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6明君之选
卫**冒雨前行一夜,在第二日天将明时,上官勇下令在官道旁的林中空地上安营。
上官睿下了马,走到马车前看安元志和上官平宁两人。
范舟看到上官睿过来,忙从马车上跳下来,跟上官睿小声道:“二少爷,少爷和平宁小少爷睡着了。”
上官睿推开车门,就看见安元志把上官平宁抱在怀里,一大一小依偎在一起睡得正熟。
“二少爷,要叫醒少爷吗?”范舟问上官睿道。
袁义这时从前军那里跑了来,走在林间的烂泥地里,袁义的脚步还是轻快。
“怎么了?”上官睿半开着车门,回头问不声不响就到了自己身后的袁义。
“将军让二少爷过去中军帐一趟,”袁义小声道:“少爷这里,我来吧。”
“不要弄醒他了,”上官睿跟袁义道:“他现在难得能睡个安稳觉。”
袁义点了点头。
上官睿踩着烂泥,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了上官勇的中军大帐。
上官勇这个时候一个人坐在中军大帐里,沉着脸望着桌案上闪烁不定的烛火。
上官睿走到了上官勇的跟前,看了看帐中烛光照不到的边边角角,问上官勇道:“哥,是不是又出什么事了?”
“先坐下吧,”上官勇道。
上官睿拉了张凳子,靠着上官勇坐下了,说:“跟五殿下又谈崩了?”
上官勇摇了摇头,小声道:“他知道我与你大嫂的事。”
上官睿呆了一呆,然后就惊得跳了起来,小声跟上官勇说:“白承泽想干什么?他想杀了我们全家不成?!”
“这个时候杀他,迟了,”上官勇冲上官睿做了一个坐下的手势。
“他,”上官睿这个时候,全身都僵着,坐不下来,扒着上官勇的肩头问:“白承泽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事的?”
上官勇道:“白笑生带兵逼宫之时,他看见我与你大嫂见面了,那个时候他就应该知道了吧?”
“那,那大嫂还让他活到今天?”上官睿急道:“他要是把这事说出去,圣上,圣上还能容得下你们吗?”
“我与你大嫂不是也活到今天了吗?”上官勇道:“你莫怕,他手上没有证据。”
上官睿脱力地跌坐下来,说:“这种事,就是没有证据,只要他去跟圣上说,圣上也会生疑吧?不能给他这个机会啊!”
“嘴长在他的身上,他就是去说,我们也没有什么办法,”上官勇道。
上官睿拿起放在上官勇面前的茶杯,将里面已经冰冷的茶水一口灌进了肚子里,说:“这事,哥你怎么不找元志来?”
“他身上有伤,”上官勇说:“心里也压着事,不要让他知道这事了。”
上官睿苦笑,死了一个范红桥,安元志还能忍得住心中的恨意,如果安锦绣再出事,安元志一定跟白承泽同归于尽。
上官勇拿了一只没用过的茶杯,能上官睿又倒了一杯热水。
上官睿手捧着茶杯想了半天,跟上官勇说:“哥,他白承泽要是跟圣上说你与大嫂的事,他自己也要冒风险,你与大嫂完全可以反咬他一口,你是臣子,还好说,大嫂如今的身份,身边还带着一个九殿下,不是他白承泽能随便污蔑的人。”
上官勇说:“所以呢?”
上官睿说:“我赌他不敢冒这个险,现在他是比四殿下势弱,可是不是没有翻盘的机会,他为何要跟我们鱼死网破?跟他争位之人,也不是我们啊。哥,他会不会是想让哥不与四殿下走近?”
上官勇摇头,道:“事关你大嫂,我赌不起。”
“那怎么办?”上官睿说:“我们在半路杀了他?还有一个白承路跟在他的身边,凭着袁威他们的身手,杀两位皇子不在话下,可是我们要怎么收场?一下子死了两位皇子,圣上不彻查?”
上官勇还是摇头,说:“我已经说过了,现在杀他迟了。”
“那大哥你要做什么?”上官睿说:“已经撕破脸了,我们还要再跟他币心吗?这个时候,再到白承泽的身边去,不怕他寻机杀了我们,以除后患吗?”
“我只要让他放心就好,”上官勇道:“他也不指望我再到他的门下去。”
“放心?放心什么?”
“让他相信我不会扯他夺嫡的后腿。”
上官睿把面前的茶杯推到了一边,说:“哥,白承泽是不是跟你暗示了什么?”
“他说江南的事情应该过去了,回到京城之后,我们都不应该再想着江南之事。”
上官睿狐疑地看着自己的兄长。
上官勇这时手指在桌案上画了几下。
上官睿看着上官勇的手指,突然道:“林家?”
上官勇点头。
上官睿身子往后仰了仰,没跌到地上去。
“这事,”上官勇的眼中映着小小的一簇烛火,道:“我们不得不做。”
上官睿吐字艰难地道:“都杀了?”
上官勇没有吱声。
上官睿手握成拳,在桌案上捶了几下。
“都是老人孩子了,”上官勇说道。
上官睿说:“林家在外面当官的人也有不少啊。”
上官勇说:“那些人现在正在大理寺里,等着我回去跟他们对质呢。”
上官睿倒抽了一口气,锁着眉头道:“看来这些人也活不成了。”
“杀林家全族的人是白承泽,”上官勇道:“这事若是传出去,天下仕林中人,能眼看着他这样的人成皇?”
上官睿点头道:“文人清贵之家,手中虽然无兵,可是光凭一张嘴,还有手中的笔,也能让他白承泽遗臭万年。”
“所以林家的人,一定得死了,”上官勇说道。
这事种若是安元志在,一定是安元志去做,只是这会儿,上官睿叹了一口气,跟上官勇道:“我带着袁威他们去做这事,哥你就不要出面了。”
“你去把他们中间,那个年轻最大的叫来,”上官勇跟上官睿说道。
上官睿脑子里过了一下,说:“那个叫林砚墨的?”
“嗯,”上官勇道:“砚字辈的老人,比林端礼高上两辈,你去带他过来。”
上官睿说:“这些人一定是留不下来了,哥你还见那个林砚墨做什么?”
“有些话总要说明白的,”上官勇小声道:“我杀人无数,可自问没有滥杀过。”
“我去带他过来,”上官睿没再说什么,起身走了出去。
林氏族人跟着卫**一路上京,因为都是老弱妇孺了,所以卫**也没有为难这些人。这会儿在暴雨之中安营扎寨,卫**的军士们,也是替这些人先把帐篷安起来,让这些人进帐歇息避雨。
上官睿从囚帐中带出了年已七旬的林砚墨,让两个兵卒扶着老爷子跟他走。
林砚墨不敢问上官睿这个时候带他出帐是要干什么,看上官睿的神情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来,只是老爷子心中隐隐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上官勇看到上官睿带着林砚墨进帐,就让林砚墨坐下说话。
这个时候,林砚墨哪还有心思坐下?冲上官勇拱手一礼道:“不知道大将军,见小老儿有何事?”
上官勇看了站在了自己身旁的上官睿一眼。
上官睿走过去,将林砚墨扶坐了下来,开口道:“老先生一直就住在林家大宅里,应该清楚我们不是杀你林家的凶手。”
想起那日林家大宅的大火,林砚墨的神情又见了哀威。
“直说吧,”上官勇跟上官睿道。
上官睿低声,把白承泽要杀林家满门之事,跟林砚墨说了一遍。
林砚墨面色惨白,坐着静静地听上官睿说话。
上官勇在上官睿说完之后,跟林砚墨道:“抱歉,我护不了你们。”
林砚墨没有像上官睿担心的那样昏死过去,老人家只是瘫坐在椅子上,双眼发直,嘴唇哆嗦了半天之后,才道:“是我们林家让林端礼做了一家之主,大将军有什么理由要护我们?”
“我也有错,”上官勇道:“我可以保你们一子,在那些孩子中,你选一个吧,我连夜命人将他送走。”
“哥?”上官睿忙跟上官勇喊,这种时候这种好心能要吗?
林砚墨听了上官勇的话后,却是全身一颤,随即就滑跪在了地上,要给上官勇磕头。
上官勇起身,避过了林砚墨的大礼,道:“你尽快选一个男孩儿出来吧。”
林砚墨没有求上官勇为林家多留几个子孙,白承泽的手段他是亲眼看到的,上官勇能为他林家留下一子,已经是难能可贵了,再求就是他这个老头儿不识好歹了。“众幼之中”林砚墨跟上官勇道:“有一子方半岁,父亡于林家大宅的那场大火,母还在,此子还没取名,也不知事,就留下他吧。”
上官睿道:“他的父亲是谁?”
上官勇冲上官睿一摆手,道:“这事我们不必知道。”
只剩下一子,那这个孩子是嫡出还是庶出,父母是谁,一点也不重要了。
林砚墨冲着上官勇站着的方向跪好了,还是要给上官勇磕头。
上官勇几步走上前,伸手就扶起了林砚墨,说:“我以为你要骂我。”
林砚墨悲哀道:“从龙失败,愿赌服输,年轻人有怨,我已风烛残年,没什么可怨的了。”
上官勇叹气,跟上官睿道:“带他出去,带上袁威他们,把这事做了。”
上官睿走到了林砚墨的跟前,道:“老先生,请吧。”
“将军,”林砚墨看着上官勇道:“五殿下心性阴毒,就算他胸有天下,身负不世之才,他也不是明君之选,日后还望将军好自为之。”
上官勇冲林砚墨一拱手。
林砚墨佝偻着身子,跟着上官睿走出了中军大帐。
467自取灭亡,能怨何人?
囚帐之中,上官睿跟着林砚墨走到一个怀抱婴儿的妇人面前。
这妇人认识走到了自己面前的这个人是上官睿,抱紧了自己儿子,身子往后面蹭着,不敢抬头看上官睿。
“就是这个?”上官睿问林砚墨道。
林砚墨点了点头。
上官睿伸手就要抱小孩。
妇人惊叫了一声,抱着孩子往后躲。
“把孩子给二少爷,”林砚墨开口道。
妇人抬头看着林砚墨,面色惊慌地问道:“太叔公,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我的话,你也不听了?”
“你们要我的儿子做什么?”妇人听了林砚墨的问话之后,更是抱紧了孩子。
熟睡中的小婴儿,被母亲抱得紧了,难受得在梦中哼哼了起来。
林砚墨冲这妇人伸出了双手,道:“你以为待在囚帐之中,这么小的孩子能受得住?”
卫**已经尽力在照顾这帮囚犯,只是暴雨的天里,他们没办法找到一处干爽的地方安下营帐,这会儿这些林氏族人的身下,就是一片烂泥地。
妇人看林砚墨也伸手了,将信将疑地将小婴儿交到了林砚墨的手上。
林砚墨抱了抱这孩子,随后就将这孩子交到了上官睿的手上。
上官睿抱了这孩子就走。
“宝宝!”妇人一看上官睿要抱着孩子走,忙就惊叫着要起身。
“拦下她,”林砚墨跟这妇人身边的族人道。
几个族人一起伸手,把这个妇人按在了地上。
“宝宝!”这妇人意识到不好,哭喊起来。
“闭嘴!”林砚墨狠狠地喝了这妇人一声。
妇人身旁的一个老妇人在林砚墨的视意下,伸手捂住了这妇人的嘴。
“是你一人的儿子重要,还是我们这么多人的命重要?”林砚墨故作无奈地问这妇人道。
妇人瞪大了眼睛看着林砚墨,闷哼了一声后,便昏倒在地上。
上官睿抱着孩子出了囚帐,随即就把孩子放到了袁威手里拎着的一个大食盒里。
袁威说:“这要怎么办啊?”
“先带回去,”上官睿说道:“你就当拎着食物好了。”
袁威说:“这孩子要是哭呢?再让人传出来将军吃小孩的话?”
“你还真能想,”上官睿白了袁威一眼,“我大哥宁愿让人相信他吃人,也不想这个孩子让人发现的。”
“谁会发现啊?”袁威看看四下里,小声跟上官睿说:“这里就看守在,连只苍蝇都没有。”
“滚蛋,”上官睿往前走,说:“真有苍蝇,你能看得到?”
袁威拎着食盒,跟在上官睿的身后走,说:“少爷已经在军里清过一次人了,军里还能有外人的眼线?”
“花钱就能买到的东西,我们还是防着一点的好,”上官睿说了一句。
袁威嘟囔道:“花再多的钱,也买不到我。”
“你跟一般人一样吗?”上官睿回头又白了袁威一眼,“不信你,我能喊你过来?”
“水坑,”袁威下巴往上官睿的脚前抬了抬,说:“二少爷你走路看着路。”
上官睿回过头看路,说:“这路上全是水坑,我要小心什么啊?”
食盒这时平白无故地晃了晃,袁威吓了一跳,忙原地站下来。
上官睿走了几步后,看袁威没跟上来,忙又回头看。
“嘘,”袁威让上官睿不要说话。
上官睿也看到了食盒在晃,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袁威用空着的左手扶住了不停晃着的食盒。
上官睿大声说:“你别把给我大哥备下的酒菜弄翻了。”
袁威看着手中的大食盒,囚帐就靠着伙房安下了,他跟上官睿从伙房里拎了食盒出来,应该不会再惹眼线们的怀疑了。这种军士们的无意之举,是不是意味着冥冥之中,老天爷也要给林家留一条根呢?
上官睿等了一会儿,听这食盒里的婴儿没有哭出声来,这才放了心,又往前走去。
“别哭啊!”袁威冲着食盒小声念叨了一句,跟上了上官睿。
上官睿跟袁威进了上官勇的中军帐后,就看见袁白已经等在帐中了。
袁威把食盒放在了上官勇面前的桌案上,说:“将军,孩子带过来了。”
上官勇打开了盒盖,几个人就看见食盒中的小婴儿,吃着自己的手指,还是在沉沉地睡着。
袁白看看这个小婴儿,犯难道:“这么小的孩子,我在路上要怎么照顾?”
“让他吃饱穿暖,”上官勇道:“不要让他生病。”
“是,”袁白答应上官勇道。
上官睿伸手,在这小婴儿的身上翻了起来。
袁威说:“二少爷,林家人还能在这小孩子身上藏东西吗?”
上官睿说:“难说,最后的一个种了,总不能一点念想不留吧?”
上官勇看看这个小婴儿身上穿的衣服,说:“这身衣服都给他换了。”
袁白说:“军里没他能穿的小衣服啊。”
“去平宁那里拿几件衣服来,”上官勇说:“大就大点吧。”
袁威又跑了出去,
上官睿这时从小婴儿的身上摸出了一个玉指环来,借着烛光一看,指环的内环里刻着符乡林家四个小字。“方才林砚墨抱过他,应该就是这个林砚墨放的了,”上官睿跟上官勇道:“他这是还不死心吗?让人知道这孩子的身份,这孩子还怎么活?”
“算了,”上官勇道:“谁也不会愿意看着族中香火断绝的。”
上官睿说:“哥你不是给他们留了一个根吗?”
“这孩子不会知道自己的身世,”上官勇说:“你觉得林砚墨能甘心吗?”
上官睿小声骂了一声,递给袁白一封他亲笔写了,封好了口的信,跟袁白道:“我在西北乾州萍乡有一个同窗,叫林悟,五年前科举再败之后,便失意归乡了,年过四十没有子嗣,你把这个孩子送到他那里去。”
袁白点头说:“我记下了。”
“你就跟他说,我随大哥去江南,在江南的路边捡到了这个孩子,想着学长至今无子,便命你将这孩子给他送去。”
“是。”
“我的这个同窗也姓林,”上官睿又说:“这个小子注定此生是要姓林了。”
袁白说:“我丢下孩子就能走了?”
“带些银子过去,”上官勇道:“既是科举屡试不中,你的这位同窗应该家境不佳。”
上官睿挑了挑眉,这年头就是家境好,朝中无人,科举也是没戏啊。“大哥放心,”上官睿跟上官勇说:“我的这个同窗家中也有不少良田,养活这个孩子不成问题。”
上官睿这么说了,上官勇还是拿了一包银子给袁白,说:“你路上要小心,不要让人跟上了,有人问,你就说是我们从江南捡来的孩子。”
袁白接过了银包,装在了自己要带着走的包裹里。
袁威拿了几件上官平宁的小衣服跑了进来,跟上官勇说:“将军,你看看这几件行不行?”
上官勇亲手替这个小婴儿换好了衣服,低声说道:“我愿你能平安长大吧。”
上官睿这时道:“哥,我带着袁威去办事了。”
上官勇点了点头。
上官睿跟袁威一前一后走了出去。
“路上一定要小心,”上官勇看着袁白把孩子用绳带绑在了怀中,叮嘱道:“这孩子还太小,你不要让他着凉,发现孩子病了,要及时带他看医。”
袁白说:“将军放心,我明白,这个孩子是林家唯一的根了,我不敢大意的。”
“好,”上官勇道:“你连夜走吧。”
袁白又穿上了一件外袍,将林家的这个遗孤严严实实地掩在了自己的衣襟里,冲上官勇行了一礼后,就转身匆匆地走了。
上官睿与袁威又走回到了囚帐的外面,并排一共三个囚帐,烛火如豆,三个帐中都隐隐有女子的哭声传来出。
上官睿跟身后的军士道:“把东西抬进去,让他们每人喝一碗。”
几个军士分抬了三桶热汤进帐。
上官睿进了林砚墨所在的囚帐里,看着林砚墨道“军中给你们送来了驱寒的热汤,每个人都喝一点吧。一会儿我们还要赶路,喝了热汤之后,身子要是再撑不住,就不要怪我们卫**不照顾你们了。”
林砚墨看着自己的这些族人道:“都去喝一点吧。”
林氏族人们纷纷起身,走到了军士们的跟前,领了一碗热汤喝。
“喂她也喝几口,”上官睿看着在地上昏迷不醒的,那个孩子的母亲道。
一个军士盛了一碗热汤就要上前。
林砚墨道:“不劳军爷们了,你们哪个去帮她一下?”
一个老妇人上前接过了军士手中的热汤,另一个妇人在一旁帮忙,扒开了这妇人的嘴,让老妇人将一碗热汤给这妇人灌了下去。
上官睿看着帐中的每个人都喝了热汤,带着人走了出去。
不多时,三座营帐里都传出了呻吟呼痛之声,只是在暴雨声中,这些声音让帐外的人听不分明。
林砚墨按着剧痛不已的肚子,事到如今,老人家心中已经没有什么念想了。白承泽不仁,上官勇兵围林家大宅也算不上心慈,说到底,大家都是为了争权夺利。这会儿他们死在上官勇的手上,可是真正想他们死的还是白承泽,为了自救,这个皇子殿下不惜弃他们这一族的人如弃草芥。
“他们要杀了我们!”有林氏族人捂着肚子在泥地里打滚。
更多的林家族人则是在大喊:“这是为什么啊?!”
“自取灭亡,”林砚墨像是在回这些族人的话,又像是在喃喃自语地道:“已有富贵,却还想登天,能怨何人?”
“里面没有声音了,”半盏茶的工夫之后,袁威跟上官睿道。
“你带人进去,”上官睿小声道:“不管人死没死,都将喉管割断。”
468你姐不是范红桥
天亮之后,军士们从囚帐之中搬出了一百二十三具尸体。
袁威带着人在林间挖了一个大坑,把这些林氏族人的尸体埋了进去。
“不用埋严实,”上官睿站在坑边说道:“几日之后,说不定还要有人来看这些尸体一眼呢。”
袁威从坑下跳了上来,说:“这坑也不深,就怕尸体被野兽拖了。”
“我们管不了这么多,”上官睿说着,冲站在两边的军士挥了一下手。
几个军士拿起铁锹挖土埋尸。
上官睿跟袁威几个死士侍卫小声道:“对不起了,让你们还是要杀人,做这些事情,”说着,上官睿就往旁边的空地上又走了几步。
袁威跟着上官睿往旁边走,一笑,道:“从军本就是要杀人的,我们几个就是这个命,二少爷跟我们道什么歉啊?”
上官睿闭了闭眼,轻声道:“我大嫂那年,一定不是想让你与袁义过这种日子的。”
上官睿突然提到了安锦绣,这让袁威措手不及,呆愣地看着脚下逐渐被黄土掩埋的尸体,说:“谁让事情到了这一步呢?除了打打杀杀,我也不会别的了。”
安元志跟袁义这时走了过来,两个人都穿着蓑衣,站在了大坑前看了一眼,两个人就走到了上官睿和袁威的跟前。
安元志开口就问上官睿道:“这是怎么回事?”
上官睿说:“我们把林家的人都杀了。”
安元志说:“废话,我都看到了,这是为了什么啊?”
上官睿小声道:“我哥跟五殿下说好了,谁都不要再想江南的事,所以林家的人就都不留了。”
“白承泽又拿什么威胁我姐夫了?”安元志马上就变了脸色,跟上官睿道:“昨天你们怎么不找我?”
“这种事不劳你大驾了,”上官睿冲着安元志笑了笑,说:“你先把你那一身的伤养好再说吧。”
安元志却不是好糊弄的,脑子稍稍转了转,就说:“这事不对,都是些老人孩子,我姐夫不被逼的没办法能下手?白承泽到底跟我姐夫说了什么?”
上官睿撇撇嘴,有时候他倒宁愿安元志傻一点。
“说话啊!”安元志揪住了上官睿的衣领子,能让上官勇走投无路,除了安锦绣,还能是什么?
袁义和袁威一看安元志跟上官睿动上了手,忙一起上来拉架。
安元志被袁义硬拉着往后退了几步,但双眼还是瞪着上官睿。
上官睿整了整被安元志揪过了的衣领,道:“看你这么生气,就知道你心里有数了。”
“妈的!”安元志回身就要走。
上官睿说:“你去哪里?”
安元志头都不回,脚步零乱地往军营那里走。
上官睿上前几步就拉住了安元志,小声道:“你要回去杀人?动脑子想想,现在你回去了,那个人你杀得了吗?”
安元志双眼发红,把上官睿往旁边狠狠一推。
袁威抢了一步,把上官睿给扶住了。
袁义这个时候回头看看埋尸的那些人,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安元志还是往军营那里走。
上官睿冲上前把安元志的手一拉,说:“你要去送死吗?”
安元志喊:“大不了一起死!”
袁义上前,把安元志拉着就往林间的无人处走去。
“放开!”安元志跟袁义喊。
袁义不像上官睿只是个书生,拿安元志没办法,他一路拉着安元志往前走,一点也不费力。
袁威说:“二少爷,你跟少爷去说话,我看着这边的人。”
上官睿点了点头。
袁威往土坑那里跑去。
正在埋尸的几个军士,原本正好奇地看着安元志和上官睿这里,看袁威快步跑过来了,忙低头干活。
几个站在坑边的死士侍卫看袁威过来了,其中一人小声道:“怎么打起来了?”
“少爷这些日子脾气不好,”袁威故意说得埋尸的军士们也能听到他的话,说:“他跟二少爷斗嘴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放心吧,少爷就是今天的火气大了些。”
袁义一直把安元志拉到了林中的一棵水杉树下,松开了安元志的手,说:“少爷,你有话好好说。”
“我姐出事了?”安元志看着上官睿小声问道。
袁义也看着上官睿。
上官睿说:“我哥不想让你操心这事。”
“狗屁!”安元志急道:“我就这么一个姐姐了!”
上官睿说:“白承泽知道我哥和大嫂的事了。”
安元志在这刹那间,几乎站立不住,他就感觉自己的双腿发软,心口发疼,脑子发涨,在这一刻,安元志的世界天旋地转。
袁义伸手把安元志扶住了。
“我哥跟大嫂早就知道这事了,”上官睿忙跟安元志说:“你这会儿为他们急,也是白着急。”
“他们早就知道了?”安元志看向了袁义。
袁义脸色难看地摇摇头,说:“夫人跟将军说话,我从来没有在边上过。”
“他们两个想干什么?”安元志又问上官睿道。
上官睿说:“我哥说了,这事白承泽手里没有证据。”
“这事还要证据?”安元志几乎要笑了,“圣上知道了,还要再看了证据之后再杀他们两个?”
“不管怎样,他们两个也活到了今天,”上官睿小声道:“你这会儿就是把自己急死了,又能怎么样?在回京的路上杀了白承泽和白承路?那我们死的更快,连平宁也难逃一死。”
袁义说:“要是让圣上知道他们两个的事,好像平宁少爷也一样难逃一死吧?”
安元志的双腿就又是一软。
上官睿说:“我昨天想了一晚上了,我哥跟大嫂不会拿平宁的命去冒险,所以他们自己心里应该有打算。”
“打算?”安元志说:“一把刀就悬在我们的头上,我们却毫无察觉,这就是他们两个的打算?”
袁义还要开口,看见上官睿冲他摇头,就又闭了嘴。
安元志说:“我找我姐夫问个明白去!”
“你在这里先站一会儿,”上官睿道:“昨天晚上我也发慌,不过把事情想明白后,我现在不是又好好的了?”
安元志站在泥地里,暴雨将他眼前的景物都弄得模糊不清,安元志心中焦燥,知道自己这个时候要冷静,只是他没办法冷静。一想到连安锦绣,他可能都保不住,安元志就只想去找白承泽,大不了他跟这个人同归于尽。
不久之后,袁威跑了来,说:“少爷,二少爷,尸体埋好了。”
上官睿说:“你去跟我哥复命,我和袁义在这里再陪元志一会儿。”
袁威忧心忡忡地看了看安元志,转身又跑走了。
安元志将身子靠在树杆上,雨水溅在他的脸上,这冰凉彻骨的雨水让安元志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变得更加青白。
没过一会儿,上官勇一个人走了过来。
上官睿和袁义看到上官勇过来了,都松了一口气。
“袁威都跟我说了,”上官勇跟上官睿和袁义道:“军里已经在拔营起寨了,你们回去准备一下。”
上官睿望着安元志摇了摇头,转身先走了。
“没事,”上官勇跟不放心的袁义道:“我在这里,元志出不了事。”
袁义跟袁威方才的神情几乎一模一样,都是忧心忡忡地看了安元志一眼后,才一步三回头地往军营里走了。
这片林间只剩下自己跟上官勇了,安元志才道:“这种事,你怎么能瞒着我?”
上官勇道:“这事我与你姐姐早就知道了。”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呢?”安元志冲上官勇小声喊道:“我姐这是在玩命吗?她以为白承泽是什么人?这个混蛋杀人不眨眼的!”
“我与你姐不是还活着?”
“白承泽活着,你们就是站在鬼门关边上!”安元志道:“你早跟我说,我在江南一定要了这个人的命!大不了我跟他死在一块儿,就当是水匪把我们两个都杀了!”
上官勇说:“你当你姐能看着你死吗?”
“我死了,你能照顾她!”安元志失态地跟上官勇道:“还是说,你不想管我姐了?”
“元志,”上官勇按住了安元志的肩头,道:“你给我冷静一点!”
“我冷静不了,”安元志说:“我现在就想让白承泽死!”
“你姐不是范红桥,”上官勇低声说道:“你非要我说这样的话吗?”
安元志怒视着上官勇。
“所以你姐不会被白承泽害了,”上官勇还是往常的那副,不喜不怒的神情,跟安元志小声道:“你姐要是没这个本事,她早在宫里被人害了。”
“所以呢?”安元志说:“所以你就能什么也不做了?”
“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忍,”上官勇跟安元志道:“在白承泽还不想跟我们鱼死网破的时候,你姐姐一定不会被他害了。”
“那要是有万一呢?”
“不会有这个万一,”上官勇说:“真到了那一天,跟白承泽同归于尽的人会是我,我不会让他害到你姐的。”
安元志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突然就心里难过,说:“我们为什么非得过这样的日子?这他妈的是为了什么啊?”
“事情发生了,你就得接受,”上官勇把双手从安元志的肩头上拿开,小声道:“怨天尤人能有什么用?元志,你如今不信我的话了吗?”
安元志终于渐渐冷静了下来,“我从来没有不信过姐夫,”他跟上官勇说道。
“我们走吧,”上官勇替安元志把蓑衣的帽子戴戴好。
安元志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上官勇竟是淋着雨跟他说了这半天的话。“对不起,”安元志跟上官勇抱歉道。
“你对不起我什么了?”上官勇在安元志的额头上敲了一下,转身往军营走去。
469鸩毒
安元志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跟上官勇说对不起,他只是觉得,自己惊慌失措,心中难过的时候,可以跟上官勇大喊大叫,可以从上官勇这里得到安慰,但上官勇呢?这个人伤心难过的时候,可以去找谁?
“怎么还不走?”上官勇往前走了几步后,回头问还呆站着不动的安元志道。
安元志走到了上官勇的跟前,望着上官勇道:“姐夫,你总有一天能带着我姐走的。”
上官勇咧嘴冲安元志微微一笑,说:“走吧。”
林氏族人的死,在卫**营里没有弄出什么大的动静来,兵将们最多就是在私下里议论几声。
上官勇对外只说,林氏族人是犯了疫病。
被卫**带在军中的林氏族人,都是些老弱妇孺,天寒地冻的时节里,跟着卫**日行八百里的往京城赶路,身子受不住,得病死了,也不是什么让人不能理解的事。
卫**凌晨时分,在官道旁的林中安营扎寨休息之时,白承路带着自己的手下,从这片树林前策马跑了过去。
在卫**离京都城还有半天的路程之时,京都城的大埋寺里发出了一个衙役的惊叫声。
已出了大理寺的大门,准备回府的韦希圣听到这叫声后,忙又带着人回头,等一行人到了这御役站着的房中后,所有人都呆住了。
被安排在这房中休息的林氏族人全都倒在地上,面孔紫墨,七窍流血,一看便知道是中毒而亡。
“快,”韦希圣急道:“去那几个房中看看。”
几个衙役又跑到了与这间房并排的几间房中去看了,不一会儿跑回来,都是一脸惊慌地跟韦希圣说:“大人,人,人都死了!”
韦希圣走出了躺着十几具尸体的房间,站在走廊下发呆,这些人不是一般的百姓,都是朝中的官员啊,现在一起死在了他的大理寺里,这要他怎么跟世宗交待?
“大人,”一个衙役又从房中跑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张纸,说:“林大人们有留下信。”
韦希圣忙从衙役的手上拿过这信,匆匆看了几行后,就确定这是一封遗书。
在大理寺任职的官员们这会儿都赶了过来,看了这几间屋中的尸体之后,都是惊得面无人色。
其中一个官员走到了韦希圣的跟前,道:“大人,这是?”
韦希圣把手里的遗书递给了这个官员,道:“他们知道了上官勇就要回京的消息,也从江南那里得到了消息,林家家主林端礼与水匪勾结,妨碍卫**剿匪之事是真的,他们自尽谢罪,求圣上饶过他们的家人。”
遗书被官员们传阅了之后,这些大理寺的官员们,没一个信这遗书是真的。这些人离开任所,在京城等了这么长的时间,眼看着上官勇就要回来了,他们这个时候自杀谢罪?早干什么去了?
“去验验这些尸体吧,”韦希圣站着发了一会儿呆后,命左右的人道。
几个仵作进到房中,花了一个时辰的时间将这些尸体一一验过了。
“怎么样?”韦希圣问自己下手的这些仵作道:“他们是被人灌毒,还是自己喝下的毒药?”
资历最深的一个老仵作跟韦希圣道:“大人,这些人没有外伤,口舌都是完好的,这些毒药是他们自己喝下去的。”
“他们不知道水中有毒,喝下去也有可能啊,”一个官员道:“我看他们不像自杀。”
有官员走到了韦希圣的身边,小声跟韦希圣道:“上官勇马上就要入京了,他应该知道这些林大人在大理寺等着他打官司,这些人会不会是上官勇下的手?”
“上官勇会这么傻?”韦希圣道:“明知道这些人死了,自己是第一个要被怀疑的人,他还做这种引火烧身的事?”
“那是?”
韦希圣扭头又问仵作道:“他们中的是什么毒?”
“回大人的话,林大人们中的是鸩毒。”
“江南清贵第一家啊,”韦希圣叹了一句。
大理寺的官员们也大都感叹,好好的一个百年大族,一年之前还是富贵豪门,一年之后便成了这副惨淡的模样。
“我进宫去跟圣上禀报,”韦希圣命左右道:“你们将林大人们的尸体都收殓起来吧。”
衙役们一起应是。
韦希圣匆匆出了大理寺,坐上官轿赶到了宫中。
御书房的高台下,韦希圣正手抄在袖中,想着一会儿见到世宗之后,要怎么跟世宗说这事呢,就看见安太师带着几位朝中的大员从台阶上走了下来。
“下官见过太师,”韦希圣忙给安太师行礼。
安太师笑着虚扶了韦希圣一把,说:“韦大人怎么这个时候进宫来了?你管着的可都不是什么好事,我一看到你这心里就发慌啊。”
韦希圣道:“太师说笑了,下官职责所在,不敢懈怠。”
安太师回头看了看跟在自己身后几位朝臣,这几位朝臣没发一言,都默契地先往前走了。
韦希圣看向了给自己领路的小太监,就看这小太监站得离他这里能有十步远,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
安太师小声道:“你那里的林大人们还好吗?”
韦希圣迟疑了一下,想着林大人们的死,大理寺那么多人看到了,他就是想瞒也瞒不住,于是跟安太师道:“下官不瞒太师说,半个时辰之前,这些林大人在大理寺中,一起服毒自尽了。”
“死了?”
“是。”
安太师一笑,“上官卫朝就要回来了,他们自尽了?”
韦希圣道:“下官不能肯定他们是自尽。”
“本就是要诛九族的罪,死了也好,”安太师跟韦希圣小声道:“不管这些人是自尽还是被杀,我劝你最好装一次糊涂。”
韦希圣抬头看着安太师说:“下官不明白太师的意思。”
“江南这一次的事,除了当事的人,谁也说不清,”安太师道:“不想让江南之事被人知道的,也许不是上官卫朝。”
韦希圣神色一怔,随即就明白了安太师的意思,白承泽也在江南,林家之事,这位皇子殿下就完全没有沾手吗?
“虽也难保,上官卫朝为了自保,兵行险招,冒险下的这个毒手,”安太师说道:“不过,他是立下大功的人,林家的罪证也在他的手上握着,他有什么必要下手杀人?”
“下官也想不明白这一点。”
“想不明白,就不如装糊涂,”安太师说完这话就要走。
韦希圣叫住了安太师,道:“太师,你早知道林大人们会死?”
安太师道:“我不光知道他们会死,还知道林家一定会被诛九族,韦大人你好好想想吧,要不要趟进这趟混水里去。”
韦希圣看着安太师走到在前面等着他的几位朝臣跟前,几个人站着说了一会儿话后,就又往前边说边走了。
“韦大人,”方才那个领韦希圣进宫的小太监,这时又走到了韦希圣的跟前,道:“请大人跟奴才来吧。”
御书房里,世宗正由吉和伺候着用参汤,在韦希圣进来给他行了大礼之后,说了一声:“平身。”
韦希圣却不敢起身,跟世宗道:“圣上,臣无能,臣来向圣上请罪。”
世宗这才抬眼看向了韦希圣,说:“大理寺又怎么了?”
韦希圣将袖口里的遗书拿出来,双手呈到了头顶,说:“圣上,臣无能,在大理寺的林氏官员们,在半个时辰之前全都饮鸩毒自尽了,为是他们给圣上留下的遗书……”
世宗手一推,将吉和手里的参汤碗打翻在地。
韦希圣吓得一低头。
坐在一旁小桌案后面的白承允这时起身,跟世宗道:“父皇,既然林大人们留有遗书,不如父皇就先看看这封遗书吧。”
世宗深吸了一口气,道:“把遗书呈上来。”
吉和这会儿正蹲着身子,在世宗的脚下收拾洒掉的参汤呢,白承允走到了韦希圣的跟前,拿过了遗书,递到了世宗的御书案上。
世宗几眼看完了这纸遗书,随即就把这遗书扔给了白承允看。
白承允看了这遗书后,跟世宗说:“父皇,看来这些人是自杀的。”
听白承允只看了遗书后,就认定林氏的那些人是自杀的,韦希圣这个时候就不得不多想想了,这要是上官勇跟林家之间的官司,那还好办,可这若是皇子之间的官司,他就是再长一个脑袋,也不够陪这些皇子殿下们玩的。
世宗揉了揉太阳穴,道:“韦希圣你说。”
韦希圣道:“圣上,臣已经命仵作验过林大人们的尸体,他们的尸体没有外伤,不像是被人灌毒的样子。”
世宗说:“那他们就是自杀的了?”
“这个臣还不敢肯定。”
“那你能肯定什么?你来这里,是要让朕替你破案的吗?”
韦希圣忙又给世宗磕头,道:“臣无能,臣该死。”
白承允这时道:“父皇,上官勇那里有林家勾结水匪的证据,不如等上官勇回京之后,父皇先看了那些证据再说。如果林家真的勾结水匪,那这些人就应该是自杀的了。”
世宗说:“若是不是呢?”
白承允道:“那儿臣请旨父皇彻查此事。”
世宗掩嘴闷咳了几声。
白承允等世宗这阵咳过去之后,才又道:“父皇,林家之事五弟也应该知情,等五弟回京之后,父皇也可问问五弟。二哥昨天就回京了,儿臣还真是奇怪,他怎么不多陪五弟几日,要在只见五弟一面之后,就匆匆地赶在上官勇之前回京。”
“宣白承路进宫来,”世宗说了一声。
吉和忙站起身应道:“奴才遵旨。”
470巨大的阴谋
吉和去了白承路的府上,去了足足有一个时辰,韦希圣也在世宗的面前跪了一个时辰。就在世宗等得要发急之时,吉和跑了回来。
“白承路人呢?”世宗看吉和的身后没有跟着白承路,马上就问道。
吉和往地上一跪,说:“圣上,二殿下摔断了右腿。”
白承允忙就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他怎么会摔断了腿呢?”
吉和说:“奴才去二王府的时候,二殿下已经从马上摔下来了,奴才看二殿下这一回伤得重,就没敢马上回宫来。”
世宗阴沉着脸道:“那他现在怎么样了?”
吉和说:“奴才回圣上的话,二王妃请了大夫,二殿下的断腿这会儿已经接上了,只是大夫说二殿下这一回至少三月出不了家门了。”
白承允在一旁庆幸道:“没事就好。”
“他还真会挑时候坠马,”世宗却道:“派人去把他抬进宫来,腿断了,他的脑子又没有坏!”
吉和忙又领旨。
白承允跟世宗求情道:“父皇,二哥今日刚刚受伤,还是让他养上几日再说吧。”
世宗坐着又是半天的沉默。林家的人在大理寺一死,白承路就摔断了腿,这只是巧合?世宗不信这世上能有这么多的巧合。白承泽在江南被上官勇兵围在林家大宅,甚至还派了人回京求救说上官勇要杀他,这会儿卫**中的林家人得疫病死了,大理寺里的林家人饮鸩毒自尽了,世宗现在开始好奇白承泽与上官勇之间究竟是结下了什么仇怨,又是什么让这两个人到了京城之后,又不得不合解。
吉和站在玉阶下,白承允开口为白承路求情之后,他就不敢走了。
“父皇?”白承允喊了世宗一声。
“韦希圣,”世宗看向了跪在地上的韦希圣道:“你去查这事,这么多人在大理寺里不声不响地死了,你这个大理寺卿竟然事先一点察觉也没有,你还有什么脸跪在朕的面前?”
韦希圣只得又磕头认罪。
“滚回大理寺去!”世宗冲着韦希圣怒道。
韦希圣跪了一个时辰,双腿已经跪麻木了,连站了几下都没能站起身来。
白承允走过来,把韦希圣扶了起来,说道:“韦大人回去之后,尽快查明这些林家人的死因吧。”
“下官明白,”韦希圣忙道:“下官多谢四殿下了。”
“请吧”白承允手往御书房的门一抬。
韦希圣几乎走不了路,拖着脚,慢吞吞地退了出去。
世宗低头又看面前的奏折,心里想的却是白承泽与上官勇,现在看不明白这两个人之间的恩怨从何而来,所以就只有先忍着,派人慢慢去查了。
韦希圣出了御书房后,望望头顶已经黑下来的天,将额头上的冷汗擦去了。世宗让他去查事,白承允却让他去查死因,这两个人要让他做的事听着像是一回事,其实是两回事,世宗要彻查,白承允却是想息事宁人的样子。
“韦大人,”还是今天那个领韦希圣进宫的小太监,走到了韦希圣的跟前,说:“奴才送您出宫去。”
韦希圣这会儿站着不动都费劲,只能让这小太监扶着他,往御书房的高台下走去。
小太监扶着韦希圣到了高台下后,目光往御书房的右边看去,跟韦希圣小声道:“韦大人,有人让奴才带句话给您,既然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做,那就不如等事主全都到场之后,您再做决定也不迟。”
韦希圣吓了一跳,警觉地看着这个小太监,说:“你什么意思?”
小太监说:“奴才只是传话之人,韦大人,奴才也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韦希圣说:“是谁让你给我带话的?”今天他遇上了安太师,在御书房里又见到了白承允,世宗有话跟他直说就行,不必玩这一套,所以这个小太监是安太师和白承允其中一人的手下?
小太监还是往御书房的右边望了望。
韦希圣顺着小太监的目光,往御书房的右边望了过去,那里目光可及之处,有一处宫阙的屋脊飞檐掩在层层叠叠的树冠枝叶之中,那里是千秋殿。
“韦大人,奴才送您出宫,”小太监扶着韦希圣往宫外走。
安妃?后宫嫔妃不得干政,安妃这是要干什么?再想到大理寺今天下午才发生的事,自己才报与世宗知道,安妃那里就也知道了,一个深居帝宫的女子,怎么能知道前朝的事,还知道的这么快?韦希圣的心里更是骇然。
一队大内侍卫从韦希圣的身边走过,为首的韩约冲着韦希圣点了点头。
韦希圣也冲韩约点了一下头,然后想到韩约据说也是安锦绣的亲信。想到这里,韦希圣回头望身后的高台,御书房与千秋殿几乎平行,相隔也不远,这两处宫阙,韦希圣深锁着眉头,他不知道别人是什么感觉,反正他这会儿就看着千秋殿与御书房有并驾齐驱之势。
“韦大人,”小太监看韦希圣站着不走,便问韦希圣道:“您还有事吗?”
“没事了,”韦希圣回过头道。现在世宗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皇子之间的夺嫡之争只会愈演愈烈,宠妃,权臣,手握重兵的将军,跟这些人物比起来,韦希圣觉得自己这个大理寺卿的份量太轻了,这些人中,他一个也不能得罪,同时也不敢靠近。
等韦希圣出了宫门,就看见从马上翻身而下的袁义。
“奴才见过韦大人,”袁义下了马,看见自己的前面站着韦希圣后,忙给韦希圣行礼,道:“不知韦大人一向可好?”
“袁总管回来了,”韦希圣对着袁义,勉强笑了笑,说:“是从上官将军的军中来?”
“是,”袁义说:“奴才伺候了安五少爷一路,上官将军他们明日一早就会回京,所以奴才就先回来复命了。”
韦希圣听袁义这么一说,只得又问了一句:“安五少爷的伤势如何了?”
“五少爷的伤还是没有养好,”袁义说:“所幸大夫说了,五少爷没有性命之忧,只要好好将养,不会留下任何后患。”
韦希圣点头道:“这就好啊,安五少爷是个有福的。”
袁义把马交给了上来替他牵马的太监,看似不在意地跟韦希圣道:“上官将军他们这一次回京也不怎么顺利,前日刚过三塔寺,军中的囚犯们就发了疫病,军医也没办法救治,一百多人一下子全死了。”
韦希圣说:“疫病?是什么囚犯得了疫病?”
“就是上官将军他们从江南带回来的林氏族人,”袁义说着打量了韦希圣一眼,说:“韦大人你怎么了?”
韦希圣从惊愕中回过神来,还是冲袁义勉强笑了一笑,道:“这么巧?”
袁义说:“巧?什么巧?”
韦希圣说:“大理寺中的林大人们今天下午时也都自尽了。”
袁义吃了一惊,道:“怎么会这样?”
韦希圣看袁义的神情不像是作假,冲袁义摆了摆手,道:“也许是该着他们林家要亡吧。”
袁义小声道:“上官将军去三塔寺拜见过两位殿下之后,出来后也这么说。”
韦希圣没心情再跟袁义站在宫门前说话,由自己府中的下人扶上了轿。他的眼前笼着一团的阴影,这让韦希圣看不清真相不提,还感觉自己陷在了一个巨大的阴谋里,在这个阴谋里,他回头看不到来路,举目远眺也看不清出路。
袁义恭敬地站在宫门前,一直等到韦希圣的官轿走没影了,他才走进了宫门里。
世宗在御书房里,听到袁义回来了,便知道上官勇和卫**快要到京都城下了。
袁义进了御书房后,就跪下给世宗行大礼。
“平身吧,”世宗对着袁义的神情虽冷,但对比他方才对着韦希圣的样子,便能知道世宗对袁义算是态度温和的了。
“圣上,”袁义起身后就说:“上官将军率卫**,明日一早就可到京都南城门下。”
“嗯,”世宗道:“老四明日一早,随朕出城去迎他。”
白承允忙又起身道:“儿臣遵旨。那父皇,儿臣这就去礼部,让他们准备一下。”
“去吧,”世宗说:“你就跟他们说,卫**是得胜凯旋之师,不可怠慢。”
“儿臣遵旨,”白承允领了命后,快步退出了御书房。
世宗这才问袁义道:“元志怎么样了?”
袁义说:“圣上,五少爷这一回受得伤很重,腿上的刀伤一直无法长好,军中的大夫说,五少爷这次回京之后,要好好将养了。”
世宗笑着摇头,道:“大夫们都是这话,太医们对着朕,也是说,圣上你要好好将养。”
袁义忙抬头看看世宗,说:“奴才看圣上这会儿的气色还好。”
世宗冲袁义摆了摆手,他刚刚又是一碗参汤下肚,正常人像他这样的一个喝法,早就鼻血长流了,他却只是感觉身上能有一点力气了。
袁义说:“圣上,上官将军在回京的路上,还去三塔寺拜见了二殿下和五殿下。”
“嗯,”世宗道:“他这个武夫就是死脑筋,既然遇见了老五,他就不知道带老五一起回京?”
袁义忙说:“奴才听说五殿下也在病中。卫**过了三塔寺后,军中囚着的林氏族人就发生了疫病,一夜之间全都病死了。”
世宗说:“你亲眼看到他们病死的?”
袁义说:“圣上,奴才只知道军医说这病会传人,所以还没死的林氏族人,上官将军也没敢留,一起处死了。”
“这是上官勇跟你说的?”世宗神情严厉地问袁义道。
471迷雾
袁义低着头道:“是。”
前后动手,杀的都是林家人,这就是白承泽与上官勇说好了的事了。世宗冲袁义一挥手,道:“安妃挂念元志,你回去见你主子吧。”
“奴才告退,”袁义给世宗跪行了大礼后,退了出去。
世宗在御书房里,捂着嘴又是一阵闷咳,他的眼前也是一团迷雾笼着,看不清谜底是什么。
袁义回到千秋殿后,先跑出来迎他是紫鸳。
“在宫里怎么能蹦蹦跳跳的?”袁义看着紫鸳一路跑到了自己的跟前,小声跟紫鸳道:“让人看见!”
紫鸳才不在乎这些,在千秋殿里,就没人能管她。“袁大哥,”紫鸳是喊着袁义的同时,绕着袁义走了一圈,然后点头道:“嗯,袁大哥你这一次没有瘦,还是以前那样。”
“袁义!”白承意这时候也被奶娘带了出来,看着袁义大喊道:“你回来了!”
袁义不能再跟紫鸳说话了,走到了白承意跟前,下跪行了一礼说:“九殿下,袁义回来了。”
白承意扑到了袁义的怀里,大声说道:“承意很想你哦。”
袁义说:“奴才多谢九殿上挂念。”
白承意也是打量了一下袁义,袁义身上没什么风尘仆仆的样子,让白承意也看不出袁义跟往日里相比有什么不同,说:“袁义,你真的去了江南吗?”
袁义说:“是,奴才去了江南。”
“江南长什么样?”白承意好奇地问道:“我听说江南,江南比京都城还要漂亮。”
袁义哑然失笑,这个小皇子没有出过宫门,京都城的样子都不知道,要怎么跟他说江南的样子?
“你快跟我说说啊,”白承意说:“江南是什么样子的?”
袁义抱起了白承意,问紫鸳道:“主子现在在哪里?”
紫鸳手往左指,“还是在老地方,小花厅里。”
袁义抱着白承意往小花厅走去,一边问白承意道:“九殿下也知道江南啊。”
白承意得意道:“知道,母妃教过我,江南好,风景旧曾谙。”
袁义笑,诗词里的江南自然是美,只是再美的风景也敌不过**,袁义这一次在江南看的最多的死人,听的最多是喊打喊杀之声,江南的烟雨长巷,小桥流水,还有江南的歌舞,他是一样也没有看到听到。
“袁义你是不是也不知道?”白承意看袁义只是笑,不说话,便又问袁义道。
袁义说:“九殿下,奴才这一回去江南是办事去的,真的没有注意江南是什么样子。”
“那,那不是可惜了?”白承意说道。
袁义说:“是啊,不知道奴才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去江南看看。”
白承意一拍小胸脯,说:“等我长大了,我带你还有紫鸳,还有我父皇母妃一起去,要是那里真比,真比京都城漂亮,那我们就住在那里好了。”
白承意的童言,引得袁义又一笑,江南再好,又怎么能是一国之君的长居之地?
安锦绣站在小花厅的门前,看着像是在看廊下笼中养着的画眉,其实是在迎袁义。
“母妃,”白承意在袁义的手上看到安锦绣后,就喊安锦绣道:“袁义回来了!”
安锦绣伸出手,从袁义的手中接过白承意,说:“你又缠着袁义说什么了?”
“主子,奴才回……”袁义要给安锦绣行礼。
“免了,”安锦绣没让袁义行这个礼,道:“一路上辛苦了,我们进去说话。”
“是,”袁义答应道。
安锦绣要把白承意交到奶娘的手上去,说:“把九殿下带去玩吧。”
白承意抱着安锦绣的脖子不肯撒手,说:“我要跟母妃玩。”
“乖,”安锦绣哄白承意道:“一会儿母妃再陪你玩。”
“不,”这个一会儿再陪你玩的借口,安锦绣已经用过很多次了,这话能实现的次数太少,让小小的白承意已经完全不信安锦绣这话了,说:“我要跟母妃在一起。”
“不听话?”安锦绣把脸一沉,说:“是不是要父皇来打屁股?”
白承意晃着小脑袋,他才不怕世宗会来打他的屁股,就是自己的这个母妃,每次说要打,又有哪一次真打过他?“不要,我要母妃,”白承意就赖到了安锦绣的手上。
奶娘上前来,想把白承意硬抱走。
谁都没有想到,九皇子白承意突然就冲着奶娘道:“大胆,放肆!”
奶娘先是想笑,可是随后又有点后怕,面前的小粉团子再可爱,也是皇子,说要她的命,还不就是片刻之间的事?
“没事,”安锦绣冲着奶娘抱歉地笑道:“九殿下还小,不懂事。”
奶娘忙冲安锦绣躬身道:“奴婢不敢。”
“你跟紫鸳在门外等一会儿,我一会再送他出来,”安锦绣说着,抱着白承意进了小花厅。
袁义跟在安锦绣身后,也进了小花厅,随手把门也关上了。
紫鸳闷闷不乐地站在花厅外,她也有很多话想跟袁义说啊,自家小姐却连个说话的机会都不给她。袁义进了千秋殿后,也没有多看她几眼,亏她出来迎这个人的时候,还特意重新上了妆呢。
安锦绣进了花厅后,抱着白承意坐下了,问道:“大胆,放肆,这话是谁教你说的?”
白承意道:“是父皇啊,父皇说谁让我不高兴,就,就杀了谁哦。”
“你父皇逗你玩的话,你也当真?”安锦绣这一回是真的沉了脸了。
白承意看安锦绣生气了,不明白地道:“母妃你怎么了?”
“以后要是母妃惹你不高兴了,你是不是也要杀了母妃啊?”安锦绣问白承意道。
白承意被安锦绣问傻了。
“说话!”安锦绣大声命令白承意道。
白承意被安锦绣吓住了,安锦绣在他面前不是没有生过气,只是还没有这样对他厉声厉色过。
“主子,”袁义在一旁忙就劝,“你自己方才都说九殿下还小,你慢慢教九殿下就是。”
安锦绣把白承意往坐榻上一放,扭脸不看这个儿子了。
白承意不知道自己错哪儿了,求救地看向了袁义。
袁义把手往安锦绣身上指了指。
“母妃,你不要生气,”白承意马上就跟安锦绣道歉道:“承意错了。”
安锦绣说:“你错在哪儿了?”
白承意看袁义。
袁义不好跟白承意说这事,跟白承意说奴才的命也是命,不能说杀就杀了?这话也要世宗说了才算,他说了不算数啊。
白承意看袁义帮不了自己,只得动了动自己的小脑袋瓜子,跟安锦绣说:“承意不该凶奶娘。”
“你出去吧,”安锦绣道:“母妃一会儿再跟你说。”
白承意不敢再跟安锦绣耍赖了,又看了一眼袁义。
袁义走上前,把白承意抱了起来,送到了门外,交给了紫鸳。
紫鸳看看白承意苦着的小脸,说:“这是怎么了?”
袁义小声道:“你哄哄九殿下,主子方才训了九殿下几句。”
紫鸳看着袁义望奶娘,明白安锦绣在发什么火了,抱着白承意就往花园里走了,边走边说:“九殿下,你以后可不能再吓到娘娘了。”
白承意的小脑袋更是混乱了,说:“我吓到母妃了?”
“是啊,”紫鸳装出了一副害怕的样子,说:“大胆,放肆!九殿下,你刚才太厉害了,把我都吓到了!”
“真的?”
“嗯,”紫鸳说:“以后可不能这样吓唬我们了。”
白承意挠头,他看安锦绣也不像是被他吓到的样子啊。
小花厅里,安锦绣还是气不顺,坐在坐榻上生闷气。
袁义走回来说:“主子,九殿下是皇子,你不能当他是普通人家的小孩子啊。”
“我不会把他留在这里的,”安锦绣小声道。
袁义没接安锦绣这话,走过去把窗户都关上了。
“元志怎么样了?”安锦绣在袁义关好窗后,才问道。
“差不多好了,”袁义到了安锦绣的面前才说了实话,道:“只是心里装着事,开心不起来。”
“什么事?”安锦绣说:“那个伤他的诸大不是被杀了吗?”
袁义走到了安锦绣的跟前,小声道:“主子,五殿下知道你跟将军的事?”
安锦绣目光一闪,道:“你们都知道这事了?”
袁义说:“少爷知道后,差点跑去跟五殿下同归于尽。”
“没什么可怕的,”安锦绣不在乎道:“他没证据。”
“你就不怕他跟圣上说?”袁义看到安锦绣这个样子,再好脾气的人也有点冒火了。他一路担心回来,差点也想回头去剌杀白承泽了,结果自己一路担心受怕的回来,就得到安锦绣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
“他不敢,”安锦绣看着袁义说:“将军没跟你们说吗?”
袁义说:“将军为了这事,把他从江南抓来的林氏族人一起处死了。”
安锦绣神情这才凝重了起来,说:“这事你跟圣上说过了?”
“说了,”袁义把自己方才跟世宗说的话,又跟安锦绣说了一遍,然后小声道:“这是二少爷让说的,说这样能让圣上和朝中的大人们,怀疑杀人的人是五殿下。”
“我知道他小叔是聪明人,犯人一路从江南过来都没事,将军在三塔寺见了五殿下之后,犯人就一夜之间全死了,这事稍想一想,也能想到五殿下的头上去,”安锦绣说道:“这样也好,让圣上去猜去好了。”
“那你跟将军的事呢?”袁义最担心的还是这个。
“我在安家当小姐的时候,见过五殿下,”安锦绣这才跟袁义说道:“所以五殿下是知道我是谁的,他要是去跟圣上说我与将军的事,只会害了他自己。”
472忐忑
袁义听了安锦绣的话后摇头,想不明白。
安锦绣只得又跟袁义道:“他拿我与将军的事去跟圣上说,又没证据,在这种时候,圣上只会认为他拉拢将军不成,才去诬告将军的。”
“这种时候,”袁义说:“现在是什么时候?”
安锦绣小声道:“圣上的身子骨不好了。”
“他不是已经病了很久了吗?”
“不是那种不好,”安锦绣说道。
袁义半天没说话。
“你坐下吧,”安锦绣看袁义神情慌张,只得先让袁义坐下。世宗毕竟是一国之君,别说是袁义了,就是她听荣双说这话时,心里也不说出是个什么滋味。
袁义坐下后,又缓了一会儿才说:“那将军其实不必杀那些人的?”
“杀不杀都一样,”安锦绣说:“将军不杀他们,白承泽也一定会杀,真等到白承泽动手,怕是林家就一个子嗣也留不下来了吧?”
袁义惊得一跳。
“将军不让你说?”安锦绣望着袁义一笑。
袁义想瞒,只是当着安锦绣的面他又感觉自己瞒不住。
“将军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不过了,”安锦绣道:“他一定放过了林家的什么人。”
“主子,”袁义说:“将军不想让你知道,这事你知道了也没好处。”
“万一日后白承泽成皇,追查起此事,我不知情,就不怕被你们牵连了?”安锦绣问道。
袁义“哎”了一声,说:“主子,你就当不知道这事好了。”
“现在不跟白承泽作对,对我们有好处,”安锦绣转了话题道:“将军他们什么时候回京?”
袁义说:“明天一早,方才在御书房,圣上让四殿下明日陪他一起出城去接将军他们。”
“嗯,”安锦绣打量了袁义几眼,说:“看你的样子没怎么变,我心里就好受点了。这几趟京城江南的跑,辛苦你了。”
袁义能听出安锦绣这是让他去休息的意思,可是袁义还是得坐在安锦绣的跟前,跟安锦绣说:“还有少爷的事。”
安锦绣说:“你不是说他的伤差不多好了吗?”
袁义叹气,把范红桥跟栖乌村的事,又跟安锦绣说了一遍。
安锦绣听了后,脸色变了几变,许久无言,最后说:“那元志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看着还好,”袁义说:“只是我能看出来,他不开心。”
前世里,安元志是听从了安太师的安排,娶了一个六品京官的嫡女,那个女子长什么样子安锦绣没有看过,只是听说与安元志还算夫妻和睦,怎么到了今世,安元志能遇上了这个范红桥?一村的人都为着安元志死了,这种债要怎么还?什么样的杀手能这么狠心?一村的人啊!脑子里一阵胡思乱想之后,安锦绣跟袁义说:“元志该怎么办?”
袁义看安锦绣的脸色突然之间就变得苍白,忙就扶住了安锦绣说:“主子,你别急啊,你不能再出事了!”
安锦绣身子无力地靠坐在了坐榻上,跟袁义说:“这次你们在江南还出了什么事,都跟我说说吧。”
袁义把江南的事,包括上官勇给上官睿定下了安锦瑟的事,都跟安锦绣说了一遍。
安锦绣静静地听着,中间未发一言。
紫鸳往花厅的门前跑了几次了,袁义进去都快两个时辰了,这眼看着都快半夜了,也不知道这里面的两个人知不知道饿。
安锦绣听完了袁义话后,将坐榻小几上的点心推到了袁义的跟前,说:“你吃一点吧,”
袁义拿了块糕点在手里,跟安锦绣说:“主子,这次在江南,我们到底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
对了还是错了?安锦绣叹道:“袁义,还得辛苦你去替我办一件事。”
袁义开口就道:“去杀了白承泽?”
安锦绣忙坐直了身子,跟袁义摇头道:“现在怎么能去杀皇子?你不要命了?”
袁义有些失望地道:“那主子要做什么?”
安锦绣看袁义的样子,不禁好笑道:“你还真想去杀白承泽?”
袁义说:“我去总比少爷去好。”
“都别想这个心思了,”安锦绣说:“现在不是时候。”
现在不是时候,那就是以后能杀?袁义想着安锦绣的话,只是这个问他没问出口,跟安锦绣道:“主子,你要我做什么?”
安锦绣说:“白承泽在江南的时候派了人回京来求救,这个人被圣上关在了宫外,现在白承泽很快就要回来了,这个人不能再留了。”
袁义说:“这个人现在被关在哪里?”
安锦绣身子前倾,凑到了袁义的耳边耳语了一个地址,说:“这是大内侍卫们在宫外的一处暗牢。”
袁义说:“主子知道这个人长什么样吗?”
安锦绣摇头,说:“我没见过。”
袁义这下子为难了,说:“我不知道这个人长什么样,这要怎么杀?把那暗牢里的人都杀了?”
“大内侍卫的暗牢能关几个人?”安锦绣笑了起来,说“能被关在那里面的人,都不是一般的犯人,我想这个时候那里面也许就只关着这一个人吧。”
袁义起身道:“那我这就去。”
“那座宅院一定有不少的大内侍卫看管着,你一个人进去不行,”安锦绣道:“得找人帮你。”
袁义说:“找韩约?”
安锦绣说:“韩约若是这次帮了你,成了大内侍卫们的家贼,他还怎么当他的大内侍卫副统领?”
袁义说:“那找谁?庆楠?”
安锦绣还是摇头,小声跟袁义道:“要嫁与五殿下当正妻的西江康氏女已经到了京城,就住在西城的驿馆里,你去那里闹点动静出来,把康府的人和五王府的人都引到暗牢去,等他们与大内侍卫闹起来了,你再进去。”
袁义的双眼一亮,说:“这样一来,这人应该又是五殿下杀的了?”
“你自己要小心,”安锦绣道:“这种旁人一看就是五殿下做的事,圣上不会相信的,只是这样一来,这水就可以更浑了,将军的日子才会更好过一点。”
袁义点头,又拿了几块点心在手上后,也没走门,开了一扇窗,跳了出去。
安锦绣这才把小几上的灯烛剔得亮了一些。
紫鸳在门外看花厅里的灯光好像变亮了,终于忍不住喊了一声:“主子?”
“进来吧,”安锦绣应了一声。
紫鸳推门走了进来,看见袁义不在,就问:“袁大哥人呢?”
“我让他去休息了,”安锦绣说:“九殿下呢?奶娘带着他睡了?”
“嗯,”紫鸳走到了坐榻前,说:“主子,你今天傍晚那会儿吓到九殿下了。”
“我不能让他拿人命不当回事,”安锦绣说道:“我是个坏人就算了,总不能让他变得跟我一样。”
“主子你说什么呢?”紫鸳忙道:“你什么时候成坏人了?”
安锦绣冲紫鸳摆了摆手,她刚刚让袁义去取一个人的性命,她这样的人算什么好人?只是,安锦绣的双眼眯了眯,这个人活着,就是世宗手上能治上官勇死罪的把柄,这样的把柄不能留。这个人杀早了也不行,这样会让世宗怀疑上官勇在京城也养出了躲在暗处的势力,这样上官勇别说封侯了,就是能不能从江南活着回来都成问题,只有等到这个时候杀,水本就浑浊,再搅之后,泥沙一起浮上来,这才能让世宗对谁都生疑,最后就大家都安全。
“主子,”紫鸳推了安锦绣一把,说:“你最近怎么常常发呆呢?”
安锦绣看向了紫鸳,说:“你累了,就去休息吧。”
紫鸳想说自己要等袁义回来,可是看看安锦绣的脸色,在烛光的映衬下还是冰冷,紫鸳又不敢开口了,替安锦绣开了两扇窗通风之后,走了出去。
安锦绣看了一会儿烛火,又看看窗外,如今再在世宗的身上谋算什么,她的心情就会变得沉重和忐忑不安,安锦绣有些害怕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心思,明知道这会儿心软,会害了自己和上官勇,却偏偏克制不住这种心情。
这会儿的御书房里,吉和跑出了内室,叫守在外面的荣双道:“荣大人,您就别睡了,快来看看圣上吧!”
荣双睡得迷迷糊糊地被吉和摇醒,睁开眼后还怔忪了一会儿。
“哎呀,我的荣大人!”吉和急道:“您倒是快点动啊!”
荣双突然就从坐椅上跳了起来,顾不上跟吉和说话,就跑进了内室里去。
世宗这会儿躺在床榻上,双腿抽筋,他自己按了半天也没用,疼出了一身的大汗。
荣双跑到了床榻前,一看世宗手抱着腿的样子,便知道世宗这是抽筋了,忙问世宗道:“圣上,是双腿都难受吗?”
世宗不肯示弱于人,咬着牙不肯出声,只是冲荣双点了点头。
荣双忙就喊自己的两个弟子过来,三个人一起替世宗按摩双腿,一边又吩咐吉和去备热水来。
世宗躺在床上,身上的力气都被他用来忍疼了,身体是一动也动不了,木头人一样,任由身边的几个人为了他一阵忙活。
荣双看着世宗疤痕遍布,血管突起的双腿。自从被项氏皇后伤了之后,世宗就很少走动,在御书房里都是让人抬着,也就是去千秋殿,能抱抱白承意,跟安锦绣在花园里散一会儿步,这样的走动完全无法阻止世宗双腿肌肉的萎缩。世宗的双腿现在已经变得很细,这种频繁的抽筋,就是世宗再一次无法行走的前兆了。
吉和打了热水来,在荣双的吩咐下,替世宗擦着身上的汗。
半个时辰之后,荣双的双手都没力气了后,世宗才开口道:“好了,不用再按了。”
473长命百岁
这一夜,京都城天空阴沉,乌云堆积在这座城的上空,却没能生成雨,所以这一夜的京都城寒风冷冽,却又闷得让人心生烦燥之感。
苏养直在天亮之时赶到了宫里,一反常态的神情焦急,让人一看便知,这是又出事了。
吉和看到苏养直跑来求见世宗,不愿意替苏养直去跟世宗通传,把苏养直堵在御书房的门前,小声说:“苏大人,圣上天快亮的时候才服药睡下了,现在一个时辰都还没睡到呢。”
苏养直说:“此事事关重大,吉大总管你不去通传,之后圣上要是怪罪,可是由吉大总管你一人承担了。”
吉和说:“又出事了?”
苏养直说:“这事我不好跟你说。”
吉和心里冷哼了一声,转身进了御书房。
世宗睡得正足之时,被吉和叫醒,眼都不睁,就带着怒声道:“你们就看不得朕快活吗?!”
吉和忙道:“奴才该死,圣上,苏大人来了,说是有要紧的事要跟您禀报。”
“他不知道朕在休息?”
“奴才跟他说了,可是苏大人一定要见圣上,说是有要事。”
世宗大力地揉了揉眼睛。
吉和看世宗揉眼睛,马上就紧张道:“圣上,您的眼睛又不舒服了?”
世宗说:“让苏养直进来。”
吉和应声退出去叫苏养直了。
世宗揉过眼睛后,再睁开眼,帐顶金丝绣成的双龙戏珠图,他还是看不清楚。世宗闭上眼睛,心里想着我这是要瞎了?随即世宗就笑了起来,感觉自己要瞎了,他这会儿却一点紧张之感都没有,这是真的死到临头,把什么都看开了吗?
苏养直被吉和领了进来,跪在地上先给世宗行礼。
“平身吧,”世宗躺在床上道:“有什么急事,非要赶在这个时候见朕?”
苏养直起身道:“圣上,臣有要事,想单独禀报圣上。”
世宗说:“吉和带着人退下。”
吉和冲在内室里的太监宫人招一下手,带着这些人退了出去。
“人都走了?”世宗等了一会儿后,问苏养直道。
苏养直不明白明明睁眼看看就能知道的事情,世宗怎么还要问他,但还是跟世宗恭敬道:“是,圣上,吉和他们都退下去了。”
“那你说吧,”世宗道:“又出了什么事了?”
苏养直说:“圣上,五殿下派回京来的那个侍卫,昨天晚上被人杀了。”
世宗在床上猛地一侧身,面对了苏养直,冷声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苏养直忙又跪下道:“圣上,臣该死!昨天晚上,五王府的人和康府的人一起冲到了暗牢那里,说有人放火烧了康小姐的嫁妆,他们一路追着贼人到了暗牢外,看守暗牢的人跟他们发生了打斗。等臣带着人赶到的时候,暗牢里的那个侍卫已经被杀了。”
“康小姐,”世宗道:“哪个康小姐?”
苏养直说:“回圣上的话,这个康小姐就是西江康氏的嫡次女,奉旨上京来与五殿下完婚的。”
“西江康氏,”世宗念着这个名号,突然就发起怒来,说:“谁给他们的胆子?!”
苏养直忙道:“圣上息怒,现在五王府与康府的人都被臣抓了,等候圣上发落。”
“杀了!”世宗想都不想地道:“他们当朕的京都城是什么地方?!”
苏养直嘴里应着臣遵旨,身体却还是跪着不动。把五王府和康府的那些人都杀了?康府给那位准王妃备下的嫁妆,的确是被人一把火烧了个干净,这事世宗还得给康府的人一个交待呢!
世宗躺在床上,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声快似一声,大约半柱香的时间之后,世宗才渐渐平静了下来,跟苏养直道:“你去康氏女那里看过了?”
苏养直道:“臣去看过了,康府为小姐备下的嫁妆是被人烧了,而且那把火的火势不小,把康小姐的嫁妆都烧光了。”
“那个康氏女怎么样了?”世宗又问。
苏养直说:“臣与康小姐隔帘说了几句话,康小姐倒是还好,不见惊慌,还让臣不要着急。”
苏养直的本意是想让世宗知道,这个康小姐不愧是大家闺秀,处变不惊,行为得当,世宗为白承泽选了一个好王妃。只是这会儿这话听在世宗的耳朵里,又是另一番意味了,“她不慌?是事先知道了吧?”世宗说道,一脸的讥樊色。
苏养直愣了一下,然后说:“圣上,您怀疑这事是五殿下所为?”
“不是他还能是谁?!”世宗几乎是吼叫着问苏养直道。
苏养直又不敢开口了,他跟随世宗多年,知道这个时候,旁人说什么都没用,只能让世宗自己冷静下来。
世宗躺在床上喘息急促,突然又神情冰冷地看着苏养直道:“老五怎么会知道那处暗牢的位置的?”
苏养直没想到世宗会又疑到了他的身上,吓得头往地上重重地一磕,险些就磕出血来,跟世宗道:“圣上,臣从来没有跟外人说过那处地方啊!圣上明鉴,就是臣的妻儿也不知道那处宅院是暗牢啊!”
世宗冷冷地看着苏养直,半天也不说话。
苏养直就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吉和的声音从内室门外,带着小心意味地传了进来,说:“圣上,四殿下到了。”
白承允的声音随即传了进来,说:“父皇,礼部的人已经在南城外准备好了,儿臣是来请父皇动身的。”
世宗这才想起,今天是卫**得胜回朝的日子,他得去南城外为这支王师接风洗尘的。
“父皇,”白承允说:“各部官员已经等到宫外了。”
世宗躺在床上揉着眼睛,这会儿他不想动弹,也不想见人,这会儿他就想一觉睡过去,远离面前的这一切才好。
世宗迟迟不说话,床前的苏养直就得跪着,门外的白承允和吉和就得等着。
“不应该是老五做下的,”半晌之后,苏养直听到了世宗在床榻上喃喃自语,苏养直的心蓦地就是一松,只要被疑之人不是白承泽,那他卖主的嫌疑就小了不少。
世宗慢慢从床榻上坐了起来,跟苏养直道:“你平身吧,让吉和进来伺候。”
苏养直慌忙从地上爬起来,走到门前喊门外的吉和进来伺候。
吉和听到苏养直的喊后,忙就带着十来个太监宫人走了进来。
世宗看一眼跟着吉和进内室来的白承允道:“你再去礼部一趟,让他们拟旨,大将军上官勇再立战功,于国功劳显赫,封侯爵,就名卫国侯吧。”
白承允忙应了一声儿臣遵旨后,就匆匆退了出去。
世宗又跟吉和道:“你去一趟千秋殿,跟安妃说,今日卫**凯旋,让她跟朕一起出城去迎这支王师。”
吉和忙也领旨,退了出去。
苏养直连听了世宗的两道圣旨,垂首站在一旁,只当这会儿自己是个聋子,什么也没听见。
安锦绣在千秋殿里,刚与袁义说完了话,催袁义去休息,吉和就跑了来。
“圣上要带主子去南城外?”袁义听了吉和的话后,就紧张起来,这是白承泽已经动手,世宗带着安锦绣出城去试探上官勇吗?
吉和说“是啊,娘娘,这可是圣上的大恩典。”
安锦绣只是一笑。在世宗后宫的女人里,进了这个宫门再能出去的,除了她安锦绣也没有第二个了,更何况这还是去迎凯旋的军队。不对,安锦绣又想,好像项氏皇后跟着世宗出了几回宫。这个时候,我想这事做什么?安锦绣又在心中自问道,这是没事可干了吗?
“大哥,”袁义看安锦绣坐着不动,便以为安锦绣也是紧张了,便跟吉和说:“娘娘要梳洗,您在外面稍等片刻吧。”
吉和也不知道安锦绣这会儿是怎么了,袁义开口了,他也不好再在安锦绣的寝室里呆下去,给安锦绣行了一礼后,就退了出去。
“主子,”袁义在吉和退出去之后,急声问安锦绣道:“是不是圣上知道了?”
安锦绣抬头看向了袁义,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说:“他知道什么了?”
袁义说:“他怎么想起来带主子你去接将军呢?”
安锦绣这才发觉袁义在紧张了,忙道:“你放心,白承泽还没到京城呢。”
袁义说:“那圣上是什么意思?”
“元志也在军中啊,”安锦绣小声道:“我在宫里见不到元志,元志也不可能再到后宫里来了,在城外看他一眼,也算是了了我一个心愿吧。”
袁义呆了一呆,说:“那,那圣上这是好意?”
安锦绣站起了身,说:“是啊,让紫鸳进来帮我一下吧。”
袁义站着愣了一会儿神,看着安锦绣坐到梳妆台前了,才转身走了出去。
世宗梳洗之后,荣双给他送了一碗参汤上来。
“你怕朕会晕在半路上?”世宗问荣双道。
荣双为世宗把了脉,说:“圣上,这种事让四殿下他们去做就可以了,您现在最好卧床静养。臣新想了一个方子,还想着为圣上敷腿呢。”
“让朕躺在床上等死?”世宗几口喝了参汤后,小声问荣双道。
荣双忙就跪下了,说:“圣上一定长命百岁。”
“起来吧,”世宗把空了的参汤碗往托盘里一扔,说:“你是个大夫,这种话你自己信吗?长命百岁,我白氏哪个皇帝能长命百岁的?”
“圣上!”
世宗冲荣又摆了摆手,说:“你现在也婆婆妈妈的了,朕不是怕死之人,不过要朕躺在床上等死,那不如直接给朕来上一刀。”
荣双不敢说话了。
世宗看看自己身着的明黄龙袍,突然就自言自语说了一句:“不知道日后会便宜了哪个小子啊。”
474城楼之上,华盖之下
卫**得胜归来的消息,在京都城传开之后,很多百姓也携家带口地到了南城门外。
锣鼓宣天之中,上官勇马到了京都南城下,世宗不等上官勇下马,就往上官勇这里走了过来。
上官勇翻身下马,跪倒在地,给世宗行礼道:“末将上官勇叩见圣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上官勇这一跪,到了南城下的卫**一起跪倒在地,山呼万岁,这声音盖过了锣鼓的喧嚣声,余声尚且还能在天地之间盘旋,久久不散。
世宗看着成片跪倒在自己脚下的兵将们,听着这些人冲着自己山呼万岁,疲惫的心头还是升起了一股自豪之感,这是他手中的王师啊。
白承允这时冲着乐手们抬了一下手,锣鼓声顿时就停了下来。
上官勇跪在地上跟世宗道:“圣上,末将不辱圣命,此去江南平定白笑野之叛,剿灭江南水匪诸大等一干贼人,”上官勇说着,将放在他身旁的一个黑漆木盒打开,举过了头顶,呈到了世宗的面前。
木盒里用白石灰保存着白笑野的头颅。
世宗看着这个曾经在江南,拥兵自重,称霸一方的亲王。白笑野已经死去多时,只是这会儿还是面目如生,左半边的脸上稍有一点被火烧过的痕迹,两眼用细钱缝起了,嘴却还是张着,一副狰狞的模样。“他的双眼缝起来了,是没办法让他合眼吗?”世宗问上官勇道。
上官勇道:“是,圣上,白笑野的尸体被火烧过,臣发现他时,他的尸体已经烧焦,只是头部还算完好。”
“死不瞑目,”世宗冷笑了一声,从木盒中拎起了白笑野的人头,冲南城外的众人道:“这就是叛朕,叛国的下场!”
南城外的官员百姓们一起跪倒在地,由白承允带着高喊:“圣上英明!”
世宗随手就将白笑野的人头扔到了脚下,道:“叛君之臣,就应尸骨无存!”
众人又一声高呼称颂世宗之语。
世宗抬手冲众人摇了一下,弯腰扶起了跪在他面前的上官勇,跟众人道:“都平身吧。”
上官勇起僧后,便往后退了几步。
“承允,”世宗也不回头,背对着白承允道:“你过来宣旨。”
白承允从传旨太监的手中接过了圣旨,双手捧着走到了众卫**的面前。
上官勇刚站起来,这会儿又要跪下。
白承允看看跪在地上的上官勇,展开圣旨,高声宣读了起来。
卫**中的一众武夫们,听着由礼部的书生们写成的圣旨,通篇的之乎者也,听得这些武夫们头昏脑涨,听不大明白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不过白承允最后的话他们听明白了,他们的大哥,大将军,成了卫国侯!
世宗一直在看着站在军阵最前排的这些个卫**将领们,看这些人在听到上官勇被封侯之后,个个面露了喜色,没有一个是面露不忿,或者嫉妒之色的。这些将领中,有跟着上官勇一起出生入死多年的兄弟,也有当初从京都四营,还有云霄铁骑,周家军中并入的将领。世宗的目光不让人察觉地沉了沉,看来上官勇对于这支卫**的掌控,已经超出他的预料了。
白承允宣读完圣旨后,跟上官勇道:“卫国侯爷,接旨吧。”
上官勇冲着世宗三叩首谢恩之后,双手接过了白承允送到他手上的圣旨。多少人一生沙场厮杀,不过就是觅封侯,只是上官勇如今手里捧着这道封侯的圣旨,心里却没有半点欣喜之情,功名利禄,他要的东西早已不是这些了。
“你们还不恭喜你们的大将军?”世宗看上官勇起身,笑着冲卫**们道。
“末将恭喜侯爷!”
“小的们恭喜侯爷!”
兵将们一起出声恭喜上官勇,两种称谓混在一起,听起来却是分外的和谐。
上官勇冲着自己的部下们拱手一礼,大声道:“上官卫朝多谢各位此次江南之战的鼎力相助。”
兵将们听了上官勇的话后,知道这也谢是上官勇的客套话,但还是有不少人红了眼框,感动了一把。
世宗走上前,拍着上官勇的肩膀朗声大笑道:“好啊,这才是上将军的风范!来啊,拿酒来!”
吉和带着十几个太监和近百的御林军,捧着庆功的烈酒走到了前边来。
“给将士们都满上!”世宗大声下令道。
白承允这时走到了世宗和上官勇的跟前,小声道:“父皇,您今天还是不要喝酒了。”
上官勇听白承允这么说了,忙也道:“圣上,龙体要紧。”
“无事,”世宗冲白承允摆了摆手,跟上官勇道:“卫朝带兵离京之时,朕说过,卫**得胜归朝之时,朕要与你和三军痛饮庆功酒,君无戏言,”世宗说着从吉和捧着的托盘里,拿起了一杯酒,道:“朕先干为敬!”
世宗一仰脖,一口便饮尽了这杯酒。
上官勇忙也从托盘里拿起一杯酒,一口饮下,这酒由口入寒后,就一直辣到了心口,当真是宫中所藏中,最烈的白酒了。
白承允也拿起酒杯,他不是个善饮之人,只抿了这酒一口,就被辣得受不了。可是这会儿世宗站在面前,白承允只能一咬牙,硬是把这杯酒灌进了嘴里。
世宗这时递了第二杯酒给上官勇。
上官勇躬身接过这杯酒后,转身冲卫**们道:“这杯酒敬埋骨江南,不还故土的兄弟们!”
三军一起举杯。
上官勇面朝南方,将这杯酒洒在了地上。
三军跟着上官勇的动作,洒一杯庆功酒祭他们战死在江南的兄弟。
烈酒辛辣又带着一丝米香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世宗又递给了上官勇第三杯酒。
上官勇还是躬身接过之后,高举酒杯,跟三军道:“这杯敬各位,我上官卫朝先干为敬!”说完,上官勇一口饮尽了这第三杯酒。
三军将士在上官勇冲他们亮了杯底之后,才都一口饮下杯中的烈酒。
“把酒坛子拿给他们,”世宗看着兴致很高地大声下令道:“既是得胜王师,朕今日就让你们喝个痛快!”
上官勇和三军将士一起谢恩。
世宗拍拍上官勇的肩膀,又冲军阵中喊:“元志呢?怎么不出来见朕?”
站在军阵第二排的安元志,听到世宗喊了,应声走了出来,看着步履很稳地走到了世宗的跟前,跪下道:“末将安元志,见过圣上!”
“你这小子,”世宗笑着双手扶起了安元志,说:“这一回你大难不死,就没有什么想跟朕说的?”
安元志笑嘻嘻地道:“这一定是圣上保佑的末将,不然末将怎么能掉到江里去了,还能活着回来?”
“你听听这个臭小子的话,”世宗跟白承允道:“也是个会拍马屁的!”
白承允笑望着安元志道:“你的伤怎么样了?我听说,你这一次伤得很重。”
“没事了,”安元志说:“四殿下,末将现在能走能跳,就是骑马也没问题了。”
世宗说:“是吗?你跳几下让朕看看。”
安元志说:“在这里蹦蹦跳跳不好吧?”
世宗说:“有什么不好的?”
安元志回头看看自己身后的人,说:“圣上,末将好歹也是一个副将军呢。”
世宗笑了起来,说:“你这是还怕丢脸?朕的话你敢不听?”
上官勇道:“元志,不要胡闹!”
安元志冲着上官勇打了一个眼色,然后看着无意地往上官勇的跟前一站,说:“圣上,您就赏末将这个脸面吧,末将进宫谢恩的时候,再跳几下给圣上看,好不好?”
世宗道:“谢恩?朕要你谢什么恩?”
安元志说:“末将这一次也立了战功啊,圣上,你封赏的时候,不能忘了末将啊。”
世宗问白承允道:“你看过这么明目张胆跟朕要封赏的人吗?”
白承允笑着摇头,道:“元志这也是孩子脾性不改,都要大婚的人了,怎么还是像个孩子?”
世宗大笑起来,对于安元志他的确是很看重,也很喜欢。
安元志挠了挠头,当着世宗的面蹦跳了几下,说:“圣上您看,末将的伤真没事了。”
白承允说:“回城之后,还是要让太医看看。”
世宗点头道:“嗯,老四这话说的对,年轻时候的伤不在意,到老了就能成顽疾,不能不在乎。”
安元志把脸一挂,不堪其苦地说:“那末将不是又要喝药了?”
世宗和白承允听了安元志的话后,都笑了起来,这么大的一个人了,还怕喝药?
安元志在这边缠着世宗和白承允说话逗乐的时候,上官勇退到了一旁站下,经安元志暗示之后,他悄悄抬头,往城楼上望去。
高有三丈的城楼之上,旌旗招展,守城的兵将盔明甲亮,站在寒风中岿然不动。城门正上方的垛口后面,一顶苏绣鎏金的华盖之下,一袭淡紫色的裙角在城楼冷冽的北风之中飞舞。
上官勇往后又退了几步,想更清楚地看清城楼上的这个人,只是那顶华盖撑得太低,将这紫衣女子遮得严实,除了那袭裙角,上官勇什么也看不见。
“卫朝,”白承允这时一手拿着一杯酒,走到了上官勇的面前,说道:“说起来,我还没有与你喝过一次酒。”
上官勇忙双手接过了白承允右手拿着的酒杯,道:“末将身份卑微,四殿下的酒宴,末将哪有资格去?”
白承允笑道:“如今卫朝今非昔比,卫国侯爷,我敬你一杯。”
上官勇忙道不敢,跟白承允碰一下酒杯,仰头饮酒之时,目光还是在那袭裙角上流连不去。看不到脸庞,但上官勇就是知道,城楼之上,华盖之下的女子是安锦绣。
475旧时衣冠
安锦绣一早就站在了城楼之上,三军阵中,她一开始没有找到上官勇的身影,正心急之时,突然看见上官勇跃马挎刀出了军阵,到了城楼之下,安锦绣霎时间便呆愣住。她呆呆地看着上官勇下马,看着这个人当众被世宗封侯,饮下庆功酒,洒酒祭英灵,与世宗、白承允说笑,最后抬头看向自己这里。
安锦绣想走出华盖,让这个只能在安元志的掩护下,偷眼看向城楼的人看到她。安锦绣摸了摸自己的脸,她这会儿上着上好的妆容,正是颜容最好时,只是这会儿华盖低垂,让她就是有着最好的容颜,也无法去为悦己者容。
城楼下传来了安元志的笑声,若不是听袁义说了范红桥的事,安锦绣光听这笑声,会以为自己的弟弟这会儿正是少年得意之时,再也不会想到,这一次远去江南,安元志会永失所爱。
“娘娘,”站在安锦绣身后的袁章,这时递了一块手帕给安锦绣。
安锦绣经袁章提醒之后,才发觉自己这会儿脸上有泪。
“娘娘,五少爷看着真的没事了,”袁章不知内情,跟安锦绣说道。
“是啊,”安锦绣说道。再一次把目光落到上官勇的身上,她突然又惊觉上官勇今日穿着的战袍,还是那年新婚夜后,她亲手为他整理过的战袍,数年的时光似乎转眼即过,这会儿的上官勇,身着旧时的衣冠,两鬓却斑白。当年的上官将军风华正茂,如今城楼之下的卫国侯爷仍是正值壮年,却满面的风霜,早生了华发。
安锦绣脸上的眼泪被风吹干之后,又有新泪覆上旧痕。
城楼之下的上官勇,与白承允饮了一杯酒后,就再也没有抬头看过城楼。就算知道安锦绣就在城楼之上,他也没有办法去多眼她几眼,一举一动都在世宗的眼皮之下,方才的那几眼就已经是冒险,他不能将安锦绣置于险境。
世宗与安元志说完话后,又看向了上官勇,见上官勇只是站在那里恭恭敬敬地跟白承允说话。世宗回头又看了一眼城楼之上的人,看到的也只是华盖低垂。
安元志这时道:“圣上,城楼上的娘娘是谁?”
世宗道:“你怎么知道城楼上的是一位娘娘?”
安元志说:“那是宫里的伞盖啊,虽然看不到人,不过那一定是宫里的哪位娘娘吧?”
“知道你聪明,”世宗笑道:“那是千秋殿的安妃。”
安元志忙就看着是不敢再往城楼上看了,压低了声音跟世宗道:“圣上,能不能当末将方才什么也没有说过?”
世宗也小声道:“怎么?你怕安妃?”
安元志回头往朝臣那里看了看,说:“末将想起来了,不能在圣上面前多嘴的,末将不懂规矩,圣上就饶末将这一回吧。”
世宗故意把脸一沉,说:“你也知道你不懂规矩?”
安元志讨好地冲世宗拱了拱手,说:“圣上,末将身上还有伤呢,您不能看着末将伤上加伤吧?圣上也说了,这时候的伤不养好,等末将老了就会成顽疾啊。”
“你这小子!”世宗的手指在安元志的脑袋上钉了一下,笑骂道:“你倒是会找话,真当朕不舍得治你的罪?”
安元志在世宗的面前又跳了两下,说:“圣上怎么会跟末将一般见识呢?”
世宗对安元志的亲昵之举,都被后面的朝臣们看在了眼里,安太师心中高兴,只是同样在场的安元文,安元礼兄弟两人就处境尴尬了。他们都是安府嫡出,现在被一个原本庶出的安元志压在了头上,这样的事情,只会让人笑话他们安府这一代的公子嫡不庶。
安元志不会在意两位嫡兄长的处境,这会儿小声跟世宗道:“圣上,末将这一次在江南虽然遇剌受伤,但末将也杀了不少水匪,功过相抵,末将被水匪剌伤之事,以后能不能都不要再提了?”
世宗原本想再笑骂安元志几句,但一阵晕眩突然袭来,让世宗的眼前就是一暗,身边的声音也一下子离他很远。
安元志发觉世宗不对劲,忙就一把扶住了世宗,张嘴就要喊太医。
世宗却强稳着心神,抓住了安元志扶着他的手,小声道:“不要惊动旁人,你扶着朕站一会儿。”
安元志手扶着世宗,眼睛却看向了自己的腰间,看到自己腰间原本挎刀的地方这会儿空空如也,这才想起来,方才过来见世宗之时,有大内侍卫把他的配刀拿走了。“妈的,”安元志在心中骂了一声。
白承允离着世宗原本就不远,看到安元志伸手扶住世宗之后,忙就跟上官勇一起走了过来。
“四殿下,”安元志看到白承允过来,忙就小声道:“圣上可能是因为方才喝了酒,这会儿不太舒服了。”
白承允低声喊了世宗一声:“父皇?”
世宗冲白承允摇了摇手,这会儿他的头更加晕眩的厉害,连脚下的地都感觉在晃悠。
上官勇这时道:“今天的庆功酒太烈性了,末将这会儿也感觉不胜酒力了。”
“你会不胜酒力?”世宗一笑,上官勇这个武夫现在也知道要顾全君王的颜面了。
白承允上前一步,替代了安元志,扶着世宗道:“父皇,还是早些回宫吧。”
世宗勉强一笑道:“看来不听太医的话是真不行啊,原来朕如今是真不胜酒力了。卫朝,朕在东鹤殿为你们摆下了庆功宴,有朕在你们这些武夫不能尽欢,就让老四代朕陪你们吧。”
上官勇与安元志一起道:“末将谢圣上赐宴。”
“回宫!”世宗扭头,也不知道是要跟谁说话,大喊了一声。
吉和听到世宗的喊声后,忙就命车驾行到世宗的跟前去。
上官勇和安元志跪下,恭送世宗。
白承允和吉和一边一个,扶着世宗上了銮舆。
上官勇在世宗上銮舆之时,再抬头看城楼上,苏绣鎏金的华盖,和华盖之下的安锦绣已经不在了。
众臣和百姓在世宗的銮舆车驾进了城门之后,才纷纷从地上起身。臣子们跟着世宗的车驾往城内走去,世宗今日为了出城亲迎上官勇等人,罢了这一日的早朝,所以臣子们接下来,或去宫中的东鹤殿陪宴,或是去各自的衙门办差。百姓们则各自散去,亲眼看到了凯旋之师,也见到了卫国侯爷,百姓们是不枉此行了。
上官勇让卫**回扎在京都城外的军营去,他自己带着安元志,还有十几名卫**中的高阶将领进城,去帝宫中专为武将得胜还朝设庆功宴的东鹤殿赴宴。
安锦绣这会儿陪着世宗坐在銮舆里,用手帕替世宗擦着头上不停冒出的冷汗。
世宗道:“不碍事,你不用担心。”
“臣妾看到您喝酒了,”安锦绣声音焦急地道:“您现在怎么能喝酒呢?”
世宗一笑,道:“朕想喝就喝了,在宫里被荣双管着,朕都快忘记美酒的滋味了。”
“圣上啊!”安锦绣冲世宗小声叫道:“荣大人说的是好话!”
“好了,好了,”世宗说:“如今你也想管着朕了?”
安锦绣拿了水杯又喂世宗喝水,说:“臣妾哪敢管圣上?圣上等身子骨养好了后,再喝酒也不迟啊,那时候圣上想喝多少就喝多少,荣大人敢说圣上一句吗?”
“是啊,”世宗喝了水后道:“等身子养好了后,再喝也不迟。”
“以后就不要喝了吧,”安锦绣劝世宗道。
世宗睁眼看看安锦绣,笑道:“哪有那么多的机会能让朕喝酒?王师凯旋的事天天都会有?”
安锦绣又拿手帕替世宗擦了擦嘴角。
世宗说:“看到元志了?”
“嗯,”安锦绣说:“看到了,能跑能跳的,看来袁义没骗臣妾,这小子真的没事了。”
“一会儿朕再让向远清去给他看看,”世宗说:“朕看你这个弟弟是个没数的人。”
“元志又犯错了?”安锦绣问世宗道。
“唉,算了,”世宗摆摆手,“少年人有些少年心性不是坏事,有朕在,谁敢说他的不是。”
“让圣上操心了,”安锦绣低声道:“臣妾对不起圣上。”
“你替朕生养儿子,有什么地方对不起朕的?”世宗复又闭上了眼睛,说:“朕不用你伺候了,难得能出来一趟,看看车外的风景吧。锦绣,你还记得京都城的样子了吗?”
安锦绣道:“臣妾在这里长大,再多年不见,臣妾也能记得京都城的样子。”
“等你老了后,就不会这么说了。”
“那圣上不看几眼外面的风景?”安锦绣换了块手帕,接着轻轻地为世宗拭着汗。
圣上睁眼看看銮舆外,道:“还不就是这个样子?冬日里的京都城,没什么看头。”
“圣上也是多日未出宫门了,”安锦绣说:“这会儿看着京都的街道,陌生吗?”
“朕少年时,去过祈顺很多的城池,”世宗道:“都是四方的城墙,护城河环绕,城中是街道,人家,都差不多的样子。”
安锦绣说:“臣妾除了京都城,没有去过其他的地方,圣上去过那么多的地方,有印象最深的城吗?”
印象最深的城?世宗握着安锦绣的一只手,在銮舆上闭上了眼睛。
安锦绣也不再说话,替世宗拭着汗,一眼也没有往车外望去。
直到车驾到了宫门前,白承允在銮舆外面恭请世宗下车了,世宗才睁开眼睛看向了安锦绣。
安锦绣说:“圣上,宫门到了,臣妾扶您下去吧。”
世宗却道:“锦绣,在朕心中最难忘的城是云霄关。”
476臣女
安锦绣听了世宗的话后,先是愣了一愣,随后就了然的轻笑道:“云霄关?臣妾明白了,那是圣上少年时征战沙场的地方。”
世宗拍了拍安锦绣的手背,冲銮舆外道:“吉和进来。”
吉和应声上了銮舆,一脸为难地看着世宗。
世宗说:“出事了?京都城里又死了什么人?”
吉和说:“圣上,康家的小姐这会儿正等在宫门外。”
世宗舒展了没一会儿工夫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说:“她来干什么?”
安锦绣说:“什么康家小姐?”
世宗道:“就是要嫁与五殿下的那个康氏女。”
安锦绣奇怪道:“五殿下还没回京呢,她能为了什么事来见圣上?”
吉和看世宗不说话,便跟安锦绣道:“娘娘,昨天夜里有人在驿馆放火,把康府为小姐备下的嫁妆烧了一个干净,康小姐应该是为这事来的。”
安锦绣看向了世宗,一脸惊吓地说:“怎么会出这种事?想偷东西,把东西拿走就是,怎么能放火呢?康小姐伤着了没有?”
世宗冲安锦绣摇头,说:“你还为她担心?”
安锦绣说:“好好的一个大家小姐,遇上这种事还不被吓坏了?臣妾怎么能不担心她?”
“与你不相干的人,你管她做什么?”世宗神情冷漠道。
“她,”安锦绣看着有点被世宗的话伤到了,说:“她不是皇家的儿媳吗?怎么就跟臣妾不相干了?”
世宗只得搂了安锦绣一下,说:“她一个王妃,不配你担心她。”
安锦绣这才脸色缓和了下来,说:“那可是五殿下的正妻啊。”
世宗说:“你还担心老五?”
安锦绣忙又摇头,说:“那是齐妃娘娘要担心的事了。”
“傻丫头,”看安锦绣又发了慌的样子后,世宗笑了起来,“天天操心这些不相干的事。”
“那康小姐这事怎么办呢?”安锦绣说:“让康府再为她备一份嫁妆?”
吉和要是没见识过安锦绣的手段,这会儿也会相信安锦绣是个傻丫头了,现在康府要担心的不是再备一份嫁妆,而是要担心到底是谁,一把火烧了嫡次小姐的嫁妆啊。
世宗跟吉和道:“让她去找大理寺。”
吉和说:“圣上,守宫门的御林军已经跟康小姐这么说了,可是康小姐还是要见圣上,她,她不肯走啊。”
安锦绣说:“康小姐还没与五殿下成婚,怎么能先见自己的公公,吉和,你去再劝劝她。”
吉和苦着脸说:“娘娘,奴才方才已经这样劝过她了,可是康小姐说,说,”吉和说到这里,结巴了。
世宗道:“有话就走,你要让朕等你不成?”
安锦绣赶紧伸手替世宗顺气,道:“您别生气。”
吉和说:“圣上,康小姐说她要见的是圣上,是一国之君。”
“混帐!”世宗骂了一声。
吉和打量一眼世宗的脸色。
安锦绣说:“她要见一国之君做什么?要抓那个放火的凶手,让她去大理寺啊,这事不是大理寺管吗?再不行,”安锦绣想了想,说:“让她去找刑部。”
世宗噗得一声,笑出了声来,说:“你又说的什么傻话,刑部是管着刑官们的地方,不是接案审案的地方。”
安锦绣的脸一红,说:“吉和你还不快去?”
吉和看一眼安锦绣,安锦绣嘴上是这么说的,看神情却是让他把话说完的样子,于是吉和跟世宗道:“圣上,苏大人昨天抓了不少康府的人,奴才猜康小姐可能是为这事来的。”
安锦绣道:“哪个苏大人?”
吉和说:“是苏养直大人。”
安锦绣一脸不解地看向了世宗,说:“这事跟大内还有关?”
“康府的人昨天追这个放火贼追到了大内在宫外的暗牢,”世宗也不瞒安锦绣,低声道:“这件事一点也不简单。”
“暗牢?”安锦绣想的事却完全跟世宗不在一条线上,说:“这是什么东西?宫里不是有慎刑司吗?”
世宗望着安锦绣叹气,道:“朕跟你就说不清。”
安锦绣撇撇嘴,说:“圣上从来也不跟臣妾说这些,臣妾怎么能知道?”
“朕跟你说了,你也不会明白,”世宗又敲安锦绣的脑门。
安锦绣也不敢躲,挨了世宗这一下后,有点委屈地道:“那现在要怎么办?哪有圣上见臣女的事啊?”
“让她给朕滚,”世宗跟吉和道。
“奴才遵旨,”吉和应着声就要走。
安锦绣却说:“还是让齐妃娘娘见她一面吧,毕竟是要嫁到皇家的人,外面这么多的臣子在,吉和去这么一说,康小姐还有什么脸面了?”
吉和又看向了世宗,道:“圣上?”
世宗一路歇过来,感觉身子刚好一点,这会儿头又犯了晕眩,冷汗一下子就从额头上冒了出来。
安锦绣忙又替世宗擦汗,声带怒气地道:“这个康小姐还真是不听劝!”
世宗忍着疼说:“方才还为她说话,这会儿又恼她了?”
“不是她在那里胡搅蛮缠,圣上怎么会又不舒服了?”安锦绣气道:“一个没出阁的姑娘怎么这大的胆子,敢跑到宫门这里来求见圣上?!”
世宗又搂了搂安锦绣,安锦绣这种为着他而变幻喜怒的举动,看着幼稚,却让世宗很受用。
“让她走,”安锦绣被世宗搂在怀里了,还是冲着吉和道。
“让齐妃见见她吧,”安锦绣看着怒气冲冲之后,世宗反倒能冷静了,跟吉和道:“命人带她去倚阑殿。”
吉和忙道:“奴才遵旨。”
“这不是让她称心了?”安锦绣还是怒道。
“都说了是个跟你不相干的人,”世宗在安锦绣的面前,就是身子不舒服,也有耐心,劝安锦绣道:“你跟她计较什么?你也去倚阑殿,这个康氏女不懂规矩,就让你这个安妃娘娘去教训她,好不好?”
“臣妾才不想见她,”安锦绣嘀咕了一声。
“听话,”世宗说:“吉和扶朕下去,你命你殿中的哪个宫人带她进后宫吧。”世宗的决定,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已经变了几个了。
吉和上前来,伸手扶住世宗,嘴里道:“圣上小心,奴才扶您下去。”
安锦绣也从座位上起身,在后面扶着世宗,一直看着世宗下了銮舆。
世宗下了銮舆后,就坐上了步辇,手往宫门里指了指。
安锦绣一直坐在銮舆里,等到朝臣将军们都跟随世宗进宫之后,才冲外面道:“去把那个康氏女带到倚阑殿去。”
忙就有千秋殿的宫人在銮舆外应声道:“奴婢遵命。”
安锦绣自己走下了銮舆,这时的宫门前只有她千秋殿的这一行人站着了,上官勇早就已经进了宫门,想必一定是往东鹤殿去了。安锦绣看着又空旷了的宫门前的空地,叹了一口气。
康氏女这个时候已经被千秋殿的宫人领着往小门那里走了,不经意地扭头,正好让她看见从銮舆上走下来的安锦绣。
“这就是千秋殿安妃。”
康氏女看到安锦绣后,在心中念了一句。世宗带安妃去南城门外迎卫**的事,朝野上下都已经知道了,是以康氏女能肯定自己这会儿看到这个女子就是安锦绣。安锦绣这会儿身着紫裙,虽是御寒之服,却因为剪裁得当,还是勾勒出了玲珑曼妙的身材,头上没有戴多少的首饰,几只珠钗,一只步摇,衬着如画容颜,就足以彰显这个宠妃的富贵荣华了。
“走啊,”千秋殿的宫人回头催康氏女道。方才安锦绣在銮舆里大声骂康氏女的话,离着銮舆近的人都听到了,这个宫人就是其中之一,自家主子不喜欢的人,这个宫人自然也不会给康氏女什么好脸色看。
康氏女忙低头,跟着宫人往小门那里走。
这宫人却又看了眼跟在康氏女身后的康府婢女们,说:“你们也想进宫?”
康氏女忙道:“她们是伺候我的婢女。”
“康小姐,这个奴婢知道,”这宫人说:“只是圣上让小姐进宫已经是恩典,这些奴婢又算是什么东西?宫门可不是她们能进的。”
康氏女受了宫人的辱,也不见生气,回头跟自己的奴婢们道:“你们在这里等我。”
康府婢女们一起应是。
“请吧,”宫人这才又带着康氏女往前走。
康氏女边走,边扭头看安锦绣那里,就看见安锦绣此时已经坐上步辇,太监,宫人,还有大内侍卫们护卫着,一行人往侧宫门那里走了。
等宫人带着康氏女,走到供宫人太监们出入帝宫的小门前,看着这扇隐在暗处,又窄又小,还比不康府供下人们进出的后门,康氏女的心里有了一股屈辱之感。她是要做五王妃的人,怎么能让她走宫人太监走的小门?
“你走快一点,”千秋殿的这个宫人进了小门之后,还催康氏女:“小姐这是想奴才要个步辇来给小姐坐吗?”
“不用,”康氏女忙道。
宫人笑了笑,说:“您也没这个资格坐啊。”
康氏女冲这个宫人和和气气地一笑,道:“我会走得快一些,请姐姐带路吧。”
宫人说:“进了宫后,小姐不要到处乱看,也不要说话,只跟着奴婢走就好,千万不要坏了宫里的规矩,娘娘们若是怪罪下来,小姐面上难看,也让奴婢难做。”
康氏女忙道:“我知道了,多谢姐姐提醒。”
宫人连着气了康氏女几回,都没能气到这个康氏女,自己反倒是沮丧了,没再回头看康氏女一眼,也不管康氏女能不能跟上她的脚步,带着康氏女快步往齐妃的倚阑殿走去。
477娇颜新妆
齐妃先听到白承泽未迎娶过门的王妃要到她这里来,还摸不着头脑,按理说这两人还没有拜堂成亲,这个康氏女再怎么,也不应该这个时候跑到倚阑殿来给她请安吧。正纳闷时,宫人又跑来报,说安锦绣到了。齐妃忙又带着人,出殿来迎安锦绣。
安锦绣步辇到了倚阑殿,脸上神情不悦地看了看倚阑殿的殿门,说:“康家的那个小姐还没到?”
齐妃拉着安锦绣进殿,边走就边小声道:“这个康氏女惹到你了?”
安锦绣说:“没有。”
齐妃说:“就你现在的这副样子,说没有,是要骗鬼吗?”
“这个康氏女,”安锦绣摇头道:“我不知道要说她什么好。”
“我也想问呢,”齐妃说:“她怎么会来见我?”
安锦绣被齐妃拉着往倚阑殿里的暖阁走,一边就跟齐妃把康氏女站在宫门外,非要求见世宗的事说了一遍。
齐妃听了安锦绣的话后,脸色阴沉着说:“哟,这个康氏女这么大的架子,圣上不见她还不行了?”
“她可是西江康氏女啊,”安锦绣道:“康氏也算是大族,她的祖父康文语还是圣上的老师,这个女孩儿精贵着呢。”
“康文语都死多少年了,康家还要摆这种帝师的谱?”齐妃不屑地道:“一个小女孩,还没嫁进皇家呢,就想见圣上?她当皇家是她康府?”
安锦绣在暖阁里坐下了,看齐妃咬牙切齿的样子,反而又笑了,说:“我看圣上被她弄得头疼,心里才有些气,你这会儿人还没见呢,就已经在气了?值当吗?”
齐妃看看安锦绣坐的位置,说:“你坐副坐做什么?”
安锦绣说:“你就坐下吧,你才是她正经的婆婆,一会儿人来了,她还得给你磕头呢。”
“我这会儿都成婆婆了?”齐妃有些后知后觉地问安锦绣道。
安锦绣好笑道:“你是五殿下的养母,你不是五王妃的婆婆,谁是?沈嫔吗?”
齐妃坐在了暖阁里的正坐上,跟安锦绣说:“好好的,你跟我提那个女人做什么?”
“圣上的意思,是让你把她打发了,”安锦绣跟齐妃道:“你一会儿哄哄她。”
齐妃听了安锦绣的话后就不乐意,道:“我一个贵妃,去哄她一个还没出阁的小姑娘?帝师门里出来的女孩子就了不起了?”
“她是要做五王妃的人,”安锦绣突然又有点不耐烦了,说:“你日后说不定还得指望她照顾呢,一会儿不要为难人家。”
“我……”
“我这是为你好,”安锦绣说:“再不喜欢,也得藏在心里。”
齐妃看看安锦绣,说:“就跟你一样?”
安锦绣说:“我怎么了?”
齐妃冲着安锦绣摇头,“你一天到晚做好人,就不累吗?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你要跟个下臣之女赔什么笑脸?一会儿你不要说话,我对付她,我还对付不了一个没出阁的小丫头?”
安锦绣还要劝,倚阑殿的宫人来报:“娘娘,安妃娘娘,康小姐到了。”
“叫……”
“请她进来,”安锦绣抢在齐妃前面说道。
齐妃只得闭了嘴。
不一会儿的工夫,康氏女被倚阑殿的宫人领了进来。
齐妃看到这个康氏女后,被安锦绣把手一拍,想给康氏女的下马威,还是没能给出来。
康氏女进了暖阁后,神情落落大方地给安锦绣与齐妃行礼,举止看着便是一个沉稳大气的人,让一心想挑她错的齐妃,从头看到尾,也挑不出这个女孩儿的半点错来。
“说话啊,”康氏女行完礼后,安锦绣看齐妃还不开口,小声提醒了齐妃一声。
齐妃没好气地道:“你抬起头来吧。”
康氏女这才抬了头,又是冲着两位贵妃娘娘曲膝半蹲行了一礼,说:“小女多谢娘娘恩典。”
安锦绣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康氏女,康春浅,隔世之后再见这个女人,娇颜新妆,还是未嫁之时。
齐妃见到康氏女之后,着实是愣怔了一下。宫里最多的就是美人,自己的身边还坐着一个,只是这个康氏女的容颜看起来,不输于安锦绣,只是少了安锦绣的婀娜,多了一份刚正之气,看着倒是少了女儿家的娇柔,多了几丝男孩儿才应有的英气。
安锦绣这时道:“早就听过康小姐的美名,如今看康小姐的眉眼,盈盈秋水,淡淡春山,真是一个美人呢。”
康氏女冲安锦绣一笑,道:“小女不敢当,安妃娘娘的称赞太过了。”
安锦绣一笑,康春浅从小在祖父的身边,被帝师康文语当成男孩儿养着,康文语死了之后,才回到父母身边,只是性子已经改不过来了,她那句夸她是美人的话,可一点也讨好不到这个康小姐。
齐妃这时总算是抓到康氏女的错处了,道:“怎么,安妃娘娘还能睁眼说瞎话不成?康小姐的容貌的确是不错,可帝宫里最不缺的就是美人,我们安妃娘娘难得夸人,你还不爱听?”
康氏女忙冲着安锦绣行了一礼道:“小女说错了话,请娘娘恕罪。”
安锦绣看看康氏女已经握成拳的手,她就知道,这个一心想像男儿一样,立在朝堂,指点江山的女子,怎么可能会耐烦跟她们后宫女子打交道?
“你倒是认错变的快,”齐妃看着康氏女还是文静的脸,心里的气不打一处来,有了安锦绣先前的话,她这会儿怎么看康氏女都不顺眼,装高贵大方,装给谁看?
安锦绣拍一下齐妃放在茶几上的手,跟康氏女道:“你也见过齐妃娘娘了,出宫去吧。”
康氏女一听安锦绣这话,才有点急了,跟安锦绣说:“安妃娘娘,小女想求见圣上。”
“你怎么能见圣上?”齐妃叫了起来。
康氏女说:“小女有要事想见圣上,若是娘娘这里不方便,小女可去宫门前再次求见。”
退出后宫,再去宫门前求见,这事做的不差,不为难齐妃,也合乎规矩。安锦绣看着康氏女,这个女人还没与白承泽走到一起,就已经有这样的本事了。
齐妃看向了安锦绣,康氏女的话没错处,这要她还怎么教训这个女人?
安锦绣转了一下戴在食指上的纯银雕花的指套,看着康氏女道:“你见圣上,是为了昨彤事吗?”
康氏女望着安锦绣一愣,道:“娘娘也知道昨晚驿馆之事?”
“怎么?”安锦绣说:“你要跟我说后宫不得干政这样的话吗?”
康氏女先前看安锦绣端庄温和的样子,只道安锦绣是因为这副好皮相成了宠妃,应该就是个只会在后宫争宠的妃子,安锦绣这会儿突然锐利起来,反倒让康氏女吃了一惊,忙道:“小女不敢。”
“后宫尚且不得干政,”安锦绣说:“你这个下臣之女,又凭什么见圣上?”
“小女……”康氏女这下子哑言了。
“你祖父是帝师不假,”安锦绣说:“你也是帝师不成?”
康氏女这下子站不住了,跪在了地上道:“娘娘言重了,小女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那你想干什么?”安锦绣道:“那些被苏养直抓起来的康府下人无辜,你要求圣上放了他们?还是你还没过门,就已经想着要为五殿下分忧了?”
齐妃说:“她能为五殿下分什么忧?”
“康府的人昨天追人,追到大内侍卫在宫外的暗牢去了,”安锦绣道:“也许康小姐要跟圣上说说,这是怎样的一个旁人陷害五殿下的阴谋吧?”
“你还想管这种事?”齐妃不知道昨天晚上宫外发生的这些事,这会儿她也来不及细想这些事了,只是顺着安锦绣的话头,跟康氏女道:“谁给你的胆子?”
康氏女这会儿心里发慌了,心里的打算,还没有跟人说,就被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说了出来,这样的事,她就是被教养的性子太沉稳,这会儿也稳不住了。
“来人,”安锦绣看着康氏女这会儿十指交叉在了一起的双手,冲暖阁外喊了一声。
几个倚阑殿的宫人应声走了进来。
“搜搜她的身上,”安锦绣说道。
“娘娘!”康氏女抬头瞪向了安锦绣。
“快点啊,”齐妃催自己的宫人道。
几个宫人走上前,也不管康氏女的挣扎,把康氏女的全身上下搜了一遍,没费事就从康氏女的袖中搜出了两张纸来。
“这是什么?”齐妃先看了这两张写满了字的纸,没看完就递给了安锦绣,道:“我怎么看着也不像是信呢?”
安锦绣一目十行地看完了这两张纸,这是康氏女写给世宗的陈情表,把昨彤事的疑点都列了出来,最后跟世宗指明,昨彤事,分明就是有人在幕后策划,要害白承泽,迷圣目,乱圣心,其罪当诛。“字不错,”安锦绣看向了康氏女道:“身为女儿身,可惜了。”
康氏女看着安锦绣,道:“安妃娘娘,不知道小女做错了什么。”
“看你写的这东西,你知道那座暗牢里关着什么人了?”安锦绣问康氏女道。
康氏女忙摇头,说:“小女只是猜测。”
“猜测?”安锦绣说:“猜测的东西你也敢呈给圣上看?”
“小女想为圣上分忧。”
“你当满朝的文武都是摆件?”齐妃大声冲康氏女道:“你一个下臣之女,也敢管朝堂的事?”
“娘娘,”康氏女这时冲着齐妃和安锦绣又行了一礼,道:“小女告退。”
“再到宫门那里求见圣上?”安锦绣说。
康氏女低头不语。
安锦绣把手里的两张纸,递给了站得离她最近的一个宫人,道:“送去御书房,让圣上看一下。”
478前世的胜者
“安锦绣你以为你是什么人?”宫装的贵妇望着地上的女人,一脸的鄙夷,“你只是一颗棋子,棋子还想进帝宫吗?”
殿中的宫装丽人们,一起掩嘴而笑。
“你也算是一个聪明的女人,只不过没有飞上枝头的命,不认命,你就只能是这个下场。”
“我要见殿下!”
“见殿下?”贵妇往前走了几步,一直走到了自己手下败将的面前,半蹲下说:“你不知道你的殿下,已经是我们的圣上了吗?”
“你!”
“看你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我不妨再告诉你一件事情,知道你为何伺候了圣上这些年,也生不下一儿半女吗?”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让你生,不然让你进到帝宫吗?圣上身上可以美人如云,就是不能有你。”
“我没有害过你。”
“圣上身边的女人都是没脑子的,”贵妇小声道:“只有你安锦绣,让我康春浅在很多日子里寝食难安,我不能留你。”
“殿,圣上不会听你的话。”
“我父亲带着朝臣们,正在大殿里跪请圣上处死你,你说圣上是要天下还是要你?”
“王妃,”一队大内侍卫走进了殿中,“圣上有旨,要将安氏女带过去。”
“你一心想跟我争,其实我从来不在乎自己的男人身边有几个女人,”贵妇还是半蹲着跟面前的女子道:“你也算是有心机谋略之人,只是你的目光还是太浅,只知道盯着一个男人看。”
“那你想要什么?”
“我日后就是一国之后,我会与圣上并肩看这座江山,这才是我要的。”
“后宫之人不得干政。”
“哈,”贵妇掩嘴一笑,小声道:“枉你也是玩弄权术之人,后宫不得干政?这句话能吓住你吗?可惜啊,安锦绣,你没办法看到我的风光了。”
大内侍卫们在贵妇的示意下,走上了前来。
“知道吗?”贵妃在女子的耳边轻声道:“其实圣上喜欢你,只是你比不过江山。安锦绣,你应该感谢我,成了毒妇还好,你要是成了祸国之人,我怕你永坠地府,不得超生啊!走上黄泉路后,安锦绣,记得回头看看我一国之母的样子。”
……
“妹妹,妹妹!”齐妃看着与自己隔着一张小几坐着的安锦绣,突然之间就周身笼上了一层垂暮之气,如同将死之人一般了无生气,齐妃慌得喊着安锦绣,一边又伸手大力地推了一下,对她的呼喊全无反应的安锦绣。
安锦绣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康春浅,这张年轻的脸与那张宫装贵妇脸的重合在了一起,安锦绣突然就小声地叹了一口气。这一世自己不再缠着白承泽,不再去谋算帝位江山,希望自己这次之后,与这个康氏女不要再有机会见面。前世里自己错在前,所以最后愿赌服输,怨不了任何人,如今对着康春浅,安锦绣不恨,只是对这个女子也喜欢不起来。
“妹妹!”齐妃拍了一下茶几。
耳边突然响起的声音,把安锦绣吓得身子一跳,看向了齐妃。
齐妃看安锦绣终于有反应了,这才松了一口气,说:“你在想什么心思啊?我喊你这么多声,你都没听到?”
安锦绣一笑,说:“不是在等圣上那边的消息吗?”
齐妃看一眼康春浅,道:“你就是多此一举,没事找事干。”
康春浅垂首站在那里,安静静地,不喜不怒,不卑不亢。齐妃的嘲樊语,听在康春浅的耳中,就如同事不关己一般。
安锦绣手指碰了碰齐妃面前的茶杯,说:“你就喝点水吧,就听你一个人说到现在了,不渴吗?”
齐妃厌恶地看了康春浅一眼,到底还是听了安锦绣的话,拿起茶杯喝了几口水。
安锦绣扭头看暖阁的窗外,外面是倚阑殿的一个小池塘,坐在暖阁里看过去,一池碧水,风过可见涟漪,倒也是一处风景。安锦绣跟齐妃说:“齐姐姐,开春之后在这池中种些莲花,不是更好?”
齐妃摇头,说:“夏天里蚊虫本就多,再种上花,虫子不是更多了?”
安锦绣笑着摇了摇头,是啊,有人爱夏日莲花,只是花也招虫啊,就好像,安锦绣又看向了康春浅。
康春浅这会儿也在看安锦绣,见安锦绣扭头也看她了,没有回避安锦绣望过来的目光,与安锦绣对视了一会儿后,才看似恭敬地将头低下。
康春浅这样的女子,行为举止带着一股飒爽之气,与项氏皇后有异曲同工之处,却又比项氏皇后多了才气与见识,这样的女子,世宗不喜欢,却会欣赏,不然前世里,这个女子也不会得世宗一句,康氏女远胜世间男儿,巾帼不让须眉的称赞。若真让康氏女面对了世宗,神情自若,不见一丝害怕之情,世宗真的能听进去康氏女的话,安锦绣抿了抿嘴唇,问康春浅道:“你昨天晚上见到放火的那个人了?”
康春浅说:“小女只看到了一个背影。”
袁义昨天回来后,明明跟安锦绣说过,他与康家小姐打了一个照面。安锦绣笑道:“那真是可惜了,听说小姐善长丹青,若是小姐看到了那个人,就能画出那人的样子,让大理寺照图去拿人了。”
康春浅双手紧握成拳,手心出了汗。她是真想当着世宗的面,画出昨夜那个放火贼人的样子的,虽然这个人黑巾蒙面,但她能画出这个人的身形,也能准确无误地画出这个人露在黑疆外的双眼。能设计害白承泽之人,只会是皇室中人,昨夜那个人身手了得,一定是皇室那个贵人身边得用的人,这样的人只要仔细找,一定能找到。
现在她跟安锦绣说了,只看到了一个背影,再到了世宗的跟前,她还怎么再说自己能画出图来?安锦绣虽不是君,却是世宗最宠爱的女人,让世宗知道自己在安锦绣的面前说谎,世宗日后还能对自己另眼相看吗?安锦绣若是知道了,在世宗的耳边吹吹枕头风,一个惹恼了皇帝的皇子妃,白承泽还能把她当作正妻敬重吗?康春浅心中懊恼,这会儿站在两位贵妃娘娘的面前,站得有些不耐烦了。
安锦绣在心里却是吁了一口气,这样袁义算是过了这一关了。她不担心康春浅将袁义蒙面的样子画给白承泽看,白承泽就是认出这个人是袁义,她也有办法让白承泽相信,他的这个王妃是受了沈妃的挑拨,要挑唆他们之间的关系。
“你又在想什么?”齐妃看安锦绣又是魂游天外的样子了,问安锦绣道:“你要是在我这里呆得烦了,你就先回千秋殿去休息,我没地方跑,你也没地方跑吗?”
“好了,”安锦绣望着齐妃皱一下眉。
齐妃说:“你怕什么?进了宫就是奴才,还当自己是什么大小姐吗?”
康春浅低头站着,对于齐妃明里暗里都在骂她的话,充耳不闻。
安锦绣小声道:“让人把沈嫔叫来吧。”
齐妃没跳起来,说:“让她来做什么?”
“让她们见见面,”安锦绣说:“毕竟那是生母。”
“不行,”齐妃直接就道:“成全那个女人?我没这么好的心肠!”
“这是你得好名声的机会,”安锦绣小声道:“你怎么就想不到呢?圣上知道了,也会觉得你好啊。”
齐妃这才不吱声了,看着康春浅看了半天,越看康家小姐这副荣辱不惊的端庄样子,越觉得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个儿媳妇跟做婆婆的一个样,都是会装!
“快些啊,”安锦绣推一下齐妃的手。
“你过来,”齐妃叫来自己的一个宫人,耳语了两句。
这个宫人领了命后,就跑了出去。
“别站着了,”安锦绣这时对康春浅道:“你坐下吧。”
康春浅也不推辞,跟安锦绣道过谢后,坐了下来。
齐妃又是撇撇嘴。
世宗那里的消息,倚阑殿里的几个人是久等不来,不过已经被贬为嫔的沈妃,很快就到了。
“我叫来了沈嫔,”听了宫人的复命之后,齐妃跟康春浅道:“你去见见她吧。”
康春浅没看齐妃,而是抬头就看向了安锦绣,再把安锦绣当成一个无害的人,那她康春浅就不是康春浅了。
“那是生下五殿下的人,”安锦绣说:“你不去见吗?”
“好大的胆子,”齐妃道:“什么帝师门第,我看康帝师去了后,西江康氏也不过如此了。”
安锦绣望着康春浅一笑,说:“去见见吧,我这是为你好。”
白承泽与沈妃的关系好与不好,康春浅很清楚,这会儿看安锦绣笑得温柔,心中狐疑,却又不敢不去。
看着康春浅跟着宫人去见沈妃了,齐妃呼了一口气,跟安锦绣说:“我是真不想做这个好人!”
“行了,”安锦绣端起茶杯喝茶,“能长脸的事,你为何不做?我还能害你不成?”
齐妃瞪了安锦绣一眼,说:“我有怪你吗?没良心的东西!”
安锦绣好笑道:“我怎么没良心了?”
“把东西拿来给我们的安妃娘娘,”齐妃命自己身边的一个亲信嬷嬷道。
这嬷嬷忙就走了出去,一会儿之后走了回来,递了一个小盒给齐妃。
齐妃把小盒往安锦绣的面前一推,说:“我家里给我的,我用不上,你拿去吧。”
安锦绣打开小盒一看,里面是几张药方,“这是什么?”她问齐妃道。
齐妃小声跟安锦绣道:“生子的药方,说是极为灵验。”
生子?安锦绣将盒盖关上了,冲齐妃笑道:“这么大的礼,你舍得给我?”
齐妃白了安锦绣一眼,说:“拿去吧,你爱用不用。”
479屈辱感
生子,安锦绣一笑,她无心,世宗也无力了。
齐妃看着安锦绣笑了,说道:“这下高兴了?你听我的话,现在你正得宠,多生几个儿子才是正经。”
安锦绣说:“什么叫我现在正得宠?”
齐妃不顾身旁亲信嬷嬷的干咳声,跟安锦绣道:“我说这话你还别不爱听,你就没有老的时候了?等你老了,宫外那些小美人们,还不是三年一进宫?你啊,要为自己做些打算。”
安锦绣将木盒交给了站在自己身后的千秋殿宫人,跟齐妃说:“谢谢齐姐姐了,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
齐妃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说:“这声谢是我该得的,”
“我也想再生啊,”安锦绣低声道:“只是之前我身子一直不好,现在圣上又要将养身子。对了,我把这几张药方拿走了,你这里留下原件了没有?”
齐妃说:“我给你的就是原件。”
“你不要?”
“我用不上。”
“齐姐姐不想再生下一子?”
齐妃自嘲地一笑,说:“我这年纪也不是不能生,只是如今圣上一眼都不看我,人老珠黄了,我这人有自知之明,求不到的东西,我就不去想,这样活的能自在一点。”
安锦绣轻拍一下齐妃的手,没再说话。
“这个康氏女,”齐妃却没有什么伤感的情绪,跟安锦绣道:“我看也不是个好东西。”
安锦绣说:“我看还好,她长相很好。”
“一张脸漂亮就行了?”齐妃说:“娶妻娶贤,这个,我一看就是个心大的,跟贤惠这个词一点也不搭边。我们就看着吧,以后的五王府里,一定会很热闹了。”
安锦绣低头笑了笑,康春浅在乎的是权力,是个恨不得当相国的人,对白承泽这个人,这个康家小姐前世里不在乎,今世想来也是一样。只要这个夫君能让她并肩看江山,跟多少个女人分享这个夫君,康春浅从来也不会计较。想看五王府的热闹,齐妃是一定看不到的。
齐妃又与安锦绣坐着说了一会儿话,然后看看窗外的天色,跟安锦绣抱怨道:“我们还得在这里等多久?”
“我陪着你说话,你还不耐烦?”安锦绣笑道。
“一想到那两个女人在我这里,”齐妃说:“我就浑身不自在。”
“再等等吧,”安锦绣说:“这茶水苦味太重,换了吧。”
齐妃冲身旁的宫人道:“换茶。”
宫人端着茶盘刚下去,一个倚阑殿的太监,就站在了暖阁门外大声禀道:“娘娘,吉总管来了。”
“让他进来,”齐妃道。
安锦绣说:“让康小姐过来吧,吉和这是为了她来的。”
齐妃又命手下的宫人道:“去叫那个康氏女过来。”
这宫人问道:“娘娘,那沈娘娘呢?”
齐妃问安锦绣:“让沈嫔在我这里等着?”
“让她回去吧,”安锦绣说道:“说几句话就好了,你还要让她们说上一天的话吗?”
齐妃冲宫人挥了挥手,说:“送沈嫔回海棠殿去,跟她说,我与安妃娘娘现在没空,就不见她了,让她在海棠殿里好好保重,等我们有空了,就去看她。”
这宫人答应着,退了出去。
吉和进了暖阁,给安锦绣和齐妃刚行完礼起身,康春浅就跟着倚阑殿的一个宫人走了进来。
齐妃说:“吉和,圣上看过康小姐的大作了?”
吉和看向了康春浅,说了一句:“康小姐,你跪下听圣训吧。”
康春浅一听圣训两个字,就知道不好了。
安锦绣说:“我还有事,先走了。”
齐妃把安锦绣一拉,说:“急什么?我们就一起听听圣上要给康小姐的圣训好了。”
一个教习嬷嬷走到了康春浅的面前,开口就跟康春浅说起了女诫。
吉和走到了安锦绣的身边,小声道:“娘娘,圣上没看她写的东西。”
安锦绣说:“那两张纸呢?”
吉和说:“圣上当场就发了火,直接将那东西撕了,碎纸被奴才扔进香炉里了。”
“圣上怎么会被她这个小丫头唬住?”齐妃说道:“这宫里出身书香门第的多了,她卖弄什么文采?就这样的,还当什么王妃?”
“少说两句吧,”安锦绣道:“好好教教,这还是个好的。”
吉和附身跟安锦绣道:“娘娘,圣上让您去御书房一趟。”
安锦绣看向了吉和。
吉和说:“圣上也觉得这个康氏女不好了,这会儿正打着退婚的心思呢。”
安锦绣挑一下眉头,起身跟齐妃道:“齐姐姐,我还是先走了,女诫什么的,我都知道,就不用再学一遍了。”
齐妃看安锦绣都起身了,只得也起身道:“那我送你,女诫这东西,我们谁不是从小就学?也不知道康帝师是怎么想的,教养孙女儿,教养出一个连女诫都不知道的孙女儿来。”
安锦绣从跪着的康春浅身边走过,裙角带着宫里熏香的味道,道:“回去之后,安心待嫁,女孩儿就该有个女孩儿的样子。”
“走吧,”齐妃不耐烦道:“你好心跟她说,她能感激你吗?”
两位贵妃娘娘一前一后地走了出去。
暖阁中,一时间只剩下了几个倚阑殿的宫人和教习嬷嬷。
康春浅的手指平平地放在地上,祖父明明说过,世宗欣赏有才学,落落大方的女子,为何今天全然不是这样?因为康春浅是康文语亲自带在身边教养的,所以在康府里,康春浅这个嫡次女从来都是最尊贵的女孩儿,这一回离开西江,来到京城,再进帝宫,没有人再把她当作掌上明珠看待,这会儿听着教习嬷嬷用平板的语调,跟她说女诫,康春浅的心中,巨大的落差感演变成了深深的屈辱感。
“一会儿你也不要进去看了,”安锦绣跟送她的齐妃道:“这样的大小姐都是要面子的,你与她远着一些可以,但不要让她恨上你。”
“知道了,”齐妃说:“我一眼也不想看到她,你就没发觉这个康氏女像一个人?”
安锦绣说:“她像什么人?”
齐妃说:“海棠殿的那个啊。”
“怎么可能?”
“一样的会装,”齐妃说:“这宫里哪个不是大家小姐出身,就她能耐?什么东西?”
“小声点,”安锦绣道:“宫里人多口杂。”
“谁要往外传我的话,我就撕烂她的嘴!”齐妃说了一句。
跟着这两位贵妃娘娘一路走着的,倚阑殿的宫人太监们,这会儿都打了一个寒战。在八皇子白承赋去了之后,齐妃的脾气就一天比一天暴躁了,他们现在都怕自己犯在齐妃的手里,那真是九死一生了。
“你啊,”安锦绣望着齐妃摇了摇头,却也没再劝。
齐妃一直把安锦绣送到了倚阑殿的殿门外,看着吉和扶着安锦绣上了步辇,才说:“你这是要去御书房?”
“是啊,”安锦绣说:“可能还是为了康氏女的事,你这里就不要再为难她了。”
齐妃点点头,跟吉和说:“护着安妃娘娘走吧。”
安锦绣一行人往御书房去了。
亲信的嬷嬷问齐妃道:“娘娘,暖阁的那位要怎么办?”
“学完了女诫就让她滚,”齐妃说了一句:“真是我厌着什么样的人,这样的人就要往我的眼前走!”
“娘娘,”吉和跟在安锦绣的步辇旁,跟安锦绣小声道:“圣上方才又发了大火,连康帝师都骂上了。”
“四殿下人呢?”安锦绣问道。
“四殿下去了东鹤殿,”吉和忙道:“今天圣上在那里为卫国侯爷他们设了庆功宴。”
安锦绣往东边望了望,在她这里,连东鹤殿的檐角都看不到。
“娘娘,圣上是真的准备给五殿下另选正妃了,”吉和说:“让娘娘去,可能就是要跟娘娘商量这事的。”
“胡话,”安锦绣小声道:“这种事由圣上一人作主就可,我能插什么话?”
吉和忙说:“是,奴才说胡话了,娘娘您别跟奴才一般见识啊。”
“娘娘,”袁章这时在步辇的另一边道:“那边站着一个人在给您磕头。”
安锦绣说:“站着要怎么给我磕头?你这孩子连话都不会说了?”
“还真是跪着一个人呢,”吉和这时也说。
安锦绣往袁章手指的方向望去,就看见一个人跪在路边上,在冲她这里磕头呢。
“不是宫里的太监啊,”吉和又跟安锦绣说了一句。
“让他过来,”安锦绣命袁章道。
袁章冲那个人跑了过去。
吉和打量一下那个人,跟安锦绣说:“看那身衣服,像是四王府里的下人。”
皇子能带进宫的人,也只能是太监,安锦绣看一眼这个跟着袁章走到了自己面前的人,道:“你是什么人?”
这人忙又给安锦绣跪下,说:“回安妃娘娘的话,奴才是在四殿下身边伺候的小顺子。”
“起来吧,”安锦绣说:“我听说四殿下在东鹤殿,你怎么到这里来的?”
小顺子忙一举自己手里拎着的包裹,道:“奴才是奉四殿下的命令,去千秋殿给顺嫔娘娘送些东西的。”
从这条路是可以走到千秋殿去,不过这个小太监看着就是在这里等着自己的样子,安锦绣说:“把东西拿来我看。”
小顺子忙把包裹递到了安锦绣的跟前。
袁章上来,就着小顺子的手,三下五除二打开了这个包裹,包裹里是一个点心匣子,匣盖上放着一张纸片。
康氏女,不能留。
纸片上是白承允亲自写的六个字。
“原来是点心,”安锦绣说了一声。
小顺子听安锦绣这么说了,忙就把包裹收了回去,往怀里一抱,说:“四殿下说了,奴才要是也见到了安妃娘娘,就替他谢谢安妃娘娘对顺嫔娘娘的照顾。”
480凤命女
安锦绣一行人接着往御书房那里走了过去。
小顺子跪送走了安锦绣后,将包裹里的纸片拿出,塞进了嘴里,嚼了嚼后,吞进了肚中去,这才起身拎着包裹往千秋殿去了。
白承允怎么会防备上康春浅的?安锦绣坐在步辇上费神地想着,一直到她走进御书房的偏殿了,她也没能想明白,白承允这是想闹哪一出。
世宗这会儿躺在偏殿里的坐榻上,看见安锦绣到了自己的近前要行礼后,就道:“免了,到朕这里来。”
安锦绣走到了坐榻前,说:“圣上,您这会儿头还疼了吗?”
世宗指了指坐榻,让安锦绣坐下。
安锦绣坐在了世宗的身前,道:“那个教习嬷嬷到了倚阑殿了,这个小姐是怎么惹到圣上了?西江康氏的小姐,还能不知道女诫?”
世宗道:“她写的那东西你看到了?”
“看了,”安锦绣说:“还未过门呢,她就知道要为五殿下叫屈了。圣上,那座暗牢里,关着什么对五殿下不利的人吗?”
世宗说:“你怎么会这么想?”
“臣妾看康小姐的意思,康府中人和五王府的人是被人故意引到暗牢去的,苏大人又把这些人都抓了,一定是有人趁机进去杀了什么人了。”
世宗道:“她说暗牢里死人了?”
安锦绣说:“臣妾记得她好像是这么写的。”
“混帐!”世宗又骂。
“圣上啊,她一个不懂事的下臣之女,您跟她气什么?”安锦绣忙又劝:“您如今不能再动怒了。“
康春浅怎么会知道,暗牢里死了人了?世宗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事,这会儿世宗又后悔方才没有看一眼康春浅写的那东西了。
“那位康小姐可是一个有傲骨的人,”安锦绣一边替世宗顺着气,一边道:“见到臣妾与齐妃娘娘都是不卑不亢的,对了,她还跟齐妃娘娘说,要见沈嫔。”
世宗的双眼就是一瞪,说:“齐妃让她见沈嫔了?”
“让了,”安锦绣说:“齐妃娘娘毕竟只是养母,五殿下的准儿媳要见见五殿下的生母,这个要求齐妃娘娘怎么好拒绝?”
“她们两个说了什么?”
“臣妾跟齐妃娘娘没有去听,”安锦绣说:“有臣妾跟齐妃娘娘在,她们两个还能说什么话?”
“康文语教了朕十年的书,”世宗跟安锦绣道:“临死前,他上书给朕,说他长子的嫡次女是他教养出来的,让朕多加照看,将来可配朕的皇子,说此女有大才,不让须眉。”
安锦绣直到今天才知道,康春浅前世里,为何会被世宗那样看重,直接都能影响到世宗对白承泽的看法。“原来如此,”安锦绣道:“臣妾说圣上怎么会给五殿下,定下这个康小姐呢。”
“你觉得此女如何?”世宗问道。
安锦绣说:“长得很美,看上去也很稳重大方。”
“你喜欢她?”
“她要嫁的人是五殿下,”安锦绣笑了起来,说:“臣妾要喜欢她做什么?臣妾又不跟她过日子。”
世宗说:“那就是不喜欢了?”
“臣妾不是什么大小姐出身,”安锦绣说:“所以跟这个康小姐说不到一块儿,她就说她要见圣上,气得齐妃娘娘问她,满朝文武在她的眼里是不是摆件。”
世宗从身后拿了一个信封给安锦绣,说:“你看看这个吧。”
安锦绣从信封里拿出了一封信,说:“圣上,这是什么?”
世宗道:“从西江那里来的秘信。”
安锦绣像被这信烫到了手一样,抬手就要扔这信,说:“臣妾怎么能看这个?”
世宗把安锦绣的手腕子一握,说:“朕让你看你就看,朕让你看的,你怕什么?”
安锦绣这才收回手,展开了信纸。
世宗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跟安锦绣道:“这秘信,朕半月之前就收到了,现在想必西江那里的事,朝中已经有很多人知道了。”
安锦绣看了这秘信后,迟迟不语。
世宗看着安锦绣说:“怎么,吓到了?”
“百鸟朝凤,”安锦绣把这秘信往坐榻上一扔,说:“一个算命的破道士罢了,这种疯言疯语,康府的人还当真了?这个康氏女是凤凰命,她,她是未来的皇后?”
“嗯,百鸟朝凤,”世宗道:“多贵重的命格?怪不得康文语要跟朕说,这个女子是要嫁给皇子的。”
凤命,这就是白承允对这个康家小姐起了杀心的原因吗?这个念头在安锦绣的心里过了一下,跟世宗气道:“这是在咒圣上!”
世宗冷道:“朕的身体是一直病着。”
“病着,养好了不就得了?”安锦绣说:“凤命?皇后娘娘还在中宫里呢!”
安锦绣突然又提到了皇后,让世宗愣了一下,随即好笑道:“你都说了这是疯言疯语,还气什么?”
“这个康氏女是不是也以为自己是凤命?”安锦绣说道:“怪不得见到臣妾与齐妃娘娘,好像她才是主子一样!”
前世里,康春浅凤命的命格,在她与白承泽成婚之前,世宗也应该知道。安锦绣心里想着,只是那时候世宗身体康健,项氏皇后也还在中宫母仪天下,还有康文语的临终上书在,所以这个算命之说,世宗可能只是一笑而过,并不在意,说不定还会认为康春浅的命格好,是个奇女子呢。
只是如今,安锦绣伸手替下了世宗的手,替世宗揉着太阳穴,如今世宗身体病弱,皇子夺嫡正是如火如荼的时候,康春浅这个凤命的命格,就只能是招世宗怒火,招四皇子忌惮的好命了。
“这桩婚事,朕看就算了,”世宗说道:“不嫁皇子,朕看她还怎么凤命!”
“圣上的圣旨都下了,再退婚不好吧?”安锦绣道:“她的祖父还是圣上的老师。”
世宗说:“朕有什么可怕的?”
“可是臣妾不想让圣上招人非议。”
“非议?谁敢?”
“圣上啊,”安锦绣轻揉着世宗的太阳穴道:“这事日后史官们也要写进史书里的啊,为了一个下臣之女,何必呢?”
“朕就让他康家如意了?”世宗恨道。
“这事康家往外宣扬了?”
“他们要是敢宣扬,朕一定诛了他们!”
“那他们还是知道怕的,”安锦绣说:“对于这种知道怕的人家,圣上小惩一下就是,为他们生气不值得。”
世宗看看安锦绣,说:“你这会儿倒是聪明了。”
安锦绣说:“臣妾本来就不傻。”
世宗说:“一开始是谁夸这女子漂亮的?”
安锦绣说:“这个康氏女又不跟臣妾过日子,也不住在后宫里,臣妾管她是好是坏呢?只是这个女人要是碍着了圣上,臣妾第一个不容她!凤命?臣妾看她那么多眼,怎么没看出来?”
“好了,不气了,”世宗反过来又轻拍安锦绣的后背,替安锦绣顺气道:“那你说怎么办?朕这一次听你的。”
“杀了,”安锦绣随口就道。
世宗说:“杀了?”
“去抓那个妖言惑众的道士,”安锦绣又说。
“这个道士已经被抓了,”世宗说:“你还有什么办法?”
“臣妾,”安锦绣张口结舌了半天,没说出话来了。
世宗摇了摇头,说:“你也就是给朕生养儿子的命。”
“那,”安锦绣说:“那把康家的人都抓起来?”
“行了,”世宗说:“别说傻话了。”
“康氏女还吵着要来见圣上,”安锦绣说:“臣妾就说她哪来的这么大胆子,臣妾在家中时,见到父亲都害怕,更不要说见圣上了!”
世宗笑了起来,说:“那你现在还怕朕吗?”
安锦绣说:“现在臣妾怎么还会怕圣上?儿子都生了。”
“你这丫头!”世宗手往下放,搂住了安锦绣。
“圣上,那……”
“你别操心了,让朕抱一会儿,朕要想想,”世宗打断了安锦绣的话道。
安锦绣坐着不说话了。
半晌之后,世宗冲殿外道:“吉和进来。”
伺候在殿门外的吉和,忙就应声走了进来。
“去传朕的旨,”世宗道:“康氏女命格太轻,五皇子正妻之选,朕另行指派。现指康氏女为五皇子侧妃。”
“侧妃?”安锦绣小声道。
世宗把安锦绣的手一握,让安锦绣不要说话,跟吉和道:“再往驿馆那里传一道旨,康氏父子送女进京完婚,却不知道好生看护此女,官阶各连降两级,以儆效尤。”
吉和领了旨,便退了出去。
安锦绣好奇道:“康氏父子不在驿馆里?”
“朕就说你这脑子让朕操心,”世宗说:“她的父兄若在身边,这个女子能一个人跑到宫门前来?她的父兄是死人?”
安锦绣说:“那他们去哪儿了?”
“会友去了,”世宗道:“见的还都是京官里的大人物,猖狂!”
安锦绣完全无法理解康家人的所作所为,如今朝中局势正紧张,这家人送女上京,不安安分分地呆在驿馆里,到处去见朝中的大员们?这家人想干什么?疯了吗?
“康家也就是从康文语这一代才起来的,”世宗这时跟安锦绣道:“比起那些百年的世族大家,这家人差太远了。”
“他们不也是读书人家吗?”安锦绣问。
“读书人?”世宗冷笑,“康文语倒是个读书人,他的那几个儿子,朕看没一个是正经读书的!家中出了一个凤命女,骨头就轻了,不知死活。”
“可臣妾听说,西江康氏也是百年大家啊,”安锦绣说:“原来不是?”
“康氏在西江算是大族,不过康文语这一脉,要不是出了他这个帝师,躬道他们是谁,”世宗语调不屑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