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1蛮夷的女人
“你到底是站在哪一头的?”白承路有些老羞成怒地冲着客氏王妃道。
“妾苫是想告诉爷,那个安妃不是我们能去招惹的人,”客氏王妃道:“母妃这一次的事情,就算与安妃有关系,爷你有证据吗?她只是打了公主殿下两记耳光,就冲着这两记耳光,她就能将母妃和东阳沈氏一起从天上打到了地底?”
白承路阴沉着脸往前疾走,快走到海棠殿的时候,他突然又停下对客氏王妃说:“她是我母妃,再怎样,也是她生了我!”
客氏王妃心中叹气,有心想再劝,话到了嘴边,却只是叹气。母子亲情,这要她怎么跟自己的丈夫说,在沈如宁的心里,白承泽排在第一,云妍公主排在第二,而你白承路,只有在出事要用人之时,这个女人才会想起你?
海棠殿外,全福看见白承路和客氏王妃来了,还不敢让这两位进去。
“你敢拦我的路?!”白承路一脚就将全福踹到了地上。
“二殿下,”全福趴在地上说:“您去请圣上的圣旨,或者安妃娘娘的懿旨,不然奴才不敢放二殿下您进海棠殿啊!”
“混帐东西!”白承路暴怒,道:“这个后宫已经是安妃的天下了吗?!”
全福趴在地上一闭眼,看来今天这一顿好打,他是逃不掉了。
“爷!”客氏王妃在后面拉白承路。
“走开!”白承路把客氏王妃拽着他的手一甩,说:“你不用再说了!”
“爷!”客氏王妃跟白承路喊道:“这是在宫里,您要守宫中的规矩啊!”
“我怎么不守规矩了?”白承路问道。
“母妃现在这样的境地,”客氏王妃小声道:“爷你还要给母妃再惹下是非来吗?”
“我管不了这么多!”白承路转身冲着全福道:“这个殿门,你这个奴才今天开是不开?”
“二殿下,”全福求白承路道:“没有圣上和安妃娘娘的允许,奴才不敢开这个门啊!”
“狗奴才!”白承路抬腿就踹。
“爷!”客氏王妃叫了起来:“你真要在后宫里惹事?!”
“闭嘴!”白承路吼了客氏王妃一句。
“你这样对妾身?”客氏王妃被白承路吼得往后连连倒退。
“我……”白承路吼完了客氏王妃后就已经后悔了,可是这会儿要他在这些奴才们的面前拉下面子来赔礼,白承路又拉不下这个面子来。
二殿下夫妇正在海棠殿前闹着的时候,袁章一路小跑着赶了来。
全福一看袁章来了,忙就从地上爬了起来,看到袁章过来,他就知道自己今天这一顿打算是逃过去了。
“全福总管,”袁章跑到了全福的跟前,大声道:“我家娘娘让你开门,让二殿下跟二王妃进海棠殿。”
全福忙就回身冲手下道:“开殿门。”
白承路狠狠地瞪向了袁章。
袁章吓得往全福的身后躲。
全福冲着白承路点头哈腰,说:“殿下,您请进。”
“这宫里还真成了她安妃的天下了,”白承路站着自言自语道。
袁章躲得离白承路更远了,他总感觉白承路的目光像是要吃了他一样。
客氏王妃走到了白承路的跟前,说了句:“爷,你是想看着妾身死吗?”
白承路看着客氏王妃,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来。
“我们进去吧,”客氏王妃却又说道:“不要让母妃和公主殿下等急了。”
白承路一直站着,直到客氏王妃头也不回地走进海棠殿的大门了,他才如梦初醒一般,跟了上去。
“你这小子,”全福在台阶下,看着白承路和客氏王妃都进了殿门了,才小声跟袁章道:“你就不能再跑快一点吗?害的我又挨了一脚。”
“全福总管,”袁章委屈道:“宫里不准奔跑啊。”
“滚,”全福扔给了袁章一个小钱袋,说:“赏你的,赶紧回到伺候安妃娘娘吧。”
“谢全福总管,”袁章拿到了赏钱,马上就眉开眼笑起来。
全福手往千秋殿的方向指了指,让袁章赶紧滚。
袁章又看了看海棠殿的殿门,感觉白承路和客氏王妃不会不见沈妃就出来后,转身快步走了。
全福摸了摸空了的腰间,他是个穷怕了的人,对钱财看的重,可是袁章这个小太监是安锦绣现在依重的人,年纪虽小,却不能不巴结。全福看着袁章走远,揉了揉自己被白承路踢得生疼的胸口,小声说了一句:“这个小奴才的命倒是真好!”
“我要出去!我要见我父皇!”
就在全福还在感叹袁章有好命入了安锦绣的眼的时候,他的身后传来了云妍公主的喊声,全福顿时就吓得一激灵,身子还没来及转过去,就已经在喊了:“拦住,把公主殿下拦下来!”
云妍公主一直就呆在前院里,看见殿门一开,她就往殿门这里跑,至于进殿来的白承路和客氏王妃,云妍公主就像是没有看见一样。
六七个宫人嬷嬷一起上前,将云妍公主堵在了殿门前。
全福几步就跑上了台阶,站在殿门前给云妍公主作辑道:“公主殿下,圣上不让您出海棠殿,奴才求公主殿下留步。”
“滚开!”云妍公主踢打着拦着她路的宫人嬷嬷们,跟全福喊道:“我父皇不可能不见我!一定是安锦绣那个女人假传了我父皇的圣旨!我要见父皇,我要去告那个女人!”
客氏王妃拉了拉白承路的衣袖,说:“爷,你就这么看着?”
白承路看着云妍公主对宫人嬷嬷们拳打脚踢的样子,看得有些发呆,被客氏王妃拉了衣袖之后,才反应过来,跑到云妍公主的身后,说:“云妍,你是不是疯了?!”
“我要见父皇!”云妍公主对白承路的话充耳不闻,冲着殿外大声喊着。
白承路又喊了云妍公主几声,看这个妹妹就是不理他,只得上前将云妍公主拉住了,跟全福道:“狗奴才,你还不快把门关上?!”
全福看云妍公主被白承路拉着往后退了,忙就命手下道:“快,快将殿门关上!”
开着的半扇殿门又在云妍公主的面前关上了,云妍公主突然就尖叫了起来。
“你是不是真的疯了?!”白承路晃着云妍公主的肩膀道:“你还有个公主的样子吗?!”
客氏王妃心里看着云妍公主厌烦,但这个时候也只能上前来劝,说:“公主殿下,有话我们好好说,您这样一个闹法,什么事也解决不了啊!”
云妍公主把嘴闭上了,瞪着白承路看。
白承路说:“你还好意思瞪我?找个镜子去照照你现在的样子,披头散发的,像个疯婆子!”
云妍公主冲着白承路道:“你早些为什么不来?你早干什么去了?!”
白承路说:“你说什么?”
客氏王妃忙道:“公主殿下,我们爷在府里听到母妃出事的消息后,就动身来宫里来了,这事出的突然,我们爷事先一点也不知情啊。”
“不知情?”云妍公主冲着客氏王妃冷笑道:“是不知情,还是你们怕事?”
“你什么意思?”白承路怒道:“你们闹到现在这个地步,还是我的错了?”
“五哥早就说过,”云妍公主道:“你靠不住。”
白承路血往头上涌。
客氏王妃说:“公主殿下,您怎么能这么说你二哥?”
云妍公主指着客氏王妃对白承路道:“五哥说过,就是这个女人让你远着我们的!什么哥哥?我没有成天躲在府里,胆小怕事的哥哥!”
白承路气得发抖。
客氏王妃看白承路气得脸色发白,忙上前一步扶住了白承路,跟云妍公主道:“公主殿下,你就是这样跟自己的哥哥说话的?”
“我这里没有你这个女人说话的份!”云妍公主很鄙夷地看着客氏道:“蛮夷的女人,果然没有一个好的!”
这下子连客氏王妃都气白了脸。她是南疆苗王的女儿,被父亲送入祈顺王宫,后被世宗指给了白承路为侧妃,与白承路成婚之后,两人不说举案齐眉,但也的确是真的处出了感情,在客氏为白承路生下长子之后,白承路便请旨世宗,抬了客氏为正妻。客氏王妃知道,沈妃不喜欢自己,因为自己外族女人的身份,让白承路早早就失去了争位的资格,客氏王妃也知道,白氏皇族里没有几个人看得起她个外族女人,只是她与白承路相守到今天,儿女双全,她为白承路兢兢业业地打理着王府,从来都是循规蹈矩,不敢走错一步路,就是这样小心翼翼地活着了,最后还是得白承路同胞妹妹一句蛮夷的女人?
白承路狠狠地一记耳光打在了云妍公主的的脸上。
云妍公主被白承路一巴掌打到了地上,嘴角流血,望着白承路发呆。
“云妍?”沈妃在后殿里听到白承路夫妇来给她请安,左等右等这两人都不来,走到前院来看,正好让她看到白承路冲云妍公主挥巴掌的一幕,沈妃也是呆了半天后,才喊出了声来。
“你,”云妍公主听到沈妃喊,回过神来了,望着白承路道:“你打我?你为了这个女人打我?!”
白承路还想动手,被客氏王妃死死地拉住了。
沈妃赶上来,拉起了云妍公主,一叠声地道:“你怎么样了啊?”
云妍公主从嘴边抹了一手血下来,伸到了沈妃的跟前,让沈妃看,说:“母妃,白承路为了客氏这个女人打我。”
沈妃为云妍公主擦着嘴上的血,回头又看白承路,道:“你疯了?”
白承路说:“我们几个到底是谁疯了?是谁像只疯狗一样乱咬?”
452犯冲的母子
“谁是疯狗?”云妍公主冲着自己的二哥叫道。
前院里这时还站着不少宫人太监,这一家人闹的这一出,让这些宫人太监们都恨不得自己这会儿,没有出现在这里。
沈妃看了看四周,道:“我们到后殿去说话。”
云妍公主按着被白承路打破的嘴角,先往后殿跑了。
沈妃要往后殿走的时候,看见客氏王妃也要跟着他们一起走,便道:“客氏你留在这里等吧。”
“母妃!”白承路叫了沈妃一声。
“有些话我想单独跟你说,”沈妃脸色憔悴道:“这个时候,她能帮我们什么?”
客氏王妃冲白承路一笑,说:“爷你去吧,妾身在这里等着你。”
白承路这才跟着沈妃往后殿去了。
客氏王妃站在前院里,她是帮不了这一家人什么,她一个外族之人,母族跟祈顺朝的官场一点边也沾不上,就算白承路想造反,她也没多大的可能,能从她的母族那里借到一兵一卒,没权势,也借不到兵将,这要她怎么帮这一家人度过这一关?
沈妃把白承路带到了后殿的一间书阁里,让白承路坐下。
白承路没有在这书阁里看到云妍公主,他也懒得再问,想必这个妹妹这会儿也不想再看到他。
沈妃看着白承路坐下了,才说:“云妍就是再有错,你也不能为了客氏动手打她。”
白承路说:“我知道你们都看不上她,儿子没什么好说的。母妃,你有什么话要跟儿子说,就说吧,儿子听着呢。”
沈妃说:“你之前不知道沈家出事的事?”
白承路说:“我知道,可是你这里我送不进消息来。”
沈妃脸色难看道:“怎么会送不进来呢?”
白承路说:“你这是信不过儿子?我往宫里一共送了五回信,两个被父皇下令打死在慎刑司的刑房里,另外三个被人把人头扔到了儿子的府门前,母妃,你还要儿子怎么办?”
沈妃习惯性地揪着手里的绢帕道:“五个不行,你不能派第六个第七个?这种时候了,你还舍不得手下人的性命?你平日里养着他们,不就是买他们的命的?你……”
“母妃,”白承路不耐烦地打断了沈妃的话,说:“儿子不是老五,没那么大的本事,能往宫里派第六第七个人。后宫这段日子被大内侍卫们看得有多死,母妃你比我更清楚。”
“安锦绣,”沈妃道:“是这个女人计划好的。”
“她计划了什么?”白承路说:“齐妃跑到御书房,之后父皇就连下了两道旨,一道让外祖他们完蛋,一道将母妃贬为了嫔,这跟那个安锦绣有什么关系?”
沈妃想说齐妃就是安锦绣的人,可是她自己转念一想,齐妃不会傻到什么都听安锦绣的指派,这种去世宗那里诬告的事,齐妃会听安锦绣的吩咐去做?事若不成,无子傍身的齐妃一定难逃一死,还会连累她身后的齐家,是齐妃想她死?沈妃想到这里,几乎将手里的绢帕扯烂。
“母妃,”白承路这时道:“外面都在传老五现在在江南,这事是不是真的?”
沈妃说:“我不知道。”
“这种时候了,你还要替他瞒着?”白承路发急道:“全京都城都知道的事了,你替他瞒着也没用了。”
“我真不知道!”沈妃将手中的绢帕往地上一扔,说:“你这是不信我的话吗?”
白承路看着面前地上被揪成了一团的绢帕,没好气道:“你这会儿沉不住气了?”
沈妃说:“这个时候了,你还让我心平气和吗?”
白承路就不想再跟这个母亲把话说下去,强忍着心里的烦闷道:“我跟客氏商量过了……”
“你别跟我提这个女人,”沈妃打断了白承路的话道。
“她是儿子的正妻!”
“你当初跟你父皇请旨的时候,我就说过,”沈妃跟白承路冷道:“你永远也别想我认这个女人当儿媳。”
“母妃!”
“就是她害了你!”
白承路揪着头发,说:“客氏怎么害了我了?”
“你看看我们如今,”沈妃说道:“出了事了,你弟弟不在京城,你妹妹被一个宫妃又打又骂,我也落到了这种地步,你能为我们做什么?你手上有东西能帮帮我们吗?”
白承路身子往后一仰,靠坐在了椅背上,沉默了半天,才跟沈妃道:“母妃,儿子的婚事就是为了替老五涨权势的?儿子就不能娶一个自己喜欢的女人?”
“喜欢的女人?”沈妃笑了一声,道:“你是皇子,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你以为正妻是什么?是让你恩爱的?正妻就是你的助力!你娶的不是一个女人,而是得到一个家族!客氏能给你什么?生儿育女?哪个女人不能为你生儿育女?别再跟我说什么你喜欢!”
白承路就觉得这个书阁怎么这么冷风嗖嗖,让他全身都发冷的。
沈妃没去看白承路的神情,小声道:“你弟弟如果在江南,那沈大夫妇死在来京的路上,那个小婢的家人还能跑到京城来告御状,这一定就是你弟弟在江南那里不顺了。”
白承路勉强道:“那个小婢的三哥是被老四的人带进京的。”
“是白承允?”沈妃双手揪在了一起,问道:“是白承允毁了我们沈家?”
“除了他,还能有谁?”白承路说:“这要是别人做的,怎么会是老四的人带着人进京的?儿子觉得沈大夫妻两个的死,十有**也是老四做下的!”
“没想到他竟是条毒蛇!”沈妃气极,跟白承路口不择言道:“这些你都知道了,你还能就在一旁看着?你怎么不去对付白承允?!”
白承路差点没气乐了,跟沈妃说:“我要怎么对付他?打他一顿还是干脆杀了他?要不是沈大的那个女人杀婢,这些事怎么会闹出来?”
“总要做些什么吧?”沈妃这会儿恨不得去吃白承允的肉,喝白承允的血,“你说你有什么用?”沈妃跟白承路道:“你就只能看着!”
“儿子跪在父皇的面前有用吗?”白承路面无表情地问沈妃道:“还是儿子去父皇的面前以死明志去?”
沈妃看着白承路,眼中渐渐落下泪来,放软了语气道:“我这会心乱,我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二殿下,我现该怎么办?没了沈家,你们兄妹三人又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白承路声音硬邦邦地道:“儿子一向没用,比不上老五,要不母妃你等老五回来?”
“他要是回不来呢?”沈妃抹着眼泪问白承路道。
“这个你可以放心,”白承路说:“上官勇从江南得胜还朝了,老五从江南回来,路上有上官勇照顾,什么人能杀得了他?”
沈妃说:“你能肯定上官勇是你弟弟这边的人?”
白承路不耐烦道:“儿子说什么母妃你都不信,那我们也没必要再说了,儿子这就走!”
“你就把我跟云妍扔在这里了?”沈妃问这个大儿子道。
白承路无奈道:“我也不能把你们两个接出宫啊。”
“你去找你弟弟的人,”沈妃稳了稳心神,跟白承路道:“既然是齐氏这个女人要对付我,那我们也不能放过他齐家!”
“老五的人怎么会听我的话?”
“你弟弟不在,他们当然要听你的!”
白承路看惯了沈妃尊贵端庄的样子,这会儿这个完全不讲理的沈妃,让白承路觉得自己以前看的是另外一个人。
“你要保住你外祖他们的命啊,”沈妃突然又跟白承路道,她这会儿脑子乱,说出来的话完全连不上。
白承路起身道:“母妃,你跟云妍安心呆在海棠殿,不管外面发生什么事,你们在宫里总归不会有性命之忧。不要再跟父皇闹,也不要再跟安妃斗了,一切等老五回京之后再说,如果老五那里已经有了安排,你一动坏了老五的计划呢?”
沈妃望着白承路,她就这样认了?这辈子从来没有栽过这么大的跟头,她就这么忍气吞声地认了?
“儿子去见父皇,”白承路道:“看看能不能求得父皇的心软。”
“你父皇的心什么时候软过?”沈妃带着哭音地笑了起来,“几十年的夫妻,我为他生儿育女,最后还是这样的下场,安锦绣年轻漂亮,我人老珠黄,你父皇哪怕偶尔能回头看看我也好啊,可是呢?一次也没有。”
“你方才明明说过,哪个女人不能生儿育女?”白承路这时说道:“母妃你说别人的时候,怎么就不想着自己呢?”
沈妃抬眼看白承路,有些不知道她当年为什么要生下这个一直跟她犯冲的儿子。
白承路给沈妃行了一个礼,转身就走,有的时候,他也会扪心自问,他上辈子一定不是什么好人,要不然这世上的女子这么多,他为何会偏偏投生到这个女人的腹中?
门外的走廊下,云妍公主一个人站在那里,半边脸颊红肿着,嘴角的血倒是洗干净了。
白承路看见了云妍公主,也当没有看见,目不斜视地从云妍公主的身边走了过去。
“二哥,”冷静下来之后,云妍公主后悔自己刚才说客氏的话了,声音懦懦地喊了白承路一声,希望这个哥哥能原谅自己这一次。
白承路却没停步,径直走出了这个院落。
书阁里传出重物落地的声音。
云妍公主推开了书阁的门,就看见沈妃把偌大的一张书案推倒在了地上,“母妃?”云妍公主顾不上负气而去的白承路了,跑进了书阁里,抱住了跪坐在地上的沈妃。
“没事的,”沈妃对云妍公主道:“等你五哥回来,我们就会没事了。”
453日落黄昏
安锦绣回到千秋殿,走到左花园偏殿的门前时,就听到里面一大一小正在背词,世宗说一句,白承意结结巴巴地学一句。安锦绣让跟在她身后的宫人太监们退下,自己站在门前不出声地听了一会儿。
“扑面征尘去路遥,香篝渐觉水沉销。……人历历,马萧萧,旌旗又过小红桥……”
父子两个在偏殿中,世宗不厌其烦地教了一遍又一遍,白承意老老实实地学了一遍又一遍。
安锦绣站在殿外,神情看着冷漠,但眼底透着一丝难言的情绪,有些时候,长久地跟一个人呆在一起,会让人分辨不出自己的情感,就像此刻,她听着世宗教白承意背诗词,声音黯哑,却带着疼爱,听着白承意稚嫩的童声,安锦绣会觉得岁月在这一刻也是静好。
殿门突然在安锦绣的面前打开了,白承意从殿里扑到了安锦绣的身上,大叫了一声:“母妃!”
安锦绣双手揽住了才及她双膝的白承意,看着打开殿门的世宗笑道:“圣上知道臣妾在门外?”
世宗摇头一笑,说:“你以为朕听不到你的脚步声?”
“臣妾的脚步声很重?”
“猫一样,重什么?”世宗将安锦绣的手一拉,说:“进来吧,听朕教儿子背词,很有意思?”
安锦绣牵着白承意的小手,跟着世宗步入偏殿之中,说道:“圣上比臣妾教的好,臣妾教了九殿下很多遍,九殿下就是记不住。”
“他才多点大?”世宗好笑道:“你还望他一夜成龙?”
安锦绣听了世宗这话后,吓了一跳,说:“成什么龙?圣上别说这样的话。”
世宗看一眼腻在安锦绣身旁的小儿子,道:“你怕什么?有朕在,谁敢伤他?”
安锦绣抱着白承意坐在了世宗的身旁,小声道:“臣妾知道,圣上一直在护着臣妾母子。”
世宗握着安锦绣的手,手指摩挲着安锦绣手上的血玉戒,道:“朕能护你多久就护你多久,等小九儿长大了,他自然也能替朕护着你。”
安锦绣从荣双那里能知道世宗的病情,知道世宗今年入冬之后,已经突然晕厥过去好几次了,视力也越发地差了。
“小九儿说他日后要当兵马大元帅,”世宗轻声跟安锦绣道:“你就这么希望儿子将来去沙场搏命吗?”
白承意这时从安锦绣的腿上爬到了世宗的腿上,拉着世宗的一只手左右晃着玩。
世宗也没嫌这个儿子跟他无礼,任由白承意把他的这只手当作了玩具。
一只麻雀也许是飞昏了头,从开着的窗飞到了殿中,落在窗前的地上。
“小鸟!”白承意跟世宗和安锦绣喊道:“父皇,母妃快看,小鸟飞进来了!”
白承意的声音惊到了想在这处温暖之地停歇一下的麻雀,灰羽的麻雀一下子又飞了起来。
殿中的三人都能听到这小麻雀扑棱翅膀的声音,三个人谁也没有说话,看着这只麻雀在殿中转着圈飞。
在殿中飞了两圈之后,这只小麻雀从开着的那扇窗飞了出去。
“哦,”白承意失望地拉着世宗道:“父皇,小鸟飞走了。”
世宗抱着白承意慢慢地走到了窗前,跟白承意一起看外面的飞鸟。
安锦绣懒懒地歪坐在坐榻上,看着站在窗前的父子两个,突然双眼一阵酸涩,心绪难安。
世宗抱着白承意站了一会儿后,就感觉双手无力了,只能将白承意放在了地上,回头一看,才发现安锦绣正坐在坐榻上拭着眼泪。
“紫鸳,”世宗冲殿外喊了一声。
紫鸳应声走了进来。
安锦绣将身子背了过去,不让紫鸳看到她的脸。
世宗命紫鸳道:“将九殿下抱出去玩吧。”
“父皇,”白承意抱着世宗的腿不想走。
“乖,”世宗道:“父皇有话要跟你母妃说,一会儿父皇陪你们用晚膳,好不好?”
“父皇不走?”
“嗯,父皇今天看着小九儿睡着后再走,”世宗冲着白承意笑道:“小九儿听不听话?”
“听话,”白承意忙伸手要紫鸳抱,说:“紫鸳姑姑,我们出去。”
紫鸳看了安锦绣一眼,见安锦绣始终背对着她坐着,只得给世宗行礼之后,抱着白承意走了出去。
世宗又慢慢地走回到坐榻旁坐下,将安锦绣揽进了怀里,说:“你这是怎么了?说哭就哭了?”
“不知道,”安锦绣这会儿已经擦干净了眼泪,望着世宗一笑,说:“臣妾方才就是心里难过,说不出来为什么。”
“傻丫头!”世宗笑道:“你是担心朕还是担心小九儿?”
“圣上,”安锦绣说:“你抱不动九殿下了,臣妾能看得出来。”
世宗此刻唯有苦笑了,他的力气一天不如一天,可能再过几月,又得瘫到床上去了。
安锦绣在世宗的怀里静静地呆了一会儿,突然又跟世宗说:“是九殿下长得太胖了,所以圣上才抱不动他了。”
对于安锦绣的这句自欺欺人,世宗哈哈一笑,说:“那小子爱吃甜食,你得管着他一些了,不然日后真吃成了一个大胖子,当不成兵马大元帅不说,连媳妇都讨不到。”
安锦绣低低地嗯了一声,没有被世宗逗乐。
“有荣双在,”世宗挑起安锦绣的下巴,看着安锦绣道:“朕一时半刻还死不了。”
“圣上会长命百岁的,”安锦绣说:“圣上不要再跟臣妾说这种话了。”
世宗用手梳着安锦绣的头发,默不作声了。
帝妃二人就这么坐着,从这天的午后一直坐到了天色昏黄。他们都猜不透对方的心思,不过这不妨碍这两人能坐在一起,看着窗外的天色一点一点地变暗,看着阳光一点一点地从窗外的枝头院角退去。
夕阳西下之后,京都城又开始落雨,世宗看着窗外的雨幕,跟安锦绣道:“朕很久没有这样坐过了。”
“江山为重,不是吗?”安锦绣低声道。
“江山?”世宗一笑,道:“是啊,江山为重。”
“圣上,奴才吉和,”吉和的声音终于还是从殿外传了进来。
世宗听到吉和的声音后,就叹了一口气,这个奴才一来,他这一下午的偷闲时光就算是过完了。世宗松开了揽着安锦绣的手,说了一句:“进来。”
安锦绣坐直了身体,理了理有些乱的发鬓。
吉和低着头从殿外走了进来,跪下道:“圣上,二殿下夫妇在千秋殿外已经跪了半天了,二殿下想求见圣上,奴才怎么劝,也劝不走。”
“他们跪在千秋殿外?”安锦绣站起了身。
世宗说:“与你无关,是朕下了旨,这几日都不见他的。”
安锦绣说:“可是这会儿外面在下雨啊。”
“让他滚出宫去,”世宗命吉和道:“他要是不想要脸面,朕就让大内侍卫把他扔出宫去,你让他自己选,是自己走出去,还是朕命人把他扔出去!”
“圣上,”安锦绣看着世宗道:“沈妃娘娘……”
“这宫里哪还有沈妃?”世宗打断了安锦绣的话道。
“沈嫔刚刚出事,”安锦绣马上就改口道:“这个时候二殿下与王妃一定心中不安,你见见他们,让他们安心也好啊。”
“朕让他们安心?”世宗道:“那谁来让朕安心?”
安锦绣叹气,说:“五殿下怎么没有进宫来?”
“他不在京城,”世宗说道:“你操心沈嫔做什么?”
“臣妾去海棠殿宣旨的时候,沈嫔晕了过去,”安锦绣说:“也不知道她到底做了什么错事。”
世宗拉安锦绣坐下,道:“她做的错事多了。”
安锦绣这时看了一眼躬身站在那里的吉和。
世宗说:“吉和退下。”
吉和忙又退了出去。
世宗看着安锦绣道:“你有话要说?”
安锦绣说:“圣上这样做好吗?”
世宗说:“有什么不好的?”
“她毕竟为圣上生了两儿一女,臣妾别的不懂,可是两位殿下和公主殿下今后要怎么办?”安锦绣问世宗道。
世宗说:“他们都大了,知道该怎么活。”
“那他们日后要怎么喊沈嫔?”安锦绣说:“还喊母妃?还是喊母嫔?宫里有这么个叫法吗?”
白氏皇族的规矩,后宫只有居妃位的女子才能养儿子,妃之下的女子就是生子,也只能记在妃位女子的名下,这也是为何顺嫔生了下白承英,白承英却要记在魏妃名下的缘故。
世宗听了安锦绣的话后,神情有些阴沉地道:“你什么意思?”
安锦绣说:“圣上罚她几天就算了,再不行就让她在佛堂里念上一年的经,这个贵妃之位还是还给她吧,不然两位殿下和公主殿下怎么办?”
世宗说:“朕今天才贬了她,明天就又让她复位?”
“皇家的事自然全凭圣上作主,”安锦绣说:“这事外人能管吗?”
“你不知道这个沈氏……”世宗说到这里猛地停住了,掩嘴咳了几声。
安锦绣等了半天,也不见世宗往下说,一边替世宗顺着气,一边说:“沈嫔她怎么了?东阳沈氏的事情臣妾也听说了,这事沈嫔在后宫里,她一定也不知情啊,这事要怪到她的头上吗?”
“沈家的水深,”世宗跟安锦绣道:“你想不明白就不要想了。”
安锦绣狐疑地看着世宗,说:“圣上不说,臣妾当然想不明白。”
“你要是真想小九儿日后从军,那朕明日就开始给他物色师父,”世宗跟安锦绣叉话道:“他真练上武的时候,你可不要心疼,那个时候你再跟朕因为心疼儿子哭,朕也不会理你了。”
安锦绣望着世宗眨一下眼睛,显然是世宗话题转得太快,让她回不过神来了。
454再留生机
“朕到殿外去见见老二夫妻两个,”世宗对着安锦绣的茫然无措,突然就想逃。
“圣上?”安锦绣跟着世宗起身。
“你在这里等着朕,”世宗把安锦绣又按坐下来,小声道:“你去见老二做什么?”
“您不要再发火了,”安锦绣跟世宗说。
“好,不发火,”世宗拍了拍安锦绣的手,让安锦绣放心后,走了出去。
千秋殿外,白承路与客氏王妃身后有太监给他们两人打着伞,但雨水从千秋殿高高的台阶上顺阶而下,将这两人跪着的地方淹成了一个小水洼。
客氏王妃跪在水中,时间一久,就感觉膝盖以下的部位没了知觉,身上也冷地打颤。
“你受不住就先回去,”白承路心疼道:“我来跪是我倒霉,她们对你又不好,你还来跪什么?”
客氏王妃摇摇头,轻声道:“妾身是为了爷,不为别人。”
白承路低下了头,双手微微颤着。
“只要爷无事,妾身就无事,”客氏王妃小声跟白承路道:“在祈顺,妾身除了爷还能指望谁?妾身不能让爷一个人跪在这里,不管怎样,妾身都要陪着爷。”
白承路无言以对,他对身旁陪他跪着的这个女子亏欠良多,想要补偿,也无从补偿。除非有一日他白承路可以成皇,让身边的这个女人母仪天下,让天下再也没有人敢视这个女人为蛮夷女子,只是他白承路爹不亲娘不爱,自己也没本事,他做不到。
世宗站在千秋殿的门廊里时,大雨滂沱,让台阶下跪着的两人身影模糊不清。
“父皇,”白承路看到世宗出来,忙就给世宗磕头道:“儿臣求父皇看在母妃伺候父皇多年的份上,饶过母妃这一回吧。”
客氏王妃也跟着白承路磕头。
世宗道:“此事轮不到你说话,你回府去吧。”
“父皇,母妃她究竟做错了什么?”白承路问世宗道:“儿臣总有权知道这个吧?”
世宗冷哼了一声,道:“东阳沈氏养不出好女儿来!”
“父皇,”白承路说:“沈氏一族远在江南,我母妃住在后宫多年,沈家之事怎么能怪到我母妃的头上?”
“照你这么说,是朕做错了事?”
“儿臣不敢,”白承路又冲世宗重重地把头往地上一磕,道:“父皇,儿臣只求父皇看在母妃伺候父皇多年的份上,求父皇饶了母妃这一回吧。”
“你从宫外偷偷往永宁殿,海棠殿送消息,”世宗说:“朕就不问你的罪了,沈嫔之事,朕自有打算,你带着客氏回府去。”
白承路说:“母妃在宫中受父皇责罚,儿臣怎么敢回府去过自己的日子?”
“那你要干什么?”世宗冷声道:“你也住进海棠殿去?”
“父皇!”白承路喊道:“您要逼死母妃吗?!”
白承路这一喊,把世宗的怒火喊上来了,儿子大了,麻烦事就这么一件接一件地找上了他。
“爷,”客氏在一旁小声喊了白承路一声,冲白承路摇了摇头。
白承路一个头磕在地上,没有抬起来。
世宗背着手在门廊里来回走了几步,额头上的青筋崩起老高。
安锦绣抱着白承意,远远地站在了前院的游廊里。
“父皇,”白承意喊了世宗一声。
“乖,”安锦绣把白承意的嘴一捂,说:“不要说话。”
白承意看看安锦绣,把头埋在了安锦绣的怀里。他年纪小归小,但是对于安锦绣的心情倒是能明白,知道这会儿自己的母妃不高兴了。
世宗回头看看与他隔了一个前院站着的母子二人,一想到自己去了之后,这母子二人该怎么办,世宗还是心烦。
白承允和白承英这时被一个小太监领着到了千秋殿的台阶下,沈妃出了事,他们也不得不来宫里一趟,沈妃与他们无关,但是世宗的心情他们还是要问的。
白承英看到白承路夫妻二人就跪在水洼里,大半个身子都湿透了,心下有些不忍,给世宗行礼问安之后,就说:“父皇,您还是先让二哥跟二嫂起来吧。”
“是他们不放过朕!”世宗说道:“要跪就让他们两个在这里跪死好了!”
白承允看着白顾路道:“你这又是何必?”
白承路也不抬头,就头触在雨水里,等着世宗给他一个答复。
“你这是在逼父皇吗?”白承允又道:“你忍心让二嫂陪着你一起这么跪着?”
白承允现在越说这样的话,白承路越火大,抬头就冲白承允道:“你闭嘴,我不用你假好心!”
客氏王妃在旁边拉着白承允,都没能拦住白承允的这句话。
白承英说:“二哥,你有话好好说,四哥又没有得罪你。”
白承路道:“你们都是好人,我谢谢两位弟弟的关心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白承允说:“二哥,你是不是对我有误会?”
“不敢,”白承路道:“四弟日后有了大出息,我还要指望四弟你高抬贵手呢。”
“爷!”
“二哥!”
客氏王妃和白承英同时开口喊白承路。
白承允则抬头看向了世宗。
世宗隔着雨幕,也看不清四子的样子,他这会儿心里突然又生了疑,齐妃对沈妃下手,能得到好处的人就是白承允,白承允这是把齐家也拉过去了?
“父皇,”白承英这时道:“您还好吗?”
“朕好不好,你们现在还在乎吗?”世宗好笑道:“怎么,今日进宫是来给朕问安的?”
世宗这么一说,白承允跟白承英也不敢站着了,一起跪下道:“儿臣不孝,请父皇治罪!”
“你们都是朕的好儿子啊!”世宗愤怒不已地喊了一声,这种事情不在自己手中掌控的感觉,让世宗有些心慌,近而让他抑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怒火。
台阶下跪着的三位皇子听到了世宗的怒声之后,还没怎么样,被安锦绣抱在手上的白承意却吓得大哭了起来。
世宗回头看看在游廊下大哭不止的儿子,神情缓和了一些。
安锦绣在白承意的小脸上亲了几下,小声哄了两句,在白承意不再大哭之后,才将抽抽噎噎地白承意交给了紫鸳,说:“带他去后殿。”
紫鸳也被世宗的那声大喊吓到了,抱着白承意就往后殿跑。
安锦绣冒雨走过前院,走到了世宗的身边,一脸担忧地看着这个在暴怒之中,脸上褪尽血色的帝王。
世宗当着众人的面,牵起安锦绣的手握了一会儿。
安锦绣说:“手这么凉,圣上还是加件衣吧。”
世宗摇了摇头,他这会儿心冷,穿再多的衣服也没用。
“要不让殿下们先回去,”安锦绣又说:“今天看来不是个能好好说话的日子。”
世宗道:“这事你别管了,回后殿看小九儿去。”
安锦绣低头看看自己被世宗握着的手,说是让她走,却又不松开她的手。
白承路这时把世宗拉着安锦绣手的举动看得一清二楚,他是烦沈妃,可是看到世宗跟安锦绣相处的样子,再想想沈妃在海棠殿里的样子,白承路就受不了,开口道:“父皇,我母妃年岁大了,比不了安妃娘娘,可是你与母妃的这几十年就真能全当不存在了吗?”
客氏王妃在一旁听到白承路愤怒之下的这句话后,心中就是一片绝望。
安锦绣往世宗的身后站了站,像是想躲避什么。
“没事,”世宗也不讲究当众要避嫌了,抱了安锦绣一下。
安锦绣往台阶下看了一眼。
世宗松开安锦绣之后,转身就冲台阶下的白承路道:“一口一个母妃,沈嫔是你的母妃吗?你把朕置于何地?”
台阶下跪着的三位皇子和客氏王妃就都傻了眼。
“父皇!”白承路惊觉不好,大喊了世宗一声。
世宗却语调飞快地道:“沈嫔身份低下,无法养子,现将二皇子白承路与五皇子白承泽记在倚阑殿齐妃名下,公主云妍记在芳华殿沈妃名下,吉和去请宗亲元老们到御书房,将他们的族谱都改了!”
安锦绣看着在阶下瘫软在雨水中的白承路,对于沈如宁来说贵妃变成嫔,痛苦是痛苦,可是这只能伤到沈妃的皮肉,只有让这个女人名下无儿无女了,沈如宁这个女人才能真正被打在地下,永世不得翻身了。哪怕白承泽日后成皇,他也只能封齐妃为太后,而沈如宁只能是一个太妃,这辈子也别想压到齐妃的头上去,凭着自己如今与齐妃的关系,就算将来天命难改,自己与上官勇也还能有生机在世。
“来人,”世宗命左右道:“带二皇子夫妇去倚阑殿给齐妃磕头。”
“父皇!”白承路惊怒之下,几乎想冲上台阶来跟世宗拼命。
“爷!”客氏王妃这个时候整个身子都扑到了白承路的身上。
“这不公平!”白承路冲世宗喊着:“父皇,我母妃……”
“给朕掌他的嘴!”世宗怒吼了一声。
“爷,”客氏王妃这时跟白承路耳语道:“你信我的话,这样对我们王府所有的人都好,真的,你信我的话!”
“客新妆!”白承路低吼着客氏王妃的名字。
“新妆不会害爷的,”客氏王妃扑在白承路的身上,死也不松手,跟白承路哭道:“这个世上谁都可能害爷,只有新妆不会害爷!”
听了世宗的话,要上来掌白承路嘴的太监看客氏王妃抱着白承路不放,没办法下手了,只能站着再等世宗的吩咐。
“圣上,”安锦绣拉一下世宗的手,冲着世宗摇了摇头。
“滚到倚阑殿去!”世宗冲白承路大声道:“别再让朕看到你!滚!”
455投桃报李
沈妃在海棠殿中再接到世宗的这道,夺走她儿女们的圣旨后,整个人都傻了,神情呆滞,连哭都不知道要怎么哭了。
云妍公主被几个御书房的嬷嬷硬押到了宋妃的芳华殿,云妍公主自是不认命,哭喊挣扎,冲着宋妃叫骂不休。
宋妃素来不喜云妍公主,冷冷地看着在自己面前疯子模样的公主殿下,命左右道:“把她给我按跪下。”
云妍公主还是要挣扎。
“快一点!”宋妃催了一声道。
一个芳华殿的老嬷嬷照着云妍公主的膝弯处踢了一脚。
云妍公主痛叫了一声,双膝被这老嬷嬷踢得弯起,被两个宫人趁势一按,就硬按在了地上。
“记到了我的名下,你日后就是我的女儿了,”宋妃说道。
“谁是你的女儿?!”云妍公主叫道。
“掌嘴,”宋妃道。
还是方才那个老嬷嬷上来,照着云妍公主的脸,声音不响,却力道很重地打了云妍公主两记耳光。
“你敢打我?!”
“再掌嘴。”
老嬷嬷就又打。
几番如此之后,云妍公主终于知道闭嘴了。她的脸本就在挨了白承路重重的一巴掌后,肿起二指多高,这不下十记的耳光挨过之后,云妍公主的这张脸整个都肿了起来,一双大眼睛也成了两道缝。
宋妃手里捧着茶杯道:“沈嫔教不好你,圣上将你交给我,我自然不能再像沈嫔那样娇惯着你,快要出嫁的人了,再这样下去,你只会丢了皇家公主的脸!”
云妍公主被打怕了,不敢再说话,却还是硬撑着在宋妃面前不肯掉下泪来。
“圣上派了五个在御书房当差的教习嬷嬷给你,”宋妃也不看云妍公主,自顾自地说道:“日后,我再听到你不服管教,叫骂粗鄙之言,跟奴才们动手,我一定还是要重重地罚你。”
“公主殿下,”一个教习嬷嬷这时在一旁跟云妍公主说道:“你快给养母请安吧。”
云妍公主梗着脖子不肯磕这个头。
“按着磕,”宋妃说了一句。
两个嬷嬷上来,把云妍公主的脖子往下按,硬压着云妍公主给宋妃磕了三个头。
云妍公主眼泪水在眼框里打转,却还是咬牙不肯让宋妃看到自己掉眼泪的样子。
宋妃看着云妍公主的样子,冷笑了一声,自己这一次重新被世宗想起,又解了禁足,这里面一定有安锦绣的功劳在。宋妃想着,自己虽然与安锦绣也曾经斗得厉害,但是这一次安锦绣投桃,她总得报李。云妍公主这个安锦绣的仇人落到了自己的手上,让云妍公主没有好日子过,想必安锦绣会乐意接受自己回赠的这个大礼的。
“娘娘,您还有吩咐吗?”教习嬷嬷看云妍公主磕了三个头后,宋妃还是不让云妍公主起身,便开口问道。
“堂堂一个公主,说话走路都不成体统,”宋妃却道:“连跪也跪不好,公主殿下,你面见圣上时,也是这样给圣上下跪请安吗?你这个人被沈嫔教坏了,一点也不知道知足,一点也不感激圣上之前对你宠爱有加的恩德,天天就只知道耍自己的小性子。”
云妍公主被两个嬷嬷按着脖子,没办法抬头去瞪宋妃。
“带她到廊下去,”宋妃说:“今天就先教教她怎么跪,跪不好就不要起身了。”
两个嬷嬷拉着云妍公主就往外走。
云妍公主这时能狠狠地瞪着宋妃了,只是还是不敢开口再骂宋妃。
云妍公主被拖出去之后,一个宋妃的贴身嬷嬷小声跟宋妃道:“娘娘,这位毕竟是公主殿下,您这样做,万一圣上那里怪罪,要如何是好?”
宋妃把手里的茶杯往茶几上一放,笑道:“你当她如今还是金枝玉叶?”
嬷嬷说:“娘娘的意思是?”
“别说她是公主,就算她云妍是皇子殿下,被圣上厌弃之后,她就什么也不是了,”宋妃说道:“你看着吧,圣上最多在她出嫁离宫之前再看她一眼。”
嬷嬷说:“奴婢只怕她记恨娘娘。”
“记恨?”宋妃不在意地道:“她记恨我又能如何?她要嫁的人是安元志,这可是安家的少爷,安家现在一力帮着安妃,我们的这位公主殿下嫁入安府之后,安家能待她多好?我听说安五少爷少年英俊,是前途无量的一个少年将军,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就凭云妍这样的一个臭脾气,安五少爷能喜欢她?”
嬷嬷叹气道:“奴婢也听说,公主殿下当着安妃娘娘的面,骂过安五少爷不得好死的话。”
“最后还不知道是谁不得好死呢,”宋妃道:“安家可不是什么行善积德的人家。”
一个御书房的教习嬷嬷这时又走进了暖阁里,跟宋妃道:“娘娘,外面天太冷,您看能否给公主殿下加一个炭盆?”
宋妃说:“让她跪舒服了,她能记住今天的教训吗?”
教习嬷嬷忙就应是。
宋妃又说:“芳华殿烧的炭也是要按份例去内廷司领的,去告诉公主殿下,圣上停了她所有的份例,日后她要学着过些节俭的日子了,芳华殿这么多的人,我这个养母不能只顾着她一个人。”
教习嬷嬷领命之后退了出去。
宋妃贴身的嬷嬷说:“娘娘,也不能真让公主殿下的身子垮了啊。”
“半个时辰之后,让她回屋去,”宋妃说:“我看她方才那副拼命的架式,我们的公主殿下身子骨好着呢,肝火也旺,就让她吹吹风,降降火气好了。”
云妍公主跪在暖阁外的走廊下,冻得瑟瑟发抖,这还是她第一次尝到挨冻的滋味,这滋味可真不好受,穿在身上的衣衫全都不起作用,连皮肉包裹之下的骨头都能感觉到寒冷。
教习嬷嬷从暖阁里出来,向云妍公主一字不落地转述了宋妃的话。
云妍公主牙关紧咬,公主的骄傲毕竟是被刻到了骨子里的东西,这骄傲让云妍公主不允许自己去向宋妃求饶,她宁愿等着白承泽回来。她的母妃说过,只要白承泽回来,她们的日子就会变好,云妍公主相信沈妃的这句话。
白承路和客氏王妃被押着去了齐妃的倚阑殿,白承路在客氏王妃又哭又求之下,给齐妃磕了三个头,算是认下了齐妃这个养母,随后就带着客氏王妃负气而去。
齐妃在白承路夫妻俩走了后,就命自己殿中的宫人道:“去千秋殿看看,看看圣上是不是还在那里。”
这宫人忙就领命去了,不一会儿跑回来,跟齐妃说:“娘娘,千秋殿的紫鸳姑姑说,圣上要在安妃娘娘那里用过晚膳再走。”
齐妃只能按耐住心中的不解,等在了倚阑殿里。
千秋殿里,安锦绣喂世宗喝了药,劝道:“出了这样的事,二殿下的心情一定不好,圣上您何必跟他计较呢?”
世宗躺在床榻上,这会儿头疼得说不出话来。
安锦绣伸手替世宗揉着太阳穴,揉了半天,看世宗还是眉头不展,停下手来说:“还是让荣大人来给圣上扎几针吧。”
“嗯,”世宗这会儿疼得受不了,只能答应了安锦绣的话。
安锦绣冲站在一旁的荣双招了招手。
荣双忙上前,先给世宗按了几个穴位,随即就在世宗的太阳穴上扎了一针。
吉和从殿外匆匆走了进来,看见荣双在给世宗针灸,也还是硬着头皮跟世宗说:“圣上,几位宗亲元老大人都到了御书房,您看?”
世宗冲吉和摇了摇手。
吉和说:“圣上,让宗亲元老大人们等着吗?”
世宗抿了抿嘴唇。
荣双道:“吉总管,圣上现在不能说话,您有话一会儿再问吧。”
世宗睁眼看向了安锦绣,将安锦绣的手又握得紧了些。
安锦绣附身到了世宗的身前,耳语道:“圣上是要让宗亲元老大人们,在御书房等着吗?”
世宗握着安锦绣的手摇了摇。
安锦绣想了想,说:“那是让他们按圣上的意思,把改二殿下他们玉碟的事办了?”
世宗这一回没有再摇手了。
安锦绣便看向了吉和,道:“吉和,你去跟宗亲元老大人们说,让他们按圣上的意思,将二殿下,五殿下,还有云妍公主殿下的玉碟改了。”
吉和忙说:“圣上,奴才遵旨,奴才这就去。”
安锦绣看着世宗说:“圣上,这事真就这样了?您不再想想?”
世宗摇了摇手。
“五殿下现在不在京城,就这么改了他的玉碟好吗?”
世宗冲安锦绣眨了一下眼睛。
安锦绣这才看着吉和说:“你去传旨吧。”
吉和往后退了三步,随后就转身快步走了出去,生怕世宗会改了主意一样。
等在御书房的宗亲元老们,听到吉和传的圣旨之后,一片哗然。云妍是个公主,白承路是个除非另七位皇子都死,否则就一定与皇位无缘的人,这两个人众人不怎么在意,只是这里面还关系到白承泽啊。
“圣上现在在哪里?”马上就有宗亲元老问吉和道。
吉和板着一张脸说:“圣上在千秋殿安妃娘娘处。”
“圣上就不来见我们?”
“众位大人这是要抗旨?”吉和问众宗亲元老道。
“你这个奴才……”有宗亲开口要骂。
吉和转身就走了,他不能给这帮人闹着要去见世宗的机会。
荣双花了一个时辰给世宗针灸,撤针之后,世宗的脸色好看了一点,荣双却是出了一身的大汗。
“去御书房看看,”世宗有力气说话之后,就命在一旁伺候着的太监道:“看看他们的事办得如何了。”
安锦绣说:“圣上,要是宗亲元老大人们不同意这件事呢?”
世宗冷道:“不同意就杀,朕现在不怕再多杀几个人。”
457自古烈女怕缠郎
韩约带着一队大内侍卫们进了宗亲元老们呆的御书房偏殿里,也不说话,只是往宗亲元老们的身边一站,将这些皇室老爷们围在了当中。
宗亲元老们看看韩约这帮人拎在手里,出了鞘的刀剑,心中有数了,他们若是还要再说三道四,白旭尧就能要了他们的命。对于一个举兵攻入京都城,靠兵变当上皇帝的人,亲兄弟的命都不在乎,他们这些宗亲元老的命,这个人又怎么会在乎?
韩约站了一会儿后,才道:“各位大人,圣上想知道你们的差事办得怎么样了?”
一位宗亲道:“这个要上太庙,告之白氏先祖后,才能改皇子殿下们的玉碟。”
韩约手往殿门一指,说:“那就由下官送各位大人去太庙,圣上的圣意是,这事今天之内一定要办完了。各位大人请吧。”
宗亲元老们站着还在犹豫的时候,大内侍卫们已经往前走了,刀尖剑刃离着他们是越来越近。
韩约站在一旁冷眼看着,随着苏养直现在被世宗当成了贴身侍卫用了之后,韩约虽然官位还未动,但手中的权是越来越大了。
宗亲元老们只能被大内侍卫们押着,冒着大雨,离开皇宫前往了京都城北的太庙。
世宗在听了吉和来报,说宗亲们已经去了太卯后,就昏沉沉地在千秋殿的这间偏殿里睡了过去。
“父皇!”白承意被紫鸳抱过来看世宗,看着世宗睡在床上,张嘴就大声喊世宗道。
“嘘,”安锦绣忙把白承意一抱,说:“父皇睡着了,九殿下不要吵到父皇。”
“母妃,”白承意说:“为何天才黑,父皇就要睡觉了?”
“因为父皇累了啊。”
“为什么父皇会累?”
安锦绣看着世宗目光复杂,小声道:“因为江山太重了。”
白承意不明白安锦绣这话的意思,在安锦绣的怀里呆了一会儿后,跟安锦绣说:“承意帮父皇?”
“那也要等九殿下长大啊,”安锦绣笑了起来,摸着白承意的小脑袋说道。
白承意说:“母妃,承意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安锦绣抱着白承意没有说话,就算日后白承意长大成人,她也不想她的这个儿子染指这个这谓的江山。
白承意在安锦绣的怀里又腻歪了一会儿,小孩子到底静不下来,又跟安锦绣说:“母妃,父皇今天教了承意一首鹧什么天哦。”
安锦绣笑道:“什么鹧什么天?是鹧鸪天,小傻瓜。”
“鹧鸪天,”白承意说:“母妃承意背给你听啊。”
世宗睡在床上,半睡半醒之间,听着小儿子跟安锦绣背诗词,偶尔背不出来了,安锦绣就小声教一遍,听着这两个声音,世宗渐渐平静了下来,人过中年之后,娇妻幼子,也是人生的一桩美事不是吗?世宗心中喟叹,除却江山,这母子二人于他而言,亦是不能丢弃的珍宝。
帝宫之外,两位皇子一位公主一日之间变更了玉碟,让祈顺朝野上下俱都愕然,感觉这是皇家要变天之兆,更有五皇子一党个个惊惶不安,不知道这是不是意味着自己的主子被世宗彻底厌弃了,那他们日后还有什么前程可言?
帝宫之中,还是一如往常的沉寂安静,但暗地里也是暗流涌动,人心不安,在这个时候,谁也没有办法做到心如止水。
唯有千秋殿的这间偏殿里,将殿外的这些纷扰都屏蔽在外之后,气氛如同寻常百姓家,平淡却也温馨。
白登在这天宫门快要落锁之时赶到了宫门外,还没来及请见沈妃,就听到了这个让他魂飞天外的消息。“这,这是真的?“他还不相信,问跟自己透露消息的这个御林军道。
这位御林军冲白登摆了摆手,不肯再说了。
白登手里的雨伞一个没拿住,掉在了地上,大雨浇在他的身上,让这个五王府的总管太监相信,他这会儿不是在作梦。
韩约带着人从太庙回来,远远地就看见一个身着便装的人站在宫门前,等马到了近前一看,认出这个人是白承泽身边最得用的太监。
白登看到了韩约后,下意识地就要躲。自家主子出的这些事,白登知道一定是京城里的哪位大人物干的,京城里的权贵白登现在是一个也不敢信了,韩约是安锦绣的人,天知道安锦绣是不是就是那个罪魁祸首?这个韩约也说不定就是帮凶!
韩约却假装没看见白登躲闪的动作,下了马,替白登捡起了掉在地上的雨伞,递到白登的手上,说:“我还道是谁呢,这不是白登总管吗?你这是要进宫?”
“不,不是,”白登勉强冲韩约笑道:“只是离开京城久了,来宫门这里看看。”
“哦?”韩约说:“五殿下回京了吗?”
白登目光往旁边看。
韩约就笑,说:“白总管还不知道了吧?五殿下离京之事现在京城里没人不知道了,圣上亲口说出来的,你就不必再替五殿下瞒着了。”
圣上亲口说的?白登吃惊地张大了嘴,他主子明明是奉命秘密前往江南的啊!
“你现在要见宫里的主子,”韩约说:“除了圣上外,你也只能见安妃娘娘了,白总管,你要我替你去千秋殿通报一声吗?”
“不,”白登忙就摇头道:“五殿下还有些日子才能回来,我比五殿下先出发了好些日子呢。”
“这样啊,”韩约说:“那白总管您请吧,我就不与你多说了。”
白登看韩约松口让他走了,转身就跑。
韩约看着白登跑走了,回头再看一眼那个方才站得离白登最近的御林军。
这位御林军吓得不敢抬头。
韩约冷哼了一声,带着自己的手下从小门进了帝宫。
“大人,”有机灵的手下走到了韩约的身后,小声道:“您有吩咐?”
“方才跟白登说话的人,全都赶出去,”韩约道:“天亮之后,不要让我再看到这些人。”
“是,”这个手下忙就往御林军的驻地跑去了。
韩约也没回休息的地方把湿透了的衣服换一下,让手下们回去休息了,自己带了两个人到了千秋殿的殿门外。
守在千秋殿门前的大内侍卫们一看韩约到了,为首的一位忙就迎了上来,说:“大人,你来复命吗?”
“我听说圣上还在千秋殿没有回去,”韩约说:“替我进去通禀一声吧。”
忙就有大内侍卫跑进了千秋殿去。
韩约问自己的这个手下道:“我走了之后,还有人来千秋殿吗?”
“没有了,圣上在里面休息,没人敢来打扰,”韩约的这个手下说:“大人,两位皇子殿下的玉碟真的改了?”
“圣上的圣旨在那里,这还能有假?”韩约说:“你小子不要命了?不该问的不要问,我之前是怎么教你们的?”
这个大内侍卫忙就不敢再说话了。
不会儿,紫鸳站在了殿门里,看着韩约说:“圣上让你进去见他。”
大内侍卫们一看是紫鸳出来带韩约进去,脸上或多或少的都带上了一些要看好戏的神情。
韩约如今也算是天子近臣,宠妃的亲信,本身出身也不差,不知道有多少豪门权贵想把这个王老五变成女婿,只是韩约到了现在也还是巴着千秋殿里的这个紫鸳不放,惹出了不知道多少闲话,有说韩约是情痴的,也有说韩约用心险恶,想借着紫鸳抓着安锦绣的宠信的,韩约对于这些闲话一概不理。
紫鸳看着韩约走到了自己的跟前,小声说:“怎么湿哒哒的就来了?你出去没有穿蓑衣吗?”
韩约说:“你让这帮人看戏吗?我们边走边说。”
紫鸳看看韩约身后的大内侍卫们,噘了噘嘴,一脸不高兴地转身,领着韩约往千秋殿里走。
韩约跟在紫鸳身后走着了,才小声道:“你方才那话是关心我,还是心疼我?”
“别瞎说!”紫鸳回头瞪了韩约一眼。
韩约走得又靠近了紫鸳一些,说:“那你是什么意思?天下着大雨,我身上能不湿吗?”
紫鸳说:“你不会穿蓑衣?”
“出去办差穿蓑衣?”韩约说:“你当我是文官大老爷?”
紫鸳感觉自己再一次在韩约的面前犯蠢了。
韩约看紫鸳不说话了,就说:“所以你还是心疼我了?”
“你能正经点吗?”紫鸳猛地一停步,回头瞪着韩约道。
韩约伸手在紫鸳的背上轻轻推了一下,说:“我们也算是老夫老妻了,我在你的面前还要正经吗?”
紫鸳飞快地看四周,真怕韩约这句作死的话被人听了去。
自从上一回跟紫鸳在一张床上呆过之后,韩约在紫鸳的面前就彻底不管不顾了,袁义再好也不可能跟紫鸳做成夫妻,韩约现在就记住了一句话,自古烈女怕缠郎,他就死皮赖脸地赖上了这个丫头。
紫鸳望着韩约红脸,韩约一耍无赖,她就拿这人没办法了。
“走啊,”韩约说:“你想让圣上等着我这个小人物?”
紫鸳把头一低,脚步走得飞快,领着韩约往左花园的偏殿走。
韩约到了偏殿门前后,有伺候在殿外的小太监进殿去给韩约通禀。
紫鸳看看顺着韩约的头发流到脸上的雨水,最终还是没能狠下心肠,偷偷递了个手帕子给韩约,说:“把脸擦擦。”
韩约用紫鸳的手帕擦了擦头脸,擦完了也没把这手帕还给紫鸳,揣自己的兜里了,跟紫鸳小声道:“你迟早是我的人!”这话说完之后,韩约满意地看着紫鸳又红了脸,安锦绣每次都会让紫鸳出殿来迎他,光凭这一点,韩约就有这个自信,这个丫头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457帝王的算计
韩约见到世宗之后,跪在地上把宗亲元老们在太庙改白承泽三人玉碟的事,跟世宗说了一遍。
世宗半躺在坐榻上,说:“他们这一次说了朕什么?”
韩约说:“臣不敢说。”
世宗道:“说!”
韩约说:“宗亲元老大人们说,圣上这事做的太突然,欠了些考虑。”
“就这个?”
“是。”
“他们说的话,要比你说的难听很多吧?”世宗冷笑道。
韩约跪在地上不敢抬头,说:“有些话臣不敢说。”
“平身吧,”世宗道:“这帮人,朕这些年让他们的日子过得太好了!”
“又生气?”安锦绣这时在一旁道:“圣上,荣大人方才还在跟您说,气大伤身!”
“朕跟他们生什么气,”世宗说:“朕没那么大的气性。”
“圣上,”韩约这时又跟世宗道:“臣方才在宫门前看到白登了。”
“白登?”世宗说:“看来他主子回来了。”
韩约说:“臣也问过他了,他说五殿下要再过些日子才能回京。”
世宗挥手让韩约退下。
安锦绣递了杯水到世宗的嘴边。
世宗就着安锦绣的手喝了一口水后,小声道:“如今连一个奴才都是满嘴的谎话了!”
安锦绣说:“圣上今天才改了五殿下的玉碟,白登对五殿下忠心,自然不敢跟韩大人说实话。”
“他怕韩约什么?”
“韩大人是在宫里当差的人啊,”安锦绣说:“我那时从沈妃,沈嫔那里听说过,白登可是个机灵的奴才。”
世宗冲安锦绣摆了摆手,说:“朕得回御书房去了,你带着小九儿早些歇息。”
“圣上还要见朝中的大人们?”
“皇室出了这么大的事,朕怎么能不跟三公六卿们说一声?”世宗道:“把话说开了,也省得那些人胡思乱想了。”
安锦绣叹气道:“今天这事,臣妾到现在都觉着像在梦里呢。”
世宗揽上了安锦绣的腰身,道:“这话怎么说?”
“两位皇子殿下啊!”安锦绣说:“这玉碟说改就改了,他们自己都成家立业了,就这样认了齐妃娘娘当养母?”
“他们是朕的儿子,”世宗说:“朕杀了他们都行。”
安锦绣身子抖了一下。
世宗拍拍安锦绣的手,说:“你怕什么?朕不厉害点,如何护住你和小九儿?儿子长大了,一个个都想爬到朕的头上了,朕能让他们如愿吗?”
“你们是父子啊,”安锦绣说。
“父子?”世宗一笑,说:“朕走了,你听朕的话,带着小九儿早些睡。”
安锦绣起身,伺候世宗又加了一件外袍,扶着世宗坐上了步辇。
“跟小九儿说一声,”世宗到了千秋殿的大殿门前,跟安锦绣说:“朕这一次跟他这个小人儿失言了,下一回朕来哄他睡觉。”
安锦绣弯腰,替世宗把披风的带子又系了系,小声道:“他现在不要人哄着睡觉了,九殿下是懂事的,知道圣上没有多少时间陪他。”
“你也是个懂事的,”世宗的手在安锦绣的脸上又拍了拍。
安锦绣望着世宗一笑,随即又叹了一口气。
韩约带着人护卫着世宗走了。
安锦绣站在殿门前看着世宗走远,才带着人回殿中。
“主子,要落锁吗?”袁章跟在安锦绣的身后道。
“再等等吧,”安锦绣道。
等安锦绣回到她喜欢呆着的花厅后,没等上半盏茶的工夫,齐妃就到了。
“恭喜齐姐姐了,”安锦绣看到齐妃后,就笑着恭喜齐妃道。
齐妃往安锦绣的身旁一坐,说:“你别跟我说风凉话了,我到现在这心还在砰砰乱跳着呢,快要急死了!”
安锦绣说:“多了两位皇子殿下傍身,这对齐姐姐是好事。”
“好事?”齐妃说:“你没在跟我玩笑?”
“那你在怕什么?”安锦绣问齐妃道。
齐妃说:“是我将沈如宁那个女人告倒的,圣上却让她的儿子做了我的儿子,这叫什么事?”
“沈如宁一个嫔,怎么能名下有子?”安锦绣说:“圣上这么做,也是合乎祖宗规矩的。”
“可这人为什么是我?”齐妃跟安锦绣急道:“圣上是不是对我也……”
“没有,”安锦绣没让齐妃把这话说完,“下午时我在场,那个时候圣上气急了,可能也没多想,贵妃中,也就齐姐姐膝下荒凉了,所以才得了这两个儿子。”
齐妃苦笑道:“你就跟我说笑吧,这要是两个小皇子,我还能开心,两位皇子都这么大了,还是沈如宁一手生养大的,我在他们的眼里算什么?仇人啊。”
“仇人?”安锦绣说:“就算是仇人又怎么样?跟齐姐姐你说句诛心的话,日后就是五殿下入了圣上的青眼,齐姐姐也是正儿八经的太后娘娘,沈如宁一辈子得被你管着,你怕什么?”
“不受皇帝待见的太后娘娘?”齐妃说:“新皇要弄死我,还不是动动手指的事?”
“就算他是皇帝也不能不孝,”安锦绣说:“只要齐姐姐自己小心着些,谁能害得了你。”
“这,”齐妃想了想安锦绣的话,说:“这么说来,这对我真的是好事?”
安锦绣给齐妃倒了杯热茶,说:“是好事,你就不要乱想了。”
齐妃把安锦绣的手一抓,说:“五殿下真的能成皇?”
“这我怎么能知道?”安锦绣说:“这话你也能问得出口?我要是有坏心,你要怎么办?”
“我能有什么被你害的?”
“难说,”安锦绣说:“你可是要做太后娘娘的人。”
齐妃说:“真是五殿下?”
“就算不是他,你有子傍身了,日后不当太后娘娘,你也老有所依,你还怕什么?”安锦绣说:“只是有一点,你不能帮着五殿下在宫里兴风作浪,犯了圣上的忌讳,谁也救不了你!”
“我帮着五殿下?”齐妃冲安锦绣翻白眼,“为了沈如宁他不亲手掐死我就不错了,安妹妹,你当我能跟五殿下处出母子亲情来?这事说破大天去也没人信的。”
“我就是提醒你一句,”安锦绣笑了起来,说:“不管前朝闹成什么样,你都不要去问了,安心呆在倚阑殿,反正有儿子,你日后就不用犯愁了。”
“都说是仇人了,他们能孝顺我?”齐妃问道。
“一个孝字压在头上,他们不敢不孝顺你,”安锦绣认真道:“只是你不能再找沈如宁的麻烦了。”
说到如今的沈妃,齐妃的脸上才有了笑容,道:“我还真想去海棠殿看一眼,看看这个贱人现在的样子。”
“有什么可看的?”安锦绣说:“凭着沈如宁的性子,她就是陷在泥潭里,浑身泥泞了,她也不会让你看她的笑话的。”
“到了现在,那个女人还能依仗什么?”齐妃一听安锦绣这话就急了。
沈妃的依仗自然还是白承泽,只要白承泽日后能成皇,她就是不能当太后,也能被白承泽当太后尊养着。安锦绣看着坐在自己身旁捧着茶杯喝茶的齐妃,提醒世宗要将白承泽三人从沈妃名下过继出去的时候,她就知道齐妃是世宗唯一能做的选择。
都知道是齐妃告状之后,沈妃才失了贵妃之位,近而又失了两子一女,齐妃对于白承泽三兄妹来说,就是害母的仇人。把这几个人绑在了一起,世宗就不用担心自己的后宫里,再多一个为了儿子成皇而谋算他的女人。齐妃成了白承泽的继母,白承允再疯也不会想着再将齐家视为帮手,这样一来,世宗也就不用担心白承允的势力过大,近而威胁到他的皇权了。
一箭双雕,安锦绣在心里说了一句。不过世宗的安排,对于齐妃来说倒是好事,至少让这个女子日后能有所依仗,她安锦绣也有多了一条后路,对沈妃一家人残忍的事,对她与齐妃却是两个人都有好处。
“对了,”齐妃喝了两口茶后,又问安锦绣道:“云妍公主怎么会归到宋妃的名下去的?”
安锦绣望着齐妃笑道:“你还真是贪心,得了两个儿子了,你还想再要一个女儿?”
齐妃呸了一声,说:“云妍那样的,送我我也不要啊!”
“那你问她做什么?”
“就是想不明白圣上的心思。”
安锦绣说:“今天这茶怎么样?”
“啊?”齐妃愣了一下,低头看看手中的茶,说:“你又换了一种茶?”
“没有,”安锦绣说。
齐妃说:“没有,你问我这茶做什么?还不是跟平常一样吗?”
安锦绣笑,说:“我就是随口问问。”
齐妃捶了安锦绣一拳,被安锦绣这么一说,齐妃的心情好了不少,至少没下午看着白承路夫妻两个,跪在她面前磕头那会儿慌张了。
安锦绣却是心里装着事,不好跟齐妃说。把云妍公主归到宋妃的名下,在安锦绣想来,一是世宗不想让齐妃太招人眼,二是世宗打算放白承舟出府了,三是云妍公主是要嫁与安元志为妻的,大皇子跟安元志有仇,这样安家与白承舟不会交好,也就不存在因为宋妃做了云妍公主的养母,白承允通过白承舟拉拢安家的可能了。那么片刻的工夫,世宗就已经将这些得失计算清楚,毫不犹豫地就下了圣旨,这种帝王心术,安锦绣现在想来也还是心有余悸。
“承意呢?”心情放松下来之后,齐妃有心情问白承意了。
“早就睡下了,”安锦绣笑道:“你今天来迟了。”
“圣上在你这里,你能高兴我来?”齐妃取笑安锦绣道:“你这话也就是嘴上说说的吧?”
安锦绣笑着握住了齐妃的手,说:“不管怎样,还是要恭喜你,圣上总算对你有心,日后就不要再想着八殿下度日了。”
458甜枣
齐妃与安锦绣说了足足一个多时辰的话后,才被安锦绣送出了千秋殿,来的时候忧心忡忡,走的时候倒是心安理得了。
安锦绣送走了齐妃,再回小花厅之后,在齐妃面前还能挂着笑容的脸阴沉了下来,跟跟进来的紫鸳道:“你去找一下韩约。”
“又要我去找他?”紫鸳不乐意道。
安锦绣说:“我不是让你找他谈情说爱的。”
紫鸳看看安锦绣的神情,小声说:“又出事了?”
“让韩约派个亲信去朱雀大营找庆楠,”安锦绣道:“请庆楠派人跟着白登出城去寻五殿下,见到五殿下之后,就跟他说,白登在宫门前说他要过些日子才能回京的话,圣上已经知道了,让他自己看着办。”
紫鸳望着安锦绣发呆。
安锦绣说:“还有,让庆楠要派一个他信得过的人,这事不能让旁人知道。”
紫鸳说:“主子,你这是,这是又要帮五殿下了?”
安锦绣说:“我有我的打算,一时半刻跟你说不清。”打了白承泽几记重重的闷棍之后,总要给一个甜枣才行,这样才能让白承泽回京之后,找不到她安锦绣的头上来。
紫鸳说:“那这事让韩约派个人去办不就行了?干嘛要去找庆楠?”
安锦绣说:“现在盯着韩约的人多,这事还是由庆楠去做的好。”
“庆将军能帮主子这个忙吗?”紫鸳担心道:“他又不知道主子是谁。”
“他不知道我是谁,可是将军临走前,一定会拜托他照看我的,”安锦绣说:“你把我方才的话,再跟我说一遍。”
“主子你还怕我记不住?”
“你的脑子我现在信不过。”
紫鸳只得把安锦绣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安锦绣听紫鸳说的没出差错,嗯了一声,说:“你让韩约转告庆楠,在见到五殿下之前,不要惊动白登。”
“知道了,”紫鸳说:“主子你还有吩咐吗?”
“我哪里敢吩咐你啊,”安锦绣冲紫鸳一抱拳,说:“劳烦紫鸳小姐了。”
“又哄我,”紫鸳白了安锦绣一眼,转身要跑,却又想起了什么,问安锦绣道:“那个白登还在城里吗?他要是已经出城了怎么办?庆将军那里再派人也追不上他了啊。”
“他在宫门前那会儿,天色已晚,”安锦绣说:“等他再回府,城门就关了,让庆楠连夜派人,就等在四城门口,明日一早,白登一定会出城寻他的主子去。”
紫鸳这才冲安锦绣点了点头,跑了出去。
安锦绣在紫鸳走了之后,扭头看窗外,雨势还是未减,窗外园中的花木在大雨中东倒西歪,冬天本就是草木凋零的时节,大雨这么一下,更让人觉得这些花草树木在垂死挣扎,没了生机。
紫鸳一路带着小心地跑到了韩约休息的屋里。
韩约这会儿洗完了澡,手里拿着一个白面馒头吃着,双腿还泡在一盆热水里。
紫鸳一看韩约的这个样子,就好笑道:“你怎么这样?洗脚还吃东西?”
韩约看见紫鸳跑进来了,也不动弹,说:“正好我想喝水呢,去给我倒杯水。”
紫鸳说:“自己倒。”
韩约说:“你没看水里泡着花椒吗?今天淋了雨,我这是在泡脚驱寒呢。”
“身子不舒服了?”紫鸳走到了窗下的茶几旁。
“就是怕会生病,才泡泡的,”韩约说:“我现在可不敢倒下。”
紫鸳拿起放在小炉子上热着的小铜壶,给韩约倒了一杯热水,送到了韩约的跟前。
“我手脏,”韩约说:“伺候我一回吧,紫鸳姑姑?”
“事儿多!”紫鸳嘴里骂着,手上还是把茶杯送到了韩约的嘴边,喂韩约喝了几口水,再看看韩约手上的馒头,说:“你晚上就吃这个?”
“宫里哪有人为我们这些人准备饭呢?”韩约叹道:“这一回知道我的日子也过得不好了吧?”
紫鸳撇撇嘴,说:“主子有事让你去办。”
“什么事?”韩约本来还能再逗紫鸳几句,听紫鸳这么一说,正经了起来。
紫鸳把安锦绣的话跟韩约说了一遍,叮嘱韩约道:“千万别把话传错了啊。”
“主子这是想两边都占着好啊,”韩约说道:“知道了,我这就让人去办。”
“那我走了,”紫鸳把茶杯放到了韩约坐着的床边上,扭头就要走。
“等一下,”韩约说:“我手巾忘拿了,你再替我拿一下吧。”
紫鸳看看韩约泡在水里的脚,走到了韩约指着的地方,突然反应过来,冲着韩约道:“你让我给你拿洗脚布?!”
韩约说:“反应过来了?怎么突然变聪明了?”
“混蛋!”紫鸳跺脚骂了韩约一声后,推开虚掩着的门就跑了出去。
韩约在屋里傻笑了一会儿,反正每回把紫鸳逗得跳脚之后,他就能高兴一阵子,这要是说出去,旁人又要说他韩约是个脑子不正常的,可是韩约就是能乐此不疲。
庆楠这个时候在朱雀大营里,已经是朱雀大营主将何炎的得利副将之一了。在自己住着的营房里,见到韩约派来的人后,庆楠一时半刻还反应不过来。他在朱雀大营里呆着,这么长时间了,从他听到的消息里,帝宫里的主子们一直都是斗得厉害,只是安妃娘娘一直也没有找过他,这让庆楠都产生了一种错觉,他大哥那日那么郑重其事的交待,其实只是随嘴一说,就没指望他当真。
韩约派来的亲信看看庆楠的样子,没敢把要说的话说出来,跟庆楠说:“庆将军,您有听到在下的话吗?”
庆楠背着手,在这位的面前来回走了两步,说:“既然是千秋殿吩咐下来的事情,你说,我听着。”
“那您?”
“嗯,”庆楠说:“那位主子的事情,我一定能替她做到。”
来人这才把韩约要他带的话,一五一十地跟庆楠说了一遍。
庆楠听完之后,觉得这不是什么难办的事,跟来人大手一挥道:“这事不难办,你回去跟韩大人说,我知道了,这就派人去办。”
来人说:“还请将军做这事时,务必小心,不要让人盯上了。”
庆楠从兜里拿了赏钱给来人,笑道:“放心,我做事有分寸,一定不会误了那位主子的事的。”
来人谢了庆楠的赏后,急匆匆地走了。
庆楠不敢耽搁,在韩约派来的人走了后,就叫了四个自己从卫**带到朱雀大营的亲信来,把事情交待了一遍,说:“你们四个就分守在四个城门口,那个叫白登的太监出了城后,你们就偷偷跟上去,别让他发现了。”
四个人一头。
庆楠说:“知道这个太监长什么样吗?”
一个校尉说:“五王府里的大管家,京城里的人谁不认识他?”
庆楠说:“妈的,老子以前就不认识他。”
这校尉说:“以前将军你不是还没混到这一步吗?”
“都滚吧,”庆楠说:“难得有人请我帮忙,你们不管是谁跟了这个太监,都不能把事情办砸了,否则我就没脸见人了。”
四个亲信对于庆楠的话不敢儿戏,领了命后,回到自己休息的地方,把身上的军装一脱,换了身平常的衣服,出了朱雀大营,分头往四个城门去了。
庆楠坐在房间里喝闷酒,想着上官勇和卫**里的那些兄弟,他听说了这帮人在江南大胜的消息,就是不知道这帮人什么时候能回来。
第二天天色刚亮,京都城四城的城门还没开,白登就已经等在了南城门下,等城门开了后,便一马当先第一个出了城门。
守在南门的这个校尉,忙也打马跟在了白登的身后。
白登这会儿是心急火燎,白承泽因为受伤,这段日子身体不好,白登也不知道自家主子在得知沈妃被贬,他们兄妹三人都被改了玉碟之后,能不能受的住。
白登骑着的是五王府里养的好马,这就苦了跟在他身后的校尉,不敢跟得太近怕被白登发现,骑着的马还不如白登的快。所幸白登没被白承泽带着在军中历练过,骑着的马虽然足以日行六百里,但他人受不了,每两三个时辰后就要歇一下,这才让跟在他身后的这位校尉没跟丢了人。
两个人一前一后,离了京都城跑了一天一夜之后,到了京都城六百余里外的三塔寺。
白登进了寺门,就有伺候在白承泽身边的人迎了上来,惊讶道:“白总管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白登喘着粗气说:“我看到你们留在寺外的标记了,爷呢?我有急事要见他。”
这侍卫说:“爷病了,这会儿正在客房休息。”
白登忙问道:“爷的伤势加重了?”
“宫里的事,爷知道了,”这侍卫小声道:“这事我们刚到这里,就听来寺里上香的香客说了,爷当时就不好了。”
白登摇头,说:“你带我去见爷吧。”
白承泽这会儿躺在三塔寺最好的一间客房里,沈家无救的事情,他有心理准备,只是沈妃被贬为了嫔,他与白承路被记到了齐妃的名下,这两件事让白承泽再坚强的心智也接受不了。当着那几名香客的面,他还能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开,走到无人之处,一口血吐出,伤口随即也崩裂了,竟是让他一下子卧床不起了。
白登进到客房后,喊了白承泽一声爷后,就哭开了。
白承泽无力道:“哭什么?我死了?”
白登说:“爷,怎么会出这种事呢?”
白承泽也很想知道,他只是去了一趟江南,无功而返不说,他的处境怎么会就变成这样了?
459皇家子弟多自扰
白承泽被白登哭得心烦,张嘴要让白登闭嘴的时候,侍卫长在门外道:“爷,从京城来了一个人要见爷。”
白承泽说:“什么人?”白登自己跑了来,这个人就不可能是五王府的来人了。
侍卫长在外面说:“他不肯说。”
“会不会是京里的哪位大人派人来了?”白登在一旁抹着眼泪道。
“废物!”白承泽却小声骂道:“你让人跟了一路,竟然都不知道?”
白登又被吓住了,一想是啊,他能看懂府里人留在寺外的标记,来的这个人怎么能看的懂?“奴才该死!”白登跪在白承泽的床边地上磕头,这种时候自己再犯下这种错,这个主子还能再让他活吗?
白承泽从床上半坐了起来,不耐烦地道:“滚出去,让这个人进来。”
白登说:“爷,这个人不知道是什么来路啊。”
白承泽看一眼白登,觉得这个奴才是越发的蠢了,“他要是来杀我的,会这么正大光明的求见?”
白登被白承泽一眼看得全身发凉,忙从地上爬起来,跑了出去。
白承泽披衣下床,不管来人是谁,他都不能让外人看到他病弱的样子。
“爷,”门外不会儿的工夫后,又传来了白登的声音,说:“人带到了。”
白承泽在坐椅上坐下了,语调平淡地道:“让他进来。”
白登忙就把门一推。
校尉从门外走了进来,一进屋就闻到了一股药味。这位也是行伍多年,这股药味里,他别的分辨不出来,但是伤药的那股味道,他是一闻就闻出来了。
白承泽打量一眼这个校尉,脸上是风吹日晒之后的黝黑,手上虎口处生着老茧,走路脊背挺得笔直,虽然身着便装,可是脚上穿得却是一双军靴,这个人一看就是军中之人。“你是什么人?”白承泽问道,在京城的驻军里,还没有哪个将军跟他的关系能亲厚到派人给他送信来。
这个校尉把头一低,默不作声地跟白承泽行了一礼。庆楠吩咐过,不能让五皇子知道他们的身份,所以这个校尉行了礼后就不吱声了。
白承泽看这个校尉不肯说,便也不强问,说:“你来找我何事?”
校尉这才道:“有人让小人给五殿下带话。”
白承泽说:“什么话?”
校尉说:“白登总管前日在宫门前,说五殿下还要有些日子才能回京的话,圣上已经知道了,请五殿下好自为之。”
白承泽手捂着突然又生疼的伤口,道:“让你带话的人是谁?”
“小人不能说,”校尉说:“五殿下,小人话已带到,就不久留了。”
白承泽从身边的桌案上拿了一锭银元出来,说:“多谢你跑这一趟了,这个你拿去吧。”
校尉忙说:“小人不敢。”
白承泽把这锭银元扔到了校尉的手上,说:“为我做事的人,我一向不会亏待,你回去的路上一路保重吧。”
校尉忙跪下谢白承泽的打赏,捧着这锭份量不轻的银元退了出去。
白登在门外眼巴巴地看着这个校尉拿着赏银走了,正在想这人是来做什么的呢,就听见房中白承泽冷声道:“白登进来!”
白登慌慌张张地又跑进了屋中。
只这么一会儿的工夫,白承泽方才那阵几乎让他伤口又要崩裂的怒气,已经被他自己压下去了,看着白登说:“你前日在宫门前,跟谁说了什么话?”
白登忙道:“爷,奴才没能进到宫里去,现在进宫,除了圣上放行,就只有去请安妃娘娘的懿旨了。”
“我问你在宫门前,跟谁说了什么话!”
“一个得过爷好处的御林军,”白登说:“叫周晋的。”
白承泽目光冰冷地看着白登。
白登扑通一声跪倒在了白承泽的面前,说:“爷,奴才还,还见到了韩约。”
白承泽提了一口气,说:“他跟你说了什么?”
白登不敢再瞒,把韩约跟他说的话都跟白承泽说了一遍。
白承泽手抚着额头,看来这个给他送信的人是安锦绣了。
白登说:“爷,奴才就是怕韩约也要害爷,所以才说了谎,奴才当时没想那么多啊。”
“你出去吧,”白承泽冲白登挥手道。
白登看白承泽神情疲惫,没有要跟他动怒的样子,小心翼翼地从地上站了起来,说:“爷,奴才扶您去床上躺着吧。”
“爷还能用得起你的伺候吗?”白承泽看着白登道:“方才爷若是不问你,你是不是就不准备说这事了?”
白登刚站起来,又跪到了地上,说:“爷,奴才该死,奴才这一回坏了爷的大事,奴才没脸见爷了!”
白承泽默不作声了半天。
白登跪在地上动也不敢动,就怕听见白承泽喊门外的人进来,把他拖出去处理掉。
白承泽最后长叹了一声,现在京里的情势不明,白登就算蠢,对他还有着一份忠心在,所以这个奴才他还丢不得。
“奴才求爷饶命,”白登听到白承泽叹气,忙就给白承泽磕头道:“奴才下回不敢再犯蠢了。”
白承泽说:“你有打听我母妃的消息吗?”
白登忙说:“奴才听说娘娘现在住在海棠殿里。”
“那二殿下呢?”
“二殿下带着王妃,去倚阑殿给齐妃娘娘磕过头了,”白登说:“爷,您要是回了京,也得去倚阑殿啊。”
白承泽一拳捶在桌案上。
白登忙把头又低下了。
“你出去,我要静一静,”白承泽挥手赶白登道。
白登没敢起身,跪爬着出了这间客房。
门外侍卫长几个人站在那里,看着白登从房里爬出来,也没一个人上前来扶的,几个人都是满面的愁云。
白承泽坐在房里,自己在江南跟上官勇斗的这一场,安锦绣在宫里不可能不知道,既然自己已经与上官勇为敌了,安锦绣为何还要帮自己?是齐妃弄事告倒了他的母妃,那沈家之事,会不会也是齐家做的?齐妃什么时候跟他们一家人有这么大的仇怨了?将他与白承路记在了齐妃的名下,又将云妍记在了宋妃的名下,他父皇这样做的用意何在?这些事情纠缠在一起,足够白承泽想上一整夜了,但最让白承泽在意的,还是那个在背后对付他的人究竟是谁。
白承允?白承泽摇头,白承允没有这个本事,他的这个四哥要是真有这样的本事,他们兄弟间的这场夺嫡之争,早就见了胜负了,不会到了今日还是圣心不明,他们兄弟之间彼此倾轧的局面。
白承泽在三塔寺的这间客房里枯坐了一夜,最后还是没有想出一个答案来。
天亮之后,侍卫长打了洗脸水进来,看到白承泽的样子也不敢劝,只是问白承泽道:“爷,我们什么时候回京?”
“我要在这里养伤,”白承泽道:“你一会儿多拿些银两给主持方丈,就说我会在这里打扰他十天半月。”
“那府里?”
“死不了人的,不用去管府里的事。”
侍卫长伺候白承泽净了面后,端着水又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白登又拿了早饭来,在白承泽身旁的桌案上,摆了能有七八个碗碟。
白承泽看看这些吃食,正想动筷子,寺院里僧侣们做早课的颂经声传进了房中,白承泽一阵心烦,将手中的筷子一扔,说:“拿出去。”
“爷,你不吃东西不行啊,”白登壮着胆子劝。
“滚!”白承泽抬头冷冷地看了白登一眼。
白登只得又拎着食盒滚了出去。
白承泽心中烦乱,夜不能寐,又加上胃口全无,伤情几日之间近一步加重。到了第四天的夜里,白承泽突然吐血不止,看着地上的血,白承泽命侍卫长道:“你回京去,面见我父皇,就说我病重在三塔寺。”
“是,”侍卫长忙就应道,说:“爷,就跟圣上说这句话吗?”
“嗯,”白承泽躺倒在床上,道:“就这话,别的什么也不要说。”
侍卫长说:“爷,你这伤是被剌的,这事不跟圣上说吗?”
“他知道,”白承泽闭着眼道:“这事瞒不过他,他应该什么都知道。”
白登在一旁悄悄踢了侍卫长一脚。
侍卫长连夜就骑快马往京城赶了。
三塔寺的主持方丈听说白承泽吐血不止,带了两个小僧来看白承泽。进屋之后,站在床前,打量一眼白承泽的脸色,便道:“殿下,您不保重身体,万事都会成空啊。”
白承泽这会儿用水漱过口了,嘴里却还是一股血腥味,勉强冲方丈大师一笑,说:“大师,我上次来你这里也是养伤,看来这座寺中的菩萨们,不大待见我啊。”
方丈大师念了一声佛号,说:“殿下这话,贫僧不敢当。殿下如今唯有放宽心,才能再图日后啊。”
白承泽笑了一下,放宽心,这么可能?他从江南派进京求救的人,到现在了无音讯,如今自己病在三塔寺,他的父皇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这是要让他自生自灭,最好不要活着回到京都城吗?
“殿下,”方丈大师看白承泽神情灰败,又劝了白承泽一句:“现在想不明白的事,也谢是时机未到罢了。”
白承泽说:“大师方才说再图日后,大师,我的日后会如何?”
方丈大师被白承泽问住了。
“佛门中人不问世事,”白承泽看方丈大师说不出话来,便道:“是我强求了,大师请回吧。”
方丈大师走出了客房,客房里又是一阵惊呼声,想必白承泽又是一口血吐在了地上。皇家子弟,方丈大师摇了摇头,命格都是贵重之人,却往往自扰,到底江山这个诱惑,谁也逃不过啊。
460忠心
白承泽的侍卫长用了一天的时间,快马加鞭跑了六百里,在第二天京都城门就要关闭之时,打马奔进了京都城。
世宗在御书房见了侍卫长,冷冷地道:“你的主子是不是不准备回来了?”
侍卫长跪在地上道:“圣上,五殿下现在病重在三塔寺。”
“病了?”世宗道:“是心病了,还是真的身子病了?”
侍卫长不敢说白承泽遇剌的事,只能说道:“奴才回禀圣上,五殿下如今喀血不止,奴才不懂医,不知道五殿下这是患了何病。”
世宗合上了用朱笔点过了的奏折,道:“他还真是朕的好儿子,手下的人当着朕的面,也是满嘴胡话了。”
侍卫长吓得全身就是一哆嗦。
“把他拉下去!”世宗把手里的朱笔一扔,命左右道。
“圣上!”侍卫长忙冲世宗叩首道:“五殿下是在江南遇剌的,剌客的凶器上有毒,所以五殿下这一次的伤势很重。”
世宗抬了抬手,要上来拖侍卫长出去的大内侍卫们又退了回去。
侍卫长说:“奴才不敢欺瞒圣上。”
世宗说:“那你方才怎么不说实话?”
“圣上!”侍卫长难过道:“五殿下怕圣上担心,所以不准奴才说。”
“怕朕担心?”世宗冷笑了一声,拍着御书案道:“到了这个时候,他还要跟朕玩心眼!谁给你们这帮奴才的胆子,敢在朕的面前谎话连篇?!”
侍卫长吓得跪在地上不敢再说了。
世宗看着白承泽的这个侍卫长,这个人他记得还是他派给白承泽用的,没想到到了今天,这个人竟然对白承泽忠心不二,他这个皇帝已经得靠边站了。“拖出去,重打五十,然后扔出宫去,”世宗下了令。
两个大内侍卫上前,架着侍卫长就走。
侍卫长跟世宗喊道:“圣上,五殿下此刻病情危重啊,圣上!”
御书房里站着的人,看着五皇子的这个亲信侍卫长被拖出去,之后他们就迟迟听不到世宗说话,一个个噤若寒蝉。
良久之后,世宗才道:“命太医院派两名太医去三塔寺,连夜出京。”
吉和忙跪下领旨道:“奴才遵旨。”
是夜,白承泽的侍卫长被打了个半死,扔出了帝宫,一个时辰后,才被得到消息的五王府接回了府。与此同时,两名太医带着一队侍卫,拿着世宗的开城令,叫开了已经关闭的城门,连夜离京而去。
第二天一早,白承路跟世宗告徦,要去三塔寺看病重的弟弟。
世宗这一回没再跟白承路发火,说了句:“见了老五之后,把沈嫔做的事跟他说说,让他认命。”
白承路说:“父皇,母……”
白承泽的这个母字刚说出口,世宗就道:“你说什么?”
“沈,沈嫔,”白承路吐字艰难地道:“沈嫔她到底做了什么错事?儿臣不知,还望父皇明示。”
世宗道:“她与沈家的那些勾当,朕已经知道了,老五心中应该也有数,你去吧。”
白承路跪在地上,光可鉴人的地面能照出他这会儿扭曲着的脸。勾当?他不用再问了,这又是为了白承泽成皇之事!白承路也想吐血,这样他就能回府以养病为由,不用再管这些尔虞我诈之事了。
“你还不走?”世宗问白承路道。
白承路给世宗磕了三个头后,退出了御书房。
御书房外,白承允手里抱着一叠奏折,正好跟白承路走了一个头碰头。
白承路看看白承允手里的奏折,贴着蓝签,看来都是吏部的折子,“父皇让你帮他看折了?”白承路问道。
白承允也不瞒白承路什么,小声道:“二哥也知道,现在父皇身体不好,所以让我帮他看看这些。”
“不打扰了,”白承路说了一声后就要走。
白承允说:“二哥这是要去哪里?”
“老五在三塔寺病重了,”白承路说:“我向父皇请旨去看看他。”
白承允说:“五弟究竟生了什么病?”
白承路冷道:“我又没跟他一路走,怎么能知道他到底害了什么病?”
“我听说太医昨天晚上就已经往三塔寺去了。”
白承路看着白承允道:“你到底要跟我说什么?”
白承允小声叹了一口气,说:“二哥见到老五后还是劝劝他吧,毕竟是父子,父皇不会不管他的。”
白承路掉脸就走,嘴里道:“你这副假惺惺的样子做给谁看?你当老五不知道你的好坏?”
白承允站在御书房前,看着白承路一路跑远,对于白承泽,他的心里可没有什么愧疚之情,他就是命人对白承泽下手,也没有想过要取这个五弟的性命。
御书房里的一个太监这时从御书房的门里探出头来,小声喊白承允道:“四殿下,圣上让您快些进殿来。”
白承允这才抱着奏折进了御书房。
世宗在白承允站到自己的面前之后,绝口不提白承泽之事,只问白承允政事。
千秋殿的小花厅里,紫鸳看着吉和派来的小太监退了出去,马上就问安锦绣道:“主子,五殿下的伤会不会就此不好了?”
“他正年轻,”安锦绣道:“受了伤好好养养就是,你还怕他养不好身子?”
紫鸳噘嘴道:“那不是太可惜了?”
安锦绣望着窗外一笑,白承泽可不是什么受不住失败,受不了辱的人,只要世宗不把他逐出皇族,再回京城之时,他还会是那个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皇五子,“去让韩约打听一下,将军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回京,”安锦绣跟紫鸳道:“五殿下比他们后走,都已经到了三塔寺,他们怎么还没回来?”
紫鸳答应了一声,说:“会不会是回朝的路上,将军他们又出了什么事?”
“乌鸦嘴!”安锦绣呸了紫鸳一口,“你能说些好话吗?”
紫鸳往花厅外面跑,说:“我说的话从来也没有灵验过,主子你着什么急呢?”
到了这天的晚上,吉和带着一匣子世宗的赏赐,来千秋殿见安锦绣。
安锦绣看看自己面前的木匣子,里面摆着几套玉雕的首饰。
“娘娘,”吉和说:“这是内廷司新供上的首饰,圣上让奴才一起给娘娘拿来了。”
安锦绣随手拿起一支碧玉簪,簪头一朵睡莲,雕得惟妙惟肖,与真花没有二样。
“娘娘,”吉和看安锦绣看这碧玉簪,趁机说道:“二殿下今天白天里请旨去三塔寺看五殿下,圣上准了,二殿已经离京过去了。”
安锦绣说:“那个被五殿下从江南派回来报信的人,现在还被圣上关在宫外吗?”
吉和忙压低了声音道:“奴才打听不到苏大人把这人关什么地方了,奴才只知道这个人一定还活着。”
“确定人还在苏养直的手里?”
吉和说:“圣上没有再提过这个人,那这个人一定还在苏养直的手里。娘娘,您说圣上这么做是什么意思?他不信五殿下了吗?”
安锦绣将碧玉簪放进了匣中,上官勇的手里握着一支卫**,又是跟白承泽翻了脸,跟白承允也有过间隙,只能忠心自己的人了,世宗在这个时候当然要保上官勇,这样一来,白承泽的处境他就只能当看不到了。这个被白承泽从江南派回来的人,世宗不关又能怎么办?让人知道他对着亲生儿子,也能为了帝位见死不救吗?
“娘娘,”吉和看安锦绣不说话,便又道:“您问这个人,是这个人现在有什么不妥吗?”
“这个人不能留了,”安锦绣说了一句。
吉和忙道:“娘娘要杀了他?”
“如果这个人被关在慎刑司里,我们还好下手,”安锦绣一副跟吉和商量事情的样子,小声道:“只是现在我们连他被关在哪里都不知道。”
吉和说:“那,那娘娘,奴才这就去打听?苏养直的手下,奴才就不信能是铁板一块。”
“你一打听,苏大人就知道了,”安锦绣冲吉和摇了摇手。
吉和说:“娘娘,您为何一定要让这个人死?”
“安家的二老爷安书泉,这一回在江南得了卫**中的不少好处,”安锦绣说:“这事要是传出来,安家不又成第二个自身不正,宅倾族灭的沈家了?”
吉和倒吸了一口气,说:“太师在这个关口还不小心着些?”
“你还是如常伺候圣上吧,”安锦绣道:“这件事我再安排,你不要多事。”
吉和忙道:“奴才明白,要是有人在圣上面前说什么,奴才一定马上就命人来报娘娘知道。”
安锦绣这才笑着点了点头,对于吉和这样的人,你得让他知道一些自己的秘密,让他感觉你把他当自己人了,他也才能忠心。安书泉收银之事,世宗一定知道,只是这种事是世宗抓着的,能对付安家和上官勇的把柄,在安家还安分的时候,这个把柄世宗不会用,所以这事就是让吉和知道了,也不会出什么大事。
“娘娘,若是娘娘没有别的吩咐,奴才就告退了,”吉和看安锦绣的目光又落到了箱中的首饰上,马上就很有眼色地跟安锦绣告退道。
“千万记住,不要多事,”安锦绣又拿了一个玉镯在手里把玩着,跟吉和说:“不然坏了我的事,我还没地方喊冤去。”
“奴才就算要多事,也一定事先让娘娘知道,”吉和赔着笑脸跟安锦绣说:“娘娘,奴才不是做事不牢靠的人。”
“拿去吧,”安锦绣给了吉和一个钱袋,“知道你办事不差,我才把话跟你说的。”
“奴才谢娘娘的赏,”吉和忙道。
安锦绣这才挥手让吉和退下去,手中的玉镯随即被她扔进了木匣里。
461承认失败
白承路用了一天多一点的时间赶到了三塔寺,进了寺后,也不急着去见白承泽,先找了两个太医来问话。
白承泽在房里睡着,听白登来说白承路到了,找了太医去问话后,便在床上苦笑。
白登说:“爷,二殿下这是怎么了?到了寺里也不来见爷,找太医问话,当着爷的面问又怎么了?”
“他是怕我装病,”白承泽说:“这个哥哥不信我了。”
白登张了张嘴,把头一低。
“去门外迎他吧,”白承泽道:“我这里不用你伺候。”
白登只得又站到门外去当门柱。
白承路问了两个太医话,确定白承泽这一回没有再玩花样后,才背着手走了过来。
“奴才见过二殿下,”白登看见白承路过来,忙给白承路行礼。
白承路也不理白登,自己伸手就把房门推开,迈步走进了屋里。
白承泽这个时候正在床上,手按着左臂上的伤口咳嗽。
白承路走到了床前,说:“不舒服了?我去叫太医过来。”
白承泽冲白承路摇摇手,说:“你怎么来了?”
白承路搬了把椅子过来,往床前一坐,说:“你派回去的那个侍卫,被父皇打得皮开肉绽。”
“我得谢父皇饶了他一命,”白承泽边咳边道。
白承路起身又倒了水给白承泽,说:“你这样的武艺,也能被剌?这些年的武白练了吗?”
白承泽几口水下肚之后,躺了半天,才道:“你知道是谁剌的我吗?”
“横竖就是兄弟几个,”白承路说:“我还要问什么?”
“你这是在跟我生气?”
“生气?”白承路怒极反笑道:“我能跟你生什么气?你跟母妃做事的时候,有哪回是告诉我的?”
白承泽说:“我跟母妃做了什么事?”
白承路说:“父皇让我转告你,母妃勾结沈家做的事他知道了,说你心里也有数。”
白承泽从床上硬撑着坐了起来,说:“你说什么?母妃与沈家做了什么?”
白承路翻白眼道:“沈家完蛋了,母妃也被贬为嫔了,你还跟我装什么装?”
白承泽急道:“你把话说清楚,到底父皇知道了什么?”
“项氏是怎么没的?”白承路瞪着白承泽道:“你还要我说什么?项氏的前车之鉴就在那里摆着,你和母妃就看不到吗?”
白承泽能想明白,齐妃是怎么让他的母妃成为沈嫔的了。
“怎么?”白承路看白承泽脸色发白,道:“你这回没话可说了?”
白承泽闭了一下眼睛,复又睁开,神情悲痛地看着白承路道:“有项氏这个前车之鉴在,我怎么可能还做这种触父皇逆鳞的事?”
白承路说:“到了现在,你还要死鸭子嘴硬?”
“二哥!”白承泽说:“齐妃进了御书房跟父皇说了什么,你打听过没有?”
“宫里的事,我能打听到多少?”白承路说:“我没你这么大的本事。”
“母妃是被齐妃害了!”白承泽说道:“我从来没做过让沈家帮我夺位的事。”
“你没有做过?”
“沈家在那里好好的过他们的日子,就已经是我在江南和朝中的一股势力了!”白承泽低声跟白承路吼道:“我为何还要让他们去冒险?我有这么蠢吗?!”
白承路愣住了,说:“你没做过,齐妃是怎么害母妃的?”
白承泽说:“齐妃进御书房的时候,安锦绣在哪里?”
“安锦绣?”
“就是安妃,”白承泽道。
白承路说:“她在千秋殿呆着啊,怎么,你还怀疑她?”
“她没有陪着齐妃一起去?”
“没有。”
“你确定?”
“御书房那么多人,安妃要是陪着一起去的,她能瞒着什么人?”白承路道:“齐妃这个女人做了什么,父皇要这么信她?”
白承泽靠坐在床后的墙上,手还是按着伤口处不放。
白承路也是坐着想了又想,说:“这事跟安妃有关吗?”
安锦绣是有儿子的,白承泽的脑子里想着,若是安锦绣做下了这事,他的父皇不一定能信,也只有齐妃这个女人的话,能让他父皇少些警觉之心。
“你倒是说话啊!”白承路跟白承泽喊。
“不会是她,”白承泽道:“这事父皇不会不查,若是她支使齐妃做下的,父皇就不会这样不生疑了。”
“你什么意思?”
“安妃有小九儿呢!”白承泽看了白承路一眼。
白承路想了半天,也没能明白白承泽的意思。
白承泽也懒得再说,安锦绣与齐妃害他母妃之事无关,又命人送了口信给他,看来这个女人还没有跟白承允走到一块儿去,那个在背后跟他做对的人,应该不是安锦绣。
白承路想不明白也干脆不想了,说:“你不说安妃我倒差点忘了,你知道吗?安妃这个女人打了云妍两记耳光,跟母妃和云妍现在就是仇人了。”
白承泽的头就是一疼,“这又是怎么回事?”
“安元志出事后,云妍当着安妃的面,咒安元志死,”白承路道:“这事我看京城里也没几个人不知道了,母妃也不拦着她,我是真不知道她们两个的脑子里装着什么!”
白承泽慢慢歪倒在床上,道:“云妍挨打,父皇没说什么?”
“安妃可是被父皇宠着的女人,”白承路说:“父皇除了骂云妍,他还能说安妃不好吗?”
白承泽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那个时候上官勇的折子还没到京城,”白承路说:“我们还不知道安元志没死成。”
“知道安元志没死之后呢?”
“云妍接着咒安元志死啊,”白承路道:“母妃教出来的好女儿啊!”
白承泽半天无语。
“日后她与安元志成婚,这两个人的日子要怎么过?”白承路道,比起白承泽来,他倒是跟云妍公主吵归吵,关心还是一样关心。
白承泽道:“我在江南时,曾让人去杀过安元志。”
白承路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你!”这一声吼完之后,又发觉不妥,忙又压低了声音,说:“你疯了?你要让云妍做寡妇?!”
“安元志死了,对我有好处,”白承泽说。
“云妍做了寡妇,对你有好处?”
“是他杀了白之桂!”白承泽道:“我得给江南官场一个交待。”
“白之桂不是,不是水匪杀的吗?”白承路又呆住了。
“这次江南的事,”白承泽自嘲地一笑,说:“我一时半刻跟二哥你说不清,总之这一次我在江南一败涂地。”
白承路跌坐回坐椅上,“你也会败?”
“是啊,”白承泽说:“我也没有想到,我有这么狼狈的一天。”
“老四有这么大的本事了?”
“不是他,”白承泽道:“要不就是他的身边,有一个厉害的人物帮他了。”
白承路摇头,“老四的身边还是那几个人,没有陌生人出现。”
“事情做下了,却让我们两个找不到人,”白承泽说:“二哥,这下你知道我们现在的处境了吧?”
白承路一呆之后,忙就跟白承泽摇手,说:“我对父皇坐着的那把椅子没有兴趣。”
“又是二嫂跟你说了什么吧?”白承泽好笑道:“这一次母妃被贬,二哥你逃过父皇的责罚了吗?还不是跟我一样,记在了齐妃那个女人的名下?”
白承路说:“什么责罚?齐妃跟母妃一样也是贵妃啊。”
“这个女人害了母妃,我们却还要喊她母妃,给她磕头请安,”白承泽说:“这还不叫责罚?你还要父皇怎么给我们难看?”
“你在怪我去给齐妃磕头的事?”白承路问白承泽道。
“我也得去给那个女人磕头,”白承泽说:“我怪你什么?我只是想你知道,你跟我一母同胞,你怨我也好,不怨我也罢,有些事你逃不掉的。”
白承路坐在椅子上愣神,是啊,他再想逃,不是也得请旨来看这个弟弟?二王府再想撇清关系,在白承允那伙人的眼里,他白承路就是白承泽的同党,他要怎么让这些人相信,他无心皇位,也不想帮白承泽夺嫡?
白承泽躺在床上,气力不足,半天说不出话来。
两个人都不说话之后,客房里安静了下来,不知道过了多久,寺院的钟声悠悠然地传进了这间客房。
白承路扭头看看窗外,说:“太阳下山了。”
“你回去吧,”白承泽这时道:“我暂时回不去,你替我盯着一些吧。”
“你的那些人呢?”白承路道:“不去找他们?”
“我现在谁都不信,”白承泽看着白承路道:“二哥你不帮我,我就真是孤家寡人了。”
白承路不知道自己能跟白承泽说什么,不想帮,可是这个不字说不出口。
“我回京之后就会大婚,”白承泽说:“在此之前,一定要把帮着白承允的那个人找出来。”
白承路说:“要是找不出来呢?你就不大婚了?”
“找不出来?”白承泽摇头道:“找不出来,也许有一天我就会死在这个人的手里。”
白承路起身在客房里转圈,说:“你都没办法找出这个人来,我能有什么办法找人?我比你还厉害?”
“你什么也不要做,”白承泽道:“在一旁看着就行。”
白承路说:“我能看出什么来?白承允那里有你的人手?”
“有,”白承泽道:“只是到不了他的身边。二哥你就在一旁看着,看四哥后面跟什么人来往的多。”
“他现在帮着父皇理政,”白承路说:“身边天天围着人,你要我怎么看着他?”
理政?白承泽的面色一冷。
“父皇的身子越发的不好了,”白承路又跟白承泽说了一句。
462仇人再会三塔寺
白承泽原本想自己以其在,认不清谁是友谁是敌的情况下回京,还不如在三塔寺这里,离着京城不远不近的,把京城里的事情看清楚之后,再作打算,可是白承路一说世宗的身体越发的不好了,这让白承泽又犹豫了起来。
白承路没注意到白承泽此时的神情,在客房里边转着圈边道:“父皇在后宫的事情,我不清楚,不过父皇在早朝的时候,已经晕厥过去两次了,还有几次因为身体不适,提前散了早朝。”
白承泽说:“荣双那里怎么说?”
“他?”白承路嗤了一声,说:“他的嘴有多严,你不知道吗?我就是问了,他也不会给我一句准话。”
“荣双那里问不到,你就不能去找向远清?”
“他是个滑头,我问过他,他就回我一句,”白承路说:“说他看外伤在行,父皇的病,他看不出来什么,都是由荣双一手管着的。”
白承泽低头,握成拳的手上,经络分明,青色的血管鼓起很高,看着有些骇人。
“父皇这样的人,他要是身体还能撑得住,也不会让老四去帮他理政看折子了,”白承路说道:“天知道他还能撑到什么时候,太子被关在东宫里出不来,老大被关在府里,老六一向会装死,现在也就只有一个老四能帮他了。”
“那四哥不是要天天住在御书房了?”白承泽问道。
“老四的事我打听不到,”白承路又坐回到了白承泽床前的坐椅上,说:“父皇现在对小九儿很亲,常去千秋殿,我就知道这个。”
“我在江南的时候,派了一个人回京面见父皇,”白承泽想了想,问白承路道:“你知道这事吗?”
“我没听说,”白承路摇头道:“父皇从来没有说过啊,你手下的这个人活着到京城了?”
“没有就算了,”白承泽轻声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想跟父皇报一个平安。”
“你刚才说你在江南想杀了安元志,那你与上官勇是不是也结仇了?”白承路这时候又想起这档事来了,跟白承泽说:“上官勇报捷的折子到了京城之后,父皇高兴异常,说是他这次不但平了白笑野之乱,还一举灭了江南百年的匪患,江南官场那么多的折子呈上来参上官勇,父皇一概不理,还在早朝上说要给他封侯。”
“那江南总督的位置由谁去坐?”白承泽问道。
“卢公度,”白承路道。
白承泽摇头,“太师的得意门生,白承允看来还是败了一回。”
“他败了一回,你又占到什么好处了?”白承路没好气地道:“这要是太子还在朝,倒是能让他得意了。”
“我什么好处也占不到,”白承泽道:“卢公度虽是状元出身,却是个寒门子,他去了江南,江南就成了安书界的天下了。”
白承路不相信道:“江南当地的官都是死人?卢公度是西南人,在江南一点根基也没有,他能把江南变成太师的天下?”
“江南的官被上官勇杀了不少,林家也被上官勇灭了,江南水师总督房春城又跟他交好,”白承泽说道:“上官勇现在还认安书界是岳父,卢公度打着安书界的名号去江南,那边没人敢跟他作对。”
白承路没什么办法可想,看着白承泽发呆。
白承泽心思几番反复之后,下定了决心,跟白承路道:“明天一早,我就跟你一起回京去。”
白承路忙就道:“你不要命了?”
“知道父皇身体不好,我怎么还能躺在床上养自己的病?”白承泽说道。
“你真是为了父皇?”
“再不回去,京城不就成了白承允的天下了?”白承泽跟白承路说了一句实话。
白承路无话可说,他没出息争不上皇位,没理由不让白承泽去争。
“二哥,”白承泽说:“母妃现在被贬为嫔,我若是现在收手,跟二哥一样,想着做富贵闲人的心思,母妃日后怎么办?”
白承路把头往旁边的一扭,说到了他们两个的母妃,他就更无话可说了。
“爷,二殿下,”白登这时在外面敲门。
白承泽说:“进来。”
白登一脸慌张地推门跑了进来,说:“爷,上官勇他们到了寺外!”
白承路从坐椅上跳了起来。
白承泽倒是没什么大反应,说:“这里是从江南入京的必经之地,卫**到了寺外,有什么稀奇的?”
“可,可是上官勇他……”
“闭嘴,”当着白承路的面,白承泽没有让白登说出他与上官勇在江南的事。
白承路看着白登说:“你这个奴才怎么怕成这样?怎么,上官勇还敢冲进来杀了我们两个不成?”
“我与上官勇还没到这一步,”白承泽笑道:“二哥坐下吧,我想上官勇很快就会进来见我们的。”
“要让他进来?”白登大惊失色道,上官勇在江南敢把自家主子兵围在林家大宅里,谁能保证这个武夫不会冲进来杀人?
“你出去迎他,”白承泽道:“没用的东西,我在这里,你慌什么?”
白登被白承泽骂得忙又往外跑。
“站住,”白承泽说:“你跑什么?”
白登老老实实地站下来,整了整自己的衣帽,这才迈步走了出去。
三塔寺外,安元志站在车前看着这座名寺高高的院墙,他身后的车厢里,范舟正在陪着上官平宁玩九连环。
袁威看安元志站着半天不动,想上前说话,被一旁的袁义拉住了。
上官睿从前队里跑了过来,一直跑到了安元志的跟前。
安元志小声道:“五殿下真的在寺中养伤?”
上官睿点了点头,说:“我哥说他一个人进去,让你在外面好生呆着。”
安元志抬腿就往前走。
上官睿把安元志一拉,说:“你干什么去啊?这里离着京城就一天的路程了,你在这里发疯,不要命了?”
“我没疯,”安元志把上官睿的手往旁边一打。
“二殿下也在里面,还有两个太医,”上官睿说:“你一会儿要是稍有点动作,这帮人一定会跟圣上禀报的。”
“两位殿下都在,那我更该陪着姐夫进去问安了,”安元志望着上官睿笑道:“我还没活够呢,你瞎操心什么?”
“你要进去给他们问安?”上官睿看安元志,更像是在看疯子了。
袁义这时上前来说:“少爷,你还是等在外面吧。”
“都放心吧,”安元志张开双臂,把上官睿跟袁义一边一个揽住了,轻声道:“里面的那个,巴不得我进去闹,他回京之后才好告我姐夫的不敬之罪呢。”
上官睿说:“那你还进去做什么?”
安元志说:“我不动手,我就是进去恶心他,我不快活,也不能让他快活了!”
上官睿看安元志这会儿的样子,倒是看不出安元志想要杀人来,但还是不放心,说:“你能保证你一会儿能忍的住?”
“看着点平宁,”安元志一拍上官睿的肩膀,往前走去。
上官睿没再拦安元志,问袁义道:“你不陪着他?”
袁义摇头,说:“这个时候,我进去不好吧?”
“也是,”上官睿说着,往上官平宁坐着的马车走去。
上官勇这时候跟主持方丈在寺门外说完了客套话,正被主持方丈往寺中请,听见身后安元志叫他,回头就看见安元志笑嘻嘻地在往他这里走。
“姐夫,”安元志走到寺门前后,就道:“我跟你一起进去。”
“这位是?”主持方丈见到安元志后,问上官勇道。
“在下安元志,”安元志不用上官勇开口,自己就跟主持方丈道:“字霜天。”
“原来是安五少爷,”主持方丈冲安元志躬身一礼。
安元志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上,冲主持方丈笑道:“大师,我身上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
主持方丈说:“安五少爷身上并无不妥之处。”
“那大师你为何看着我皱眉?”
主持方丈心中暗惊,他方才只是微微皱了一下眉头,随后便神色如常了,没想到这么细小的动作,面前这个少年人也能看得出来。“安五少爷一看就是个有慧根之人,”主持方丈冲安元志笑道:“只可惜与我佛无缘。”
安元志一笑,这个老和尚说起谎话来,也是张嘴就有。方才这个老和尚的神情明明就是一沉,眼神惊愕,看他像看到了什么煞星怪物一样,说出来的借口倒是好听。
上官勇道:“你来做什么?”
“进去给两位殿下请安啊,”安元志说:“我不去不好吧?”
“不用了,”上官勇可不敢让安元志去见白承泽,在三塔寺杀了皇子,这事他们谁都担不起。
“我没想杀人,”安元志凑到上官勇的跟前耳语道:“我不去,白承泽回京之后说我不敬怎么办?”
上官勇说:“我进去就算礼数到了,你有什么必要进去?”
“里前的可是我未来的妻兄啊,”安元志跟上官勇小声笑道:“还是同胞的。”
上官勇点了点头,不再多话,转身就往三塔寺中走。
安元志跟在上官勇的身后,迈步进三塔寺之时,发现主持方丈还是在冲他皱眉头,“贼和尚,”安元志心里暗骂了一句之后,没再理会主持方丈,往上官勇的身后追了几步。
白登这时从客房那里迎了出来,满脸堆笑地冲上官勇和安元志一路小跑着过来,说:“大将军,安五少爷,奴才这里给两位请安了。”
“二殿下,五殿下现在何处?”上官勇停下脚步来问道。
“大将军,安五少爷,”白登把上官勇和安元志往客房那里领,道:“我家爷已经在等着两位了。”
463白虎凶煞
主持方丈没有陪着两位将军去见白承泽,而是带着两个小弟子回到了自己礼佛的小佛堂里。
两个弟子看主持方丈神情有异,在主持方丈的身后你推我,我推你,最后还是年纪小的那个弟子,开口问主持方丈道:“师父,你这是怎么了?”
“无事,”主持方丈道:“你们两个出去吧。”
另一个弟子说:“那个上官大将军看起来气势好吓人,听说他在江南杀人,死人把大江都堵住了。”
“眼见方为实,”主持方丈道:“他是将军,杀人在所难免。好了,你们下去吧。”
两个小弟子吐了吐舌头,一起退了出去。
主持方丈走到香案前,打开一个檀香木盒,里面放着一些折成正方形的纸。主持方丈在这些纸中找了一会儿,找出其中一张来,打开看了看,上面写的正是他要找的,安元志与云妍公主的生辰八字。
世宗下旨将云妍公主下嫁与安元志之前,京畿之地的各大名寺都奉命测过云妍公主与准驸马的八字是否相合,还要给这二人在佛前祈福七七四十九日。三塔寺是由主持方丈亲自测算的八字,云妍公主与安元志的八字算起来也算合适,谈不上能举案齐眉,至少能相守到老。只是主持方丈方才看到了安元志的面相,正值年少之人,身上的戾气却让主持方丈看着心慌。
坐在灯下,主持方丈比着安元志的生辰八字,在桌案上丢了三枚铜钱。铜钱在桌案上打转了半天,随后停下。主持方丈连扔了三次,然后就呆坐在灯下,这卦象分明就是白虎凶煞,亡国之兆。
坐了良久之后,主持方丈摇头,觉得这一定是自己算错了卦象,伸手去桌上拿铜钱,准备再算之时,天空电闪雷鸣,一场暴雨倾盆而下。主持方丈被雷声惊得手一抖,碰到了一枚铜钱,这铜钱滚到了地上,一直滚到了佛前。
香案前的灯烛被窗外灌进来的狂风吹灭。
主持方丈抬头去看那尊南海观世音相,只觉此刻观音菩萨脸上的笑容诡异,明明应该是悲天悯人的微笑,这会儿衬着佛堂外的电闪雷鸣,竟成了带着刻薄意味的哂笑。主持方丈早已过了知天命的年纪,看淡生死,这会儿却双腿一软,瘫坐在佛前,久久无法站起。
上官勇跟安元志这会儿在客房里,给两位皇子殿下行过了礼。
白承路看着窗外说:“又下雨了。”
白承泽笑着道:“卫朝,元志,快坐下说话吧。”
安元志先于上官勇一步坐下了,跟白承泽笑道:“五殿下,末将方才在寺外听说五殿下伤重,还担心五殿下来着呢。”
上官勇坐在了安元志的身边,看了安元志一眼,视意安元志不要多嘴。
白承泽道:“是受了一点伤,不过是小伤,不碍事。”
上官勇说:“末将还望五殿下多多保重。”
白承路看着上官勇说:“你这是真心话?”
上官勇说:“五殿下既然也是从江南回京,应该跟末将一同回京才是,这样末将就可保五殿下周全了。”
白承泽笑,说:“是啊,我这会儿后悔,可是来不及了。”
“末将听说太医都来了,”安元志说:“五殿下,太医怎么说?您的伤要紧吗?”
“不要紧,”白承泽说:“让元志你担心了,真是抱歉。”
安元志这时笑容有些羞涩地道:“末将怎么能不担心五殿下,末将回京之后就要与云妍公主殿下完婚,五殿下日后就是末将的兄长了。”
白承泽点头,说:“是啊,没想到日子过的真快,我总觉得云妍还是个小女孩,一转眼,她就要嫁给你小子了。”
安元志坐着冲白承泽一抱拳道:“元志多谢五殿下,还有二殿下成全。”
白承泽说:“成全你的是我们的父皇,我们这两个哥哥可成全不了你。”
“五殿下与公主殿下一母同胞,”安元志说:“您若是不答应,元志也娶不到公主殿下啊。”
白承泽看着安元志,笑道:“你知道就好,云妍嫁给你,你若是对她不好,我一定不饶你。”
“公主殿下金枝玉叶,”安元志说:“末将一定视公主如无价之宝,不求同生,但求共死。”
上官勇在一旁咳了一声。
白承泽却是笑道:“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总算云妍没有嫁错人。”
安元志点头,说:“末将能看出,五殿下疼爱公主,有五殿下在,末将再怎样也不敢负了公主。”
“你这是当我不存在?”白承路实在听不下去这两人,这种假到不能再假的话了,问安元志:“老五是云妍的哥哥,我就不是了?”
“末将不敢,”安元志这才看向白承路道:“二殿下从京城来,不知道京城里的情势如何?”
白承路说:“你这个安五啊,你们卫**入了京畿之地后,京城里的事,你会不知道?”
安元志说:“末将听到了一些,只是不敢相信。”
白承路说:“你不相信什么?”
安元志又看向了白承泽。
白承泽说:“元志是说我与二殿下被改了玉碟之事?”
安元志说:“这事能是真的吗?打死末将也不信啊。二位殿下都出宫建府,在朝中帮着圣上理政了,圣上还要改你们的玉碟?再说,那个齐贵妃娘娘是什么人啊?”
白承路望着安元志这个装无知踩痛脚的小人,眼中几乎冒出火来。
白承泽还是一笑,道:“这事是真的,元志你就算是现在死了,你也得相信。”
安元志叫了一声:“这事是真的?!”
白承路说:“我父皇的圣旨已下,这事还能有假?”
“那公主真的被记到宋妃娘娘的名下去了?”安元志明知故问道。
白承泽说:“云妍就算认了宋妃娘娘为养母,她与我们也还是一母同胞,你若是欺负了云妍,我们这两个哥哥一样不饶你。”
安元志摇着手说:“不敢。”
白登这时端了热茶上来,跟白承泽说:“爷,外面的雨下得太大了,寺外都淹水了。”
白承泽关心上官勇道:“卫朝,雨下这么大,你还要连夜带兵回朝吗?”
上官勇说:“我们淋些雨不要紧。”
“元志也受了伤,”白承泽说:“他能淋雨?”
上官勇说:“元志坐在马车里,淋不到雨。”
安元志本来是想来恶心白承泽的,结果白承泽没有恶心到,反而把他自己给气到了。他能在白承泽的面前装没事人儿,白承泽比他装得更像,有说有笑的,就好像他们在江南的事情一件也没有发生过,那些都是他安元志的错觉。
“我父皇知道你们再过一日即可到京吗?”白承泽这时问上官勇道。
上官勇点头说:“末将已经上折给圣上了。”
“好啊,”白承泽说:“这次你凯旋,我父皇一定亲出南城迎你。”
上官勇咧了一下嘴,算是笑过了,道:“末将不敢居功,若是这一次没有江南水师的房督师帮我,末将拿那些水匪还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五殿下也在江南,想必也看到了江南水匪们的厉害。”
白承路说:“上官勇,符乡林家真与水匪有勾结?”
“是,”上官勇说:“末将把林家与水匪勾结后,私藏下来的赃物都带在军中了,只等圣上过目之后,交给户部。”
安元志这时道:“二殿下这是不信末将们吗?”
白承路说:“五少爷好大的脾气,我问一句还不行了?”
安元志说:“林家若是没有勾结水匪,那就是我们卫**滥杀无辜了,这样的罪名我们卫**中,可没有一个人能担得起啊。”
“你们做事问心无愧,就不用怕我问,”白承路说道:“你们回京之后,林家的那些人还不是得这样问你们?”
“林家的那些人?”上官勇道:“圣上把林家在外为官的人一起锁拿了?”
白承路哼了一声,说:“锁拿?他们是自己进京,告你上官勇的御状的!”
“这帮人还真是不怕死,”安元志笑了起来,说:“他们自己上京也好,省得圣上派人去抓他们了。”
上官勇看了白承泽一眼,问白承路道:“二殿下,圣上是怎么说的?”
“让他们去大理寺呆着,”白承路道:“只等你们回朝,双方对质了。”
安元志说:“对质就对质好了,就像二殿下说的,我们问心无愧,没什么好怕的。对了,五殿下应该也听说了,林家大宅的那场大火是从宅中烧起来的,真不知道是他们自己放的火,还是水匪们为了灭口放的火啊。”
“还有这种事?”白承路吃惊道。
“是啊,”上官勇道:“那场大火之后,侥幸活下来的人,我也带在了军中。”
白承泽说:“你带这些人做什么?”
上官勇恭敬道:“幸亏末将将他们都带上了,不然真到了大理寺对质的时候,末将要怎么让林家的这些大人们相信,将林家大宅中的人置于死地的,真的不是末将呢?
白承路说:“水匪都被你杀了,林家这不是找不到仇人了吗?”
“天网恢恢,”上官勇说:“真正有罪之人,末将相信就算这些人逃过了人罚,也逃不过天罚的。”
安元志拍手,说:“我姐夫这话说对了,江南水匪横行江南数百年,这一次我们就是有江南水师的人帮忙,一开始也还是拿他们没办法,到了最后,老天爷把龙头岛的江面给冻住了,这就是天罚啊!”
“天罚,”白承泽望着安元志笑道:“这话说的好,那这是到底是老天爷的功劳,还是你们的功劳?”
464滴墨成伤
上官勇按往了安元志搭在椅把上的手。
白承泽看看安元志,之后冲着上官勇笑道:“开个玩笑,再是天罚,也总要有挥屠刀的人。卫朝,这一次你连立两个大功,我二哥方才还说,你这一次要封侯了。”
上官勇摇头道:“五殿下,末将愧不敢当。”
“我姐夫真的要封侯了?”安元志问道。
白承路说:“不相信的话,五少爷回京之后,便知这话是真是假了。”
白承泽说:“卫朝,我这里提前恭喜你一声了。封侯之后,你也算功成名就,安家二小姐逝去数年,你可以再寻一个夫人了。”
上官勇面色不变地道:“五殿下,卫朝早已言明,此生都不会再娶。”
白承泽道:“你说你那个克妻命?”
“是,”上官勇说:“末将现在也有一子了,没有娶妻的必要了。”
“傻话,”白承泽手指点点上官勇,道:“你就算不娶妻,妾室也总要纳几个吧?堂堂的侯爷,家中没有一个女人,这像话吗?”
白承路说:“女人天下多的是,让我父皇赏你几个就是,娶妻娶贤,妾室么,只看皮相就好。卫朝,凭着你现在的地位和官职,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白承泽笑道:“二哥你自己说下的话,回京之后可不要忘记了。”
白承路说:“我说了这半天的话,哪句话是我不能忘的?”
白承泽说:“提醒父皇赏卫朝几个美人啊。”
安元志腾地站了起来。
白承路吓了一跳,说:“你要干什么?”
安元志说:“我出去方便一下,你们慢聊。”说完这话,不等屋中的三个人反应过来,安元志就大步走了出去。
白承路看着被安元志开了又关上的门,说:“他这是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白承泽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说:“说着高兴,我都忘了,安二小姐是元志的同胞姐姐。”
上官勇目光沉沉地看着白承泽,白承泽的表情真挚,看不出一点虚假来,看着就像是在关心他上官勇的样子,这个人明明恨不得杀了自己,怎么会突然关心起自己的内宅之事了?是想往自己这里塞女人,好安下眼线,还是,上官勇的目光突然一厉,白承泽已经连提了几遍安锦绣。
“卫朝,”白承泽这时说:“你怎么不说话了?”
白承路不明所以,笑道:“这是想女人了?当兵满三年,看见老母猪都是双眼皮的,卫朝,你们从军之人是不是真的是这样?军营里不是有营妓吗?”
上官勇看着白承路认真道:“二殿下,末将不知道母猪的眼皮是单是双,日后有机会,末将会认真去看一看的。”
白承路看上官勇一脸的正经,闹不清这人是在玩笑,还是在说真的,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白承泽笑了两声,然后也神情认真地看着上官勇道:“话说回来,卫朝,你孤身已久,安二小姐身在黄泉看到你这样,她能安心吗?她就是还活着,不准你纳妾,她就得担一个善妒的恶名。”
白承路说:“老五你说什么呢?安二小姐人都不在了,你还说这些做什么?”
白承泽盯着上官勇道:该忘的人,你还是应该忘了,往后这数十年的人生,你身边多几个美人陪伴,这才是不枉此生啊。”
上官勇低头不语,心中却是惊怒交加,白承泽话里有话,这人分明就是在威胁他。
安元志这时出了客房的院落,拦下了一个僧侣,说:“你们的主持方丈呢?”
这僧侣说:“将军要见我们方丈大师何事?”
“我找他有事,”安元志说:“还请这位小师父给我带一下路。”
小僧侣为难道:“将军,我们方丈大师可能已经休息了。”
安元志说:“他要是睡下了,那我就不打扰他。”
这小僧侣看安元志神情平静,不像是要找他们主持方丈麻烦的,这才转身领着安元志往小佛堂走。
主持方丈静修的小佛堂地处偏僻,与白承泽住着的客房一南一北。安元志打着伞,跟在小僧侣的身后走着,他腿上的伤没有长好,方才出客房时走得步子大了一些,这会儿腿上的伤口又在隐隐生疼了。
两个人横穿了整座三塔寺,才到了小佛堂。
看看面前黑灯瞎火的小佛堂,小僧侣跟安元志说:“将军,我们方丈大师睡下了。”
安元志站在雨中,冲着佛堂喊了一声:“主持大师,在下安元志,您已经睡下了?”
小僧侣低头噘了噘嘴,这还是个将军呢,说话都不算话的。明明方才还说,主持方丈睡下了,他就不打扰的,这会儿这又算是怎么回事?
安元志话音落了片刻之后,小佛堂里又亮起了烛光。
小僧侣忙道:“主持师父,您起来了?”
佛堂的门被主持方丈从里面打开了,穿戴整齐的主持方丈跟安元志道:“安五少爷,请进。”
安元志上了台阶,把手中的伞收了,随意地靠墙放在了地上,说:“我没有打扰大师吧?”
“没有,”主持方丈说着,冲小僧侣挥了挥手。
小僧侣转身跑走了。
安元志迈步进了这座小佛堂,看一眼正对着门口的南海观音像,听不出一点虔诚地说了一句:“原来这里面供着观音啊。”
主持方丈说:“五少爷请坐吧。”
安元志站着不动,说:“我来是想请大师做一场法事的。”
主持方丈说:“不知道五少爷要做什么法事?”
安元志说:“死在江南的人,大师在这里做法事,可以超度他们吗?”
主持方丈念了一声佛号,道:“五少爷,人既然是亡在江南的,你为何不在江南请高僧超度他们呢?”
“忙着打仗,没时间,”安元志说:“我也不知道江南有什么高僧。”
主持方丈摇头笑道:“五少爷,若是有心,你打听一下,一定可以知道江南何处有高僧的。”
安元志冷笑几声,说:“看来我找的这个借口骗不了大师。”
主持方丈说:“五少爷若是不想说,那贫僧就不问了。”
“也没什么不可说的,”安元志道:“在你这里设下灵位,我日后还能来给他们上上香,若是设在江南,我此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下江南了,我不想离她太远。”
主持方丈道:“贫僧明白了,明日贫僧就为亡者做一场法事。”
“等五殿下走了之后再做吧,”安元志放了几锭银元在桌案上,说:“这些钱够做一场法事的吗?”
主持方丈看着这几锭银元,笑道:“五少爷不是信佛之人。”
安元志说:“这钱不能放在这里?”
“从来没有人问贫僧,做一场法事要多少钱。”
“反正都是要给钱,”安元志说:“我只是多问一句罢了,这样不行?”
主持方丈叹口气,走到香案前,点了三柱香插在了香炉里,说:“五少爷要超度何人?把他们的名字写下来吧。”
“我只知道其中四人的姓名,”安元志看着香烟缭绕的佛前香案,道:“不知道名字就不能超度了吗?”
“这些是什么人?”主持方丈问道。
安元志说:“一个村子的人,那个村子叫栖乌村。”
“一个村子的人?”
“嗯,栖乌村是个渔村,一个村子的人都死了。”
主持方丈转身看向了安元志。
安元志面无表情地道:“这法事大师你能做吗?”
主持方丈拿了纸笔给安元志,说:“五少爷写下那四人的姓名吧。”
安元志提笔写了范老汉父子三人的名讳,最后写下范红桥这三个字时,运笔不得法,最后的一个桥字,更是写脱了形。
主持方丈看着安元志手中笔如有千斤重的样子,一句话也没有说。
安元志看看自己写下的字,这应该是他写得最丑的字了,“没想到,我从军之后,字就写得难看了,”安元志自嘲了一句后,扔下了笔。
主持方丈说了一句:“滴墨成伤,字不成字,也情有可原。”
安元志默不作声地看着主持方丈将这张纸收起。
“有了名字才可设灵位,”主持方丈跟安元志解释道:“其他的村人,贫僧可超度,只是灵位设不成,还望五少爷恕罪。”
安元志转身又看看面前的这尊观音像,问主持方丈道:“我听说死人在世间有挂念,就没办法投胎转世?”
主持方丈说:“一碗孟婆汤喝下,前尘往事皆成空,这挂念从何而来?”
“若是那人不喝孟婆汤呢?”安元志问道。
“执念太深之人,走不了黄泉路,更到不了奈何桥的,”主持方丈跟安元志说道。
“这要怎么办?”
“把该断的事,该断的情都断掉,破执之后,自能解脱。”
听了主持方丈的话后,安元志犹豫了很久,最后从腰间拿出了那块范红桥未能绣完的手帕,道:“我总是能梦见她,这是她的东西,要怎样才能送她走?”
“五少爷是想送这姑娘走,还是怕再见到她?”
安元志没有说话。
主持方丈指了指地上的铜盆,“烧了这手帕,五少爷也许可以心安了。”
安元志低头看看铜盆里烧得通红的炭火,“烧了就行了?”
主持方丈站在一旁看着安元志。
安元志手一松,手帕掉进了铜盆里。
主持方丈这才开口,对着燃起火的手帕道:“他即无心,你又何必入梦?”
主持方丈的话音刚落,安元志却又蹲下身,从铜盆里抢出了手帕,等他把手帕上的火踩灭了之后,这手帕上的并蒂莲花少了一半,正好是范红桥没来及绣好的那一半。
465谁说佛祖慈悲?
安元志将半焦的手帕揪在手里,在主持方丈目光悲悯的注视下,呆站了半天。
香炉里的三拄香燃尽之后,只余下余烟缭绕在佛前。
安元志的神情最终还是变成了漠然,跟主持方丈道:“大师你帮我做这场法事吧,明年清明之时,我会再来。”
“贫僧知道了。”
安元志走出了小佛堂,高僧静修之处,应该是能让人摆脱人世纷扰之所,却让安元志感觉压抑。高坐在上的南海观音,神情是看透了世事一般的悲悯慈悲,这让安元志愤怒,既然有满天的神佛在,为何这个世道还是这样的不公?
上官勇站在寺门外,望着面前的暴雨,近了京都城之后,雨似乎就成了身边的常客。
安元志打着伞,走到了上官勇的身后,小声道:“姐夫。”
上官勇回身,看看安元志的身上,安元志穿着深色锦袍,这让上官勇看不出这人有没有淋到雨,只得开口问道:“淋雨了?”
安元志把伞放下来,甩了甩,说:“打着伞呢。”
“去把马车赶过来,”上官勇命台阶上站着的中军官道。
安元志说:“五殿下不跟我们一起走?”
“他身上有伤,”上官勇说:“明日雨停之后,他会跟二殿一起上京。”
安元志往前走了几步,紧挨着上官勇的肩膀站下了,小声道:“他连行程之事都跟你说了?那我们就是想在路上下手,也没有可能了。”
上官勇从安元志的手上拿过了滴着水的雨伞,收起后,又使劲甩了甩水。白承泽跟他说了行程,明日他与白承路在回京的路上要是再遇意外,那他上官勇就是第一疑凶了。“他太过小心了,我什么也没想干,”上官勇小声跟安元志说了一声。
安元志不出声地一笑,上官勇不想做什么,他可是很想杀了白承泽呢。
马车这时到了寺门外,车厢的门开着,上官平宁趴着门框那里,冲安元志喊:“舅舅!”
范舟跳下了马车,打着雨伞跑到了安元志的身前。
上官勇走下了台阶,一个中军官跟在他的身后,替他打着伞。
“爹爹,”上官平宁看到上官勇到了车前,又小声喊了上官勇一声。
“像什么样子?”上官勇说:“坐没坐相,坐好了。”
上官平宁冲着上官勇歪鼻子皱眉头,说:“平宁累了。”
“累了就去睡觉,”上官勇不为所动道:“你这个没骨头的样子,是谁教你的?”
上官平宁眼瞅着安元志到了跟前了,说:“是舅舅。”
安元志没好气道:“我身上有伤,我乐意趴着就趴着,你怎么好的不跟我学呢?”
“快点坐好了!”上官勇催道。
上官平宁看看上官勇沉着的脸,不敢再说什么,乖乖地坐直了小身子。
“好了姐夫,“安元志看着上官平宁挨了训又不敢吱声的小模样后,又不忍心了,劝上官勇道:“平宁才多点大?趴着就趴着好了,小孩儿不是骨头还软着么。”
上官勇瞪了上官平宁一声,带着人往前军去了。
“天天讨骂的东西,”安元志数落着上官平宁坐上了车,“你看到你爹在,就不知道识相点?”
范舟看着安元志上车之后,才坐到了车架上。他自愿为奴,跟着卫**一路来京,上官平宁有死士侍卫们照顾,他除了陪着这个小少爷玩之外,就伺候安元志。从江南这一路走过来后,范舟自然而然地成了安元志的小厮了。
“爹爹太坏,”车厢里,上官平宁窝在安元志的怀里小声道。
“小没良心的!”安元志刮一下上官平宁的小鼻子,“没你爹,你是怎么来的?你爹不知道为你操了多少心呢!”
上官平宁小脑袋蹭蹭安元志的胸口,说:“舅舅好。”
“平宁啊,”安元志这会儿突然心里一动,问上官平宁道:“日后舅舅要是没儿子,你给舅舅养老送终吗?”
“什么是养老送终?”上官平宁问道。
“就是舅舅老了后,平宁养活舅舅吗?”安元志笑着问道。
“养,”上官平宁一点犹豫也没有的点头,说:“平宁最喜欢舅舅了。”
“舅舅没白疼你!”安元志抱着上官平宁狠狠亲了一口。
这时从前军那里传来了三声号角声,大军又往前进发了。
主持方丈没想到卫**会冒着暴雨继续行军,等他带着寺中僧侣们出来相送时,只能看到卫**尾军阵的一点影子了。
“前面的官道一定也被淹了,”寺中的一个僧侣看着寺外,已经能没过人脚踝的积水,跟主持方丈道:“他们怎么这么急着行军?”
主持方丈抬头看向天边,几道从天空垂直而下的闪电,扭曲着身躯将漆黑的天幕撕裂,“那里是京城的方向吧?”主持方丈问左右的人道。
众僧侣一头,三塔寺的正南方正是京都城。
“电闪雷鸣,”主持方丈小声念了一声:“天要变了。”
“这雨明天一早也许就停了,”有小僧不解主持方丈话中的意思,一派天真的跟主持方丈说道。
主持方丈望着这个小弟子一笑,有些事不可说,佛门中人就算勘破天机,也不能透露半句。谁说佛祖慈悲的?袖手旁观,坐看世人苦海浮沉,最是残忍不过。
客房里,白承路惊愕起身时,把坐着的坐椅撞翻了,瞪着白承泽道:“你方才跟我说什么?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白承泽道:“林家的人不能留,你连夜回京,除掉他们。”
“你疯了?”白承路愕然道“他们要告的是上官勇,跟你有什么关系?”
“林端礼父子是我杀的,”白承泽说道。
白承路就好像被人迎面打了一拳,一个没站稳,跌坐在了白承泽的床上,说:“是你灭的林家满门?”
“是,”白承泽答道。
白承路倒抽了一口冷气,白承泽的回答太干脆,让他一点自欺的可能都没有,“你,”白承路艰难道:“你这是为了什么啊?沈家被灭了,你就要灭林家?”
“在江南,我已经拉拢了林家,”白承泽冷冷地说道:“上官勇却将我兵围在林家大宅里,让我没办法在江南走动。”
“然,然后呢?”白承路说:“既是上官勇要跟你翻脸,你杀林家做什么?”
“因为我想救沈家,”白承泽的神情直到这个时候,才露出几丝痛苦来,跟白承路道:“我不杀林家,不引开卫**,我就没办法出林家大宅。”
“江南清贵第一家,就这么,这么被你们两个当作了筹码?”白承路不敢相信道:“你们两个,你们两个方才还在这里坐着说话,你们这是在演什么戏?!”
“不过就是文官,”白承泽冷笑一声,道:“每年我朝两次科举,选出的文人学士不比他林家人差。”
“那是人命啊!老五!”
“我不出林家大宅,我的命就握在上官勇的手里,”白承泽道:“我怎么能让这种事发生?”
“那你,那你方才怎么不下令杀了上官勇?!”白承路小声跟白承泽吼道。
“江南的事情过去了,”白承泽道:“日后这个人说不定还能被我所用,我为何要杀他?”
“你!”
“再说,他带着整整一支得胜回朝的凯旋之师,”白承泽平静道:“就凭我们两个身边的这些侍卫,谁能杀的了他上官勇?你别忘了,就算安元志这会儿身上带伤,真打起来,二哥你也不是安元志的对手。”
白承路随口就道:“没有比过,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安元志的对手?”
“我看过安元志的武艺,”白承泽道:“二哥,你不是他的对手。”
白承路把脸埋在了手掌心里,过了半天才说:“看来你们都会演戏,合起伙来演给我看的。”
“二哥你回京去吧,”白承泽说道:“现在走,你能比上官勇他们先到京城。”
“上官勇军中也有林家的人,”白承路说:“我就是回去,把大理寺里的那些林家人一起杀了,有什么用?卫**中的那些林家人,你要怎么办?”
“上官勇知道该怎么办,”白承泽道:“所以,二哥你把京城里的那些林家人处理掉就可以了。”
白承路又呆住了,方才白承泽与上官勇说着那些客套的废话的时候,他就在一旁听着,他的这个弟弟有跟上官勇说起过林家吗?
“我明天一早就动身回京,”白承泽在白承路的手上拍了一下说:“二哥,你还愣着做什么?快点动身吧。”
白承路慢吞吞地站起身,都走到门口了,又跑回来跟白承泽说:“林家有做错什么事吗?”
白承泽说:“二哥你忘了?白笑野的王妃就是符乡林氏之女,白笑野造反,罪当诛九族,林家也在白笑野的九族之内啊。”
“他们在大理寺,我要怎么除掉他们?”
“大理寺不是什么外人进不去的地方,”白承泽说:“几滴药水就能解决的事情,二哥你还要来问我吗?”
白承路想说,我不做行不行?只是看着白承泽,白承路几次话到嘴边,都没能说出来。
“你还站着?”白承泽道:“二哥,你还要我起身送你吗?”
白承路转身出了客房,闻到了佛殿那里传来的佛香味,白承路才意识到,他与白承泽竟就在佛门清静地里,商量了灭人满门的事。
白登手里拿着把伞,从走廊的那一头跑了过来,跟白承路恭敬道:“二殿下,奴才送您出去。”
“滚开!”白承路一脚把白登踹到了地上,自己冒着大雨快步走出了这个院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