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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毒妃全文阅读

作者:梅果     重生之毒妃txt下载     重生之毒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466明君之选

    卫**冒雨前行一夜,在第二日天将明时,上官勇下令在官道旁的林中空地上安营。

    上官睿下了马,走到马车前看安元志和上官平宁两人。

    范舟看到上官睿过来,忙从马车上跳下来,跟上官睿小声道:“二少爷,少爷和平宁小少爷睡着了。”

    上官睿推开车门,就看见安元志把上官平宁抱在怀里,一大一小依偎在一起睡得正熟。

    “二少爷,要叫醒少爷吗?”范舟问上官睿道。

    袁义这时从前军那里跑了来,走在林间的烂泥地里,袁义的脚步还是轻快。

    “怎么了?”上官睿半开着车门,回头问不声不响就到了自己身后的袁义。

    “将军让二少爷过去中军帐一趟,”袁义小声道:“少爷这里,我来吧。”

    “不要弄醒他了,”上官睿跟袁义道:“他现在难得能睡个安稳觉。”

    袁义点了点头。

    上官睿踩着烂泥,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了上官勇的中军大帐。

    上官勇这个时候一个人坐在中军大帐里,沉着脸望着桌案上闪烁不定的烛火。

    上官睿走到了上官勇的跟前,看了看帐中烛光照不到的边边角角,问上官勇道:“哥,是不是又出什么事了?”

    “先坐下吧,”上官勇道。

    上官睿拉了张凳子,靠着上官勇坐下了,说:“跟五殿下又谈崩了?”

    上官勇摇了摇头,小声道:“他知道我与你大嫂的事。”

    上官睿呆了一呆,然后就惊得跳了起来,小声跟上官勇说:“白承泽想干什么?他想杀了我们全家不成?!”

    “这个时候杀他,迟了,”上官勇冲上官睿做了一个坐下的手势。

    “他,”上官睿这个时候,全身都僵着,坐不下来,扒着上官勇的肩头问:“白承泽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事的?”

    上官勇道:“白笑生带兵逼宫之时,他看见我与你大嫂见面了,那个时候他就应该知道了吧?”

    “那,那大嫂还让他活到今天?”上官睿急道:“他要是把这事说出去,圣上,圣上还能容得下你们吗?”

    “我与你大嫂不是也活到今天了吗?”上官勇道:“你莫怕,他手上没有证据。”

    上官睿脱力地跌坐下来,说:“这种事,就是没有证据,只要他去跟圣上说,圣上也会生疑吧?不能给他这个机会啊!”

    “嘴长在他的身上,他就是去说,我们也没有什么办法,”上官勇道。

    上官睿拿起放在上官勇面前的茶杯,将里面已经冰冷的茶水一口灌进了肚子里,说:“这事,哥你怎么不找元志来?”

    “他身上有伤,”上官勇说:“心里也压着事,不要让他知道这事了。”

    上官睿苦笑,死了一个范红桥,安元志还能忍得住心中的恨意,如果安锦绣再出事,安元志一定跟白承泽同归于尽。

    上官勇拿了一只没用过的茶杯,能上官睿又倒了一杯热水。

    上官睿手捧着茶杯想了半天,跟上官勇说:“哥,他白承泽要是跟圣上说你与大嫂的事,他自己也要冒风险,你与大嫂完全可以反咬他一口,你是臣子,还好说,大嫂如今的身份,身边还带着一个九殿下,不是他白承泽能随便污蔑的人。”

    上官勇说:“所以呢?”

    上官睿说:“我赌他不敢冒这个险,现在他是比四殿下势弱,可是不是没有翻盘的机会,他为何要跟我们鱼死网破?跟他争位之人,也不是我们啊。哥,他会不会是想让哥不与四殿下走近?”

    上官勇摇头,道:“事关你大嫂,我赌不起。”

    “那怎么办?”上官睿说:“我们在半路杀了他?还有一个白承路跟在他的身边,凭着袁威他们的身手,杀两位皇子不在话下,可是我们要怎么收场?一下子死了两位皇子,圣上不彻查?”

    上官勇还是摇头,说:“我已经说过了,现在杀他迟了。”

    “那大哥你要做什么?”上官睿说:“已经撕破脸了,我们还要再跟他币心吗?这个时候,再到白承泽的身边去,不怕他寻机杀了我们,以除后患吗?”

    “我只要让他放心就好,”上官勇道:“他也不指望我再到他的门下去。”

    “放心?放心什么?”

    “让他相信我不会扯他夺嫡的后腿。”

    上官睿把面前的茶杯推到了一边,说:“哥,白承泽是不是跟你暗示了什么?”

    “他说江南的事情应该过去了,回到京城之后,我们都不应该再想着江南之事。”

    上官睿狐疑地看着自己的兄长。

    上官勇这时手指在桌案上画了几下。

    上官睿看着上官勇的手指,突然道:“林家?”

    上官勇点头。

    上官睿身子往后仰了仰,没跌到地上去。

    “这事,”上官勇的眼中映着小小的一簇烛火,道:“我们不得不做。”

    上官睿吐字艰难地道:“都杀了?”

    上官勇没有吱声。

    上官睿手握成拳,在桌案上捶了几下。

    “都是老人孩子了,”上官勇说道。

    上官睿说:“林家在外面当官的人也有不少啊。”

    上官勇说:“那些人现在正在大理寺里,等着我回去跟他们对质呢。”

    上官睿倒抽了一口气,锁着眉头道:“看来这些人也活不成了。”

    “杀林家全族的人是白承泽,”上官勇道:“这事若是传出去,天下仕林中人,能眼看着他这样的人成皇?”

    上官睿点头道:“文人清贵之家,手中虽然无兵,可是光凭一张嘴,还有手中的笔,也能让他白承泽遗臭万年。”

    “所以林家的人,一定得死了,”上官勇说道。

    这事种若是安元志在,一定是安元志去做,只是这会儿,上官睿叹了一口气,跟上官勇道:“我带着袁威他们去做这事,哥你就不要出面了。”

    “你去把他们中间,那个年轻最大的叫来,”上官勇跟上官睿说道。

    上官睿脑子里过了一下,说:“那个叫林砚墨的?”

    “嗯,”上官勇道:“砚字辈的老人,比林端礼高上两辈,你去带他过来。”

    上官睿说:“这些人一定是留不下来了,哥你还见那个林砚墨做什么?”

    “有些话总要说明白的,”上官勇小声道:“我杀人无数,可自问没有滥杀过。”

    “我去带他过来,”上官睿没再说什么,起身走了出去。

    林氏族人跟着卫**一路上京,因为都是老弱妇孺了,所以卫**也没有为难这些人。这会儿在暴雨之中安营扎寨,卫**的军士们,也是替这些人先把帐篷安起来,让这些人进帐歇息避雨。

    上官睿从囚帐中带出了年已七旬的林砚墨,让两个兵卒扶着老爷子跟他走。

    林砚墨不敢问上官睿这个时候带他出帐是要干什么,看上官睿的神情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来,只是老爷子心中隐隐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上官勇看到上官睿带着林砚墨进帐,就让林砚墨坐下说话。

    这个时候,林砚墨哪还有心思坐下?冲上官勇拱手一礼道:“不知道大将军,见小老儿有何事?”

    上官勇看了站在了自己身旁的上官睿一眼。

    上官睿走过去,将林砚墨扶坐了下来,开口道:“老先生一直就住在林家大宅里,应该清楚我们不是杀你林家的凶手。”

    想起那日林家大宅的大火,林砚墨的神情又见了哀威。

    “直说吧,”上官勇跟上官睿道。

    上官睿低声,把白承泽要杀林家满门之事,跟林砚墨说了一遍。

    林砚墨面色惨白,坐着静静地听上官睿说话。

    上官勇在上官睿说完之后,跟林砚墨道:“抱歉,我护不了你们。”

    林砚墨没有像上官睿担心的那样昏死过去,老人家只是瘫坐在椅子上,双眼发直,嘴唇哆嗦了半天之后,才道:“是我们林家让林端礼做了一家之主,大将军有什么理由要护我们?”

    “我也有错,”上官勇道:“我可以保你们一子,在那些孩子中,你选一个吧,我连夜命人将他送走。”

    “哥?”上官睿忙跟上官勇喊,这种时候这种好心能要吗?

    林砚墨听了上官勇的话后,却是全身一颤,随即就滑跪在了地上,要给上官勇磕头。

    上官勇起身,避过了林砚墨的大礼,道:“你尽快选一个男孩儿出来吧。”

    林砚墨没有求上官勇为林家多留几个子孙,白承泽的手段他是亲眼看到的,上官勇能为他林家留下一子,已经是难能可贵了,再求就是他这个老头儿不识好歹了。“众幼之中”林砚墨跟上官勇道:“有一子方半岁,父亡于林家大宅的那场大火,母还在,此子还没取名,也不知事,就留下他吧。”

    上官睿道:“他的父亲是谁?”

    上官勇冲上官睿一摆手,道:“这事我们不必知道。”

    只剩下一子,那这个孩子是嫡出还是庶出,父母是谁,一点也不重要了。

    林砚墨冲着上官勇站着的方向跪好了,还是要给上官勇磕头。

    上官勇几步走上前,伸手就扶起了林砚墨,说:“我以为你要骂我。”

    林砚墨悲哀道:“从龙失败,愿赌服输,年轻人有怨,我已风烛残年,没什么可怨的了。”

    上官勇叹气,跟上官睿道:“带他出去,带上袁威他们,把这事做了。”

    上官睿走到了林砚墨的跟前,道:“老先生,请吧。”

    “将军,”林砚墨看着上官勇道:“五殿下心性阴毒,就算他胸有天下,身负不世之才,他也不是明君之选,日后还望将军好自为之。”

    上官勇冲林砚墨一拱手。

    林砚墨佝偻着身子,跟着上官睿走出了中军大帐。

467自取灭亡,能怨何人?

    囚帐之中,上官睿跟着林砚墨走到一个怀抱婴儿的妇人面前。

    这妇人认识走到了自己面前的这个人是上官睿,抱紧了自己儿子,身子往后面蹭着,不敢抬头看上官睿。

    “就是这个?”上官睿问林砚墨道。

    林砚墨点了点头。

    上官睿伸手就要抱小孩。

    妇人惊叫了一声,抱着孩子往后躲。

    “把孩子给二少爷,”林砚墨开口道。

    妇人抬头看着林砚墨,面色惊慌地问道:“太叔公,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我的话,你也不听了?”

    “你们要我的儿子做什么?”妇人听了林砚墨的问话之后,更是抱紧了孩子。

    熟睡中的小婴儿,被母亲抱得紧了,难受得在梦中哼哼了起来。

    林砚墨冲这妇人伸出了双手,道:“你以为待在囚帐之中,这么小的孩子能受得住?”

    卫**已经尽力在照顾这帮囚犯,只是暴雨的天里,他们没办法找到一处干爽的地方安下营帐,这会儿这些林氏族人的身下,就是一片烂泥地。

    妇人看林砚墨也伸手了,将信将疑地将小婴儿交到了林砚墨的手上。

    林砚墨抱了抱这孩子,随后就将这孩子交到了上官睿的手上。

    上官睿抱了这孩子就走。

    “宝宝!”妇人一看上官睿要抱着孩子走,忙就惊叫着要起身。

    “拦下她,”林砚墨跟这妇人身边的族人道。

    几个族人一起伸手,把这个妇人按在了地上。

    “宝宝!”这妇人意识到不好,哭喊起来。

    “闭嘴!”林砚墨狠狠地喝了这妇人一声。

    妇人身旁的一个老妇人在林砚墨的视意下,伸手捂住了这妇人的嘴。

    “是你一人的儿子重要,还是我们这么多人的命重要?”林砚墨故作无奈地问这妇人道。

    妇人瞪大了眼睛看着林砚墨,闷哼了一声后,便昏倒在地上。

    上官睿抱着孩子出了囚帐,随即就把孩子放到了袁威手里拎着的一个大食盒里。

    袁威说:“这要怎么办啊?”

    “先带回去,”上官睿说道:“你就当拎着食物好了。”

    袁威说:“这孩子要是哭呢?再让人传出来将军吃小孩的话?”

    “你还真能想,”上官睿白了袁威一眼,“我大哥宁愿让人相信他吃人,也不想这个孩子让人发现的。”

    “谁会发现啊?”袁威看看四下里,小声跟上官睿说:“这里就看守在,连只苍蝇都没有。”

    “滚蛋,”上官睿往前走,说:“真有苍蝇,你能看得到?”

    袁威拎着食盒,跟在上官睿的身后走,说:“少爷已经在军里清过一次人了,军里还能有外人的眼线?”

    “花钱就能买到的东西,我们还是防着一点的好,”上官睿说了一句。

    袁威嘟囔道:“花再多的钱,也买不到我。”

    “你跟一般人一样吗?”上官睿回头又白了袁威一眼,“不信你,我能喊你过来?”

    “水坑,”袁威下巴往上官睿的脚前抬了抬,说:“二少爷你走路看着路。”

    上官睿回过头看路,说:“这路上全是水坑,我要小心什么啊?”

    食盒这时平白无故地晃了晃,袁威吓了一跳,忙原地站下来。

    上官睿走了几步后,看袁威没跟上来,忙又回头看。

    “嘘,”袁威让上官睿不要说话。

    上官睿也看到了食盒在晃,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袁威用空着的左手扶住了不停晃着的食盒。

    上官睿大声说:“你别把给我大哥备下的酒菜弄翻了。”

    袁威看着手中的大食盒,囚帐就靠着伙房安下了,他跟上官睿从伙房里拎了食盒出来,应该不会再惹眼线们的怀疑了。这种军士们的无意之举,是不是意味着冥冥之中,老天爷也要给林家留一条根呢?

    上官睿等了一会儿,听这食盒里的婴儿没有哭出声来,这才放了心,又往前走去。

    “别哭啊!”袁威冲着食盒小声念叨了一句,跟上了上官睿。

    上官睿跟袁威进了上官勇的中军帐后,就看见袁白已经等在帐中了。

    袁威把食盒放在了上官勇面前的桌案上,说:“将军,孩子带过来了。”

    上官勇打开了盒盖,几个人就看见食盒中的小婴儿,吃着自己的手指,还是在沉沉地睡着。

    袁白看看这个小婴儿,犯难道:“这么小的孩子,我在路上要怎么照顾?”

    “让他吃饱穿暖,”上官勇道:“不要让他生病。”

    “是,”袁白答应上官勇道。

    上官睿伸手,在这小婴儿的身上翻了起来。

    袁威说:“二少爷,林家人还能在这小孩子身上藏东西吗?”

    上官睿说:“难说,最后的一个种了,总不能一点念想不留吧?”

    上官勇看看这个小婴儿身上穿的衣服,说:“这身衣服都给他换了。”

    袁白说:“军里没他能穿的小衣服啊。”

    “去平宁那里拿几件衣服来,”上官勇说:“大就大点吧。”

    袁威又跑了出去,

    上官睿这时从小婴儿的身上摸出了一个玉指环来,借着烛光一看,指环的内环里刻着符乡林家四个小字。“方才林砚墨抱过他,应该就是这个林砚墨放的了,”上官睿跟上官勇道:“他这是还不死心吗?让人知道这孩子的身份,这孩子还怎么活?”

    “算了,”上官勇道:“谁也不会愿意看着族中香火断绝的。”

    上官睿说:“哥你不是给他们留了一个根吗?”

    “这孩子不会知道自己的身世,”上官勇说:“你觉得林砚墨能甘心吗?”

    上官睿小声骂了一声,递给袁白一封他亲笔写了,封好了口的信,跟袁白道:“我在西北乾州萍乡有一个同窗,叫林悟,五年前科举再败之后,便失意归乡了,年过四十没有子嗣,你把这个孩子送到他那里去。”

    袁白点头说:“我记下了。”

    “你就跟他说,我随大哥去江南,在江南的路边捡到了这个孩子,想着学长至今无子,便命你将这孩子给他送去。”

    “是。”

    “我的这个同窗也姓林,”上官睿又说:“这个小子注定此生是要姓林了。”

    袁白说:“我丢下孩子就能走了?”

    “带些银子过去,”上官勇道:“既是科举屡试不中,你的这位同窗应该家境不佳。”

    上官睿挑了挑眉,这年头就是家境好,朝中无人,科举也是没戏啊。“大哥放心,”上官睿跟上官勇说:“我的这个同窗家中也有不少良田,养活这个孩子不成问题。”

    上官睿这么说了,上官勇还是拿了一包银子给袁白,说:“你路上要小心,不要让人跟上了,有人问,你就说是我们从江南捡来的孩子。”

    袁白接过了银包,装在了自己要带着走的包裹里。

    袁威拿了几件上官平宁的小衣服跑了进来,跟上官勇说:“将军,你看看这几件行不行?”

    上官勇亲手替这个小婴儿换好了衣服,低声说道:“我愿你能平安长大吧。”

    上官睿这时道:“哥,我带着袁威去办事了。”

    上官勇点了点头。

    上官睿跟袁威一前一后走了出去。

    “路上一定要小心,”上官勇看着袁白把孩子用绳带绑在了怀中,叮嘱道:“这孩子还太小,你不要让他着凉,发现孩子病了,要及时带他看医。”

    袁白说:“将军放心,我明白,这个孩子是林家唯一的根了,我不敢大意的。”

    “好,”上官勇道:“你连夜走吧。”

    袁白又穿上了一件外袍,将林家的这个遗孤严严实实地掩在了自己的衣襟里,冲上官勇行了一礼后,就转身匆匆地走了。

    上官睿与袁威又走回到了囚帐的外面,并排一共三个囚帐,烛火如豆,三个帐中都隐隐有女子的哭声传来出。

    上官睿跟身后的军士道:“把东西抬进去,让他们每人喝一碗。”

    几个军士分抬了三桶热汤进帐。

    上官睿进了林砚墨所在的囚帐里,看着林砚墨道“军中给你们送来了驱寒的热汤,每个人都喝一点吧。一会儿我们还要赶路,喝了热汤之后,身子要是再撑不住,就不要怪我们卫**不照顾你们了。”

    林砚墨看着自己的这些族人道:“都去喝一点吧。”

    林氏族人们纷纷起身,走到了军士们的跟前,领了一碗热汤喝。

    “喂她也喝几口,”上官睿看着在地上昏迷不醒的,那个孩子的母亲道。

    一个军士盛了一碗热汤就要上前。

    林砚墨道:“不劳军爷们了,你们哪个去帮她一下?”

    一个老妇人上前接过了军士手中的热汤,另一个妇人在一旁帮忙,扒开了这妇人的嘴,让老妇人将一碗热汤给这妇人灌了下去。

    上官睿看着帐中的每个人都喝了热汤,带着人走了出去。

    不多时,三座营帐里都传出了呻吟呼痛之声,只是在暴雨声中,这些声音让帐外的人听不分明。

    林砚墨按着剧痛不已的肚子,事到如今,老人家心中已经没有什么念想了。白承泽不仁,上官勇兵围林家大宅也算不上心慈,说到底,大家都是为了争权夺利。这会儿他们死在上官勇的手上,可是真正想他们死的还是白承泽,为了自救,这个皇子殿下不惜弃他们这一族的人如弃草芥。

    “他们要杀了我们!”有林氏族人捂着肚子在泥地里打滚。

    更多的林家族人则是在大喊:“这是为什么啊?!”

    “自取灭亡,”林砚墨像是在回这些族人的话,又像是在喃喃自语地道:“已有富贵,却还想登天,能怨何人?”

    “里面没有声音了,”半盏茶的工夫之后,袁威跟上官睿道。

    “你带人进去,”上官睿小声道:“不管人死没死,都将喉管割断。”

468你姐不是范红桥

    天亮之后,军士们从囚帐之中搬出了一百二十三具尸体。

    袁威带着人在林间挖了一个大坑,把这些林氏族人的尸体埋了进去。

    “不用埋严实,”上官睿站在坑边说道:“几日之后,说不定还要有人来看这些尸体一眼呢。”

    袁威从坑下跳了上来,说:“这坑也不深,就怕尸体被野兽拖了。”

    “我们管不了这么多,”上官睿说着,冲站在两边的军士挥了一下手。

    几个军士拿起铁锹挖土埋尸。

    上官睿跟袁威几个死士侍卫小声道:“对不起了,让你们还是要杀人,做这些事情,”说着,上官睿就往旁边的空地上又走了几步。

    袁威跟着上官睿往旁边走,一笑,道:“从军本就是要杀人的,我们几个就是这个命,二少爷跟我们道什么歉啊?”

    上官睿闭了闭眼,轻声道:“我大嫂那年,一定不是想让你与袁义过这种日子的。”

    上官睿突然提到了安锦绣,这让袁威措手不及,呆愣地看着脚下逐渐被黄土掩埋的尸体,说:“谁让事情到了这一步呢?除了打打杀杀,我也不会别的了。”

    安元志跟袁义这时走了过来,两个人都穿着蓑衣,站在了大坑前看了一眼,两个人就走到了上官睿和袁威的跟前。

    安元志开口就问上官睿道:“这是怎么回事?”

    上官睿说:“我们把林家的人都杀了。”

    安元志说:“废话,我都看到了,这是为了什么啊?”

    上官睿小声道:“我哥跟五殿下说好了,谁都不要再想江南的事,所以林家的人就都不留了。”

    “白承泽又拿什么威胁我姐夫了?”安元志马上就变了脸色,跟上官睿道:“昨天你们怎么不找我?”

    “这种事不劳你大驾了,”上官睿冲着安元志笑了笑,说:“你先把你那一身的伤养好再说吧。”

    安元志却不是好糊弄的,脑子稍稍转了转,就说:“这事不对,都是些老人孩子,我姐夫不被逼的没办法能下手?白承泽到底跟我姐夫说了什么?”

    上官睿撇撇嘴,有时候他倒宁愿安元志傻一点。

    “说话啊!”安元志揪住了上官睿的衣领子,能让上官勇走投无路,除了安锦绣,还能是什么?

    袁义和袁威一看安元志跟上官睿动上了手,忙一起上来拉架。

    安元志被袁义硬拉着往后退了几步,但双眼还是瞪着上官睿。

    上官睿整了整被安元志揪过了的衣领,道:“看你这么生气,就知道你心里有数了。”

    “妈的!”安元志回身就要走。

    上官睿说:“你去哪里?”

    安元志头都不回,脚步零乱地往军营那里走。

    上官睿上前几步就拉住了安元志,小声道:“你要回去杀人?动脑子想想,现在你回去了,那个人你杀得了吗?”

    安元志双眼发红,把上官睿往旁边狠狠一推。

    袁威抢了一步,把上官睿给扶住了。

    袁义这个时候回头看看埋尸的那些人,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安元志还是往军营那里走。

    上官睿冲上前把安元志的手一拉,说:“你要去送死吗?”

    安元志喊:“大不了一起死!”

    袁义上前,把安元志拉着就往林间的无人处走去。

    “放开!”安元志跟袁义喊。

    袁义不像上官睿只是个书生,拿安元志没办法,他一路拉着安元志往前走,一点也不费力。

    袁威说:“二少爷,你跟少爷去说话,我看着这边的人。”

    上官睿点了点头。

    袁威往土坑那里跑去。

    正在埋尸的几个军士,原本正好奇地看着安元志和上官睿这里,看袁威快步跑过来了,忙低头干活。

    几个站在坑边的死士侍卫看袁威过来了,其中一人小声道:“怎么打起来了?”

    “少爷这些日子脾气不好,”袁威故意说得埋尸的军士们也能听到他的话,说:“他跟二少爷斗嘴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放心吧,少爷就是今天的火气大了些。”

    袁义一直把安元志拉到了林中的一棵水杉树下,松开了安元志的手,说:“少爷,你有话好好说。”

    “我姐出事了?”安元志看着上官睿小声问道。

    袁义也看着上官睿。

    上官睿说:“我哥不想让你操心这事。”

    “狗屁!”安元志急道:“我就这么一个姐姐了!”

    上官睿说:“白承泽知道我哥和大嫂的事了。”

    安元志在这刹那间,几乎站立不住,他就感觉自己的双腿发软,心口发疼,脑子发涨,在这一刻,安元志的世界天旋地转。

    袁义伸手把安元志扶住了。

    “我哥跟大嫂早就知道这事了,”上官睿忙跟安元志说:“你这会儿为他们急,也是白着急。”

    “他们早就知道了?”安元志看向了袁义。

    袁义脸色难看地摇摇头,说:“夫人跟将军说话,我从来没有在边上过。”

    “他们两个想干什么?”安元志又问上官睿道。

    上官睿说:“我哥说了,这事白承泽手里没有证据。”

    “这事还要证据?”安元志几乎要笑了,“圣上知道了,还要再看了证据之后再杀他们两个?”

    “不管怎样,他们两个也活到了今天,”上官睿小声道:“你这会儿就是把自己急死了,又能怎么样?在回京的路上杀了白承泽和白承路?那我们死的更快,连平宁也难逃一死。”

    袁义说:“要是让圣上知道他们两个的事,好像平宁少爷也一样难逃一死吧?”

    安元志的双腿就又是一软。

    上官睿说:“我昨天想了一晚上了,我哥跟大嫂不会拿平宁的命去冒险,所以他们自己心里应该有打算。”

    “打算?”安元志说:“一把刀就悬在我们的头上,我们却毫无察觉,这就是他们两个的打算?”

    袁义还要开口,看见上官睿冲他摇头,就又闭了嘴。

    安元志说:“我找我姐夫问个明白去!”

    “你在这里先站一会儿,”上官睿道:“昨天晚上我也发慌,不过把事情想明白后,我现在不是又好好的了?”

    安元志站在泥地里,暴雨将他眼前的景物都弄得模糊不清,安元志心中焦燥,知道自己这个时候要冷静,只是他没办法冷静。一想到连安锦绣,他可能都保不住,安元志就只想去找白承泽,大不了他跟这个人同归于尽。

    不久之后,袁威跑了来,说:“少爷,二少爷,尸体埋好了。”

    上官睿说:“你去跟我哥复命,我和袁义在这里再陪元志一会儿。”

    袁威忧心忡忡地看了看安元志,转身又跑走了。

    安元志将身子靠在树杆上,雨水溅在他的脸上,这冰凉彻骨的雨水让安元志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变得更加青白。

    没过一会儿,上官勇一个人走了过来。

    上官睿和袁义看到上官勇过来了,都松了一口气。

    “袁威都跟我说了,”上官勇跟上官睿和袁义道:“军里已经在拔营起寨了,你们回去准备一下。”

    上官睿望着安元志摇了摇头,转身先走了。

    “没事,”上官勇跟不放心的袁义道:“我在这里,元志出不了事。”

    袁义跟袁威方才的神情几乎一模一样,都是忧心忡忡地看了安元志一眼后,才一步三回头地往军营里走了。

    这片林间只剩下自己跟上官勇了,安元志才道:“这种事,你怎么能瞒着我?”

    上官勇道:“这事我与你姐姐早就知道了。”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呢?”安元志冲上官勇小声喊道:“我姐这是在玩命吗?她以为白承泽是什么人?这个混蛋杀人不眨眼的!”

    “我与你姐不是还活着?”

    “白承泽活着,你们就是站在鬼门关边上!”安元志道:“你早跟我说,我在江南一定要了这个人的命!大不了我跟他死在一块儿,就当是水匪把我们两个都杀了!”

    上官勇说:“你当你姐能看着你死吗?”

    “我死了,你能照顾她!”安元志失态地跟上官勇道:“还是说,你不想管我姐了?”

    “元志,”上官勇按住了安元志的肩头,道:“你给我冷静一点!”

    “我冷静不了,”安元志说:“我现在就想让白承泽死!”

    “你姐不是范红桥,”上官勇低声说道:“你非要我说这样的话吗?”

    安元志怒视着上官勇。

    “所以你姐不会被白承泽害了,”上官勇还是往常的那副,不喜不怒的神情,跟安元志小声道:“你姐要是没这个本事,她早在宫里被人害了。”

    “所以呢?”安元志说:“所以你就能什么也不做了?”

    “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忍,”上官勇跟安元志道:“在白承泽还不想跟我们鱼死网破的时候,你姐姐一定不会被他害了。”

    “那要是有万一呢?”

    “不会有这个万一,”上官勇说:“真到了那一天,跟白承泽同归于尽的人会是我,我不会让他害到你姐的。”

    安元志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突然就心里难过,说:“我们为什么非得过这样的日子?这他妈的是为了什么啊?”

    “事情发生了,你就得接受,”上官勇把双手从安元志的肩头上拿开,小声道:“怨天尤人能有什么用?元志,你如今不信我的话了吗?”

    安元志终于渐渐冷静了下来,“我从来没有不信过姐夫,”他跟上官勇说道。

    “我们走吧,”上官勇替安元志把蓑衣的帽子戴戴好。

    安元志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上官勇竟是淋着雨跟他说了这半天的话。“对不起,”安元志跟上官勇抱歉道。

    “你对不起我什么了?”上官勇在安元志的额头上敲了一下,转身往军营走去。

469鸩毒

    安元志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跟上官勇说对不起,他只是觉得,自己惊慌失措,心中难过的时候,可以跟上官勇大喊大叫,可以从上官勇这里得到安慰,但上官勇呢?这个人伤心难过的时候,可以去找谁?

    “怎么还不走?”上官勇往前走了几步后,回头问还呆站着不动的安元志道。

    安元志走到了上官勇的跟前,望着上官勇道:“姐夫,你总有一天能带着我姐走的。”

    上官勇咧嘴冲安元志微微一笑,说:“走吧。”

    林氏族人的死,在卫**营里没有弄出什么大的动静来,兵将们最多就是在私下里议论几声。

    上官勇对外只说,林氏族人是犯了疫病。

    被卫**带在军中的林氏族人,都是些老弱妇孺,天寒地冻的时节里,跟着卫**日行八百里的往京城赶路,身子受不住,得病死了,也不是什么让人不能理解的事。

    卫**凌晨时分,在官道旁的林中安营扎寨休息之时,白承路带着自己的手下,从这片树林前策马跑了过去。

    在卫**离京都城还有半天的路程之时,京都城的大埋寺里发出了一个衙役的惊叫声。

    已出了大理寺的大门,准备回府的韦希圣听到这叫声后,忙又带着人回头,等一行人到了这御役站着的房中后,所有人都呆住了。

    被安排在这房中休息的林氏族人全都倒在地上,面孔紫墨,七窍流血,一看便知道是中毒而亡。

    “快,”韦希圣急道:“去那几个房中看看。”

    几个衙役又跑到了与这间房并排的几间房中去看了,不一会儿跑回来,都是一脸惊慌地跟韦希圣说:“大人,人,人都死了!”

    韦希圣走出了躺着十几具尸体的房间,站在走廊下发呆,这些人不是一般的百姓,都是朝中的官员啊,现在一起死在了他的大理寺里,这要他怎么跟世宗交待?

    “大人,”一个衙役又从房中跑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张纸,说:“林大人们有留下信。”

    韦希圣忙从衙役的手上拿过这信,匆匆看了几行后,就确定这是一封遗书。

    在大理寺任职的官员们这会儿都赶了过来,看了这几间屋中的尸体之后,都是惊得面无人色。

    其中一个官员走到了韦希圣的跟前,道:“大人,这是?”

    韦希圣把手里的遗书递给了这个官员,道:“他们知道了上官勇就要回京的消息,也从江南那里得到了消息,林家家主林端礼与水匪勾结,妨碍卫**剿匪之事是真的,他们自尽谢罪,求圣上饶过他们的家人。”

    遗书被官员们传阅了之后,这些大理寺的官员们,没一个信这遗书是真的。这些人离开任所,在京城等了这么长的时间,眼看着上官勇就要回来了,他们这个时候自杀谢罪?早干什么去了?

    “去验验这些尸体吧,”韦希圣站着发了一会儿呆后,命左右的人道。

    几个仵作进到房中,花了一个时辰的时间将这些尸体一一验过了。

    “怎么样?”韦希圣问自己下手的这些仵作道:“他们是被人灌毒,还是自己喝下的毒药?”

    资历最深的一个老仵作跟韦希圣道:“大人,这些人没有外伤,口舌都是完好的,这些毒药是他们自己喝下去的。”

    “他们不知道水中有毒,喝下去也有可能啊,”一个官员道:“我看他们不像自杀。”

    有官员走到了韦希圣的身边,小声跟韦希圣道:“上官勇马上就要入京了,他应该知道这些林大人在大理寺等着他打官司,这些人会不会是上官勇下的手?”

    “上官勇会这么傻?”韦希圣道:“明知道这些人死了,自己是第一个要被怀疑的人,他还做这种引火烧身的事?”

    “那是?”

    韦希圣扭头又问仵作道:“他们中的是什么毒?”

    “回大人的话,林大人们中的是鸩毒。”

    “江南清贵第一家啊,”韦希圣叹了一句。

    大理寺的官员们也大都感叹,好好的一个百年大族,一年之前还是富贵豪门,一年之后便成了这副惨淡的模样。

    “我进宫去跟圣上禀报,”韦希圣命左右道:“你们将林大人们的尸体都收殓起来吧。”

    衙役们一起应是。

    韦希圣匆匆出了大理寺,坐上官轿赶到了宫中。

    御书房的高台下,韦希圣正手抄在袖中,想着一会儿见到世宗之后,要怎么跟世宗说这事呢,就看见安太师带着几位朝中的大员从台阶上走了下来。

    “下官见过太师,”韦希圣忙给安太师行礼。

    安太师笑着虚扶了韦希圣一把,说:“韦大人怎么这个时候进宫来了?你管着的可都不是什么好事,我一看到你这心里就发慌啊。”

    韦希圣道:“太师说笑了,下官职责所在,不敢懈怠。”

    安太师回头看了看跟在自己身后几位朝臣,这几位朝臣没发一言,都默契地先往前走了。

    韦希圣看向了给自己领路的小太监,就看这小太监站得离他这里能有十步远,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

    安太师小声道:“你那里的林大人们还好吗?”

    韦希圣迟疑了一下,想着林大人们的死,大理寺那么多人看到了,他就是想瞒也瞒不住,于是跟安太师道:“下官不瞒太师说,半个时辰之前,这些林大人在大理寺中,一起服毒自尽了。”

    “死了?”

    “是。”

    安太师一笑,“上官卫朝就要回来了,他们自尽了?”

    韦希圣道:“下官不能肯定他们是自尽。”

    “本就是要诛九族的罪,死了也好,”安太师跟韦希圣小声道:“不管这些人是自尽还是被杀,我劝你最好装一次糊涂。”

    韦希圣抬头看着安太师说:“下官不明白太师的意思。”

    “江南这一次的事,除了当事的人,谁也说不清,”安太师道:“不想让江南之事被人知道的,也许不是上官卫朝。”

    韦希圣神色一怔,随即就明白了安太师的意思,白承泽也在江南,林家之事,这位皇子殿下就完全没有沾手吗?

    “虽也难保,上官卫朝为了自保,兵行险招,冒险下的这个毒手,”安太师说道:“不过,他是立下大功的人,林家的罪证也在他的手上握着,他有什么必要下手杀人?”

    “下官也想不明白这一点。”

    “想不明白,就不如装糊涂,”安太师说完这话就要走。

    韦希圣叫住了安太师,道:“太师,你早知道林大人们会死?”

    安太师道:“我不光知道他们会死,还知道林家一定会被诛九族,韦大人你好好想想吧,要不要趟进这趟混水里去。”

    韦希圣看着安太师走到在前面等着他的几位朝臣跟前,几个人站着说了一会儿话后,就又往前边说边走了。

    “韦大人,”方才那个领韦希圣进宫的小太监,这时又走到了韦希圣的跟前,道:“请大人跟奴才来吧。”

    御书房里,世宗正由吉和伺候着用参汤,在韦希圣进来给他行了大礼之后,说了一声:“平身。”

    韦希圣却不敢起身,跟世宗道:“圣上,臣无能,臣来向圣上请罪。”

    世宗这才抬眼看向了韦希圣,说:“大理寺又怎么了?”

    韦希圣将袖口里的遗书拿出来,双手呈到了头顶,说:“圣上,臣无能,在大理寺的林氏官员们,在半个时辰之前全都饮鸩毒自尽了,为是他们给圣上留下的遗书……”

    世宗手一推,将吉和手里的参汤碗打翻在地。

    韦希圣吓得一低头。

    坐在一旁小桌案后面的白承允这时起身,跟世宗道:“父皇,既然林大人们留有遗书,不如父皇就先看看这封遗书吧。”

    世宗深吸了一口气,道:“把遗书呈上来。”

    吉和这会儿正蹲着身子,在世宗的脚下收拾洒掉的参汤呢,白承允走到了韦希圣的跟前,拿过了遗书,递到了世宗的御书案上。

    世宗几眼看完了这纸遗书,随即就把这遗书扔给了白承允看。

    白承允看了这遗书后,跟世宗说:“父皇,看来这些人是自杀的。”

    听白承允只看了遗书后,就认定林氏的那些人是自杀的,韦希圣这个时候就不得不多想想了,这要是上官勇跟林家之间的官司,那还好办,可这若是皇子之间的官司,他就是再长一个脑袋,也不够陪这些皇子殿下们玩的。

    世宗揉了揉太阳穴,道:“韦希圣你说。”

    韦希圣道:“圣上,臣已经命仵作验过林大人们的尸体,他们的尸体没有外伤,不像是被人灌毒的样子。”

    世宗说:“那他们就是自杀的了?”

    “这个臣还不敢肯定。”

    “那你能肯定什么?你来这里,是要让朕替你破案的吗?”

    韦希圣忙又给世宗磕头,道:“臣无能,臣该死。”

    白承允这时道:“父皇,上官勇那里有林家勾结水匪的证据,不如等上官勇回京之后,父皇先看了那些证据再说。如果林家真的勾结水匪,那这些人就应该是自杀的了。”

    世宗说:“若是不是呢?”

    白承允道:“那儿臣请旨父皇彻查此事。”

    世宗掩嘴闷咳了几声。

    白承允等世宗这阵咳过去之后,才又道:“父皇,林家之事五弟也应该知情,等五弟回京之后,父皇也可问问五弟。二哥昨天就回京了,儿臣还真是奇怪,他怎么不多陪五弟几日,要在只见五弟一面之后,就匆匆地赶在上官勇之前回京。”

    “宣白承路进宫来,”世宗说了一声。

    吉和忙站起身应道:“奴才遵旨。”

470巨大的阴谋

    吉和去了白承路的府上,去了足足有一个时辰,韦希圣也在世宗的面前跪了一个时辰。就在世宗等得要发急之时,吉和跑了回来。

    “白承路人呢?”世宗看吉和的身后没有跟着白承路,马上就问道。

    吉和往地上一跪,说:“圣上,二殿下摔断了右腿。”

    白承允忙就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他怎么会摔断了腿呢?”

    吉和说:“奴才去二王府的时候,二殿下已经从马上摔下来了,奴才看二殿下这一回伤得重,就没敢马上回宫来。”

    世宗阴沉着脸道:“那他现在怎么样了?”

    吉和说:“奴才回圣上的话,二王妃请了大夫,二殿下的断腿这会儿已经接上了,只是大夫说二殿下这一回至少三月出不了家门了。”

    白承允在一旁庆幸道:“没事就好。”

    “他还真会挑时候坠马,”世宗却道:“派人去把他抬进宫来,腿断了,他的脑子又没有坏!”

    吉和忙又领旨。

    白承允跟世宗求情道:“父皇,二哥今日刚刚受伤,还是让他养上几日再说吧。”

    世宗坐着又是半天的沉默。林家的人在大理寺一死,白承路就摔断了腿,这只是巧合?世宗不信这世上能有这么多的巧合。白承泽在江南被上官勇兵围在林家大宅,甚至还派了人回京求救说上官勇要杀他,这会儿卫**中的林家人得疫病死了,大理寺里的林家人饮鸩毒自尽了,世宗现在开始好奇白承泽与上官勇之间究竟是结下了什么仇怨,又是什么让这两个人到了京城之后,又不得不合解。

    吉和站在玉阶下,白承允开口为白承路求情之后,他就不敢走了。

    “父皇?”白承允喊了世宗一声。

    “韦希圣,”世宗看向了跪在地上的韦希圣道:“你去查这事,这么多人在大理寺里不声不响地死了,你这个大理寺卿竟然事先一点察觉也没有,你还有什么脸跪在朕的面前?”

    韦希圣只得又磕头认罪。

    “滚回大理寺去!”世宗冲着韦希圣怒道。

    韦希圣跪了一个时辰,双腿已经跪麻木了,连站了几下都没能站起身来。

    白承允走过来,把韦希圣扶了起来,说道:“韦大人回去之后,尽快查明这些林家人的死因吧。”

    “下官明白,”韦希圣忙道:“下官多谢四殿下了。”

    “请吧”白承允手往御书房的门一抬。

    韦希圣几乎走不了路,拖着脚,慢吞吞地退了出去。

    世宗低头又看面前的奏折,心里想的却是白承泽与上官勇,现在看不明白这两个人之间的恩怨从何而来,所以就只有先忍着,派人慢慢去查了。

    韦希圣出了御书房后,望望头顶已经黑下来的天,将额头上的冷汗擦去了。世宗让他去查事,白承允却让他去查死因,这两个人要让他做的事听着像是一回事,其实是两回事,世宗要彻查,白承允却是想息事宁人的样子。

    “韦大人,”还是今天那个领韦希圣进宫的小太监,走到了韦希圣的跟前,说:“奴才送您出宫去。”

    韦希圣这会儿站着不动都费劲,只能让这小太监扶着他,往御书房的高台下走去。

    小太监扶着韦希圣到了高台下后,目光往御书房的右边看去,跟韦希圣小声道:“韦大人,有人让奴才带句话给您,既然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做,那就不如等事主全都到场之后,您再做决定也不迟。”

    韦希圣吓了一跳,警觉地看着这个小太监,说:“你什么意思?”

    小太监说:“奴才只是传话之人,韦大人,奴才也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韦希圣说:“是谁让你给我带话的?”今天他遇上了安太师,在御书房里又见到了白承允,世宗有话跟他直说就行,不必玩这一套,所以这个小太监是安太师和白承允其中一人的手下?

    小太监还是往御书房的右边望了望。

    韦希圣顺着小太监的目光,往御书房的右边望了过去,那里目光可及之处,有一处宫阙的屋脊飞檐掩在层层叠叠的树冠枝叶之中,那里是千秋殿。

    “韦大人,奴才送您出宫,”小太监扶着韦希圣往宫外走。

    安妃?后宫嫔妃不得干政,安妃这是要干什么?再想到大理寺今天下午才发生的事,自己才报与世宗知道,安妃那里就也知道了,一个深居帝宫的女子,怎么能知道前朝的事,还知道的这么快?韦希圣的心里更是骇然。

    一队大内侍卫从韦希圣的身边走过,为首的韩约冲着韦希圣点了点头。

    韦希圣也冲韩约点了一下头,然后想到韩约据说也是安锦绣的亲信。想到这里,韦希圣回头望身后的高台,御书房与千秋殿几乎平行,相隔也不远,这两处宫阙,韦希圣深锁着眉头,他不知道别人是什么感觉,反正他这会儿就看着千秋殿与御书房有并驾齐驱之势。

    “韦大人,”小太监看韦希圣站着不走,便问韦希圣道:“您还有事吗?”

    “没事了,”韦希圣回过头道。现在世宗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皇子之间的夺嫡之争只会愈演愈烈,宠妃,权臣,手握重兵的将军,跟这些人物比起来,韦希圣觉得自己这个大理寺卿的份量太轻了,这些人中,他一个也不能得罪,同时也不敢靠近。

    等韦希圣出了宫门,就看见从马上翻身而下的袁义。

    “奴才见过韦大人,”袁义下了马,看见自己的前面站着韦希圣后,忙给韦希圣行礼,道:“不知韦大人一向可好?”

    “袁总管回来了,”韦希圣对着袁义,勉强笑了笑,说:“是从上官将军的军中来?”

    “是,”袁义说:“奴才伺候了安五少爷一路,上官将军他们明日一早就会回京,所以奴才就先回来复命了。”

    韦希圣听袁义这么一说,只得又问了一句:“安五少爷的伤势如何了?”

    “五少爷的伤还是没有养好,”袁义说:“所幸大夫说了,五少爷没有性命之忧,只要好好将养,不会留下任何后患。”

    韦希圣点头道:“这就好啊,安五少爷是个有福的。”

    袁义把马交给了上来替他牵马的太监,看似不在意地跟韦希圣道:“上官将军他们这一次回京也不怎么顺利,前日刚过三塔寺,军中的囚犯们就发了疫病,军医也没办法救治,一百多人一下子全死了。”

    韦希圣说:“疫病?是什么囚犯得了疫病?”

    “就是上官将军他们从江南带回来的林氏族人,”袁义说着打量了韦希圣一眼,说:“韦大人你怎么了?”

    韦希圣从惊愕中回过神来,还是冲袁义勉强笑了一笑,道:“这么巧?”

    袁义说:“巧?什么巧?”

    韦希圣说:“大理寺中的林大人们今天下午时也都自尽了。”

    袁义吃了一惊,道:“怎么会这样?”

    韦希圣看袁义的神情不像是作假,冲袁义摆了摆手,道:“也许是该着他们林家要亡吧。”

    袁义小声道:“上官将军去三塔寺拜见过两位殿下之后,出来后也这么说。”

    韦希圣没心情再跟袁义站在宫门前说话,由自己府中的下人扶上了轿。他的眼前笼着一团的阴影,这让韦希圣看不清真相不提,还感觉自己陷在了一个巨大的阴谋里,在这个阴谋里,他回头看不到来路,举目远眺也看不清出路。

    袁义恭敬地站在宫门前,一直等到韦希圣的官轿走没影了,他才走进了宫门里。

    世宗在御书房里,听到袁义回来了,便知道上官勇和卫**快要到京都城下了。

    袁义进了御书房后,就跪下给世宗行大礼。

    “平身吧,”世宗对着袁义的神情虽冷,但对比他方才对着韦希圣的样子,便能知道世宗对袁义算是态度温和的了。

    “圣上,”袁义起身后就说:“上官将军率卫**,明日一早就可到京都南城门下。”

    “嗯,”世宗道:“老四明日一早,随朕出城去迎他。”

    白承允忙又起身道:“儿臣遵旨。那父皇,儿臣这就去礼部,让他们准备一下。”

    “去吧,”世宗说:“你就跟他们说,卫**是得胜凯旋之师,不可怠慢。”

    “儿臣遵旨,”白承允领了命后,快步退出了御书房。

    世宗这才问袁义道:“元志怎么样了?”

    袁义说:“圣上,五少爷这一回受得伤很重,腿上的刀伤一直无法长好,军中的大夫说,五少爷这次回京之后,要好好将养了。”

    世宗笑着摇头,道:“大夫们都是这话,太医们对着朕,也是说,圣上你要好好将养。”

    袁义忙抬头看看世宗,说:“奴才看圣上这会儿的气色还好。”

    世宗冲袁义摆了摆手,他刚刚又是一碗参汤下肚,正常人像他这样的一个喝法,早就鼻血长流了,他却只是感觉身上能有一点力气了。

    袁义说:“圣上,上官将军在回京的路上,还去三塔寺拜见了二殿下和五殿下。”

    “嗯,”世宗道:“他这个武夫就是死脑筋,既然遇见了老五,他就不知道带老五一起回京?”

    袁义忙说:“奴才听说五殿下也在病中。卫**过了三塔寺后,军中囚着的林氏族人就发生了疫病,一夜之间全都病死了。”

    世宗说:“你亲眼看到他们病死的?”

    袁义说:“圣上,奴才只知道军医说这病会传人,所以还没死的林氏族人,上官将军也没敢留,一起处死了。”

    “这是上官勇跟你说的?”世宗神情严厉地问袁义道。

471迷雾

    袁义低着头道:“是。”

    前后动手,杀的都是林家人,这就是白承泽与上官勇说好了的事了。世宗冲袁义一挥手,道:“安妃挂念元志,你回去见你主子吧。”

    “奴才告退,”袁义给世宗跪行了大礼后,退了出去。

    世宗在御书房里,捂着嘴又是一阵闷咳,他的眼前也是一团迷雾笼着,看不清谜底是什么。

    袁义回到千秋殿后,先跑出来迎他是紫鸳。

    “在宫里怎么能蹦蹦跳跳的?”袁义看着紫鸳一路跑到了自己的跟前,小声跟紫鸳道:“让人看见!”

    紫鸳才不在乎这些,在千秋殿里,就没人能管她。“袁大哥,”紫鸳是喊着袁义的同时,绕着袁义走了一圈,然后点头道:“嗯,袁大哥你这一次没有瘦,还是以前那样。”

    “袁义!”白承意这时候也被奶娘带了出来,看着袁义大喊道:“你回来了!”

    袁义不能再跟紫鸳说话了,走到了白承意跟前,下跪行了一礼说:“九殿下,袁义回来了。”

    白承意扑到了袁义的怀里,大声说道:“承意很想你哦。”

    袁义说:“奴才多谢九殿上挂念。”

    白承意也是打量了一下袁义,袁义身上没什么风尘仆仆的样子,让白承意也看不出袁义跟往日里相比有什么不同,说:“袁义,你真的去了江南吗?”

    袁义说:“是,奴才去了江南。”

    “江南长什么样?”白承意好奇地问道:“我听说江南,江南比京都城还要漂亮。”

    袁义哑然失笑,这个小皇子没有出过宫门,京都城的样子都不知道,要怎么跟他说江南的样子?

    “你快跟我说说啊,”白承意说:“江南是什么样子的?”

    袁义抱起了白承意,问紫鸳道:“主子现在在哪里?”

    紫鸳手往左指,“还是在老地方,小花厅里。”

    袁义抱着白承意往小花厅走去,一边问白承意道:“九殿下也知道江南啊。”

    白承意得意道:“知道,母妃教过我,江南好,风景旧曾谙。”

    袁义笑,诗词里的江南自然是美,只是再美的风景也敌不过**,袁义这一次在江南看的最多的死人,听的最多是喊打喊杀之声,江南的烟雨长巷,小桥流水,还有江南的歌舞,他是一样也没有看到听到。

    “袁义你是不是也不知道?”白承意看袁义只是笑,不说话,便又问袁义道。

    袁义说:“九殿下,奴才这一回去江南是办事去的,真的没有注意江南是什么样子。”

    “那,那不是可惜了?”白承意说道。

    袁义说:“是啊,不知道奴才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去江南看看。”

    白承意一拍小胸脯,说:“等我长大了,我带你还有紫鸳,还有我父皇母妃一起去,要是那里真比,真比京都城漂亮,那我们就住在那里好了。”

    白承意的童言,引得袁义又一笑,江南再好,又怎么能是一国之君的长居之地?

    安锦绣站在小花厅的门前,看着像是在看廊下笼中养着的画眉,其实是在迎袁义。

    “母妃,”白承意在袁义的手上看到安锦绣后,就喊安锦绣道:“袁义回来了!”

    安锦绣伸出手,从袁义的手中接过白承意,说:“你又缠着袁义说什么了?”

    “主子,奴才回……”袁义要给安锦绣行礼。

    “免了,”安锦绣没让袁义行这个礼,道:“一路上辛苦了,我们进去说话。”

    “是,”袁义答应道。

    安锦绣要把白承意交到奶娘的手上去,说:“把九殿下带去玩吧。”

    白承意抱着安锦绣的脖子不肯撒手,说:“我要跟母妃玩。”

    “乖,”安锦绣哄白承意道:“一会儿母妃再陪你玩。”

    “不,”这个一会儿再陪你玩的借口,安锦绣已经用过很多次了,这话能实现的次数太少,让小小的白承意已经完全不信安锦绣这话了,说:“我要跟母妃在一起。”

    “不听话?”安锦绣把脸一沉,说:“是不是要父皇来打屁股?”

    白承意晃着小脑袋,他才不怕世宗会来打他的屁股,就是自己的这个母妃,每次说要打,又有哪一次真打过他?“不要,我要母妃,”白承意就赖到了安锦绣的手上。

    奶娘上前来,想把白承意硬抱走。

    谁都没有想到,九皇子白承意突然就冲着奶娘道:“大胆,放肆!”

    奶娘先是想笑,可是随后又有点后怕,面前的小粉团子再可爱,也是皇子,说要她的命,还不就是片刻之间的事?

    “没事,”安锦绣冲着奶娘抱歉地笑道:“九殿下还小,不懂事。”

    奶娘忙冲安锦绣躬身道:“奴婢不敢。”

    “你跟紫鸳在门外等一会儿,我一会再送他出来,”安锦绣说着,抱着白承意进了小花厅。

    袁义跟在安锦绣身后,也进了小花厅,随手把门也关上了。

    紫鸳闷闷不乐地站在花厅外,她也有很多话想跟袁义说啊,自家小姐却连个说话的机会都不给她。袁义进了千秋殿后,也没有多看她几眼,亏她出来迎这个人的时候,还特意重新上了妆呢。

    安锦绣进了花厅后,抱着白承意坐下了,问道:“大胆,放肆,这话是谁教你说的?”

    白承意道:“是父皇啊,父皇说谁让我不高兴,就,就杀了谁哦。”

    “你父皇逗你玩的话,你也当真?”安锦绣这一回是真的沉了脸了。

    白承意看安锦绣生气了,不明白地道:“母妃你怎么了?”

    “以后要是母妃惹你不高兴了,你是不是也要杀了母妃啊?”安锦绣问白承意道。

    白承意被安锦绣问傻了。

    “说话!”安锦绣大声命令白承意道。

    白承意被安锦绣吓住了,安锦绣在他面前不是没有生过气,只是还没有这样对他厉声厉色过。

    “主子,”袁义在一旁忙就劝,“你自己方才都说九殿下还小,你慢慢教九殿下就是。”

    安锦绣把白承意往坐榻上一放,扭脸不看这个儿子了。

    白承意不知道自己错哪儿了,求救地看向了袁义。

    袁义把手往安锦绣身上指了指。

    “母妃,你不要生气,”白承意马上就跟安锦绣道歉道:“承意错了。”

    安锦绣说:“你错在哪儿了?”

    白承意看袁义。

    袁义不好跟白承意说这事,跟白承意说奴才的命也是命,不能说杀就杀了?这话也要世宗说了才算,他说了不算数啊。

    白承意看袁义帮不了自己,只得动了动自己的小脑袋瓜子,跟安锦绣说:“承意不该凶奶娘。”

    “你出去吧,”安锦绣道:“母妃一会儿再跟你说。”

    白承意不敢再跟安锦绣耍赖了,又看了一眼袁义。

    袁义走上前,把白承意抱了起来,送到了门外,交给了紫鸳。

    紫鸳看看白承意苦着的小脸,说:“这是怎么了?”

    袁义小声道:“你哄哄九殿下,主子方才训了九殿下几句。”

    紫鸳看着袁义望奶娘,明白安锦绣在发什么火了,抱着白承意就往花园里走了,边走边说:“九殿下,你以后可不能再吓到娘娘了。”

    白承意的小脑袋更是混乱了,说:“我吓到母妃了?”

    “是啊,”紫鸳装出了一副害怕的样子,说:“大胆,放肆!九殿下,你刚才太厉害了,把我都吓到了!”

    “真的?”

    “嗯,”紫鸳说:“以后可不能这样吓唬我们了。”

    白承意挠头,他看安锦绣也不像是被他吓到的样子啊。

    小花厅里,安锦绣还是气不顺,坐在坐榻上生闷气。

    袁义走回来说:“主子,九殿下是皇子,你不能当他是普通人家的小孩子啊。”

    “我不会把他留在这里的,”安锦绣小声道。

    袁义没接安锦绣这话,走过去把窗户都关上了。

    “元志怎么样了?”安锦绣在袁义关好窗后,才问道。

    “差不多好了,”袁义到了安锦绣的面前才说了实话,道:“只是心里装着事,开心不起来。”

    “什么事?”安锦绣说:“那个伤他的诸大不是被杀了吗?”

    袁义走到了安锦绣的跟前,小声道:“主子,五殿下知道你跟将军的事?”

    安锦绣目光一闪,道:“你们都知道这事了?”

    袁义说:“少爷知道后,差点跑去跟五殿下同归于尽。”

    “没什么可怕的,”安锦绣不在乎道:“他没证据。”

    “你就不怕他跟圣上说?”袁义看到安锦绣这个样子,再好脾气的人也有点冒火了。他一路担心回来,差点也想回头去剌杀白承泽了,结果自己一路担心受怕的回来,就得到安锦绣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

    “他不敢,”安锦绣看着袁义说:“将军没跟你们说吗?”

    袁义说:“将军为了这事,把他从江南抓来的林氏族人一起处死了。”

    安锦绣神情这才凝重了起来,说:“这事你跟圣上说过了?”

    “说了,”袁义把自己方才跟世宗说的话,又跟安锦绣说了一遍,然后小声道:“这是二少爷让说的,说这样能让圣上和朝中的大人们,怀疑杀人的人是五殿下。”

    “我知道他小叔是聪明人,犯人一路从江南过来都没事,将军在三塔寺见了五殿下之后,犯人就一夜之间全死了,这事稍想一想,也能想到五殿下的头上去,”安锦绣说道:“这样也好,让圣上去猜去好了。”

    “那你跟将军的事呢?”袁义最担心的还是这个。

    “我在安家当小姐的时候,见过五殿下,”安锦绣这才跟袁义说道:“所以五殿下是知道我是谁的,他要是去跟圣上说我与将军的事,只会害了他自己。”

472忐忑

    袁义听了安锦绣的话后摇头,想不明白。

    安锦绣只得又跟袁义道:“他拿我与将军的事去跟圣上说,又没证据,在这种时候,圣上只会认为他拉拢将军不成,才去诬告将军的。”

    “这种时候,”袁义说:“现在是什么时候?”

    安锦绣小声道:“圣上的身子骨不好了。”

    “他不是已经病了很久了吗?”

    “不是那种不好,”安锦绣说道。

    袁义半天没说话。

    “你坐下吧,”安锦绣看袁义神情慌张,只得先让袁义坐下。世宗毕竟是一国之君,别说是袁义了,就是她听荣双说这话时,心里也不说出是个什么滋味。

    袁义坐下后,又缓了一会儿才说:“那将军其实不必杀那些人的?”

    “杀不杀都一样,”安锦绣说:“将军不杀他们,白承泽也一定会杀,真等到白承泽动手,怕是林家就一个子嗣也留不下来了吧?”

    袁义惊得一跳。

    “将军不让你说?”安锦绣望着袁义一笑。

    袁义想瞒,只是当着安锦绣的面他又感觉自己瞒不住。

    “将军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不过了,”安锦绣道:“他一定放过了林家的什么人。”

    “主子,”袁义说:“将军不想让你知道,这事你知道了也没好处。”

    “万一日后白承泽成皇,追查起此事,我不知情,就不怕被你们牵连了?”安锦绣问道。

    袁义“哎”了一声,说:“主子,你就当不知道这事好了。”

    “现在不跟白承泽作对,对我们有好处,”安锦绣转了话题道:“将军他们什么时候回京?”

    袁义说:“明天一早,方才在御书房,圣上让四殿下明日陪他一起出城去接将军他们。”

    “嗯,”安锦绣打量了袁义几眼,说:“看你的样子没怎么变,我心里就好受点了。这几趟京城江南的跑,辛苦你了。”

    袁义能听出安锦绣这是让他去休息的意思,可是袁义还是得坐在安锦绣的跟前,跟安锦绣说:“还有少爷的事。”

    安锦绣说:“你不是说他的伤差不多好了吗?”

    袁义叹气,把范红桥跟栖乌村的事,又跟安锦绣说了一遍。

    安锦绣听了后,脸色变了几变,许久无言,最后说:“那元志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看着还好,”袁义说:“只是我能看出来,他不开心。”

    前世里,安元志是听从了安太师的安排,娶了一个六品京官的嫡女,那个女子长什么样子安锦绣没有看过,只是听说与安元志还算夫妻和睦,怎么到了今世,安元志能遇上了这个范红桥?一村的人都为着安元志死了,这种债要怎么还?什么样的杀手能这么狠心?一村的人啊!脑子里一阵胡思乱想之后,安锦绣跟袁义说:“元志该怎么办?”

    袁义看安锦绣的脸色突然之间就变得苍白,忙就扶住了安锦绣说:“主子,你别急啊,你不能再出事了!”

    安锦绣身子无力地靠坐在了坐榻上,跟袁义说:“这次你们在江南还出了什么事,都跟我说说吧。”

    袁义把江南的事,包括上官勇给上官睿定下了安锦瑟的事,都跟安锦绣说了一遍。

    安锦绣静静地听着,中间未发一言。

    紫鸳往花厅的门前跑了几次了,袁义进去都快两个时辰了,这眼看着都快半夜了,也不知道这里面的两个人知不知道饿。

    安锦绣听完了袁义话后,将坐榻小几上的点心推到了袁义的跟前,说:“你吃一点吧,”

    袁义拿了块糕点在手里,跟安锦绣说:“主子,这次在江南,我们到底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

    对了还是错了?安锦绣叹道:“袁义,还得辛苦你去替我办一件事。”

    袁义开口就道:“去杀了白承泽?”

    安锦绣忙坐直了身子,跟袁义摇头道:“现在怎么能去杀皇子?你不要命了?”

    袁义有些失望地道:“那主子要做什么?”

    安锦绣看袁义的样子,不禁好笑道:“你还真想去杀白承泽?”

    袁义说:“我去总比少爷去好。”

    “都别想这个心思了,”安锦绣说:“现在不是时候。”

    现在不是时候,那就是以后能杀?袁义想着安锦绣的话,只是这个问他没问出口,跟安锦绣道:“主子,你要我做什么?”

    安锦绣说:“白承泽在江南的时候派了人回京来求救,这个人被圣上关在了宫外,现在白承泽很快就要回来了,这个人不能再留了。”

    袁义说:“这个人现在被关在哪里?”

    安锦绣身子前倾,凑到了袁义的耳边耳语了一个地址,说:“这是大内侍卫们在宫外的一处暗牢。”

    袁义说:“主子知道这个人长什么样吗?”

    安锦绣摇头,说:“我没见过。”

    袁义这下子为难了,说:“我不知道这个人长什么样,这要怎么杀?把那暗牢里的人都杀了?”

    “大内侍卫的暗牢能关几个人?”安锦绣笑了起来,说“能被关在那里面的人,都不是一般的犯人,我想这个时候那里面也许就只关着这一个人吧。”

    袁义起身道:“那我这就去。”

    “那座宅院一定有不少的大内侍卫看管着,你一个人进去不行,”安锦绣道:“得找人帮你。”

    袁义说:“找韩约?”

    安锦绣说:“韩约若是这次帮了你,成了大内侍卫们的家贼,他还怎么当他的大内侍卫副统领?”

    袁义说:“那找谁?庆楠?”

    安锦绣还是摇头,小声跟袁义道:“要嫁与五殿下当正妻的西江康氏女已经到了京城,就住在西城的驿馆里,你去那里闹点动静出来,把康府的人和五王府的人都引到暗牢去,等他们与大内侍卫闹起来了,你再进去。”

    袁义的双眼一亮,说:“这样一来,这人应该又是五殿下杀的了?”

    “你自己要小心,”安锦绣道:“这种旁人一看就是五殿下做的事,圣上不会相信的,只是这样一来,这水就可以更浑了,将军的日子才会更好过一点。”

    袁义点头,又拿了几块点心在手上后,也没走门,开了一扇窗,跳了出去。

    安锦绣这才把小几上的灯烛剔得亮了一些。

    紫鸳在门外看花厅里的灯光好像变亮了,终于忍不住喊了一声:“主子?”

    “进来吧,”安锦绣应了一声。

    紫鸳推门走了进来,看见袁义不在,就问:“袁大哥人呢?”

    “我让他去休息了,”安锦绣说:“九殿下呢?奶娘带着他睡了?”

    “嗯,”紫鸳走到了坐榻前,说:“主子,你今天傍晚那会儿吓到九殿下了。”

    “我不能让他拿人命不当回事,”安锦绣说道:“我是个坏人就算了,总不能让他变得跟我一样。”

    “主子你说什么呢?”紫鸳忙道:“你什么时候成坏人了?”

    安锦绣冲紫鸳摆了摆手,她刚刚让袁义去取一个人的性命,她这样的人算什么好人?只是,安锦绣的双眼眯了眯,这个人活着,就是世宗手上能治上官勇死罪的把柄,这样的把柄不能留。这个人杀早了也不行,这样会让世宗怀疑上官勇在京城也养出了躲在暗处的势力,这样上官勇别说封侯了,就是能不能从江南活着回来都成问题,只有等到这个时候杀,水本就浑浊,再搅之后,泥沙一起浮上来,这才能让世宗对谁都生疑,最后就大家都安全。

    “主子,”紫鸳推了安锦绣一把,说:“你最近怎么常常发呆呢?”

    安锦绣看向了紫鸳,说:“你累了,就去休息吧。”

    紫鸳想说自己要等袁义回来,可是看看安锦绣的脸色,在烛光的映衬下还是冰冷,紫鸳又不敢开口了,替安锦绣开了两扇窗通风之后,走了出去。

    安锦绣看了一会儿烛火,又看看窗外,如今再在世宗的身上谋算什么,她的心情就会变得沉重和忐忑不安,安锦绣有些害怕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心思,明知道这会儿心软,会害了自己和上官勇,却偏偏克制不住这种心情。

    这会儿的御书房里,吉和跑出了内室,叫守在外面的荣双道:“荣大人,您就别睡了,快来看看圣上吧!”

    荣双睡得迷迷糊糊地被吉和摇醒,睁开眼后还怔忪了一会儿。

    “哎呀,我的荣大人!”吉和急道:“您倒是快点动啊!”

    荣双突然就从坐椅上跳了起来,顾不上跟吉和说话,就跑进了内室里去。

    世宗这会儿躺在床榻上,双腿抽筋,他自己按了半天也没用,疼出了一身的大汗。

    荣双跑到了床榻前,一看世宗手抱着腿的样子,便知道世宗这是抽筋了,忙问世宗道:“圣上,是双腿都难受吗?”

    世宗不肯示弱于人,咬着牙不肯出声,只是冲荣双点了点头。

    荣双忙就喊自己的两个弟子过来,三个人一起替世宗按摩双腿,一边又吩咐吉和去备热水来。

    世宗躺在床上,身上的力气都被他用来忍疼了,身体是一动也动不了,木头人一样,任由身边的几个人为了他一阵忙活。

    荣双看着世宗疤痕遍布,血管突起的双腿。自从被项氏皇后伤了之后,世宗就很少走动,在御书房里都是让人抬着,也就是去千秋殿,能抱抱白承意,跟安锦绣在花园里散一会儿步,这样的走动完全无法阻止世宗双腿肌肉的萎缩。世宗的双腿现在已经变得很细,这种频繁的抽筋,就是世宗再一次无法行走的前兆了。

    吉和打了热水来,在荣双的吩咐下,替世宗擦着身上的汗。

    半个时辰之后,荣双的双手都没力气了后,世宗才开口道:“好了,不用再按了。”

473长命百岁

    这一夜,京都城天空阴沉,乌云堆积在这座城的上空,却没能生成雨,所以这一夜的京都城寒风冷冽,却又闷得让人心生烦燥之感。

    苏养直在天亮之时赶到了宫里,一反常态的神情焦急,让人一看便知,这是又出事了。

    吉和看到苏养直跑来求见世宗,不愿意替苏养直去跟世宗通传,把苏养直堵在御书房的门前,小声说:“苏大人,圣上天快亮的时候才服药睡下了,现在一个时辰都还没睡到呢。”

    苏养直说:“此事事关重大,吉大总管你不去通传,之后圣上要是怪罪,可是由吉大总管你一人承担了。”

    吉和说:“又出事了?”

    苏养直说:“这事我不好跟你说。”

    吉和心里冷哼了一声,转身进了御书房。

    世宗睡得正足之时,被吉和叫醒,眼都不睁,就带着怒声道:“你们就看不得朕快活吗?!”

    吉和忙道:“奴才该死,圣上,苏大人来了,说是有要紧的事要跟您禀报。”

    “他不知道朕在休息?”

    “奴才跟他说了,可是苏大人一定要见圣上,说是有要事。”

    世宗大力地揉了揉眼睛。

    吉和看世宗揉眼睛,马上就紧张道:“圣上,您的眼睛又不舒服了?”

    世宗说:“让苏养直进来。”

    吉和应声退出去叫苏养直了。

    世宗揉过眼睛后,再睁开眼,帐顶金丝绣成的双龙戏珠图,他还是看不清楚。世宗闭上眼睛,心里想着我这是要瞎了?随即世宗就笑了起来,感觉自己要瞎了,他这会儿却一点紧张之感都没有,这是真的死到临头,把什么都看开了吗?

    苏养直被吉和领了进来,跪在地上先给世宗行礼。

    “平身吧,”世宗躺在床上道:“有什么急事,非要赶在这个时候见朕?”

    苏养直起身道:“圣上,臣有要事,想单独禀报圣上。”

    世宗说:“吉和带着人退下。”

    吉和冲在内室里的太监宫人招一下手,带着这些人退了出去。

    “人都走了?”世宗等了一会儿后,问苏养直道。

    苏养直不明白明明睁眼看看就能知道的事情,世宗怎么还要问他,但还是跟世宗恭敬道:“是,圣上,吉和他们都退下去了。”

    “那你说吧,”世宗道:“又出了什么事了?”

    苏养直说:“圣上,五殿下派回京来的那个侍卫,昨天晚上被人杀了。”

    世宗在床上猛地一侧身,面对了苏养直,冷声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苏养直忙又跪下道:“圣上,臣该死!昨天晚上,五王府的人和康府的人一起冲到了暗牢那里,说有人放火烧了康小姐的嫁妆,他们一路追着贼人到了暗牢外,看守暗牢的人跟他们发生了打斗。等臣带着人赶到的时候,暗牢里的那个侍卫已经被杀了。”

    “康小姐,”世宗道:“哪个康小姐?”

    苏养直说:“回圣上的话,这个康小姐就是西江康氏的嫡次女,奉旨上京来与五殿下完婚的。”

    “西江康氏,”世宗念着这个名号,突然就发起怒来,说:“谁给他们的胆子?!”

    苏养直忙道:“圣上息怒,现在五王府与康府的人都被臣抓了,等候圣上发落。”

    “杀了!”世宗想都不想地道:“他们当朕的京都城是什么地方?!”

    苏养直嘴里应着臣遵旨,身体却还是跪着不动。把五王府和康府的那些人都杀了?康府给那位准王妃备下的嫁妆,的确是被人一把火烧了个干净,这事世宗还得给康府的人一个交待呢!

    世宗躺在床上,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声快似一声,大约半柱香的时间之后,世宗才渐渐平静了下来,跟苏养直道:“你去康氏女那里看过了?”

    苏养直道:“臣去看过了,康府为小姐备下的嫁妆是被人烧了,而且那把火的火势不小,把康小姐的嫁妆都烧光了。”

    “那个康氏女怎么样了?”世宗又问。

    苏养直说:“臣与康小姐隔帘说了几句话,康小姐倒是还好,不见惊慌,还让臣不要着急。”

    苏养直的本意是想让世宗知道,这个康小姐不愧是大家闺秀,处变不惊,行为得当,世宗为白承泽选了一个好王妃。只是这会儿这话听在世宗的耳朵里,又是另一番意味了,“她不慌?是事先知道了吧?”世宗说道,一脸的讥樊色。

    苏养直愣了一下,然后说:“圣上,您怀疑这事是五殿下所为?”

    “不是他还能是谁?!”世宗几乎是吼叫着问苏养直道。

    苏养直又不敢开口了,他跟随世宗多年,知道这个时候,旁人说什么都没用,只能让世宗自己冷静下来。

    世宗躺在床上喘息急促,突然又神情冰冷地看着苏养直道:“老五怎么会知道那处暗牢的位置的?”

    苏养直没想到世宗会又疑到了他的身上,吓得头往地上重重地一磕,险些就磕出血来,跟世宗道:“圣上,臣从来没有跟外人说过那处地方啊!圣上明鉴,就是臣的妻儿也不知道那处宅院是暗牢啊!”

    世宗冷冷地看着苏养直,半天也不说话。

    苏养直就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吉和的声音从内室门外,带着小心意味地传了进来,说:“圣上,四殿下到了。”

    白承允的声音随即传了进来,说:“父皇,礼部的人已经在南城外准备好了,儿臣是来请父皇动身的。”

    世宗这才想起,今天是卫**得胜回朝的日子,他得去南城外为这支王师接风洗尘的。

    “父皇,”白承允说:“各部官员已经等到宫外了。”

    世宗躺在床上揉着眼睛,这会儿他不想动弹,也不想见人,这会儿他就想一觉睡过去,远离面前的这一切才好。

    世宗迟迟不说话,床前的苏养直就得跪着,门外的白承允和吉和就得等着。

    “不应该是老五做下的,”半晌之后,苏养直听到了世宗在床榻上喃喃自语,苏养直的心蓦地就是一松,只要被疑之人不是白承泽,那他卖主的嫌疑就小了不少。

    世宗慢慢从床榻上坐了起来,跟苏养直道:“你平身吧,让吉和进来伺候。”

    苏养直慌忙从地上爬起来,走到门前喊门外的吉和进来伺候。

    吉和听到苏养直的喊后,忙就带着十来个太监宫人走了进来。

    世宗看一眼跟着吉和进内室来的白承允道:“你再去礼部一趟,让他们拟旨,大将军上官勇再立战功,于国功劳显赫,封侯爵,就名卫国侯吧。”

    白承允忙应了一声儿臣遵旨后,就匆匆退了出去。

    世宗又跟吉和道:“你去一趟千秋殿,跟安妃说,今日卫**凯旋,让她跟朕一起出城去迎这支王师。”

    吉和忙也领旨,退了出去。

    苏养直连听了世宗的两道圣旨,垂首站在一旁,只当这会儿自己是个聋子,什么也没听见。

    安锦绣在千秋殿里,刚与袁义说完了话,催袁义去休息,吉和就跑了来。

    “圣上要带主子去南城外?”袁义听了吉和的话后,就紧张起来,这是白承泽已经动手,世宗带着安锦绣出城去试探上官勇吗?

    吉和说“是啊,娘娘,这可是圣上的大恩典。”

    安锦绣只是一笑。在世宗后宫的女人里,进了这个宫门再能出去的,除了她安锦绣也没有第二个了,更何况这还是去迎凯旋的军队。不对,安锦绣又想,好像项氏皇后跟着世宗出了几回宫。这个时候,我想这事做什么?安锦绣又在心中自问道,这是没事可干了吗?

    “大哥,”袁义看安锦绣坐着不动,便以为安锦绣也是紧张了,便跟吉和说:“娘娘要梳洗,您在外面稍等片刻吧。”

    吉和也不知道安锦绣这会儿是怎么了,袁义开口了,他也不好再在安锦绣的寝室里呆下去,给安锦绣行了一礼后,就退了出去。

    “主子,”袁义在吉和退出去之后,急声问安锦绣道:“是不是圣上知道了?”

    安锦绣抬头看向了袁义,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说:“他知道什么了?”

    袁义说:“他怎么想起来带主子你去接将军呢?”

    安锦绣这才发觉袁义在紧张了,忙道:“你放心,白承泽还没到京城呢。”

    袁义说:“那圣上是什么意思?”

    “元志也在军中啊,”安锦绣小声道:“我在宫里见不到元志,元志也不可能再到后宫里来了,在城外看他一眼,也算是了了我一个心愿吧。”

    袁义呆了一呆,说:“那,那圣上这是好意?”

    安锦绣站起了身,说:“是啊,让紫鸳进来帮我一下吧。”

    袁义站着愣了一会儿神,看着安锦绣坐到梳妆台前了,才转身走了出去。

    世宗梳洗之后,荣双给他送了一碗参汤上来。

    “你怕朕会晕在半路上?”世宗问荣双道。

    荣双为世宗把了脉,说:“圣上,这种事让四殿下他们去做就可以了,您现在最好卧床静养。臣新想了一个方子,还想着为圣上敷腿呢。”

    “让朕躺在床上等死?”世宗几口喝了参汤后,小声问荣双道。

    荣双忙就跪下了,说:“圣上一定长命百岁。”

    “起来吧,”世宗把空了的参汤碗往托盘里一扔,说:“你是个大夫,这种话你自己信吗?长命百岁,我白氏哪个皇帝能长命百岁的?”

    “圣上!”

    世宗冲荣又摆了摆手,说:“你现在也婆婆妈妈的了,朕不是怕死之人,不过要朕躺在床上等死,那不如直接给朕来上一刀。”

    荣双不敢说话了。

    世宗看看自己身着的明黄龙袍,突然就自言自语说了一句:“不知道日后会便宜了哪个小子啊。”

474城楼之上,华盖之下

    卫**得胜归来的消息,在京都城传开之后,很多百姓也携家带口地到了南城门外。

    锣鼓宣天之中,上官勇马到了京都南城下,世宗不等上官勇下马,就往上官勇这里走了过来。

    上官勇翻身下马,跪倒在地,给世宗行礼道:“末将上官勇叩见圣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上官勇这一跪,到了南城下的卫**一起跪倒在地,山呼万岁,这声音盖过了锣鼓的喧嚣声,余声尚且还能在天地之间盘旋,久久不散。

    世宗看着成片跪倒在自己脚下的兵将们,听着这些人冲着自己山呼万岁,疲惫的心头还是升起了一股自豪之感,这是他手中的王师啊。

    白承允这时冲着乐手们抬了一下手,锣鼓声顿时就停了下来。

    上官勇跪在地上跟世宗道:“圣上,末将不辱圣命,此去江南平定白笑野之叛,剿灭江南水匪诸大等一干贼人,”上官勇说着,将放在他身旁的一个黑漆木盒打开,举过了头顶,呈到了世宗的面前。

    木盒里用白石灰保存着白笑野的头颅。

    世宗看着这个曾经在江南,拥兵自重,称霸一方的亲王。白笑野已经死去多时,只是这会儿还是面目如生,左半边的脸上稍有一点被火烧过的痕迹,两眼用细钱缝起了,嘴却还是张着,一副狰狞的模样。“他的双眼缝起来了,是没办法让他合眼吗?”世宗问上官勇道。

    上官勇道:“是,圣上,白笑野的尸体被火烧过,臣发现他时,他的尸体已经烧焦,只是头部还算完好。”

    “死不瞑目,”世宗冷笑了一声,从木盒中拎起了白笑野的人头,冲南城外的众人道:“这就是叛朕,叛国的下场!”

    南城外的官员百姓们一起跪倒在地,由白承允带着高喊:“圣上英明!”

    世宗随手就将白笑野的人头扔到了脚下,道:“叛君之臣,就应尸骨无存!”

    众人又一声高呼称颂世宗之语。

    世宗抬手冲众人摇了一下,弯腰扶起了跪在他面前的上官勇,跟众人道:“都平身吧。”

    上官勇起僧后,便往后退了几步。

    “承允,”世宗也不回头,背对着白承允道:“你过来宣旨。”

    白承允从传旨太监的手中接过了圣旨,双手捧着走到了众卫**的面前。

    上官勇刚站起来,这会儿又要跪下。

    白承允看看跪在地上的上官勇,展开圣旨,高声宣读了起来。

    卫**中的一众武夫们,听着由礼部的书生们写成的圣旨,通篇的之乎者也,听得这些武夫们头昏脑涨,听不大明白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不过白承允最后的话他们听明白了,他们的大哥,大将军,成了卫国侯!

    世宗一直在看着站在军阵最前排的这些个卫**将领们,看这些人在听到上官勇被封侯之后,个个面露了喜色,没有一个是面露不忿,或者嫉妒之色的。这些将领中,有跟着上官勇一起出生入死多年的兄弟,也有当初从京都四营,还有云霄铁骑,周家军中并入的将领。世宗的目光不让人察觉地沉了沉,看来上官勇对于这支卫**的掌控,已经超出他的预料了。

    白承允宣读完圣旨后,跟上官勇道:“卫国侯爷,接旨吧。”

    上官勇冲着世宗三叩首谢恩之后,双手接过了白承允送到他手上的圣旨。多少人一生沙场厮杀,不过就是觅封侯,只是上官勇如今手里捧着这道封侯的圣旨,心里却没有半点欣喜之情,功名利禄,他要的东西早已不是这些了。

    “你们还不恭喜你们的大将军?”世宗看上官勇起身,笑着冲卫**们道。

    “末将恭喜侯爷!”

    “小的们恭喜侯爷!”

    兵将们一起出声恭喜上官勇,两种称谓混在一起,听起来却是分外的和谐。

    上官勇冲着自己的部下们拱手一礼,大声道:“上官卫朝多谢各位此次江南之战的鼎力相助。”

    兵将们听了上官勇的话后,知道这也谢是上官勇的客套话,但还是有不少人红了眼框,感动了一把。

    世宗走上前,拍着上官勇的肩膀朗声大笑道:“好啊,这才是上将军的风范!来啊,拿酒来!”

    吉和带着十几个太监和近百的御林军,捧着庆功的烈酒走到了前边来。

    “给将士们都满上!”世宗大声下令道。

    白承允这时走到了世宗和上官勇的跟前,小声道:“父皇,您今天还是不要喝酒了。”

    上官勇听白承允这么说了,忙也道:“圣上,龙体要紧。”

    “无事,”世宗冲白承允摆了摆手,跟上官勇道:“卫朝带兵离京之时,朕说过,卫**得胜归朝之时,朕要与你和三军痛饮庆功酒,君无戏言,”世宗说着从吉和捧着的托盘里,拿起了一杯酒,道:“朕先干为敬!”

    世宗一仰脖,一口便饮尽了这杯酒。

    上官勇忙也从托盘里拿起一杯酒,一口饮下,这酒由口入寒后,就一直辣到了心口,当真是宫中所藏中,最烈的白酒了。

    白承允也拿起酒杯,他不是个善饮之人,只抿了这酒一口,就被辣得受不了。可是这会儿世宗站在面前,白承允只能一咬牙,硬是把这杯酒灌进了嘴里。

    世宗这时递了第二杯酒给上官勇。

    上官勇躬身接过这杯酒后,转身冲卫**们道:“这杯酒敬埋骨江南,不还故土的兄弟们!”

    三军一起举杯。

    上官勇面朝南方,将这杯酒洒在了地上。

    三军跟着上官勇的动作,洒一杯庆功酒祭他们战死在江南的兄弟。

    烈酒辛辣又带着一丝米香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世宗又递给了上官勇第三杯酒。

    上官勇还是躬身接过之后,高举酒杯,跟三军道:“这杯敬各位,我上官卫朝先干为敬!”说完,上官勇一口饮尽了这第三杯酒。

    三军将士在上官勇冲他们亮了杯底之后,才都一口饮下杯中的烈酒。

    “把酒坛子拿给他们,”世宗看着兴致很高地大声下令道:“既是得胜王师,朕今日就让你们喝个痛快!”

    上官勇和三军将士一起谢恩。

    世宗拍拍上官勇的肩膀,又冲军阵中喊:“元志呢?怎么不出来见朕?”

    站在军阵第二排的安元志,听到世宗喊了,应声走了出来,看着步履很稳地走到了世宗的跟前,跪下道:“末将安元志,见过圣上!”

    “你这小子,”世宗笑着双手扶起了安元志,说:“这一回你大难不死,就没有什么想跟朕说的?”

    安元志笑嘻嘻地道:“这一定是圣上保佑的末将,不然末将怎么能掉到江里去了,还能活着回来?”

    “你听听这个臭小子的话,”世宗跟白承允道:“也是个会拍马屁的!”

    白承允笑望着安元志道:“你的伤怎么样了?我听说,你这一次伤得很重。”

    “没事了,”安元志说:“四殿下,末将现在能走能跳,就是骑马也没问题了。”

    世宗说:“是吗?你跳几下让朕看看。”

    安元志说:“在这里蹦蹦跳跳不好吧?”

    世宗说:“有什么不好的?”

    安元志回头看看自己身后的人,说:“圣上,末将好歹也是一个副将军呢。”

    世宗笑了起来,说:“你这是还怕丢脸?朕的话你敢不听?”

    上官勇道:“元志,不要胡闹!”

    安元志冲着上官勇打了一个眼色,然后看着无意地往上官勇的跟前一站,说:“圣上,您就赏末将这个脸面吧,末将进宫谢恩的时候,再跳几下给圣上看,好不好?”

    世宗道:“谢恩?朕要你谢什么恩?”

    安元志说:“末将这一次也立了战功啊,圣上,你封赏的时候,不能忘了末将啊。”

    世宗问白承允道:“你看过这么明目张胆跟朕要封赏的人吗?”

    白承允笑着摇头,道:“元志这也是孩子脾性不改,都要大婚的人了,怎么还是像个孩子?”

    世宗大笑起来,对于安元志他的确是很看重,也很喜欢。

    安元志挠了挠头,当着世宗的面蹦跳了几下,说:“圣上您看,末将的伤真没事了。”

    白承允说:“回城之后,还是要让太医看看。”

    世宗点头道:“嗯,老四这话说的对,年轻时候的伤不在意,到老了就能成顽疾,不能不在乎。”

    安元志把脸一挂,不堪其苦地说:“那末将不是又要喝药了?”

    世宗和白承允听了安元志的话后,都笑了起来,这么大的一个人了,还怕喝药?

    安元志在这边缠着世宗和白承允说话逗乐的时候,上官勇退到了一旁站下,经安元志暗示之后,他悄悄抬头,往城楼上望去。

    高有三丈的城楼之上,旌旗招展,守城的兵将盔明甲亮,站在寒风中岿然不动。城门正上方的垛口后面,一顶苏绣鎏金的华盖之下,一袭淡紫色的裙角在城楼冷冽的北风之中飞舞。

    上官勇往后又退了几步,想更清楚地看清城楼上的这个人,只是那顶华盖撑得太低,将这紫衣女子遮得严实,除了那袭裙角,上官勇什么也看不见。

    “卫朝,”白承允这时一手拿着一杯酒,走到了上官勇的面前,说道:“说起来,我还没有与你喝过一次酒。”

    上官勇忙双手接过了白承允右手拿着的酒杯,道:“末将身份卑微,四殿下的酒宴,末将哪有资格去?”

    白承允笑道:“如今卫朝今非昔比,卫国侯爷,我敬你一杯。”

    上官勇忙道不敢,跟白承允碰一下酒杯,仰头饮酒之时,目光还是在那袭裙角上流连不去。看不到脸庞,但上官勇就是知道,城楼之上,华盖之下的女子是安锦绣。

475旧时衣冠

    安锦绣一早就站在了城楼之上,三军阵中,她一开始没有找到上官勇的身影,正心急之时,突然看见上官勇跃马挎刀出了军阵,到了城楼之下,安锦绣霎时间便呆愣住。她呆呆地看着上官勇下马,看着这个人当众被世宗封侯,饮下庆功酒,洒酒祭英灵,与世宗、白承允说笑,最后抬头看向自己这里。

    安锦绣想走出华盖,让这个只能在安元志的掩护下,偷眼看向城楼的人看到她。安锦绣摸了摸自己的脸,她这会儿上着上好的妆容,正是颜容最好时,只是这会儿华盖低垂,让她就是有着最好的容颜,也无法去为悦己者容。

    城楼下传来了安元志的笑声,若不是听袁义说了范红桥的事,安锦绣光听这笑声,会以为自己的弟弟这会儿正是少年得意之时,再也不会想到,这一次远去江南,安元志会永失所爱。

    “娘娘,”站在安锦绣身后的袁章,这时递了一块手帕给安锦绣。

    安锦绣经袁章提醒之后,才发觉自己这会儿脸上有泪。

    “娘娘,五少爷看着真的没事了,”袁章不知内情,跟安锦绣说道。

    “是啊,”安锦绣说道。再一次把目光落到上官勇的身上,她突然又惊觉上官勇今日穿着的战袍,还是那年新婚夜后,她亲手为他整理过的战袍,数年的时光似乎转眼即过,这会儿的上官勇,身着旧时的衣冠,两鬓却斑白。当年的上官将军风华正茂,如今城楼之下的卫国侯爷仍是正值壮年,却满面的风霜,早生了华发。

    安锦绣脸上的眼泪被风吹干之后,又有新泪覆上旧痕。

    城楼之下的上官勇,与白承允饮了一杯酒后,就再也没有抬头看过城楼。就算知道安锦绣就在城楼之上,他也没有办法去多眼她几眼,一举一动都在世宗的眼皮之下,方才的那几眼就已经是冒险,他不能将安锦绣置于险境。

    世宗与安元志说完话后,又看向了上官勇,见上官勇只是站在那里恭恭敬敬地跟白承允说话。世宗回头又看了一眼城楼之上的人,看到的也只是华盖低垂。

    安元志这时道:“圣上,城楼上的娘娘是谁?”

    世宗道:“你怎么知道城楼上的是一位娘娘?”

    安元志说:“那是宫里的伞盖啊,虽然看不到人,不过那一定是宫里的哪位娘娘吧?”

    “知道你聪明,”世宗笑道:“那是千秋殿的安妃。”

    安元志忙就看着是不敢再往城楼上看了,压低了声音跟世宗道:“圣上,能不能当末将方才什么也没有说过?”

    世宗也小声道:“怎么?你怕安妃?”

    安元志回头往朝臣那里看了看,说:“末将想起来了,不能在圣上面前多嘴的,末将不懂规矩,圣上就饶末将这一回吧。”

    世宗故意把脸一沉,说:“你也知道你不懂规矩?”

    安元志讨好地冲世宗拱了拱手,说:“圣上,末将身上还有伤呢,您不能看着末将伤上加伤吧?圣上也说了,这时候的伤不养好,等末将老了就会成顽疾啊。”

    “你这小子!”世宗的手指在安元志的脑袋上钉了一下,笑骂道:“你倒是会找话,真当朕不舍得治你的罪?”

    安元志在世宗的面前又跳了两下,说:“圣上怎么会跟末将一般见识呢?”

    世宗对安元志的亲昵之举,都被后面的朝臣们看在了眼里,安太师心中高兴,只是同样在场的安元文,安元礼兄弟两人就处境尴尬了。他们都是安府嫡出,现在被一个原本庶出的安元志压在了头上,这样的事情,只会让人笑话他们安府这一代的公子嫡不庶。

    安元志不会在意两位嫡兄长的处境,这会儿小声跟世宗道:“圣上,末将这一次在江南虽然遇剌受伤,但末将也杀了不少水匪,功过相抵,末将被水匪剌伤之事,以后能不能都不要再提了?”

    世宗原本想再笑骂安元志几句,但一阵晕眩突然袭来,让世宗的眼前就是一暗,身边的声音也一下子离他很远。

    安元志发觉世宗不对劲,忙就一把扶住了世宗,张嘴就要喊太医。

    世宗却强稳着心神,抓住了安元志扶着他的手,小声道:“不要惊动旁人,你扶着朕站一会儿。”

    安元志手扶着世宗,眼睛却看向了自己的腰间,看到自己腰间原本挎刀的地方这会儿空空如也,这才想起来,方才过来见世宗之时,有大内侍卫把他的配刀拿走了。“妈的,”安元志在心中骂了一声。

    白承允离着世宗原本就不远,看到安元志伸手扶住世宗之后,忙就跟上官勇一起走了过来。

    “四殿下,”安元志看到白承允过来,忙就小声道:“圣上可能是因为方才喝了酒,这会儿不太舒服了。”

    白承允低声喊了世宗一声:“父皇?”

    世宗冲白承允摇了摇手,这会儿他的头更加晕眩的厉害,连脚下的地都感觉在晃悠。

    上官勇这时道:“今天的庆功酒太烈性了,末将这会儿也感觉不胜酒力了。”

    “你会不胜酒力?”世宗一笑,上官勇这个武夫现在也知道要顾全君王的颜面了。

    白承允上前一步,替代了安元志,扶着世宗道:“父皇,还是早些回宫吧。”

    世宗勉强一笑道:“看来不听太医的话是真不行啊,原来朕如今是真不胜酒力了。卫朝,朕在东鹤殿为你们摆下了庆功宴,有朕在你们这些武夫不能尽欢,就让老四代朕陪你们吧。”

    上官勇与安元志一起道:“末将谢圣上赐宴。”

    “回宫!”世宗扭头,也不知道是要跟谁说话,大喊了一声。

    吉和听到世宗的喊声后,忙就命车驾行到世宗的跟前去。

    上官勇和安元志跪下,恭送世宗。

    白承允和吉和一边一个,扶着世宗上了銮舆。

    上官勇在世宗上銮舆之时,再抬头看城楼上,苏绣鎏金的华盖,和华盖之下的安锦绣已经不在了。

    众臣和百姓在世宗的銮舆车驾进了城门之后,才纷纷从地上起身。臣子们跟着世宗的车驾往城内走去,世宗今日为了出城亲迎上官勇等人,罢了这一日的早朝,所以臣子们接下来,或去宫中的东鹤殿陪宴,或是去各自的衙门办差。百姓们则各自散去,亲眼看到了凯旋之师,也见到了卫国侯爷,百姓们是不枉此行了。

    上官勇让卫**回扎在京都城外的军营去,他自己带着安元志,还有十几名卫**中的高阶将领进城,去帝宫中专为武将得胜还朝设庆功宴的东鹤殿赴宴。

    安锦绣这会儿陪着世宗坐在銮舆里,用手帕替世宗擦着头上不停冒出的冷汗。

    世宗道:“不碍事,你不用担心。”

    “臣妾看到您喝酒了,”安锦绣声音焦急地道:“您现在怎么能喝酒呢?”

    世宗一笑,道:“朕想喝就喝了,在宫里被荣双管着,朕都快忘记美酒的滋味了。”

    “圣上啊!”安锦绣冲世宗小声叫道:“荣大人说的是好话!”

    “好了,好了,”世宗说:“如今你也想管着朕了?”

    安锦绣拿了水杯又喂世宗喝水,说:“臣妾哪敢管圣上?圣上等身子骨养好了后,再喝酒也不迟啊,那时候圣上想喝多少就喝多少,荣大人敢说圣上一句吗?”

    “是啊,”世宗喝了水后道:“等身子养好了后,再喝也不迟。”

    “以后就不要喝了吧,”安锦绣劝世宗道。

    世宗睁眼看看安锦绣,笑道:“哪有那么多的机会能让朕喝酒?王师凯旋的事天天都会有?”

    安锦绣又拿手帕替世宗擦了擦嘴角。

    世宗说:“看到元志了?”

    “嗯,”安锦绣说:“看到了,能跑能跳的,看来袁义没骗臣妾,这小子真的没事了。”

    “一会儿朕再让向远清去给他看看,”世宗说:“朕看你这个弟弟是个没数的人。”

    “元志又犯错了?”安锦绣问世宗道。

    “唉,算了,”世宗摆摆手,“少年人有些少年心性不是坏事,有朕在,谁敢说他的不是。”

    “让圣上操心了,”安锦绣低声道:“臣妾对不起圣上。”

    “你替朕生养儿子,有什么地方对不起朕的?”世宗复又闭上了眼睛,说:“朕不用你伺候了,难得能出来一趟,看看车外的风景吧。锦绣,你还记得京都城的样子了吗?”

    安锦绣道:“臣妾在这里长大,再多年不见,臣妾也能记得京都城的样子。”

    “等你老了后,就不会这么说了。”

    “那圣上不看几眼外面的风景?”安锦绣换了块手帕,接着轻轻地为世宗拭着汗。

    圣上睁眼看看銮舆外,道:“还不就是这个样子?冬日里的京都城,没什么看头。”

    “圣上也是多日未出宫门了,”安锦绣说:“这会儿看着京都的街道,陌生吗?”

    “朕少年时,去过祈顺很多的城池,”世宗道:“都是四方的城墙,护城河环绕,城中是街道,人家,都差不多的样子。”

    安锦绣说:“臣妾除了京都城,没有去过其他的地方,圣上去过那么多的地方,有印象最深的城吗?”

    印象最深的城?世宗握着安锦绣的一只手,在銮舆上闭上了眼睛。

    安锦绣也不再说话,替世宗拭着汗,一眼也没有往车外望去。

    直到车驾到了宫门前,白承允在銮舆外面恭请世宗下车了,世宗才睁开眼睛看向了安锦绣。

    安锦绣说:“圣上,宫门到了,臣妾扶您下去吧。”

    世宗却道:“锦绣,在朕心中最难忘的城是云霄关。”

476臣女

    安锦绣听了世宗的话后,先是愣了一愣,随后就了然的轻笑道:“云霄关?臣妾明白了,那是圣上少年时征战沙场的地方。”

    世宗拍了拍安锦绣的手背,冲銮舆外道:“吉和进来。”

    吉和应声上了銮舆,一脸为难地看着世宗。

    世宗说:“出事了?京都城里又死了什么人?”

    吉和说:“圣上,康家的小姐这会儿正等在宫门外。”

    世宗舒展了没一会儿工夫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说:“她来干什么?”

    安锦绣说:“什么康家小姐?”

    世宗道:“就是要嫁与五殿下的那个康氏女。”

    安锦绣奇怪道:“五殿下还没回京呢,她能为了什么事来见圣上?”

    吉和看世宗不说话,便跟安锦绣道:“娘娘,昨天夜里有人在驿馆放火,把康府为小姐备下的嫁妆烧了一个干净,康小姐应该是为这事来的。”

    安锦绣看向了世宗,一脸惊吓地说:“怎么会出这种事?想偷东西,把东西拿走就是,怎么能放火呢?康小姐伤着了没有?”

    世宗冲安锦绣摇头,说:“你还为她担心?”

    安锦绣说:“好好的一个大家小姐,遇上这种事还不被吓坏了?臣妾怎么能不担心她?”

    “与你不相干的人,你管她做什么?”世宗神情冷漠道。

    “她,”安锦绣看着有点被世宗的话伤到了,说:“她不是皇家的儿媳吗?怎么就跟臣妾不相干了?”

    世宗只得搂了安锦绣一下,说:“她一个王妃,不配你担心她。”

    安锦绣这才脸色缓和了下来,说:“那可是五殿下的正妻啊。”

    世宗说:“你还担心老五?”

    安锦绣忙又摇头,说:“那是齐妃娘娘要担心的事了。”

    “傻丫头,”看安锦绣又发了慌的样子后,世宗笑了起来,“天天操心这些不相干的事。”

    “那康小姐这事怎么办呢?”安锦绣说:“让康府再为她备一份嫁妆?”

    吉和要是没见识过安锦绣的手段,这会儿也会相信安锦绣是个傻丫头了,现在康府要担心的不是再备一份嫁妆,而是要担心到底是谁,一把火烧了嫡次小姐的嫁妆啊。

    世宗跟吉和道:“让她去找大理寺。”

    吉和说:“圣上,守宫门的御林军已经跟康小姐这么说了,可是康小姐还是要见圣上,她,她不肯走啊。”

    安锦绣说:“康小姐还没与五殿下成婚,怎么能先见自己的公公,吉和,你去再劝劝她。”

    吉和苦着脸说:“娘娘,奴才方才已经这样劝过她了,可是康小姐说,说,”吉和说到这里,结巴了。

    世宗道:“有话就走,你要让朕等你不成?”

    安锦绣赶紧伸手替世宗顺气,道:“您别生气。”

    吉和说:“圣上,康小姐说她要见的是圣上,是一国之君。”

    “混帐!”世宗骂了一声。

    吉和打量一眼世宗的脸色。

    安锦绣说:“她要见一国之君做什么?要抓那个放火的凶手,让她去大理寺啊,这事不是大理寺管吗?再不行,”安锦绣想了想,说:“让她去找刑部。”

    世宗噗得一声,笑出了声来,说:“你又说的什么傻话,刑部是管着刑官们的地方,不是接案审案的地方。”

    安锦绣的脸一红,说:“吉和你还不快去?”

    吉和看一眼安锦绣,安锦绣嘴上是这么说的,看神情却是让他把话说完的样子,于是吉和跟世宗道:“圣上,苏大人昨天抓了不少康府的人,奴才猜康小姐可能是为这事来的。”

    安锦绣道:“哪个苏大人?”

    吉和说:“是苏养直大人。”

    安锦绣一脸不解地看向了世宗,说:“这事跟大内还有关?”

    “康府的人昨天追这个放火贼追到了大内在宫外的暗牢,”世宗也不瞒安锦绣,低声道:“这件事一点也不简单。”

    “暗牢?”安锦绣想的事却完全跟世宗不在一条线上,说:“这是什么东西?宫里不是有慎刑司吗?”

    世宗望着安锦绣叹气,道:“朕跟你就说不清。”

    安锦绣撇撇嘴,说:“圣上从来也不跟臣妾说这些,臣妾怎么能知道?”

    “朕跟你说了,你也不会明白,”世宗又敲安锦绣的脑门。

    安锦绣也不敢躲,挨了世宗这一下后,有点委屈地道:“那现在要怎么办?哪有圣上见臣女的事啊?”

    “让她给朕滚,”世宗跟吉和道。

    “奴才遵旨,”吉和应着声就要走。

    安锦绣却说:“还是让齐妃娘娘见她一面吧,毕竟是要嫁到皇家的人,外面这么多的臣子在,吉和去这么一说,康小姐还有什么脸面了?”

    吉和又看向了世宗,道:“圣上?”

    世宗一路歇过来,感觉身子刚好一点,这会儿头又犯了晕眩,冷汗一下子就从额头上冒了出来。

    安锦绣忙又替世宗擦汗,声带怒气地道:“这个康小姐还真是不听劝!”

    世宗忍着疼说:“方才还为她说话,这会儿又恼她了?”

    “不是她在那里胡搅蛮缠,圣上怎么会又不舒服了?”安锦绣气道:“一个没出阁的姑娘怎么这大的胆子,敢跑到宫门这里来求见圣上?!”

    世宗又搂了搂安锦绣,安锦绣这种为着他而变幻喜怒的举动,看着幼稚,却让世宗很受用。

    “让她走,”安锦绣被世宗搂在怀里了,还是冲着吉和道。

    “让齐妃见见她吧,”安锦绣看着怒气冲冲之后,世宗反倒能冷静了,跟吉和道:“命人带她去倚阑殿。”

    吉和忙道:“奴才遵旨。”

    “这不是让她称心了?”安锦绣还是怒道。

    “都说了是个跟你不相干的人,”世宗在安锦绣的面前,就是身子不舒服,也有耐心,劝安锦绣道:“你跟她计较什么?你也去倚阑殿,这个康氏女不懂规矩,就让你这个安妃娘娘去教训她,好不好?”

    “臣妾才不想见她,”安锦绣嘀咕了一声。

    “听话,”世宗说:“吉和扶朕下去,你命你殿中的哪个宫人带她进后宫吧。”世宗的决定,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已经变了几个了。

    吉和上前来,伸手扶住世宗,嘴里道:“圣上小心,奴才扶您下去。”

    安锦绣也从座位上起身,在后面扶着世宗,一直看着世宗下了銮舆。

    世宗下了銮舆后,就坐上了步辇,手往宫门里指了指。

    安锦绣一直坐在銮舆里,等到朝臣将军们都跟随世宗进宫之后,才冲外面道:“去把那个康氏女带到倚阑殿去。”

    忙就有千秋殿的宫人在銮舆外应声道:“奴婢遵命。”

    安锦绣自己走下了銮舆,这时的宫门前只有她千秋殿的这一行人站着了,上官勇早就已经进了宫门,想必一定是往东鹤殿去了。安锦绣看着又空旷了的宫门前的空地,叹了一口气。

    康氏女这个时候已经被千秋殿的宫人领着往小门那里走了,不经意地扭头,正好让她看见从銮舆上走下来的安锦绣。

    “这就是千秋殿安妃。”

    康氏女看到安锦绣后,在心中念了一句。世宗带安妃去南城门外迎卫**的事,朝野上下都已经知道了,是以康氏女能肯定自己这会儿看到这个女子就是安锦绣。安锦绣这会儿身着紫裙,虽是御寒之服,却因为剪裁得当,还是勾勒出了玲珑曼妙的身材,头上没有戴多少的首饰,几只珠钗,一只步摇,衬着如画容颜,就足以彰显这个宠妃的富贵荣华了。

    “走啊,”千秋殿的宫人回头催康氏女道。方才安锦绣在銮舆里大声骂康氏女的话,离着銮舆近的人都听到了,这个宫人就是其中之一,自家主子不喜欢的人,这个宫人自然也不会给康氏女什么好脸色看。

    康氏女忙低头,跟着宫人往小门那里走。

    这宫人却又看了眼跟在康氏女身后的康府婢女们,说:“你们也想进宫?”

    康氏女忙道:“她们是伺候我的婢女。”

    “康小姐,这个奴婢知道,”这宫人说:“只是圣上让小姐进宫已经是恩典,这些奴婢又算是什么东西?宫门可不是她们能进的。”

    康氏女受了宫人的辱,也不见生气,回头跟自己的奴婢们道:“你们在这里等我。”

    康府婢女们一起应是。

    “请吧,”宫人这才又带着康氏女往前走。

    康氏女边走,边扭头看安锦绣那里,就看见安锦绣此时已经坐上步辇,太监,宫人,还有大内侍卫们护卫着,一行人往侧宫门那里走了。

    等宫人带着康氏女,走到供宫人太监们出入帝宫的小门前,看着这扇隐在暗处,又窄又小,还比不康府供下人们进出的后门,康氏女的心里有了一股屈辱之感。她是要做五王妃的人,怎么能让她走宫人太监走的小门?

    “你走快一点,”千秋殿的这个宫人进了小门之后,还催康氏女:“小姐这是想奴才要个步辇来给小姐坐吗?”

    “不用,”康氏女忙道。

    宫人笑了笑,说:“您也没这个资格坐啊。”

    康氏女冲这个宫人和和气气地一笑,道:“我会走得快一些,请姐姐带路吧。”

    宫人说:“进了宫后,小姐不要到处乱看,也不要说话,只跟着奴婢走就好,千万不要坏了宫里的规矩,娘娘们若是怪罪下来,小姐面上难看,也让奴婢难做。”

    康氏女忙道:“我知道了,多谢姐姐提醒。”

    宫人连着气了康氏女几回,都没能气到这个康氏女,自己反倒是沮丧了,没再回头看康氏女一眼,也不管康氏女能不能跟上她的脚步,带着康氏女快步往齐妃的倚阑殿走去。

477娇颜新妆

    齐妃先听到白承泽未迎娶过门的王妃要到她这里来,还摸不着头脑,按理说这两人还没有拜堂成亲,这个康氏女再怎么,也不应该这个时候跑到倚阑殿来给她请安吧。正纳闷时,宫人又跑来报,说安锦绣到了。齐妃忙又带着人,出殿来迎安锦绣。

    安锦绣步辇到了倚阑殿,脸上神情不悦地看了看倚阑殿的殿门,说:“康家的那个小姐还没到?”

    齐妃拉着安锦绣进殿,边走就边小声道:“这个康氏女惹到你了?”

    安锦绣说:“没有。”

    齐妃说:“就你现在的这副样子,说没有,是要骗鬼吗?”

    “这个康氏女,”安锦绣摇头道:“我不知道要说她什么好。”

    “我也想问呢,”齐妃说:“她怎么会来见我?”

    安锦绣被齐妃拉着往倚阑殿里的暖阁走,一边就跟齐妃把康氏女站在宫门外,非要求见世宗的事说了一遍。

    齐妃听了安锦绣的话后,脸色阴沉着说:“哟,这个康氏女这么大的架子,圣上不见她还不行了?”

    “她可是西江康氏女啊,”安锦绣道:“康氏也算是大族,她的祖父康文语还是圣上的老师,这个女孩儿精贵着呢。”

    “康文语都死多少年了,康家还要摆这种帝师的谱?”齐妃不屑地道:“一个小女孩,还没嫁进皇家呢,就想见圣上?她当皇家是她康府?”

    安锦绣在暖阁里坐下了,看齐妃咬牙切齿的样子,反而又笑了,说:“我看圣上被她弄得头疼,心里才有些气,你这会儿人还没见呢,就已经在气了?值当吗?”

    齐妃看看安锦绣坐的位置,说:“你坐副坐做什么?”

    安锦绣说:“你就坐下吧,你才是她正经的婆婆,一会儿人来了,她还得给你磕头呢。”

    “我这会儿都成婆婆了?”齐妃有些后知后觉地问安锦绣道。

    安锦绣好笑道:“你是五殿下的养母,你不是五王妃的婆婆,谁是?沈嫔吗?”

    齐妃坐在了暖阁里的正坐上,跟安锦绣说:“好好的,你跟我提那个女人做什么?”

    “圣上的意思,是让你把她打发了,”安锦绣跟齐妃道:“你一会儿哄哄她。”

    齐妃听了安锦绣的话后就不乐意,道:“我一个贵妃,去哄她一个还没出阁的小姑娘?帝师门里出来的女孩子就了不起了?”

    “她是要做五王妃的人,”安锦绣突然又有点不耐烦了,说:“你日后说不定还得指望她照顾呢,一会儿不要为难人家。”

    “我……”

    “我这是为你好,”安锦绣说:“再不喜欢,也得藏在心里。”

    齐妃看看安锦绣,说:“就跟你一样?”

    安锦绣说:“我怎么了?”

    齐妃冲着安锦绣摇头,“你一天到晚做好人,就不累吗?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你要跟个下臣之女赔什么笑脸?一会儿你不要说话,我对付她,我还对付不了一个没出阁的小丫头?”

    安锦绣还要劝,倚阑殿的宫人来报:“娘娘,安妃娘娘,康小姐到了。”

    “叫……”

    “请她进来,”安锦绣抢在齐妃前面说道。

    齐妃只得闭了嘴。

    不一会儿的工夫,康氏女被倚阑殿的宫人领了进来。

    齐妃看到这个康氏女后,被安锦绣把手一拍,想给康氏女的下马威,还是没能给出来。

    康氏女进了暖阁后,神情落落大方地给安锦绣与齐妃行礼,举止看着便是一个沉稳大气的人,让一心想挑她错的齐妃,从头看到尾,也挑不出这个女孩儿的半点错来。

    “说话啊,”康氏女行完礼后,安锦绣看齐妃还不开口,小声提醒了齐妃一声。

    齐妃没好气地道:“你抬起头来吧。”

    康氏女这才抬了头,又是冲着两位贵妃娘娘曲膝半蹲行了一礼,说:“小女多谢娘娘恩典。”

    安锦绣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康氏女,康春浅,隔世之后再见这个女人,娇颜新妆,还是未嫁之时。

    齐妃见到康氏女之后,着实是愣怔了一下。宫里最多的就是美人,自己的身边还坐着一个,只是这个康氏女的容颜看起来,不输于安锦绣,只是少了安锦绣的婀娜,多了一份刚正之气,看着倒是少了女儿家的娇柔,多了几丝男孩儿才应有的英气。

    安锦绣这时道:“早就听过康小姐的美名,如今看康小姐的眉眼,盈盈秋水,淡淡春山,真是一个美人呢。”

    康氏女冲安锦绣一笑,道:“小女不敢当,安妃娘娘的称赞太过了。”

    安锦绣一笑,康春浅从小在祖父的身边,被帝师康文语当成男孩儿养着,康文语死了之后,才回到父母身边,只是性子已经改不过来了,她那句夸她是美人的话,可一点也讨好不到这个康小姐。

    齐妃这时总算是抓到康氏女的错处了,道:“怎么,安妃娘娘还能睁眼说瞎话不成?康小姐的容貌的确是不错,可帝宫里最不缺的就是美人,我们安妃娘娘难得夸人,你还不爱听?”

    康氏女忙冲着安锦绣行了一礼道:“小女说错了话,请娘娘恕罪。”

    安锦绣看看康氏女已经握成拳的手,她就知道,这个一心想像男儿一样,立在朝堂,指点江山的女子,怎么可能会耐烦跟她们后宫女子打交道?

    “你倒是认错变的快,”齐妃看着康氏女还是文静的脸,心里的气不打一处来,有了安锦绣先前的话,她这会儿怎么看康氏女都不顺眼,装高贵大方,装给谁看?

    安锦绣拍一下齐妃放在茶几上的手,跟康氏女道:“你也见过齐妃娘娘了,出宫去吧。”

    康氏女一听安锦绣这话,才有点急了,跟安锦绣说:“安妃娘娘,小女想求见圣上。”

    “你怎么能见圣上?”齐妃叫了起来。

    康氏女说:“小女有要事想见圣上,若是娘娘这里不方便,小女可去宫门前再次求见。”

    退出后宫,再去宫门前求见,这事做的不差,不为难齐妃,也合乎规矩。安锦绣看着康氏女,这个女人还没与白承泽走到一起,就已经有这样的本事了。

    齐妃看向了安锦绣,康氏女的话没错处,这要她还怎么教训这个女人?

    安锦绣转了一下戴在食指上的纯银雕花的指套,看着康氏女道:“你见圣上,是为了昨彤事吗?”

    康氏女望着安锦绣一愣,道:“娘娘也知道昨晚驿馆之事?”

    “怎么?”安锦绣说:“你要跟我说后宫不得干政这样的话吗?”

    康氏女先前看安锦绣端庄温和的样子,只道安锦绣是因为这副好皮相成了宠妃,应该就是个只会在后宫争宠的妃子,安锦绣这会儿突然锐利起来,反倒让康氏女吃了一惊,忙道:“小女不敢。”

    “后宫尚且不得干政,”安锦绣说:“你这个下臣之女,又凭什么见圣上?”

    “小女……”康氏女这下子哑言了。

    “你祖父是帝师不假,”安锦绣说:“你也是帝师不成?”

    康氏女这下子站不住了,跪在了地上道:“娘娘言重了,小女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那你想干什么?”安锦绣道:“那些被苏养直抓起来的康府下人无辜,你要求圣上放了他们?还是你还没过门,就已经想着要为五殿下分忧了?”

    齐妃说:“她能为五殿下分什么忧?”

    “康府的人昨天追人,追到大内侍卫在宫外的暗牢去了,”安锦绣道:“也许康小姐要跟圣上说说,这是怎样的一个旁人陷害五殿下的阴谋吧?”

    “你还想管这种事?”齐妃不知道昨天晚上宫外发生的这些事,这会儿她也来不及细想这些事了,只是顺着安锦绣的话头,跟康氏女道:“谁给你的胆子?”

    康氏女这会儿心里发慌了,心里的打算,还没有跟人说,就被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说了出来,这样的事,她就是被教养的性子太沉稳,这会儿也稳不住了。

    “来人,”安锦绣看着康氏女这会儿十指交叉在了一起的双手,冲暖阁外喊了一声。

    几个倚阑殿的宫人应声走了进来。

    “搜搜她的身上,”安锦绣说道。

    “娘娘!”康氏女抬头瞪向了安锦绣。

    “快点啊,”齐妃催自己的宫人道。

    几个宫人走上前,也不管康氏女的挣扎,把康氏女的全身上下搜了一遍,没费事就从康氏女的袖中搜出了两张纸来。

    “这是什么?”齐妃先看了这两张写满了字的纸,没看完就递给了安锦绣,道:“我怎么看着也不像是信呢?”

    安锦绣一目十行地看完了这两张纸,这是康氏女写给世宗的陈情表,把昨彤事的疑点都列了出来,最后跟世宗指明,昨彤事,分明就是有人在幕后策划,要害白承泽,迷圣目,乱圣心,其罪当诛。“字不错,”安锦绣看向了康氏女道:“身为女儿身,可惜了。”

    康氏女看着安锦绣,道:“安妃娘娘,不知道小女做错了什么。”

    “看你写的这东西,你知道那座暗牢里关着什么人了?”安锦绣问康氏女道。

    康氏女忙摇头,说:“小女只是猜测。”

    “猜测?”安锦绣说:“猜测的东西你也敢呈给圣上看?”

    “小女想为圣上分忧。”

    “你当满朝的文武都是摆件?”齐妃大声冲康氏女道:“你一个下臣之女,也敢管朝堂的事?”

    “娘娘,”康氏女这时冲着齐妃和安锦绣又行了一礼,道:“小女告退。”

    “再到宫门那里求见圣上?”安锦绣说。

    康氏女低头不语。

    安锦绣把手里的两张纸,递给了站得离她最近的一个宫人,道:“送去御书房,让圣上看一下。”

478前世的胜者

    “安锦绣你以为你是什么人?”宫装的贵妇望着地上的女人,一脸的鄙夷,“你只是一颗棋子,棋子还想进帝宫吗?”

    殿中的宫装丽人们,一起掩嘴而笑。

    “你也算是一个聪明的女人,只不过没有飞上枝头的命,不认命,你就只能是这个下场。”

    “我要见殿下!”

    “见殿下?”贵妇往前走了几步,一直走到了自己手下败将的面前,半蹲下说:“你不知道你的殿下,已经是我们的圣上了吗?”

    “你!”

    “看你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我不妨再告诉你一件事情,知道你为何伺候了圣上这些年,也生不下一儿半女吗?”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让你生,不然让你进到帝宫吗?圣上身上可以美人如云,就是不能有你。”

    “我没有害过你。”

    “圣上身边的女人都是没脑子的,”贵妇小声道:“只有你安锦绣,让我康春浅在很多日子里寝食难安,我不能留你。”

    “殿,圣上不会听你的话。”

    “我父亲带着朝臣们,正在大殿里跪请圣上处死你,你说圣上是要天下还是要你?”

    “王妃,”一队大内侍卫走进了殿中,“圣上有旨,要将安氏女带过去。”

    “你一心想跟我争,其实我从来不在乎自己的男人身边有几个女人,”贵妇还是半蹲着跟面前的女子道:“你也算是有心机谋略之人,只是你的目光还是太浅,只知道盯着一个男人看。”

    “那你想要什么?”

    “我日后就是一国之后,我会与圣上并肩看这座江山,这才是我要的。”

    “后宫之人不得干政。”

    “哈,”贵妇掩嘴一笑,小声道:“枉你也是玩弄权术之人,后宫不得干政?这句话能吓住你吗?可惜啊,安锦绣,你没办法看到我的风光了。”

    大内侍卫们在贵妇的示意下,走上了前来。

    “知道吗?”贵妃在女子的耳边轻声道:“其实圣上喜欢你,只是你比不过江山。安锦绣,你应该感谢我,成了毒妇还好,你要是成了祸国之人,我怕你永坠地府,不得超生啊!走上黄泉路后,安锦绣,记得回头看看我一国之母的样子。”

    ……

    “妹妹,妹妹!”齐妃看着与自己隔着一张小几坐着的安锦绣,突然之间就周身笼上了一层垂暮之气,如同将死之人一般了无生气,齐妃慌得喊着安锦绣,一边又伸手大力地推了一下,对她的呼喊全无反应的安锦绣。

    安锦绣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康春浅,这张年轻的脸与那张宫装贵妇脸的重合在了一起,安锦绣突然就小声地叹了一口气。这一世自己不再缠着白承泽,不再去谋算帝位江山,希望自己这次之后,与这个康氏女不要再有机会见面。前世里自己错在前,所以最后愿赌服输,怨不了任何人,如今对着康春浅,安锦绣不恨,只是对这个女子也喜欢不起来。

    “妹妹!”齐妃拍了一下茶几。

    耳边突然响起的声音,把安锦绣吓得身子一跳,看向了齐妃。

    齐妃看安锦绣终于有反应了,这才松了一口气,说:“你在想什么心思啊?我喊你这么多声,你都没听到?”

    安锦绣一笑,说:“不是在等圣上那边的消息吗?”

    齐妃看一眼康春浅,道:“你就是多此一举,没事找事干。”

    康春浅垂首站在那里,安静静地,不喜不怒,不卑不亢。齐妃的嘲樊语,听在康春浅的耳中,就如同事不关己一般。

    安锦绣手指碰了碰齐妃面前的茶杯,说:“你就喝点水吧,就听你一个人说到现在了,不渴吗?”

    齐妃厌恶地看了康春浅一眼,到底还是听了安锦绣的话,拿起茶杯喝了几口水。

    安锦绣扭头看暖阁的窗外,外面是倚阑殿的一个小池塘,坐在暖阁里看过去,一池碧水,风过可见涟漪,倒也是一处风景。安锦绣跟齐妃说:“齐姐姐,开春之后在这池中种些莲花,不是更好?”

    齐妃摇头,说:“夏天里蚊虫本就多,再种上花,虫子不是更多了?”

    安锦绣笑着摇了摇头,是啊,有人爱夏日莲花,只是花也招虫啊,就好像,安锦绣又看向了康春浅。

    康春浅这会儿也在看安锦绣,见安锦绣扭头也看她了,没有回避安锦绣望过来的目光,与安锦绣对视了一会儿后,才看似恭敬地将头低下。

    康春浅这样的女子,行为举止带着一股飒爽之气,与项氏皇后有异曲同工之处,却又比项氏皇后多了才气与见识,这样的女子,世宗不喜欢,却会欣赏,不然前世里,这个女子也不会得世宗一句,康氏女远胜世间男儿,巾帼不让须眉的称赞。若真让康氏女面对了世宗,神情自若,不见一丝害怕之情,世宗真的能听进去康氏女的话,安锦绣抿了抿嘴唇,问康春浅道:“你昨天晚上见到放火的那个人了?”

    康春浅说:“小女只看到了一个背影。”

    袁义昨天回来后,明明跟安锦绣说过,他与康家小姐打了一个照面。安锦绣笑道:“那真是可惜了,听说小姐善长丹青,若是小姐看到了那个人,就能画出那人的样子,让大理寺照图去拿人了。”

    康春浅双手紧握成拳,手心出了汗。她是真想当着世宗的面,画出昨夜那个放火贼人的样子的,虽然这个人黑巾蒙面,但她能画出这个人的身形,也能准确无误地画出这个人露在黑疆外的双眼。能设计害白承泽之人,只会是皇室中人,昨夜那个人身手了得,一定是皇室那个贵人身边得用的人,这样的人只要仔细找,一定能找到。

    现在她跟安锦绣说了,只看到了一个背影,再到了世宗的跟前,她还怎么再说自己能画出图来?安锦绣虽不是君,却是世宗最宠爱的女人,让世宗知道自己在安锦绣的面前说谎,世宗日后还能对自己另眼相看吗?安锦绣若是知道了,在世宗的耳边吹吹枕头风,一个惹恼了皇帝的皇子妃,白承泽还能把她当作正妻敬重吗?康春浅心中懊恼,这会儿站在两位贵妃娘娘的面前,站得有些不耐烦了。

    安锦绣在心里却是吁了一口气,这样袁义算是过了这一关了。她不担心康春浅将袁义蒙面的样子画给白承泽看,白承泽就是认出这个人是袁义,她也有办法让白承泽相信,他的这个王妃是受了沈妃的挑拨,要挑唆他们之间的关系。

    “你又在想什么?”齐妃看安锦绣又是魂游天外的样子了,问安锦绣道:“你要是在我这里呆得烦了,你就先回千秋殿去休息,我没地方跑,你也没地方跑吗?”

    “好了,”安锦绣望着齐妃皱一下眉。

    齐妃说:“你怕什么?进了宫就是奴才,还当自己是什么大小姐吗?”

    康春浅低头站着,对于齐妃明里暗里都在骂她的话,充耳不闻。

    安锦绣小声道:“让人把沈嫔叫来吧。”

    齐妃没跳起来,说:“让她来做什么?”

    “让她们见见面,”安锦绣说:“毕竟那是生母。”

    “不行,”齐妃直接就道:“成全那个女人?我没这么好的心肠!”

    “这是你得好名声的机会,”安锦绣小声道:“你怎么就想不到呢?圣上知道了,也会觉得你好啊。”

    齐妃这才不吱声了,看着康春浅看了半天,越看康家小姐这副荣辱不惊的端庄样子,越觉得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个儿媳妇跟做婆婆的一个样,都是会装!

    “快些啊,”安锦绣推一下齐妃的手。

    “你过来,”齐妃叫来自己的一个宫人,耳语了两句。

    这个宫人领了命后,就跑了出去。

    “别站着了,”安锦绣这时对康春浅道:“你坐下吧。”

    康春浅也不推辞,跟安锦绣道过谢后,坐了下来。

    齐妃又是撇撇嘴。

    世宗那里的消息,倚阑殿里的几个人是久等不来,不过已经被贬为嫔的沈妃,很快就到了。

    “我叫来了沈嫔,”听了宫人的复命之后,齐妃跟康春浅道:“你去见见她吧。”

    康春浅没看齐妃,而是抬头就看向了安锦绣,再把安锦绣当成一个无害的人,那她康春浅就不是康春浅了。

    “那是生下五殿下的人,”安锦绣说:“你不去见吗?”

    “好大的胆子,”齐妃道:“什么帝师门第,我看康帝师去了后,西江康氏也不过如此了。”

    安锦绣望着康春浅一笑,说:“去见见吧,我这是为你好。”

    白承泽与沈妃的关系好与不好,康春浅很清楚,这会儿看安锦绣笑得温柔,心中狐疑,却又不敢不去。

    看着康春浅跟着宫人去见沈妃了,齐妃呼了一口气,跟安锦绣说:“我是真不想做这个好人!”

    “行了,”安锦绣端起茶杯喝茶,“能长脸的事,你为何不做?我还能害你不成?”

    齐妃瞪了安锦绣一眼,说:“我有怪你吗?没良心的东西!”

    安锦绣好笑道:“我怎么没良心了?”

    “把东西拿来给我们的安妃娘娘,”齐妃命自己身边的一个亲信嬷嬷道。

    这嬷嬷忙就走了出去,一会儿之后走了回来,递了一个小盒给齐妃。

    齐妃把小盒往安锦绣的面前一推,说:“我家里给我的,我用不上,你拿去吧。”

    安锦绣打开小盒一看,里面是几张药方,“这是什么?”她问齐妃道。

    齐妃小声跟安锦绣道:“生子的药方,说是极为灵验。”

    生子?安锦绣将盒盖关上了,冲齐妃笑道:“这么大的礼,你舍得给我?”

    齐妃白了安锦绣一眼,说:“拿去吧,你爱用不用。”

479屈辱感

    生子,安锦绣一笑,她无心,世宗也无力了。

    齐妃看着安锦绣笑了,说道:“这下高兴了?你听我的话,现在你正得宠,多生几个儿子才是正经。”

    安锦绣说:“什么叫我现在正得宠?”

    齐妃不顾身旁亲信嬷嬷的干咳声,跟安锦绣道:“我说这话你还别不爱听,你就没有老的时候了?等你老了,宫外那些小美人们,还不是三年一进宫?你啊,要为自己做些打算。”

    安锦绣将木盒交给了站在自己身后的千秋殿宫人,跟齐妃说:“谢谢齐姐姐了,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

    齐妃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说:“这声谢是我该得的,”

    “我也想再生啊,”安锦绣低声道:“只是之前我身子一直不好,现在圣上又要将养身子。对了,我把这几张药方拿走了,你这里留下原件了没有?”

    齐妃说:“我给你的就是原件。”

    “你不要?”

    “我用不上。”

    “齐姐姐不想再生下一子?”

    齐妃自嘲地一笑,说:“我这年纪也不是不能生,只是如今圣上一眼都不看我,人老珠黄了,我这人有自知之明,求不到的东西,我就不去想,这样活的能自在一点。”

    安锦绣轻拍一下齐妃的手,没再说话。

    “这个康氏女,”齐妃却没有什么伤感的情绪,跟安锦绣道:“我看也不是个好东西。”

    安锦绣说:“我看还好,她长相很好。”

    “一张脸漂亮就行了?”齐妃说:“娶妻娶贤,这个,我一看就是个心大的,跟贤惠这个词一点也不搭边。我们就看着吧,以后的五王府里,一定会很热闹了。”

    安锦绣低头笑了笑,康春浅在乎的是权力,是个恨不得当相国的人,对白承泽这个人,这个康家小姐前世里不在乎,今世想来也是一样。只要这个夫君能让她并肩看江山,跟多少个女人分享这个夫君,康春浅从来也不会计较。想看五王府的热闹,齐妃是一定看不到的。

    齐妃又与安锦绣坐着说了一会儿话,然后看看窗外的天色,跟安锦绣抱怨道:“我们还得在这里等多久?”

    “我陪着你说话,你还不耐烦?”安锦绣笑道。

    “一想到那两个女人在我这里,”齐妃说:“我就浑身不自在。”

    “再等等吧,”安锦绣说:“这茶水苦味太重,换了吧。”

    齐妃冲身旁的宫人道:“换茶。”

    宫人端着茶盘刚下去,一个倚阑殿的太监,就站在了暖阁门外大声禀道:“娘娘,吉总管来了。”

    “让他进来,”齐妃道。

    安锦绣说:“让康小姐过来吧,吉和这是为了她来的。”

    齐妃又命手下的宫人道:“去叫那个康氏女过来。”

    这宫人问道:“娘娘,那沈娘娘呢?”

    齐妃问安锦绣:“让沈嫔在我这里等着?”

    “让她回去吧,”安锦绣说道:“说几句话就好了,你还要让她们说上一天的话吗?”

    齐妃冲宫人挥了挥手,说:“送沈嫔回海棠殿去,跟她说,我与安妃娘娘现在没空,就不见她了,让她在海棠殿里好好保重,等我们有空了,就去看她。”

    这宫人答应着,退了出去。

    吉和进了暖阁,给安锦绣和齐妃刚行完礼起身,康春浅就跟着倚阑殿的一个宫人走了进来。

    齐妃说:“吉和,圣上看过康小姐的大作了?”

    吉和看向了康春浅,说了一句:“康小姐,你跪下听圣训吧。”

    康春浅一听圣训两个字,就知道不好了。

    安锦绣说:“我还有事,先走了。”

    齐妃把安锦绣一拉,说:“急什么?我们就一起听听圣上要给康小姐的圣训好了。”

    一个教习嬷嬷走到了康春浅的面前,开口就跟康春浅说起了女诫。

    吉和走到了安锦绣的身边,小声道:“娘娘,圣上没看她写的东西。”

    安锦绣说:“那两张纸呢?”

    吉和说:“圣上当场就发了火,直接将那东西撕了,碎纸被奴才扔进香炉里了。”

    “圣上怎么会被她这个小丫头唬住?”齐妃说道:“这宫里出身书香门第的多了,她卖弄什么文采?就这样的,还当什么王妃?”

    “少说两句吧,”安锦绣道:“好好教教,这还是个好的。”

    吉和附身跟安锦绣道:“娘娘,圣上让您去御书房一趟。”

    安锦绣看向了吉和。

    吉和说:“圣上也觉得这个康氏女不好了,这会儿正打着退婚的心思呢。”

    安锦绣挑一下眉头,起身跟齐妃道:“齐姐姐,我还是先走了,女诫什么的,我都知道,就不用再学一遍了。”

    齐妃看安锦绣都起身了,只得也起身道:“那我送你,女诫这东西,我们谁不是从小就学?也不知道康帝师是怎么想的,教养孙女儿,教养出一个连女诫都不知道的孙女儿来。”

    安锦绣从跪着的康春浅身边走过,裙角带着宫里熏香的味道,道:“回去之后,安心待嫁,女孩儿就该有个女孩儿的样子。”

    “走吧,”齐妃不耐烦道:“你好心跟她说,她能感激你吗?”

    两位贵妃娘娘一前一后地走了出去。

    暖阁中,一时间只剩下了几个倚阑殿的宫人和教习嬷嬷。

    康春浅的手指平平地放在地上,祖父明明说过,世宗欣赏有才学,落落大方的女子,为何今天全然不是这样?因为康春浅是康文语亲自带在身边教养的,所以在康府里,康春浅这个嫡次女从来都是最尊贵的女孩儿,这一回离开西江,来到京城,再进帝宫,没有人再把她当作掌上明珠看待,这会儿听着教习嬷嬷用平板的语调,跟她说女诫,康春浅的心中,巨大的落差感演变成了深深的屈辱感。

    “一会儿你也不要进去看了,”安锦绣跟送她的齐妃道:“这样的大小姐都是要面子的,你与她远着一些可以,但不要让她恨上你。”

    “知道了,”齐妃说:“我一眼也不想看到她,你就没发觉这个康氏女像一个人?”

    安锦绣说:“她像什么人?”

    齐妃说:“海棠殿的那个啊。”

    “怎么可能?”

    “一样的会装,”齐妃说:“这宫里哪个不是大家小姐出身,就她能耐?什么东西?”

    “小声点,”安锦绣道:“宫里人多口杂。”

    “谁要往外传我的话,我就撕烂她的嘴!”齐妃说了一句。

    跟着这两位贵妃娘娘一路走着的,倚阑殿的宫人太监们,这会儿都打了一个寒战。在八皇子白承赋去了之后,齐妃的脾气就一天比一天暴躁了,他们现在都怕自己犯在齐妃的手里,那真是九死一生了。

    “你啊,”安锦绣望着齐妃摇了摇头,却也没再劝。

    齐妃一直把安锦绣送到了倚阑殿的殿门外,看着吉和扶着安锦绣上了步辇,才说:“你这是要去御书房?”

    “是啊,”安锦绣说:“可能还是为了康氏女的事,你这里就不要再为难她了。”

    齐妃点点头,跟吉和说:“护着安妃娘娘走吧。”

    安锦绣一行人往御书房去了。

    亲信的嬷嬷问齐妃道:“娘娘,暖阁的那位要怎么办?”

    “学完了女诫就让她滚,”齐妃说了一句:“真是我厌着什么样的人,这样的人就要往我的眼前走!”

    “娘娘,”吉和跟在安锦绣的步辇旁,跟安锦绣小声道:“圣上方才又发了大火,连康帝师都骂上了。”

    “四殿下人呢?”安锦绣问道。

    “四殿下去了东鹤殿,”吉和忙道:“今天圣上在那里为卫国侯爷他们设了庆功宴。”

    安锦绣往东边望了望,在她这里,连东鹤殿的檐角都看不到。

    “娘娘,圣上是真的准备给五殿下另选正妃了,”吉和说:“让娘娘去,可能就是要跟娘娘商量这事的。”

    “胡话,”安锦绣小声道:“这种事由圣上一人作主就可,我能插什么话?”

    吉和忙说:“是,奴才说胡话了,娘娘您别跟奴才一般见识啊。”

    “娘娘,”袁章这时在步辇的另一边道:“那边站着一个人在给您磕头。”

    安锦绣说:“站着要怎么给我磕头?你这孩子连话都不会说了?”

    “还真是跪着一个人呢,”吉和这时也说。

    安锦绣往袁章手指的方向望去,就看见一个人跪在路边上,在冲她这里磕头呢。

    “不是宫里的太监啊,”吉和又跟安锦绣说了一句。

    “让他过来,”安锦绣命袁章道。

    袁章冲那个人跑了过去。

    吉和打量一下那个人,跟安锦绣说:“看那身衣服,像是四王府里的下人。”

    皇子能带进宫的人,也只能是太监,安锦绣看一眼这个跟着袁章走到了自己面前的人,道:“你是什么人?”

    这人忙又给安锦绣跪下,说:“回安妃娘娘的话,奴才是在四殿下身边伺候的小顺子。”

    “起来吧,”安锦绣说:“我听说四殿下在东鹤殿,你怎么到这里来的?”

    小顺子忙一举自己手里拎着的包裹,道:“奴才是奉四殿下的命令,去千秋殿给顺嫔娘娘送些东西的。”

    从这条路是可以走到千秋殿去,不过这个小太监看着就是在这里等着自己的样子,安锦绣说:“把东西拿来我看。”

    小顺子忙把包裹递到了安锦绣的跟前。

    袁章上来,就着小顺子的手,三下五除二打开了这个包裹,包裹里是一个点心匣子,匣盖上放着一张纸片。

    康氏女,不能留。

    纸片上是白承允亲自写的六个字。

    “原来是点心,”安锦绣说了一声。

    小顺子听安锦绣这么说了,忙就把包裹收了回去,往怀里一抱,说:“四殿下说了,奴才要是也见到了安妃娘娘,就替他谢谢安妃娘娘对顺嫔娘娘的照顾。”

480凤命女

    安锦绣一行人接着往御书房那里走了过去。

    小顺子跪送走了安锦绣后,将包裹里的纸片拿出,塞进了嘴里,嚼了嚼后,吞进了肚中去,这才起身拎着包裹往千秋殿去了。

    白承允怎么会防备上康春浅的?安锦绣坐在步辇上费神地想着,一直到她走进御书房的偏殿了,她也没能想明白,白承允这是想闹哪一出。

    世宗这会儿躺在偏殿里的坐榻上,看见安锦绣到了自己的近前要行礼后,就道:“免了,到朕这里来。”

    安锦绣走到了坐榻前,说:“圣上,您这会儿头还疼了吗?”

    世宗指了指坐榻,让安锦绣坐下。

    安锦绣坐在了世宗的身前,道:“那个教习嬷嬷到了倚阑殿了,这个小姐是怎么惹到圣上了?西江康氏的小姐,还能不知道女诫?”

    世宗道:“她写的那东西你看到了?”

    “看了,”安锦绣说:“还未过门呢,她就知道要为五殿下叫屈了。圣上,那座暗牢里,关着什么对五殿下不利的人吗?”

    世宗说:“你怎么会这么想?”

    “臣妾看康小姐的意思,康府中人和五王府的人是被人故意引到暗牢去的,苏大人又把这些人都抓了,一定是有人趁机进去杀了什么人了。”

    世宗道:“她说暗牢里死人了?”

    安锦绣说:“臣妾记得她好像是这么写的。”

    “混帐!”世宗又骂。

    “圣上啊,她一个不懂事的下臣之女,您跟她气什么?”安锦绣忙又劝:“您如今不能再动怒了。“

    康春浅怎么会知道,暗牢里死了人了?世宗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事,这会儿世宗又后悔方才没有看一眼康春浅写的那东西了。

    “那位康小姐可是一个有傲骨的人,”安锦绣一边替世宗顺着气,一边道:“见到臣妾与齐妃娘娘都是不卑不亢的,对了,她还跟齐妃娘娘说,要见沈嫔。”

    世宗的双眼就是一瞪,说:“齐妃让她见沈嫔了?”

    “让了,”安锦绣说:“齐妃娘娘毕竟只是养母,五殿下的准儿媳要见见五殿下的生母,这个要求齐妃娘娘怎么好拒绝?”

    “她们两个说了什么?”

    “臣妾跟齐妃娘娘没有去听,”安锦绣说:“有臣妾跟齐妃娘娘在,她们两个还能说什么话?”

    “康文语教了朕十年的书,”世宗跟安锦绣道:“临死前,他上书给朕,说他长子的嫡次女是他教养出来的,让朕多加照看,将来可配朕的皇子,说此女有大才,不让须眉。”

    安锦绣直到今天才知道,康春浅前世里,为何会被世宗那样看重,直接都能影响到世宗对白承泽的看法。“原来如此,”安锦绣道:“臣妾说圣上怎么会给五殿下,定下这个康小姐呢。”

    “你觉得此女如何?”世宗问道。

    安锦绣说:“长得很美,看上去也很稳重大方。”

    “你喜欢她?”

    “她要嫁的人是五殿下,”安锦绣笑了起来,说:“臣妾要喜欢她做什么?臣妾又不跟她过日子。”

    世宗说:“那就是不喜欢了?”

    “臣妾不是什么大小姐出身,”安锦绣说:“所以跟这个康小姐说不到一块儿,她就说她要见圣上,气得齐妃娘娘问她,满朝文武在她的眼里是不是摆件。”

    世宗从身后拿了一个信封给安锦绣,说:“你看看这个吧。”

    安锦绣从信封里拿出了一封信,说:“圣上,这是什么?”

    世宗道:“从西江那里来的秘信。”

    安锦绣像被这信烫到了手一样,抬手就要扔这信,说:“臣妾怎么能看这个?”

    世宗把安锦绣的手腕子一握,说:“朕让你看你就看,朕让你看的,你怕什么?”

    安锦绣这才收回手,展开了信纸。

    世宗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跟安锦绣道:“这秘信,朕半月之前就收到了,现在想必西江那里的事,朝中已经有很多人知道了。”

    安锦绣看了这秘信后,迟迟不语。

    世宗看着安锦绣说:“怎么,吓到了?”

    “百鸟朝凤,”安锦绣把这秘信往坐榻上一扔,说:“一个算命的破道士罢了,这种疯言疯语,康府的人还当真了?这个康氏女是凤凰命,她,她是未来的皇后?”

    “嗯,百鸟朝凤,”世宗道:“多贵重的命格?怪不得康文语要跟朕说,这个女子是要嫁给皇子的。”

    凤命,这就是白承允对这个康家小姐起了杀心的原因吗?这个念头在安锦绣的心里过了一下,跟世宗气道:“这是在咒圣上!”

    世宗冷道:“朕的身体是一直病着。”

    “病着,养好了不就得了?”安锦绣说:“凤命?皇后娘娘还在中宫里呢!”

    安锦绣突然又提到了皇后,让世宗愣了一下,随即好笑道:“你都说了这是疯言疯语,还气什么?”

    “这个康氏女是不是也以为自己是凤命?”安锦绣说道:“怪不得见到臣妾与齐妃娘娘,好像她才是主子一样!”

    前世里,康春浅凤命的命格,在她与白承泽成婚之前,世宗也应该知道。安锦绣心里想着,只是那时候世宗身体康健,项氏皇后也还在中宫母仪天下,还有康文语的临终上书在,所以这个算命之说,世宗可能只是一笑而过,并不在意,说不定还会认为康春浅的命格好,是个奇女子呢。

    只是如今,安锦绣伸手替下了世宗的手,替世宗揉着太阳穴,如今世宗身体病弱,皇子夺嫡正是如火如荼的时候,康春浅这个凤命的命格,就只能是招世宗怒火,招四皇子忌惮的好命了。

    “这桩婚事,朕看就算了,”世宗说道:“不嫁皇子,朕看她还怎么凤命!”

    “圣上的圣旨都下了,再退婚不好吧?”安锦绣道:“她的祖父还是圣上的老师。”

    世宗说:“朕有什么可怕的?”

    “可是臣妾不想让圣上招人非议。”

    “非议?谁敢?”

    “圣上啊,”安锦绣轻揉着世宗的太阳穴道:“这事日后史官们也要写进史书里的啊,为了一个下臣之女,何必呢?”

    “朕就让他康家如意了?”世宗恨道。

    “这事康家往外宣扬了?”

    “他们要是敢宣扬,朕一定诛了他们!”

    “那他们还是知道怕的,”安锦绣说:“对于这种知道怕的人家,圣上小惩一下就是,为他们生气不值得。”

    世宗看看安锦绣,说:“你这会儿倒是聪明了。”

    安锦绣说:“臣妾本来就不傻。”

    世宗说:“一开始是谁夸这女子漂亮的?”

    安锦绣说:“这个康氏女又不跟臣妾过日子,也不住在后宫里,臣妾管她是好是坏呢?只是这个女人要是碍着了圣上,臣妾第一个不容她!凤命?臣妾看她那么多眼,怎么没看出来?”

    “好了,不气了,”世宗反过来又轻拍安锦绣的后背,替安锦绣顺气道:“那你说怎么办?朕这一次听你的。”

    “杀了,”安锦绣随口就道。

    世宗说:“杀了?”

    “去抓那个妖言惑众的道士,”安锦绣又说。

    “这个道士已经被抓了,”世宗说:“你还有什么办法?”

    “臣妾,”安锦绣张口结舌了半天,没说出话来了。

    世宗摇了摇头,说:“你也就是给朕生养儿子的命。”

    “那,”安锦绣说:“那把康家的人都抓起来?”

    “行了,”世宗说:“别说傻话了。”

    “康氏女还吵着要来见圣上,”安锦绣说:“臣妾就说她哪来的这么大胆子,臣妾在家中时,见到父亲都害怕,更不要说见圣上了!”

    世宗笑了起来,说:“那你现在还怕朕吗?”

    安锦绣说:“现在臣妾怎么还会怕圣上?儿子都生了。”

    “你这丫头!”世宗手往下放,搂住了安锦绣。

    “圣上,那……”

    “你别操心了,让朕抱一会儿,朕要想想,”世宗打断了安锦绣的话道。

    安锦绣坐着不说话了。

    半晌之后,世宗冲殿外道:“吉和进来。”

    伺候在殿门外的吉和,忙就应声走了进来。

    “去传朕的旨,”世宗道:“康氏女命格太轻,五皇子正妻之选,朕另行指派。现指康氏女为五皇子侧妃。”

    “侧妃?”安锦绣小声道。

    世宗把安锦绣的手一握,让安锦绣不要说话,跟吉和道:“再往驿馆那里传一道旨,康氏父子送女进京完婚,却不知道好生看护此女,官阶各连降两级,以儆效尤。”

    吉和领了旨,便退了出去。

    安锦绣好奇道:“康氏父子不在驿馆里?”

    “朕就说你这脑子让朕操心,”世宗说:“她的父兄若在身边,这个女子能一个人跑到宫门前来?她的父兄是死人?”

    安锦绣说:“那他们去哪儿了?”

    “会友去了,”世宗道:“见的还都是京官里的大人物,猖狂!”

    安锦绣完全无法理解康家人的所作所为,如今朝中局势正紧张,这家人送女上京,不安安分分地呆在驿馆里,到处去见朝中的大员们?这家人想干什么?疯了吗?

    “康家也就是从康文语这一代才起来的,”世宗这时跟安锦绣道:“比起那些百年的世族大家,这家人差太远了。”

    “他们不也是读书人家吗?”安锦绣问。

    “读书人?”世宗冷笑,“康文语倒是个读书人,他的那几个儿子,朕看没一个是正经读书的!家中出了一个凤命女,骨头就轻了,不知死活。”

    “可臣妾听说,西江康氏也是百年大家啊,”安锦绣说:“原来不是?”

    “康氏在西江算是大族,不过康文语这一脉,要不是出了他这个帝师,躬道他们是谁,”世宗语调不屑地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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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毒妃介绍:
太师庶女安锦绣一世错爱,机关算尽,最后情人成皇,她却被弃于荒野,成为为天下人所不齿的毒妇恶女,受尽屈辱而亡。人生重来之后,安锦绣只想洗尽铅华,与前生所负之人相守到老,却没想到这一生仍是一场无关风月的局,爱与恨,争与弃,笑与泪从来就不由她选择。江山血染之后,凤临天下,谁还记得珠帘之后的女子初嫁时的模样?都说蝶飞不过沧海,蝉鸣不过初雪,红颜不过刹那,一场盛世繁花谢尽后,终是谁执我之手,共我一世风霜?重生之毒妃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生之毒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生之毒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