九月十二,是慕嫣然的生辰,贺启暄和瑜哥儿都不在身边,慕嫣然也没有心情大肆热闹,各府送来的拜帖,也都一一回绝,独自清静的过了一日。
晚间,吃了吴大娘做的长寿面,慕嫣然坐在廊檐下,看着接近满圆的月亮,落寞的叹了口气道:“也不知道今年过年时,能不能见到瑜哥儿……”
丫鬟们得了慕嫣然的嘱咐,都各自忙着,身边无人回应,愈发衬得这夜多了几分清凉的寂寥,惟有清风在耳边回旋,卷走了口中的低叹。
回屋梳洗睡下,慕嫣然仍旧觉得心里有些不安,一整夜醒醒睡睡,迷迷糊糊的,总是听闻瑜哥儿在耳边哭泣,慕嫣然一个激灵惊醒过来,外间的天色,仍旧有些昏暗。
再醒过来,天色已经大亮,外间的脚步声却格外清浅,慕嫣然只觉得头昏昏沉沉的,身上也乏软无力。
“紫云……”
呢喃着唤了一句,慕嫣然有些无力的躺回了床上,紫云闻声而进,面带喜色的说道:“主子,都城里来信了。”
“瑜哥儿来信了?快拿来给我……”
早已忘了昨日的埋怨,慕嫣然惊喜的坐起身子,顾不得起身梳洗,径自吩咐了紫云将信取来。
厚厚的一叠信,玉太嫔如往日一般柔婉的话语,让慕嫣然的心,渐渐的安定下来,而瑜哥儿别出心裁的画出的那几幅画,也让慕嫣然有些郁结的心情瞬时晴朗起来。
信手涂鸦的几幅画作,粗糙至极,可却欢乐至极,有瑜哥儿坐在上书房里小小的身影,有他和玉太嫔在院子里种花的和美场景,还有一群孩童嬉戏玩闹的欢乐情形,将他在宫里的生活,描绘的惟妙惟肖,虽看不清面孔,可慕嫣然从那一群纷繁的人群中,总是能一眼看到那个小小的身影,那个让她时时刻刻都在心里挂念着的小人儿。
心里着实松了一口气,慕嫣然将信又看了一遍,才起身梳洗,用了早膳没一会儿,就又趴在软榻上睡着了。
第二日起身,越发觉得头重脚轻,睁眼去看,眼前也似是迷蒙着一层雾气一般,让慕嫣然觉得浑身无力。
“主子,奴婢让小平子去请慕夫人过来给您瞧瞧吧……”
扶着慕嫣然靠在自己身上,紫云端过茶碗喂着慕嫣然喝了几口水道。
摇了摇头,慕嫣然轻喘了几口气说道:“不碍事,前夜睡得不踏实,许是夜里着凉了的缘故。百草堂那儿忙的什么似的,蝉儿又是个事事都亲力亲为的人,就别去麻烦她了,让吴大娘给我熬碗姜汤,我喝了发发汗就是了。”
劝说不得,紫云也不得不应下,服侍着慕嫣然喝了碗粥睡下,一边吩咐了白薇去小厨房找吴大娘。
一连几日,慕嫣然虽再没有了头昏脑涨的症状,却仍旧有些没精神。
一心堂的一众丫鬟,百般劝说,慕嫣然却执意不肯看大夫,也只得更加细心的伺候着。
这一日早起,慕嫣然刚睁开眼,便见紫云一脸喜色的迎过来说道:“主子,宫里又来信了,定然是小少爷知道您身子不舒服,所以特意来给您逗乐的,你可得赶紧好起来,莫辜负了小少爷的一番心意。”
说罢,紫云将信递了过来。
一扫前几日的阴霾,慕嫣然的脸上,多了几分神采,半坐起身子靠在软枕上,慕嫣然打开信封看了起来,不一会儿,便满脸是泪了。
“娘,晌午我和利堂兄打架了,后来,他推我撞在了案桌上。娘,利堂兄说,我和泊堂兄一样,都是不得娘亲喜爱,所以才被送到了宫里,娘,我不会信他的话,我知道娘是最喜欢我的。”
“娘,我的头只是起了一个小包,如今,和画里的龙太子看起来像极了,玉姨母帮我上了药,过几日就好了,你别为我担心。”
“娘,三舅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如今我打不过他们,可等到将来有一天,我一定能打得过他们,娘,你一定不喜欢我打架,对不对?可是,我一定要教训他们,让他们知道,娘是这天下最好的娘亲,是最爱瑜哥儿的娘亲……”
……
娟秀的字迹,有些微微的凌乱,可见瑜哥儿口述时又快又急,可慕嫣然的面前,却仿佛出现了儿子委屈的小模样,眼中的泪,便止不住的滑落起来。
“主子,您怎么了?小少爷在宫里没事吧?”
极少见慕嫣然这般失态哭泣,紫云和紫月都有些紧张的走过来站在了慕嫣然身边,满脸关切的盯着慕嫣然。
摇了摇头,慕嫣然哑声说道:“没事,你们下去吧,我一个人静一会儿……”
问不出什么,紫月有些泄气的看了紫云一眼,拽了拽她的衣袖,二人一前一后的出去了,不一会儿,内屋便只余慕嫣然一人。
从枕下取出瑜哥儿前几日的书信,看到上书房里,那个明显比别人矮了一头的小孩儿跪在扶手椅中临帖,看着一群嬉闹的孩童中,那个踮着脚看着旁人的小人儿,再想到那一群孩子围着欺负最小的瑜哥儿,慕嫣然便觉得心里拉扯着痛起来。
“都是娘不好,都是娘不好,娘不该让你一人去都城……”
抚着画中的小小身影,慕嫣然低声泣道。
第六百六十六章 宽心
秋雨连绵,慕嫣然的病,也缠绵了好些日子,而原本该从宾州回来的贺启暄,却迟迟没有音讯,慕嫣然一边挂心着他去宾州军营处理军中冲突的事,一边惦记着远在都城皇宫中的儿子,一场病,直到九月末再次接到玉太嫔特意送来的书信,才渐渐好转起来。
“主子,都是些孩子,玩闹起来哪里有什么轻重?再说了,就是庐王世子和焕王府的少爷刻意挑事儿,有老爷和几位爷在都城里,谁还敢欺负了小少爷不成?您啊,可宽宽心吧……”
趁着这一日日头好,紫云吩咐了一心堂里的小丫鬟们把屋子里的床褥都换了新的,把旧的拿去晒晒,一边拉着家常的和慕嫣然聊着天儿。
病了好些日子,慕嫣然的脸色有些苍白,如今虽然已经好了,可身上的气色,却是大不如从前了。
斜靠在软榻上,顺着半掩的窗子看着外头院落里盘旋的几只小鸟,慕嫣然苦笑道:“鞭长莫及,爹爹和哥哥们都在慕府,还能时时刻刻盯着瑜哥儿不成?此次送去伴读的几个孩子,就属瑜哥儿年岁最小。就像你说的,小孩子玩闹起来没有轻重,可若总是这样,岂不是每回都是瑜哥儿被欺负,我这心里,只要一想到此,就觉得拉扯着痛。”
紫云已是当娘的人,哪能不理解慕嫣然此刻的心情,听她这么说,心里也不由的叹了口气,再想到那个扬着笑脸甜甜的唤着自己“紫月姑姑”的小人儿,紫云的心里,也跟着难受起来,浑然不若方才劝解慕嫣然时那般的洒脱。
主仆二人静坐无语,一时间,一心堂内屋里,充斥着一股淡淡的忧伤。
门外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掀开屋帘。佩云进来回话道:“主子,奴婢刚从百草堂回来,慕夫人晌午去了韩府,听说。韩府的二少奶奶险些小产……”
“小产?”
正说着孩子的事,此刻就听闻文雅娴险些小产,慕嫣然面色一惊,倏地坐起了身子。
回头瞪了佩云一眼,紫云低声斥道:“什么时候能把这毛躁的性子改了?主子面前回话,也这般一惊一乍的?”
走到锦桌旁沏了碗茶,走过来递给了慕嫣然。紫云转过头看了一眼有些讪讪的佩云说道:“到底怎么回事?”
无缘无故的被训斥了几句,再看慕嫣然面色哀怨,显是心情不好,佩云有些惴惴的说道:“具体的,奴婢也不知晓,就听说是因为孩子的事,韩府老夫人唤了几个孩子在一处说笑,不知道孩子们间起了什么冲突。逸姐儿哭了,二少奶奶心急去瞧小姐,路上摔了……”
本就因为瑜哥儿的事黯然神伤。此刻听到文雅娴又因为逸姐儿的事险些小产,慕嫣然心中愈发来气,当即唤了紫云服侍自己更衣,要去韩府瞧文雅娴。
软语哄劝了许久,慕嫣然仍旧执意要去,想着这些日子慕嫣然一直闷在府里,若是有人陪着一起说说话,许是能好些,紫云便停住口,温顺的服侍着慕嫣然更了衣。唤了白薇和佩云跟着她去了韩府。
因为文雅娴和文雅竹,云都城的人都知晓,慕嫣然这宣王妃最是护短,是故,听闻慕嫣然来了,韩府众人都忙不迭的迎了出来。而慕嫣然心头正有气无处发泄,也不似从前一般亲和,下了马车,仍旧沉着一张脸,一时间,韩府众人也都有些惴惴不安,而惹了逸姐儿的二房,看着各自身边的孩子,口中顿时都有些含了黄连一般的苦涩。
一路径直到了文雅娴的院落,顺着掀起的屋帘进去,便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药草味,慕嫣然心知是夏蝉开出的保胎药,待到看到文雅娴雪白如纸的脸色,当即愈发没了好脸色,“韩夫人,娴儿如今有了身子,又是病着,便让她好好将养着,清静些吧……”
有些惶恐的应下,韩大夫人的面色有些讪讪的,忙不迭的带着各房的人都退出了屋子。
“王妃表嫂,您别担心,没事儿……”
虚弱不堪的说着,文雅娴要起身,被慕嫣然伸手拦住了。
“到底怎么回事儿?”
眼神示意文雅娴好生躺着,慕嫣然转头看着站在床前的霓雨问道。
一脸担忧的看了自家小姐一眼,霓雨低声说道:“小姐自嫁到韩府,从老太爷老夫人到老爷夫人,都极喜爱小姐,便连小小姐,也极受他们的疼宠。昨日老夫人寿宴,小姐有身子,便早早的回来歇着了,小小姐就留在老夫人身边,后来玩闹起来,二房的少爷小姐们说,等小姐产下了小少爷,小小姐就没人喜欢她了。本来……本来,也就是孩子们之间的话,老夫人训斥了几句,也就没什么了,可后来,二房的孩子们在院里看到小小姐回屋,便把她推到了。小姐听到小小姐的哭声,急着朝外走,就……就摔倒滚下了台阶……”
似是想到了那日的凶险情形,霓雨的眼眶瞬时红了,有些自责的看着文雅娴说道:“小姐,都是奴婢的不是,若是小少爷有个什么好歹,奴婢万死难恕……”
抿嘴笑着,文雅娴轻声说道:“傻丫头,是我自己个儿太莽撞才摔倒的,与你何干?快去净脸吧,我和王妃表嫂说会儿话。”
点头应着,霓雨动作轻柔的扶着文雅娴半坐起身子,在她身后塞了两个软枕,才朝外走去。
“都是娴儿自己的缘故,又让王妃表嫂费心了……”
文雅娴虚弱的笑着,带着一丝歉意的看着慕嫣然说道。
“你啊……”
轻叹了口气,慕嫣然柔声嘱咐道:“从前便毛毛躁躁的,如今有了身子,可不能和从前一样了。逸姐儿呢,没事吧?”
提起逸姐儿,文雅娴顿时红了眼眶,“从前在府里时,爹娘便极疼我,嫁到韩府,公婆夫婿都待我极好,逸姐儿虽是女孩儿,却也是他们放在心尖尖上疼着的,谁料,就因为如此,却遭了旁人的妒忌。”
文雅娴一句话,慕嫣然顿时知晓发生了什么,见不是自己先前胡乱猜度到的那些,顿时有些放心了。
“眼红你的人,定然巴不得你和逸姐儿有个什么闪失呢,这豪门大户里的事儿,你从前看到听到的还少了?此番幸好无事,否则,可真是亲者痛仇者快了,可不能再这么马虎了……”
慕嫣然松了口气,拿帕子给文雅娴擦拭着眼泪道。
点头应着,文雅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多亏了慕医女,否则,这回……”
一想到晌午的凶险,文雅娴也有些后怕,旋即,却长舒了口气释然的说道:“王妃表嫂,你放心,吃一堑长一智,娴儿以后不会再这么莽撞了。”
同样的事情,发生在两个母亲身上,顿时让慕嫣然和文雅娴有了倾诉的话题,一个说着瑜哥儿,一个说着逸姐儿,又各自劝解着对方,等到从韩府出来的时候,慕嫣然的心情,也不似前几日那般郁结低迷了。
回到王府,恰逢小平子进来回话,说贺启暄还要过几日才回来,慕嫣然百无聊赖的看了看瑜哥儿从前的书信,仍旧觉得有些无聊,便让紫云和紫云简单的收拾了行装,一行人去了潇湘苑。
每日早起诵诗书,闲来做绣活,没几日,就又给瑜哥儿做出了几身新衣裳,慕嫣然一边整理着那些小衣服,一边自言自语的说道:“若是过年时能回都城去过年就好了……”
“定然能的,王爷答应过主子的事,何曾失信过?主子放心好了……”
宽心的说着,紫云从慕嫣然手里接过整理好的衣服包裹起来,转身装进了准备好的锦盒里。
歇了午觉起身,慕嫣然懒洋洋的歪在床榻边,再一抬头,却看见紫云一脸兴奋的进来吩咐小丫鬟收拾东西准备回王府,一边走到慕嫣然面前回话:“主子,王爷回来了,已经进府了呢,咱们快些收拾东西回去吧……”
已经有一个多月没见贺启暄了,此刻听紫云这般说,慕嫣然顿时喜形于色,忙不迭的起身梳洗起来。
马车赶回宣王府,一直进了二门才停下,还未见到贺启暄,慕嫣然的唇边,已不由自主的沁出了一抹欢喜的笑容。
进了一心堂的院子,紫月听到响动,疾步迎了出来,脸色却有些惴惴的,走到慕嫣然面前低声说道:“主子,王爷的脸色瞧着不大好……”
便是军营里的事,贺启暄也极少表现在脸上,此刻,慕嫣然着实想不出他为何刚一回来就心情不好,一脸狐疑的进了内屋。
身上的盔甲还未更换,贺启暄坐在软榻边,脸色有些铁青。
“一路从宾州赶来,定然没有用午膳吧?我让厨房做些汤食送来,你先垫补一点儿,可好?”
小心的打量着贺启暄的面色,慕嫣然柔声说着,见他不吭声,转过头吩咐了紫月去厨房吩咐一声,紫月还未转身,耳边,传来了贺启暄有些阴沉的话语声:“你们都出去吧……”
抬头看着慕嫣然,贺启暄冷声问道:“人都说宣王妃面慈心善,如今做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你竟无一点愧色?”
伤天害理?
慕嫣然一脸不解的看向贺启暄,却见他眼中尽是浓浓的怨怼和失望。(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六百六十七章 祸事
“不知王爷所说何事?”
心里的欢喜,随着贺启暄冷沉的话语一点点的沉寂下来,慕嫣然侧眼看着贺启暄低声问道。
“不知?你知道的,怕是只有那些藩篱岛进来的东西为你赚了多少银子吧?”
将手里拿着的奏报甩在了案桌上,贺启暄没好气的看了慕嫣然一眼道:“你自己看看吧……”
心内百思不得其解,慕嫣然深吸了几口气,走上前拿起奏报看了起来,越往下看,却越觉得心惊不已。
沛城码头,接连半月的货物搬运,竟已造成数十人死伤,而其中,竟然还有沛城官员隐瞒此事,最终,闹得沛城码头的一众搬卸工人们罢工,事情终于到了压制不住的局面,恰巧被从宾州回来的贺启暄给知道了。
“这些事情,我真的不知道,我……”
张口欲为自己辩解,却全然不知该说什么是好,慕嫣然觉得手里的奏报像是坠了铅一般,让她连胳膊都抬不起来。
唇角边溢出了一抹无稽的好笑,贺启暄眼中滑过了一抹失望,“善恩堂的事也好,百草堂的事也罢,云都城里人人知晓宣王妃是大善人,可谁能想到,沛城码头接二连三的人命案,却也是这位大善人一手造成的?嫣儿,你……太让我失望了……”
冷声说完,贺启暄站起身,与慕嫣然擦身而过,朝外去了。
院子里传来了紫云等一众丫鬟的请安声,依稀听到贺启暄是朝外院去了,慕嫣然的心。一点点的冰冷下来,只觉得屋里也跟着冷寂了几分。
“去,请白掌柜过来一趟……”
唤来了小平子吩咐了一声,慕嫣然有些无力的靠在了软榻一侧。
奏报里写的含混。可大致明了的是,那些工人,都是疲惫至极猝死的。慕嫣然相信,以白掌柜和高管事的为人,不可能放任这样的事情发生,还联合沛城官府隐瞒此事,只为了让自己获利而不承担风险,可是,慕嫣然同样相信。贺启暄不会没调查清楚就冲自己发火。
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
白掌柜来的极快,想来,也已经知道了此事,见到慕嫣然。白掌柜连忙撩起衣襟跪倒请罪道:“王妃恕罪,小的也是今儿一早才得到消息,来王府回话,却得知王妃不在府里,所以……”
摆了摆手,慕嫣然扬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细细说来。若真是咱们的过失,也好尽早处理……”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王妃容禀。”
站起身说着,白掌柜蹙着眉毛,有些愤慨的说道:“沛城码头那里的卸货的工人,从前只有零散的几十人。因为各府自己的船只卸货,都会带自己府里的伙计,那些工人都是在那里混个短工挣些零用。自打五月里咱们与藩篱岛通商,得了第一批货物以后,郓州地面上的那些原本就蠢蠢欲动的商人,也都心思活泛起来了,没多久,也各自寻了门路与外头交易起来,只不过,有些选择在码头交货,有些,则选择在商铺交货。这一来二去的,码头上的卸货工人,自然就不够用了。后来,便出了一个叫做海龙帮的组织。”
“海龙帮?”
低声说着,慕嫣然抬眼看着白掌柜,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海龙帮,是那些卸货工人自发组织起来的一个帮派。自那海龙帮成立,码头上看起来倒是比从前干净整齐了几分,每日逗留在那里的,只有几个小头目。若是有到码头的船只,那些小头目联络好了卸货的一众事宜,然后回到帮派自行安排,只要按时将那些货物搬运下来运到指定的地方,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也算是有个统一的调度。”
白掌柜解释道。
“既如此,那海龙帮也算是利人利己的一个组织才对。可问题,也是出在这海龙帮身上,可对?”
大致猜测到了其中的问题所在,慕嫣然轻声问道。
“正是如此……”
点头应着,白掌柜叹了口气道:“海龙帮里的人,从前都是卸货做苦力出身的,也没什么见识,当初也是随性而起才建立的帮派,并没有什么有才识的人掌舵。这慢慢的走上了正轨,到手的利益比之从前好了太多,自然就会出现这样那样的腌臜事。利益分配不均,自然就会有矛盾,从而一日日的引发出来,所以,虽然才几个月的功夫,海龙帮里,已闹出了许多因为工钱分配不均而导致的武力事件。”
“那码头上劳累猝死的那些工人,是怎么回事?”
慕嫣然不解的问道。
“海龙帮里,当头目的几个人不做事却得了大头,反倒是下面成日干活的工人拿的反倒比从前单独搬货时少了,所以,有人便退出了海龙帮,如从前一般私自去码头上接活干了。可如今海龙帮已非昔日可比,人多势众,岂能放任那些人在外头说海龙帮的坏话?这一来二去的,就衍生出了许多不法的事来。那些猝死的工人,都是被海龙帮私下教训过的,第二日搬货,身上有伤,又扛着重物,没撑过去,便……便死在了码头上,而之后的码头罢工,也是海龙帮教唆挑起的。”
白掌柜低声说道。
议事厅里,一片安静,白掌柜小心翼翼的注意着慕嫣然的神色,而慕嫣然,愁眉紧锁。
“高管事在沛城处理与藩篱岛的通商事宜,这些事情,本该在他的处理范畴之内,从前为何没听他提过一星半点?”
话语中并没有追究责任的怨怼,慕嫣然就事论事的问道。
“回王妃的话。高管事去沛城之后,海龙帮已经小有势力,高管事还专门与海龙帮的头目接洽过此事,言明只要他们上下齐心,真心为了码头一众卸货工人的利益考虑,往后藩篱岛所有货船到码头,卸货事宜便尽数交给他们海龙帮,可是,后来没有达成共识,此事,便作罢了。”
轻声说着,白掌柜补充道:“后来,高管事又亲去了码头,挑了五十个身强力壮的年轻工人,跟他们签订了契约书,只要是咱们的货物,都统一交给他们搬卸,一应工钱,也都是公开的跟他们说清楚的。也正是因为如此,越来越多的工人想要脱离海龙帮加入,也算是间接导致了此次码头罢工事件。”
说罢,白掌柜面上显出了一丝惴惴不安的惶恐。
白掌柜说到此,慕嫣然总算明白,贺启暄的怒气是从何而来了。
码头有工人猝死,虽不是慕嫣然直接导致的,可这一切,都是与藩篱岛通商以后引出的,先不说海龙帮本就是因为码头货船增多需要搬卸的货物增多而产生的,这之后的利益分配不均,导致了码头上出现了一系列的矛盾,这个时候,高管事的举措,无疑会激化那矛盾,使得原本就隐藏在暗影下的一系列问题,如洪水一般从决堤的口岸处磅礴的奔腾出来。
“那沛城官府帮着隐瞒此事,又是怎么回事?”
无奈的叹了口气,慕嫣然问道。
抬起衣袖擦拭着额头上渗出的冷汗,白掌柜低声答道:“闹出了十几条人命,沛城官府已经着力在调查了,可这个当口,不知从哪里走漏了风声,说高管事一行人,是王府派去的,经营着的生意,也是王府名下的产业。所以……所以……”
所以,沛城大小官员都不敢得罪贺启暄,生怕因此触怒贺启暄而丢了乌纱帽,所以,由下而上,层层隐瞒,想着自行解决此事,也好在贺启暄面前卖个好。
却不成想,马屁拍到了马腿上,而贺启暄真正生气的原因,怕是也正在于此,在他看来,慕嫣然是狐假虎威,借着他的名义与藩篱岛通商,最终导致了这一连串的恶件的发生。
“王妃,咱们与藩篱岛通商的往来货物,都是高管事找寻来的那五十个工人搬运,此次闹出人命的那十几个工人,都是隶属于其他商船的,按说,与咱们并没有多大干系……”
白掌柜有些委屈的辩解道。
摆了摆手,慕嫣然有些无力的说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这件事,虽不是咱们的过错,可深究起来,咱们也难逃其咎。你送信给高管事,沛城码头上的事,让他多花些心思,配合沛城官府好生安置死者的身后事宜,他们的家眷,也要好生抚恤。至于码头上以后要怎么办,想必此次沛城官府也会高度重视,让高管事都好生配合就是,先把这些事处理妥当再说。”
“是,小的明白。”
点头应下,白掌柜领命朝外去了。
出了议事厅,慕嫣然缓步朝一心堂走去,看着头顶渐渐昏暗下来的天色,慕嫣然有些喟然的长叹了一口气。
当日只想着找些事情做,打发一下无聊的时光,谁曾想,会惹出这样的祸事来呢?
“你去看看,王爷此刻在何处,就说,我有话与他说,请王爷回一心堂来歇息。”
慕嫣然转身看着梨白轻声吩咐道。
梨白转身去了,慕嫣然进了内屋,斜倚在了软榻上,不一会儿,梨白回来低声答道:“主子,王爷说,他在外书房歇下了,若是……若是没什么事,让主子莫要去烦他。”
翻身而起,慕嫣然的脸上,闪过了一抹怨气。(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六百六十八章 赌气
一连几日,贺启暄都歇在外书房,未进过一心堂,渐渐的,不止珠儿,便连小小的蕾儿,也觉察出父母之间不对劲了。
“娘,爹爹很忙吗?为什么都不回来陪我们用膳?”
拉着慕嫣然的袖子,蕾儿撅着嘴巴一脸不高兴的问道。
“蕾儿乖,那咱们去瞧瞧爹爹,看看他有没有忙完,好不好?”
慕嫣然软语哄道。
“好啊好啊……”
欢喜的跳着,蕾儿牵着慕嫣然的手朝外奔去,而慕嫣然的心里,却有些莫名的忐忑。
“主子,王爷和几位先生议事呢。”
疾步迎了过来,小贵子一脸难色的看着慕嫣然答道。
是不是在议事,慕嫣然不知道,可她心里清楚,贺启暄不想见她。
两人成婚这么多年,这是贺启暄第一次这么对她,慕嫣然的心里有些委屈。
沛城码头上闹出的事情,虽说与她逃不了干系,可她事先并不知情,而且在知道后立刻便让白掌柜和高管事着手去处置了,这几日,虽说事情并没有解决,但总算是控制住了,假以时日,一定会处理好,可贺启暄的这番态度,却让本有些理亏的慕嫣然,顿时有了几分气性。
“既如此,那我便不打扰王爷处理公事了。”
颔首说着,慕嫣然带着一丝歉意的看着女儿一眼,牵着她的手转身迈出了院门。
用了午膳,哄睡了蕾儿,慕嫣然斜倚在软榻上。看着外面院子里随风飘零下的几片落叶,心情没来由的低落起来。
抬眼见紫云和白薇低声嘀咕着什么,慕嫣然扬声唤道:“可去韩府瞧过了,娴儿如何?”
“主子。韩二少奶奶已经没事了,慕夫人每隔三两日就去韩府为二少奶奶诊病,安胎的方子也一直用着。慕夫人说了,等过了这个月,就一切无碍了,您放心吧。”
紫云进来回话道。
点了点头,慕嫣然翻了个身,一旁,紫云过来去过了薄毯盖在了慕嫣然身上。
“你说。是我错了吗?”
幽幽的说着,慕嫣然轻叹了口气。
抬眼去看,却见慕嫣然已经合上了眼睛,紫云不敢确定她是不是在和自己说话,抿了抿嘴。最终什么都没说,轻手轻脚的出了内屋。
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眼前一会儿是瑜哥儿扯着喉咙坐在玉阶上哭的可怜模样,一会儿是贺启暄冷着脸冲自己凶的情形,慕嫣然眼中的泪,止不住的滑落起来。
“娘,爹爹是不是生我们的气了?”
从秋水阁回来,珠儿看着慕嫣然低声说道。
珠儿已经六岁了,一向古灵精怪。一连几日,贺启暄都未在一心堂出现,而慕嫣然几次去外书房,也都被小贵子拦在门外,珠儿的心里,也大抵猜到。许是母亲做了什么错事,惹得父亲不喜了。
“是娘做错了事……”
将珠儿拢在怀里,慕嫣然轻声说着。
“那娘都去找爹爹认错了,爹爹为什么不原谅娘?”
珠儿忽闪着大眼睛看着慕嫣然,不解的问道。
“爹爹……”
话语一滞,慕嫣然只觉得自己无法接话,心中的委屈,也愈发迷蒙的漫了起来。
差了紫云去外书房候着,一旦议事完毕,便请贺启暄回来,慕嫣然一边吩咐了紫月去让吴大娘准备一桌酒菜,等着贺启暄回来,赔礼道歉。
紫云去了一个时辰才回来,桌上的酒菜,已经凉透了。
见紫云黯然不语,便知晓她没见到贺启暄,慕嫣然心内一沉,一边,却不动声色的让丫鬟们去热了菜,哄着珠儿和蕾儿吃饱了肚子,让乳母带着她们各自回房去了。
“膳食可送去外书房了?”
慕嫣然有些低落的问道。
“回主子的话,已经送过去了。”
紫月上前一步回话道。
点了点头,慕嫣然起身进了内屋,径自更了衣,带着白薇和佩云去了外书房。
“主子,王爷……王爷有军务要处理,吩咐了奴才守……守着,不许……”
天色昏暗,初冬的夜里已经有些寒意了,可小贵子却觉得背上出了一层冷汗,看看面色微沉的慕嫣然,再想想书房里已经好几日没露过笑脸的贺启暄,小贵子只觉得由心而生的为难,一句拦阻的话,也说的吞吞吐吐的。
“吩咐了你守着,守着我一人,不许我进去,可对?”
冷声说着,慕嫣然两眼直愣愣的盯着外书房的门。
“主子,王爷确实军务繁忙,这些日子,军营里事情冗杂,王爷……王爷夜夜都熬到三更才睡,还望主子体谅。”
低声说着,小贵子偷眼给白薇和佩云使着眼色,让她俩出言相劝,把慕嫣然哄回一心堂去。
可这几日,慕嫣然的耐心已经消失殆尽,白薇和佩云跟在她身边这么久了,这个节骨眼儿上,哪里还敢多说一句,小贵子的眼色,两人也只当不见,不一会儿,小贵子便又出了一头的汗。
“让开……”
厉声喝着,慕嫣然看着站在书房门外的小贵子。
“主子,您……您就饶了奴才吧……”
小贵子心中叫苦连天,口中讨饶的唤道。
“小贵子,让她进来……”
书房内,传出了贺启暄的声音,小贵子如聆天音,忙不迭的退后一步让开路,一边谄媚的打开了书房门,待到慕嫣然进去,小贵子看了白薇和佩云一眼,三人蹑手蹑脚的离开了。
书房内,一片清冷。
上首处的软榻上,薄毯凌乱,案桌上,还有残余的一碗冷茶。
而左手处的书桌上,则是高高的几摞议事折子,桌子上还铺着大梁地理图,此刻,面色不虞的贺启暄坐在案桌后的扶手椅中,聚精会神的看着面前的一个折子。
缓步走到书桌前站定,慕嫣然静静的看着贺启暄,只觉得心里的怒气,一瞬间便消褪了。
贺启暄的面色微黄,有些憔悴,想来,到宾州的那一个多月,定然休息不好,回来后,又连日宿在外书房,吃不好睡不好,如今看起来,竟平添了几分沧桑,而下巴上,也冒出了一层青硬的胡茬。
“我……沛城的事情,是我的不是,我已经让高管事配合沛城官府好生安置那些死者和他们的亲眷,我……”
原本的底气,在看到贺启暄之后都没了,慕嫣然嗫喏着认起了错。
“王妃前来,便是说这些?”
放下手中的笔,贺启暄抬眼看着慕嫣然问道。
从前,唯有二人打趣时,贺启暄会故作正经的唤自己“王妃”,何曾会如此刻一般冷冰冰的称呼?
慕嫣然有些错愕的抬眼去看,正对上贺启暄一如前几日那般带着失望的眼神。
“我承认是我做错了,我已经想方设法的去弥补了,更何况,当日做生意之前,我和你打过招呼的,你也是同意了的。若知晓会发生这样的事,我一定不会去做,你何苦这样对我?”
心中的气愤,被贺启暄失望的眼神一激,顿时如同火苗一般冒了出来,慕嫣然语气不善的瞪着贺启暄问道。
原本要冲口而出的话语,被慕嫣然的反问堵在口中,贺启暄有些败下阵来,一时间,外书房内,浮起了一阵尴尬的静谧。
“嫣儿,事到如今,你仍旧不知道你错在哪里……”
过了许久,贺启暄有些无奈的轻声说道。
不明白贺启暄话里的意思,慕嫣然抬眼静静的看着贺启暄,等着他的下文。
“你做生意,我没有意见,只要你高兴,怎样都可以。沛城闹出了人命官司,这也不是多大的事,毕竟,谁也没有办法预知明天会发生的事,就像你说的,只要妥善安排,日后谨慎小心些,也就罢了。可如今的问题在于,与藩篱岛通商的事情,谁都可以做得,唯有你,做不得。如今,我的意思,你可明白了?”
贺启暄抬眼看着慕嫣然问道。
心中一顿,慕嫣然瞬时明白了贺启暄的意思。
当日与藩篱岛通商,慕嫣然看到了其中巨大的利益,担心贺启暄不会应允,只说要做生意,却没有把细枝末节的具体事项告诉过贺启暄,如今,闹出了事情,贺启暄怕是也有一份自责,可更多的,却是对慕嫣然的隐瞒而感到生气。
夫妻一体,贵在交心,除了日常的军务,害怕慕嫣然知道了为自己担心,其他的事,贺启暄从无隐瞒,而慕嫣然,只隐瞒了一件事,就酿出了这样的后果,贺启暄的心里,又怎会高兴?
更何况,与藩篱岛通商,大梁的条例虽然没有禁止,却也没有许可。此事虽隐秘,可如今连沛城官府都知晓是宣王府的产业,保不准什么时候就闹得人尽皆知了,慕嫣然身为大梁的宣王妃,堂而皇之的做通商事宜,在没有章程的情况下,着实不是什么好事。
心内暗自思忖着,慕嫣然点了点头,低声应道:“我知道了……”
“你回去歇着吧……”
看了慕嫣然一眼,贺启暄抬手拿过一个折子看了起来。
错也认了,话也说开了,贺启暄仍是这样冷淡的态度,顿时,慕嫣然腹中的委屈又翻腾起来。
深吸了一口气,慕嫣然转身大步踏出了书房,气呼呼的回到了一心堂,“紫云,收拾箱笼,咱们搬到潇湘苑去住。”
第六百六十九章 清静
“主子,王爷手头事务繁忙,等忙完了就会回来了,您这样,岂不是把王爷拒之门外?到时候他回了一心堂,见您带着小姐们去了潇湘苑,岂不是更不高兴?”
马车里,紫云苦口婆心的劝道。
一脸的不忿,慕嫣然摇了摇头道:“这次的事,我知道是我的不是,错我也认了,沛城那儿,我也让高管事去好生安排了,可他仍旧不依不饶的,与其这样大家冷冰冰的相看生厌,倒不如分开几日的好,免得他成日窝在外书房,吃不好睡不好的。”
回头看了白薇和佩云一眼,紫云有些泄气的撇了撇嘴,一边顺着慕嫣然的话说到:“退一步海阔天空,那就依着主子的意思,咱们就当是去潇湘苑散散心,从前的事,主子也别太放在心里计较了,说不定,明儿王爷心情好了,就来接主子回王府了呢。”
“是啊是啊,主子,您可别不高兴了……”
一旁,白薇和佩云附和的说道。
对紫云的话不置可否,慕嫣然轻不可闻的叹了口气,顺着被风吹起的车帘,张望着灯火阑珊的街市。
“娘,我们为什么要搬来这儿住啊?爹爹一人在府里,岂不是很孤单?”
从马车里下来,蕾儿揉着惺忪的睡眼,一脸不解的看着慕嫣然问道。
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女儿,慕嫣然抿嘴笑了笑,抱起蕾儿哄着,带她进了潇湘阁。
安置好歇下,已过了亥时。四处静悄悄的,依稀还能听到风吹过后树枝摇曳的声音,慕嫣然斜倚在软榻上,看着窗子上婆娑的树影。心中的滋味有些苦涩。
“王爷,生意上的事,主子都交给几位掌柜的去处理了,她的心思,并没有花太多在上面,沛城那儿的事,主子也是从王爷那儿才知晓的,您可莫要冤枉了主子……”
端着泡好的茶进了屋,紫月将茶碗放在贺启暄手边,大着胆子说道。
点了点头,贺启暄低声道:“我知道,你下去吧……”
满面担忧,紫月不敢违逆贺启暄的意思,低着头退出了内屋。
沛城的事情,渐渐的没有了前些日子剑拔弩张的紧张局面,罢工的工人,都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工棚里,等待着远方到来的货船,而沛城官府的人,则一家家的安置着死者的家属,一切又都恢复了从前的井然有序。
带着白薇和佩云到了凉亭,看着早已侯在那儿的高管事,慕嫣然开门见山的问道:“如何了?”
面有愧色,高管事拱手拜道:“小的辜负了王妃的厚望,还望王妃责罚。”
释然的笑了笑,慕嫣然轻声说道:“与藩篱岛通商的事情,我翻来覆去的思忖过,都觉得是一件好事,可这样的事,从前没人做过,咱们也算是摸着石头过河,所以出现这样的事,也实属正常,只是可怜了那些人。这,也算是咱们的过错,如今只能尽力弥补,以后凡事谨慎小心些便是……”
点头应着,高管事如实回禀道:“罢工的事情,已经解决了,猝死的那十二个工人,也都已经安置好了,他们的家眷,会由沛城官府统一安置,小的已经按照王妃的意思,调拨了五千两银子过去,以后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一应款项便从这里出。至于海龙帮,小的和沛城官府接洽过,虽是民间自发组织起来的行会,可初衷已变,如今没有为工人们谋得应有的利益,再加上内部打架斗殴的武力事件时有发生,为免隐患,已经有官府介入取缔了。而沛城码头上的工人,会由我们的人私下里牵头再度成立一个新的帮会,保证工人的利益。”
这是慕嫣然翻来覆去思忖过后能想到的最好的解决办法,让白掌柜和那几位掌柜的商议过,也都觉得可行,便拟出了具体的章程,派人送达沛城,由高管事付诸于行动,如今看来,此事也算是圆满解决了。
回头看着岸边枯黄的树枝,慕嫣然的心里,着实松了一口气。
回到潇湘阁,看着紫云正在收拾箱笼,慕嫣然瞥了她一眼道:“左右就那些东西,前几日不是才收拾过嘛,怎么今儿又翻出来?”
“主子,小贵子方才送了话过来,说王爷一会儿就到,要接您回王府呢……”
紫云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欢喜。
“住在这儿也挺好的,我还能落个清静。”
面上并无一丝喜色,慕嫣然径自走到屏风后更了衣,一边朝外走,一边看着紫云说道:“王爷若是来了,便让他带着珠儿和蕾儿回府去吧,我是不回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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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章 受惊
“爹爹,你怎么才来接我们啊?”
环着贺启暄的脖子,蕾儿撅着小嘴怏怏不乐的问道。
怀里抱着蕾儿,手里牵着珠儿,贺启暄抬眼未看到慕嫣然,心中大抵有数,回过神来答着女儿的话道:“爹爹有好多事情要处理,这不是忙完了就来接你们了?”
“那爹爹和娘没有闹别扭?”
蕾儿一脸不信的问道。
仰头大笑,贺启暄探头过去撞了撞蕾儿的脑门,打趣的问道:“是谁说爹爹和娘闹别扭了的?”
抿嘴偷笑,蕾儿低垂着头看了珠儿一眼,抬起头果决的摇了摇头,贺启暄转过头看着珠儿道:“你娘呢?”
“听到爹爹来了,娘就躲去后院了……”
珠儿笑道。
进了潇湘阁,将蕾儿放在地上,贺启暄陪着两个小家伙说笑了会儿,嘱咐了她们自己在屋里玩,贺启暄起身朝后院走去。
走了没几步,便听到远处传来了悠扬的琴声。
脚步一顿,贺启暄不再朝前走,站在廊檐下听完一曲,默不作声的回到了潇湘阁。
“珠儿,蕾儿,走,咱们回家了……”
吩咐了紫云照顾好慕嫣然,又让她去将珠儿和蕾儿的东西都收拾好,贺启暄抱起两个女儿朝外走去。
不一会儿,潇湘阁里,就安静了下来。
“主子,您这是何苦呢?”
看着慕嫣然从外面进来,紫云有些不解的埋怨道。
方才后院传来的悠扬曲子,这几日,紫云没少听慕嫣然弹奏过,一首“君莫言”,道尽了其中的相思,却也表达了自己的疏离,这也是贺启暄驻足不前,听完黯然离去的原因所在。
“只是想清静些日子罢了。哪里有你想的那么复杂了?”
柔和的笑着,慕嫣然轻声说道。
正说着话,外面传来了梨白的通传声:“主子,风公子来了……”
“姐姐……”
屋帘掀起。传来了慕风爽朗的声音。
面上显出了一抹欢喜,慕嫣然站起身朝外走去,看见迎面进来的慕风,亲热的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儿刚到,晌午去王府给姐姐请安,才知道姐姐住到这儿来了。”
笑着说着,慕风张望着打量了一下屋内的布置。一面注意着慕嫣然的神色,犹疑的问道:“姐姐,你和王爷闹别扭了?”
摇了摇头,慕嫣然笑道:“你昨儿才回来,这是从哪儿得来的消息?”
“天机不可泄露……”
摇头晃脑的说着,慕风顿了顿,一脸正色的看着慕嫣然说道:“姐姐,沛城的事。我也听说了,虽说王爷的火气大了些,可到底也是姐姐的不对。姐姐可不能再和王爷僵着了,如今他既已低头了,姐姐就顺水推舟的回府便是,何苦这样?”
“我想的,和他想的不一样罢了,所以,倒不如大家都清静些,才能想清楚其中的缘由所在,要不然,强颜欢笑。迟早有一日,这矛盾还是会爆发出来的。”
慕嫣然轻声说着,转移着话题道:“宾州的事,可都办妥了?”
点头应着,慕风咂舌的说道:“我才走了两个月不到,蝉儿跟着姐姐。就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昨儿去百草堂,看着那儿比市集里的杂耍班子门前还热闹,我都着实吓了一大跳呢,可想而知,沛城的事情该有多大,姐姐,从前我就觉得你是个有本事的,却没发现你这么有本事。”
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慕嫣然嗔道:“你啊,如今也愈发油嘴滑舌了……”
姐弟二人说笑了一会儿,便到了晚膳的时间,想着慕风才回来没几日,让他多陪陪夏蝉是正经,慕嫣然便逐着让他回去了。
“姐姐,我听蝉儿说,最近云都城里不大太平,你们要多加小心些,还有,你和姐夫也别僵着了,早些搬回王府去吧。”
一边朝外走着,慕风一边转过头来絮絮叨叨的叮嘱道。
送走了慕风,饭桌上,慕嫣然一人独坐,心里却如同外间的天色一般沉寂。
用罢膳食,到院子里散了会儿步,便觉得寒风阵阵说不出的湿冷,慕嫣然裹紧身上的披风,转身进了屋子,前脚刚踏进屋门,后脚便有雨点噼里啪啦的落了下来。
“都说秋雨连绵,如今都冬天了,竟然还有雨,真是够怪的……”
自说自话的解下了慕嫣然身上的披风,紫云沏了一碗热茶递到了慕嫣然手里。
外面滴滴答答的尽是雨声,屋里没来由的透着一股子霉味儿,慕嫣然只觉得心里一阵阵的难受起来,却说不出到底是那儿不舒服。
强忍着心头的不适,喝了几口热茶缓和了一下,慕嫣然便梳洗完歇下了,烛火熄灭的那一瞬,慕嫣然的心里,却咯噔一记。
头顶传来了轻微的响动,却不知是夜间出来觅食的小动物,还是秋雨打落了树梢上仅剩的几片,慕嫣然睁着眼睛,好半天了都没睡着。
“紫云,你来陪我说会儿话吧……”
悉悉索索的半坐起身子,慕嫣然轻声唤道。
“主子……”
手端着烛台进来,紫云在床榻边的脚踏上歇下,转过头吹灭了微弱的烛火。
“紫云,你想孩子了吧?”
黑暗中,慕嫣然的话语,显得格外清晰。
“翰哥儿已经一岁七个多月了,如今正是淘气的时候,公婆两个人围着他一个人转,都累的不行呢,也就绪进在时他能老实些……”
提起儿子,紫云的话语不自禁的便轻柔了几分。
轻叹了口气,慕嫣然有些黯然的说道:“瑜哥儿在宫里,不知道是不是瘦了,我总是做梦梦见他,只要醒了,便再也睡不着了,真想他啊。”
“主子,少爷将来是要做世子的,王爷又是大梁的兵马大将军,有王爷这样的榜样,少爷必定是要出人头地的,如今少爷虽小,可他的聪慧,您可是比旁人更加清楚的,送去宫里给皇子当伴读,是极大的荣耀呢,少爷只会比从前更加聪颖,您就放心吧。”
当娘的,都希望孩子能成才,紫云柔声劝解道。
点了点头,正要答话,却听得院子里响起了一记闷响,慕嫣然的心,瞬时就提了起来,没一会儿,外间的院落里便燃起了烛火,依稀听到有丫鬟婆子出门去瞧了。
接连几声闷响响起,却是再没有声音了,黑暗中,慕嫣然和紫云都慌张起来。
“主子,奴婢去瞧瞧,您莫出声……”
悄声说完,紫云悉悉索索的穿好衣服摸索着朝外去了。
想及白日里慕风临走时说云都城里这几日不太平,慕嫣然的心里忽然紧张起来,可外间的寂静,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寒雨仍旧滴滴答答的落着,慕嫣然觉得耳边甚至能清晰的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扑通扑通的,让她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窗外晃动着人影,莫名的,让慕嫣然回想起了前次有贼人袭进一心堂的情形,慕嫣然蓦地睁大了眼睛,一边,却低声的唤起了紫云。
还未等慕嫣然想好应对的举措,大门外,传来了敲门的声音,紧接着,窗外的人影便一晃不见了,让慕嫣然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主子,是王爷来了……”
点亮了屋内的烛火,紫云的面上,全是虚惊一场后的惊喜。
整理好了身上的衣服,紫云点燃屋里的烛火过去打开了门,慕嫣然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落入了一个清凉的怀抱,脸颊边,也传来了轻微的刺痛。
急着要挣扎出他的怀抱,慕嫣然奋力的扭着身子,而贺启暄却抱的愈发紧,不一会儿,慕嫣然就没了气力,心中的委屈,连同方才的惊吓阵阵袭来,慕嫣然掉着眼泪埋怨道:“都是你都是你,让你不理我,让你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儿……”
“都是我的错。”
沉声说着,贺启暄松开慕嫣然,伸手为她擦拭着眼泪,低声辩解道:“谁让你弹君莫言的?你不想见我,不想和我说话,我唯有顺着你的意,回去越想越不放心,我这不是就赶来了嘛……”
“刚才院里可是进了贼人?”
慕嫣然后怕的问道。
释然的摇着头,贺启暄笑道:“几个小毛贼罢了……”
见贺启暄不欲提,慕嫣然也再未多问,想及他冒雨赶来,没好气的斜了他一眼,一边,却扬声唤了紫云等人备水。
僵持了数日的冰冷,终于在这个雨夜里化成了绕指柔,贺启暄百般体贴,慕嫣然也百般逢迎,一夜温存。
天色微曦,贺启暄才满足的放开慕嫣然,拢着她进入梦乡。
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再睁开眼,身边已空空如也,床幔里,还残留着昨日欢好的淡淡香气,慕嫣然软声唤了紫云,打开窗户透了会儿气。
“主子,王爷早起去军营里了,说午后过来接您回府。”
紫云轻声说着,一边端了碗茶喂着慕嫣然喝了几口。
又躺了一会儿,直到身上有了气力,慕嫣然才准备起身,可刚动了一下,身上便传来了一阵阵的剧痛,头晕目眩,慕嫣然眼前一黑,顿时晕了过去。
耳边传来了紫云几个丫鬟的唤声,依稀还能听到孩童的哭泣声,慕嫣然紧蹙着眉头,一只手,却不由的探向小腹。
第六百七十一章 和好
“娘……”
迷迷糊糊的,不知睡了多久,慕嫣然睁开眼,便见珠儿和蕾儿手托着小脸趴在床边,眼巴巴的望着自己。
有些艰难的侧头去看,竟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一心堂,慕嫣然皱了下眉头,声音嘶哑的问道:“什么时辰了?”
“娘,都已经快午时了……”
蕾儿探出小手摸了摸慕嫣然的额头,糯糯的说道。
女儿贴心的举动,让慕嫣然心里暖暖的,弯开唇角绽开一个柔和的笑容,慕嫣然看向珠儿嘱咐道:“你带妹妹去玩一会儿,娘再睡一会儿就起身,咱们一起用午膳,好不好?”
小脸上尽是担忧,珠儿关切的看着慕嫣然道:“昨儿爹接了娘回来,娘就一直昏睡到现在,娘,你身子不舒服,对不对?”
珠儿的话,让慕嫣然顿时一脸错愕。
她竟然已经昏睡了一整日。
“珠儿,你带着妹妹出去玩。”
掀开帘子进来,贺启暄拍了拍珠儿的头道。
乖巧的应下,珠儿拉着蕾儿起身,两人缓步朝外去了,一边走,还一边不住的回头来看慕嫣然,眼神中尽是忐忑。
“我这是怎么了?”
只觉得身上重重的,像是连翻身都是个很艰难的动作一般,慕嫣然轻喘着气看着贺启暄,却见他的脸上满是自责。
“嫣儿,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蹲俯在脚踏边,贺启暄伸手抚着慕嫣然的脸低声说着。见她一脸不解,贺启暄的眼中,划过了一抹欣喜的光泽,“嫣儿。你有喜了,咱们又有孩子了。”
昨日晕过去的那一刹那,慕嫣然便已经意识到了些什么。此刻听贺启暄这般说,慕嫣然仍旧有些吃惊,锦被中的手,也慢慢的朝小腹处探去。
“已经快三个月了……”
低声说着,贺启暄将慕嫣然鬓角边的碎发别在她而后,一边自责的说道:“是我太鲁莽了,那夜……我不该……”
有些不自然的别过了头。贺启暄舒缓着呼吸,转过头打趣的说道:“你这当娘的,也够马虎的,都有了三个孩子,自己个儿有了身子。却也不知道。”
既是三个月的身孕,想来,便是八月里有的身子,八月末,贺启暄带兵去宾州处理军营里的事情,慕嫣然便总是为他担着心,及至后来,又有了瑜哥儿的来信,知晓他在宫里受了委屈。慕嫣然的心情一连郁结了好些日子,小日子没来,她竟也全然没注意到。
此刻贺启暄说起,慕嫣然也有些不好意思,之前数日的阴霾心情,伴随着这个孩子的到来。顿时一扫而光了。
“主子,慕夫人来了……”
外面传来了紫云的通传声,贺启暄站起身,随后,夏蝉捧着托盘走了进来。
“姐姐,你这些日子可得卧床好好将养身子,切记不能劳心费神。”
颔首示意着跟贺启暄见了礼,夏蝉走到床榻边坐下,一边端起托盘里的中药吹着,一边看向慕嫣然软语说着。
“这次,便要麻烦你了……”
慕嫣然点了点头应道。
“也是蝉儿马虎了,平日里常来跟姐姐说话,却不知道给姐姐把个脉,要不然,定然早就诊出姐姐有了身子,怎会耽误到现在。”
抿嘴笑着,夏蝉回头看了紫云一眼,等她过来扶着慕嫣然半坐起身子斜靠在软枕上,一边喂着她吃起了药。
一碗药下肚,只觉得身上处处都暖洋洋的,原本有些动弹不得的手脚,也渐渐的绵软起来,慕嫣然舒服的长叹了几口气,看着夏蝉嘱咐道:“百草堂里的事情越发多了吧?瞧着你都瘦了呢。你差人将药送来便是,紫云她们自然会照顾好我,你就不用日日往王府跑了。”
“方才还说了不许费心劳神的……”
慕嫣然的话刚说罢,就招来了夏蝉的嗔怨。
又仔细的叮嘱了慕嫣然几句,让她这些日子务必要卧床静养,夏蝉才起身离去。
屋子里复又安静下来,贺启暄走过来躺在慕嫣然身侧,环着她的身子柔声说道:“这次的事,都是我的错,若不是我,咱们就不会生那么久的气,你就不会搬到潇湘苑去住,定然就不会有后面的这些事了,嫣儿,对不起……”
头靠在贺启暄怀里,闻着他身上熟悉的青草香气,慕嫣然低声说道:“我也有错,好在,孩子体谅我们,没有离我们而去。”
轻抚着慕嫣然的后背,贺启暄长呼了几口气,附和着说道:“是啊,好在孩子没事,否则,我定然不会原谅自己。”
两个人说了会儿话,药力上来,慕嫣然便又困了,贺启暄动作轻柔的将她身下的软枕取走,让她好生睡着,自己则带着珠儿和蕾儿用了午膳。
一连几日,到王府拜见慕嫣然给她贺喜的来客,尽数都被挡在了门外,贺启暄下令,不许任何人以任何借口打扰慕嫣然静养。
十一月初六,初冬的第一场大雪翩翩而至,整个天空都洋洋洒洒的飘着飞雪,偶尔掀开屋帘,便会有几片调皮的雪花飞窜进来,还不等人追寻到它的身影,便倏地一下不见了踪影。
慕嫣然斜倚在暖炕上,不时的回头去看看蕾儿写出来的大字,心思,却全然不在上头。
“娘,你和爹爹和好了吗?”
写完了大字,蕾儿放下手里的毛笔,看着慕嫣然问道。
小人儿的脸上,是一本正经的认真,慕嫣然莞尔一笑,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头,“娘和爹爹一直都是好好儿的,何曾闹过别扭?”
似是怀疑着慕嫣然的话,蕾儿反驳道:“那爹爹为什么都住在书房,不回来陪着娘?”
自打诊出慕嫣然有了身子,又发生了前些日子胎像不稳的事,夏蝉来诊过脉说慕嫣然要卧床静养后,贺启暄便每日都宿在内书房,唯恐处理完军务回来太晚打扰到了慕嫣然。
而落在孩子们的眼里,父亲和母亲不睡在一处,显然还是在闹别扭。
“爹爹和娘早就好了,不信,等爹爹回来,你去问他,看他怎么说,可好?”
慕嫣然捏了捏蕾儿的脸蛋说道。
外间响起了脚步声,紧接着,有跺脚的声音从廊檐下传来,慕嫣然坐起身子朝外望去,便见紫云拿着信走了进来。
“主子,都城里的来信……”
将信封打开,取出里面的信纸递给了慕嫣然,紫云走过来哄着蕾儿去净手,一边,唤了白薇过来收拾好了桌子。
看着信的功夫,外头传来了丫鬟们给贺启暄请安的声音,不一会儿,贺启暄大踏着步子进了屋。
走到炭盆前暖了暖手,直到身上暖了,贺启暄才走过来坐在慕嫣然身边,一边,将她看完的信接了过来。
“臭小子……”
一边看信,一边摇头笑骂着,贺启暄抬眼看着慕嫣然说道:“看吧,我说咱们的儿子是机灵鬼,定然不会吃亏的,你还成日的担着心。”
瑜哥儿被庐王世子等人欺负,已是九月里的事,如今才过了两个月而已,几个小家伙又重新玩闹成了一团,和乐的仿若亲兄弟一般。
从玉太嫔的信中,慕嫣然得知,景熙帝十分喜欢瑜哥儿,如今,不仅是上书房里,宫里上上下下,无人敢慢待瑜哥儿,而每隔几日,慕昭扬便会接瑜哥儿回慕府住一日,一切听起来都是那么顺遂。再回想到从前在梦里总是瑜哥儿一人孤苦无依的坐在玉阶上哭,慕嫣然便觉得有些赧然,一直悬着的心,终于稍稍回落了几分。
一直盼着儿子的信,此刻终于看到了信,慕嫣然却又有些郁郁寡欢起来。
“怎么了?”
将信叠好放进信封里,贺启暄回过头来看着慕嫣然道。
伸手轻抚着微微凸起的小腹,慕嫣然失落的说道:“原本想着,好生央求着你,今年过年咱们能去都城里呢,如今,却又不能了。”
自打永成二十二年来到郓州就藩,慕嫣然再也没有回过都城,虽说平日里书信不断,可到底挂念着的人都没有亲眼见到,慕嫣然始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一早就盼着今年过年能回都城去,如今陡然有了身孕,又身体虚弱,定然受不了车马劳顿,回都城的愿望,又要落空了。
如是想着,慕嫣然的脸上,便带出了几分萧索。
“我答应你,明年,无论如何,我都带你回都城,好不好?”
再多的劝解也无济于事,贺启暄承诺的说着,见慕嫣然点了点头,打趣的说道:“到时候,瑜哥儿已经在府里了,我一边一个的牵着珠儿和蕾儿,你怀里抱着最小的孩子,咱们一大家子人回去,岳父岳母和老太太看见,岂不是更高兴?”
想想也只能如此想了,慕嫣然抿嘴笑着,不禁幻想起了将来回到慕府的情形。
见慕嫣然的脸上露出了傻呵呵的笑容,贺启暄自然知晓她在想什么,也不去打扰她,径自走到书桌后,拿起一本书看了起来,屋里温暖如春,二人怡然自得。
不多的会儿功夫,屋帘掀起,紫云面色沉重的进来轻声回禀道:“王爷,主子,华阳城大长公主府来人了。”
第六百七十二章 密报
“来的是何人?”
贺启暄出去面见来人,慕嫣然半坐起身子问道。
“听大全说,是大长公主府的二管家。”
紫云如实回禀道。
从前便听说过,大长公主府的两位管家都是能人,一个打理府中各项事宜,一个对外处理与外头各府的人际交往,其中,以这位二管家最为圆滑狡诈。
此次大长公主派他来,想必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虽然有贺启暄在,慕嫣然仍旧觉得有些不踏实。
等了一个多时辰,贺启暄才从外书房回来,脸上的表情有些沉重,慕嫣然不由的便紧张起来。
“怎么了?”
注意着他的脸色,慕嫣然轻声问道。
走到床榻边坐下,贺启暄握住慕嫣然的手轻柔的摩挲着,一边犹疑的看向她问道:“假如我说,宾州军中有人向我投诚,而且此人从前还是焕王的亲信,你可相信?”
贺启暄如此说,联系到此刻还在王府的大长公主府来人,慕嫣然的心内,顿时有点明白了,“你说的,可是大长公主的儿子?”
点了点头,贺启暄微眯着双眼,脸上显出了一丝好笑,“大长公主让人送来了两个消息,一个真的,一个半真半假的。”
说罢,贺启暄的脸色,颇有些阴晴不定。
知道许是军务上的事,慕嫣然沉默了一会儿,捏了捏他的手道:“虽然我不能给你出什么主意,但是听你说说,总也是好的。你说呢?”
释然的笑着,贺启暄转过头看着慕嫣然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最近几个月,东胡那儿一直不太安分。又恰逢我调整各地军情,军中有些变动,所以送来的消息延误了几日。大长公主的二儿子是宾州参将,一直唯焕王马首是瞻,可如今这个情报,却是他送来的,所以,我在想,大长公主母子此举。到底是何用意。”
百般猜想,却始终想不透,慕嫣然不禁想起了与大长公主和焕王均有关系的乐夫人。
“大长公主与焕王走得一向极近,而他二者之间的纽带,便是乐夫人。我听说。乐夫人将乐园转手他人之后,便住进了大长公主府,虽说消息不确凿,可这大半年我都没听说过乐夫人的情况了,我估摸着,许是真的。”
慕嫣然轻声说着,一边胡乱猜度着大长公主此举的涵义。
“乐园当日要价两千五百万两白银,郓州地界内,无人有如此大的胃口吃下乐园。最后,乐夫人便不得已而为之,将乐园分割成了若干个小部分,转手于前去购买的富豪商人,当日的盛况,虽百般遮掩。可到底还是传了出来,据不完全统计,乐园一项,乐夫人进账超过两千万两。”
似乎觉得此事让人很是头痛,贺启暄的眉头,紧紧的蹙了起来。
“两千万两?”
咂舌的说着,慕嫣然喃喃的说道:“若这真是乐夫人为焕王筹措的军费,那以后势必会成大患,可这也无从核查,还真是让人头疼啊。”
昔日在都城时,长乐刁蛮任性,慕嫣然决计想不到,她会有如今这样的本事。
从大长公主,贺启暄和慕嫣然都不由的想到了乐夫人和焕王,如今大长公主派人送来的消息,一时间让二人都陷入了沉思,好半天都没有头绪,完全不知道她们意图何在。
“东胡的事,恐怕也没那么容易解决,临近年关了,我担心那儿的动乱会越来越严重,嫣儿,我先去书房了,你好生歇着,外头的事,自有我,你莫要多想,如今,照顾好自己的身子才是要紧,知道吗?”
柔声叮嘱了好几遍,看着慕嫣然温顺的点头应下,贺启暄才起身朝外去了。
而慕嫣然,则低垂着头陷入了思忖。
最后一次见到乐夫人,她已经有七个多月的身孕了,如今算来,乐夫人的孩子也有一岁多快两岁了,孤身一人带着孩子,要是换做旁人,兴许是件简单的事,可乐夫人如今有这样一笔巨大的财富傍身,不说旁人,便是那些接手了乐园的富商,怕是也会密切的注意着她的去向。
没办法从大长公主身上突破,慕嫣然便打起了乐夫人的主意。
唤来了小平子,慕嫣然仔细的交代道:“留在华阳城的那些暗哨,让他们都好生隐蔽起来,该盯着的人,都好好儿盯着。另外,乐园那边的事情,也让人去打听一下,看看能不能查到乐夫人的隐居之所,还有,大长公主府私下里和谁来往过密,这些,我都要知道。”
点头应下,小平子转身朝外去了,紫云有些担忧的过来劝道:“主子,慕夫人特意叮嘱过,不许您费心劳神呢,您这样,不说王爷,便是奴婢们瞧见,心里也担心的紧呢。”
释然的摇了摇头,慕嫣然躺回暖炕,舒服的叹了口气道:“这些事,哪里需要我费心?放心吧,不碍事的……”
从前埋在华阳城的那些人,一直都在,平日里慕嫣然不问,他们也不会主动送消息回来,为的就是隐蔽,如今时日久了,便越发能显示出他们的本事。
一心堂里,慕嫣然看着手里的笔迹不一的一堆素笺纸条,不时的拿起几个一起看着,直到将纸条上的消息都尽数在心里过了一遍,才让紫云拿去放起来。
晚膳前贺启暄从外头回来,看着那些纸条,眉头愈发紧蹙。
“东胡一直都不安分,每年一到冬末春初,就会大肆掠夺边境的百姓,扰得边境处民不聊生。父皇在时,有大梁的一系列铁血国策压制着,东胡也不好和大梁撕破脸皮。自从皇上登基后,东胡便开始蠢蠢欲动起来,如今,愈发变本加厉了。”
沉声说着,贺启暄将手里的纸条尽数扔进炭盆,看着燃起的火苗,眸中的色泽,也愈发深邃。
“那驻守在边境处的官兵,为何迟迟没有送回消息来?”
慕嫣然有些不解的问道。
不知要不要和慕嫣然说,贺启暄沉吟了一下,为难的说道:“嫣儿,若是情势不好,我,可能要带兵去边境处……”
打从昨日得到大长公主送来的密信,而贺启暄确定了那消息是真的以后,慕嫣然的心中便有这样的猜想,此刻听贺启暄说,慕嫣然丝毫不显惊诧,平静的点了点头,轻抚着肚子说道:“我知道,你放心吧,我在府里会好好照顾自己,等你回来,一起迎接孩子的出生……”
说了一半,慕嫣然有些惴惴的抬头看向贺启暄问道:“估摸着五月里就要临产了,那时,你可能回来?”
心口一滞,贺启暄伸手轻抚着慕嫣然的脸颊,低声应道:“如今,也只是可能,一切都还不一定呢,你莫要乱想,好好将养着,即便要去,最迟四月里我也就回来了,定能看着孩子出世,你放心。”
点了点头,慕嫣然朝前伏过身子,趴在了贺启暄的腿上。
想及从华阳城搜集回来的那些消息,贺启暄不解的问道:“如今,那两千万两银子,怕是有很多人盯着呢,乐夫人把钱尽数存在汇通银庄,这么久了也没动用,若是真是为了焕王准备的,将来转移起来,也是个大问题,所以,如果咱们派人盯住汇通银庄,只要是在大梁境内,动用数额巨大,就立刻开始彻查,你说,这可行吗?”
摇了摇头,慕嫣然反驳道:“不说旁的,只漕运上流通的银子,就是一笔大项目,这笔钱若是真想不被人注意的提出来,是绝对不会露出蛛丝马迹的,所以,我觉得还是要盯住乐夫人,然后想办法切断她和焕王的联系才行。”
思忖着慕嫣然的话,贺启暄点了点头,片刻后,想到已经深夜了,便转移开话题,和慕嫣然聊了些闲话,两人各自歇下了。
一连几日,再未从贺启暄口中听闻关于东胡的消息,而慕嫣然的心里却愈发笃定,贺启暄去边境,怕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贺启暄不说,慕嫣然也不问,一边,却嘱咐了紫云等人加紧给贺启暄准备起了冬衣。
卧床静养了小半个月,腰酸腹痛的症状才算是一一消除了,而夏蝉,则每隔两三日就来王府给慕嫣然诊脉调整药方,直到大雪频降,外头一片白茫茫,慕嫣然的胎像才算是稳妥了。
“姐姐,虽然已经没事了,可您还是要多多注意些,孩子可精贵着呢……”
一边收拾着药箱,夏蝉一边悉心的叮嘱道。
点头应着,慕嫣然看了一眼紫云,待到她心领神会的带着屋里的丫鬟退下,慕嫣然方低声问道:“你呢?可有动静了?”
一旦贺启暄决定要去边境抗击东胡,慕风作为贺启暄身边的得力干将,也是一定要去的,而两人自成婚以来聚少离多,慕嫣然不由的也关切起来。
听明白了慕嫣然的意思,夏蝉当即就红了脸,羞赧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过话说回来,两人才成婚半年,孩子的事,倒也不着急,见夏蝉这般模样,慕嫣然知趣的住了口,再未往下追问。
“这个月的小日子,已经晚了两日了,可是脉象瞧着不大准,若是有了好消息,蝉儿一定第一个告诉姐姐知晓……”
蚊呐的说着,夏蝉的眼中,闪过了一抹期待的欣喜光亮。(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六百七十三章 交心
“主子,韩二少奶奶来了……”
屋帘掀起,带进了一股清新的空气,紫云在外间打了个喷嚏,顿时没敢朝内屋走,隔着屏风回禀道。
“快请进来。”
正半坐着身子教着蕾儿认字,听见文雅娴来了,慕嫣然忙不迭的开口吩咐着,一边低下头嘱咐着女儿道:“娴儿表姑怀了小弟弟,蕾儿不许去让娴儿表姑抱,知道吗?”
“嗯。”
乖巧的点头应着,蕾儿接过慕嫣然递来的书卷,摊在面前自己看了起来。
“王妃表嫂……”
解下身上的厚裘递给紫月去放了起来,文雅娴挺着肚子走到炭盆边烤了一会儿,方走到暖炕边坐在了慕嫣然身边。
“外头下雪,正是路滑的时候,你跑来做什么?”
嗔怨的说着,慕嫣然将蕾儿的小手炉拿过来,塞在了文雅娴手里。
“整日闷在房里,无趣的紧,好些日子没见王妃表嫂了,娴儿便来瞧瞧。我的身子好着呢,慕神医总是去瞧我,说我如今好的不得了,也该多走动走动呢……”
巧笑着说着,文雅娴还转过身去冲蕾儿做了个鬼脸。
“王妃表嫂,娴儿收到竹姐姐写来的书信了,你收到了吗?”
开心的问着,话语落毕,才反应过来自己都收到了,慕嫣然岂会没收到信,文雅娴抿嘴笑道:“竹姐姐说,通州的气候比云都城里还要冷些,不过却是干冷。又讲了些那儿的趣事,王妃表嫂,给你的信里,可有新鲜的?”
摇了摇头。慕嫣然叹了口气道:“竹儿的性子,你也是知晓的,有了苦楚。也只会自己藏在心里,来了信,也都是报喜不报忧,还能有什么不同的。”
想想也是,文雅娴点了点头,一边却不以为然的说道:“和尹姐夫在一处,便是吃了苦。竹姐姐定然也甘之如饴,娴儿倒觉得,竹姐姐到了通州,许是能过的比在云都城里还好呢。”
这句话,慕嫣然深以为然。当即脸上就显出了一派喜色。
抬眼去看,便见文雅娴眉眼弯弯的,许是想到了什么趣事在偷笑,慕嫣然狐疑的问道:“什么好事儿,还自个儿偷着乐?”
屋里除了蕾儿,再无旁人,文雅娴却依旧神神秘秘的凑到慕嫣然跟前,低声说道:“王妃表嫂,我觉得。慕夫人许是有身子了,前日她去替我诊脉,恰好婆母让丫鬟送来了补身子的人参乌鸡汤,我喝了一口,便见慕夫人皱了皱眉,虽只是一下。可我觉得,应该不会有错。”
想到昨日夏蝉羞赧的低语,虽消息还不确凿,慕嫣然却仍旧有些欣喜。转瞬,却有些担忧起来,“百草堂那儿的生意愈发好了,从王府派去了好些下人,如今都还忙得热火朝天的,前些日子,我又让管家找了几位大夫,一同在百草堂坐诊,可依着蝉儿的性子,怕是也闲不下来。若真是有了身子,可不能让她这么劳累着了……”
如是想着,慕嫣然心内又思忖起来。
送走了文雅娴,慕嫣然当即便让紫月亲自去百草堂寻夏蝉了。
紫月回来,从她口中得知百草堂那儿一切井然有序,慕嫣然才稍稍放下心来。
晚间贺启暄回来,身后跟着慕风,一脸的不虞。
“这事儿,你便是求你姐姐,也没用。”
没好气的冲慕风说着,贺启暄有些无奈的冲慕嫣然摇了摇头。
吩咐了丫鬟布膳,慕嫣然看着慕风问道:“怎么了?”
“姐姐,我想跟着姐夫去边境,可是姐夫不许,非让我留下来处理军营里的事,可如今都快腊月了,军营里哪有那么多的要紧事?我还是想去战场上历练历练。姐姐,你跟姐夫说说吧……”
话虽是冲慕嫣然说,可慕风的眸光,却不停的打量着贺启暄,见贺启暄不为所动,慕风有些求助的看向慕嫣然。
“你如今已经是宣抚使了,除了军营里的事,还有你自己个儿的差事要紧,莫老想着往战场上冲。”
白了慕风一眼,慕嫣然不赞同的说着。
“姐姐,我……”
心急的想要辩驳,慕风的话,顿时被慕嫣然给打断了,“若是蝉儿有了身子,你也执意要去边境,留她一人在家里吗?”
眼睛睁得浑圆,似是不敢相信慕嫣然的话,慕风先是一惊,紧接着,面上显出了巨大的喜色,眼眸更是比刚进屋时明亮了几分。
“虽不是蝉儿告诉我的,可我估摸着,大抵没错。你若执意要跟你姐夫去,那便先回去跟蝉儿说吧,只要她愿意,只要你舍得,那我便帮你跟你姐夫说……”
抿嘴笑着,慕嫣然下了炕,起身朝外屋走去。
“姐姐,姐夫,你们用膳吧,我先回去了。”
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不等贺启暄和慕嫣然反应,慕风已经风一般的掠出了一心堂。
“臭小子……”
笑骂着,贺启暄看着慕嫣然说道:“这几年,他变了很多,虽说战场上最能历练人,可此次去要好几个月,夏蝉定然不愿意搬来王府住,所以我的意思,还是让慕风留在云都城,你也别帮着他说话了。有他在,你身边也能有亲近的人照应着,我也放心。”
点头应着,慕嫣然莞尔笑道:“蝉儿有了身子,我不信他还能放得下心出远门,等着看吧,过了明儿,他准保改变主意。”
二人笑闹着,膳桌上,珠儿和蕾儿已经欢喜的拍着手道:“风舅舅家要有小表弟和小表妹了……”
一家人和美的用着膳食,一心堂里,充斥着浓浓的温馨,而外头,却是一片凛冽。
慕风打马朝杨柳巷自家的宅院飞奔而去,可胸腔里,却像燃起了一团火一般,让他觉得心潮澎湃不已。
老早听到马蹄声,便有粗使的婆子打开门朝外张望着,慕风下马扔下马鞭就大步朝里踱去,进了屋,看见夏蝉正忙碌着摆置碗筷,慕风跑过去抱起她转了两圈,才呼着热气的在她耳边说道:“为何瞒着我?”
桌上是简单的四菜一汤,还冒着轻微的热气,与平日不同的,则是多了两个酒杯。
原本就打算今日要和慕风说的,此刻被他先说出来,夏蝉的脸颊,连同脖颈一起镀上了一层晶莹的粉意。
“前几日不太准,怕万一不是,让你失望,所以……”
呢喃的说着,夏蝉抬眼看了慕风一眼,羞赧的低垂着头,埋在了他胸前。
紧紧的搂着夏蝉,慕风大口的喘着气,兴奋不已的扬声说道:“蝉儿,我好高兴,我真的好高兴,咱们要有孩子了,蝉儿……”
语无伦次的说着,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慕风将夏蝉打横抱起原地转了几圈,夫妻二人的欢笑声,在屋内回旋不已。
待到在桌前坐好,慕风径自到了两杯酒,与夏蝉碰杯说道:“为今儿的好日子,干杯……”
说罢,慕风满目柔情的看着夏蝉笑着,一边接过她手里的酒杯,一口一个的喝尽了两杯酒。
“从前只有咱们两个人,你事事都愿意自己动手,我也依着你,可如今你有了身子,再不能这样了,明儿便买两个丫鬟来,让她们服侍你,一定要好好的养身子,生下咱们的孩子。”
沐浴过后歇下,慕风将夏蝉拢在怀里,温柔无比的叮嘱道。
自小就在山谷里长大,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自己一人,夏蝉从不习惯身边有旁人伺候,欲出言回绝,却见慕风眸光炯炯,夏蝉抿着嘴低声说道:“我让丁香回来陪我就是,家里的伙计,有翠婶儿做,我也不用出什么力,可好?”
不忍夏蝉别扭,慕风稍一思忖,便点头应下了,一边,却在心里为难着自己想去边境的事。
半晌不见慕风说话,夏蝉抬眼去看,便见慕风深吸了口气,似是已经下定了决心,夏蝉话语轻柔的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出发?”
“什么出发?”
没反应过来,慕风脸上有些惊诧,片刻,见夏蝉眼中尽是笑意,知晓她定然是知晓了贺启暄要带兵前往边境的事,慕风摇了摇头道:“此次,我不去,我就在家里好好的陪着你,看着咱们的孩子出世,我哪儿都不去。”
朝慕风身边依偎的紧密了些,夏蝉将头枕在他胸口说道:“你的心思,我都明白,孩子便是出世,也要到明年八月,还早呢,你去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身子……”
摇了摇头,急着辩解,慕风的话还未出口,便被夏蝉伸手挡住了。
俏皮的笑着,夏蝉嗔怨的说道:“从前你便说过,我们心心相印,如今,我都已经看出了你的心意,你还要来哄骗我不成?”
这样的夏蝉,与当日自己在山谷里见到时如出一辙,想到两人一起经历过了这么多是是非非,可对待彼此的心意却是一般无二,慕风心内感动不已,一时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过了许久,慕风俯身在夏蝉唇边落下一个轻柔的吻,低声说道:“我答应你,一定平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