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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家皇后全文阅读

作者:越人歌     谢家皇后txt下载     谢家皇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九十一 入画

    时新花样宫缎是赏女眷的,其他竹笔,贡砚、御制新书这些就是给舅舅他们的了。

    这么多东西林夫人一个人可搬不动,宫里自然另打发人连带东西给她送回去。赏多赏少并不在这些东西值多少银钱,关键这个体面难得。

    谢宁舍不得林夫人走,从来没觉得时间过的这样快,怎么还没有说几句话,日头就已经偏西了,林夫人也得出宫了。

    方尚宫原以为谢美人说不准又要哭一场,可是谢宁送别林夫人的时候还是带着笑的。

    方尚宫心里总不踏实,寻了一本书过来给谢美人,借这个由头开解她几句。

    “以后见面机会有的是,等您要分娩的时候,也可以接林夫人进宫陪伴,这并不有违宫规。待林大人上任期满,考绩倘若是优等,也会进京述职,说不定会留任在京城,到时候见面就更方便了。”

    谢宁点点头:“刚才舅母也是这样说。其实能不能时常见面并不重要,只要知道他们过得很好就够了。”

    她已经不是七八岁的孩子了,十年前的她可以在舅母和表姐身边任性撒娇,可是现在不行。她已经被人强行从她熟悉的故土移栽到了宫中,无论多么怀念,她也不可能再回到从前。

    她对方尚宫说的确实是她的心里话。只要知道亲人们都平安,好好的过日子,就算见不到面,她心里也踏实。

    她觉得她就象外祖母院子里曾经栽的那棵树一样,树上开了花,结了籽,被风吹远了,落到了其他地方落地生根。

    她永远记得自己的家在哪里,但她知道自己回不去了。

    谢宁让青荷把包袱拿过来,里面都是舅母给她带的东西。

    表姐做的荷包,大嫂子还给她做了一双鞋,舅母给她做了一身儿衣裳,可是分别了三年,她们不知道谢宁现在的身量,现在看来不是那么合身了,鞋子她也试了,有些紧,脚伸不进去。

    即使能穿得进去,谢宁也不舍得穿。她把箱子打开,将鞋子、衣裳都仔细的折好,小心的放进去,然后把这个箱子放在床头的柜子上头。

    她告诉自己应该知足,起码她见着了舅母,知道家里人的近况了。宫里还有好些人不如她。象刘才人她们,虽然家就在京城,可是却连捎封信都困难。还有青荷、青梅、甚至是方尚宫,多少年与家中不通音讯,连家人的生死下落也不知道。

    日头一点一点落下去,永安宫里灯火一盏接一盏亮起。宫人们来往穿梭,衣袂翩跹搅乱了一地光影。晚膳依旧摆了满满的一桌子,谢宁让人把几道凉菜撤下去,舀了些热汤在碗里拌着饭吃了。还有一道炸点心摆在面前不远的地方,她以为是南瓜点心,用筷子从中一夹,黑芝麻馅儿顿时从破口中淌出来,沾的碟子上一片黑。

    原来是炸过的芝麻馅糯米面团子。

    她本来没什么胃口,被这个小小的意外一岔,倒是多吃了两口点心,让人把膳桌撤下去。

    皇上来的晚了些,谢宁正在收拾梳洗,听见外面脚步声响,青荷取了一件长的厚云锦袄给她披在肩上,掀起帘子,谢宁走到门边,皇上已经进来了。

    “你怎么出来了?晚上风凉,快进屋里去。”

    皇上把斗篷的系带扯了一下,白洪齐上前一步把斗篷卸下,接着跪在榻前服侍皇上脱了靴袜换上在屋里头穿的一双软底便鞋。

    谢宁的头发放下了一半,刚才梳头梳了一半出去,回了屋里她重新坐下,青荷接着替她梳头。皇上斜靠在那儿端着一碗温茶,看着她披着头发坐在镜前的模样。她的头发养的很好,即使是发尾也显得温润乌黑,没有半分毛躁。

    皇上走到跟前,轻轻托起她的下巴。谢宁目光温软清澈,就象春日里柔暖明亮的湖水。

    “哭过了?”

    谢宁抬手轻触眼角:“能看得出来?”

    “当然看得出。”眼皮都有些肿了。

    皇上问她:“见了你舅母都说了什么?”

    “说了好些话呢,舅母说舅舅不习惯北地气候患了咳疾,给他寻偏方吃芦根汤他又不肯吃,拖拖拉拉的病了快一个冬天才好。”

    她自己把头发分做两股分别辫起来,皇上顺手将头绳递给她。听说说这些家常的琐事,这样安静的梳头挽发,都让他的心情渐渐安定下来,就象浸在温水里,无一处不舒坦。

    谢宁转头微微一笑,将两把梳子放回妆盒中,再将妆奁的箱门关合起来。

    “朕知道你几年没有见过家里人了,伤心也是难免。等你临产之际,也可以传林夫人进宫来陪你。有亲近长辈陪着,你也可以壮壮胆气,省得你害怕。”

    “臣妾先谢过皇上的恩典了。就是不知道到时候舅母还在不在京中,总不能为了这事特意再让她进京一趟。”

    皇上笑而不语。

    谢宁看他的神情,觉得皇上似乎有什么事情瞒着她,且是与她有关的事。

    可是既然皇上要卖关子,那谁也别想从他口中问出答案。

    第二天没有大朝,皇上破例陪着她多躺了一会儿。谢宁在半梦半醒间就听到沙沙声响,口齿不清的问:“下雨了?”

    “下了好一会儿了。”

    阴雨天屋里显的更阴暗,皇上也没有出门的意思,一整天都留在永安宫里。旁人不明内情,可能会说她霸着皇上。可是天地良心,虽然同在永安宫,但谢宁真的没有和皇上整天腻在一处。午膳前皇上都在小书房里,这间新书房已经填满了大半,书籍一箱一箱的抬来,又整齐的摆在那些空置的架子上。一推开门就能闻见新书油墨的清香。墙上挂了两张皇上的画。

    之前谢宁都不知道皇上还擅画,看到画上的御笔和落款才知道这是皇上画的。

    “都是以前在潜邸时候闲来无事画几张,这些年都没动过笔了。”

    谢宁好奇的问:“皇上做王爷的时候能有这份清闲?不用读书办差?”

    “有几年一直闲着。”皇上没有多说,转头看了看谢宁,忽然说:“朕给你画一张吧。”

    谢宁有些意外,本能的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已经走形臃肿的身材:“躺在画?”

    “就现在。”

    谢宁觉得现在身形走了样,可皇上却觉得现在正好。他想把她现在的样子画下来,也是一个难得的纪念。

    “那臣妾是不是去换件衣裳,再重新梳个头?”

    今天下雨,她打扮的也更随意,头上只绾着一根墨玉蔷花簪,发髻松垂,这样子入画实在有些太不成体统。往常见的仕女图,画中人都打扮的那样齐整秀美,哪有她这样的?还挺着个大肚子。

    “不用,这样正好。”

    皇上吩咐白洪齐等人将软榻搬到长窗前,让谢宁靠坐好,不用拘束,越是自在越好。

    另一边桌案上画纸已经铺展开来,皇上笑着打量她一眼,低下头去落笔在纸上描绘。

    谢宁又是忐忑,又有些期待。

    她还从来没有被画在画上过。

    皇上画出来的她会是什么样?

    窗外春雨潺潺,窗里一片静谧。谢宁等着等着,竟然就这么靠在那儿打起瞌睡来。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她迷迷糊糊睁开眼,惊觉自己居然就这么睡了。

    那画一定也画不成了吧?

    “醒了?”皇上笑着向她招手:“过来看。”

    “臣妾也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

    她走到书案前头,低下头去看。

    竟然已经画好了。

    画上她斜倚在软榻上,乌发柔软蓬松,衣袂的褶痕流畅如水波。

    从画上可以看见她隆起的肚子,竟然并不显得笨生丑陋。

    她看着画中人的眉眼,有一种奇异的说不出清楚的感觉。

    “这就是我?”

    “就是你。”

    “可臣妾哪有这样好看。”

    那样宁静,秀美,恬淡。

    皇上眼中的她是这样吗?

    谢宁心里忐忑不安。

    她没有那么美好,她也觉得这画中人并不是她。

    皇上把她画的太好了。也许将来有一日他会发现她其实没有这么好,到时候也许他会更失望。

    她也感到一种隐密的欢喜。

    不论将来怎么样,这张画留住了今天这个春雨延绵的日子,留住了她在皇上眼中美丽的一刻。

    时光不老,人却会老。可是这一刻的记忆却在这张画纸上留了下来。再过五年,十年,到时候再来看这张画,画中的她依旧是今天的模样。

    “喜欢吗?”皇上轻声问。

    她看的眼睛都不舍得眨,脸上的神情看起来既欢喜,却又有些怅然的样子。

    “喜欢。”谢宁想伸手去摸,又怕碰坏了:“这画能给臣妾吗?”

    “那是自然,不给你还能给谁?你想挂在哪里?”

    “哪里都不挂。臣妾要藏起来,谁都不给看。”

    皇上哈哈大笑:“小气鬼,一张画何必看的这么紧,喜欢的话下回再帮你画几张。好吧,你的画自然你作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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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是二月二十九号啊?四年才有一次呢。以前经常看到有笑话里面说,这个日子出生的人四年才能过一次生日,多不容易啊。

    祝今天出生的朋友生日快乐。

    我的感冒好多了,头不疼了,嗓子也不怎么疼了,就是鼻子还不大透气,今天还在喝感冒冲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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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二 公主

    这张画谢宁没好意思挂出来,总觉得让别人看见挺不好意思的。有人将画眉喻为闺房之乐,皇上替她画了这么一张画,其私密程度也不亚于画眉了。

    所以,怎么能把这个堂而皇之挂出来,让每个经过画前的人都能大大方方的一览无遗呢?

    她的身子越来越笨重了,不过谢宁还是每天在永安宫院子里散步,上午一趟,下午一趟,晚膳之后再一趟。青荷总怕她累着,她总觉得揣着这么金贵的龙种在肚子里,应该好吃好喝好好卧着养着才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怎么舒服省力怎么来。

    方尚宫白了这傻丫头一眼:“你怀过还是生过?光吃不动到时候孩子老大没力气生,难道也能让奴婢来帮着生孩子?”

    青荷顿时闹个大红脸。她是没怀过也没生过,以前也没人和她说过这孩子要怎么生啊?记得她没进宫前家里好几个孩子呢,别家孩子也不少。可是宫里头孩子很少,皇上一共这才三个孩子,还有两个病歪歪的。

    这么一想,生孩子果然不是件容易的事。要是容易,宫里这么多嫔妃美人天天不用做活只用伺候皇上生孩子,那还不早就生的满屋满炕都是娃娃了?

    青荷知错就改,虚心向方尚宫请教平时怎么伺候主子才更合适。方尚宫教起来也毫不藏私。除了一些民间常见避讳,还讲了好些有孕的人不宜吃的东西。说到末了方尚宫颇为感慨:“李署令说的原没错,谢美人体质是难得的好,上回的事情换个人摊上八成就出事了,她还能平平安安保住胎,现在也没有什么不妥,真是要多谢神佛保佑。”

    青荷也赶紧跟着两手合什念了声佛,又问:“那照您这么说,等生的时候才是一个大难关哪?”

    “换了别人或许吃力,我看谢美人应该会顺利的。”

    青荷又跟着念声佛:“老天保佑一定要顺顺当当的。”

    正说着话青梅从外头进来,急匆匆的行个礼禀告说:“有客到了。”

    方尚宫看她的神情就知道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怕是身份不一般:“是谁?”

    “是明微公主。”

    皇上原来有五六位姐妹,但只有两个活到了成年,且都已经出嫁了。一位是明寿公主,是先太后的亲生公主,皇上的同胞姐姐。还有一位就是明微公主了,虽然不同母,但也是皇上颇为看重的妹子,在皇上面前很有体面。她会主动来看永安宫,可以称得上是一位贵客了。

    谢宁之前只见过明微公主两回,两回都是在宫中有大节庆的时候,远远看过一眼没有说过话。之前她不过是后宫里数不上号的小人物,没有那个和公主搭话寒喧的体面。

    谢宁也不敢怠慢这位贵客,幸好今天穿着还算得体,鬓边插上一枝嵌珠银流苏步摇,外头再加一件罩衫就不算失礼了。自从肚子一天天隆起之后谢宁就喜欢上各式各样的罩衫了,可以把她已经走样的身材全遮住,且不管是出门散步还是短暂的会客时罩上一件都十分方便。这件丁香色荷叶边缀珠罩衫和她刚插在头上的步摇看起来十分相衬。

    青荷搀扶着她出去。

    明微公主正含笑打量着室内陈设。要不是知道谢美人才迁来没有多久,还以为她已经在这里住了几年呢。靠窗的落地大花瓶里插着几枝桃花,衬着窗外的春光格外明媚,就象春色已经悄悄漫进屋里来了。

    谢宁上前见礼,明微公主笑着还礼,一面很自然的伸手扶她坐下:“你身子重,别多礼了。”

    “不知道贵客来到,有失远迎,还请公主别见怪。”

    明微公主笑容可亲:“这话该我说,事先也没打招呼就冒冒失失过来了。你身子怎么样?听皇兄说,还有差不多一个月就要生了?”

    谢宁低头看一眼:“李署令是这么说,前天把过脉还说,看这孩子挺安稳的,说不定会推迟些时日也说不定。”

    “那更好人,性子沉稳总比毛毛糙糙的好。”明微公主比皇上小着几岁,但与谢宁比,那又要年长她许多,可看穿衣打扮,明微公主却显得娇艳明快,额际戴着一个细细的珍珠发箍,眉毛描的细细弯弯的,指甲用花汁染成玫瑰红色,穿着一身淡橘底色金线绣牡丹团花的宫装,整个人格外华贵端丽。

    明微公主与皇上不同母,看起来也找不出相貌上有多少相似之处。

    “我怀棠儿的时候特别受罪,整天吐个没停,吃什么吐什么,没足月就生了,她一惯身子也不好,这两年才好一些了。”

    明微公主与驸马成亲也有数年了,只有一个女儿。年前公主随驸马回了一趟湛阳老家祭祖,成亲数年来头一次在驸马的老家过年,这才刚回京没有几天。

    明微公主很健谈,和她在一处不是件苦差事。说起年前回乡路上的种种见闻,明微公主更是眉飞色舞。

    听说明微公主与乔驸马夫妻颇为恩爱,看来这话果然不假。

    “……驸马带我去他小时候住的老宅,书斋后面是个小园子,里面有株歪脖子老树,驸马还指给我看,说他小时候没少爬上那树淘气,好几回都在上面躲懒不念书,有一回在上面打盹一个没抓住还摔下来,不但磕肿了膝,还被先生发现了,罚他抄书。晚上又被老爷子罚,受着伤还要挨罚,别提多可怜了。”

    谢宁也跟着笑。

    明微公主压低声音凑近一点说:“他还当着我的面又爬了一回呢。”

    谢宁没想到乔驸马如此有童心,平时听人说是个没脾气的老好人,想不到夫妻俩私下相处他还有这样一面。

    爬树不算什么,谢宁小时候也没少爬树。虽然舅母与表姐致力把她栽培成大家闺秀,可是她们毕竟还是有顾不到的时候,大表哥他们有时候偷偷凑一起玩,谢宁就会跟着当小尾巴,男孩子们玩的那些她没有不会的。

    “我今儿进宫去瞧了瞧太妃,回来时去了庆云宫一趟,看着时辰还早,所以又到永安宫来讨杯茶吃。”

    提起庆云宫,谢宁问:“贤妃身子如何了?”

    “还是那样子,这天气了屋里还生着火盆,裹的厚厚的。”明微公主说:“我们从前就认得,那时候她身子就不怎么好,可是总比现在强些。她这样拖拖拉拉的吃药熬日子也不是办法,我想着回头要不要和皇兄说一声,干脆送她去梅山的行宫,那里有温泉,气候相宜,对她的病也有好处。”

    明微公主和贤妃年纪确实相差不多,很可能贤妃还在闺中之时两人关系还不错。明微公主说的这话确实是真真正正替贤妃考虑的。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至亲尚且如此,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贤妃在宫里虽然是与淑妃并列的的高位嫔妃,但是因为久病不能问事,没几个人正经把她当回事,平时也没有谁去庆云宫。或许大部分人都觉得那里是个晦气的地方,去了多多少少会沾染上病气一样。

    明微公主没有久待,用过茶又说了几句话就告辞了。

    她走了之后谢宁寻方尚宫来说话,多打听一些关于两位公主的事。

    方尚宫在宫里头多年,谢宁渐渐发现,就没有什么人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两位公主以前距离谢宁的生活很远,不过今天明微公主来了一回给她提了个醒,以后只怕见着这二位公主的时候会渐渐多起来,多打听一些总没有坏处。不然一无所知,触犯了旁人的忌讳还不知道。方尚宫果然知道的不少。

    “明寿公主出嫁时太后还在,对这个女儿是格外钟爱,光是嫁妆单子就要用箱子来盛,当时出嫁时那排场可以说是震惊了全城,十里红妆名符其实。最前头一抬已经进了公主府,最后一抬还没有出宫门呢。”

    好大的排场。

    都说皇帝女儿不愁嫁,天底下的女子所梦想的一切明寿公主大概都有了,真可称得上天之骄女。

    “明寿公主的驸马姓张,是安亭侯的次子,相貌人品都是一等一的上佳人选,是太后千挑万选出来的女婿。张驸马少年得志,难免不太懂得谦让,和明寿公主成亲后两人常有些磕碰。传言说明寿公主曾经打死过好几个驸马的侍婢,驸马也有整整半年没有踏入过公主府一步。”

    谢宁眉头微微皱了下,青荷在一边脸色也微微有些异样。

    天底下的男人都是一样,哪有不风流不爱好美色的?可是做了驸马就和普通男人一不样了。别的男人可以三妻四妾的,驸马就不行。别人嫁到婆家需要做小伏低,可驸马却得住进公主府里成为公主的附庸。不得在朝为官,不能领兵为将,就象公主养的笼中鸟一样。

    方尚宫喝了一口茶接着说:“太后当时把驸马特意叫进宫里来劝过几回,两人算是勉强合好。明寿公主还生了一个儿子,可是那年底安亭侯夫人病重,有人说就是明寿公主目无长幼气坏了婆婆,驸马和公主的关系就又冷下来了,到现在两人也就是相敬如冰,远没有明微公主和乔驸马这么恩爱和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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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出门裹得严严实实还是觉得风好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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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三 惊喜

    方尚宫说起这些掌故来如数家珍,青荷她们丝毫不以为异,方尚宫就是这么有本事的一个人。

    但这样一个人却一直在针工局默默度日,这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吗?

    当然了,有很多人并不追名逐利,只想独善其身平安度日,这样的人在宫里也有,且有不少。可方尚宫如果想独善其身,为什么又会来到谢宁身边来做掌事尚宫?

    谢宁听的很认真。两位公主她见过一位了,明微公主看来不是不好相处的人。

    当然了,换做半年前谢宁没迁到永安宫的时候,明微公主是绝不可能自降身份上门来拜会她的。明微公主这时候来做客,明显是来趁热灶。往好处想,明微公主肯定是觉得谢宁现在有那个份量值得她交好。而明寿公主显然更加自矜身份,到现在也没有什么表示。

    谢宁有种感觉,方尚宫不喜欢明寿公主。

    虽然方尚宫没说明寿公主什么坏话,但是从语气里头就能感觉到她对明寿公主的反感和不以为然。

    这在方尚宫身上可真是少见,谢宁还以为方尚宫是那种待人接物没有明显喜恶,即使有也不会表达出来的人。

    歇中觉的时候,谢宁还听见青荷和青梅在帐子外面小声说话,她们俩对于公主们的事情也知之甚少,今天头一回听到这么详细的内情。

    青梅小声说:“明寿公主是太后亲生女儿,张驸马也是世家子弟,少年英杰,两人身份都比明微公主和乔驸马要高,怎么反倒过的不如她们?”

    青荷嘴角露出一抹笑,她把手里的炭盒放下。穿过的衣裳如果不需要浆洗,也得及早把上面细微的褶折烫平好收起来:“过得好不好,跟身份其实没多大关系。明寿公主出身太好了,从小到大一直顺风顺水。张驸马也是打小被捧大的,心高气傲,这么两个人凑在一块儿,要按情理,公主理当对驸马温柔顺从些,但按宗法,驸马又得事事以公主为先,你说谁愿意低头呢?”

    青梅嘴快的说:“谁都不愿意做小伏低呗。”

    “是啊。”

    要是有一个愿意让一步的,大概这夫妻俩也能过的不错。

    青梅凑近青荷,小声说:“听说明寿公主相貌和太后挺象的。”

    先太后,先皇后还有明寿公主是血缘至亲,是亲母女和亲姑侄,长相据说也都是那种让人肃然起敬的那一种。

    青荷也跟青梅一起偷偷笑了。

    青荷还琢磨着,她们这样的宫婢没缘得见先太后和先皇后,但是将来肯定有机会见着明寿公主,也就可以揣摩一下早逝的另外两位的影子了。

    谢宁一时还没睡着,不过她现在也养成了习惯,即使睡不着,也会闭着眼养会儿神,什么都不想或者放任思绪胡思乱想。

    她没听皇上提起过两位公主,当然顺口一提的时候是有的,没有特别说起。

    明微公主不是同母所生,年纪差的也有点多,这不奇怪。但明寿公主可是皇上的亲姐姐了,同皇上只差了一岁多不到两岁,皇上却一次也没有特意提起过她。

    这姐弟俩关系看来并不亲近。

    多奇怪啊,皇上是个很大度的人,谢宁没见他对什么人什么事非得斤斤计较睚眦必报。如果是亲兄弟,还可能因为权位之争而反目成仇,但跟亲姐妹就没这个顾虑了。

    谢宁模糊的想,那是因为什么呢?也许是明寿公主这个人太不讨人喜欢了吧。

    她这个想法很快就被印证了。

    三月节的时候宫中会赏赐宗亲,象明寿公主、明微公主、还有越王、代王、恽郡王这些与皇上关系亲近的人还会向皇上和后宫敬献贺礼。以前谢宁排不上号就不说了,但是从她传出怀孕的消息开始,这些年代、节礼总也少不了她这一份了。不管礼轻礼重,面子上总是顾到了。

    明微公主这次送的可以说是厚礼了,一尊白玉送子观音,一本手绣绸缎佛经,两盆名品牡丹花,一盆白雪,一盆豆绿。

    牡丹有花王之称,雍容华贵,就算有人不爱它,也不会厌恶她。更何况谢宁本身就挺喜欢牡丹花的,她屋里还挂了一张月映白雪图呢。谢宁想起明微公主来永安宫的那天,曾经仔细打量过屋里的陈设。她想必是看到了这张画且记在心里了,还会赶着三月节的时候恰好送了一盆白雪牡丹来。

    这样的细心和周到,很难让人不对她心生好感。明微公主的好人缘与她的善解人意和面面俱到是分不开的。

    其他人也都各送了不同的礼物,越王妃送了一支百年山参,一盒据说对容颜有好处的草霜露来,当然人家也体贴的说明了,这是给她产后恢复的时候用的,代王妃等人也各有表示。

    而明寿公主呢,她也有表示的。她给皇上送了礼,给淑妃贤妃都送了一份。

    然后就没了。

    谢宁其实不在意这种事情,但是这样一来,其他人都觉得明寿公主未免有些自恃身份目中无人了。

    进了三月之后谢宁还是每天坚持走路,她很担心。方尚宫说她这是头一回经历产孕,很可能提前,也有可能延后。也就是说从过了三月节开始的每一天她都有可能临盆。

    “不用害怕。”方尚宫握着她的手说:“我会好好儿看着,不会出岔子的。”

    谢宁向她点点头,多了点信心,但还是怕。

    连皇上都发现她紧张,肚子太大她的脚有些水肿,晚上至少要起夜一回。开始谢宁还特别紧张怕她的动静把皇上扰醒了,后来索性破罐子破摔,人有三急,别的都能忍住,就这个不能忍。皇上似乎特别她会摔着,有几回还扶着她下床,让谢宁觉得特别尴尬。一想着屏风外不远就站着皇上,她方便的时候总觉得不那么畅快。

    李署令照旧一天来一回,接生的产婆已经都在永安宫里住下了,产室和各种用品都每天检视一次。

    如果这些都不算什么,那最后一件事确实让谢宁十分感动。

    林夫人再一次进宫了,并且这一次是陪她待产的,直到她分娩之后还可以再照顾她些日子。

    谢宁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

    “您不是已经回去了?”

    “傻丫头,我一直住在京里头。”林夫人爱怜的替她把领子抚平:“你身边一个家里人都没有,我怎么放心得下?反正来都来了,要是不等你生了我就走,回去你舅舅非得跟我急。”

    谢宁笑出了眼泪:“舅舅哪有那个胆子。”

    “那我自己也说不过去啊,回去了别人问你家娘娘生了没有,生的是男是女啊?我说我不知道,没等她生呢我就回来了。你觉得这说得过去啊?”

    谢宁这回是跟着点头了:“是说不过去。”

    林夫人一指头戳在她的脑门上:“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你舅舅那人你知道,没了我他连该穿什么衣裳都找不着,我一离家就是这么些天,不知道他的日子乱成什么样了。”

    “还有表嫂呢,表嫂挺能干的,一定能安排妥当。”谢宁这话说的有点心虚。表嫂是挺能干的,可是再能干也没法儿把公公照顾的无微不至。

    谢宁赶紧岔开话,让青荷她们赶紧给林夫人收拾屋子。青荷笑着说:“早收拾好了,皇上提前就吩咐过了,您要不要过去瞧一瞧,看还短些什么我们好添补上。”

    谢宁扶着腰慢慢站起来:“那一定要去看一看的。”

    皇上早就有安排,却没事先告诉她,大概是想让她意外的高兴高兴?

    她确实很高兴,简直是心花怒放。

    给林夫人收拾的屋子当然就在永安宫里,窗子很大,屋里各种陈设一样不缺,看得出来虽然只是做暂住之用,却一定足够舒适。这是皇上吩咐的,也因为谢宁与林夫人情同母女,所以永安宫的人可以说是十分用心卖力的办好了这件差事,并且打算接下来林夫人在宫里的日子都要尽量伺候讨好她。

    原先宫里人都说谢美人运气好有了身孕皇上才这样看重她。但是再往后就不这么想了。之前也不是没有其他人有孕,但从没有哪一回皇上象对谢美人一样爱重的。旁的就不说,只说谢美人有孕之后,要换在旁人身上,那皇上肯定不会再留宿了。可是谢美人这儿偏偏反其道行之,皇上留宿的日子反而更多了。宫里不知多少人在背后咒她,说她是狐狸精,自己都怀上龙种了还霸着皇上不放。旁人盼着雨露均沾难道过分吗?

    所以皇上对谢美人的宠眷不单单是因为她的身孕。若是她渐渐让皇上觉得言语无味面目可憎,皇上一定不会隔三岔五的就来永安宫,甚至往往来了就不走了,几乎是每来必定留宿。连淑妃的堂妹那么一个千娇百媚的小美人都没法儿把皇上的心勾到延宁宫去,还说不是狐狸精?

    谢宁和林夫人一块儿用了晚膳,皇上打发人来传过话,说今晚还会过来,所以林夫人用过晚膳就回屋了,谢宁一心一意的在等皇上。

    今天晚上她特别的想见他。

    心怦怦直跳,脸上也有些热热的。她觉得她有好些话想对皇上说,都快迫不及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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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来上个月孩子就要生了的,但是因为过年期间种种不可控因素没能生出来。不过大家放心,这几天一定会生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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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四 桃子

    自家主子很少在镜子前待那么长时间,即使没有身孕的时候她都不喜欢涂脂抹粉频频揽镜自照,可今天晚上实在有些不同寻常,不但用过晚膳了还换衣裳,重新梳了一次头,还在铜镜前待了半个多时辰呢。头发先是梳了个髻,梳好她又改了主意,改成了另一个样子。等这回再梳好,她对着镜子看了一会儿又摆手说:“不梳了,放下来吧。”

    这么改来换去让人无所适从,可不象平时的她。

    青荷知道主子肯定是有心事,反正她今晚的活儿干的差不离了,哪怕这个头要再梳个三五回她也一样不焦不躁的慢慢梳,就是主子现在容易累,不可能再坐在这儿支撑一个时辰了。

    最后她的头发还是象平时那样,一半挽起来用簪子别住,一半放下来散披着。这样既不会太随意,也不会顶着正经的盘发那样沉重。

    接着就是挑衣服,幸好这回不那么折腾,谢宁很快挑中了那套藕荷色的襦衫,以及粉橘间色裙。在昏黄的烛光里头,这一身衣裳颜色淡而柔和,仿佛枝头正绽开的海棠花瓣,柔嫩轻盈,让人担心说话口气大一些就会被吹化了一样。

    皇上来的时候只带了几个人,走到宫门口,他停下来招了一下手,白洪齐赶紧上前一步,把一只包着蓝绸布还贴着一张明黄签子的提篮递到他手上。

    一看这签子的样式就可以明白这是贡品,一般签子上会写着果品名以及某地敬献的字样。

    皇上提着这么个小篮子悠然迈进了门。

    看见谢宁倚门而立等他的时候,皇上并不意外,甚至有那么几分得意。

    他事先没告诉谢宁林夫人留在京城,且近日就将进宫的消息,等的就是现在。

    “外头风凉,要等朕也不用出来。”皇上亿把那只精致的的提篮递给她:“今天高兴吗?”

    “高兴。”谢宁轻声说:“多谢皇上。”

    她看看那只篮子:“这是什么?”

    “是寿桃。”

    “这时节就有桃子?”现在永安宫里的桃花还开着呢,就算树上能结出桃子来,那也至少还得两个月。

    皇上说:“这种桃子就在冬天采摘的,这已经是最晚的一批贡桃了。”

    把外面的裹布解开,就能看见这些在冬日里依旧水灵灵粉嫩嫩的桃子了。

    青荷把桃子端下去洗过,再端上来的时候已经去了皮切成了一瓣一瓣的放在盘子上了。皇上取了一片,谢宁也拿了一片。

    这种冬天的桃子她以前听说过,可是从来没吃过。

    很脆,很甜,桃子香也浓,口感比春夏时的桃子要硬一些,吃着甘爽微凉,相当美味。

    “这个凉,尝尝味道就行了。”

    谢宁点头应着,可还是忍不住多吃了一小块。

    皇上其实也发现了她偷吃。有孕的女人终归还是有点小任性的。但是这么一小块,应该没大碍。

    他看着她自以为没被发现的样子,忍着笑端起茶来遮掩神情。

    在谢宁之后他当然也宠过旁人,但是和旁人在一起的时候总没有和她在一起这样自在。她从不矫饰,一开始伴驾侍寝时说一些言不由衷的话表情极其别扭,明明白白在脸上写着四个大字“言不由衷”。后来时间久了,她说的话就诚实得多。

    他喜欢看她高兴的模样,还有,因为他为她着想做了什么事情之后,她谢恩时候的样子。

    那时候他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感觉,既想看到那时候她的真情流露,可听到谢恩二字又总是有点别扭。

    好象他想听到并不是这两个字。

    但总归是比在别的地方要好多了。其他女人都很擅长心口不一,哪怕是刚进宫才几个月的那些青涩且年少的美人,在这方面也大多都有着天生的能耐。她们的笑容里总是带着太多企图,话语中暗藏玄机,眼睛里闪烁的几乎全是野心的光亮。

    和她们在一起,皇上只觉得无趣,不管对方多么千娇百媚。在她们眼里,皇上是谁都一样,只要穿着这身龙袍戴着冠冕,她们都会说一样的话,露出一样的笑容,做出同样讨好的举动。

    但是谢宁不一样。

    皇上就是能这么笃定,他知道她不一样。

    “你穿这裙子确实好看。”皇上说:“等你生了孩子,天气也更暖和了,让人给你做一条百工裙穿。”

    “那太奢侈了吧?”谢宁摇头:“穿着浑身不自在,不要了。”

    “针工局的人巴不得揽个费难的活计好显本事,要是人人都象你一样省事,那她们该抱怨无用武之地了。”

    简单的洗漱之后两人就上床安歇了。值得一说的是,永安宫的床比萦香阁的宽,且长。萦香阁房舍也算精巧,但格局就那么大,螺狮壳里做道场,样样都得跟着精巧起来。永安宫是正经宫室,寝殿宽敞,床自然也跟着宽敞起来了。

    睡下大概没有多久,谢宁就模模糊糊的醒来了。

    她觉得肚子有一点疼。

    难道是因为那两片桃子,吃坏肚子了?

    她撑着起身,皇上也醒了,青荷今晚值夜,过来服侍她起身下床。可是并没拉肚子的迹象,感觉不疼了就回来躺下,但没一会儿又觉得有点疼起来了。

    她又起来了一回,还是没有什么。

    反复折腾两回,皇上也披衣起身了,问她:“哪里不舒坦?传太医来看一看吧。”

    大半夜的谢宁不想折腾的人仰马翻的,她摇头说:“没觉得有什么,先睡吧。”

    这一回再躺下倒是多睡了一会儿,可能确实是困了,一直到天有些蒙蒙亮的时候,她才又醒了。

    这一回肚子疼的和前几回不一样了,疼的厉害起来了。

    谢宁这才慢一步的想到,她这不是吃坏肚子,她是要生了。

    真傻!不说李署令天天过来,就是方尚宫、昨天才到的林夫人还有那几个产婆,都没少耳提面命该注意什么。

    偏偏昨天晚上她心情太好,又不愿意多惹麻烦,还因为偷吃了一块桃子格外心虚,竟然没想着早点叫人来看一看。

    皇上也有点懵了。

    谢宁不必说,赶着被扶进了产室,皇上今天还是大朝会,这就得走。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方尚宫趋前一步,轻声说:“皇上还是去吧,谢美人这是头一胎,不会那么快就生。皇上关心情切奴婢们是明白的,就怕朝堂上的大人们对皇上没有怪责,却对谢美人有所非议。”

    这也是皇上担心的。

    可他仍有顾虑。

    方尚宫也看出来,又说了一句:“奴婢可以用性命担保,一定会让谢美人母子平平安安的等皇上回来。”

    皇上点了点头,但是把白洪齐留下来了。

    他担心类似上回的手炉事件还会再一次发生,白洪齐留下能镇得住场面。

    交待完了这些,皇上一步三回头的去上朝了。

    谢宁的早膳是在产室里用的。疼痛已经变得频繁起来,她这一顿早膳吃的断断续续,趁着不疼,也能缓得过气的间隙里抓紧时间吃的。

    青荷替她换了干净的的棉布衫,头发全辫了起来。林夫人一直守在她身边儿陪着她,跟她讲自己生了四个孩子的心得,还给她举了成功且顺利的例子。谢宁的表嫂就生的很顺利,从上午开始,天黑前就生出来了。她表姐也生的很顺当,而且孩子都很结实,很让人放心。

    方尚宫看谢美人精神很好,倒也放下一大半心事。有的人碰上这一关自己先怕个半死,乱吼乱叫的,跟她说什么都听不进去。遇到那样儿的才叫一个麻烦。

    谢美人相当能忍耐,疼的实在受不了的时候也会叫一两声,可是大多数时候她都忍住了,林夫人在一旁替她擦汗,喂水,还说起了她小时候顽皮不听话的事,方尚宫觉得林夫人着实是个好帮手。

    最难熬的这段时间有一个这样的亲人陪着,对谢美人的助益也是很大的。

    “你娘病重的时候,拉着我的手把你托付给我。说不求你将来过的多么大富大贵,只要平平安安过的踏实放心就行了,我也答应了她了。唉,可我们俩谁都没想到你现在成了宫里的贵人。”

    谢宁努力想露出笑容,不过没能成功。

    “我还给你攒了不少嫁妆呢,你娘还给你留了些东西,还有你外祖母去的时候给你留的那一份儿,加起来比你姐那一份也不差。可是你现在在宫里,那些东西你用不上,回头啊,我把单子给你,你自己挑挑看,有什么能用上的你就留着,用不上的呢我就给你折变成钱票和银子,你也好使。”

    “我不缺这些的……”谢宁轻声说:“回头您留着给您孙女儿孙子们。”

    “胡说,是你的就是你的,他们将来有他们的造化呢,哪能都指望着长辈来给安置,难道长辈还能替他们打算一辈子不成?”

    皇上在大朝会上心神不宁,头一次觉得这张龙椅坐起来如此让人不踏实。下头的人说的话差不多快有一半他听着听着就走神了,人虽然来了,心却还留在永安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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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五 无题

    梁美人、刘才人几人围坐在亭子里,亭子一旁海棠花开的正好,引得蜂蝶嗡嗡团绕。

    孙采女小时候让蜂子蜇过,一听见这动静就害怕,说话的功夫总是把团扇挡在面前,生怕哪只蜂子一时飞偏了道,撞到她脸上来。

    别人都说春日里应该多出来赏花踏青,孙采女却不爱在这种时候出门,这种时候蜂子特别的多。可梁美人请客,刘才人她们都来,孙采女也不好不来。

    有一朵花大概是已经使完了所有气力,在枝头上待不住了,轻飘飘落下来,就掉在孙采女的裙子边儿。

    花还挺美的,孙采女弯下腰去把花捡了起来,无意中瞧见桌下面有一双脚在淡绿的裙子里不停的动。

    这心里得有多沉不住气才会这样焦躁?

    孙采女坐直身,不着痕迹的把桌上的人都看了一遍,今天穿淡绿裙子的正是刘才人。

    梁美人请大家来赏花喝茶,可是没有人认真赏花,茶是什么味儿估摸着大家也都没有尝出来。

    宫里头有些事是瞒不住人的。

    永安宫今天动静忒大,连在后苑的这些人都听说了。

    谢美人十月怀胎,今天就是瓜熟蒂落的日子。

    虽然今天几个人见了面之后没有一个人提起这件事,可是彼此心里都在想这件事。

    梁美人目视远处,看起来象是在欣赏清露池上的风光,可是她目光呆滞,神情迷惘,心里一个劲儿的在琢磨着,不知道会生个皇子,还是个公主呢? 要真是生了个健康的皇子,谢美人在后宫的地位立刻就不一样了。即使只生了个公主,皇上也不会亏待了她。

    梁美人忍不住想起了自己曾经犯的过错。

    孩子太要紧了,她那时候得宠,可是她也知道自己的宠爱可能不会长久,而如果她有个孩子那就不一样了,孩子可以成为她后半辈子的依靠。可是承宠好些时日了,她的肚子始终没有动静。

    她怕皇上厌弃她,怕自己会失去眼前所有的一切,出了一步昏招,在别人的挑拨引诱之下偷偷弄了些助孕的药物进宫来,本以可以得偿心愿,可皇上召幸她的时候发觉了不妥之处,从此她就失宠了,皇上彻底将她冷落了。

    这件事情没几个人知道,但梁美人知道自己是被人算计了。利用她的不安与求子心切,把一柄刀递到她的手上,让她自己亲手斩断了自己的前程。

    梁美人一开始还想着皇上只是一时恼了她,时间长了说不定还会再想念她的好处,另一边她也想知道是谁给她设下的圈套。

    看着每个人都象仇人,尤其是李昭容。梁美人一失宠她就捡了个现成的大便宜,等于是踩着梁美人的脸面上位的。但梁美人细想过之后,觉得李昭容应该不是那个算计她的人,别说那时候她不过是个小小才人,就算现在她也没有那么大本事。所以幕后之人应该另有其人。

    谢才人得宠并有孕之后,梁美人就猜着她身上多半也要出事。果然不出她所料,谢美人也遇着暗算。

    可是谢美人却福大命大的有惊无险,甚至圣眷更浓,直接迁宫住进了西六宫之一的永安宫。

    凭什么?凭什么她一个跟头跌下去就再也爬不起来,谢美人却能因祸得福?

    不,她不会一直都那么好运气,梁美人绝不相信三番两次出手的那人今天会什么都不做,坐看谢美人生下龙嗣。

    今天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儿呢,永安宫那帮子人且别得意的太早。

    梁美人盼着谢美人也能象自己一样败下阵来,可心里又有一丝不甘。

    刘才人心中也焦躁难安,她以前有个习惯,心里一有事,脚就不自觉的抖,后来为这个狠吃了几顿训斥,才慢慢改了。但终究一个人的痼习没那么容易改掉。平时还好,现在这种心乱如麻的时候她就不自觉的露出这毛病来了。

    什么时候生?生男还是生女?或者,她根本就生不下来?

    刘才人心乱如麻,她都不知道自己在期盼什么结果。她绝不想见着谢美人以后母凭子贵青云直上,但好歹她对谢美人还有那么一两分了解。谢美人那人呢,她是真不会做人。她有身孕之后,一点儿甜头好处也没给别人,要知道如果她肯松松手,从指缝里漏出来点渣渣都够刘才人她们感激涕零的了,以后绝对以她马首是瞻。可她就是死咬住皇上不放,一点机会不给别人留。

    但她也有一个好处。

    她不打算拉拢人为自己托架声势,可她也没有打压过别人。以前她没得宠的时候,膳房怠慢过她,还有别人欺负过她。但她得势之后,并没有对那些曾经对不住她的人有什么报复回敬。

    她春风得意了,自己有什么难处相求,说不定她还愿意伸出手帮一帮。

    刘才人就这样反复摇摆着,就象她内心最后的选择真能左右永安宫主人的命运一样。

    不远处的清露池上,水鸟从湖面上掠过,向远处晴朗耀眼的天空中飞去。

    鸟儿还有翅膀可以飞出宫墙,但她们的一辈子都困死在这里了。

    白洪齐又抹了一把汗,他用的这块帕子都已经快能攥出水来了。

    产室中传来一声压抑的**,白洪齐的眼角随之抽搐了一下。

    他低头的时候看见地下有道白印子,大概是刚才被拖走的那个产婆最后脚踢腾挣扎留下的。

    白洪齐伸出脚掌在那块印子上蹭了两下,那点浅浅的印痕随后就消失无踪了。

    产婆们进产室之前都换过一身衣裳,是绝不可能夹带私藏任何不该带的东西进去的。但刚才那一个,也是事前他们觉得最靠得住的产婆,她根本不用什么外物,只是在扶着谢美人时,靠一根手指按压住她后枕处的穴位就可以让人神智渐渐昏沉。若力气再大些,或是她干脆用头上那根铜簪刺进去呢?

    想一想白洪齐的后脊梁又是一阵冷汗。

    刚才他就吩咐了小叶一句话:“别让她死了。”

    这一回要还不能揪住这只从背后伸过来的鬼爪子,他就不姓白!

    产室里谢宁两手紧紧握着布绳,浑身上下都被汗湿透了,象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帘子很厚,窗子也关的紧紧的,让屋里在这个燥热的春日更加闷热。阳光穿过窗格在墙上投下斑驳的亮痕,她可以看见有灰尘在那光柱里飘浮着,被阳光染成了金色。

    疼痛让她的思绪陷入了茫然与空白,眼前的一切突然间扭曲晃动起来。她没力气了,疼痛让她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身边的人嘴唇开开合合,但是她耳朵里全是嗡嗡的杂音。

    有人给她擦汗。

    谢宁无力的眨了一下眼睛,面前人的目光也失去了一惯的从容冷静。

    方尚宫跟她说,再用力。

    那双眼睛突然让她觉得恍惚起来。

    谢宁嘴唇微微动了一下,林夫人没有听见她说了什么,似乎谢宁根本没有发出声音。

    但是方尚宫看到她刚才说了两个字。

    她喊了皇上。

    可是皇上不在这里。

    方尚宫心里涌出难以抑制的心酸,她爱怜的替谢宁擦着汗,怕汗水会流到她眼睛里。

    “马上就好了,一切都会好的,真的,一切都会好的。”方尚宫用一惯沉稳的声音说:“再用力,孩子马上就出来了。”

    青梅端着热水站在靠门边的地方,她在心里不停的念着自己知道神仙菩萨的名号,她不知道这有用没用,可是不这样她心里会更慌更害怕。

    她端水出去的时候,外面的人比她更慌,她总不能在他们面前露怯,让他们也跟着乱了阵脚。

    胡荣就在茶炉子旁边拦着她,一头是汗的问:“怎么样了?”

    “快了。”

    上一次胡荣这么问的时候她也是这么说的。

    她没多停留,重新端了水再进了产室去。

    胡荣急的抓耳挠腮,今天天气本来就热,他还穿的着一件厚的夹衣,热的背上象是有无数蚂蚁在爬,在咬。

    谢宁昏过去了一会儿,可能只是很短暂的片刻。

    但她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只是忽然间象是有只手把她从身体上撕离,疼痛就象拉断的弓突然间崩裂了一样。

    谢宁恍惚间觉得自己象是又回到了那条上京的船上。四周都是水,夜里船停时她听见有笛声,客船闻笛只觉得越发凄凉。

    她真想逃,逃下船,逃回家去。

    可是她的家在哪儿呢?谢家不是她的家,林家是她的家吗?她不知道回家的方向,也不知道明日船会驶向行处。

    笛声在夜雾中越发激扬。

    忽然间眼前又亮了起来,她因疼痛而痉挛,握着布绳的手掌快要被勒断了。

    笛声还在耳边,就象曾经在记忆中听到的一模一样。

    谢宁尽力的仰起头,她看到的屋顶是晃动着的,就象下一刻就要塌下来了一般。

    随即屋外的人听见了产室里传来的呼喊。

    “生了生了!”

    白洪齐精神一振,极力向前探头,耳朵都高高的支起来。

    他终于听到了他盼望着的声音。

    一道响亮的婴儿的哭声响起来。

    ~~~~~~~~~~~~~~~~~

    写完了这章居然不知道取什么名了,就无题吧。

    这是第一更,今天还有一更。感谢南风的贵宾票,这代表着我欠了四章加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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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六 喜悦

    “他……这么小。”

    方尚宫轻声说:“是啊,都是这么小的。这已经算是份量重的了,足足七斤三两呢。”

    “是吗?”谢宁想了想,七斤三两,也确实不轻呢,怪不得生的这么费力。

    两手就能牢牢托住,温软的好象没有骨头一样。

    谢宁想笑,她也真笑了,可是她的肚子不能笑,一颤是会疼的。

    “有点象昨天皇上拿来的桃子。”

    脸太小了,红红的。不但形状象,颜色也很象昨天那篮寿桃。剪脐带的时候哭的惊天动地的,洗完包好之后他就不哭了,睡的既安静又踏实,小小的鼻子轻轻往外呼着气。看他现在的样子,让人想象不出刚才那惊人的哭声就是这么个小东西发出来的。

    刚才哭的那么响,现在睡的这么安静。

    方尚宫小心翼翼的把孩子放在谢宁枕头边,让她躺在那儿微微侧转头就能看得见。

    “李署令刚才替他看过了,说他生的特别结实。”

    谢宁还是想笑,又想哭又想笑。刚才疼成那样,她还以为自己会死。可是现在她已经把疼痛都忘记了。

    “我也觉得他挺结实的,要不然不会哭那么响了。”不但哭的响,还任性。哭累了就马上睡着了,才不管身边的人仰马翻。

    白洪齐撩起袍子快步疾行,他身后跟着好几个小太监。别看白洪齐已经不算年轻人了,可那几个小太监气喘吁吁的反而跟不上他。

    大朝会冗长沉闷,其实不管是高高在上坐着的,还有下面站的都心不在焉。天气闷热,臣子上朝却不能君前失仪,年老的几位都七十来岁的人了,大朝会根本站不下来,皇上体恤赐了座。

    白洪齐进了正殿就躬着身快步趋前,在御座前跪下,提气扬声禀告:“恭喜皇上!永安宫谢美人顺利诞下皇嗣,母子均安!”

    皇上怔了一下,殿下朝臣们一个个喜气洋洋的。今儿皇上神不守舍他们也都看出来了,消息灵通的已经打听出是永安宫谢美人今日临盆,所以皇上这么牵肠挂肚的众人心里都有数。皇上登基也有数年,后宫也有若干妃嫔,但膝下唯有一个皇子还体质孱弱,恐难承继大统。所以谢美人只要能生下个结实机灵的儿子,那将来的际遇不可限量啊。

    臣子们跟着一起恭贺皇上,白洪齐也混在其中又多叩了两个头。

    朝会怎么办?凉拌呗,哪里有儿子紧要。

    大朝会虎头蛇尾草草收场,皇上根本等不及御辇,出了大殿就朝永安宫去了。御辇空抬着跟在后头,抬辇的健壮太监们跑的辇架都要散了。

    永安宫还是那座永安宫,可是皇上就象头次来到这里一样,停下来看着宫门和门上的匾额,缓了口气才迈步往里走。

    方尚宫领头,永安宫上上下下所有人一起跪迎,恭贺皇上喜得皇嗣。

    皇上三步并做两步迈过门坎进了产室。

    屋里比外头暗许多,隔着屏风,隐约可以看见屏风那一端的睡着的母子两人。

    皇上放轻了脚步,绕过了屏风。

    谢宁本来迷迷糊糊的睡着,可是睡的不实。皇上脚步虽然轻,可她却立刻听到了。

    谢宁睁开眼睛,看见她想见的那个人站在床前。

    皇上的觉得一双眼不太够用,他看着谢宁,又看着谢宁身边的襁褓。襁褓裹的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张小小的粉红的面庞在外头。

    皇上不知道为什么觉得站不住,两腿直发软,他慢慢扶着床沿坐下来。

    谢宁微微支起一点身子,轻轻用手把襁褓拢近一些:“皇上看他象谁?”

    皇上认真的端详了一会儿,实在看不出来,老老实实说:“看不出来,太小了。”

    谢宁露出笑容:“臣妾也看不出来,不过舅母说看着象臣妾多些。”

    “是么?那长大了一定是玉树临风仪容不俗。”

    这是拐着弯夸她美貌吗?谢宁有些难为情,她知道自己的相貌在宫里不算多么出类拔萃,皇上这话有给她脸上贴金之嫌。

    “李署令说他很好,很结实。”谢宁轻声说:“刚生下来的时候哭的特别响,耳朵都差点给他吵聋了。”

    皇上理所当然的说:“朕的儿子当然不同凡响了。”

    谢宁有些困惑的想,不同凡响是这么用的吗?再说,皇上这话好象有些不讲理似的,莫不是高兴的有点不太清醒了?

    这一刻谢宁顾不上想别的事,别的人。这间安静的屋子里头只有皇上,她和孩子,就他们三个人。

    皇上伸出手,可是在触到孩子之前又缩了回去。来的匆忙,他还没有更衣,没有洗手净面,孩子这么干净娇嫩,可不能随便的碰触。

    这孩子生的真好,额头显的圆鼓而饱满,胎发又黑又浓,一呼一吸的声音均匀平稳。皇上象是头一次见到婴儿一样看着他,心中百味杂陈,悲喜莫辨。

    皇上的目光又移到谢宁的脸上。她眼睛很亮,但是亮的不太寻常。脸颊有些苍白,嘴唇也没有多少血色。

    离昨天晚上她在门口迎候他的时候没过多少时辰,可就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头她憔悴了一圈。

    生这个孩子肯定让她大伤元气。

    皇上问她:“还疼不疼?”

    “有一点儿,疼的不算厉害。”

    皇上小心翼翼的把她揽住,谢宁靠在他怀里,突然鼻子发酸。

    她那么害怕那么疼的时候,特别的想见他,可他不在。

    “让你受苦了。”

    谢宁吸了一下鼻子,闷闷的嗯了一声。

    真是没出息,皇上就说了这么一句,还只有短短的四五个字,她就觉得心里暖洋洋的舒服多了,身体的疲惫象被温泉水洗过一遍,那么舒展,那么温柔。

    她这一次是真的睡着了。

    皇上知道应该把她放下,让她睡的更舒服一些。

    可是他舍不得松开手。怀抱着这个虚弱的女子,看着新生的安睡的孩子,他没有松开手,也没有动弹。

    谢宁听到了婴儿的哭声,她几乎是立刻就睁开了眼睛。

    哪来的哭声?

    然后她想起来了。沉重的肚子已经消失无踪,她的孩子已经出生了。

    有些释然,又觉得有些失落。

    孩子在她腹中待了那么久,她已经渐渐习惯了那份骨血相连的牵绊。但是现在孩子已经出生了,成了一个活生生的小人,不是她身体的一部分了。

    林夫人把孩子抱到近前:“还不会睁眼呢,就会哭。”

    虽然话是在抱怨,但是其中的欢喜傻子都能听出来。

    谢宁轻声说:“让我抱抱。”

    林夫人小心的把孩子递给她,没有碰着她的肚子。

    谢宁还不大使得上力,但是抱着这个孩子,她就觉得心里那一处失落被填满了。

    这就是她的孩子啊。

    谢宁看着他就不自觉的笑了。

    说来也奇怪,孩子本来还在抽抽噎噎,一到了她的怀里就不哭了。

    林夫人说:“好象他也知道这是亲娘一样。”

    有了他,她以后在这里就不是孤单的一个人了。不过她也不能象以前那么懒懒散散漫不经心的过日子了,为人父母了总得替孩子打算,给他遮风挡雨,教他识字明理。

    林夫人怕她累着,把孩子又接过去。青荷与青梅进来服侍她擦脸漱口用膳。

    “皇上呢?”

    她记得皇上来过,应该不是做梦。外头天色昏黑,她睡的晨昏颠倒,连时辰都错乱了。

    “皇上在小书房呢,要请皇上过来吗?”

    “皇上用膳了没有?”

    “还没有呢,皇上只用了些点心。”林夫人笑着说:“皇上真是高兴,面上一直带着笑,八成也不觉得饿了。”

    谢宁吃的不多,李署令进来请过一次脉,开了一张恢复滋补的方子。林夫人知道这一位是太医院正官,单论品级比自己丈夫官儿还要高,说话很是客气,跟他请教一些该避忌注意的事情。

    李署令对林夫人也十分谦恭有礼,从产室出来,抹一抹额上的汗。产后的妇人怕见风,产室里可比外头要气闷得多了。

    方尚宫正好过来,两人走个碰头。李署令侧身让了一步,方尚宫微微躬身示意,脚步细碎轻缓的走了过去。

    李署令往前走了两步,有些疑惑的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当然只看得见方尚宫的背影了,她穿着一件黛青色宫装,下头是灰褚细褶裙,步子很从容,迈步进了产室的门。

    胡荣替他拎着箱子,笑着问了声:“李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李署令转回头来说:“没事。”

    永安宫这里是没事了,但是其他人却要有事了。李署令上午见着那个医婆被拖出去,还连带着一个宫女一个粗使太监。皇上就是有再大的耐心,也得被这接二连三的事情消磨光了。

    这小皇子是生下来了,可将来的日子还长着呢,难道天长日久就这么防着避着躲着过下去?

    后宫的水太深,李署令这么些年下来已经把明哲保身四个字锤炼的炉火纯青了,会惹火上身的话一句也不多说,不该他管的事他也绝不多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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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会早点更的。正好是周末,时间还充裕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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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七 消息

    明微公主得着消息隔了一天进的宫,带了一堆女人产后忧愁补养的东西。虽然谢美人那里指定也不会缺这些个东西,但礼数总不能少。

    没想到谢美人还真好福气,顺当平安的就把孩子生出来了。只要这孩子不出岔子,以后她的荣华富贵是指日可待。

    明微公主进永安宫的时候都能感觉到这次来与上次来的时候大不相同。宫殿还是那一座,可是来往的人脸上都带着喜气洋洋的笑意。不管真高兴还是装高兴,总之皇上正高兴的时候谁敢不高兴?那这人一辈子也甭想高兴了。

    明微今天不早不晚的赶过来,正是为了和这位皇兄一起高兴高兴。

    明微公主心里清楚,她生母不在了,这个公主的名号也不怎么值钱,能靠的也就是皇兄。驸马掌不了权,她也没有这打算,可她得替儿女们的将来铺路,他们将来如何都得看皇上的心意。

    她有什么讨好皇上的路子?眼下就是一条。

    明微公主进去自然有人笑着相迎,正好这会儿谢宁也醒着,明微公主赶个巧进屋去同她说了会儿话,还看了一眼二皇子。

    刚落地的孩子一天一个样,第二天就和头一天不一样了,更白净了,五官也更清晰了,没有之间一团肿肿的红红的那样。方尚宫说看着脸庞象谢宁,但这眉眼应该是象皇上。

    明微公主来了也是这样说,说这眼睛鼻子看着都象皇上。她着意打量了一下,二皇子一看就是个结实的孩子,和大皇子刚落地的时候完全不一样。大皇子刚出世那时候明微公主也见了,哪里象个孩子,简直象只老鼠似的,连哭声都细的让人听不清。二皇子就不一样了,听说今天已经睁眼了,眼晴又大又亮,哭声简直惊天动地的,生的这样好的孩子,明微公主也是头回见。

    她的笑容更热诚了。

    谢美人情形也很好,头上包块布帕正在坐月子,太医院头把交椅的李署令和专擅千金、小儿科的两位太医一天一回的过来,被这么周到的伺候着,谢美人虽然看起来还憔悴,但是精神却显的很不错。

    是个美人,这种狼狈的时候让人看着仍然赏心悦目。但美不美的不是明微公主注意的地方,宫里头哪里有丑的女人?但是谢美人长的特别顺眼,不是那种一看就刻薄不好亲近的面相。说话和气,虽然出身不足,但谈吐有物,并非那种小门小户小家子气的女子。

    也许皇上也喜欢她这一点。明微公主也是成了亲的人,一开始她嫁乔余栖也不甘心,乔余栖出身贫寒,虽然是泷西乔氏族人,但已经是旁枝远亲了。他人长的又不是很好,圆脸,鼻子又扁扁的,明微公主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想起了两个字:肉丸。

    她见过大姐明寿公主的驸马,那张驸马生的如何呢?当时京中人人称他为张郎,又说他“仿如画中人”,若非如此,明寿公主也不会看上他。两人的亲事定下之后,还有人偷偷说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当然鲜花指的可不是明寿公主本人。更何况张驸马出身世家,才情出众,甚至弓马骑射仗剑技击都十分精熟。

    明微公主没奢望自己能嫁一个象姐夫那样的男人,但一想到下半辈子睁眼闭眼都要看到这个庸碌平凡的驸马,她的心一下子就凉了。

    但是太后问她的心意时,明微公主羞涩的含笑回答:“但凭母后做主。”

    她知道自己这个公主和明寿公主不是一回事,假如她不是女子,也许根本就没命活下来。

    但嫁了人之后,慢慢的她发现乔驸马为人很好,品性忠厚,会做小伏低讨她开心,因为她喜欢琴曲,特意陪着她一起收集曲谱词集,夫妻间反而一天比一天更恩爱了。

    皇上对谢美人这样看重,当然不可能是因为她长的比别人都美。再美的脸也有看厌的一天,久居芝兰之室就不会闻到香气。一定是因为谢美人在为人处世上头有与众不同之处,而这是吸引了皇上的地方。

    明微公主下定决心与谢美人交好。

    她从永安宫出来后去了一趟康太妃处。康太妃自先帝去后便一心向道,一直在居所之内带发修行。也许正因为她这样与世无争的表示,才没有被太后一起遣送出宫发配到尼庵中度过残生。

    康太妃不见客,不过这也没关系,明微公主本来想见的也不是她。康太妃处有一位孔尚宫,已经年过五十,明微公主幼时曾蒙她照顾一阵子,后来两人一直也有所往来。

    明微公主当然是想来打听打听消息,却不想孔尚宫并没有请她进屋去,就在月洞门处和她说了几句话。

    孔尚宫第一句话说:“淑妃娘娘怕是病了,听说谢美人临盆当日淑妃并没有过去照看,过后也一直没有去探望。”

    明微公主没说话,只是眼睛一下就睁大了。

    孔尚宫第二句话说:“近日听说京里时气不好,得病的人挺多,只怕也要染到宫中来了,公主倘若没有大事,还是多待在府里头更好。”

    明微公主连道别的客套话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说的,她本来还打算去一趟延宁宫,毕竟淑妃那里也不好不理会。但是和孔尚宫分别之后,明微公主力持镇静,小声嘱咐身边人说:“回府。”

    孔尚宫的话已经不能叫暗示了,这是明明白白的告诉她淑妃出事了,宫中也出了大事,最好明哲保身不要沾惹麻烦。

    淑妃能出什么事?近日还有什么事?不就是谢美人生下皇子一事吗?

    淑妃一定想出手而没成功,不然今天她进宫面对的就不是这番局面了。皇上一准儿是抓住了淑妃没来及缩回去的那只手。

    天气明明这么暖和,明微公主坐在轿子里却觉得背上一阵阵发凉,头一次觉得出宫回府的路怎么这样漫长。

    淑妃与皇上多年情分,还有玉瑶公主,难道皇上会毫不留余地惩处淑妃?更不要说,淑妃背后的林家也不是任人拿捏的的软柿子啊。

    明微公主左思右想,进了府门劈头就问:“驸马呢?”

    “在书房……”

    明微公主二话不说就折身往书房去了。

    乔余栖正在书房里粘补书页。他又收来了一本新的曲谱,估摸着妻子应该会喜欢。就是前任主人不识货也不爱惜保存不当,拿到手的曲谱还算完整,但纸页都要掉下来了。乔余栖看破损不厉害,也不想拿出去让人再修补了,自己动手粘一粘就行。

    明微公主急匆匆的进来,且让跟着的人都退出去了。

    乔余栖是知道妻子今天进宫去是道贺去的,正奇怪她怎么这样快就出宫回府了。

    再一看她的脸色就更吃惊。宫中添了皇子这是天大的喜事,无论如何明微公主不该是这副脸色回来。

    “出了什么事?”

    明微公主反问他:“你昨晚出去吃酒,有没有见过林家的人?”

    乔余栖认真想了想:“没有见着。”

    “林昌平他们兄弟不是常和你们在一处吗?”

    乔余栖本来不在意没有见过林家的人,他们这些人虽然算是一拨的,有些交情,但更多的也就是酒肉朋友,算不上至交。哪会见面也不是特意把人邀的齐齐全全一个不少,有哪几个没来不是什么要紧事。

    但是既然妻子这么问了,那必定有她的道理。

    “那你没听旁人提起他们的事吗?”

    乔余栖坐下来,拿了枝笔,这是他的习惯。有什么认真的重要的事情要想的时候,他习惯拿着笔,有时候还会在纸上写几个字理清思绪。

    “你这样说,这月头里就没见过他们了,最后一次见还是二月里头。昨天我们就五个人,酒喝到一半时润年兄来过。”他顿了一下:“他进来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他说了什么?”

    “就是说宫里有喜事,京里最近都要热闹了,并没有说别的。”乔余栖问:“怎么了?宫里出什么事了吗?你的手这么凉。”

    明微公主自己都没注意手冷还是热这种小事,她在乔余栖身边坐下来:“宫里一定出了事,我去了永安宫,谢美人那里一切照常,母子都平安,二皇子生的很好。但是淑妃象是出事了,谢美人产子这么大的事情,她却已经有两三日没有露面了,有人提醒我京中将有大变,最好是闭门不出。”

    乔余栖终究是男子,远比妻子镇定从容。

    “淑妃是不是曾有危害皇嗣之举?”

    “不知道,现在看应该是这样。”

    同是女人,明微公主明白淑妃的心思。淑妃怕别人在她之前生下皇子,怕人取代她甚至超越她的地位。她会用一切手段排斥打压对手,

    单凭淑妃一个人想要做出种种布置是不大可能的,她背后的林家必然也参与其中。

    “可林家树大根深,淑妃膝下还有公主。”

    夫妻俩对望了一眼,明微公主心中十分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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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一更,不过我也说不好几点,总之十二点前是没有的。大家可以明早再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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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八 生病

    外头的风起云涌都被永安宫的宫墙阻隔在外,谢宁的全部心思都被孩子占据了。她觉得他的一切都那么新奇,连婴儿睡觉的时候,她都能一动不动的看个半晌,眼都舍不得眨。

    林夫人端了汤进来,一看她那样子就笑了:“到底是头一回当娘,这么稀罕孩子。等将来生了三个五个你也就不觉得稀奇了。”

    三个五个?这话把谢宁吓了一跳。

    一个都生的这么费力气,何谈三个五个?再说,三个五个是她想生就能生的吗?一个人可生不了孩子。

    谢宁摇了摇头:“我只要他一个就够了。”

    林夫人倒被这句话吓了一跳:“胡说,什么叫只要一个?”

    当然是因为她确实没有更多奢求,能有一个孩子,以后在漫漫深宫中她也有了寄托。哪怕为了他,她也会努力在这里好好活下去。

    谢宁把那个理由先从心里一脚踢开,笑着说:“只有他一个,我就能全心全意对他好啊。要是再生了第二第三个,他肯定会不高兴吧?”

    林夫人把汤递到她嘴边,没好气的说:“还以为你老成了,还是这么孩子气。孩子只有越多越好的,多子多福,谁象你这样说怪话?”

    谢宁最怕林夫人念叨她,赶紧把汤接过去喝了,岔开话问:“小舅舅呢?他现在在哪里?”

    “别提他了。”林夫人提起象儿子似的小叔子满肚皮劳骚:“我也想知道他又野到哪里去了。去年一年统共往家里写了两回信,一回提到他到了祝陶,另一回连在哪里都没说。我回老家的时候老叔祖太太还抱怨我,当嫂子的不替下头的弟弟打算,不给他成个家,话里话外说我刻薄不会当家。”

    谢宁安慰她:“小舅舅就是那样,大家都知道的,没谁会真怪您。”

    林夫人叹气说:“我是真管不了他了。将来真有一日我不在这世上了,也没脸去见你外祖母。”

    每次林夫人都会这么说,谢宁也顺口说:“要是能见着,下回我也帮您劝劝小舅舅。”

    “你快省省吧,你现在是宫里的贵人啦,哪里见得着他?”

    谢宁一想也是,笑容里带了些自嘲的意味。

    她这辈子大概都见不着舅舅们了,倒是嫂子、表姐她们还有相见的可能。

    二皇子的小嘴巴动了动,谢宁还以为他醒了,可他眼睛还是闭着。

    “一天到晚都在睡,除了睡就只知道吃。”

    林夫人生了四个孩子,这几年孙女儿外孙子都有了,带孩子的经验丰富堪称行家,一般人真比不了:“小孩子都这样的,吃饱睡足了才能长个儿,到满月的时候就和现在不一样了,睡的不及现在多,清醒的时间会越来越长的。”

    谢宁都快等不及了。她真恨不得孩子明天就能会动会爬会说话。林夫人坐在床边陪她说了几句话,听着外头的动静,摇头说:“又来人探望了,这一天天车马水龙的,热闹的过了头。”

    幸好不是每个来探望的人都能被请进内室来,不然谢宁这一天光是应酬这些人都来不及,哪里还有休养的功夫。

    方尚宫正和青荷一起对着清单收点贺礼。

    永安宫这两天都快被宫里宫外送来的各式贺礼淹没了,宫外的一迭清单暂放在一旁,方尚宫打算先把宫里头的理出来。

    连久病卧床不在人前露面的贤妃都打发人送了贺礼过来,但却有一个例外。

    方尚宫把登记过清单的册子又翻了一遍,问青荷:“延宁宫没人来过吗?”

    青荷这两天也要忙晕了,不敢保证每张清单都没遗漏。不过延宁宫的单子,怎么都不应该会被她疏忽放过吧?

    “我再去问一声。”

    青荷去问了青梅和胡荣,他们两人那里也没有。

    青荷心里一颤,她也发现这件事情不大对头了。

    淑妃是个十分周到会来事儿的人,到现在延宁宫居然没动静,淑妃就算不来,为什么也没有打发人来?不送礼不要紧,让人来传个话问候一声也忘了吗?

    她看了方尚宫一眼,方尚宫望向她的目光十分平静:“这种小事就不用说给谢美人听了。”

    青荷应了一声:“是。”

    即使方尚宫不多吩咐这一句,青荷也不会把这件事告诉谢美人。那就不叫忠心了,那肯定是缺心眼。女人坐月子这段时候多要紧啊,不能操心不能劳累,更不要说这种事情了。那天产婆被拖出去的时候主子都不知道,昏昏沉沉的。事后青荷还担心她要是问起来产婆怎么无故不见了该怎么回答,幸好主子压根儿就没注意到这事儿,也没有发问。

    到第二天差不多宫里人都知道了这件事。淑妃病了,连玉瑶公主暂时挪了出来。

    太医院的人进了延宁宫,延宁宫里还飘出了煎药的气味。

    不少人都在暗中猜疑淑妃这病的真假。

    明明前几天赏花时淑妃还好好的,谈笑自若,还有力气抱着玉瑶公主玩了大半天,一点生病的迹象也没有。再说她生病的时机如此之巧,难免令人生疑。

    难不成是因为谢美人生了儿子,她抹不开面子不想自降身价向永安宫示好才装病?不对,装病哪用得着这么大阵仗?连玉瑶公主都挪出去?谁不知道淑妃这么些年只有玉瑶公主这么一个骨肉,从她出生哪里舍得让她离开身边?装病也不用这么下血本吧?

    那要不是装病,淑妃这个人一向要强,得病的多重才会这样示弱于人,连女儿都顾不过来了?

    也有人想的更深一层。

    不管淑妃是不是真病,玉瑶公主被挪出来,只能说明一件事,淑妃现在做不得主了。不然的话,但凡她没有病的神智昏沉,都不会让女儿离开身边。

    联想到淑妃病的时机如此之巧,谢美人这边产子她那边就生病,这其中的关联让人不敢再深想了。皇上说什么就是什么,皇上说她生病,那她就是生病,没第二种可能了。

    于是人人都自动的闭耳塞听,对延宁宫的事一字不问,一字不提。私底下会如何猜测议论那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与永安宫的门庭若市不同,曾经喧扰繁华的延宁宫现在空寂冷清,安静的象口冰窖一样。

    林佩清坐在屋里,背紧紧贴着墙,她从来没有感觉到时辰这么难捱,每一刻都象是煎熬。

    她进宫是为了博富贵,可是谁成想还没有摸着富贵的边儿,却被牵连禁足。送来的饭菜她不敢吃,生怕有人会在里面下毒要她的命。但不吃东西她又饿的很,只好吃几块干饼充饥。一直伺候她的宫女不见了踪影,两个面生的太监守在门口,她连一步都出不去。

    她心里又恨又怕。她恨的是堂姐林淑妃,自己没享着她的福,可却要被她做的孽牵累。当时她把自己留在宫里林佩清心里就有些疑惑,现在想来她那时就不安好心。就算没有今日之祸,多半有什么黑锅也会让她来顶,有好事绝不会轮到她的头上。

    怕的是这宫里的森冷无情。她以前多向往宫中的生活,她自认哪点儿都不比堂姐差,她不过占了先手,可自己比她更年轻更貌美,论家世两人一模一样,她肯定能取代堂姐成为皇上的新宠。

    可现在她后悔了,她光看见入宫的风光无限,却没看到这风光背后的重重险阻。

    从天亮等到天黑,她不敢点灯,坐在黑暗中却更害怕。

    林佩青曲着腿缩成一团坐着,在这里什么声音都听不到,就象被埋进了坟墓里一样。

    宫里的夜晚比白天更难熬,更可怕。迷迷糊糊半睡半醒间,林佩青忽然想到,堂姐这么些年都是怎么过来的?这么漫长的白天,这么孤寂的长夜,只有一个人,连个可以说话的伴都没有。

    她忽然翻身坐起,扒着窗缝用一只眼朝外看。

    几名太监排成两列进了延宁宫,径直向淑妃起居的寝殿而去。那一点灯笼的亮光在夜里看来昏惨惨的,简直是鬼火一样。

    林佩清吓的整个人都哆嗦起来,想要收回目光,却又想看清楚那些人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他们会不会带了白绫、毒酒那种东西来,直接将淑妃赐死?

    林佩清打个寒战,不,不会的。堂姐可是淑妃啊,还生了一位公主,伯父还是吏部尚书,皇上怎么能这样轻描淡写就命人来赐死淑妃?再说堂姐是淑妃还保不住性命,更何况她?

    那几个太监进了淑妃寝殿之后,过了约摸一顿饭功夫才出来,带走了一个人。

    林佩清起先以为那是淑妃,夜里看不清楚。但他们从窗前经过的时候她看见了,那不是淑妃,只是淑妃身边伺候了她很多年的尚宫。她的头软软的垂着,腿拖在地上,被人架着出去。

    看着那些人离开人,宫门重新关闭,林佩清长长的松了口气。

    今晚应该可以平安度过了。

    她在宫里的事宫外知道不知道?她连个能送信的人都找不着,要是能传递消息出去,说不定家里能想办法把她救出去。她什么都没做过,她也还不是皇上的女人,她和淑妃不一样,她是可以离开后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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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章有点卡,感觉写的一点都不好。汗。明天还是应该试着在白天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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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九 春雨

    方尚宫在灯下教青荷青梅两个如何整理账册,以前谢美人几乎没什么私蓄。她没得宠的时候月例通常会扣个三成才发,而且在宫里处处都要用钱,手里根本攒不下什么。那会儿哪需要记账啊?一换季柜子里的空空的连件衣裳都得算着日子穿,要是不当心就没得替换了。

    可是从谢美人开始得宠就不一样了,份例总是足足的送来还有额外的孝敬,针工局隔三岔五就过来一回,更不要说皇上时不时的赏赐,以及旁人为了交好而送来的各种礼物。她的箱笼橱柜全装满了,屋子里也塞不下了,没迁宫之前这些东西都只好塞到那些没住人的空屋里。

    到了永安宫之后地方一下子宽敞了,但东西也越来越多了。

    青荷和方尚宫两个要把这些理清楚够难的,哪怕把胡荣和青梅也算上这事儿也难办。方尚宫从其他宫女里挑出两个识字且会记账的一起帮忙,忙了好几天这才理出个头绪来。

    青梅抬起头来,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这得值多少钱哪?”

    这张单子上的最后一项写的是送给二皇子的礼物,一个羊脂白玉雕如意长命锁。这东西重的要命当然不是给婴儿戴的,东西送来的时候青梅看过一眼,那个长命锁雕琢的巧夺天工,上面镂空的花纹以及圆环都那样光润细腻。那东西放在盒子里青梅碰都没敢碰一下,生怕劲稍微大一些就把它捏碎了。

    这种东西一点儿都不实用,青梅在肚里偷偷嘀咕。吃又不能吃,戴又不能戴,就算摆着好看都立不起来。

    这话她当然不会再说出来,如果是一年前的她可能心里想什么嘴里就直接说了。可现在青梅至少学会了把话藏在肚子里。

    当然能佩戴的长命锁还有很多的,金的、银的、嵌宝石的、镶珍珠的,可这些一样也不会挂在二皇子的脖子上头。

    二皇子现在啥也戴不了,只有一只长命锁被绒布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掖在他的襁褓下头。和这些花样繁复的各式长命锁相比,那只长命锁太小太素净,虽然经过了翻新,但是流苏和环扣这些小地方的暗沉已经无法完全消除痕迹了。那只长命锁是皇上给的,听说是皇上小时候戴过好几年东西。

    那这可不一般哪,猜想到皇上拿出这只长命锁背后的寓意,青荷的心怦怦直跳。虽然这只长命锁极不起眼,可比这单子上所有的东西加一块儿都来的贵重。

    但是青荷心里也有点小小的疑惑。

    皇上小时候怎么会戴这么一只长命锁呢?看成色都不是十足赤金的呢,太寒酸了啊,非常不衬皇上的身份。

    谢宁不能出屋子,她可以在屋子里走一走,午后没有风的时候窗子也可以打开,被关了好几天,谢宁看着窗外的春色,觉得恍如隔世。

    她的人生象是走进了一条新的道路,连过去看惯的一切,现在看起来都觉得与过去不同了。就象揭去了一层面纱,露出了它原本该有的模样。

    草叶是那样绿,洋溢着勃勃生机。海棠花是那么娇嫩柔美,一树的花在春日城仿佛会发光一样,耀眼的让人不能直视。挂在窗外檐角的风铃还是在萦香阁的时候谢宁自己串的,迁宫的时候一起带了过来。

    谢宁的指尖轻触着婴儿柔嫩的面颊,他难得吃饱了没有立刻就睡,而是睁着又大又圆的眼睛看着她。

    “现在是春天啦,你看,那里有只蝴蝶啊。”

    这么小的孩子肯定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可是这一点儿都不妨碍谢宁自得其乐,而婴儿专注的眼神和神情仿佛在认真倾听。

    母子俩乐陶陶的日子过的那叫一个舒坦。

    林夫人把尿布叠好形状放在一块儿,用的时候方便拿取:“你们娘俩这算是赶上好时候了,现在这天气不冷不热的,大人孩子都不受罪。要是赶上三伏天或是寒冬腊月的,麻烦事儿可多着呢。”

    谢宁笑着回头看了舅母一眼,现在连听着舅母的唠叨她都不厌烦,还满心欢喜。

    这可真奇怪。

    皇上现在每天都过来,他会陪着这母子俩待上好一会儿,听她说孩子今天吃了几回奶,醒了几回这样的琐事,且乐此不疲,就象头一次做父亲的人一样。

    他以前确实没有这样和孩子靠近过,这样亲近是头一回。

    他还试着抱过孩子,就是不敢使劲儿,抱一下就赶紧交还到谢宁手上了。

    窗外春色如海,谢宁把哄睡的孩子交到林夫人手上。

    “这天儿热的都象是要入夏了一样。”林夫人往窗外张望:“八成是要下雨了。”

    这话说的一点儿都没有错。快到傍晚时天就转阴了,还没有用晚膳,雨就哗啦啦的落下来。

    “这场雨可有得下了。”

    雨这么大,皇上八成是不会过来了。

    窗子被严严实实的关了起来,生怕雨丝或是夜风会吹进屋里。二皇子又醒来吃了一次奶,换过尿布之后,躺在那里睁着眼睛。他不喜欢被襁褓包起来,但一天里大多数时候他都是被包着的,能轻快的也就是这么一小会儿功夫。

    他胖乎乎的手脚踢腾挣动,嘴里发出含糊不明的声音。虽然没人听得懂他的意思,但是谢宁猜想他应该是很高兴。

    灯烛的光亮在他漂亮的大眼睛中闪烁,他挥着手,手指伸开又握起。

    谢宁把手指递给他,他立刻就抓住了。小手还挺有劲儿,起码谢宁不用点力气还别想把自己的手指头抽出来。

    谢宁笑出声来。

    外面有人快步跑到檐下,隔着帘子禀告说:“主子,皇上来了。”

    下这么大的雨过来?

    谢宁现在不得不把手指抽出来了,她理了一下衣襟,到门前相迎。

    帘子被挑开,皇上迈步进来。他是乘步辇来的,从进宫门到这里的一段路并不算长,还有人撑着伞,可这样袍子也被雨水打湿了。

    “你站远些,朕身上凉。”

    青荷已经把衣裳捧过来了,白洪齐到屏风后头伺候皇上换了干衣裳过来。

    青荷取了厚的布巾替他把细细的擦拭被雨水沾湿的头发。

    皇上的头发散着,看起来比平时年轻了许多,谢宁一边擦,一边从侧面打量他。

    前几天有人说二皇子的眉眼象皇上,谢宁现在也看出来了,这对父子的眉眼确实很相象。

    皇上小时候是什么样儿?

    一想到这个谢宁的思绪就朝着一个方向飞奔而去拽不回来了。

    皇上小时候也这么胖墩墩肉乎乎的吗?会这么睁着大眼睛看人吗?会在肚子饿醒来的时候放声嗷嗷大哭吗?

    之前在她面前,在她心里,皇上就是皇上。她没想过皇上也有小时候,似乎她觉得皇上这样的人物就不会有小时候,他一生下来就是如此威严英武高高在上的皇上。

    这当然不是真的,皇上也曾经是个婴儿,跟其他人一样,然后才慢慢长大的。

    谢宁噙着笑把皇上的头发擦的干燥松软,拿了梳子来梳顺。

    皇上拉着她的手让她在身旁坐下来。

    “这么大雨,皇上从长宁殿过来的?”

    刚才皇上进来的时候神情与往常有异,但是换完衣裳出来之后就平静了许多。又擦头又梳的折腾了这么一番之后,看起来已经是心平气和的样子了。

    “唔,去了一趟延宁宫。”

    谢宁还不知道这几天出的事,她以为皇上是去看玉瑶公主了。皇上对几个孩子都很重视,包括体弱多病的大皇子在内,隔三岔五的总要去看看才放心。

    “皇上用过晚膳没有?”

    “用了碗羹,这会儿倒是觉得又饿了。”

    谢宁赶紧传话让膳房再预备些吃的送来,等膳桌一摆开来,谢宁闻着香味儿也有点忍不住,笑眯眯的挨着皇上挺近的也坐下来,从盘子里取了一块虾油酥,可还没递到嘴边,皇上先问了一句:“这个是不是寒性的东西?你现在能不能吃?”

    谢宁讪讪的把虾油酥放下:“就吃两口也不要紧吧?”

    她这些天真是有点馋坏了,这不给吃那不能吃,一个林夫人一个方尚宫,把她盯的紧紧的,想偷吃一口都不成。

    “你先忍一忍啊。”皇上劝她:“再过半个月就好了。到时候你想吃什么只管让膳房去做。”边说着,边使眼色让人把虾油酥撤下去了,省得摆在那儿吃不着更难受,撤下去了眼不见心不烦。

    白洪齐抿着嘴乐,亲自上前把虾油酥端下来了。

    这虾油酥做的确实好,黄澄澄,香喷喷的,上面的芝麻也烤成了金黄色。白洪齐自己倒是不馋吃的,就是端出来以后看着廊下头几个小太监样子可怜,跑来跑去跑腿传话衣裳都湿了大半,一个个缩着头躬着腰站在廊下。白洪齐顺手把盘子递给他们了:“赏你们啦,这可是主子吃的好东西。可别现在吃,装着回头不当差事的时候再吃。”

    几个小太监赶紧打躬谢过白洪齐,把点心接了。

    胡荣凑前来笑着说:“白爷爷,主子这儿有人伺候着,您这靴子都湿了,先到西边屋里头坐坐,我帮您把这鞋子烘一烘,回头穿着也不冰脚啊。”

    白洪齐就乐了:“你小子越来越会说话了啊?”

    “这不是多亏白爷爷常提点着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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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卡文了。明天把加更补上。数了好几遍也没数明白是欠三更还是欠四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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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 传信

    谢宁端着一碗汤,有一口没一口的抿。这阵子她每一餐膳食都有汤,甚至主食都要变成汤了,现在看见汤就觉得颇为无奈。

    皇上看着就觉得好笑,在桌上看了看,把盛栗子糕的碟子端过来,取了一块递给她:“吃这个吧。洒了糖霜你应该喜欢。”

    皇上亲手递的糕,哪怕洒了砒霜也得吃啊。

    而且她也满喜欢栗子糕的。这栗子糕也是膳房做白案师傅的拿手绝活儿了,满满的栗子香,入口即化,表面的糖霜一粒粒的清甜不腻。

    一块糕不大,两三口就吃完了,她一边擦手指一边顺口问:“说起来也有阵子没见玉瑶公主了,不晓得又长高没有,我们二皇子也还从来没见过他大姐姐呢。”

    皇上微微一怔,随即含笑说:“这还不简单,等二皇子满月的时候热闹一场,也让他们姐弟见见面。”

    谢宁想,这也就是天家姐弟间的情分了,一个月里能见一回面就不错了,放在一般人家简直不可想象。不过话说回来,这样一想,也怪不得皇上同明寿公主情分不深了,虽然是亲姐弟两个,但平时连面都难得一见,上哪里培养出情分呢?

    膳桌撤下去,皇上问她:“针工局送来的新衣你试了没有?还合身吗?”

    “挺合身的。”谢宁笑着说:“一眨眼春天就过完了,这回送来的都是夏天的衣裳。我喜欢那件绣山茶花的,就是裙幅拖的很长,怕不太方便。”

    “让宫人替你托着嘛,正好等满月宴的时候你穿出来亮一亮相。”皇上对这个可不在意,只有衣裳将就人的,没得反倒要让人去将就衣裳。既然说到二皇子满月,皇上也就提起满月宴怎么操办了。

    “内宫监递了折子,说满月宴在千秋殿办,你看呢?”

    谢宁自己不爱张扬,但是二皇子既然是皇子,这是他该有的排场和体面,谢宁不可能为了怕铺张奢侈替儿子省下这一次宴席,不然旁人不说她俭省,倒以为皇上不待见这个儿子呢,那就麻烦了。

    “臣妾不懂这个,皇上做主就是了。”

    皇上点头:“到时候连你的晋封之礼也就一起办了。”

    谢宁愣了下:“晋封?”

    皇上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谢宁的脸有点红了。

    后宫女子想晋封除了熬资历,也要同前朝一样讲功劳的。孩子就是她们的功劳,生了孩子就好比将军打了胜仗一样,皇上自然要酬功的。

    就是怎么想怎么觉得有点别扭。

    “你晋封时穿的礼服已经让人在做了,这几天送来你试一试。”

    谢宁垂着头应了一声是。

    皇上发现她并没有为晋封而欣喜若狂。不是装出来的淡然,是真的不那么在乎。

    这一点又和旁人不一样了。

    皇上握着她的手,凑近前在她唇上轻轻一吻。

    她身上有淡淡的奶香味儿,散着头发,只穿着一件桃心领缎子掐边的罩衫,眼睛清澈明亮,安安静静的坐在他的身畔。

    隔着窗,外面雨声潺潺,檐角的风铃在风里叮,叮的响着。

    下着雨皇上也不会再回去,就留在了永安宫。白洪齐伺候皇上安歇之后,胡荣适时迎上来:“床铺好了,热水也打了,小的伺候您烫个脚吧?您也正好指点指点我这手艺,才学的拿肩捏脚,就怕这点儿小本事您看不上。”

    白洪齐今天一天下来,确实有些腰酸腿疼,顺水推舟的点了点头,跟胡荣说话也是和颜悦色的。谢美人隔几日就要晋封了,身份和现在又有不同。胡荣在永安宫也是一枝独秀,白洪齐也不排斥结这个善缘。

    再说胡荣眉眼灵透,人聪明,是个好苗子,稍一点拨,将来也是前途远大啊。

    胡荣亲手捧着茶碗过来:“白爷爷,您尝尝这茶。不用怕喝了茶晚上睡不好,这茶还助眠哪。”

    白洪齐接过来尝了一口:“味儿轻,是今年的新茶?”

    胡荣笑着点头。

    今年贡上的新茶白洪齐心里是有数的,后宫里能沾着边儿的没几个,但是在永安宫就看得不稀罕了。

    胡荣打了热水来给他烫脚,自己脱了褂子站在背后替白洪齐拿肩捶背。不得不说,这小子手艺不错,白洪齐俩徒弟也时常这么伺候他,可他们是熟手,胡荣分明是刚刚才学,有这份儿火候就不错了。

    胡荣拧了一条热手巾替白洪齐敷在脸上。烫热的毛巾一罩上去,白洪齐舒服得长舒了口气。到底年岁不饶人,一天下来浑身发硬,连脸都木了,这被热气一蒸,才觉得知觉慢慢的活过来。

    这么烫个脚又捶过了肩膀,晚上倒是能好好睡一觉。明儿没有大朝会皇上也不必早早起来,白洪齐却松快不了。

    胡荣伺候白洪齐睡了之后自己才回屋,他现在身份不一样,不但可以算是永安宫太监里的头一号人物,甚至在宫里都有些体面,出去跑腿办事别人都很给面子。

    胡荣明白这叫水涨船高,或者说,叫一人得道,鸡犬也跟着体面。他嘛,勉勉强强就算是那犬吧。

    屋里也有人替他铺好床褥打好了热水,胡荣烫完了脚躺下来,一时却也睡不着,在心里先把今天做过的事儿理一理,再把今天要做的事顺一遍。

    他最关切的还是延宁宫的事。

    皇上是从延宁宫过来的,胡荣忍不住去猜想,皇上去延宁宫做什么,当然不是去看玉瑶公主的。

    那就是见了淑妃吧?淑妃想必一定会哭求撒娇的为自己辩解吧?皇上呢?是会干脆将淑妃废黜、处死,还是会念及旧情,看在玉瑶公主的份上再容忍她?

    玉瑶公主已经挪出来了,延宁宫也等于是已经封宫了。但只要宫外头林家没有倒,那淑妃就不会彻底塌台,必定还有翻身的时机。

    现在虽然事情是后宫的事情,却取决于宫外的局面。方尚宫一开始就告诉了他,这件事不要打听也不要试图插手,这不是他们能插得上手的事。

    胡荣深吸口气,把这件事硬生生从脑袋里摒除开去。

    每次当他以为自己又往上攀升了一阶的时候,却每每发现自己的身边的局限又多了许多。在他还一无所有的时候,他以为只要他混出头了,到了周禀辰那样的地位,就呼风唤雨无所不能了。可现在他知道了,周禀辰做事其实瞻前顾后,即使在后苑那一亩三分地里他的话也不是百分百就管用,更多的事得商量,权衡着办。想做成一件事,不能先想到你能从中得到多少,而是得先想清楚为了做成这事你得先付出多少。

    有时候甚至得到的还不如付出的多,但是到了一定的地位,有些事还不能不去做。

    由此可见,即使是白洪齐,甚至是皇上,只怕大多数时候也是身不由己,做着违心的事,说着言不由衷的话。

    但是人人还都要往上爬,把别人都踩在脚下。

    清晨起来雨已经停了,皇上用了早膳走的,走之前又抱了一回二皇子。等皇上一走,方尚宫就说:“前面几位皇子公主,没听说皇上有这么偏疼,更不要说亲手来抱了。”

    谢宁一笑,同方尚宫商量:“皇上昨晚说,满月宴在千秋殿来办。”

    方尚宫点点头:“这是应该的,记得皇上当时……也在千秋殿办的,不过那回我记得是百日宴。这几年宫里添的孩子不多,大皇子身子不好没有办,玉瑶公主和玉玢公主是女儿,那又不能等同而论,所以千秋殿可是好些年也没有这么热闹过了,想必修缮布置得花好大功夫。”

    原来大皇子当时没有办宴?

    “满月和百日都没有吗?”

    她问的没头没脑,方尚宫却很清楚她问的什么。

    “没有,大皇子打从出生起就吃药,记得快满月的时候宫里人都说这孩子要夭折了,那会儿当然不可能大操大办的。一直到过了周岁之后,多少比以前好一些,但也有限。”

    谢宁也只见过大皇子那么有限的一两次,但也感觉到这个孩子简直把“病弱”二字都写在脸上了。

    但这么一来,二皇子不是太显眼了吗?

    可是谢宁也明白,就算省了这满月宴不办,难道二皇子就不显眼了?

    这种风头她不想要,可是却躲不过。

    门口宫女通报说:“林夫人来了。”

    话才说完林夫人就快步进来了,她甚少这样沉不住气,谢宁有些意外的问:“舅母,怎么了?”

    林夫人从袖里摸出个信封套来:“你小舅舅来信了,他到京城了。”

    “啊?”这回谢宁也愣了,忙把信接过来看。

    说是信,其实更象是张便笺,就写了几行字,确实是小舅舅的笔迹,说自己两天之前到的京城,然后才知道林夫人在宫里,托人将信送进来的。信上还说,已经知道谢宁平安生下二皇子了。

    谢宁又惊又喜,没想到小舅舅竟然一声不响的到京城来了。

    还有一点让谢宁觉得心里感觉挺古怪的。

    小舅舅没同她们见面就知道她生了孩子的事,难道说在京里她大小也算是个名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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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更,二更要晚一些,大家不要等,明早再来看吧。蠢作者去冲个澡再回来接着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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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一 吉服

    林夫人和谢宁高兴了一场,谢宁的喜悦格外纯粹,一想到小舅舅竟然也来到京城了,手里真真切切拿着他送来的信,谢宁笑的收都收不住,整个人都喜气洋洋的。

    林夫人就复杂多了,一面高兴一面还在抱怨:“别人在这个年纪孩子都好几个了,偏他自己还跟个孩子似的,高兴了就攒一大堆东西回来,连扫地的老仆都有一份。不高兴了呢就四处乱跑,几个月不给家里捎个信儿,也不知道家里人有多担忧。”

    林夫人已经放弃了管教他的想法,可还是想让他成个家。一个固然很自在,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可是将来呢?他总有走累了,走不动的那一天吧?到时候旁人都成家立业,儿女绕膝了,谁来照应他?谁又能陪着他呢?至交好友人家也是要成家的,到时候谁还顾得一个外人。他一个人孤零零的怎么过日子?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生病时也无人照料,这怎么能行呢?

    这一回一定得好好劝劝他,怎么也得成个家,生个孩子才行。哪怕生了他就甩手不管,林夫人也愿意把侄子抚养长大。这样哪怕他走的再远,这里终归还是他的家,还有他的亲人在等着他。

    谢宁安慰她:“小舅舅八成是知道您在京城才过来的吧?您是现在给他回封信,还是我打发人送您出宫,你们见面好细说?我看不如您出宫,写信一来一回的太慢,也写不了多少话。”

    林夫人这才慢一步想到,小叔子是不能进后宫来的,她要见他只能出宫。

    林夫人的喜悦立刻打了个对折,谢宁自己倒没有太失落,催着林夫人说:“舅母就赶紧去吧,见个面好好细问问,明儿再进宫告诉我。”

    林夫人也确实挂心着小叔子的情形,不亲眼看一看实在放心不下,但是如果在宫外过夜,她又放心不下谢宁和二皇子,最后权衡了一下,说:“宫门下钥前我就回来。”她就不在外头过夜了。她放心不下谢宁和二皇子,谢宁还在月子里,二皇子就更不用说,还是个只会吃和睡的奶娃娃。那天谢宁分娩时的凶险林夫人亲眼所见,虽然早知道宫里凶险,但这种无声无息无处不在凶险,还是让林夫人心惊胆战,无论如何不放心谢宁母子的安危。

    送走了林夫人,针工局的人来了。皇上昨晚才说过给她做了晋封时穿的吉服,没想到现在就送来了,针工局的人做活儿这速度也是够快的。

    吉福装在箱子里抬进来,好大一口箱子当然不止装了一套衣裳。吉服的颜色、用料、绣纹这些都是按规制来的,但是一些小细节上头却可以做出很多不同来。

    等吉服一取出来,谢宁就愣了。

    昨天皇上没有细说,只说满月宴那天顺便把她的晋封一起办了,谢宁本能的认为自己应该是晋一级,吉服也就是蓝色的,可是捧出来的吉服是孔雀绿色。

    “没有拿错吗?”

    话是这么说,但谢宁也知道拿错的机率很小,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果然针工局来的这位尚宫恭敬的回话:“奴婢们奉旨办差,保证没有出错,这几件都是谢主子您的吉服。”

    这也就是说她不是晋一级,是晋了两级,直接要成为婕妤了。

    方尚宫倒是一点儿都不意外,还轻声对谢宁说:“皇上这回是真的高兴,我看说不定直接给你越级晋为妃子的心都有。但那样未免太招眼了,一下就把你和二皇子都放在风口浪尖上了,所以晋为婕妤,不高也不算低。”

    谢宁想了想,觉得方尚宫说的就算不是十成十的对,也有个**分了。

    皇上真要是一下子越了好几级直接封她妃位,那谢宁还真不敢答应。想也知道后宫中会因为那样的消息掀起多大波澜,没准儿就有人马上得想着,皇上是不是属意二皇子做太子之类的事。

    那样的风头谢宁可绝对不想出,也不愿意儿子还在襁褓之中就要面对无数明枪暗箭了。

    身边有一位这样老成精明的尚宫,真是她的福气。

    谢宁现在就把头缩了起来装傻,方尚宫不说走,她也就不提起这件。如果她真的想走,那谢宁也不会强留。毕竟这种事要两厢情愿,强留不是办法,说不准反倒坏了之前的情分,不如好合好散。

    吉服做的十分精致,但谢宁总觉得吉服就没有一件好看的,太过华丽沉重,颜色也冷肃,上面每条花边都有着严肃寓意。好在这东西不需要天天穿,偶尔一次也就忍了。

    听说妃子的吉服就是红色的了,明黄色那是只有皇上和皇后才能用的服色。

    看了三套,谢宁留下了看着最省事料子也最轻薄的一套,想也知道,现在已经是暮春,到满月宴的时候天气一定热起来了,披挂得跟大将军出征一样厚实,那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吗?

    试过了衣裳,用过午膳,二皇子醒了两回,谢宁耐心的哄他玩,又把他哄睡。

    宫里嫔妃们花在孩子身上的时间其实很少,就拿淑妃来说,谢宁听说她和玉瑶公主并不在一起用膳,公主虽然也住在延宁宫里,却有自己的处所,一帮乳母、尚宫和宫人伺候着,淑妃有时候一天能上午和后晌各见她一回,每回也待不过半个时辰,有时候一天只在午后见一回。

    谢宁不知道淑妃是怎么忍得住,怎么放得下心的,反正她是不成,一刻见不着她心里都要惦记,一天只陪孩子半个时辰那在她想来简直不可想象。

    孩子到了开蒙读书的年纪就得挪出去,不能再同她一起,还好那一天还远着,谢宁暂且不用担心还很遥远的分别。

    她今天一直有些心不在焉,想着大舅母与小舅舅在什么地方,中午吃了什么,一别经年又说了些什么。

    他们肯定会提起她,小舅舅知道她成了后宫的嫔妃会怎么样?肯定吓了他一跳吧?以前小舅舅带她一同出门的时候,还弹着她的脑门叫她假小子。

    可惜他们见不着面,顶多也就是捎封信,让林夫人带话了。

    不知道小舅舅现在什么模样了。

    谢宁有些神不守舍,方尚宫知道她在惦记亲人。这些日子林夫人在永安宫同方尚宫打交道是最多的一个,林夫人性情爽朗,和这样的人相处是件愉快的事。而谢美人实际上是由这位林夫人抚养长大的,所以她那淡泊疏朗的性情由何而来也就不奇怪了。

    林夫人赶在晚膳前就回来了,谢宁一见她回来,连忙将刚端起的汤碗放下站起身来。

    没错又是汤碗,一顿接一顿,永远都喝不完的药汤和补汤。

    青荷连忙迎上去,扶着林夫人坐下。从进宫门到永安宫这段路可是不近,林夫人是外命妇,在宫里又没有乘辇乘轿的资格,这路得一步一步的走过来,对她这个年纪平时又不常走远路的人来说着实不轻松。

    林夫人接过青梅端的茶喝了一杯,示意还要,青梅赶紧再给斟上。

    “您不用赶的这么急,在外头住一晚上明天再进宫也是一样的,赶这么紧多累啊。”

    “累倒不是多累,就是天热,都走出汗来了。”林夫人把领子松了松,又拿帕子拭汗。

    青荷机灵的又多添了一副碗筷,林夫人紧赶慢赶,连口水都顾不上喝,肯定也没有用晚膳。倒是正好,跟林夫人一块儿用膳,主子还能多吃几口呢。

    “我见着你小舅舅了。”林夫人说了这么一句就顿住了,似乎下面的话不知道从哪里说起来,需要好好整理一下思绪。

    “小舅舅还好吗?没有受伤吧?”

    “他好着呢,就是又晒黑了,胡子也不刮一刮,害得我差点没认出他来。”林夫人说:“他先去了一趟老家,找到谢家去了。原来想把你接出来,结果听谢家人说起,才知道你进了宫,就折过头往京城来了。还没进京就听说你已经生了孩子了。”

    小舅舅肯定气疯了吧?以他的性子绝不可能轻描淡写的放过谢家人,在他得知自己进宫的消息之后,到他上京之前,中间他肯定还做了些别的什么事。

    虽然都姓着同一个谢,可是谢宁对那一家人实在关心不起来。那一家人自私恶毒,谢宁不知道有多少次都庆幸她并没有在谢家长大。嗯,也许在谢家她根本就没有机会长大,早早就会葬送了小命。

    “他还带了好些东西哪,都是给你的。”林夫人微笑着说:“就是今天来不及,我也不方便带进宫来,等满月宴的时候一起送进来吧。”

    “小舅舅会在京城待多久?要不,等过了满月宴,您跟小舅舅一同回去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林夫人替她夹了块豆腐:“先用膳,回头咱们慢慢再说。”

    谢宁笑着应了一声,听话的把豆腐吃了。

    林夫人也端起碗用饭,可是她心思全不在这上头,再美味的菜肴吃到嘴里也是味同嚼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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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才发现满百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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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二 担忧

    林夫人真正的心事没和谢宁说,今天皇上没有过来,谢宁晚上的时间很自由,二皇子吃饱了小肚子很听话的被哄睡了,林夫人今天宫里宫外奔波出了一身汗,沐浴更衣之后过来陪谢宁说话。屋里就她们两个,旁人都知趣的让出地方给她们好说说家里的事。

    虽然屋里没人,林夫人还是十分谨慎:“你小舅舅这趟出去了两年功夫,你晓得他跑哪里去了吗?”

    谢宁笑着说:“这我哪知道?不过两年……够跑老远了吧。”

    林夫人在她耳边说:“他跑到元胡那边去了。”

    谢宁大吃一惊。

    “怎么去了那边?”多危险啊!

    虽然这些年西北并无战事,可是元胡在中原人看来那就都是恶鬼投胎的,男女老少都吃生肉喝生血,前些年西北战事不断,虽然后来一仗把他们打疼了,换了这么多年的太平,可元胡依旧也是心腹大患。更不要说元胡人生的和中原人就不一样,汉人过去就象一头牛跑进了马群里,再显眼不过了,再说元胡说的话也和中原不一样啊。

    “他说是跟着一支商队往西走,不是刻意去的元胡,就是打那儿经过了一趟,又继续往西走了。”

    谢宁有些茫然,又非常好奇:“元胡再往西是什么地方?”

    林夫人对这个可不关心:“一些蛮荒之地,有什么好说的,听说走三天都找不到水源,几百里地没有人烟。你小舅舅倒说那里还有几个没有被元胡灭掉的部族,有的还筑城而居。他还给你带了些那边的东西呢,就是不知道送进宫方便不方便?”

    谢宁又是担心,又是感动:“这么万里迢迢的还帮我带什么东西啊,我什么都不缺。”

    “我也不知道他都带了什么。不过他说,他从谢家把你以前的两个丫头带出来了,先安置在别处,想问问你的意思。还有你以前留在谢家的东西,虽然大部分都找不回来了,也还寻回来几件。”

    谢宁对那些东西是早就不指望了,而且也不是什么特别贵重的东西,也就是一些首饰,当时带着的几本书和衣物之类。只是想不到小舅舅居然能逼着谢家人把那些东西吐出来,这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谢家那些人的品性谢宁再了解不过了。从老太太往下,没一个不见钱眼开的。说起来她爹是早早死了,他倒是和这家的其他人不一样。大概以前祖父在时谢家家风还不至于败坏到这个地步,要不然林家也不会把女儿嫁到谢家来。谢宋的爹做为长子,人品也十分正直,但就象俗话说的,好人不长命,祸害遗万年。一家里仅有的两个好人早早儿的没了命,留下谢宁娘俩孤儿寡母的受一家子豺狼虎豹的欺负。比如谢宁,要不是谢家人,她现在能待在宫里吗?

    有什么办法呢?谁让她倒霉的姓了谢。

    “你小舅舅很不放心你,我也不晓得他是从哪里打听到的,说过年的时候你就遇着一回暗算,有这么回事吗?”

    小舅舅居然连这个都知道了。

    谢宁也不是特别意外,小舅舅就是有那种本事和三教九流的人打交道,以前和他一起出门的时候她就见识过了。但是小舅舅能打听到这种宫闱秘辛,让人不能不想他又是结识了什么样的朋友?

    “是有这么回事。”谢宁在大舅母面前也说不了谎话,既然小舅舅都打听着了,现在说谎也没有什么用处:“当时有人把一种药物涂在了我用的手炉里,大概用个几回我可能就会小产。不过说来也巧,那个新手炉我一直没有用,等到除夕那天拿出来用,当天就发现了不妥,所以我也没受什么影响。”

    林夫人下午已经镇定过一次了,现在听到谢宁这样说,神情也十分平静:“还有旁的事吗?”

    谢宁还不知道自己分娩之时的意外,这事儿没人告诉她,她当时又疼的昏昏沉沉的,完全没有察觉到身边发生的这无声杀机。

    “还有一件事,不过我也不知道算不算。”

    谢宁说的就是当时胡荣听到的消息了,后来方尚宫轻描淡写的告诉她这事,也是为了让她有个警惕,别轻信了旁人这方面的挑拨与诱引。林夫人一听到道士、符咒、换胎什么的脸都青了。这得亏是没上当,不然现在只怕谢宁坟头都能长草了。就算那些人没能害得了谢宁母子的性命,这种事情宫里最是忌讳,不丢命也会失宠。

    这孩子怎么这样命苦。

    林夫人现在不知道多后悔自己没有早早给她说一门亲事,把她嫁出去。哪怕嫁到小门小户粗茶淡饭,也比现在时刻有生命危险要强多了吧?又或者,当时要是不让她回谢家就好了。

    可现在说这些都没有用了,木已成舟,谢宁已经是宫中嫔妃,孩子都生下来了,前事多想无益,还是多想想以后吧。

    下午小叔子也是这么对她说的,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那就多想想以后吧。其实这事从谢家使了点钱把谢宁的名字写到了采选名录上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哪怕在那时候能拦住谢宁进宫,她以后的婚配也必定艰难重重。不但谢宁的一辈子不可能平庸普通了,连林家也不可能置身事外。

    林夫人爱怜的抚摸着谢宁披散开的头发,因为怀孕的关系,她的头发没有以前那么漆黑光亮了,但是好好再养一段时日,应该还会好起来的。

    还有二皇子,林夫人一想到小叔子下午说的话,就感到一阵难以抑制的晕眩。

    他当时说来着?林夫人当时已经心乱如麻,记不太全了。

    他好象是说:“嫂子,不管我们想不想,可是有了二皇子,林家也不可能再过从前那种日子了。宁宁虽然姓谢,但林家才是她的娘家。有了二皇子,有些事情就不一样了。就算现在看起来没什么,但十年、二十年后呢?”

    林夫人心里突突乱跳,她明白小叔子没说的话是什么。

    是这江山承继,是皇位的争夺。

    不算大皇子的话,二皇子可以算是长子了。宫里现在又没有皇后,二皇子的将来,很可能就是……

    这由不得林家想不想,而是随着二皇子出世,林家不可能再置身事外出。

    当然这些话林夫人现在没有说出来,她看谢宁对皇上,倒是很有些情分的。

    不是那种妃子对皇上的情分。皇上后宫毕竟有许多妃嫔,就象一般的富贵人家有许多姬妾一样。这些姬妾对要服侍的男主人有真情吗?也许有,但想的更多的是为自己多攫取些安身立命的保证,私房钱、孩子,产业,或者别的东西。情分更多只是嘴上说说,温存体贴小意奉承也只是达到目的手段,虚情假意而已。

    自己养的孩子自己知道,林夫人知道谢宁不会这么干。她不会虚情假意的那一套,也不会为了吃穿用度权位好处去曲意奉承讨好。她盼着皇上来,那就是为了他这个人,不为了他是皇上。

    皇上对她也很不同,这一点林夫人也看出来了。她又不愚笨,相反还十分精明。皇上差不多天天来,就算不来也会差人传话,赏东西,赏菜过来,这不是把人放在心上,是不可能这样做的。

    如果这是个普通身份的外甥女婿,林夫人肯定只顾乐,绝对不会担忧。

    因为那不是普通人,那是皇上啊。要是个普通人,他要敢对谢宁不好,林家男丁可多着呢,揪出来一人一拳头也把他打趴下了。要是个普通人,有谢宁这么好的妻子,应该也不会再有别的什么想法,不大可能会见异思迁什么的。

    可那是皇上啊,后宫无数佳丽都在争夺,而且比美貌才情手段谢宁一点儿都不占优。如果皇上宠过这一阵就再去宠别人,林家也不可能把皇上揪了打一顿啊,那不成谋反了吗?

    要是在普通人家争不到家产也就罢了,要是在宫里就不一样了啊。

    林夫人没说太多,就把谢宁小舅舅这两年的大致行程说了一遍,谢宁后来想想也不觉得太意外,毕竟北边小舅舅早去过,南边也早就算是熟烂了,往东就是海,那只好往西走了。现在西边他也跑了一趟,下一回呢?难道真扬帆出海啊?

    那还不如在地上折腾呢,起码不会时刻有淹死的风险。

    有林夫人在,从宫外送点儿东西进来也很容易。只是谢宁没想到小舅舅送来的东西会这么的,这么……

    贵重。

    小舅舅到底这几年都干什么了?光那种闪闪发亮的珠宝玉石就送了好几匣子过来。谢宁在宫里几年也算是见过些世面了,可是这么整匣整匣的没有镶嵌的宝石堆积在一起,还是让她瞠目结舌。

    林夫人已经吃惊过一回了,现在比较镇定:“你小舅说,西域这些不算太金贵,有时候一匹马就能换好些呢。那些人又特别喜欢中原的茶和丝,这些都是换来的。”

    更重要的不是这些东西,而是皇上知道了这些东西的来处之后,要召小舅舅进宫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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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潮来啦!刚暖和没几天突然一冷特不习惯。话说我前几天还买了双凉鞋呢,现在看着觉得真讽刺。

    照旧,这是一更,二更不会早,大家可以明早再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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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三 擢升

    听了这消息,谢宁诧异的问:“为什么啊?”

    皇上笑了:“其实这念头,朕第一次听你说起往事的时候就有了。这么说吧,朕身边的人最远曾经到过的地方都有限。南边也就是东河,北边应该是长关,至于西边,连元胡人的地方都没有去过,更不要说越过元胡再往西的地方了。”

    谢宁这就明白过来了。

    她还挺同情皇上的。虽然这天下是他的,可天下是什么样八成他能见着的只是很小的一部分。做皇子的时候还好,能出去走走,做了皇帝之后就更不自由了。

    “可这有违规制吧?”这些规条谢宁可是背过的,到现在还没有忘呢:“小舅舅身上没有官职,按理说没有入宫面圣的资格啊。”

    皇上笑着看她。

    谢宁被看的脸发红,知道自己又说蠢话了,官职这种东西想有还不简单?怎么说林家也算外戚了吧?皇上要赏个虚衔职分还不容易?

    这些来自西域的宝石尽管也贵重,吸引皇上的显然不是宝石。

    皇上给小舅舅安了一个八品承事郎的职司在身上,然后隔一天就宣他进宫了。

    谢宁对这个变化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大舅舅当年考科举时,据外祖母讲那也是头悬梁锥刺骨,过五关斩六将,好不容易得了功名,头一个官职好象也就是个八品?是个什么官儿来着她记不清了。可是看眼下小舅舅,啥也没干就混个八品了,怪不得那么多人家想送女儿进宫博富贵,这可真是一步登天的捷径。

    可惜谢宁见不着小舅舅。皇上还安慰她,说她现在还在产褥休养期内,所以还不方便。想见面还是有机会的,等满月宴那天应该会找着机会让她见着一面。

    谢宁乐得快傻了:“真的?真的能见着吗?我都不知道小舅舅现在什么样子了,大舅母说他现在晒的黑漆漆的没有个人样了。”

    白洪齐隔着窗子听见皇上爽朗的大笑。

    现在他都见怪不怪了,皇上一到了永安宫,就和在别处完全是两个人。

    “上次听你说,林夫人想让他快些成个家?”

    谢宁点头:“是啊,大舅母现在最大的心事就是这个了。我的表哥表姐们都儿女成群了,偏小舅舅现在还是老样子,她上回还说怕将来无颜见外祖母于地下……”谢宁越说声音越小,脸上露出一点恍然大悟的神情:“您该不会是想?”

    皇上点头说:“朕可以帮他看一门亲事啊。”

    谢宁愣了。

    皇上下旨的话,这就是赐婚了,多大荣耀啊。而且小舅舅再怎么不羁游荡,也不能抗旨啊,这亲是成定了。

    可是这样真好吗?谢宁左思右想,小舅舅天生就是野马一样的性子,非给他上笼头,他说不定会一头撞死了也不肯过“身陷囹圄”的日子。这话不是谢宁夸张,是他自己说过的。他就把那种天天困在一个地方的日子称为坐牢一样。

    “要不,还是等我见了他问一声?要是他现在比从前想开些了,皇上再给他指婚?”

    这种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恩典到了她这儿,居然还得先跟被赐婚的商量一下,看人家乐意不乐意。皇上多早晚也没碰上过这么大谱的亲戚啊?但怪就怪在,他一点儿都不生气,反而觉得挺有意思。

    一般人家过日子,大概就是这样的吧?什么事得一家人商量着办。不过皇上也看出来了,谢宁的小舅舅之所以会有现在这样的个性,多半也是家里人给惯出来的。虽然说父母不在了,但要是长兄长嫂独断专行一些,管他在不在家,先抱只鸡都可以把弟媳妇娶进门来,等他到家了直接一圆房,还管他乐意不乐意呢?至于之后生儿育女那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就算一时他心里扭不过来,十年八年的,儿女都有了的时候,他也就会慢慢习惯。

    可林家一直没有这么干。

    皇上召小舅舅进宫的那天,谢宁一天都在琢磨小舅舅穿着八品官服得是个什么样儿?八品官服是不太好看的,俗称蛤蟆绿。宫里低品级的宫监穿的颜色也是那样,谢宁就很不喜欢。那绿色也不艳,也不深,就是有一种自来旧的感觉,谁穿谁老气。小舅舅据说现在又黑又瘦的,穿上那个还能看吗?

    一定很难看,可谢宁还是想亲眼看看。

    他会和皇上说什么呢?虽然肯定提前有内宫监的人教他宫规礼仪,还有面圣时的忌讳等等,但小舅舅那个性子一上来就忘乎所以了,要是回头有人说他御前失仪谢宁都不会觉得太奇怪。为了防止这种事情发生,谢宁已经提前在皇上那儿求过情了,说小舅舅性子野,又没点儿成算,说不定一顺嘴就说了什么不得体的话,还请皇上千万宽宥他。

    “直爽很好,”皇上当时说:“朕就喜欢性情直爽的人。”

    谢宁还和林夫人说,不知道小舅舅会在宫里待多久。皇上召见人,一般时间不会太长,即使是宗室贵戚也不会留下用膳,应该午时之前就出宫的。

    但是今天的情形和以往不一样,谢宁让人打听着,小舅舅在辰时前后进的宫,进了长宁殿书房之后就没有出来,到了午膳的时候,皇上就留下他一同用膳了,下午还是接着说,一直到晚膳前他才出宫。

    这是都说什么了,说的这么投机?

    皇上晚上没有过来,谢宁想打听也打听不着内情。可让她更吃惊的事还在后头,第二天小舅舅又被召进宫来了,这回又在长宁殿待了大半天。

    得知这消息的不止谢宁一个人,自然还有旁人对此事十分关切。知道皇上竟然一连两天召见林家人说话,不知道多少人心中犯疑。象陈婕妤就直接抱怨:“难不成他们家人都是狐狸精转世托生的不成?”听了这话一旁的宫女吓的赶紧跪下相劝让她谨慎言语。陈婕妤从解了禁足后一直到现在还没有见过皇上一面,早就等的心焦如焚了。以前她笑话梁美人失宠,就象从云端直跌下来再不能翻身了,现在她就疑心皇上是不是也彻底厌弃了她,她已经步上梁美人的后尘了。这种想法就象毒蛇一样日日夜夜在心口咬噬,她绝不想象梁美人一样不死不活的熬日子。

    况且陈婕妤和梁美人还有所不同,梁美人得宠时日短,虽然说人过于清高,毕竟没同什么人结仇。可陈婕妤就不一样了,她脾气急躁,嘴又不饶人,和她有旧怨的人可不是一个两个,她真的失了宠,日子说不定过的还不如梁美人。没得宠过也就罢了,真尝到了受宠的滋味再失去,那真是生不如死。

    暮春天气格外燥热,热的宫里更是人心浮躁不得安定。

    皇上晚间过来用膳,谢宁简直一刻都坐不住,追着皇上问他这两天的事情。

    “季云给朕呈了一件礼物,朕很满意,已经命人拟旨,擢升他为六品朝奉郎。”

    可见是满意,不然不会这么亲密的称他的名字了。虽然说这辈分有点乱,按说小舅舅和皇上年岁是相当,可是小舅舅毕竟是谢宁的舅舅嘛。也就是宫里可以这样不讲究辈分了。

    谢宁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了,隔了半晌才期期艾艾的说:“皇上,这样不太妥当吧?”

    哪有升官这样快的?大舅舅升到六品用了多少年啊?升迁这事不是不行,但是得讲究个按部就班,突然间这样越级擢升,旁人一定会有非议的。

    “有什么不妥的?又没安实职。”皇上换了衣裳擦了把脸,过来坐到了谢宁身边:“朕原想给他个实职的,不过想了一想还是暂且作罢了。”

    谢宁看劝不了这事,只好问:“小舅舅呈给皇上什么礼物?”

    “是张舆图。”皇上揽着她轻声说:“季云把这些年去过的地方都绘了下来,献给朕一张八尺见方的舆图。朕还是第一次知道元胡人生活的地方,再往西去还有大大小小数十个小部族,他们各自叫做什么名字,大致都聚居在何处。还有西南、北方。这张图,就是万两黄金也换不来,价值无法估量。”

    谢宁半张着嘴,好一会儿才说:“哦,小舅舅以前好象是会画一画走过的地方。记得家里就有些他画的零散地图。”

    但是谢宁以前没想到把这些散图攒在一起会怎么样。

    “这图暂时还不能给旁人知道,所以朕也不能明着封赏他,这事儿慢慢来,朕不会忘记的。”

    “这不打紧,图有用就行了。”谢宁说:“臣妾觉得小舅舅一定也不是想用这个换官儿做。”

    皇上笑了:“确实如此,你小舅舅为人品行朕这两天也看得出来,是个不爱受拘束的性子,行事洒脱倜傥不拘一格,是个妙人。”

    谢宁头次听皇上这么夸人,还夸的是自家人,顿时觉得与有荣焉。对于皇上看重小舅舅,谢宁仔细一想也不觉得奇怪。小舅舅就是有那种本事,和什么人都能很快的打成一片称兄道弟,看来这本事到了皇上这里依然很管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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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更来啦,蠢作者脑袋不灵光,数了半天也没数清到底还欠几更。刚又数了一下,贵宾票两更加红包五次应该是七次吧?可我现在是加更几回了我不记得了,tat。应该是加更四回了吧?那就是还欠三回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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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四 寡人

    皇上这一晚没有睡着。

    今天在长宁殿书房中,他将所有人都遣了出去,和林季云一起脱了鞋子踩在那张地图上,林季云指着地图跟他讲了一天的话,讲的嗓子都哑了。

    他当时太疏忽了,竟然没想着让人端些润喉茶进来。

    谢宁当然不会知道,小舅舅和皇上讲的并非一些风土人情或是旅途所见所闻的趣谈。他说的这些事情谢宁大概想破脑袋也想不到。

    “自从元昌二年西北之战后,元胡败走。元胡老可汗伤重不治,元昌二年刚刚入冬的时候就死了。他的七个儿子为了争夺可汗之位一直断断续续的交战,其中三个年幼,早就在兄弟相残中被杀。老可汗长子被手下的悍将所杀,四儿子带着手底下一帮人向北迁移,而二儿子与三儿子各占了一块地盘自立为新可汗。

    这些消息中原却一点都不知道。

    “当地人称他们一个为山南可汗,一个为山北可汗,两块地盘中间隔着元胡的一座岩鹰山。”

    “元胡人生活非常苦,据他们说,跟几十年前相比,能放牧的草场越来越少,冬天越来越冷,每年冬天都有大批的牲畜和人口死去。他们一次又一次劫掠也只能止一时饥渴,他们终究有一天还是要向南迁,把刀挥起来收割中原人的庄稼和财富。”

    一想到这个,就仿佛有一把利剑悬在头顶一样,皇上怎么都闭不上眼睛。

    谢宁已经睡着了,她睡觉的时候经常会蜷起腿,整个人快缩成一团了。皇上从以前就发现了这一点,一开始他觉得谢宁是不是觉得冷,被子不够暖或是地龙烧的不旺。后来他发现,不是那些原因。

    谢宁可能是心里不安,即使在梦中。

    她大概还是害怕的。经过那么些事情,连皇上想起来都会心惊,更不用说谢宁了。

    这一刻突然觉得两个人同病相怜。

    外患虎视眈眈,内忧盘根错结。皇上虽然是天子,可是行事也并非可以随心所欲。

    谢宁的事情让他看清了朝中和宫内那些一直野心勃勃的人,林季云的到来,又告诉了他万里之外的元胡正磨刀霍霍厉兵秣马。

    二皇子应该是醒了,皇上听到了隐约的婴儿发出的声音。

    他反正是睡不着了,索性披衣起来,趿着鞋过去看二皇子。

    站在门前的宫人和守在门外面的小太监扑通扑通的全跪下了,乳母给二皇子喂过奶,见皇上进来连忙行礼。

    “他睡着了吗?”

    “回皇上,还没有呢。”

    皇上伸出手,乳母连忙把二皇子递给他。

    二皇子睡了一觉,吃饱了小肚子,尿布也刚换过,目前正是他精神最好的时候人,睁着骨碌碌的大眼睛看着抱着他的人。

    皇上看着他的时候,只觉得心都要化了。

    这是他的儿子。

    二皇子一天一个样,每天都在长。这种成长让皇上感到欣喜,还感到敬畏。

    每个人都是这样出生长大的,包括他在内。每个人都要经历生老病死,他知道自己将来终有一日也会躺进皇陵里,但是不要紧,他有儿子了,他的姓氏,他的血脉,他的江山都会接着延续下去。

    说出去旁人可能都不信,皇上登基已经八年,在二皇子出生前,宫里却只有三个孩子出生,两个还病的半死不活靠药培着,只有一个玉瑶公主身体健健康康的。

    究竟是那些女人的问题,还是皇上自己的问题?

    皇上就这么抱着二皇子坐在窗前出神,直到二皇子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他才把孩子交还给乳母。

    天已经快亮了。

    皇上披着衣裳走出殿门的时候人,东边的天际泛着灰蒙蒙的一点白。

    这座皇宫还在沉睡之中,一重重宫阙,一道道门户。生活在这座宫城中的人也都还在睡梦之中未曾醒来。

    寒意从脚底漫上来,微风带着潮意,夜露浓重,衣裳都被扑上了一层潮意。

    就象……这天下只有他一个人是醒着的,前所未有的清醒。

    这个内忧外患的天下。

    登基大典那一天的情形还历历在目,清楚的就象昨天发生的事情一样。闭上眼,他好象还能听到那一天鼓乐。那时候他是多么意气风发,认为自己成了这江山之主。

    可是后来他慢慢的,一天一天的明白,这江山是压在肩膀上重担,每走一步都须要思前想后,每走一步都险阻重重。有那么一段时日,他真的明白为什么父皇会那样倒行逆施。这样的日子一天,两天,一年,两年,这样重复,不断重复着,有时候皇上在大朝会的时候听着那些人党同伐异,举着道德礼义大旗干着不可见人的勾当,也无数次想掀案而起,让人把他们全都拖出去直接乱棍打死。

    但他还得忍耐。

    皇上是孤家寡人,从他登上这个皇位的时候起,他的喜怒哀乐再也无人可以分享,他心里的话没有人可以诉说,他无法真正的完全的相信身边的每一个人。

    他开始怀念登基前的事情,他和一帮子宗室子弟一起念书,夏天最热的时候书斋里热的待不住人,他们悄悄溜出来,在长明宫后头玩骑马大仗,他每回都争着当大将军,因为大将军最自由,想跑到哪儿就跑到哪儿。太阳晒的裸露在外的肌肤烫热,晚上躺下时觉得火辣辣的,知道晒伤了却不敢说出来,怕母后会责骂。

    但过去的时光永不会再回来。

    皇上听到背后细碎的脚步声响,谢宁揉着眼从殿内出来,身上披了件长衫,手里还托着一件厚斗篷。

    “天还没有亮呢,皇上怎么起这么早?”她打着呵欠说:“风寒露重,也不多加件衣裳,着了凉可怎么办?”

    皇上握住她伸过来的手。大概刚从软乎乎的被窝里爬起来,她的手温热柔软,身上带着暖暖的馨香。

    “你怎么醒了?”

    谢宁把斗篷给他披上,踮起脚把系带系上:“臣妾昨儿午后睡了一会儿,刚才就醒了,皇上怎么在这儿站着?”

    “去看了二皇子,出来透口气儿。”

    谢宁看得出皇上有心事。可是皇上的心事必定是国家大事,说给她听,她大概也不太懂得其中关窍,也没办法替皇上分忧。

    “天要亮了。”

    皇上握着她的手站在殿门前的石阶上,点头说:“是的,天要亮了。”

    接着他们就什么也没有说,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东边的天际越来越亮,那一抹灰白渐渐变成了暖暖的橙色,象枚鸭蛋黄似的太阳升了起来。

    皇上心中感慨万千,不过看到谢宁的神情,就知道她和自己想的全不是一回事儿。

    “怎么了?”

    谢宁有些遗憾的说:“好久没吃咸鸭蛋了,舅母和方尚宫不给我吃。”她可喜欢用咸鸭蛋就粥了,尤其是平时不爱吃的蛋白,泡在粥里特别可口呢。

    皇上深吸了口气,觉得这话题扭的还是有点歪,又长长的吐了口气,这才把一腔忧国忧民忧社稷的心肠转到茶米油盐咸鸭蛋上面来。

    做为皇上,对着爱妃的一点微不足道的小请求,应该慷慨大度的给一个“准”字才是。可是这一个月还差着几天没满,皇上只能英雄气短的说:“再忍几天,办完满月宴让你吃个够。”

    虽然皇上也觉得吃两个咸鸭蛋并不会把人吃坏,但既然方尚宫林夫人异口同声说不成,那必然有她们的道理。

    满月宴乳母会抱二皇子到千秋殿去,然而那是招待宗亲和朝臣的大宴,谢宁去不了千秋殿。满月宴那天她要换上吉服接晋位册封的旨意。按说接旨之后还要去谢恩,但皇上那里已经说过,省了这一道。宫里又没有皇后,也不用再去拜谒皇后聆听训诫。

    不过接旨之后,东西六宫肯定会有人来道贺就是了,顺便就在永安宫替二皇子庆满月。

    谢宁这天一早就起来了,她终于美美的洗了一个药浴,感觉搓下来的灰泥都可以再捏出一个象她这么大的泥人来了。洗完了之后全身轻松的不得了,真觉得跟重活了一回似的。擦干了头发之后就是上妆、更衣。

    谢宁第一次穿这样正式的吉服,罗尚宫也过来帮忙,这些事情她算是行家。之前几天她也每天过来,指点谢宁在接旨时如何跪拜,如何谢恩,如何接旨等等步骤。其实说穿了很简单。谢宁在正殿前跪下,内宫监的人过来宣旨,末了谢宁再说接旨谢恩就行了。

    若不是有这样的内行人在,要把这全套吉服穿戴妥当还真是件难事儿。

    谢宁站在铜镜前看着镜中映出来的人影,有些不能相信那是自己。

    吉服就象一个壳子,她被装进了这个壳子里头,描着蝴蝶眉,涂着点朱唇,看起来就象某张画上的人,画的是前朝的妃子。

    在永安宫接受册封人她应该不是第一个,大概也不是最后一个。一代新人换旧人,只有永安宫没有变改。

    也许若干年后还会有人象她一样穿起吉服,在这里揽镜自照。

    谢宁不知为什么,忽然想起那天清早皇上一个人站在殿门外的情形。

    那时候皇上在想什么?会不会和她现在一样,也有着诸多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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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状态不好只能一更,明天再加更啦。

    群里的朋友肯定会说蠢歌食言而肥,明明下午在群说要双更的。但是状态真的太差了,写的不顺。昨天被恶梦惊醒之后眼皮跳个不停,心情也非常糟糕,很久没有做这种恶梦了,好吧,蠢作者太脆弱了,连做个梦都会吓到。但是朋友说,胆小的人其实挺好的,懂得畏惧更懂得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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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五 满月

    永安宫正殿门前地下铺了厚厚一层毡垫,两位尚宫扶着谢宁在毡垫上跪下,内宫监来宣旨的太监已经很有些年纪了,连眉毛都白了,宣读旨意时还是中气十足,声音洪亮。待他读完,谢宁谢恩接旨之后,两位尚宫又过来扶着她站起,其他人再向她道贺行礼。

    晋封宣旨之后,道贺的客人也都到了。宗室女眷来的不多,宫里头妃嫔们但凡数得着的倒是都过来了。这样一拨各有千秋的美人之中,陈婕妤的美貌与风情仍然是拔尖的。她穿了一件银灰纹镶边洋红绣祥云宫装,下头则是一条镂花芙蓉裙,衬着肌肤雪似的白,唇上擦着一抹鲜艳艳的殷红色,越发显得樱唇一点。要说风流别致,只怕今天来到永安宫的人里头数她最拔尖。

    可惜陈婕妤这一番娇俏打扮原是想给皇上看的。她自负美貌机伶,只要能见皇上一面,必定能重新挽回皇上的宠爱。可惜她的消息却没有过去灵通了,今天永安宫不过是小宴,皇上携二皇子去的却千秋殿。她这番打扮招不来皇上的青睐,却招来不少旁人的嫉恨。

    陈婕妤今天来时,其实身边的宫女也劝她,不要打扮得太招眼了。今天是永安宫的好日子,谢婕妤纵然再是个心胸宽大之人,陈婕妤打扮得太拔尖了夺了她的风头,也难免人家心里不舒坦。一年三百六十天,哪天别苗头都不打紧,但人家生儿子晋位的好日子,怎么也不能抢在这时候去耀武扬威吧?那是去道贺的还是去结仇的?

    可陈婕妤只想着不能错过今天这个机会,一句也没听得进去。

    来的客人多,不过永安宫早有预备。偏殿招呼不了这么多客人,索性早早在后头花园里扎了棚子,宴席就摆在花园里。这时候已经春末夏初,花期到了尾声,却发显得灿烂繁华。花棚下头微风习习,花棚之外繁花似锦,令人心旷神怡,比在殿中设宴又气闷又拥挤要强出许多了。

    谢宁接旨之后回去换了一身衣裳,虽然今天是她晋升的好日子,她却没有穿红着锦,而是一身淡雅的杏黄绣蝴蝶花草宫装,下着堆雪裙,头上除了簪饰,还带了一条垂珠抹额。这条抹额是新制的,上面镶了小舅舅给她从外头带回来的玉石,晶莹雪白石头,又不是玉石,上头莹润的光泽有如月光,听说当地人就管这个叫月光石,谢宁喜欢这个,所以特意让人赶着制成了首饰戴上。

    这种宝石此前在宫中从来没有人见过,谢宁这么一戴出来顿时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并没有人冒冒失失问她这宝石从哪里来的,在她们想来,这样的宝贝当然是皇上的赏赐。

    那种又嫉又羡的神情表露在许多人的脸上。

    陈婕妤没有凑上前去跟谢宁说话。

    头一回见着谢宁的时候她只是个小小才人,被皇上召幸了几回。陈婕妤去望云阁并不是就真把当放在眼里了,她一惯是这样,给这种新冒头的一点下马威,显摆显摆她现在得宠的威势。

    从前那些人都忍气吞声对她退避三舍,陈婕妤的气焰也就越发嚣张。她甚至从来没有认真想过,真遇到一个不怕她甚至和她顶撞的人,她该怎么对付她。

    谢才人就没怕她,甚至还当面给她刺了回来,这可让陈婕妤气的不轻。她在皇上那里告状不单单是为了出一口气,更是为了保全自己的地位和体面。假如这么一个小小才人都不把她放在眼里,事后还安然无恙,那以后谁还把她这个婕妤当成一回事?

    可是没想到,状是告了,谢才人圣宠反而更盛,顺利的晋了一阶升了美人。

    宫里头虽然没有人当面嘲笑她,但陈婕妤觉得无数人都在她背后指指点点冷嘲热讽。

    经过手炉那件事之后,她的贴身宫女自杀,陈婕妤足足被关了一个来月,再出来的时候,陈婕妤心里那种难受劲儿就更别提了。

    她们一定都当她是失宠了,虽然现在还没有人踩到头上来,可那一天不会太远了。

    越是这样她越不能倒了架子,让人看出颓势。

    不过一年多的功夫,谢才人已经变成了谢婕妤,晋封的势头比她当年还要迅猛。更何况她这个婕妤是失宠的,谢婕妤却刚刚产下皇子,正是如日如天的时候了。

    陈婕妤眼睁睁看着一堆人上前去讨好谢婕妤,原来那中心的位置应该是她的才对。

    阳光下谢婕妤头上那不知名的宝石首饰有着流水一样闪亮又柔和的光,蒙蒙光晕让人几乎要看不清楚她的面容了。那就是得宠的标志,也是众星捧月的光芒,是陈婕妤打扮的再绝色惊艳也追不上越不过的风头。

    花园里隔着水的亭台上,教坊司的伶人正各展所长,歌舞弹唱自不必说,还有人演出绳戏、杂耍、火戏等等惊险又精彩的戏法百技,宫中难得这样热闹一回。宫人穿梭来往斟茶上菜如花间翩然往复的蝴蝶。

    今天这菜色方尚宫同谢宁商量过后,膳监出了三份单子,最后从中择定了一份。几乎没有多少荤菜和大菜,炖锅之类的更是一样没有。天气太热,人也浮躁,弄些大鱼大肉不过是白摆着让人看的,根本不会有人去吃。

    今天席上的菜多半是冷盘凉拼,热菜汤菜也都是以素菜为主,清炖燕盏一人一小盅,豆腐羹、瓜肴等等也都是依照这样端上来的。最后上来的甜羹是果子露。这种天气里宫中喝果子露常常是冰镇过的,取其清凉爽快。但今天上的果子露却是温热的。这喝起来确实没有凉的怡人,但是喝下去之后却觉得人很舒服。

    谢宁有些挂念二皇子,被抱走了好半天了,虽然两个乳母都跟了去,还有两位老尚宫照看,理应不会有事。可她就是觉得手里、心里都空落落的特别不舒服。

    她想孩子了。

    这才分开这么短时候就开始想念,等孩子大了真要读书迁出永安宫的时候可怎么办哪?到那时候一天能见一面,说一会儿话就不错了。

    陈婕妤自打知道皇上不会来,就一直冷着脸不说话。她不同别人搭话,自然也没人主动找她。虽然也坐在人丛中,却是孤单单的只有自己一个人,心里的别扭就别提了。

    幸好旁边坐的人不是和她往日有龃龉的人,不过也没多少交情就是了。

    施顺仪这人和谁都没有冲突,这人温顺安静,一点儿不象个高位嫔妃,常有人在背后说她,到底是宫女出身,就算当上了主子还是一身的奴才习气。

    往日施顺仪这样的人陈婕妤是不放在眼里的,可现在幸好这人坐在身边,让她还自在点。陈婕妤不说话,施顺仪基本没出过声,从头到尾两人只说了几句话。也就是汤不错,这羹味道清爽之类。

    这么干坐着不象话,陈婕妤没话找话说,指着身旁不远开的茂密象一堆雪似的花说:“这花开的倒好。”

    施顺仪转头看了一眼,轻声说:“这是别春花。”

    陈婕妤问:“什么是别春花?”

    一旁曹顺容出声插了句话:“开到荼蘼花事尽,这荼蘼花一开,春天也就尽了。”

    原来就是荼蘼花。陈婕妤听说过,可以前没见过。她也就是顺口一问,没想到就问到这个。

    一听是这花,陈婕妤怎么觉得心里头那么别扭,总觉得这花不是好兆头,转过脸去装作专心的欣赏起歌舞来。

    曹顺容也是宫里数得着的才女,对曲艺也颇精熟,一边听着曲一边说:“教坊有个擅琵琶的今天不知道有没有来,我记得她有一曲长流水弹的甚是动听。

    施顺仪说:“可是赵苓吗?”

    曹顺容点头说:“正是。”

    “她也就是长流水弹的不错,听着舒坦。弹其他的都有一种金鼓干戈之意,吵得人心里不安。”

    “杨全师这几年老了气不足,听说他徒弟的笛子火候已经青出于蓝了。”

    这些话陈婕妤也能插上两句,倒觉得没有一开始那么不自在了。

    隔着重重宫墙,延宁宫与永安宫离得不远,曲乐声轻盈宛转随风飘传,坐在延宁宫偏殿中的淑妃微微抬起头来,木然枯槁的脸庞上露出了一点奇怪的神情。

    若是让旁人看见必定不敢相信也不敢相认,一个月前看起来还丰腴鲜妍如同盛开花朵似的淑妃,短短一个月里竟然消瘦成这个样子,简直已经面目全非了。

    “哪里来的乐声?”今天又不是节庆的日子。

    没等守在一旁的宫女碧月回话,淑妃自己想起来了:“是永安宫?今天是满月宴吗?”

    碧月小心的回答:“咱们和永安离的近,想必是那边传来的。”

    “满月宴,这么快啊,已经满月了。”淑妃的手指交插在一起,原本养得三寸长的指甲都断折了,她也无心养护。皇上并没虐待她,但送来的膳食她吃起来味同嚼蜡,一闭上眼就噩梦不断,她看到玉瑶公主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被人肆意欺凌,还看见林家房倒屋塌,家破人亡,这样的无声的折磨让她在一个月里瘦得连碧月都不敢认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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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家皇后介绍:
个性化征文 入宫的第一个年头,她是才人。 入宫的第五个年头,她是婕妤。 入宫的第十个年头,她想成为皇后。 因为成为皇后,能握住珍视的一切不会被夺走,能保护自己,能保护孩子,能够……陪伴他。 这是一条只能前行的路,退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明黄的罗伞前移,天子仪仗缓缓步入城门。遮天蔽日黄罗伞、日月扇,紫旌旗……那一刻日光耀花了眼,谢皇后的鸾驾踏着御道,向前迎上去。谢家皇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谢家皇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谢家皇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