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一章 心猿归正,夜宿陈家
听着杨蛟那意味深长的含笑之语,孙悟空顿时羞恼的龇牙咧嘴道:“杨蛟,你在挖苦取笑俺老孙?哼,等着,俺老孙出去就把他们给杀了!”
“杀了他们?”杨蛟忍不住笑了:“孙猴子,你可知,一旦你拜入佛门,可是要受佛门戒条束缚的。佛门,可是戒杀生的。那救你之人,可是不会让你杀生的。”
孙悟空闻言一怔,旋即便是恼闷的抓着脑袋瞪眼看向杨蛟,鼻中直喷粗气。
“呵呵!”杨蛟见状一笑,转而便是神色微动的看向了空中:“好了,不打扰你了!你在这儿慢慢等救你的人来吧。我先走了!”
说完,随着周围空间微微波动,杨蛟的身影便是没入虚空之中消失不见。
目送杨蛟离去,孙悟空忍不住眉头紧皱了起来:“这家伙,究竟想干什么?”
而此时,数里之外的高空中,一道火红色流光微微凝滞,便是停在虚空之中化作了一身火红色罗裙的望月。
“什么人拦我?”望月秀眉微皱的看向前方虚空。那看似平静的虚空内,却好似有着一股无形的阻碍力量阻拦住了望月。
“望月师妹,别动气,是我!”含笑的声音响起,虚空微微波动,杨蛟便是出现在了望月面前。
看到杨蛟,望月顿时咬牙道:“我就知道是你!杨蛟师兄,你到底要干什么?”
“什么干什么?望月师妹,干嘛这么激动啊?”杨蛟却是淡笑问道。
“别给我装糊涂!”望月没好气道:“我问你。百灵怎么会出现在双叉山,你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到底想要对玄奘做什么?”
杨蛟淡笑看着望月,却是并未开口解释什么。
“笑什么笑?”望月玉手叉腰的瞪眼看向杨蛟道。
“望月。你问这么多干什么?”杨蛟笑问道:“难道,是为了那个唐三藏?你似乎很关心他啊!”
望月一听顿时神色不太自然的忙道:“你胡说什么?谁关心他了?只不过,他怎么说也是我母亲收过的弟子,说起来也算是你的师弟的。”
“哦?”眉头一掀的杨蛟,不由淡笑道:“既如此,放心,我不会要他的命的。”
“真的?”望月有些不太相信道:“那你做那么多是为了..”
杨蛟摇头道:“这你就别管了!如果我要那小子的命。他早死了。而且,他的命硬着呢,死不了的。”
“哼!神神秘秘的!”不满的哼了声的望月。转而看了眼不远处的五行山,不禁神色微动道:“那里,好像是五行山吧?师兄去见那孙猴子了?”
轻点头的杨蛟,便是道:“放心吧!很快唐三藏便要到五行山了。到时候。他会放了孙悟空。而孙悟空。也会护他一路去西天取经。如此一来,他一路上想要有危险也不太容易啊!”
“玄奘他救孙悟空?他怎么可能救得了孙悟空?”望月顿时皱眉道。
“呵呵,你可别忘了,孙悟空是被谁压住的。那个人想要谁救孙悟空,谁就可以就孙悟空。哪怕,他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杨蛟轻笑道。
听杨蛟这么说,望月顿时反应了过来:“原来如此!这么说,这一切都是那如来佛祖安排的?还真是好算计啊!”
“望月师妹。暂时你还是别去五行山了。好了,我有事先走了!”说着。杨蛟便是身影一动的没入虚空之中消失不见。
见状,琼鼻一皱轻哼一声的望月不由也是飞身离开了。
...
却说那三藏与刘伯钦分别之后,一路小心前行,不觉到了五行山下。
“师父!师父!救我!”三藏刚刚来到五行山的山脚,便是听到了一阵响亮的呼喊声,不禁疑惑的转头看去,却是半个鬼影都看不到。
微微皱眉的三藏,正要动身继续前行,却是又听到了那呼喊声。停下马来仔细听着,辨别了下方向,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行不数里,三藏便是看到了那石匣之间,有一猴,露着头,伸着手,乱招手道:“师父,你怎么此时才来?来得好,来得好!救我出来,我保你上西天去也!”
三藏近前细看,你道他是怎生模样:尖嘴缩腮,金睛火眼。头上堆苔藓,耳中生薜萝。鬓边少发多青草,颔下无须有绿莎。眉间土,鼻凹泥,十分狼狈,指头粗,手掌厚,尘垢余多。还喜得眼睛转动,喉舌声和。语言虽利便,身体莫能那。正是五百年前孙大圣,今朝难满脱天罗。
三藏看这猴头模样,微微一惊,旋即便是惊讶问道:“你为何叫我师父?”
那猴道:“你可是东土大王差往西天取经去的么?”
三藏道:“我正是,你问这个干什么?”
那猴道:“我是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只因犯了诳上之罪,被佛祖压于此处。前者有个观音菩萨,领佛旨意,上东土寻取经人。我教他救我一救,他劝我再莫行凶,归依佛法,尽殷勤保护取经人,往西方拜佛,功成后自有好处。故此昼夜提心,晨昏吊胆,只等师父来救我脱身。我愿保你取经,与你做个徒弟。”
三藏闻言,满心欢喜道:“你虽有此善心,又蒙菩萨教诲,愿入沙门,只是我又没斧凿,如何救得你出?”
那猴忙道:“不用斧凿,你但肯救我,我自出来也。”
三藏道:“我自救你,你怎得出来?”
那猴道:“这山顶上有我佛如来的金字压帖。你只要上得山去将帖儿揭起,我自然就得出来了。”
三藏闻言抬头遥遥看了眼,旋即便是忙道:“你等着。我这便上山走一遭。”
说完,三藏便是上了高山,攀藤附葛。辛苦了半天,终于登到那极巅之处,果然见金光万道,瑞气千条,有块四方大石,石上贴着一封皮,却是那佛门六字真言的六个金色大字。
三藏近前跪下。朝石头,看着金字,拜了几拜。望西祷祝道:“弟子陈玄奘,特奉旨意求经,果有徒弟之分,揭得金字。救出神猴。同证灵山。若无徒弟之分,此辈是个凶顽怪物,哄赚弟子,不成吉庆,便揭不得起。”
祝罢,三藏恭敬的又拜。拜毕,再上前将六个金字轻轻揭下。只闻得一阵香风,劈手把压帖儿刮在空中。叫道:“吾乃监押大圣者。今日他的难满,吾等回见如来。缴此封皮去也。”
这突兀响起的声音,顿时吓得三藏一跳,忙向空中礼拜一番。转而三藏径直下高山,又至石匣边,对那猴道:“我已经揭了那压帖,你出来吧!”
那猴欢喜雀跃无比,忙叫道:“师父,你请走开些,我好出来,莫惊了你。”
三藏听了,忙点头应声向东走去。走了五七里远近,又听得那猴高叫道:“再走,再走远些!”
三藏点头又行了老远,下了山,只闻得一声响亮,真个是地裂山崩。一道流光直冲九天,惊喜无比的呼喊声响起:“哈哈,俺老孙出来了!出来啦!”
转而一道流光如流星般闪落下来,只见那猴早到了三藏的马前,赤淋淋跪下,道声:“师父,我出来也!”
孙悟空对三藏拜了四拜,急起身,就咧嘴满脸笑意的去收拾行李,扣背马匹。那马见了他,腰软蹄矬,战兢兢的立站不住。盖因那猴原是弼马温,在天上看养龙马的,有些法则,故此凡马见他害怕。
“嘿嘿!马儿,别怕!俺老孙又不打你。来起来!”孙悟空说着便忙拉起那马。
三藏见他如此,实有好心,真个象沙门中的人物,不由暗暗点头,笑道:“徒弟啊,你姓什么?”
孙悟空转身看向三藏咧嘴笑道:“师父,我姓孙。”
三藏道:“我与你起个法名,却好呼唤。”
孙悟空顿时忙道:“不劳师父盛意,我原有个法名,叫做孙悟空。”
三藏欢喜点头道:“也正合我们的宗派。你这个模样,就象那小头陀一般,我再与你起个混名,称为行者,好吗?”
悟空一听不禁目光一亮的摸了摸脑袋笑道:“好,好,好!”
自此时,这孙悟空多了个混称,是为孙行者。
却说那孙行者请三藏上马,他在前边,背着行李,赤条条,拐步而行。不多时,过了两界山,忽然见一只猛虎,咆哮剪尾而来。三藏在马上看得心惊,孙行者在路旁却是欢喜道:“师父莫怕他,他是送衣服与我的。”
孙悟空放下行李,耳朵里拔出一个针儿,迎着风,幌一幌,原来是个碗来粗细一条铁棒。他拿在手中,笑道:“这宝贝,五百余年不曾用着他,今日拿出来挣件衣服儿穿穿。”
你看他拽开步,迎着猛虎,道声:“业畜,哪里去!”
那只虎蹲着身,伏在尘埃,动也不敢动动。却被他照头一棒,就打的脑浆迸万点桃红,牙齿喷几珠玉块,唬得那陈玄奘滚鞍落马,咬指暗道:“天哪,天哪!刘太保前日打的斑斓虎,还与他斗了半日。今日孙悟空不用争持,把这虎一棒打得稀烂,正是强中更有强中手!”
孙悟空拖将虎来道:“师父略坐一坐,等我脱下它的衣服来,穿了走路。”
三藏不禁疑惑道:“它哪里有甚衣服?”
孙悟空一笑道:“师父莫管我,我自有处置。”
好猴王,把毫毛拔下一根,吹口仙气,变作一把牛耳尖刀,从那虎腹上挑开皮,往下一剥,剥下个囫囵皮来,剁去了爪甲,割下头来,割个四四方方一块虎皮,提起来,量了一量道:“阔了些儿,一幅可作两幅。”
说着,孙悟空又拿过刀来,将之裁为两幅。收起一幅,把一幅围在腰间,路旁揪了一条葛藤。紧紧束定,遮了下体道:“师父,且去。且去!到了人家,借些针线,再缝不迟。”
他把条铁棒,捻一捻,依旧象个针儿,收在耳里,背着行李。请师父上马。
两个前进,三藏在马上问道:“悟空,你才打虎的铁棒。如何不见?”
孙悟空笑道:“师父,你不晓得。我这棍,本是东洋大海龙宫里得来的,唤做天河镇底神珍铁。又唤做如意金箍棒。当年大反天宫。甚是亏他。随身变化,要大就大,要小就小。刚才变做一个绣花针儿模样,收在耳内矣。待用时,方便取出。”
三藏闻言暗喜,忍不住又问道:“方才那只虎见了你,怎么就一动不动,呆在那儿让你打它。何说?”
孙悟空自信笑道:“不瞒师父说,莫道是只虎。就是一条龙,见了我也不敢无礼。我老孙,颇有降龙伏虎的手段,翻江搅海的神通,见貌辨色,聆音察理,大之则量于宇宙,小之则摄于毫毛!变化无端,隐显莫测。剥这个虎皮,何为稀罕?见到那疑难处,您尽可看我的本事!”
三藏闻得此言,愈加放怀无虑,策马前行。师徒两个走着路,说着话,不觉得太阳星坠。但见:焰焰斜辉返照,天涯海角归云。千山鸟雀噪声频,觅宿投林成阵。野兽双双对对,回窝族族群群。一勾新月破昏,万点明星光晕。
孙悟空抬头仔细看向前方道:“师父,天色将晚了。那壁厢树木森森,想必是人家庄院,我们赶早去投宿吧!”
三藏点头,忙策马而行,径奔人家,到了庄院前下马。
孙悟空撇了行李,走上前,叫声:“开门,开门!”
那里面有一老者,扶筇而出,唿喇的开了门,看见孙悟空这般恶相,腰系着一块虎皮,好似个雷公模样,唬得脚软身麻,颤声道:“鬼来了,鬼来了!”
三藏近前搀住叫道:“老施主,休怕。他是贫僧的徒弟,不是鬼怪。”
老者抬头,见了三藏的面貌清奇,方才立定,稳住心神问道:“你是哪个寺里来的和尚,带这恶人上我门来?”
三藏道:“贫僧是唐朝来的,往西天拜佛求经,适路过此间,天晚,特造檀府借宿一宵,明早不犯天光就行。万望方便一二。”
老者道:“你虽是个唐人,那个恶的却非唐人。”
孙悟空一听顿时厉声高呼道:“你这个老儿全没眼色!唐人是我师父,我是他徒弟!我也不是甚糖人蜜人,我是齐天大圣。你们这里人家,也有认得我的,我也曾见过你来。”
那老者顿时惊奇道:“你在哪里见过我?”
孙悟空笑道:“你小时候不曾在我面前扒柴?不曾在我脸上挑菜?”
老者道:“你这厮胡说!你在哪里住?我在哪里住?我来你面前扒柴挑菜!”
孙悟空道:“我儿子才胡说!你是认不得我了,我本是这两界山石匣中的大圣。你再认认看。”
老者方才省悟道:“你倒有些象他,但你是怎么得出来的?”
孙悟空将菩萨劝善、令我等待唐僧揭帖脱身之事,对那老者细说了一遍。老者却才下拜,将唐僧请到里面,即唤老妻与儿女都来相见,具言前事,个个欣喜。又命看茶,茶罢,这才问悟空道:“大圣啊,你也有年纪了?”
孙悟空笑问道:“你今年几岁了?”
老者轻笑道:“我痴长一百三十岁了。”
孙悟空一听顿时笑道:“还是我重子重孙哩!我那生身的年纪,我不记得是几时,但只在这山脚下,已五百余年了。”
老者忙点头道:“是有,是有。我曾记得祖公公说,此山乃从天降下,当时就压了一个神猴。不想直到如今,你才脱体。我那小时见你,是你头上有草,脸上有泥,还不怕你。如今脸上无了泥,头上无了草,却象瘦了些,腰间又苫了一块大虎皮,与鬼怪能差多少?”
一家儿听得这般话说,都呵呵大笑。
这老儿颇贤,即令安排斋饭。饭后,悟空好奇问道:“你家姓甚?”
老者抚须而笑道:“舍下姓陈。”
三藏闻言,即下来起手道:“老施主,与贫僧是本家呢!”
孙悟空一听顿时意外道:“师父,你是唐姓,怎的和他是本家?”
三藏解释道:“我俗家也姓陈,乃是唐朝海州弘农郡聚贤庄人氏。我的法名叫做陈玄奘。只因我大唐太宗皇帝赐我做御弟三藏,指唐为姓,故名唐僧也。”
那老者见说同姓,又十分欢喜。
孙悟空摆手道:“老陈,左右打搅你家。我有五百多年不洗澡了,你可去烧些汤来,与我师徒们洗浴洗浴,一发临行谢你。”
那老儿含笑点头,当即令烧汤拿盆,掌上灯火。
师徒洗浴罢,坐在灯前,悟空道:“老陈,还有一事累你,有针线借我用用。”
那老儿忙道:“有,有,有。”
说着,老儿当即叫儿媳取针线来,递与孙悟空。
孙悟空又有眼色,见师父洗浴,脱下一件白布短小直裰未穿,他即扯过来披在身上,却将那虎皮脱下,联接一处,打一个马面样的折子,围在腰间,勒了藤条,走到师父面前道:“老孙今日这等打扮,比昨日如何?”
三藏一看顿时笑道:“好,好,好!这等样,才象个行者。”
三藏转而又道:“徒弟,你不嫌残旧,那件直裰儿,你就穿了罢。”
悟空一听顿时欢喜的唱个喏道:“承赐,承赐!”
他又去寻些草料喂了马。此时各各事毕,师徒与那老儿,亦各归寝。(未完待续。。)
第六百零二章 师徒矛盾,悟空回心
次早,悟空起来,请师父上路。三藏着衣,教悟空收拾铺盖行李。师徒正欲告辞,只见那老儿,早具脸汤,又具斋饭。斋罢,方才动身。
三藏上马,孙悟空引路,不觉饥餐渴饮,夜宿晓行,又值初冬时候。但见那:
霜凋红叶千林瘦,岭上几株松柏秀。未开梅蕊散香幽,暖短昼,小春候,菊残荷尽山茶茂。 寒桥古树争枝斗,曲涧涓涓泉水溜。淡云欲雪满天浮,朔风骤,牵衣袖,向晚寒威人怎受?
师徒正走多时,忽见路旁唿哨一声,闯出六个人来,各执长枪短剑,利刃强弓,大咤一声道:“那和尚,哪里走!赶早留下马匹,放下行李,饶你性命过去!”
这般阵仗,顿时唬得那三藏魂飞魄散,狼狈的跌下马来,不能言语。
孙悟空忙用手扶起道:“师父放心,没些儿事,这都是送衣服送盘缠与我们的。”
三藏忍不住道:“悟空,你想有些耳闭?他说教我们留马匹、行李,你倒问他要什么衣服、盘缠?”
孙悟空笑道:“师父且放心,你只管守着衣服、行李、马匹,待老孙与他争持一场,看是何如。”
三藏慌忙道:“好手不敌双拳,双拳不如四手。他那里六条大汉,你这般小小的一个人儿,怎么敢与他争持?”
孙悟空的胆量原大,自恃本领,哪容分说,走上前来,起了戏弄之心,叉手当胸,对那六个人施礼道:“列位有什么缘故,阻贫僧的去路?”
那人道:“我等是剪径的大王,行好心的山主。大名久播,你量不知,早早的留下东西,放你过去。若道半个不字。教你碎尸粉骨!”
孙悟空顿时目中杀机一闪的咧嘴一笑道:“我也是祖传的大王,积年的山主,却不曾闻得列位有甚大名。”
那人道:“你是不知,我说与你听:一个唤做眼看喜,一个唤做耳听怒,一个唤做鼻嗅爱,一个唤作舌尝思,一个唤作意见欲,一个唤作身本忧。”
孙悟空笑道:“原来是六个毛贼!你却不认得我这出家人是你的主人公,你倒来挡路。把那打劫的珍宝拿出来。我与你作七分儿均分。饶了你罢!”
那几个贼闻言。喜的喜,怒的怒,爱的爱,思的思。欲的欲,忧的忧,一齐上前乱嚷道:“这和尚无礼!你的东西全然没有,转来和我等要分东西!”
他等轮枪舞剑,一拥前来,照孙悟空劈头乱砍,乒乒乓乓,砍有七八十下。孙悟空停立中间,只当不知。那贼道:“好和尚!真个的头硬!”
孙悟空咧嘴一笑道:“将就看得过罢了!你们料也打得手累了。却该老孙我取出个针儿来耍耍。”
那贼一听顿时彼此相视而笑道:“这和尚料是一个行针灸的郎中变的。我们又无甚病症,说什么动针的话!”
孙悟空咧嘴一笑,伸手去耳朵里拔出一根绣花针儿,迎风一幌,却是一条铁棒。足有碗来粗细,拿在手中道:“不要走!也让老孙打一棍儿试试手!”
此番顿时唬得这六个贼四散逃走,被他拽开步,忙赶上,一个个尽皆打死。剥了他的衣服,夺了他的盘缠,笑吟吟走将回来道:“师父请行,那贼已被老孙剿了。”
三藏却是指着孙悟空怒道:“你这厮十分撞祸!他虽是剪径的强徒,就是拿到官司,也不该死罪。你纵有手段,只可退他去便了,怎么就都打死?这却是无故伤人的性命,如何做得和尚?出家人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你怎么不分皂白,一顿打死?全无一点慈悲好善之心!这还是山野中无人查考,若到城市,倘有人一时冲撞了你,你也行凶,执着棍子,乱打伤人,我可做得白客,怎能脱身?”
孙悟空听的不禁皱眉道:“师父,我若不打死他,他却要打死你哩。”
三藏正色道:“我这出家人,宁死决不敢行凶。我就死,也只是一身,你却杀了他六人,如何理说?此事若告到官,就是你老子做官,也说不过去。”
孙悟空忙道:“不瞒师父说,我老孙五百年前,据花果山称王为怪的时节,也不知打死多少人。假似你说这般到官,倒也得些状告是。”
三藏道:“只因你没收没管,暴横人间,欺天诳上,才受这五百年前之难。今既入了沙门,若是还象当时那般纵恶行凶,一味伤生,去不得西天,做不得和尚。忒恶,忒恶!”
孙悟空何等心高,他见三藏只管绪绪叨叨,按不住心头火发道:“你既是这等,说我做不得和尚,上不得西天,不必恁般绪浩恶我,我回去便了!”
那三藏却不曾答应,他就使一个性子,将身一纵,说一声:“老孙去也!”
三藏急抬头,早已不见,只闻得呼的一声,回东而去。撇得那长老孤孤零零,点头自叹,悲怨不已,道:“这厮,这等不受教诲!我但说他几句,他怎么就无形无影的,径回去了?罢,罢,罢!也是我命里不该招徒弟,进人口!如今欲寻他无处寻,欲叫他叫不应,去来,去来!”
正是舍身拼命归西去,莫倚旁人自主张。
那三藏只得收拾行李,捎在马上,也不骑马,一只手拄着锡杖,一只手揪着缰绳,凄凄凉凉,往西前进。
“这个笨蛋,那么多废话,把那孙猴子气走了,我看谁护你上西天!”悄悄跟在后面的望月,看着这一幕,不禁气恼无奈,便要上前去。
而就在此时,杨蛟却是突然出现在一旁伸手拦住了望月道:“望月师妹!且慢!”
“干嘛?你不是有事要忙吗?干嘛跟着我?”望月不禁皱眉看向杨蛟。
无奈一笑的杨蛟,便是道:“师妹这般冲动,我如何放得下心来?这都是那唐三藏的磨砺,你去搀和,实在不妥。”
“哼!”望月却是娇哼一声便要跟上去去。
“等下!你看前面!”杨蛟忙上前拦住她神色郑重的指了指前方。
望月皱眉不耐,旋即便是似有所觉的抬头看去,只见前方半空之中隐约可见瑞气升腾,隐约可见七彩霞光闪烁。
“那是?”神色微变的望月,不由惊疑道:“不知是何方神圣?”
一旁杨蛟则是双目微眯的冷哼一声:“还能是什么人?”
却说那三藏行不多时,只见山路前面。有一个年高的老母,捧一件绵衣,绵衣上有一顶花帽。三藏见她来得至近,慌忙牵马,立于右侧让行。那老母问道:“你是哪里来的长老,孤孤凄凄独行于此?”
三藏道:“弟子乃东土大唐奉圣旨往西天拜活佛求真经者。”
老母一副惊讶样子道:“西方佛乃大雷音寺天竺国界,此去有十万八千里路。你这等单人独马,又无个伴侣,又无个徒弟,你如何去得!”
三藏摇头叹了声道:“弟子日前收得一个徒弟。他性泼凶顽。是我说了他几句。他不受教,遂渺然而去也。”
老母听的目光微闪道:“我有这一领绵布直裰,一顶嵌金花帽,原是我儿子用的。他只做了三日和尚。不幸命短身亡。我才去他寺里,哭了一场,辞了他师父,将这两件衣帽拿来,做个忆念。长老啊,你既有徒弟,我把这衣帽送了你罢。”
三藏道:“承老母盛赐,但只是我徒弟已走了,不敢领受。”
老母问道:“他哪厢去了?”
三藏道:“我听得呼的一声。他回东去了。”
老母笑着道:“东边不远,就是我家,想必往我家去了。我这儿还有一篇咒儿,唤做定心真言,又名做紧箍儿咒。你可暗暗的念熟。牢记心头,再莫泄漏一人知道。我去赶上他,叫他还来跟你,你却将此衣帽与他穿戴。他若不服你使唤,你就默念此咒,他再不敢行凶,也再不敢去了。”
三藏闻言,微微一愣,旋即便是忙低头拜谢。
那老母化一道金光,向东而去。三藏情知是观音菩萨授此真言,急忙撮土焚香,往东恳恳礼拜。拜罢,三藏小心收了衣帽,藏在包袱中间,却坐于路旁,诵习那定心真言。来回念了几遍,念得烂熟,牢记心胸不题。
另一边,正要与望月离开的杨蛟,见一道金光直射而来,不由双目虚眯的停下。
金光一闪,便是化作一道人影落在了杨蛟和望月前方,正是那观音菩萨。
“我道是谁,原来是菩萨啊!”杨蛟当先对观音菩萨拱手施礼笑问道:“菩萨不在南海珞珈山得享清闲,怎么有空来此处啊?”
观音菩萨闻言微微一滞,旋即便是冷笑道:“杨蛟小儿,休得在本座面前巧言令色。说,你们一路跟着唐三藏,到底想要干什么?”
“哎呀!菩萨,这话您就说得有些过了吧?怎么能说是我们跟着唐三藏呢?他要往西行,难道不准我们也要西去吗?”杨蛟笑了:“菩萨放心,这一路上啊,我们会顺便保护好他的。”
观音菩萨一听顿时皱眉轻喝道:“杨蛟,你觉得本座会相信你的话吗?”
“那是菩萨你的事情!”杨蛟耸肩不在乎的笑道:“菩萨若是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可要先走了。”
皱眉看着杨蛟与望月离去,犹豫了下并未再说什么的观音菩萨,不禁冷哼一声,目中掠过了一抹阴霾之色。
...
却说那悟空别了师父,一筋斗云,径转东洋大海。按住云头,分开水道,径至水晶宫前。早惊动东海龙王出来迎接,接至宫里坐下。礼毕,敖广忙笑道:“近闻得大圣难满,失贺!想必是重整仙山,复归古洞矣。”
孙悟空则是郁闷摆手道:“我也有此心性,只是又做了和尚了。”
敖广一听顿时一副意外惊讶的样子道:“做甚和尚?”
孙悟空无奈叹道:“我亏了南海菩萨劝善,教我正果,随东土唐僧,上西方拜佛,皈依沙门,又唤为行者了。”
敖广恍然笑着恭贺道:“这等真是可贺,可贺!这才叫做改邪归正,惩创善心。既如此,怎么不西去,复东回何也?”
孙悟空苦笑道:“那唐僧不识人性。有几个毛贼剪径。是我将他打死,唐僧就绪绪叨叨,说了我若干的不是。你想老孙,可是受得闷气的?是我撇了他,欲回本山。故此先来望你一望,求钟茶吃。”
敖广赔笑忙道道:“哈哈,大圣能来,我这龙宫蓬荜生辉啊!”
当时龙子龙孙即捧香茶来献。
茶毕,孙悟空回头一看,见后壁上挂著一幅“圯桥进履”的画儿。孙悟空不禁好奇问道:“这是什么景致?”
敖广含笑介绍道:“大圣在先。此事在后。故你不认得。这叫做圯桥三进履。”
孙悟空似乎来了兴致问道:“怎的是三进履?”
敖广笑道:“此画里仙翁乃是黄石公。那年轻人乃是汉世张良。石公坐在圯桥上,忽然失履于桥下,遂唤张良取来。此子即忙取来,跪献于前。如此三度。张良略无一毫倨傲怠慢之心,石公遂爱他勤谨,夜授天书,着他扶汉。后果然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太平后,弃职归山,从赤松子游,悟成仙道。大圣,你若不保唐僧。不尽勤劳,不受教诲,到底是个妖仙,休想得成正果。”
孙悟空闻言,沉吟半晌不语。敖广见状摇头感叹的又道:“大圣自当裁处。不可图自在,误了前程。”
孙悟空摆手起身道:“莫多话,老孙还去保他便了。”
敖广不由欣喜道:“既如此,不敢久留,请大圣早发慈悲,莫要疏久了你师父。”
孙悟空见他催促请行,只得点头,急耸身,出离海藏,驾着云,别了龙王。
待得孙悟空离去,大太子敖墨来到水晶宫内,不禁疑惑的看向敖广道:“父王,为何如此规劝那孙悟空?”
“我儿何故如此问?尊师重道,是我辈理所当为之事。况且,若不是如此劝走他,他岂是那么容易打发的?”敖广不禁道。
敖墨闻言,这才恍然忙恭敬应道:“父王教诲的是!”
“嗯!”见状满意点头的敖广,不由抬头看向水晶宫之外轻声道:“西海你小白龙敖烈弟弟,应该也快要遇到那唐三藏了。”
眉头微皱,敖墨忍不住道:“父王!敖烈弟弟可是我们四海小辈之中出类拔萃之辈,不过数百年便修炼到金仙境界,比之孩儿也丝毫不差。父王和叔父怎么忍心让他随唐三藏受苦?”
“你懂什么?”敖广闻言顿时轻喝道:“敖烈虽然天资很好,但是他年少桀骜,少了些磨练。若是固步自封,将来就算能成为大罗金仙,只怕也就到顶了。可是,此次西行,却是他的一番大机缘。”
敖墨忙道:“父王!孩儿明白!只是,敖烈弟弟的机缘是在西方。可是,我们毕竟算是造化门下。这..”
“墨儿,你多虑了!”敖广却是摇头笑道:“你觉得,你师祖他会在乎这个吗?此事,还是你师祖吩咐我这样做的。你师祖还说,将来我尽可教导敖烈造化门下的道法,如此集两家之长,他的前途不可限量。”
敖墨听的微微愣了下,旋即便是面露喜色的道:“师祖大德,孩儿钦佩!”
“呵呵!你师祖可不会在乎这些小事情!”敖广则是抚须笑道:“不过,他日我龙族可是要有一位厉害的依仗了。”
敖墨也是点头欣喜道:“这不但是敖烈的机缘,也是我龙族之福!”
...
孙悟空离了龙宫,正行间,却遇着了南海观世音菩萨。
菩萨喝问道:“孙悟空,你怎么不受教诲,不保唐僧,来此处何干?”
孙悟空一听顿时慌忙在云端里施礼道:“向蒙菩萨善言,果有唐朝僧到,揭了压帖,救了我命,跟他做了徒弟。他却怪我凶顽,我才闪了他一闪,如今就去保他也。”
菩萨这才满意点头道:“赶早去,莫错过了念头。”
孙悟空赔笑应着,待菩萨离去,这才忙赶路去追唐三藏。
孙悟空一路急赶,须臾间赶上,只见唐僧正在路旁闷坐。他小心上前道:“师父!怎么不走路?还在此做甚?”
三藏抬头看是孙悟空,心中暗喜,但又有些暗恼,面上喜色一显便忙收敛,故作淡然道:“你往哪里去来?教我行又不敢行,动又不敢动,只管在此等你。”
见状忙赔笑道:“我往东洋大海老龙王家讨茶吃吃。”
三藏一听不由皱眉道:“徒弟啊,出家人不要说谎。你离了我,没多一个时辰,就说到龙王家吃茶?”
孙悟空顿时笑道:“不瞒师父说,我会驾筋斗云,一个筋斗有十万八千里路,故此得即去即来。”
三藏道:“我略略的言语重了些儿,你就怪我,使个性子丢了我去。象你这有本事的,讨得茶吃;象我这去不得的,只管在此忍饿,你也过意不去呀!”
孙悟空一听不禁讪然道:“师父,你若饿了,我便去与你化些斋吃。”
三藏摆手道:“不用化斋。我那包袱里,还有些干粮,是刘太保母亲送的,你去拿钵盂寻些水来,等我吃些儿在走路罢。”
第六百零三章 紧箍束身,鹰愁失马
孙悟空听得师父之言,忙不迭的去解开包袱,在那包裹中间见有几个粗面烧饼,拿出来递与师父。又见那光艳艳的一领绵布直裰,一顶嵌金花帽,孙悟空顿时目光一亮问道:“这衣帽是东土带来的?”
三藏就顺口儿答应道:“是我小时穿戴的。这帽子若戴了,不用教经,就会念经;这衣服若穿了,不用演礼,就会行礼。”
孙悟空顿时好奇笑道:“好师父,把与我穿戴了罢。”
三藏道:“只怕长短不一,你若穿得,就穿了罢。”
孙悟空笑应着,遂脱下旧白布直裰,将绵布直裰穿上,也就是比量着身体裁的一般,又顺手把帽儿戴上。
三藏见他戴上帽子,也不吃干粮,却默默的念那紧箍咒一遍。
孙悟空顿时面色一变的忙双手抱头叫道:“头痛,头痛!”
那唐三藏不住的又念了几遍,把孙悟空痛得满地打滚,抓破了嵌金的花帽。三藏又恐怕被孙悟空扯断金箍,忙住了口不再念。
三藏停下不念,孙悟空也就不痛了。伸手去头上摸摸,似一条金线儿模样,紧紧的勒在上面,取不下,揪不断,已此生了根了。孙悟空心中暗惊,慌忙从耳里取出针儿来,插入箍里,往外乱捎。
三藏又恐怕他捎断了,口中又念起来。他依旧生痛,痛得竖蜻蜓,翻筋斗,耳红面赤,眼胀身麻。
那三藏见他这般痛苦。又不忍不舍,复住了口,他的头又不痛了。
孙悟空这才反应过来的惊怒看向三藏道:“我这头。原来是师父咒我的。”
三藏忙道:“我念得是紧箍经,何曾咒你?”
孙悟空怀疑道:“你再念念看。”
三藏真个又念,孙悟空真个又头痛欲裂起来,慌忙大呼声痛呼道:“莫念,莫念!念动我就痛了!怎么会这样?到底怎么回事?”
三藏却是不答反问的看向孙悟空道:“你今番可听我教诲了?”
孙悟空低头忙应道:“听教了!”
“你可敢再无礼了?”三藏又道。
目中冷光闪烁的孙悟空,却是低着头一副温顺样子陪着小心应道:“不敢了!”
他口里虽然答应,心上却早已怒火杀机澎湃。把那针儿幌一幌,碗来粗细,望唐僧就欲下手。慌得三藏口中又念了两三遍,这猴子跌倒在地,丢了铁棒,不能举手。只教:“师父!我晓得了!再莫念。再莫念!”
三藏有些惊怒道:“你怎么欺心,就敢打我?”
孙悟空慌忙摆手,旋即便是目光闪烁的问道:“我不曾敢打,我问师父,你这法儿是谁教你的?”
三藏没多想,直接便是道:“是适才一个老母传授我的。”
孙悟空一听则是大怒道:“不消讲了!这个老母,坐定是那个观世音!她怎么那等害我!等我上南海打她去!”
三藏忙道:“此法既是她授与我,她必然先晓得了。你若是去寻她麻烦。她念起来,你如何消受得起?”
孙悟空见三藏说得在理。真个不敢动身,只得回心,按下心中的羞恼愤恨跪下哀告道:“师父!这是她奈何我的法儿,教我随你西去。我也不去惹她,你也莫当常言,只管念诵。我愿保你,再无退悔之意了。”
三藏见孙悟空这般恳切,不禁松了口气道:“既如此,伏侍我上马去也。”
那孙悟空这才忙应声起身,抖擞精神,束一束绵布直裰,扣背马匹,收拾行李,扶着三藏上马,奔西而进。只不过,他心中到底如何心思,就只有他自个儿知道了。
待得师徒二人离去,原地虚空微微波动,一身紫金色锦袍的杨蛟便是凭空出现。
“可怜的孙悟空,只怕现在心里不好受吧?也是,一个脱困的巨龙,又被套上了龙套,真是..”轻摇头淡笑说着的杨蛟,转而便是看向了侧前方的空中道:“菩萨,您说您这么算计他,他会不会记仇呢?”
虚空之中清风徐徐,没有任何的动静。杨蛟那句话,似乎是对着清风说了。
“那紧箍,是大日如来佛吩咐你给孙悟空戴上的吧?孙悟空可是准提佛母的弟子,不知道这事情准提佛母是什么态度呢?”杨蛟毫不在意的淡笑继续道。
侧前方空中荡起涟漪,终于现身的观音菩萨不禁秀眉微皱的看向杨蛟:“杨蛟,你对我们佛门的事情,似乎很有兴趣啊!”
“如今,佛门佛法东传,可是震动洪荒的大事。东方玄门之中,关注此事的比比皆是,包括菩萨曾经的恩师元始天尊!”杨蛟云轻笑随意道。
听着杨蛟这云淡风轻的话,观音菩萨神色有些不自然起来。
凤目寒煞的冷然看了眼杨蛟,略微沉默的观音菩萨便是冷声道:“话虽如此!但杨蛟你对此事似乎关注得太多了一些吧?”
“那又怎样呢?菩萨管的也挺宽的不是吗?”杨蛟不置可否的一笑。
“本座没心思跟你说笑!杨蛟,不管你想怎么样,若是你胆敢坏了我佛门取经大业,我不会轻饶你,佛祖也不会放过你!”观音菩萨顿时面色一沉的喝道。
闻得观音菩萨此言,杨蛟也是面上笑意微微收敛的目光如电看向观音菩萨:“我可以理解为菩萨这是对我的威胁恐吓吗?”
观音菩萨目光冷淡的看着杨蛟,虽然没有开口,但周身却是散发出一股威压气息,使得周围的空间都是微微扭曲了起来。
“久闻菩萨乃是西方佛门有数的大能之辈,法力通天!晚辈不才,倒是一直很想请教一下!”感受到观音菩萨身上隐约散发的气息波动。双目微眯的杨蛟,也是刹那间浑身紫色电光闪烁,引得周围的虚空微微波动。好似被风吹皱的水面般。
杨蛟和观音菩萨彼此对峙,无形的气息弥散开来,引得周围数百米范围内的虚空都是震颤起来,好似随时要碎裂一般。
很快,耀眼的紫色电光和金色佛光便是在虚空之中彭砸在了一起。
“蓬!”一声闷响,空间如水波般震荡波及开来,所过之处地面、山石、植物尽皆化为虚无。
“嗯!”浑身微微一震的杨蛟。便是直接闪身后退,身影没入虚空之中消失不见。
看着杨蛟离去,浑身气息收敛的观音菩萨。却是神色动容的目露惊讶之色:“想不到,杨蛟的道行竟然已经如此高深。”
“看来,要更加小心才行!”神色微微郑重起来的观音菩萨,低喃一声。也是身影一动没入了虚空之中。
而此时。数十里之外的一座险峻高山的山巅,扭曲的虚空之中,脚步踉跄的走出的杨蛟,则是张口喷出了一口鲜血,转而神色凝重起来:“观音菩萨,我倒是还有些小看了她啊!”
“杨蛟师叔,你怎么了?”随着一声娇呼,一道火红色流光便是落在了杨蛟身旁。正是女娃。
看到女娃的杨蛟,不禁微微一愣:“女娃?你怎么在这儿?”
“杨蛟师叔。是谁伤了你啊?告诉我,我让我父亲为你报仇!”女娃却是道。
无奈摇头一笑的杨蛟,便是忙道:“我没什么,只是小伤罢了!地皇师兄,只怕没有这个闲心来管我的事情。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怎么会一个人跑到这里来?”
“这里是鹰愁涧!”女娃说着便是一撇嘴道:“至于我为什么在这里,说起来都是因为这涧内的一条小泥鳅。”
...
却说孙悟空陪着唐僧西进,行经数日,正是那腊月寒天,朔风凛凛,滑冻凌凌,去的是些悬崖峭壁崎岖路,迭岭层峦险峻山。
三藏在马上,遥闻唿喇喇水声聒耳,回头喊道:“悟空,这是哪里水响?”
孙悟空想了下道:“我记得此处叫做蛇盘山鹰愁涧,想必是涧里水响。”
说话间,马到涧边,三藏勒缰观看,但见:
涓涓寒脉穿云过,湛湛清波映日红。声摇夜雨闻幽谷,彩发朝霞眩太空。
千仞浪飞喷碎玉,一泓水响吼清风。流归万顷烟波去,鸥鹭相忘没钓逢。
师徒两个正然看处,只见那涧当中响一声,钻出一条龙来,好似一道白色虹光,推波掀浪,撺出崖山,直冲唐僧而来。
孙悟空见状慌忙丢了行李,飞身把师父抱下马来,顾不得与那白龙纠缠,回头便走。
那条龙见赶不上,低吼一声便是把他的白马连鞍辔一口吞下肚去,依然伏水潜踪。
孙悟空把师父送在那高阜上坐了,再来牵马挑担时,却只剩下了一担行李,却不见了马匹。他将行李担送到师父面前道:“师父,那孽龙走了,不过咱们的马儿也不见踪影,只恐是被其惊走我们的马了。”
三藏一听顿时慌了,忙道:“徒弟啊,山路艰险,没了马匹为师何时才能走过这盘蛇山啊?你快去把马匹找回来!”
孙悟空忙点头应道道:“放心,放心,师父,等我去看来。”
说毕,孙悟空便是打个唿哨,跳在空中,火眼金睛,用手搭在眼前,四下里观看,却不见马的踪迹。他又按落云头向唐僧报道:“师父,我们的马怕是那龙吃了,四下里再看不见。”
三藏有些不信的皱眉道:“徒弟呀,那厮能有多大口,却将那匹大马连鞍辔都吃了?想是惊张溜缰,走在那山凹之中。你再仔细看看。”
孙悟空却是自信摇头道:“师父,你也不知我的本事。我这双眼,白日里常看一千里路的吉凶。象那千里之内,蜻蜓儿展翅,我也看见,何期那匹大马,我就不见!”
三藏一听顿时哀叹起来道:“既是他吃了,我如何前进!可怜啊!这万水千山,怎生走得!”
说着话。唐僧不觉便泪如雨落。
孙悟空见他哭将起来,他心里烦闷,哪里还忍得住暴燥。发声喊道:“师父莫要这等脓包形么!你坐着,坐着!等老孙去寻着那厮,教他还我马匹便了。”
三藏却忙伸手扯住他道:“徒弟啊,你哪里去寻他?只怕他暗地里撺将出来,却不又连我都害了?那时节人马两亡,怎生是好!”
孙悟空闻得这话,越加嗔怒。就叫喊如雷道:“你忒不济,不济!又要马骑,又不放我去。似这般看着行李,坐到老罢!”
哏哏的吆喝,孙悟空正难息怒,只听得空中有人言语。叫道:“孙大圣莫恼。唐御弟休哭。我等是观音菩萨差来的一路神祗,特来暗中保取经者。”
那唐僧闻言,又惊又喜的慌忙起身礼拜。
孙悟空却是不客气的喝道:“你等是哪几个?可报名来,我好点卯。”
众神相视答道:“大圣,我等是六丁六甲、五方揭谛、四值功曹、一十八位护教伽蓝,各各轮流值日听候。”
孙悟空点头指着他们喝道:“今日先从谁起?”
众揭谛道:“丁甲、功曹、伽蓝轮次。我五方揭谛,惟金头揭谛昼夜不离左右。”
孙悟空道:“既如此,不当值者且退。留下六丁神将与日值功曹和众揭谛保守着我师父。等老孙寻那涧中的孽龙,教他还我马来。”
众神恭敬遵令。三藏才放下心。坐在石崖之上,吩咐孙悟空仔细小心些。
孙悟空却是不耐摆手道:“师父,莫要啰嗦,只管宽心便是。”
好猴王,束一束绵布直裰,撩起虎皮裙子,揝着金箍铁棒,抖擞精神,径临涧壑,半云半雾的,在那水面上,高叫道:“泼泥鳅,还我马来,还我马来!”
却说那小白龙吃了三藏的白马,正伏在那涧底中间,潜灵养性。只听得有人叫骂索马,他按不住心中火发,急纵身跃浪翻波,跳将上来道:“你是哪里猴头?敢在这里夸此海口?”
孙悟空见了他,又听他的喝叫,顿时怒喝道!“休走!还我马来!”
说着,孙悟空便是轮起棍,劈头就打。那小白龙也是怒吼一声张牙舞爪来抓。他两个在涧边前这一场赌斗,果是骁雄。但见那:
龙舒利爪,猴举金箍。那个须垂白玉线,这个眼幌赤金灯。那个须下明珠喷彩雾,这个手中铁棒舞狂风。那个是迷爷娘的业子,这个是欺天将的妖精。他两个都因有难遭磨折,今要成功各显能。
来来往往,战罢多时,盘旋良久,那小白龙力软筋麻,不能抵敌,打一个转身,又撺于水内,深潜涧底,再不出头,被猴王骂詈不绝,他也只当耳聋听不到。
孙悟空水下本领不行,没奈何,只得回见三藏道:“师父,这条孽龙被老孙骂将出来,他与我赌斗多时,怯战而走,只躲在水中间,再不出来了。”
三藏忙问道:“你可问了,可是他吃了我的马?”
孙悟空一听顿时没好气道:“你看你说的话!不是他吃了,他还肯出来招声,与老孙犯对?”
三藏听他说得不客气,也是心中微微火气的道:“你前日打虎时,曾说有降龙伏虎的手段,今日如何便不能降他?”
却不知原来那猴子吃不得人急他,见三藏抢白了他这一句,他就瞪眼咬牙道:“不要说,不要说!等我与他再见个上下!”
这猴子拽开步,跳到涧边,使出那翻江搅海的神通,把一条鹰愁陡涧彻底澄清的水,搅得似那九曲黄河泛涨的波涛。
那小白龙躲在在深涧中,坐卧不宁,心中思想道:“这才是福无双降,祸不单行。我才脱了天条死难,来此不多时,便被那女娃搅扰得难以安宁,如今又撞着这般个泼魔,他来害我!”
你看他越思越恼,受不得屈气,咬着牙,跳将出去,骂道:“你是那里来的泼魔,这等欺我!”
孙悟空则喝道:“你莫管我那里不那里,你只还了马,我就饶你性命!”
小白龙气急道:“你的马是我吞下肚去,如何吐得出来!不还你,便待怎的!”
孙悟空不由冷喝道“不还马时看棍!只打杀你,偿了我马的性命便罢!”
他两个又在那山崖下苦斗。斗不数合,小龙委实难搪,只得按下心中火气咬牙将身一幌,变作一条水蛇儿,钻入草科中去了。
孙悟空拿着棍,赶上前来,拨草寻蛇,哪里还能看得到踪迹?急得他三尸神跳,七窍烟生,手中金箍棒向着地面一顿,即唤出当坊土地、本处山神,一齐来跪下行礼道:“山神土地来见。”
孙悟空当即喝道:“伸过孤拐来,各打五棍见面,与老孙散散心!”
二神一听顿时叩头哀告道:“望大圣方便,容小神诉告。”
孙悟空咬牙喝道:“你两个还要说什么?”
二神道:“大圣一向久困,小神不知几时出来,所以不曾接得,万望恕罪。”
见他们这般姿态,孙悟空也不好火发,只得道:“既如此,我且不打你。我问你:鹰愁涧里,是哪方来的怪龙?他怎么抢了我师父的白马吃了?”
二神道:“大圣自来不曾有师父,原来是个不伏天不伏地混元上真,如何得有什么师父的马来?”
孙悟空郁闷不耐的甩手道:“你等是也不知。我只为那诳上的勾当,整受了这五百年的苦难。今蒙观音菩萨劝善,着唐朝驾下真僧救出我来,教我跟他做徒弟,往西天去拜佛求经。因路过此处,失了我师父的白马。”(未完待续。。)
第六百零四章 玉龙化马,菩萨赐鞍
二神听着孙悟空语气之中的不耐烦,不禁相视一眼忙道:“原来是如此。这涧中自来无邪,只是深陡宽阔,水光彻底澄清,鸦鹊不敢飞过,因水清照见自己的形影,便认做同群之鸟,往往身掷于水内,故名鹰愁陡涧。只是年前,观音菩萨因为寻访取经人去,救了一条玉龙,送他在此,教他等候那取经人,不许为非作歹。他只是饥了时,上岸来扑些鸟鹊吃,或是捉些獐鹿食用。不知他怎么无知,今日冲撞了大圣。”
孙悟空神色一动,旋即便是无奈道:“先一次,他还与老孙侮手,盘旋了几合。后一次,是老孙叫骂,他再不出,因此使了一个翻江搅海的法儿,搅混了他涧水,他就撺将上来,还要争持。不知老孙的棍重,他遮架不住,就变做一条水蛇,钻在草里。我赶来寻他,却无踪迹。”
土地忙道:“大圣不知,这条涧千万个孔窍相通,故此这波澜深远。想是此间也有一孔,他钻将下去。也不须大圣发怒,在此找寻,要擒此龙,只消请将观世音来,自然伏了。”
孙悟空见说,略微一想,便是唤山神土地同来见了三藏,具言前事。
三藏忍不住道:“若要去请菩萨,几时才得回来?让贫僧饥寒怎忍!”
话音未落,只听得暗空中有金头揭谛叫道:“大圣,不需劳您动身,小神走一趟,去请菩萨来也。”
暗骂唐僧只知道吃的孙悟空。闻言不由大喜,忙道:“有累!速去速去!”
那揭谛急纵云头,径直赶去南海。
孙悟空吩咐山神、土地守护师父,日值功曹去寻斋供,他又心有不甘的赶去涧边巡绕不题。
却说金头揭谛一驾云,早到了南海,按下祥光,直至落伽山紫竹林中。托那金甲诸天与惠岸使者转达,得见菩萨。
菩萨淡然道:“汝来何干?”
揭谛忙恭敬道:“启禀菩萨,唐僧在蛇盘山鹰愁陡涧失了马,急得孙大圣进退两难。及问本处土神,说是菩萨送在那里的孽龙吞了,那大圣着小神来告请菩萨降这孽龙,还他马匹。”
菩萨闻言点头道:“这厮本是西海敖钦之子。他为纵火烧了殿上明珠,他父告他忤逆,天庭上犯了死罪。是我亲见玉帝,讨他下来,教他与唐僧做个脚力。他怎么反吃了唐僧的马?这等说。等我去来。”
那菩萨降莲台。径离仙洞,与揭谛驾着祥光,过了南海而来。有诗为证,诗曰:
佛说蜜多三藏经,菩萨扬善满长城。摩诃妙语通天地,般若真言救鬼灵。
致使金蝉重脱壳。故令玄奘再修行。只因路阻鹰愁涧,龙子归真化马形。
那菩萨与揭谛,不多时到了蛇盘山。却在那半空里留住祥云,低头观看。只见孙悟空正在涧边叫骂。菩萨莞尔一笑,当即着揭谛唤他来。那揭谛按落云头。不经由三藏,直至涧边。对孙悟空道:“大圣!菩萨来也!”
孙悟空闻得,急纵云跳到空中,对观音菩萨怒声大叫道:“你这个七佛之师,慈悲的教主!你怎么生方法儿害我!”
菩萨喝道:“我把你这个大胆的马流,村愚的赤尻!我倒再三尽意,度得个取经人来,叮咛教他救你性命。你怎么不来谢我活命之恩,反来与我嚷闹?”
孙悟空不由哼了声道:“你弄得我好哩!你既放我出来,让我逍遥自在耍子便了,你前日在海上迎着我,伤了我几句,教我来尽心竭力,服侍唐僧便罢了。你怎么送他一顶花帽,哄我戴在头上受苦?把这个箍子长在老孙头上,又教他念一卷什么紧箍儿咒,着那老和尚念了又念,教我这头上疼了又疼,这不是你害我也?”
菩萨笑道:“你这猴子!你不遵教令,不受正果,若不如此拘系你,你又诳上欺天,知甚好歹!再似从前撞出祸来,有谁收管?须是得这个魔头,你才肯入我瑜伽之门路哩!”
孙悟空闷声道:“这桩事,作做是我的魔头罢,你怎么又把那有罪的孽龙,送在此处成精,教他吃了我师父的马匹?此又是纵放歹人为恶,太不善也!”
菩萨道:“那条龙,是我亲奏玉帝,讨他在此,专为求经人做个脚力。你想那东土来的凡马,怎历得这万水千山?怎到得那灵山佛地?须是得这个龙马,方才去得。”
孙悟空无奈嚷道:“象他这般惧怕老孙,潜躲不出,如之奈何?”
菩萨叫揭谛道:“你去涧边叫一声‘敖钦龙王玉龙三太子,你出来,有南海菩萨在此。’他就出来了。”
那揭谛领了命,忙去涧边叫了两遍。
那小龙翻波跳浪,跳出水来,变作一个人象,踏了云头,到空中对菩萨礼拜道:“向蒙菩萨解脱活命之恩,在此久等,更不闻取经人的音信。”
菩萨指着孙悟空道:“这不是取经人的大徒弟?”
小龙见了不禁道:“菩萨,这是我的对头。我昨日腹中饥馁,吃了他的马匹。他倚着有些力量,将我斗得力怯而回,又骂得我闭门不敢出来,他更不曾提着一个取经的字样。”
孙悟空郁闷道:“你又不曾问我姓甚名谁,我怎么就说?”
小龙道:“我不曾问你是那里来的泼魔?你嚷道:‘管什么那里不那里,只还我马来!’何曾说出半个唐字!”
菩萨点头道:“那猴头,专倚自强,那肯称赞别人?今番前去,还有归顺的哩,若问时,先提起取经的字来,却也不用劳心,自然拱伏。”
孙悟空听得心中不爽,只是闷闷应了。
菩萨上前。把那小龙的项下明珠摘了,将杨柳枝蘸出甘露,往他身上拂了一拂,吹口仙气,喝声叫:“变!”
那龙即变做他原来的马匹毛片,又将言语吩咐道:“你须用心了还业障,功成后,超越凡龙。还你个金身正果。”
那小龙口衔着横骨不能言语,微微点头,心心领诺。
菩萨叫悟空领他去见三藏,随即道:“我回海上去也。”
孙悟空上前拦住菩萨不放道:“我不去了,我不去了!西方路这等崎岖,保这个凡僧,几时得到?似这等多磨多折,老孙的性命也难全,如何成得什么功果!我不去了。我不去了!”
菩萨道:“你当年未成人道,且肯尽心修悟;你今日脱了天灾,怎么倒生懒惰?我门中以寂灭成真。须是要信心正果。假若到了那伤身苦磨之处。我许你叫天天应,叫地地灵。十分再到那难脱之际,我也亲来救你。你过来,我再赠你一般本事。”
菩萨将杨柳叶儿摘下三个,放在行者的脑后,喝声:“变!”
那三个柳叶当即变做三根救命的毫毛。菩萨吩咐他:“若到那无济无主的时节,可以随机应变,救得你急苦之灾。”
孙悟空闻了这许多好言,这才勉强服软,应声谢了菩萨。
那菩萨香风绕绕。彩雾飘飘,径转普陀而去。
孙悟空这才按落云头。揪着那龙马的顶鬃,来见三藏道:“师父,马有了!”
三藏一见顿时大喜道:“徒弟,这马怎么比前反肥盛了些?在何处寻着的?”
孙悟空见唐僧那高兴的样子暗暗撇嘴道:“师父,你还在做梦哩!却才是金头揭谛请了菩萨来,把那涧里龙化作我们的白马。其毛片相同,只是少了鞍辔,着老孙揪将来也。”
三藏大惊忙问道:“菩萨何在?待我去拜谢她。”
孙悟空不由道:“菩萨此时已到南海,不耐烦矣。”
三藏就撮土焚香,望南礼拜,拜罢,起身即与孙悟空收拾前进。
孙悟空喝退了山神土地,吩咐了揭谛功曹,却请师父上马。三藏忙道:“那无鞍辔的马,怎生骑得?且待寻船渡过涧去,再作区处。”
孙悟空心中暗暗郁闷道:“这个师父好不知时务!这个旷野山中,船从何来?这匹马,他在此久住,必知水势,就骑着他做个船儿过去罢。”
三藏无奈,只得依言,跨了刬马。孙悟空挑着行囊,相陪一起到了涧边。
只见那上流头,有一个渔翁,撑着一个枯木的筏子,顺流而下。孙悟空见了一愣,转而便是忙用手招呼道:“那老渔,你来,你来。我是东土取经去的,我师父到此难过,你来渡他一渡。”
渔翁闻言,即忙撑拢。孙悟空请师父下了马,扶持左右。三藏上了筏子,揪上马匹,安了行李。那老渔撑开筏子,如风似箭,不觉的过了鹰愁陡涧,上了西岸。
三藏教孙悟空解开包袱,取出大唐的几文钱钞,送与老渔。老渔把筏子一篙撑开道:“不要钱,不要钱。”
话音落下,那筏子便已经向中流渺渺茫茫而去。
三藏甚不过意,只管合掌称谢。
孙悟空见状不禁道:“师父休致意了。你不认得他?他是此涧里的水神。不曾来接得我老孙,老孙还要打他哩。只如今免打就彀了他的,怎敢要钱!”
那唐僧闻言也似信不信,只得又跨着刬马,随着孙悟空,径投大路,奔西而去。这正是:广大真如登彼岸,诚心了性上灵山。
待得他们走后鹰愁涧旁山崖之上的虚空微微扭曲,两道身影便是显现而出,正是杨蛟和女娃二人。
“哼!那条臭龙,跟着我难道比不上跟着一个凡僧做脚力强?真是活该!”女娃有些愤愤的道。
杨蛟则是摇头一笑道:“他此番的磨砺,却也是会有不小收获的。”
“当个脚力能有什么大收获?”女娃有些不信。
杨蛟则是淡淡一笑,没有多说什么。
再说唐僧师徒一路前进,不觉的红日沉西,天光渐晚,但见:
淡云撩乱。山月昏蒙。满天霜色生寒,四面风声透体。孤鸟去时苍渚阔,落霞明处远山低。疏林千树吼,空岭独猿啼。长途不见行人迹,万里归舟入夜时。
三藏在马上遥观,忽见路旁一座庄院。三藏不禁道:“悟空,前面有人家,可以借宿。明早再行。”
孙悟空抬头看见便道:“师父,不是人家庄院。”
三藏皱眉疑惑道:“如何不是?”
孙悟空忙道:“人家庄院,却没飞鱼稳兽之脊,这断是个庙宇庵院。”
师徒说着话,早已到了门首。三藏下了马,只见那门上有三个大字,乃“里社祠”,好奇看了看便点头入门里。那里边有一个老者,顶挂着数珠儿。合掌来迎,叫声:“长老请坐。”
三藏慌忙答礼,上殿去参拜了圣象。那老者即呼童子献茶。茶罢。三藏问老者道:“此庙何为‘里社’?”
老者含笑解释道:“长老不知,敝处乃西番哈飞国界。这庙后有一庄人家,共发虔心,立此庙宇。里者,乃一乡里地;社者,乃一社土神。每遇春耕、夏耘、秋收、冬藏之日。各办三牲花果,来此祭社,以保四时清吉、五谷丰登、六畜茂盛故也。”
三藏闻言,不禁含笑点头夸赞:“正是离家三里远,别是一乡风。我那里人家。更无此善。”
老者却好奇问道:“长老仙乡是何处?”
三藏道:“贫僧是东土大唐国奉旨意上西天拜佛求经的。路过宝坊,天色将晚。特投圣祠,告宿一宵,天光即行。”
那老者闻言十分欢喜,道了几声失迎,又叫童子办饭。三藏吃毕谢了。孙悟空的眼尖,见他房檐下,有一条搭衣的绳子,走将去,一把扯断,将马脚系住。那老者见状不由笑道:“这马是哪里偷来的?”
孙悟空闻言顿时怒道:“你那老头子,说话不知高低!我们是拜佛的圣僧,又怎会偷马?”
老儿笑道:“不是偷的,如何没有鞍辔缰绳,却来扯断我晒衣的索子?”
三藏陪礼道:“这个顽皮,只是性燥。你要拴马,好生问老人家讨条绳子,如何就扯断他的衣索?老先生休怪,休怪。我这马,实不瞒你说,不是偷的。昨日东来,至鹰愁陡涧,原有骑的一匹白马,鞍辔俱全。不期那涧里有条孽龙,在彼成精,他把我的马连鞍辔一口吞之。幸亏我徒弟有些本事,又感得观音菩萨来涧边擒住那龙,教他就变做我原骑的白马,毛片俱同,驮我上西天拜佛。今此过涧,未经一日,却到了老先的圣祠,还不曾置得鞍辔哩。”
那老者恍然一笑道:“长老休怪,我老汉作笑耍子,谁知你高徒认真。我小时也有几个村钱,也好骑匹骏马,只因累岁屯屮,遭丧失火,到此没了下梢,故充为庙祝,侍奉香火。幸亏这后庄施主家募化度日。我那里倒还有一副鞍辔,是我平日心爱之物,就是这等贫穷,也不曾舍得卖了。才听老师父之言,菩萨尚且救护,神龙教他化马驮你,我老汉却不能少有周济,明日将那鞍辔取来,愿送老师父,扣背前去,乞为笑纳。”
三藏闻言,称谢不尽。早又见童子拿出晚斋。斋罢,掌上灯,安了铺,各各寝歇。
至次早,孙悟空起来便道:“师父,那庙祝老儿,昨晚许我们鞍辔,问他要,不要饶他。”
“你这猴头,这般计较!我们出家之人,岂可如此贪心!”唐僧忍不住道。
说未了,只见那老儿,果擎着一副鞍辔、衬屉缰笼之类,凡马上一切用的,无不全备,放在廊下道:“师父,鞍辔奉上。”
三藏见了,欢喜领受,叫孙悟空拿了,背上马看,可相称否。行者走上前,一件件的取起看了,果然是些好物。有诗为证,诗曰:
雕鞍彩晃柬银星,宝凳光飞金线明。衬屉几层绒苫迭,牵缰三股紫丝绳。
辔头皮札团花粲,云扇描金舞兽形。环嚼叩成磨炼铁,两垂蘸水结毛缨。
孙悟空心中暗喜,将鞍辔背在马上,就似量着做的一般。
三藏拜谢那老儿,那老儿慌忙搀起道:“惶恐,惶恐!何劳致谢?”
那老者也不再留,请三藏上马。
唐僧出得门来,攀鞍上马,孙悟空担着行李。那老儿又袖中取出一条鞭儿来,却是皮丁儿寸札的香藤柄子,虎筋丝穿结的梢儿。在路旁拱手奉上道:“圣僧,我还有一条挽手儿,一发送了你罢。”
那三藏在马上接了道:“多承布施,多承布施!”
正打问讯,却早不见了那老儿,及回看那里社祠,是一片光地。只听得半空中有人言语道:“圣僧,多简慢你。我是落伽山山神土地,蒙菩萨差送鞍辔与汝等的。汝等可努力西行,却莫一时怠慢。”
这番话,顿时慌得个三藏滚鞍下马,望空礼拜道:“弟子肉眼凡胎,不识尊神尊面,望乞恕罪。烦转达菩萨,深蒙恩佑。”
你看他只管朝天磕头,也不计其数,路旁边活活的笑倒个孙大圣,孜孜的喜坏个美猴王。上前来扯住唐僧道:“师父,你起来罢。他已去得远了,听不见你祷祝,看不见你磕头。只管拜怎的?”
唐僧则是不满道:“徒弟呀,我这等磕头,你也就不拜他一拜,且立在旁边,只管哂笑,是何道理?”
孙悟空不禁笑道:“师父,你哪里知道,象他这个藏头露尾的,本该打他一顿,只为看菩萨面上,饶他打尽彀了,他还敢受我老孙之拜?老孙自小儿做好汉,不晓得拜人,就是见了玉皇大帝、太上老君,我也只是唱个喏便罢了。”
三藏斥了声道:“不当人子!莫说这空头话!快起来,莫误了走路。”
说着,师徒俩这才起来收拾投西而去。
此去行有两个月太平之路,相遇的都是些虏虏、回回,狼虫虎豹。光阴迅速,又值早春时候,但见山林锦翠色,草木发青芽;梅英落尽,柳眼初开。
师徒俩行玩春光,又见太阳西坠。三藏勒马遥观,山凹里,有楼台影影,殿阁沉沉。三藏不禁道:“悟空,你看那里是什么去处?”
孙悟空抬头看了道:“不是殿宇,定是寺院。我们赶起些,那里借宿去。”
三藏欣然从之,放开龙马,径奔前来。
第六百零五章 观音禅院,心动意歹
却说他师徒两个,策马前行,直至山门前观看,果然是一座庄严寺院。但见那:
层层殿阁,迭迭廊房。三山门外,巍巍万道彩云遮;五福堂前,艳艳千条红雾绕。两路松篁,一林桧柏。两路松篁,无年无纪自清幽;一林桧柏,有色有颜随傲丽。又见那钟鼓楼高,浮屠塔峻。安禅僧定性,啼树鸟音闲。寂寞无尘真寂寞,清虚有道果清虚。
唐僧欣喜下了马,悟空随手歇了担,正欲进门,只见那门里走出一众僧来。你看他怎生模样:
头戴左笄帽,身穿无垢衣。铜环双坠耳,绢带束腰围。
草履行来稳,木鱼手内提。口中常作念,般若总皈依。
三藏见了,忙上前侍立门旁,双手合十施礼。
那为首的和尚连忙答礼,笑道失瞻,问:“是哪里来的?且请入内用茶。”
三藏含笑答道:“弟子乃东土钦差,上西天大雷音寺拜佛求经去的。至此处天色将晚,欲借上刹一宵。”
那和尚道:“请进里坐,请进里坐。”
三藏笑应了声,这才吩咐孙悟空牵马进来。
那和尚忽见孙悟空这般相貌,顿时有些害怕,便问:“那牵马的是个什么东西?”
三藏不由忙小声道:“悄言,悄言!他的性急,若听见你说是什么东西,他就恼了。他是我的徒弟。”
那和尚打了个寒噤,咬着指头道:“这般一个丑头怪脑的。好招他做徒弟?”
三藏淡笑道:“你看不出来哩,丑自丑,甚是有用。”
牵着马过来的孙悟空,则是狠狠瞪了眼那和尚,看得和尚吓了一跳。
那和尚听到三藏疑惑呼唤,这才反应过来,忙挤出笑容引三藏与孙悟空进了山门。
山门里,又见那正殿上书四个大字。是“观音禅院”。
三藏一见大喜道:“弟子屡感菩萨圣恩,未及叩谢。今遇禅院,就如见菩萨一般,甚好拜谢。”
那和尚闻言,即命僧人开了殿门,请三藏朝拜。
孙悟空拴了马,丢下行李,同三藏上殿来。
三藏展背舒身,铺胸纳地。望金象叩头。那和尚便去打鼓,孙悟空则是打趣的去撞钟。三藏俯伏台前,倾心祷祝。祝拜已毕。那和尚住了鼓。孙悟空却还只管撞钟不歇,或紧或慢,撞了许久。
那和尚不禁道:“拜已毕了,还撞钟怎么?”
孙悟空闻言这才丢了钟杵,略带自嘲的嬉笑着道:“你哪里晓得,我这是做一日和尚撞一日钟的。”
和尚听得一愣。唐僧则是摇头有些无可奈何的微瞪了眼孙悟空。
此时却惊动那寺里大小僧人、上下房长老,听得钟声乱响,一齐拥出道:“那个野人在这里乱敲钟鼓?”
孙悟空闪身跳将出来,咄的一声道:“是你孙外公撞了玩的!”
那些和尚一见了,唬得跌跌滚滚。都后退闪躲倒在地下道:“雷公爷爷!”
孙悟空则是哼了声道:“雷公是我的重孙儿哩!起来起来,不要怕。我们是东土大唐来的老爷。”
众僧方才礼拜,见了三藏,都才放心不怕。
内有本寺院主壮胆上前请道:“老爷们到后面禅房中奉茶。”
僧人们帮忙解缰牵马,抬了行李,转过正殿,径入后房,序了坐次。
那院主献了茶,又安排斋供。天光尚早,三藏称谢未毕,只见那后面有两个小和尚,搀着一个老僧出来。看他怎生打扮:
头上戴一顶毗卢方帽,猫睛石的宝顶光辉;身上穿一领锦绒褊衫,翡翠毛的金边晃亮。一对僧鞋攒八宝,一根拄杖嵌云星。满面皱痕,好似骊山老母;一双昏眼,却如东海龙君。口不关风因齿落,腰驼背屈为筋挛。
众僧见了都忙上前恭敬行礼道:“师祖来了。”
三藏躬身施礼迎接道:“老院主,弟子拜揖。”
那老僧还了礼,又各叙坐。老僧道:“适间小的们说东土唐朝来的长老,老僧我甚是好奇,这才出来奉见。”
三藏道:“轻造宝山,不知好歹,恕罪,恕罪!”
“不敢,不敢!”老僧微微摆手,乃问:“长老,东土到此,有多少路程?”
三藏道:“出长安边界,有五千余里,过两界山,收了一个小徒,一路来,行过西番哈咇国,经两个月,又有五六千里,才到了贵处。”
老僧点头道:“那算来也有万里之遥了。老僧虚度一生,山门也不曾出去,诚所谓坐井观天,腐朽之辈。”
三藏不禁问道:“老院主高寿几何?”
老僧道:“痴长二百七十岁了。”
孙悟空听见顿时笑道:“这还是我万代孙儿哩?”
三藏瞅了他一眼道:“谨言!莫要不识高低冲撞人。”
那和尚则是眉头微皱的看向孙悟空:“小长老,你有多少年纪了?”
孙悟空却是摇头笑道;“不敢说与你听。”
那老僧也只当一句疯话,便不介意,也不再问,只叫献茶。有一个小和尚,拿出一个羊脂玉的盘儿,有三个法蓝镶金的茶钟。又一小和尚,提一把白铜壶儿,斟了三杯香茶。真个是色欺榴蕊艳,味胜桂花香。三藏见了,夸爱不尽道:“好物件,好物件!真是美食美器!”
孙悟空在一旁听得却是微微撇嘴,当年他在天庭之中见过的奇珍异宝何其多,哪里会在乎这些时间凡俗之物。
那老僧心中自得,口上却是道:“污眼污眼!老爷乃天朝上国,广览奇珍,似这般器具。何足过奖?长老自上邦来,可有什么宝贝,借与老僧一观?”
三藏道:“可怜!我那东土,无甚宝贝,就有时,路程遥远,也不能带得。”
孙悟空在旁忍不住忙道:“师父,我前日在包袱里。曾见那领袈裟,不是件宝贝?拿与他看看如何?”
众僧听说袈裟,一个个彼此相视,都是面露冷笑之色。
孙悟空见状顿时瞪眼道:“你们笑个什么?”
院主摇头笑道:“小长老说袈裟是件宝贝,言实可笑。若说袈裟,似我等,不止二三十件;若论我师祖,在此处做了二百五六十年和尚,足有七八百件!”
说着。院主便是吩咐左右僧众道:“拿些出来,给两位长老看看。”
那老和尚,也是他一时卖弄。便叫僧人开库房。头陀抬柜子,就抬出十二柜,放在天井中,开了锁,两边设下衣架,四围牵了绳子。将袈裟一件件抖开挂起,请三藏师徒观看。果然是满堂绮绣,四壁绫罗!孙悟空一一观之,都是些穿花纳锦,刺绣销金之物。笑道:“好,好。好,收起,收起!把我们的也取出来看看。”
三藏忙把孙悟空扯住,悄悄的道:“徒弟,莫要与人斗富。你我是单身在外,只恐有错。”
孙悟空却是不在意道:“看看袈裟,有何差错?”
三藏道:“你不曾理会得,古人有云,珍奇玩好之物,不可使见贪婪奸伪之人。倘若一经入目,必动其心;既动其心,必生其计。汝是个畏祸的,索之而必应其求可也。不然,则殒身灭命,皆起于此,事不小矣。”
孙悟空摆手忙道:“放心,放心!都在老孙身上!”
你看他不由分说,急急的走了上去,把个包袱解开,早有霞光迸迸,尚有两层油纸裹定,去了纸,取出袈裟!抖开时,红光满室,彩气盈庭。众僧见了,无一个不心欢口赞。真个好袈裟!上头有:
千般巧妙明珠坠,万样稀奇佛宝攒。上下龙须铺彩绮,兜罗四面锦沿边。
体挂魍魉从此灭,身披魑魅入黄泉。托化天仙亲手制,不是真僧不敢穿。
那老和尚见了这般宝贝,果然动了奸心,走上前对三藏跪下,眼中垂泪道:“老僧真是没缘!”
三藏忙起身将之搀起道:“老院长有话好说,快快请起!”
他这才顺势起身道:“长老这件宝贝,方才展开,天色晚了,奈何眼目昏花,不能看得明白,岂不是无缘!”
三藏教:“掌上灯来,让你再看。”
那老僧忙道:“长老的宝贝,已是光亮,再点了灯,一发晃眼,莫想看得仔细。”
孙悟空不耐问道:“你要怎的看才好?”
老僧目光一转忙道:“老爷若是宽恩放心,教弟子拿到后房,细细的看一夜,明早送还老爷西去,不知尊意何如?”
三藏听说,吃了一惊,埋怨行者道:“都是你,都是你!”
孙悟空却是不在乎的笑道:“怕他怎的?等我包起来,教他拿了去看。但有疏虞,尽是老孙管整。”
那三藏阻当不住,只能看着孙悟空把袈裟递与老僧道:“凭你看去,只是明早照旧还我,不得损污些须。”
老僧喜喜欢欢,着小和尚将袈裟拿进去,却吩咐众僧,将前面禅堂扫净,取两张藤床,安设铺盖,请二位长老安歇。一壁厢又教安排明早斋送行,遂而各散。师徒俩关了禅堂,睡下不题。
却说那老和尚把袈裟骗到手,拿在后房灯下,对袈裟号啕痛哭,慌得那本寺僧,不敢先睡。小和尚也不知为何,却去报与众僧道:“公公哭到二更时候,还不歇声。”
有两个徒孙,是他心腹之人,上前问道:“师公,你哭什么?”
老僧叹道:“我哭无缘,看不得唐僧宝贝!”
小和尚道:“公公年纪高大,发过了他的袈裟,放在你面前,你只消解开看便罢了,何须痛哭?”
老僧不禁摇头道:“看的不长久。我今年二百七十岁,空挣了几百件袈裟,怎么得有他这一件?怎么得做个唐僧?”
小和尚道:“师公差了。唐僧乃是离乡背井的一个行脚僧。你这等年高,享用也彀了。倒要象他做行脚僧,何也?”
老僧道:“我虽是坐家自在,乐乎晚景,却不得他这袈裟穿穿。若教我穿得一日儿,就死也闭眼,也是我来阳世间为僧一场!”
众僧不禁道:“好没正经!你要穿他的,有何难处?我们明日留他住一日,你就穿他一日。留他住十日,你就穿他十日便罢了。何苦这般痛哭?”
老僧却是不满足的道:“纵然留他住了半载,也只穿得半载,到底也不得气长。他要去时只得与他去,怎生留得长远?”
他们议论间,却是不曾注意到一旁角落虚空微微波动,三道身影悄然浮现,正是杨蛟、陈曦以及女娃三人。
“真是个贪心的老和尚!”女娃不禁撇嘴道:“不是说佛门四大皆空吗?”
“人心贪婪,人性贪鄙!”陈曦则是语气淡然的道。
女娃则是美眸微闪道:“两位师叔。咱们要不要通知下那孙猴子呢?”
“你觉得他们能够奈何得了孙悟空吗?”陈曦看了眼女娃淡笑反问道。
女娃一愣,随即便是玉手一拍的笑着道:“呵呵,也是!一番贪婪。只怕到时候还是一场空欢喜啊!那老和尚空活了两百多岁。虽然有些微末道行,但是眼光实在是太差了点儿。”
“走吧!”杨蛟淡然摇头道。
陈曦闻言不禁秀眉一挑道:“杨蛟师兄,我们现在去哪儿?”
“黑风山!”杨蛟说话间,周围虚空微微扭曲,三人的身影便是没入了虚空中。
一阵议论的和尚们根本没有丝毫察觉,有一个小和尚名唤广智。还犹自说道:“公公,要得长远也容易。”
老僧闻言,顿时欢喜起来道:“哦,你有什么高见?”
广智咬牙做了个挥刀杀人的动作道:“那唐僧两个是走路的人,辛苦之甚。如今已睡着了。我们想几个有力量的,拿了枪刀。打开禅堂,将他杀了,把尸首埋在后园,只我一家知道,却又谋了他的白马、行囊,却把那袈裟留下,以为传家之宝,岂非子孙长久之计耶?”
老和尚见说,满心欢喜,却才揩了眼泪道:“好,好,好!此计绝妙!”
众僧闻言,当即便准备去收拾枪刀。内中又有一个小和尚,名唤广谋,就是那广智的师弟,上前来道:“此计不妙。若要杀他,须要看看动静。那个白脸的似易,那个毛脸的似难。万一杀他不得,却不反招己祸?我有一个不动刀枪之法,不知你尊意如何?”
老僧道:“要不动刀枪,你有何法?”
广谋道:“依徒孙之见,如今唤聚东山大小房头,每人要干柴一束,舍了那三间禅堂,放起火来,教他欲走无门,连马一火焚之。就是山前山后人家看见,只说是他自不小心,走了火,将我禅堂都烧了。那两个和尚,却不都烧死?又好掩人耳目。袈裟岂不是我们传家之宝?”
那些和尚闻言,无不欢喜,都道:“强,强,强!此计更妙,更妙!”
老和尚欣然点头,遂叫各房头搬柴来。唉!这一计,正是弄得个高寿老僧该尽命,观音禅院化为尘!原来他那寺里,有七八十个房头,大小有二百余众。当夜一拥搬柴,把个禅堂前前后后四面围绕不通,安排放火不题。
却说三藏师徒,安歇已定。那孙悟空却是机灵小心,虽然睡下,只是存神炼气,朦胧着醒眼。忽听得外面不住的人走动之声,揸揸的柴响风生,他心疑惑道:“此时夜静,如何有人行得脚步之声?莫敢是贼盗,谋害我们的?”
他就一骨鲁跳起,欲要开门出看,又恐惊醒师父。你看他弄个精神,摇身一变,变做一个蜜蜂儿,真个是:口甜尾毒,腰细身轻。穿花度柳飞如箭,粘絮寻香似落星。小小微躯能负重。嚣嚣薄翅会乘风。却自椽棱下,钻出看分明。
只见那众僧们,搬柴运草,已围住禅堂放火哩。孙悟空暗暗冷笑道:“果依我师父之言,他要害我们性命,谋我的袈裟,故起这等毒心。我待要拿棍打他啊,可怜又不禁打,一顿棍都打死了,师父又怪我行凶。罢,罢,罢!与他个顺手牵羊,将计就计,教他住不成罢!”
好个孙悟空,心中计较已定,一筋斗跳上南天门里,唬得个庞刘苟毕躬身,马赵温关控背,俱道:“不好了,不好了!那闹天宫的主子又来了!”
孙悟空摇着手忙道:“列位免礼休惊,我来寻广目天王的。”
话音未落,却遇天王早到,迎着孙悟空道:“久阔,久阔。前闻得观音菩萨来见玉帝,借了四值功曹、六丁六甲并揭谛等,保护唐僧往西天取经去,说你与他做了徒弟,今日怎么得闲到此?”
孙悟空哪有心情和他絮叨,忙道:“且休叙阔。唐僧路遇歹人,放火烧他,事在万分紧急,特来寻你借辟火罩儿,救他一救。快些拿来使使,即刻返上。”
天王一愣忙道:“你差了,既是歹人放火,只该借水救他,如何要辟火罩?”
孙悟空则是笑着道:“你哪里晓得就里。借水救之,却烧不起来,倒相应了他;只是借此罩,护住了唐僧无伤,其余管他,尽他烧去。快些快些!此时恐已无及,莫误了我下边干事!”
那天王不禁笑道:“这猴子还是这等起不善之心,只顾了自家,就不管别人。”
孙悟空却是不耐忙道:“快着,快着,莫要调嘴,害了大事!”
那天王不敢不借,遂取出罩儿递与孙悟空。
第六百零六章 黑风山怪,失了袈裟
话说这观音院正南二十里远近,有座黑风山,山中有一个黑风洞,洞中有一个妖精黑风怪。这夜洞中酣睡的黑风怪,似有所觉的睁开双目,猛然坐起身来,乌黑的脸上露出惊诧莫名之色。
略微犹豫的黑风怪,便是身影一动化作一道黑色流光离开了黑风洞,风驰电掣般向着黑风山内的一片山林之中而去。
落入山林之中化作人形的黑风怪,便是看到了其中隐约可见的三道身影。
“你们是何方神圣,敢擅闯我黑风山?”黑风怪并未看真切那三人的样貌,但却也是感受到其中二人身上隐约的气息波动,都不比他弱,虽然暗暗心惊,但也不愿弱了自己的威风。
他话音刚落,一道清脆悦耳的冷哼声便是响了起来:“哼!臭黑熊,你一个小小的熊妖,不过金仙后期修为,竟然如此摆谱!”
“哼!”黑风怪也是不爽的闷哼一声道:“尔等擅闯我黑风山,看来果然是来者不善。休走,且吃我一枪!”
话毕,黑风怪便是翻手取出一柄黑缨枪,拽开步子向前杀去。
“好个大胆的妖怪!”气极而笑的悦耳声音响起,旋即只见一道火红剑光飞掠而来,直取黑风怪。
见状面色微变的黑风怪,忙用手中的黑缨枪格挡了下。
‘铿’一声金铁交击声,剑枪碰撞,火花闪现,双臂微颤的黑风怪便是有些狼狈的飞退开去,好似陨石般砸落在了远处地面上,周围的大地都是龟裂开来。
“好个厉害的女娃!”低喝一声的黑风怪,旋即便是慌忙用手中的黑缨枪左支右绌,不断的格挡着那灵活闪动飞来的火红色剑光。
“好了!女娃,不要与他置气了!”温和淡然的男子声音随后响起。
黑风怪一听却是骤然浑身一僵的瞪眼看去,手中的黑缨枪都忘记去格挡那飞剑了。
所幸此时轻哼一声的女娃,也是应声挥手收回了那火红色飞剑。
“黑熊妖,你可还记得我吗?”说话间,一身紫金色锦袍的杨蛟便是缓步上前。淡笑看向黑风妖道。
一个机灵反应过来的黑风妖。顿时面露惊喜激动之色的慌忙上前对杨蛟堆金山倒玉柱般的跪了下去:“大仙!小妖总算再见到你了。”
“师叔,你认识这个黑熊妖?”女娃不禁意外的上前问道。
“有过一面之缘!”淡笑说着的杨蛟,便是对那黑风妖微微抬手道:“起来吧!”
恭敬应声起身的黑风妖,激动看着杨蛟,好似一个犯错的学生般手足无措。
而就在此时,北方天际忽然一片火光,引得几人转头看去。
“咦?那不是观音禅院吗?怎么会起火了?”女娃美眸微瞪的惊讶道。
莲步轻移上前的陈曦,则是美眸微闪道:“肯定又是那猴子惹出来的。”
“大仙,那观音禅院的老院主,和小妖有些交情。看这般大火。只怕那些和尚要遭殃了。小妖想去与他们救救火!”黑风妖忍不住上前道。
女娃一听顿时意外笑道:“哟,想不到你还是个心善的好妖怪嘛!那老院主和你竟然有交情。倒还真是交友广博啊!”
“只是在一起论道过而已。仙子见笑了!”黑风妖尴尬赔笑道。
杨蛟则是淡笑摇头道:“不必去了!是那老院主修行不够,起了贪婪之心,自招死劫,方才惹出了这场祸端。况且,那里此时真有个厉害角色,你去了,只怕会给自家招来无端的麻烦。”
“哦?”闻言一愣的黑风妖。顿时笑应道:“那老院主,倒的确不是什么善茬。既然大仙说了,小妖不去便是。只是不知,大仙说的厉害角色是?”
杨蛟尚未开口,女娃便是笑道:“是那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孙悟空。他可是个狠角色,怎么样,怕了吧?”
“孙悟空?倒是听说过他的大名。不过,本领如何,那要领教过才知道!”黑风怪却是显得对自己的实力比较自信。
女娃不由撇嘴道:“不自量力!”
黑风怪闻言顿时瞪了眼女娃。但知她是跟着杨蛟来的,也不敢多加得罪。
“好了,女娃!”杨蛟眉头微皱的开口道。
而就在此时,北方天际一片火光之中隐约有着一道血色光芒闪过,顿时引得陈曦神色微动:“那是?杨蛟师兄,你让百灵去做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让她趁乱拿一样东西出来而已!”杨蛟淡笑随意道。
“哦?”秀眉微挑的陈曦,顿时美眸之中闪过了一道异彩。
...
再说那孙悟空从广目天王手中借来辟火罩,按着云头,径到禅堂房脊上,罩住了唐僧与白马、行李,他却去那后面老和尚住的方丈房上头坐,着意保护那袈裟。看那些人放起火来,他转捻诀念咒,望巽地上吸一口气吹将去,一阵风起,把那火转刮得烘烘乱着。好火,好火!但见:
黑烟漠漠,红焰腾腾。黑烟漠漠,长空不见一天星;红焰腾腾,大地有光千里赤。起初时,灼灼金蛇;次后来,威威血马。南方三硁逞英雄,回禄大神施法力。燥干柴烧烈火性,说什么燧人钻木;熟油门前飘彩焰,赛过了老祖开炉。正是那无情火发,怎禁这有意行凶,不去弭灾,反行助虐。风随火势,焰飞有千丈余高;火趁风威,灰迸上九霄云外。乒乒乓乓,好便似残年爆竹;泼泼喇喇,却就如军中炮声。烧得那当场佛象莫能逃,东院伽蓝无处躲。胜如赤壁夜鏖兵,赛过阿房宫内火!
这正是星星之火,能烧万顷之田。须臾间,风狂火盛,把一座观音院,处处通红。你看那众和尚,搬箱抬笼,抢桌端锅,满院里叫苦连天。
孙悟空护住了后边方丈房,辟火罩罩住了前面禅堂,其余前后火光大发。真个是照天红焰辉煌。透壁金光照耀!
却说孙悟空正在房顶上看热闹,不觉一道血色光芒一闪,无端的一阵寒风席卷方丈房,转眼间房内放着的袈裟便是消失了踪影。
“嗯?”似有所觉的孙悟空,转头一看,顿时一瞪眼的慌忙追了上去。
然而,孙悟空虽然反应快,那道遁光也是速度迅捷。孙悟空闪身追了数十里,就已经不见了那血色遁光的踪影,只得气闷的回去了。
那场火只烧到五更天明。方才灭息。你看那众僧们,赤赤精精。啼啼哭哭,都去那灰内寻铜铁,拨腐炭,扑金银。有的在墙筐里,苫搭窝棚;有的赤壁根头,支锅造饭。叫冤叫屈,乱嚷乱闹不题。
却说孙悟空取了辟火罩。一筋斗送上南天门,交与广目天王道:“谢借,谢借!”
天王收了暗暗松了口气笑着拱手道:“大圣至诚了。我正愁你不还我的宝贝,无处寻讨,且喜就送来也。”
孙悟空闻言微微一瞪眼,旋即便是咧嘴笑着道:“老孙可是那当面骗物之人?这叫做好借好还,再借不难。”
天王笑应着道:“许久不面,请到宫少坐一时何如?”
孙悟空则是摆手忙道:“老孙比在前不同,烂板凳高谈阔论了。如今保唐僧。不得身闲。容叙,容叙!”
说着,孙悟空便是急辞别坠云,径来到禅堂前,摇身一变,变做个蜜蜂儿,飞将进去,现了本象,看时那师父还沉睡哩。
孙悟空忙上前叫道:“师父,天亮了,起来罢。”
三藏才醒觉,翻身道:“正是。”
穿了衣服,开门出来,三藏忽抬头只见些倒壁红墙,不见了楼台殿宇,大惊道:“呀!怎么这殿宇俱无?都是红墙,何也?”
孙悟空却捂嘴笑道:“你还做梦哩!今夜走了火的。”
三藏惊诧道:“我怎不知?”
孙悟空自得笑道:“是老孙护了禅堂,见师父浓睡,不曾惊动。”
三藏不禁皱眉道:“你有本事护了禅堂,如何就不救别房之火?”
孙悟空笑道:“好教师父得知。果然依你昨日之言,他爱上我们的袈裟,算计要烧杀我们。若不是老孙知觉,到如今皆成灰骨矣!”
三藏闻言,不由后怕道:“是他们放的火么?”
孙悟空撇嘴道:“不是他是谁?”
三藏却是有些怀疑的看向孙悟空道:“莫不是怠慢了你,你干的这个勾当?”
孙悟空一听顿时急了道:“老孙是这等惫懒之人,干这等不良之事?实实是他家放的。老孙见他心毒,果是不曾与他救火,只是与他略略助些风的。”
三藏瞪眼道:“天那,天那!火起时,只该助水,怎转助风?”
孙悟空却是双手环抱于胸摇头道:“你可知古人云,人没伤虎心,虎没伤人意。他不弄火,我怎肯弄风?”
三藏闻言无奈,转而便是忙道:“袈裟何在?敢莫是烧坏了也?”
孙悟空摆手道:“没事,没事!烧不坏!那放袈裟的方丈房无火。”
三藏恨道:“我不管你!但是有些儿伤损,我只把那话儿念动念动,你就是死了!”孙悟空闻言顿时慌了,忙道:“师父,莫念,莫念!管寻还你袈裟就是了。等我去拿来走路。”
三藏才牵着马,行者挑了担,出了禅堂,径往后方丈房而去。
却说那些和尚,正悲切间,忽的看见他师徒牵马挑担而来,唬得一个个魂飞魄散道:“冤魂索命来了!”
孙悟空喝道:“什么冤魂索命?快还我袈裟来!”
众僧一齐跪倒叩头道:“爷爷呀!冤有冤家,债有债主。要索命不干我们事,都是广谋与老和尚定计害你的,莫问我们讨命。”
孙悟空咄的一声道:“我把你这些该死的畜生!哪个问你讨什么命!只拿袈裟来还我走路!”
其间有两个胆量大的和尚道:“老爷,你们在禅堂里已烧死了,如今又来讨袈裟,端的还是人是鬼?”
孙悟空笑道:“这伙孽畜!哪里有什么火来?你去前面看看禅堂,再来说话!”
众僧们爬起来往前观看,那禅堂外面的门窗鬲扇,更不曾燎灼了半分。众人悚惧,才认得三藏是位神僧,孙悟空是尊护法,一齐上前叩头道:“我等有眼无珠。不识真人下界!你的袈裟在后面方丈中老师祖处哩。”
三藏行过了三五层败壁破墙。嗟叹不已。只见方丈房果然无火,众僧抢入里面,叫道:“公公!唐僧乃是神人,未曾烧死,如今反害了自己家当!趁早拿出袈裟,还他去也。”
原来这老和尚寻不见袈裟,又烧了本寺的房屋,正在万分烦恼焦燥之处,一闻此言,怎敢答应?因寻思无计。进退无方,拽开步。躬着腰,往那墙上着实撞了一头,可怜只撞得脑破血流魂魄散,咽喉气断染红沙!
这下慌得个众僧哭道:“师公已撞杀了,又不见袈裟,怎生是好?”
孙悟空目光一转,旋即便是看向众僧喝道:“想是汝等盗藏起也。都出来。开具花名手本,等老孙逐一查点!”
那上下房的院主,将本寺和尚、头陀尽行开具手本二张,大小人等,共计二百三十名。孙悟空请师父高坐,他却一一从头唱名搜检,都要解放衣襟,分明点过,更无袈裟。又将那各房头搬抢出去的箱笼物件。从头细细寻遍,哪里得有踪迹。
三藏心中烦恼,懊恨孙悟空不尽,却坐在上面念动那咒。孙悟空扑的跌倒在地,抱着头,十分难禁,忙叫:“莫念,莫念!管寻还了袈裟!”
那众僧见了,一个个战兢兢的,上前跪下劝解,三藏才合口不念。
孙悟空一骨鲁跳起来,咬牙切齿,耳朵里掣出铁棒,要打那些和尚,被三藏喝住道:“这猴头!你头痛还不怕,还要无礼?休动手!且莫伤人!再与我审问一问!”
众僧们磕头礼拜,哀告三藏道:“老爷饶命!我等委实的不曾看见。这都是那老死鬼的不是。他昨晚看着你的袈裟,只哭到更深时候,看也不曾敢看,思量要图长久,做个传家之宝,设计定策,要烧杀老爷。自火起之候,狂风大作,各人只顾救火,搬抢物件,更不知袈裟去向。”
孙悟空大怒,走进方丈屋里,把那触死鬼尸首抬出,选剥了细看,浑身更无那件宝贝,就把个方丈房掘地三尺,也无踪影。孙悟空故作思量样子,半晌后方问道:“你这里可有什么妖怪成精么?”
院主一听忙道:“老爷不问,莫想得知。我这里正东南有座黑风山,黑风洞内有一个黑大王。我这老死鬼常与他讲道,他便是个妖精。别无甚物。”
孙悟空不禁目光一亮问道:“那山离此有多远近?”
院主道:“只有二十里,那望见山头的就是。”
孙悟空转而忙对三藏笑道:“师父放心,不须讲了,一定是那黑怪偷去无疑。”
三藏却是皱眉道:“他那厢离此有二十里,如何就断得是他?”
孙悟空则道:“你不曾见夜间那火,光腾万里,亮透三天,且休说二十里,就是二百里也照见了!坐定是他见火光?昆耀,趁着机会,暗暗的来到这里,看见我们袈裟是件宝贝,必然趁哄掳去也。等老孙去寻他一寻。”
三藏忙道:“你去了时,我却何倚?”
孙悟空摆手不耐道:“这个放心,暗中自有神灵保护,明中等我叫那些和尚伏侍。”
说话间,孙悟空当即唤众和尚过来道:“汝等着几个去埋那老鬼,着几个伏侍我师父,看守我白马!”
众僧不敢不依,慌忙领诺。
孙悟空又道:“汝等莫顺口儿答应,等我去了,你就不来奉承。看师父的,要怡颜悦色;养白马的,要水草调匀。假有一毫儿差了,照依这个样棍,与你们看看!”
他掣出棍子,照那火烧的砖墙扑的一下,把那墙打得粉碎,又震倒了有七八层墙。
众僧见了,个个骨软身麻,跪着磕头滴泪道:“爷爷宽心前去,我等竭力虔心,供奉老爷,决不敢一毫怠慢!”
好个孙悟空,急纵筋斗云,径上黑风山,寻找这袈裟去也。
孙行者一筋斗跳将起去,唬得那观音院大小和尚并头陀等一个个朝天礼拜道:“爷爷呀!原来是腾云驾雾的神圣下界,怪道火不能伤!恨我那个不识人的老剥皮,使心用心,今日反害了自己!”
三藏道:“列位请起,不须恨了。这去寻着袈裟,万事皆休。但恐找寻不着,我那徒弟性子有些不好,汝等性命不知如何,恐一人不能脱也。”
众僧闻得此言,一个个提心吊胆,告天许愿,只要寻得袈裟,各全性命不题。
却说孙大圣到空中,把腰儿扭了一扭,早来到黑风山上。住了云头,仔细看,果然是座好山。况正值春光时节,但见:
万壑争流,千崖竞秀。鸟啼人不见,花落树犹香。雨过天连青壁润,风来松卷翠屏张。山草发,野花开,悬崖峭嶂;薜萝生,佳木丽,峻岭平岗。不遇幽人,那寻樵子?涧边双鹤饮,石上野猿狂。矗矗堆螺排黛色,巍巍拥翠弄岚光。
第六百零七章 为了袈裟,两番恶斗
且说那孙悟空正观山景,忽听得芳草坡前有人言语。
他却轻步潜踪,闪在那石崖之下,偷睛观看。原来是三个妖魔,席地而坐。上首的是一个黑汉,左首下是一个道人,右首下是一个白衣秀士,都在那里高谈阔论。讲的是立鼎安炉,抟砂炼汞,白雪黄芽,旁门外道。
正说间,那黑汉笑道:“后日是我母难之日,二公可光顾光顾?”
白衣秀士笑道:“年年与大王上寿,今年岂有不来之理?”
黑汉道:“我夜来得了一件宝贝,名唤锦襕佛衣,诚然是件玩好之物。我明日就以它为寿,大开筵宴,邀请各山道官,庆贺佛衣,就称为佛衣会如何?”
道人笑道:“妙,妙,妙!我明日先来拜寿,后日再来赴宴。”
孙悟空闻得佛衣之言,以为定是他宝贝,他就忍不住怒气,跳出石崖,双手举起金箍棒,高叫道:“我把你这伙贼怪!你偷了我的袈裟,要做什么佛衣会!趁早儿将来还我!”
“休走!孙悟空喊了声,轮起棒照头一下,慌得那黑汉化风而逃,道人驾云而走,只把个白衣秀士,一棒打死,拖将过来看处,却是一条白花大蛇。
孙悟空将之挑起,手中棍影闪烁,将之打成做五七断,转而径入深山,找寻那个黑汉。转过尖峰,抹过峻岭,又见那壁陡崖前,耸出一座洞府,但见那:
烟霞渺渺。松柏森森。烟霞渺渺采盈门,松柏森森青绕户。桥踏枯槎木,峰巅绕薜萝。鸟衔红蕊来云壑,鹿践芳丛上石台。那门前时催花发,风送花香。临堤绿柳转黄鹂,傍岸夭桃翻粉蝶。虽然旷野不堪夸,却赛蓬莱山下景。
孙悟空到于门前,又见那两扇石门。关得甚紧,门上有一横石板,明书六个大字,乃“黑风山黑风洞”。
孙悟空当即便轮棒打门,叫声:“开门!”
那里面有把门的小妖,开了门出来,问道:“你是何人,敢来击吾仙洞?”
孙悟空骂道:“你个作死的孽畜!什么个去处,敢称仙洞!仙字是你称的?快进去报与你那黑汉。教他快送老爷的袈裟出来,饶你一窝性命!”
小妖急急跑到里面,报道:“大王。佛衣会做不成了!门外有一个毛脸雷公嘴的和尚。来讨袈裟哩!”
那黑风怪被孙悟空在芳草坡前赶将来,却才关了门,坐还未稳,又听得那话,心中暗想道:“这厮不愧是闹天宫的主儿,这般无礼。他敢嚷上我的门来!”
转而闷哼一声的黑风怪便是吩咐取来披挂,绰一杆黑缨枪,走出门来。
这孙悟空闪在门外,执着铁棒,睁睛观看。只见那怪果生得凶险:
碗子铁盔火漆光,乌金铠甲亮辉煌。皂罗袍罩风兜袖。黑绿丝绦麃穗长。
手执黑缨枪一杆,足踏乌皮靴一双。眼幌金睛如掣电,正是山中黑风王。
孙悟空一看不由暗笑道:“这厮真个如烧窑的一般,筑煤的无二!想必是在此处刷炭为生,怎么这等一身乌黑?”
那黑风怪厉声高叫道:“你是个什么和尚,敢在我这里大胆?”
孙悟空执铁棒,撞至面前,大咤一声道:“不要闲讲!快还你老外公的袈裟来!”
那黑风怪故意装糊涂喝道:“你是哪个寺里和尚?你的袈裟在哪里失落了,敢来我这里索取?”
孙悟空道:“我的袈裟,在直北观音院后方丈里放着。只因那院里失了火,你这厮,趁哄掳掠,盗了来,要做佛衣会庆寿,怎敢抵赖?快快还我,饶你性命!若牙迸半个不字,我推倒了黑风山,翙平了黑风洞,把你这一洞妖邪,都碾为齑粉!”
那黑风怪闻言,呵呵冷笑道:“你这个泼物!原来昨夜那火就是你放的!就算是我把一件袈裟拿来了,你又待怎么!你是哪里来的?姓甚名谁?有多大手段,敢那等海口浪言!”
孙悟空道:“是你也认不得你老外公哩!你老外公乃大唐上国驾前御弟三藏法师之徒弟,姓孙,名悟空行者。若问老孙的手段,说出来教你魂飞魄散,死在眼前!”
黑风怪道:“我不曾会你,有什么手段,说来我听。”
孙悟空笑道:“我儿子,你站稳着,仔细听了!我:
自小神通手段高,随风变化逞英豪。养性修真熬日月,跳出轮回把命逃。
一点诚心曾访道,灵台山上采药苗。那山有个老仙长,寿年十万八千高。
老孙拜他为师父,指我长生路一条。他说身内有丹药,外边采取枉徒劳。
得传大品天仙诀,若无根本实难熬。回光内照宁心坐,身中日月坎离交。
万事不思全寡欲,六根清净体坚牢。返老还童容易得,超凡入圣路非遥。
三年无漏成仙体,不同俗辈受煎熬。十洲三岛还游戏,海角天涯转一遭。
活该三百多余岁,不得飞升上九霄。下海降龙真宝贝,才有金箍棒一条。
花果山前为帅首,水帘洞里聚群妖。玉皇大帝传宣诏,封我齐天极品高。
几番大闹灵霄殿,数次曾偷王母桃。天兵十万来降我,层层密密布枪刀。
战退天王归上界,哪吒负痛领兵逃。显圣真君能变化,老孙硬赌跌平交。
道祖观音同玉帝,南天门上看降妖。却被老君助一阵,二郎擒我到天曹。
将身绑在降妖柱,即命神兵把首枭。刀砍锤敲不得坏,又教雷打火来烧。
老孙其实有手段,全然不怕半分毫。送在老君炉里炼,六丁神火慢煎熬。
日满开炉我跳出。手持铁棒绕天跑。纵横到处无遮挡,三十三天闹一遭。
我佛如来施法力,五行山压老孙腰。整整压该五百载,幸逢三藏出唐朝。
吾今皈正西方去,转上雷音见玉毫。你去乾坤四海问一问,我是历代驰名第一妖!”
黑风怪闻言不由大笑道:“哦,我当是谁,原来是那闹天宫的弼马温啊!”
孙悟空最恼的是人叫他弼马温。听见这一声,心中大怒,骂道:“你这贼怪!偷了袈裟不还,倒伤老爷!不要走,看棍!”
黑风怪侧身躲过,绰长枪,劈手来迎。两家这场好杀:
如意棒,黑缨枪,二人洞口逞刚强。分心劈脸刺。着臂照头伤。这个横丢阴棍手,那个直拈急三枪。白虎爬山来探爪,黄龙卧道转身忙。喷彩雾。吐毫光。两个妖仙不可量:一个是修正齐天圣,一个是成精黑大王。这场山里相争处,只为袈裟各不良。
那黑风怪与孙悟空斗了十数回合,不分胜负。渐渐红日当午,那黑风怪举枪架住铁棒道:“孙行者,我两个且收兵。等我进了膳来,再与你赌斗。”
孙悟空喝道:“你这个孽畜,教做汉子?好汉子,半日儿就要吃饭?似老孙在山根下,整压了五百余年。也未曾尝些汤水,那里便饿哩?莫推故。休走!还我袈裟来,方让你去吃饭!”
黑风怪虚幌一枪,撤身入洞,关了石门,收回小怪,且安排筵宴,书写请帖,邀请各山魔王庆会不题。
却说孙悟空攻门不开,也只得无奈回观音院。那本寺僧人已葬埋了那老和尚,都在方丈房里服侍唐僧。早斋已毕,又摆上午斋,正那里添汤换水,只见孙悟空从空降下,众僧礼拜,接入方丈房,见了三藏。
三藏忙问道:“悟空你来了,袈裟如何?”
孙悟空无奈摇头道:“已有了根由。早是不曾冤了这些和尚,原来是那黑风山妖怪偷了。老孙去暗暗的寻他,只见他与一个白衣秀士,一个老道人,坐在那芳草坡前讲话。也是个不打自招的怪物,他忽然说出道:后日是他母难之日,邀请诸邪来做生日,夜来得了一件锦蝠佛衣,要以此为寿,作一大宴,唤做庆赏佛衣会。是老孙抢到面前,打了一棍,那黑汉化风而走。道人也不见了,只把个白衣秀士打死,乃是一条白花蛇成精。我又急急赶到他洞口,叫他出来与他赌斗。他已承认了,是他拿回。战彀这半日,不分胜负。那怪回洞,却要吃饭,关了石门,惧战不出。老孙却来回看师父,先报此信,已是有了袈裟的下落,不怕他不还我。”
众僧闻言,合掌的合掌,磕头的磕头,都念声:“南无阿弥陀佛!今日寻着下落,我等方有了性命矣!”
孙悟空转而对众僧喝道:“你且休喜欢畅快,我还未曾到手,师父还未曾出门哩。只等有了袈裟,打发得我师父好好的出门,才是你们的安乐处;若稍有些须不虞,老孙可是好惹的主子!可曾有好茶饭与我师父吃?可曾有好草料喂马?”
众僧俱满口答应道:“有,有,有!更不曾一毫有怠慢了老爷。”
三藏道:“自你去了这半日,我已吃过了三次茶汤,两餐斋供了,他俱不曾敢慢我。但只是你还得尽心竭力去寻取袈裟回来。”
孙悟空忙道:“莫忙!既有下落,管情拿住这厮,还你原物。放心,放心!”
正说处,那上房院主,又整治素供,请孙老爷吃斋。孙悟空只吃了些须,复驾祥云,又去找寻。
正行间,只见一个小怪,左胁下夹着一个花梨木匣儿,从大路而来。
孙悟空猜测他匣内必有什么柬札,举起棒,劈头一下,可怜不禁打,就打得似个肉饼一般,被拖在路旁,揭开匣儿观看,果然是一封请帖。帖上写着:
侍生熊罴顿首拜,启上大阐金池老上人丹房:屡承佳惠,感激渊深。夜观回禄之难,有失救护,谅仙机必无他害。生偶得佛衣一件,欲作雅会,谨具花酌,奉扳清赏。至期,千乞仙驾过临一叙。是荷。先二日具。
孙悟空见了,呵呵大笑道:“那个老剥皮。死得他一毫儿也不亏!他原来与妖精结党!怪道他也活了二百七十岁。想是那个妖精,传他些什么服气的小法儿,故有此寿。老孙还记得他的模样,等我就变做那和尚,往他洞里走走,看我那袈裟放在何处。假若得手,即便拿回,却也省力。”
好大圣。念动咒语,迎着风一变,果然就象那老和尚一般,藏了铁棒,拽开步,径来洞口,叫声开门。那小妖开了门,见是这般模样,急转身报道:“大王。金池长老来了。”
“哦?来得好快啊!”黑风怪闻报不由冷笑一声起身道:“有请!”
孙悟空进了前门,但见那天井中,松篁交翠。桃李争妍。丛丛花发,簇簇兰香,却也是个洞天之处。又见那二门上有一联对子,写着:“静隐深山无俗虑,幽居仙洞乐天真。”
孙悟空看得不禁暗道:“这厮也是个脱垢离尘、知命的怪物。”
入门里,往前又进。到于三层门里,都是些画栋雕梁,明窗彩户。只见那黑风怪,穿的是黑绿纻丝袢袄,罩一领鸦青花绫披风。戴一顶乌角软巾,穿一双麂皮皂靴。见孙悟空进来,整顿衣巾,降阶迎接道:“金池老友,连日欠亲。请坐,请坐。”
孙悟空以礼相见,见毕而坐,坐定而茶。茶罢,黑风怪欠身故作疑惑道:“适有小简奉启,后日一叙,何老友今日就下顾也?”
孙悟空目光一转的忙笑道:“正来进拜,不期路遇华翰,见有佛衣雅会,故此急急奔来,愿求见见。”
黑风怪顿时摇头笑道:“老友差矣。这袈裟本是唐僧的,他在你处住札,你岂不曾看见,反来就我看看?”
孙悟空则道:“贫僧借来,因夜晚还不曾展看,不期被大王取来,又被火烧了荒山,失落了家私。那唐僧的徒弟,又有些骁勇,乱忙中,四下里都寻觅不见。原来是大王的洪福收来,故特来一见。”
正讲处,只见有一个巡山的小妖来报道:“大王,祸事了!下请书的小校,被孙行者打死在大路旁边,他绰着经儿变化做金池长老,来骗佛衣也!”
黑风怪一听,顿时面色一变急纵身,拿过枪来,就刺孙悟空。
孙悟空早已耳朵里急掣出棍子,现了本相,架住枪尖,就在他那中厅里跳出,自天井中,斗到前门外,唬得那洞里群魔都丧胆,家间老幼尽无魂。这场在山头好赌斗,比前番更是不同,好一通厮杀!
他两个从洞口打上山头,自山头杀在云外,吐雾喷风,飞砂走石,只斗到红日沉西,不分胜败。
黑风怪叫道:“姓孙的,你且住了手。今日天晚,不好相持。你去,你去!待明早来,与你定个死活。”
孙悟空咬牙叫道:“儿子莫走!要战便象个战的,不可以天晚相推。”
看他没头没脸的,只情使棍子打来,这黑风怪又化阵清风,转回本洞,紧闭石门不出,直气得孙悟空七窍冒烟。
孙悟空无计策奈何,只得也回观音院里,按落云头,道声:“师父!”
那三藏眼儿巴巴的,正望他哩,忽见到了面前,甚喜。又见他手里没有袈裟,又惧。慌忙问道:“怎么这番还不曾有袈裟来?”
孙悟空袖中取出个简帖儿来,递与三藏道:“师父,那怪物与这死的老剥皮,原是朋友。他着一个小妖送此帖来,还请他去赴佛衣会。是老孙就把那小妖打死,变做那老和尚,进他洞去,骗了一钟茶吃,欲问他讨袈裟看看,他不肯拿出。正坐间,忽被一个什么巡山的,走了风信,他就与我打将起来。只斗到这早晚,不分上下。他见天晚,闪回洞去,紧闭石门。老孙无奈,也暂回来。”
三藏不禁皱眉问道:“你手段比他何如?”
孙悟空无奈摇头道:“我也硬不多儿,只战个手平。”
三藏才看了简帖,又递与那院主道:“你师父敢莫也是妖精么?”
那院主慌忙跪下道:“老爷,我师父是人。只因那黑大王修成人道,常来寺里与我师父讲经,他传了我师父些养神服气之术,故以朋友相称。”
孙悟空也道:“这伙和尚没甚妖气,他一个个头圆顶天,足方履地,但比老孙肥胖长大些儿,非妖精也。你看那帖儿上写着侍生熊罴,此物必定是个黑熊成精。”
三藏道:“我闻得古人云,熊与猩猩相类,都是兽类,他却怎么成精?”
孙悟空不由笑道:“老孙是兽类,见做了齐天大圣,与他何异?大抵世间之物,凡有九窍者,皆可以修行成仙。”
三藏又道:“你才说他本事与你手平,你却怎生得胜,取我袈裟回来?”
孙悟空忙道:“师父且莫管,莫管,我有处治。”
正商议间,众僧摆上晚斋,请他师徒二人吃了。
三藏教掌灯,仍去前面禅堂安歇。
众僧都挨墙倚壁,苫搭窝棚,各各睡下,只把个后方丈让与那上下院主安身。此时夜静,但见:
银河现影,玉宇无尘。满天星灿烂,一水浪收痕。万籁声宁,千山鸟绝。溪边渔火息,塔上佛灯昏。昨夜庠黎钟鼓响,今宵一遍哭声闻。
是夜在禅堂歇宿,那三藏想着袈裟,哪里得稳睡?忽翻身见窗外透白,急起叫道:“悟空,天明了,快寻袈裟去。”
孙悟空一骨鲁跳将起来,早见众僧侍立,供奉汤水,不禁哼声道:“你等用心伏侍我师父,老孙去也。”
三藏下床扯住他忙问道:“你往哪里去?”
孙悟空不由忙道:“我想这桩事都是观音菩萨没理,他有这个禅院在此,受了这里人家香火,又容那妖精邻住。我去南海寻他,与他讲一讲,教她亲来问妖精讨袈裟还我。”
“怎敢说菩萨的不是?菩萨也是事事都管得过来的?”三张说着便是转而忙问道:“不过,去找菩萨来收服那妖怪,倒也是理。只是你这一去,几时回来?”
孙悟空说着便是忙对众僧吩咐了声道:“时少只在饭罢,时多只在晌午就成功了。那些和尚,可好伏侍,老孙去也。”
第六百零八章 悟空之计,意外变化
孙悟空架起筋斗云,须臾间,到了南海,停云观看,但见那:
汪洋海远,水势连天。祥光笼宇宙,瑞气照山川。千层雪浪吼青霄,万迭烟波滔白昼。水飞四野,浪滚周遭。水飞四野振轰雷,浪滚周遭鸣霹雳。休言水势,且看中间。五色朦胧宝迭山,红黄紫皂绿和蓝。才见观音真胜境,试看南海落伽山。好去处,山峰高耸,顶透虚空。中间有千样奇花,百般瑞草。风摇宝树,日映金莲。观音殿瓦盖琉璃,潮音洞门铺玳瑁。绿杨影里语鹦哥,紫竹林中啼孔雀。罗纹石上,护法威严;玛瑙滩前,木叉雄壮。
这孙悟空观不尽那异景非常,径直按云头,到竹林之下。早有诸天迎接道:“菩萨前者对众言大圣归善,甚是宣扬。今保唐僧,如何得暇到此?”
孙悟空无奈道:“因保唐僧,路逢一事,特见菩萨,烦为通报。”
诸天遂来潮音洞口报知。菩萨唤入,孙悟空遵法而行,至宝莲台下拜了。
菩萨问道:“你来何干?”
孙悟空不爽道:“我师父路遇你的禅院,你受了人间香火,容一个黑熊精在那里邻住,着他偷了我师父袈裟,屡次取讨不与,今特来问你要的。”
菩萨不禁道:“这猴子说话,这等无状!既是熊精偷了你的袈裟,你怎来问我取讨?都是你这个孽猴大胆,将宝贝卖弄,拿与小人看见,你却又行凶,唤风发火,烧了我的留云下院,反来我处放刁!”
孙悟空见菩萨说出这话,知他晓得过去未来之事,慌忙礼拜道:“菩萨,乞恕弟子之罪。果是这般这等。但恨那怪物不肯与我袈裟,师父又要念那话儿咒语,老孙忍不得头疼,故此来拜烦菩萨。望菩萨慈悲之心,助我去拿那妖精,取衣西进也。”
菩萨道:“那怪物有许多神通,却也不亚于你多少。也罢。我看唐僧面上,权且和你去走一遭。”
孙悟空闻言。忙谢恩再拜,当即请菩萨出门,遂同驾祥云,早到黑风山,坠落云头,依路找洞。
正行处,只见那山坡前,走出一个道人,手拿着一个玻璃盘儿,盘内安着两粒仙丹。往前正走,被孙悟空撞个满怀,掣出棒就照头一下,打得脑里浆流出,腔中血迸撺。一下子就死翘翘。
菩萨顿时嗔怪道:“你这个猴子,还是这等放泼!他又不曾偷你袈裟,又不与你相识,又无甚冤仇,你怎么就将他打死?”
孙悟空则哼了声道:“菩萨,你认他不得。他是那黑熊精的朋友。他昨日和一个白衣秀士,都在芳草坡前坐讲。后日是黑精的生日,请他们来庆佛衣会。今日他先来拜寿,明日来庆佛衣会,所以我认得,定是今日替那妖去上寿。”
菩萨摇头无奈:“既是这等说来,也罢。”
孙悟空才去把那道人提起来看,却是一只苍狼。旁边那个盘儿底下却有字,刻道:“凌虚子制”。
孙悟空见了,顿时目光一亮的笑道:“造化,造化!老孙也是便益,菩萨也是省力。这怪叫做不打自招,那怪教他今日了劣。”
菩萨眉头微挑道:“悟空,这教怎么说?”
孙悟空嬉笑上前忙道:“菩萨,我悟空有一句话儿,叫做将计就计,不知菩萨可肯依我?”
菩萨神色微动的笑看了眼孙悟空道:“你说。”
孙悟空目光闪烁连道:“菩萨,你看这盘儿中是两粒仙丹,便是我们与那妖魔的贽见。这盘儿后面刻的四个字,说凌虚子制,便是我们与那妖魔的勾头。菩萨若要依得我时,我好替你作个计较,也就不须动得干戈,也不须劳得征战,妖魔眼下遭瘟,佛衣眼下出现。菩萨要不依我时,菩萨往西,我悟空往东,佛衣只当相送,唐三藏只当落空。”
菩萨指着孙悟空笑道:“你这猴头,一张嘴不饶人啊!”
孙悟空忙拱手道:“不敢,倒是一个计较。”
菩萨问:“你这计较怎说?”
孙悟空指着那琉璃盘子道:“这盘上刻那凌虚子制,想这道人就叫做凌虚子。菩萨,你要依我时,可就变做这个道人,我把这丹吃了一粒,变上一粒,略大些儿。菩萨你就捧了这个盘儿两颗仙丹,去与那妖上寿,把这丸大些的让与那妖。待那妖一口吞之,老孙便于中取事,他若不肯献出佛衣,老孙将他肚肠,就也织将一件出来。”
菩萨摇头没法,只得也点点头儿。
孙悟空却是得意的笑道:“如何?”
尔时菩萨乃以广大慈悲,无边法力,亿万化身,以心会意,以意会身,恍惚之间,变作凌虚仙子:
鹤氅仙风飒,飘祆欲步虚。苍颜松柏老,秀色古今无。
去去还无住,如如自有殊。总来归一法,只是隔邪躯。
孙悟空一看不由拍手笑道:“妙啊,妙啊!还是妖精菩萨,还是菩萨妖精?”
菩萨笑道:“悟空,菩萨妖精,总是一念。若论本来,皆属无有。”
孙悟空心下顿悟,转身却就变做一粒仙丹:
走盘无不定,圆明未有方。三三勾漏合,六六少翁商。
瓦铄黄金焰,牟尼白昼光。外边铅与汞,未许易论量。
孙悟空变了那颗丹,终是略大些儿。菩萨认定,拿了那个玻璃盘儿,径到妖洞门口看时,果然是:
崖深岫险,云生岭上;柏苍松翠,风飒林间。崖深岫险,果是妖邪出没人烟少;柏苍松翠,也可仙真修隐道情多。山有涧,涧有泉,潺潺流水咽鸣琴,便堪洗耳;崖有鹿,林有鹤,幽幽仙籁动间岑,亦可赏心。这是妖仙有分降菩提,弘誓无边垂恻隐。
菩萨看了,心中暗喜道:“这孽畜占了这座山洞,却是也有些道分。”
因此菩萨心中已是有了别样计较,走到洞口。只见守洞小妖,都有些认得是凌虚仙长来了。小妖一边传报,一边接引。
那黑风妖妖早已迎出二门道:“凌虚,有劳仙驾珍顾,蓬荜有辉。”
菩萨道:“小道敬献一粒仙丹,敢称千寿。”
他二人拜毕,方才坐定。又叙起他昨日之事。菩萨不答,连忙拿丹盘道:“大王。且见小道鄙意。”
说话间,菩萨觑定一粒大的,推与黑风妖道:“愿大王千寿!”
黑风怪一看却是目光微闪将之推让过去,递与菩萨,转而拿起那颗小些的仙丹笑着道:“愿与凌虚子老弟一同服用。”
“大王!这颗大些的仙丹甚是难得,还是大王服了吧!”菩萨见状微微一愣,旋即便是神色自若的含笑将之推给黑风妖。
黑风妖却是摆手笑道:“贤弟,你有心就好!为兄修为高深,一两颗仙丹与修行没太大益处。而对贤弟来说,这颗仙丹可就有益多了。还是贤弟服用吧!”
说着。不容分说的黑风妖已是将那枚小的仙丹服下,同时还对菩萨伸手示意的笑道:“呵呵,果然好丹啊!贤弟,还不服用更待何时?”
“大王,小弟来为大王贺寿。送来的仙丹岂能自服?大王,连这枚也一并服了吧!原来便是送与大王的,”菩萨见状一愣,随即便是忙笑道。
黑风妖却是摇头故作生气道:“哎!贤弟,让你服用你便服用就是,不必推诿!”
“你这黑熊精,是如何看出不对的?”闻言略微沉默的菩萨,便是双目虚眯的看向黑风怪沉声问道。
黑风怪一听则是故作惊讶道:“贤弟这话是何意?”
菩萨不由冷笑一声:“你这黑熊精!还在与我装傻!”
“哈哈!”大笑一声,闪身后退的黑风怪不由道:“想不到堂堂观音菩萨,竟然也会与那弼马温一起行这般欺诈勾当。只是,想要骗我上当,岂有那般容易?”
起身浑身光芒一闪化作真身的菩萨,不禁目中冷光隐现:“你这黑熊精,颇有些修持道行,竟然能够察觉到危险。看来,你的来历并不简单,难怪能有如此修为!”
“菩萨过奖了!”含笑拱手的黑风怪,不由看了眼那琉璃盘中的仙丹道:“弼马温,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哼!”冷哼一声化作本尊的孙悟空,不禁一脸的郁闷之色对菩萨道:“菩萨,你也太心急了些。兴许,他之前只是谎言诈我们的。”
微冷着脸的菩萨,却是没有回应,直接将手中的琉璃玉净瓶祭出,瓶口对准了那黑风怪,刹那间空间扭曲好似形成了一个黑洞般欲要将黑风怪吸纳收入其中。
见状面色一变的黑风怪,忙浑身幽光闪烁的挣扎起来。
双目微瞪,有些惊讶与菩萨手段的孙悟空,旋即便是冷笑起来:“大黑炭,这下,看你往哪里逃!”
“啊!”低吼一声的黑风怪,直接化身为一头丈许高大的巨熊,浑身气息狂暴起来,引得周围虚空都是微微震荡起来。
突然,震荡的虚空微微凝滞了下,一股无形的波动弥漫开来。
只觉得浑身一轻的黑风怪,忙化作一道黑风离去了。
“嗯?”神色微变的菩萨,看着黑风怪逃走,顿时俏脸一寒的冷喝一声:“大胆!哪里走?”
话音未落,菩萨便是化作一道华光追了出去。
有些愣神的孙悟空,见状反应过来不由瞪眼惊道:“这厮竟然这么厉害?”
说着,孙悟空也是忙闪身去追。
待得孙悟空追出了黑风洞外,便是看到那黑风怪好似被一股无形力量束缚住一般,在微微震颤扭曲的虚空之中动也动不得,被观音菩萨挥手将一个箍儿向着黑风怪脑袋之上丢去。
“那是?”孙悟空一看不禁面色微变的神色有些不自然起来。那箍儿,和自己脑袋上的金箍儿可不是差不多嘛!
眼看着那黑风怪要被套上箍儿,虚空猛然一震,一道凌厉的电光却是突兀出现,击在了那箍儿上。刹那间一阵震颤的箍儿,便是倒飞了出去,被观音菩萨挥手收起。
“杨蛟,又是你?”面色沉冷的看着那微微扭曲的虚空之中迈步而出的紫金色锦袍青年,观音菩萨不由沉声道:“我佛门之事。看来你是一心要管定了?”
杨蛟则是淡笑摇头道:“菩萨此言差矣!我今日来,乃是因为这黑风怪与我有缘,故而前来将之收服。说起来,我这可是来帮你们的。”
听着杨蛟这话,观音菩萨不禁嘴角微抽了下。
“杨蛟!休要胡言乱语!这黑风怪,与你能有什么缘法?”观音菩萨随即便是喝道。
“菩萨不信?”笑问了声的杨蛟,便是转而对黑风怪道:“你告诉菩萨。你是否愿意跟随与我。”
黑风怪闻言顿时激动忙道:“大仙!小妖愿意跟随大仙!”
“菩萨,怎么样。你听到了?”轻点头的杨蛟,不由笑看向观音菩萨道。
听着杨蛟的话,面色本来就不太好看的观音菩萨,顿时面色更黑了些。
“既然菩萨无话可说,那我便带黑风怪离开了!”杨蛟含笑对观音菩萨微微拱手,转而便是准备带黑风怪离开。
见杨蛟准备转身离去,微微犹豫的观音菩萨,便是沉声喝道:“且慢!”
“怎么?菩萨还有话说?”杨蛟转而看向观音菩萨,笑容依旧。
见状有些压不住火气的观音菩萨,顿时目中冷光一闪的厉喝道:“杨蛟小儿!留下黑风怪。否则休怪我下手无情!”
“怎么?菩萨这是要强行掳人吗?”杨蛟也是面色微沉道。
强行掳人?闻言眼角跳动了下的观音菩萨,虽然没有开口,但是一股可怕的气息波动却是从她身上散发开来,使得周围虚空都是颤动了起来。
闪身抓住黑风怪,传音示意他不要反抗。将之收入随身的宫殿法宝之中的杨蛟,旋即便是翻手取出了那紫金色长枪目中电光凝聚的看向观音菩萨嘴角微微翘起:“上次菩萨厚赐,杨蛟还未还礼。这次,就当是补上吧!”
说话间的杨蛟,已是当先闪身向着观音菩萨杀去。
见状,孙悟空不由惊得目瞪口呆。这是什么节奏?观音菩萨大战杨蛟?
“无礼小辈!”沉喝一声的观音菩萨,便是玉手取出杨柳玉净瓶中的杨柳枝,手腕一抖,刹那间那杨柳枝便是迎风而长,化作巨大的长鞭般向着杨蛟而去。
‘嗤’‘铿’..紫色雷电长枪和那杨柳长鞭在虚空之中碰撞交击,所过之处虚空尽皆扭曲碎裂,可怕的能量波动波及开来,使得下方的黑风山都是震颤起来,好似地震了般一道道碎裂的裂缝出现,碎石滚落。
看着这般动静,感受着那可怕的威势,孙悟空不由心中暗惊。这会儿,他才算是真正领略到洪荒之中顶尖强者的可怕实力。原来,并不是只有如来佛祖牛逼啊!这洪荒之中的牛人还很多啊!
“那黑风怪听说杨蛟让他跟随,竟然那么激动。看来,他早知道杨蛟的修为之强啊!”孙悟空忍不住心中暗暗想着。
孙悟空心念电转间,杨蛟和观音菩萨也是打出了火气,出手更加凌厉起来。
“哈哈,菩萨果然厉害!”逼退杨柳长鞭的杨蛟,不禁朗声笑道。
面色冷寒看着杨蛟的观音菩萨,也是目中闪烁着惊疑之色冷声道:“杨蛟,想不到你上次还藏拙了!看来,我不拿出些手段,是对付不了你了。”
说完,不待杨蛟接话的观音菩萨,便是浑身佛光大盛的身后浮现出千手观音之像,每一只观音之手上都是各自捏住印决,一股无形的力量波及开来,刹那间使得方圆数里的虚空都好似凝固起来一般。
“不好!”看着浑身佛光更盛的观音菩萨,杨蛟顿时面色变了:“这观音菩萨,竟然如此深藏不露?”
咬牙身子一晃化作百丈巨人的杨蛟,浑身浓郁的电光闪现,一道道紫色电蛇游厉开来,这才勉强控制着周围百米方圆的空间,身上压力轻了些。
“千手菩萨印!”低喝一声的观音菩萨,身上佛光凝聚,很快便是化作了一个捏着拈花指、透明洁白如玉石水晶般的纤细菩萨手印,向着杨蛟闪电般而去。
看着那所过之处空间凝滞的千手菩萨印,双目微缩的杨蛟,不由手中长枪之上紫色电光浓郁起来,化作一条好似实质般的紫色巨龙迎了上去。
‘轰’一声爆响惊天动地,虚空好似破纸般轻易的被炸的粉碎,可怕的空间乱流出现,狂暴的能量席卷开来。刹那间,天地失色!
“噗!”浑身一震,一口血吐出的杨蛟,不由狼狈飞退了开去,身上的紫色电光都是暗淡了许多,面色也是煞白。
同样气息沸腾,面色微微涨红飞退开去的观音菩萨,不禁冷哼了声道:“杨蛟,把黑风怪交出来吧!否则,休怪我无情了。”
“呵呵,要我交人?”轻笑一声的杨蛟,转而便是目光凌厉如电的看向观音菩萨冷声道:“真是笑话!我造化门下,何曾有向人屈服低头之辈?”
看着说话间浑身散发着凌厉气势的杨蛟,观音菩萨不由面色微微不好看起来。她想见好就收,却是没有想过杨蛟岂是知难而退之辈?
第六百零九章 寻回袈裟,至高老庄
双目虚眯看向杨蛟的观音菩萨,略微沉默便是沉声道:“杨蛟,交出袈裟,我便不再为难与你。那黑风怪,如何处置,也随你,如何?”
“袈裟?”眉头微挑的杨蛟,则是嘴角一翘道:“不好意思了,菩萨!那袈裟,我看着不错,所以送人了。”
观音菩萨一听不由忙道:“什么?送人了?杨蛟,休要胡说,你送与谁了?”
“这般异宝,自然有德者据之。所以,我把它敬献给玉帝了!”缓缓开口的杨蛟,嘴角也是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你?”瞪眼看着杨蛟的观音菩萨,面色都是微微涨红的说不出话来。
“哈哈..观音,想要袈裟,去问玉帝取吧!”仰头肆意一笑的杨蛟,便是身影一动没入了扭曲的虚空之中。
看着杨蛟离去,玉手紧握的观音菩萨,不禁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而就在此时,九天之上一道流光飞掠而下,眨眼间便是来到近前化作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正是那天庭的太白金星。
“老倌,你怎么来了?”远远观战的孙悟空,一看到太白金星,不由忙过来道。
“大圣!”含笑对孙悟空微微拱手的太白金星,便是转而对观音菩萨施礼道:“菩萨,玉帝得知有下界妖邪夺了西方佛宝袈裟,特派天兵天将将之寻回。今番,小仙特奉玉帝谕旨来送袈裟。”
听着太白金星的话,目光微闪的观音菩萨尚未开口,孙悟空便是忍不住忙道:“老倌,那玉帝果真那么好心?袈裟何在啊?还不拿出来给俺老孙看看!”
“大圣,何必着急呢?”笑说着的太白金星,微微挥手,一件璀璨光芒闪耀的袈裟便是从空中飘落而下。向着孙悟空而去。
见状面露惊喜之色,慌忙上前接住袈裟看了看的孙悟空,便是忍不住转而看向太白金星疑惑问道:“老倌!那夺了袈裟的人。十分了得,俺老孙都没有追上。玉帝手下那些不中用的天兵天将。竟能寻回袈裟?”
“大圣,袈裟已经寻回,何必管那么多呢?”闻言一滞的太白金星,便是忙笑道。
闻言微微撇嘴的孙悟空,便是将那袈裟揉吧揉吧的塞入了怀中。
“菩萨,袈裟已经送还,小仙便告辞了!”太白金星转而对观音菩萨含笑施礼。
神色淡然点头的观音菩萨。不由转而对孙悟空道:“悟空,袈裟既然已经寻回,快些回去见你师父,早日启程西去吧。我也回南海去了。”
“菩萨慢走。俺老孙去也!”说着孙悟空便是身影一动离去了。
...
距离黑风山数十里外的一处潭水旁,虚空微微波动,一身紫金色锦袍的杨蛟便是迈步而出,落在了谭水旁的光滑山石之上。
“主人!”一阵寒风吹过,只见一道血色流光从天降下。落在了杨蛟身旁,化作了一身白衣的高挑冰冷女子百灵。
“怎么样?”杨蛟语气清冷淡然的问道。
百灵忙恭敬答道:“主人!那玉帝根本不见我,反而派出天兵天将欲要捉拿我。不过,我并未与他们纠缠,直接将那袈裟扔进了九天之上的洪荒星空中。那些天兵天将。都去星空之中寻找袈裟去了。”
“哼!玉帝!”冷哼一声的杨蛟,不由目中闪烁着森冷寒意。
‘嗤..’随着杨蛟恼恨的一挥手,一旁的幽潭之中顿时电光闪烁起来,刹那间潭水边好似沸腾起来般冒起水汽。
...
再说另一边,孙悟空将袈裟带回观音禅院见唐僧,唐僧自然是大喜。
观音禅院的那些和尚,也是松了口气,庆幸小命得保。你看那些和尚,都倾囊倒底,把那火里抢出的余资,各出所有,整顿了些斋供,烧了些平安无事的纸,念了几卷消灾解厄的经。
次早方刷扮了马匹,包裹了行囊出门,众僧远送方回。
孙悟空引路而去,正是那春融时节,但见那:
草衬玉骢蹄迹软,柳摇金线露华新。桃杏满林争艳丽,薜萝绕径放精神。沙堤日暖鸳鸯睡,山涧花香蛱蝶驯。
这般秋去冬残春过半,不知何年行满得真文。
师徒俩行了五七日荒路,忽一日天色将晚,远远的望见一村人家。三藏道:“悟空,你看那壁厢有座山庄相近,我们去告宿一宵,明日再行何如?”
孙悟空点头应道:“且等老孙去看看吉凶,再作区处。”
那唐僧挽住丝缰,这孙悟空定睛观看,真个是:
竹篱密密,茅屋重重。参天野树迎门,曲水溪桥映户。道旁杨柳绿依依,园内花开香馥馥。此时那夕照沉西,处处山林喧鸟雀;晚烟出爨,条条道径转牛羊。又见那食饱鸡豚眠屋角,醉酣邻叟唱歌来。
孙悟空看罢道:“师父请行,定是一村好人家,正可借宿。”
唐僧含笑点头,忙催动白马,早到街衢之口。又见一个少年,头裹绵布,身穿蓝袄,持伞背包,敛鸑扎裤,脚踏着一双三耳草鞋,雄纠纠的出街忙走。孙悟空顺手一把扯住道:“哪里去?我问你一个信儿,此间是什么地方?”
那少年只管苦挣,口里嚷道:“我庄上没人,只是我好问信?”
孙悟空陪着笑道:“小哥莫恼,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你就与我说说地名何害?我也可解得你的烦恼。”
那人挣不脱手,气得乱跳道:“蹭蹬,蹭蹬!家长的屈气受不了,又撞着这个光头,受他的清气!”
孙悟空道:“你有本事,劈开我的手,你便就去了也罢。”
那人左扭右扭,那里扭得动,却似一把铁钤纮住一般,气得他丢了包袱,撇了伞。两只手,雨点似来抓孙悟空。孙悟空把一只手扶着行李,一只手抵住那人。凭他怎么支吾,只是不能抓着。孙悟空愈加不放,将之急得爆燥如雷。
三藏见状不由忙道:“悟空,那里不有人来了?你再问那人就是,只管扯住他怎的?放他去罢。”
孙悟空则笑道:“师父不知,若是问了别人没趣,须是问他,才有买卖。”
那人被孙悟空扯住不得过。只得说出道:“此处乃是乌斯藏国界之地,唤做高老庄。一庄人家有大半姓高,故此唤做高老庄。你放了我去罢。”
孙悟空却又道:“你这样行装,不是个走近路的。你实与我说你要往哪里去。端的所干何事,我才放你。”
这人无奈,只得以实情告诉道:“我是高太公家的下人,名叫高才。我那太公有一个女儿,年方二十岁。更不曾配人,三年前被一个妖精占了。那妖整做了这三年女婿,我太公不悦,说道女儿招了妖精,不是长法。一则败坏家门,二则没个亲家来往,一向要退这妖精。那妖精那里肯退,转把女儿关在他后宅,将有半年,再不放出与家内人相见。我太公与了我几两银子,教我寻访法师,拿那妖怪。我这些时不曾住脚,前前后后,请了有三四个人,都是不济的和尚,脓包的道士,降不得那妖精。刚才骂了我一场,说我不会干事,又与了我五钱银子做盘缠,教我再去请好法师降他。不期撞着你这个纥刺星扯住,误了我走路,故此里外受气,我无奈,才与你叫喊。不想你又有些拿法,我挣不过你,所以说此实情。你放我走罢。”
孙悟空听的不禁连连点头笑道:“你的造化,我有营生,这才是凑四合六的勾当。你也不须远行,莫要白费了银子。我们不是那不济的和尚,脓包的道士,其实有些手段,惯会拿妖。这正是一来照顾郎中,二来又医得眼好。烦你回去上复你那家主,说我们是东土驾下差来的御弟圣僧往西天拜佛求经者,善能降妖缚怪。”
高才忍不住道:“你莫误了我。我是一肚子气的人,你若哄了我,没甚手段,拿不住那妖精,却不又带累我来受气?”
孙悟空陪着他的肩膀连笑道:“管教不误了你。你引我到你高太公家去来。”
那人也无计奈何,真个提着包袱,拿了伞,转步回身,领他师徒到于门前道:“二位长老,你们且在马台上略坐坐,等我进去报与我家太公知道。”
孙悟空才放了手,落担牵马,师徒俩坐立门旁等候。
那高才入了大门,径往中堂上走,正好撞见高太公。太公一见高才顿时骂道:“你那个蛮皮畜生,怎么不去寻人,又回来做甚?”
高才放下包伞道:“太公容禀,小人才行出街口,忽撞见两个和尚,一个骑马,一个挑担。他扯住我不放,问我那里去。我再三不曾与他说及,他缠得没奈何,不得脱手,遂将家里的事情,一一说与他知。他却十分欢喜,要与我们拿那妖怪哩。”
高太公不禁忙问道:“是哪里来的?”
高才连道:“他说是东土驾下差来的御弟圣僧,前往西天拜佛求经的。”
太公沉吟点头问道:“既是远来的和尚,怕不真有些手段。他如今在哪里?”
高才忙道:“现在门外等候。”
那太公忙换了衣服,与高才出来迎接,喊着‘长老’。
三藏听见,急转身,早已到了面前。只那老者戴一顶乌绫巾,穿一领葱白蜀锦衣,踏一双糙米皮的犊子靴,系一条黑绿绦子,出来笑语相迎,便叫:“二位长老,作揖了。”
三藏还了礼,孙悟空则站着不动。那老者见他相貌凶丑,便就不敢与他作揖。
孙悟空见状顿时不满道:“怎么不唱老孙喏?”
那老儿有几分害怕,对高才低声骂道:“你这小厮却不弄杀我也?家里现有一个丑头怪脑的女婿打发不开,怎么又引这个雷公来害我?”
孙悟空却是耳尖得很,闻言忙道:“老高,你空长了许大年纪,还不省事!若专以相貌取人,干净错了。我老孙丑自丑,却有些本事,替你家擒得妖精。捉得鬼魅,拿住你那女婿,还了你女儿。便是好事,何必谆谆以相貌为言!”
太公见说。战兢兢的,只得强打精神,请唐僧师徒进去。
孙悟空见他相请,这才牵了白马,教高才挑着行李,与三藏进去。他也不管好歹,就把马拴在敞厅柱上。扯过一张退光漆交椅,叫三藏坐下。他又扯过一张椅子,坐在旁边。
那高老上前赔笑道:“这个小长老,倒也家怀。”
孙悟空撇嘴哼了声道:“你若肯留我住得半年。还家怀哩。”
坐定,高老问道:“适间小价说,二位长老是东土来的?”
三藏道:“正是!贫僧奉朝命往西天拜佛求经,因过宝庄,特借一宿。明日早行。”
高老闻言一愣,旋即便是略有不满道:“二位原是借宿的,怎么说会拿怪?”
孙悟空则笑道:“因是借宿,顺便拿几个妖怪儿耍耍的。动问府上有多少妖怪?”
高老道:“天哪!还受得有多少哩!只这一个妖怪女婿,已被他闹惨了!”
孙悟空咧嘴笑问着道:“你把那妖怪的始末。有多大手段,从头儿说说我听,我好替你拿他。”
高老道:“我们这庄上,自古至今,也不晓得有什么鬼祟魍魉,邪魔作耗。只是老拙不幸,不曾有子,止生三个女儿:大的唤名香兰,第二的名玉兰,第三的名翠兰。那两个从小儿配与本庄人家,止有小的个,要招个女婿,指望他与我同家过活,做个养老女婿,撑门抵户,做活当差。不期三年前,有一个汉子,模样儿倒也精致,他说是福陵山上人家,姓猪,上无父母,下无兄弟,愿与人家做个女婿。我老拙见是这般一个无羁无绊的人,就招了他。一进门时,倒也勤谨,耕田耙地,不用牛具;收割田禾,不用刀杖。昏去明来,其实也好。只是一件,有些会变嘴脸。”
孙悟空好奇忙问道:“怎么变法?”
高老道:“初来时,是一条黑胖汉,后来就变做一个长嘴大耳朵的呆子,脑后又有一溜鬃毛,身体粗糙怕人,头脸就象个猪的模样。食肠却又甚大,一顿要吃三五斗米饭,早间点心,也得百十个烧饼才够。喜得还吃斋素,若再吃荤酒,便是老拙这些家业田产之类,不上半年,就吃个罄净!”
三藏不禁插嘴道:“只因他做得,所以吃得。”
高老道:“吃还是件小事,他如今又会弄风,云来雾去,走石飞砂,唬得我一家并左邻右舍,俱不得安生。又把那翠兰小女关在后宅子里,一发半年也不曾见面,更不知死活如何。因此知他是个妖怪,要请个法师与他去退,去退。”
孙悟空顿时拍着胸脯道:“这个何难?老儿你管放心,今夜管情与你拿住,教他写了退亲文书,还你女儿如何?”
高老一听顿时大喜道:“我为招了他不打紧,坏了我多少清名,疏了我多少亲眷。但得拿住他,要什么文书?就烦与我除了根罢。”
孙悟空点头应道:“容易,容易!入夜之时,就见好歹。”
老儿十分欢喜,忙叫展抹桌椅,摆列斋供。
斋罢将晚,老儿问道:“小长老要什么兵器?要多少人随?趁早好备。”
孙悟空则是笑了笑道:“兵器我自有。”
老儿忙道:“二位只是那根锡杖,锡杖怎么打得妖精?”
孙悟空随手于耳内取出一个绣花针来,捻在手中,迎风幌了一幌,就是碗来粗细的一根金箍铁棒,对着高老道:“你看这条棍子,比你家兵器如何?可打得这怪否?”
高老看得又惊又喜,又道:“既有兵器,可要人跟?”
孙悟空摆手道:“我不用人,只是要几个年高有德的老儿,陪我师父清坐闲叙,我好撇他而去。等我把那妖精拿来,对众取供,替你除了根罢。”
那老儿即唤家僮,请了几个亲故朋友。一时都到,相见已毕,孙悟空对唐僧道:“师父,你放心稳坐,老孙去也。”
你看他拿着铁棒,扯着高老道:“你引我去后宅子里妖精的住处看看。”
高老遂引他到后宅门外,只见那门却是上了锁的。
孙悟空不禁忙吩咐道:“你去取钥匙来。”
高老无奈道:“你且看看,若是用得钥匙,却不请你了。”
孙悟空摇头笑道:“你那老儿,年纪虽大,却不识耍。我把这话儿哄你一哄,你就当真。”
孙悟空说着走上前,摸了一摸,原来是铜汁灌的锁子,不由狠狠得他将金箍棒一捣,捣开门扇,里面却黑洞洞的。
孙悟空忙道:“老高,你去叫你女儿一声,看她可在里面。”
那老儿硬着胆叫道:“翠兰!女儿!”
那女儿认得是他父亲的声音,才少气无力的应了一声道:“爹爹,我在这里哩。”
孙悟空闪金睛,向黑影里仔细看时,你道她怎生模样?但见那:
云鬓乱堆无掠,玉容未洗尘淄。一片兰心依旧,十分娇态倾颓。樱唇全无气血,腰肢屈屈偎偎。愁蹙蹙,蛾眉淡,瘦怯怯,语声低。
她走过来看见高老,一把扯住,抱头大哭。
孙悟空忙道:“且莫哭,且莫哭!我问你,妖怪往哪里去了?”
高翠兰看到孙悟空吓了一跳,待得听到父亲解释,这才微微放下心来道:“不知往哪里走了。这些时,天明就去,入夜方来。云云雾雾,往回不知何所。因是晓得父亲要祛退他,他也常常防备,故此昏来朝去。”
孙悟空点头道:“不消说了,老儿,你带令爱往前边宅里,慢慢的叙阔,让老孙在此等他。他若不来,你却莫怪;他若来了,定与你剪草除根。”
那老高欢欢喜喜的,把女儿带将离去。
第六百一十章 猴子戏猪,两番斗战
距离高老庄不远的一座高山之巅,柔和的月光下,两道倩影并肩而立,纵目远眺,正是陈曦和女娃。
“师叔祖,您带我来这里干什么?”女娃忍不住好奇的问道。
美眸微闪的陈曦,则是嘴角露出一丝淡笑道:“为了一个女人!”
“女人?谁啊?”女娃更加糊涂了。
闻言略微沉默的陈曦,才轻声开口道:“她叫高翠兰!高老庄高太公的小女儿。”
“一个凡人?”女娃不禁蹙眉道:“师叔祖,那高翠兰有什么要紧的吗?”
陈曦不置可否的笑问道:“与一个来历不俗的妖怪有着姻缘,那高翠兰虽然只是凡人,可是命数却并不平凡。她既然是猪悟能的妻子,又怎么会不要紧呢?”
女娃有些似懂非懂:“那师叔祖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呢?”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陈曦却是神秘一笑,不愿多说什么。
...
再说那孙悟空打发了高太公父女,自己却是摇身一变化作了高翠兰的模样在房中坐等那妖怪现身。
不多时,一阵风来,真个是走石飞砂。好风:
起初时微微荡荡,向后来渺渺茫茫。微微荡荡乾坤大,渺渺茫茫无阻碍。
凋花折柳胜缮麻,倒树摧林如拔菜。翻江搅海鬼神愁,裂石崩山天地怪。
衔花糜鹿失来踪,摘果猿猴迷在外。七层铁塔侵佛头,八面幢幡伤宝盖。
金梁玉柱起根摇,房上瓦飞如燕块。举棹梢公许愿心,开船忙把猪羊赛。
当坊土地弃祠堂,四海龙王朝上拜。海边撞损夜叉船,长城刮倒半边塞。
那阵狂风过处。只见半空里来了一个妖精,果然生得丑陋。黑脸短毛,长喙大耳。穿一领青不青、蓝不蓝的梭布直裰,系一条花布手巾。
孙悟空火眼偷偷看了。不禁暗笑道:“原来是这个买卖!”
好个孙悟空,却不迎他,也不问他,且睡在床上推病,口里哼哼飐飐的不绝。
那妖怪不识真假,走进房,一把搂住。就要亲嘴。
“真个要来弄老孙哩!”孙悟空暗笑,当即使个拿法,托着那妖怪的长嘴,叫做个小跌。漫头一料。扑的掼下床来。
那妖怪爬起来,扶着床边道:“娘子,你怎么今日有些怪我?想是我来得迟了?”
孙悟空懒懒摆手道:“不怪,不怪!”
那妖怪不由道:“既不怪我,怎么就丢我这一跌?”
孙悟空道:“你怎么就这等样小家子。就搂我亲嘴?我因今日有些不自在,若每常好时,便起来开门等你了。你可脱了衣服睡是。”
那妖怪不解其意,真个就去脱衣。
孙悟空跳起来,坐在了房中角落的净桶上。
那妖怪依旧复来床上摸一把。摸不着人,叫道:“娘子,你往哪里去了?请脱衣服睡罢。”
孙悟空强忍笑意道:“你先睡,等我出个恭来。”
那妖怪连连应着,果先解衣上了床。
孙悟空忽然叹口气,道声:“造化低了!”
那妖怪顿时道:“你恼怎的?造化怎么得低的?我得到了你家,虽是吃了些茶饭,却也不曾白吃你的。我也曾替你家扫地通沟,搬砖运瓦,筑土打墙,耕田耙地,种麦插秧,创家立业。如今你身上穿的锦,戴的金,四时有花果享用,八节有蔬菜烹煎,你还有那些儿不趁心处,这般短叹长吁,说甚么造化低了?”
孙悟空不由叹了声忙道:“不是这等说。今日我的父母,隔着墙,丢砖料瓦的,甚是打我骂我哩。”
那妖怪惊讶道:“他打骂你怎的?”
孙悟空道:“他说我和你做了夫妻,你是他门下一个女婿,全没些儿礼体。这样个丑嘴脸的人,又会不得姨夫,又见不得亲戚,又不知你云来雾去,端的是哪里人家,姓甚名谁,败坏他清德,玷辱他门风,故此这般打骂,所以烦恼。”
妖怪一听不禁道:“我虽是有些儿丑陋,若要俊,却也不难。我一来时,曾与他讲过,他愿意方才招我,今日怎么又说起这话!我家住在福陵山云栈洞。我以相貌为姓,故姓猪,官名叫做猪刚鬣。他若再来问你,你就以此话与他说便了。”
孙悟空听得暗喜:“那怪却也老实,不用动刑,就供得这等明白。既有了地方姓名,不管怎的也拿住他。”
心中想着,孙悟空又道:“他要请法师来拿你哩。”
那妖怪顿时笑道:“睡着,睡着!莫睬他!我有天罡数的变化,九齿的钉钯,怕什么法师、和尚、道士?就是你老子有虔心,请下九天荡魔祖师下界,我也曾与他做过相识,他也不敢怎的我。”
孙悟空听得眼珠一转,随即便是忙道:“他说请一个五百年前大闹天宫姓孙的齐天大圣,要来拿你哩。”
那妖怪闻得这个名头,顿时就有三分害怕道:“既是这等说,我去了罢,两口子做不成了。”
孙悟空故作生气道:“你怎的就去了?”
那妖怪无奈忙道:“你不知道,那闹天宫的弼马温,有些本事,只恐我弄他不过,低了名头,不象模样。”
他套上衣服,开了门,往外就走,被孙悟空一把扯住,将自己脸上抹了一抹,现出原身,喝道:“好妖怪,那里走!你抬头看看我是那个?”
那妖怪转过眼来,看见行者咨牙璟嘴,火眼金睛,磕头毛脸,就是个活雷公相似,慌得他手麻脚软,划剌的一声,挣破了衣服,化狂风脱身而去。
孙悟空急上前,掣铁棒,往那风打了一下。那妖怪连化万道火光,径转本山而去。
孙悟空驾云,随后赶来,叫声:“妖怪!哪里走!你若上天。我就赶到斗牛宫!你若入地,我就追至枉死狱!”
却说那妖怪所化的火光前走,这大圣所化的彩霞随跟。正行处。忽见一座高山,那怪把红光结聚。现了本相,撞入洞里,取出一柄九齿钉钯来战。
孙悟空喝一声道:“泼怪,你是哪里来的邪魔?怎么知道我老孙的名号?你有什么本事,实实供来,饶你性命!”
那妖怪一顿钉耙道:“是你也不知我的手段!上前来站稳着,我说与你听。我:
自小生来心性拙。贪闲爱懒无休歇。不曾养性与修真,混沌迷心熬日月。
忽然闲里遇真仙,就把寒温坐下说。劝我回心莫堕凡,伤生造下无边孽。
有朝大限命终时。八难三途悔不喋。听言意转要修行,闻语心回求妙诀。
有缘立地拜为师,指示天关并地阙。得传九转大还丹,工夫昼夜无时辍。
上至顶门泥丸宫,下至脚板涌泉穴。周流肾水入华池。丹田补得温温热。
婴儿姹女配阴阳,铅汞相投分日月。离龙坎虎用调和,灵龟吸尽金乌血。
三花聚顶得归根,五气朝元通透彻。功圆行满却飞升,天仙对对来迎接。
朗然足下彩云生。身轻体健朝金阙。玉皇设宴会群仙,各分品级排班列。
敕封元帅管天河,总督水兵称宪节。只因王母会蟠桃,开宴瑶池邀众客。
那时酒醉意昏沉,东倒西歪乱撒泼。逞雄撞入广寒宫,风流仙子来相接。
见他容貌挟人魂,旧日凡心难得灭。全无上下失尊卑,扯住嫦娥要陪歇。
再三再四不依从,东躲西藏心不悦。色胆如天叫似雷,险些震倒天关阙。
纠察灵官奏玉皇,那日吾当命运拙。广寒围困不通风,进退无门难得脱。
却被诸神拿住我,酒在心头还不怯。押赴灵霄见玉皇,依律问成该处决。
多亏太白李金星,出班俯囟亲言说。改刑重责二千锤,肉绽皮开骨将折。
放生遭贬出天关,福陵山下图家业。我因有罪错投胎,俗名唤做猪刚鬣。”
孙悟空闻言恍然道:“你这厮原来是天蓬水神下界,怪道知我老孙名号。”
那妖怪道声:“哏!你这诳上的弼马温,当年撞那祸时,不知带累我等多少,今日又来此欺人!不要无礼,吃我一钯!”
孙悟空怎肯容情,举起棒,当头就打。他两个在那半山之中黑夜里赌斗。好杀:
行者金睛似闪电,妖魔环眼似银花。这一个口喷彩雾,那一个气吐红霞。气吐红霞昏处亮,口喷彩雾夜光华。金箍棒,九齿钯,两个英雄实可夸。一个是大圣临凡世,一个是元帅降天涯。那个因失威仪成怪物,这个幸逃苦难拜僧家。钯去好似龙伸爪,棒迎浑若凤穿花。那个道你破人亲事如杀父,这个道你强奸幼女正该拿!闲言语,乱喧哗,往往来来棒架钯。看看战到天将晓,那妖精两膊觉酸麻。
他两个自二更时分,直斗到东方发白。那妖怪不能迎敌,败阵而逃,依然又化狂风,径回洞里,把门紧闭,再不出头。
孙悟空在这洞门外看有一座石碣,上书“云栈洞”三字,见那妖怪不出来,天又大明,心却思量:“恐师父等候,且回去见他一见,再来捉此怪不迟。”
心念至此,孙悟空当即踏云点一点,早到高老庄。
却说三藏与那诸老谈今论古,一夜无眠。正想孙悟空不来,只见天井里,忽然落下孙悟空。孙悟空收藏铁棒,整衣上厅,叫道:“师父,我来了。”
此番慌得那诸老一齐下拜,谢道:“多劳,多劳!”
三藏忙问道:“悟空,你去这一夜,拿得妖精在那里?”
孙悟空摇头道:“师父,那妖不是凡间的邪祟,也不是山间的怪兽。他本是天蓬元帅临凡,只因错投了胎,嘴脸象一个野猪模样,其实性灵尚存。他说以相为姓,唤名猪刚鬣。是老孙从后宅里掣棒就打,他化一阵狂风走了。被老孙着风一棒,他就化道火光,径转他那本山洞里,取出一柄九齿钉钯,与老孙战了一夜。适才天色将明。他怯战而走,把洞门紧闭不出。老孙还要打开那门,与他见个好歹。恐师父在此疑虑盼望,故先来回个信息。”
孙悟空话音刚落。那老高便忙上前跪下道:“长老,没及奈何,你虽赶得去了,他等你去后复来,却怎区处?索性累你与我拿住,除了根,才无后患。我老夫不敢怠慢。自有重谢。将这家财田地,凭众亲友写立文书,与长老平分。只是要剪草除根,莫教坏了我高门清德。”
孙悟空不禁笑道:“你这老儿不知分限。那怪也曾对我说。他虽是食肠大,吃了你家些茶饭,他与你干了许多好事。这几年挣了许多家资,皆是他之力量。他不曾白吃了你东西,问你祛他怎的。据他说。他是一个天神下界,替你把家做活,又未曾害了你家女儿。想这等一个女婿,也门当户对,不怎么坏了家声。辱了行止,当真的留他也罢。”
老高忙道:“长老,虽是不伤风化,但名声不甚好听。动不动着人就说,高家招了一个妖怪女婿!这句话儿教人怎当?”
三藏也道:“悟空,你既是与他做了一场,一发与他做个竭绝,才见始终。”
孙悟空无奈道:“我才试他一试耍子,此去一定拿来与你们看,且莫忧愁。”
“老高,你还好生管待我师父,我去也!”孙悟空叫了声,人已无踪。
孙悟空不多时到了福陵山,来到洞口,一顿铁棍,把两扇门打得粉碎,口里骂道:“那馕糠的夯货,快再出来与老孙打过!”
那妖怪正喘嘘嘘的睡在洞里,听见打得门响,又听见骂馕糠的夯货,不由恼怒难禁,拖着钯,抖擞精神,跑将出来,厉声骂道:“你这个弼马温,着实惫懒!与你有甚相干,你把我大门打破?你且去看看律条,打进大门而入,该个杂犯死罪哩!”
孙悟空笑道:“这个呆子!我就打了大门,还有个辨处。象你强占人家女子,又没个三媒六证,又无些茶红酒礼,该问个真犯斩罪哩!”
妖怪哼了声道:“且休闲讲,看老猪这钯!”
孙悟空使棒支住道:“你这钯可是与高老家做园工筑地种菜的?有何好处怕你!”
那怪则道:“你错认了!这钯岂是凡间之物?你且听我道来:
此是锻炼神冰铁,磨琢成工光皎洁。老君自己动钤锤,荧惑亲身添炭屑。
五方五帝用心机,六丁六甲费周折。造成九齿玉垂牙,铸就双环金坠叶。
身妆六曜排五星,体按四时依八节。短长上下定乾坤,左右阴阳分日月。
六爻神将按天条,八卦星辰依斗列。名为上宝沁金钯,进与玉皇镇丹阙。
因我修成大罗仙,为吾养就长生客。敕封元帅号天蓬,钦赐钉钯为御节。
举起烈焰并毫光,落下猛风飘瑞雪。天曹神将尽皆惊,地府阎罗心胆怯。
人间那有这般兵,世上更无此等铁。随身变化可心怀,任意翻腾依口诀。
相携数载未曾离,伴我几年无日别。日食三餐并不丢,夜眠一宿浑无撇。
也曾佩去赴蟠桃,也曾带他朝帝阙。皆因仗酒却行凶,只为倚强便撒泼。
上天贬我降凡尘,下世尽我作罪孽。石洞心邪曾吃人,高庄情喜婚姻结。
这钯下海掀翻龙鼍窝,上山抓碎虎狼穴。诸般兵刃且休题,惟有吾当钯最切。
相持取胜有何难,赌斗求功不用说。
何怕你铜头铁脑一身钢,钯到魂消神气泄!”
孙悟空闻言,收了铁棒道:“呆子不要说嘴!老孙把这头伸在那里,你且筑一下儿,看可能魂消气泄?”
那妖怪真个举起钯,着气力筑将来,扑的一下,钻起钯的火光焰焰,更不曾筑动一些儿头皮。唬得他手麻脚软,道声:“好硬的个头!”
孙悟空自得道:“你是也不知。老孙因为闹天宫,偷了仙丹,盗了蟠桃,窃了御酒,被小圣二郎擒住,押在斗牛宫前,众天神把老孙斧剁锤敲,刀砍剑刺,火烧雷打,也不曾损动分毫。又被那太上老君拿了我去,放在八卦炉中,将神火锻炼,炼做个火眼金睛,铜头铁臂。不信,你再筑几下,看看疼与不疼?”
那妖怪气急无奈道:“你这猴子,我记得你闹天宫时,家住在东胜神洲傲来国花果山水帘洞里,到如今久不闻名,你怎么来到这里上门子欺我?莫敢是我丈人去那里请你来的?”
孙悟空道:“你丈人不曾去请我。因是老孙改邪归正,弃道从僧,保护一个东土大唐驾下御弟,叫做三藏法师,往西天拜佛求经,路过高庄借宿,那高老儿因话说起,就请我救他女儿,拿你这馕糠的夯货!”
那妖怪闻言一愣,不由忙道:“那取经人在哪里?累烦你引见引见。”
孙悟空顿时惊讶道:“你要见他怎的?”
那妖怪忙道:“我本是观世音菩萨劝善,受了他的戒行,这里持斋把素,教我跟随那取经人往西天拜佛求经,将功折罪,还得正果。教我等他,这几年不闻消息。今日既是你与他做了徒弟,何不早说取经之事,只倚凶强,上门打我?”
孙悟空犹自有些不信道:“你莫诡诈欺心软我,欲为脱身之计。果然是要保护唐僧,略无虚假,你可朝天发誓,我才带你去见我师父。”
那妖怪竟真个扑的跪下,望空似捣碓的一般,只管磕头道:“阿弥陀佛,南无佛,我若不是真心实意,还教我犯了天条,碎尸万段!”
孙悟空见他赌咒发愿,不由信了几分,道:“既然如此,你点把火来烧了你这住处,我方带你去。”
那妖怪略微犹豫,便真个搬些芦苇荆棘,点着一把火,将那云栈洞烧得象个破瓦窑,对孙悟空道:我今已无挂碍了,你却引我去罢。”
孙悟空微微点头,但犹自不放心,把他的钉耙收了,用毫毛变作绳索将之帮了,这才拎着他的猪耳朵向高老庄赶去。
第六百一十一章 八戒皈依,乌巢心经
孙悟空揪着猪悟能,顷刻间,到了庄前。孙悟空拑着他的钯,揪着他的耳道:“你看那厅堂上端坐的是谁?乃吾师也。”
那高氏诸亲友与老高,忽见孙悟空把那妖怪背绑揪耳而来,一个个欣然迎到天井中,高老当先道:“长老,长老!他正是我家的女婿!”
那妖怪走上前,双膝跪下,背着手对三藏叩头,高叫道:“师父,弟子失迎,早知是师父住在我丈人家,我就来拜接,怎么又受到许多波折?”
三藏见状惊讶忙问孙悟空道:“悟空,你怎么降得他来拜我?”
孙悟空这才放了手,拿钉钯柄儿打着,喝道:“呆子,你说吧!”
那妖怪把菩萨劝善事情,细陈了一遍。三藏大喜,随即便是忙道:“高太公,取个香案用用。”
老高忙令下人抬出香案。三藏净了手焚香,望南礼拜道:“多蒙菩萨圣恩!”
那几个老儿见状,也一齐上前添香礼拜。
拜罢,三藏上厅高坐,吩咐道:“悟空,解了他的绳索吧!”
孙悟空闻言点头,这才把身抖了一抖,毫毛收上身来,其缚自解。
那妖怪从新礼拜三藏,言说愿随西去,转而又与孙悟空拜了,以先进者为兄,遂称孙悟空为师兄。
三藏道:“既从吾善果,要做徒弟,我与你起个法名,早晚好呼唤。”
那妖怪忙道:“师父,我是菩萨已与我摩顶受戒,起了法名,叫做猪悟能也。”
三藏笑道:“好,好!你师兄叫做悟空,你叫做悟能,其实是我法门中的宗派。”
猪悟能道:“师父。我受了菩萨戒行,断了五荤三厌,在我丈人家持斋把素。更不曾动荤。今日见了师父,我开了斋罢。”
三藏道:“不可。不可!你既是不吃五荤三厌,我再与你起个别名,唤为八戒。”
那呆子欢欢喜喜道:“谨遵师命。”
因此因故,这猪悟能又又叫做猪八戒。
高老见这等去邪归正,更十分喜悦,遂命家僮安排筵宴,酬谢唐僧。八戒上前扯住老高道:“老丈人。请我拙荆出来拜见公公伯伯,如何?”
孙悟空闻言顿时笑道:“贤弟,你既入了沙门,做了和尚。从今后,再莫题起那拙荆的话说。世间只有个火居道士,那里有个火居的和尚?我们且来叙了坐次,吃顿斋饭,赶早儿往西天走路。”
高老儿摆了桌席。请三藏上坐,孙悟空与八戒,坐于左右两旁,诸亲下坐。
高老把素酒开樽,满斟一杯。奠了天地,然后奉与三藏。
三藏忙道:“不瞒太公说,贫僧是胎里素,自幼儿不吃荤。”
老高道:“因知老师清素,不曾敢动荤。此酒也是素的,请一杯不妨。”
三藏道:“也不敢用酒,酒是我僧家第一戒者。”
猪八戒一听慌了道:“师父,我自持斋,却不曾断酒。”
孙悟空也道:“老孙虽量窄,吃不上坛把,却也不曾断酒。”
三藏道:“既如此,你兄弟俩吃些素酒也罢,只是不许醉饮误事。”
二人遂接了酒杯,各人俱照旧坐下,摆下素斋,说不尽那杯盘之盛,品物之丰。
师徒们宴罢,老高将一红漆丹盘,拿出二百两散碎金银,奉三位长老为途中之费。又将三领绵布褊衫,为上盖之衣。三藏道:“我们是行脚僧,遇庄化饭,逢处求斋,怎敢受金银财帛?”
孙悟空却是近前,轮开手,抓了一把,叫:“高才,昨日累你引我师父,今日招了一个徒弟,无物谢你,把这些碎金碎银,权作带领钱,拿了去买草鞋穿。以后但有妖精,多作成我几个,还有谢你处哩。”
高才接了,欢天喜地的叩头谢赏。
老高又道:“师父们既不受金银,望将这粗衣笑纳,聊表寸心。”
三藏又道:“我出家人,若受了一丝之贿,千劫难修。只是把席上吃不了的饼果,带些去做干粮足矣。”
八戒在旁边忍不住道:“师父、师兄,你们不要便罢,我与他家做了这几年女婿,就是挂脚粮也该三石哩。丈人啊,我的直裰,昨晚被师兄扯破了,与我一件青锦袈裟;鞋子绽了,与我一双好新鞋子。”
高老闻言,不敢不与,忙令人买一双新鞋,将一领褊衫,换下旧时衣物。那八戒摇摇摆摆,对高老唱个喏道:“上复丈母、大姨、二姨并姨夫、姑舅诸亲,我今日去做和尚了,不及面辞,休怪。丈人啊,你还好生看待我浑家,只怕我们取不成经时,好来还俗,照旧与你做女婿过活。”
孙悟空一听顿时过来给了他一个爆栗喝道:“夯货,却莫胡说!”
八戒忙小声赔笑道:“哥呵,不是胡说,只恐一时间有些儿差池,却不是和尚误了做,老婆误了娶,两下里都耽搁了?”
三藏道:“少题闲话,我们赶早儿去来。”
师徒收拾了一担行李,八戒担着;牵了白马,三藏骑着;孙悟空肩担铁棒,前面引路。一行三众,辞别高老及众亲友,投西而去。
...
唐僧师徒离去之后,高老太公尚未来得及高兴多久,便是听得小女儿高翠兰的丫鬟来报:“太公,您快去看看吧!小姐早饭不曾用得,午饭又没吃多少。”
“什么?”高老太公一听顿时皱眉道:“这丫头,莫不是念着那猪八戒舍不得?”
说着,高老太公便是忙随那丫鬟向着高翠兰的闺房而去了。
“女儿!”高翠兰的闺房外,敲了敲门不见回应的高老太公,便是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
然而,此时闺房之中,却是不见高翠兰的身影,只有那桌上没怎么动的菜肴摆着。
“小姐呢?”高老太公不禁转而看向丫鬟不满喝道。
同样愣了下的丫鬟,闻言忙四处打量房中道:“哎!太公。你看,小姐床上好像有着一张纸。”
高老太公一听,忙走了过去。拿起了那床上的纸张,只见上面写着些娟秀字迹。
匆匆看完。高老太公顿时捶胸顿足的坐在了床边:“哎呀!女儿呀!你竟然去寻仙求道去了,丢下父亲可怎么活啊!”
寻仙求道?丫鬟听得美眸微瞪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太公!”好奇上前瞅了瞅那纸张的丫鬟便是忙闻言宽慰道:“小姐不是说了吗?她是遇到一位仙子,跟着去修道了。将来,没准能修得个仙尊,到时候太公脸上也有光,祖宗也会高兴欣喜不是?”
高太公听得一愣,不由看了眼丫鬟道:“不想。你这丫头倒也是个明理的。只是,老夫就这么一个女儿在家了,怎么舍得啊?此番一别,何时才能再见啊?”
“太公莫要伤心了。有缘自然可以再见!再说了,太公不还有大小姐和二小姐吗?她们虽然出嫁,所幸都是在一个庄上,相见也方便!”丫鬟继续劝道。
点头轻叹一声的高太公,看着丫鬟不禁道:“哎!老夫这么多年。倒还没有发现女儿身边有着这么个明理懂事的丫头。老夫有意认你我干女儿,不知你意下如何?”
“我自幼在府中长大,小姐更是将我当妹妹般疼爱,我早已将太公当父亲了!”丫鬟忙恭敬跪下道。
太公见状连连点头笑道:“好!好!好女儿,快起来!”
太公和那丫鬟说话间。却是没有注意到不远处两道倩影站着,其中一人正是陈曦,而另外一人则是垂泪的高翠兰。
“翠兰,现在你放心了吗?”陈曦看向高翠兰轻声问道。
微微点头的高翠兰,便是擦去眼泪轻吸了口气道:“仙子,咱们走吧!”
“嗯!”微微点头的陈曦,便是带着高翠兰化作一道流光离去了。
...
唐僧师徒三众一路西行,有个把月左右。行过了乌斯藏界,猛抬头见一座高山。三藏停鞭勒马道:“悟空、悟能,前面山高,须索仔细,仔细。”
八戒忙道:“没事!这山唤做浮屠山,山中有一个乌巢禅师,在此修行,老猪也曾会过他。”
三藏好奇问道:“哦,敢情也是出家之人,不知修行如何?”
八戒道:“他倒也有些道行。他曾劝我跟他修行,我不曾去罢了。”
师徒们说着话,不多时,到了山上。好山!但见那:
山南有青松碧桧,山北有绿柳红桃。闹聒聒,山禽对语;舞翩翩,仙鹤齐飞。香馥馥,诸花千样色;青冉冉,杂草万般奇。涧下有滔滔绿水,崖前有朵朵祥云。真个是景致非常幽雅处,寂然不见往来人。
那唐僧在马上遥观,见香桧树前,有一柴草窝。左边有麋鹿衔花,右边有山猴献果。树梢头,有青鸾彩凤齐鸣,玄鹤锦鸡咸集。八戒指着道:“那不是乌巢禅师!”
三藏抬头一看,以为神圣,忙纵马加鞭,直至树下。
却说那禅师见他三众前来,当即便离了巢穴,跳下树来。三藏下马奉拜,那禅师用手搀道:“圣僧请起,失迎,失迎。”
八戒道:“老禅师,作揖了。”
禅师一副惊诧道:“你是福陵山猪刚鬣,怎么有此大缘,得与圣僧同行?”
八戒道:“前年蒙观音菩萨劝善,愿随他做个徒弟。”
禅师大喜道:“好,好,好!”
转而又指定孙悟空,问道:“此位是谁?”
目光闪烁看向禅师的孙悟空则笑道:“这老禅怎么认得他,倒不认得我?”
禅师不以为意的淡笑道:“因少识耳。”
三藏道:“他是我的大徒弟孙悟空。”
禅师陪笑道:“欠礼,欠礼。”
三藏再拜,请问西天大雷音寺还在哪里。禅师不禁摇头晃脑的叹道:“远哩,远哩!只是路多虎豹难行。”
三藏殷勤致意,再问:“路途果有多远?”
禅师道:“路途虽远,终须有到之日,却只是魔瘴难消。我有《多心经》一卷,凡五十四句。共计二百七十字。若遇魔瘴之处,但念此经,自无伤害。”
三藏拜伏于地恳求。那禅师遂口诵传之。经云:
《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寂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菩提萨劝。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脖,三世诸佛,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故说般若波罗蜜多咒,即说咒曰:“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此时唐朝法师本有根源,耳闻一遍《多心经》,即能记忆,至今传世。此乃修真之总经,作佛之会门也。
那禅师传了经文,踏云光,要上乌巢而去,被三藏又扯住奉告,定要问个西去的路程端的。那禅师笑云:
道路不难行,试听我吩咐:千山千水深,多瘴多魔处。若遇接天崖,放心休恐怖。行来摩耳岩,侧着脚踪步。仔细黑松林,妖狐多截路。精灵满国城,魔主盈山住。老虎坐琴堂,苍狼为主簿。狮象尽称王,虎豹皆作御。野猪挑担子,水怪前头遇。多年老石猴,那里怀嗔怒。你问那相识,他知西去路。
孙悟空闻言,不由咬牙冷笑道:“我们去,不必问他,问我便是。”
三藏还不解其意,那禅师化作金光,径上乌巢而去。
三藏往上拜谢,孙悟空却是心中大怒,举铁棒望上乱捣,只见莲花生万朵,祥雾护千层。孙悟空纵有搅海翻江力,莫想挽着乌巢一缕藤。
三藏见了,急忙扯住孙悟空道:“悟空,这样一个菩萨,你捣他窝巢怎的?”
孙悟空气急怒道:“他骂了我兄弟两个一场去了。”
三藏不解问道:“他讲的西天路径,何尝骂你?”
孙悟空忙道:“你哪里晓得?他说野猪挑担子,是骂的八戒;多年老石猴,是骂的老孙。你怎么解得此意?”
八戒道:“师兄息怒!这禅师也晓得过去未来之事,但看他‘水怪前头遇’这句话,不知验否,饶他去罢。”
孙悟空见莲花祥雾,近不那巢边,只得请师父上马,下山往西而去。
目送他们离去,乌巢禅师却是微微一笑浑身佛光闪烁,化作了那大日如来模样。这乌巢禅师,原来正是那大日如来佛的三尸化身。此番在此处,乃是为了点化唐僧一番,以坚定他西去之心。
“佛祖!”一旁虚空扭曲,一尊菩萨盘坐莲花宝座而出,正是那观音菩萨。
看着对自己恭敬双手合十施礼的观音菩萨,大日如来佛顿时点头一笑道:“观音尊者,为这取经人西行之时,你多有辛苦了。”
“为我佛大法得以弘扬东土,弟子理所应为!”观音菩萨却是谦逊的很。
说着,观音菩萨便是忍不住道:“佛祖,前番,杨蛟他..”
大日如来佛不待观音菩萨说完便正色忙道:“观音尊者,此事我已知晓。黑风山之上,你与杨蛟一番斗法。那小辈修为实在是不容小觑,不负造化门下护法之名。造化门下其他的人并未插手,这就说明他们不想将此事闹大。我看,那杨蛟多半因为个人因素才那般做。他与那黑熊精,确实有些缘法。当然,也不可大意。造化门下究竟有何谋算,我如今都还看不透。”
“佛祖!那造化一脉定有不小的谋算。不但杨蛟,连陈曦那丫头、神农之女女娃等,也都有所插手,不得不防啊!”观音菩萨忙道。
大日如来佛闻言若有所思的点头,却是并未多说什么。
目光微闪的观音菩萨则是接着道:“对了,佛祖!那陈曦,竟然将高老庄高翠兰带走了,她这么做..”
“她这样做!是为了谋算猪八戒,还是混淆视听,如今尚还看不出来。不过,今后千万要小心些。造化门下既然如此大张旗鼓的插手取经之事,必然会露出一些马脚根底,”佛祖轻摇头道。
观音菩萨闻言不由恭敬应了声:“是,佛祖!弟子会小心注意的。”
“还有,那孙悟空虽然受教,但依旧有些桀骜难驯。猪八戒,更是没有多少定性。他们都还需磨练,才能与三藏真正同心同德。这事,你要注意,有机会,便对他们师徒考验一番!”大日如来又道。
观音菩萨恭敬应了,随即又忍不住道:“佛祖,那猪八戒和沙悟净毕竟是东方玄门出身,他们...”
“天命有定数,他们不足为虑!”微微摇头的大日如来则是正色道:“倒是那云霄,不可不防!”
观音菩萨闻言一愣,旋即便是面色微变道:“她也出手了?”
第六百一十二章 黄风岭中,唐僧被擒
大日如来看了眼观音菩萨正色道:“她虽没有直接插手,但是在沙悟净那里传法多时了,只是你还不知罢了。”
“弟子疏漏!”观音菩萨一听顿时惭愧的忙道。
“罢了!她若有心隐匿行藏,你也发现不了,”微微摇头的大日如来便是接着道:“取经之事你多费心,我要先回灵山去了。”
观音菩萨点头应命道:“是!佛祖!弟子恭送佛祖!”
说话间,大日如来便是当先化作一道耀眼佛光向着西方而去。
目送大日如来离去的观音菩萨,也是身影一动没入了扭曲的虚空之中。
...
却说那唐僧师徒离了浮屠山,一路西行。唐僧乃佛子转世,悟彻了那乌巢禅师所传的《多心经》,打开了门户,常念常存,一点灵光自透。
他三人一路上餐风宿水,带月披星,早又至夏景炎天。但见那:
花尽蝶无情叙,树高蝉有声喧。野蚕成茧火榴妍,沼内新荷出现。
这日正行时,忽然天晚,又见山路旁边,有一村舍。三藏道:“悟空,你看那日落西山藏火镜,月升东海现冰轮。幸而道旁有一人家,我们且借宿一宵,明日再走。”
猪八戒一听顿时忙开口道:“说得是,我老猪也有些饿了,且到人家化些斋吃,才有力气,好挑行李。”
孙悟空则是不客气的喝骂道:“这个恋家鬼!你才离了家几日,就生报怨!”
猪八戒闷声叫起了委屈道:“哥啊,似不得你这喝风呵烟的人。我从跟了师父这几日,长忍半肚饥,你可晓得?”
三藏闻之道:“悟能,你若是恋家心重,不是个出家的了。你还回去罢。”
猪八戒慌得忙跪下道:“师父,你莫听师兄之言。他有些赃埋人。我不曾报怨甚的,他就说我报怨。我是个直肠的痴汉。我说道肚内饥了,好寻个人家化斋。他就骂我是恋家鬼。师父啊,我受了菩萨的戒行,又承师父怜悯,情愿要伏侍师父往西天去,誓无退悔,这叫做恨苦修行,怎的说不是出家的话!”
三藏听得满意点头道:“既是如此。你且起来。”
猪八戒纵身跳起,口里絮絮叨叨的,挑着担子,只得死心塌地。跟着前来。早到了路旁人家门外,三藏下马,孙悟空接了缰绳,八戒歇了行李,都伫立绿荫之下。三藏拄着九环锡杖。按按藤缠篾织斗篷,先奔门前,只见一老者,斜倚竹床之上,口里嘤嘤的念佛。三藏不敢高言。慢慢的叫一声:“施主,打扰!”
那老者一骨鲁跳将起来,忙敛衣襟,出门还礼道:“长老,失迎。你自哪方来的?到我寒门何故?”
三藏双手合十施礼道:“贫僧是东土大唐和尚,奉圣旨上雷音寺拜佛求经。适至宝方天晚,意投檀府告借一宵,万祈方便方便。”
那老儿摆手摇头道:“去不得,西天难取经。要取经,往东天去罢。”
三藏闻言口中不语,心下却是暗自疑惑思量:“菩萨指道西去,怎么此老说往东行?东边哪得有经?”
孙悟空却是忍不住急,上前高叫道:“那老儿,你这么大年纪,全不晓事。我出家人远来借宿,就把这厌钝的话来唬我。十分你家窄狭,没处睡时,我们在树底下,好道也坐一夜,不打搅你。”
那老者扯住三藏道:“师父,你倒不言语,你那个徒弟,那般拐子脸、别颏腮、雷公嘴、红眼睛的一个痨病魔鬼,怎么反冲撞我这年老之人!”
孙悟空笑道:“你这个老儿,忒也没眼色!似那俊刮些儿的,叫做中看不中吃。想我老孙虽小,颇结实,皮裹一团筋哩。”
那老者暗自撇嘴道:“你想必有些手段。”
孙悟空淡淡道:“不敢夸言,也将就看得过。”
老者道:“你家居何处?因甚事削发为僧?”
孙悟空道:“老孙祖贯东胜神洲海东傲来国花果山水帘洞居住。自小儿学做妖怪,称名悟空,凭本事,挣了一个齐天大圣。只因不受天禄,大反天宫,惹了一场灾愆。如今脱难消灾,转拜沙门,前求正果,保我这唐朝驾下的师父,上西天拜佛走遭。怕什么山高路险,水阔波狂!我老孙也捉得怪,降得魔。伏虎擒龙,踢天弄井,都晓得些儿。倘若府上有什么丢砖打瓦,锅叫门开,老孙便能安镇。”
那老儿听得这番言语,顿时哈哈笑道:“原来是个撞头化缘的熟嘴儿和尚。”
孙悟空恼道:“熟嘴的是你儿子!我这些时日,只因跟我师父走路辛苦,还懒说话哩。不信拉倒!”
那老儿摇头道:“若是你不辛苦,不懒说话,好道活活的聒杀我!你既有这样手段,西方也还去得,去得。你一行几众?请至茅舍里安宿。”
三藏道:“多蒙老施主不叱之恩,我一行三众。”
老者道:“那还有一人在那里?”
孙悟空指着猪八戒道:“这老儿眼花,那绿荫下站的不是?”
老儿果然眼花,忽抬头细看,一见八戒这般嘴脸,就唬得一步一跌,往屋里乱跑,只叫:“关门,关门!妖怪来了!”
孙悟空忙赶上扯住道:“老儿莫怕,他不是妖怪,是我师弟。”
老者战兢兢的道:“好,好,好!一个丑似一个的和尚!”
朱八戒上前道:“老倌,你莫要以貌取人。我们丑自丑,却都有用。”
那老者正在门前与三个和尚相讲,只见那庄南边有两个少年人,带着一个老妈妈,三四个孩童,敛衣赤脚,插秧而回。看见一匹白马,一担行李,都在他家门首喧哗,不知是甚来历。都一拥上前问道:“做什么的?”
猪八戒调过头来,把耳朵摆了几摆,长嘴伸了一伸。吓得那些人东倒西歪,乱跄乱跌。慌得那三藏满口招呼道:“莫怕。莫怕!我们不是歹人,我们是取经的和尚。”
那老儿才出了门,搀着老妈妈道:“老婆子起来,不要惊恐。这师父,是唐朝来的,只是他徒弟脸嘴丑些,却也面恶人善。你先带孩子们回家去。”
那老妈妈才扯着老儿。二少年领着儿女进去。三藏却坐在他们楼里竹床之上,皱眉埋怨道:“徒弟呀,你两个相貌既丑,言语又粗。把这一家儿吓得七损八伤,都替我身造罪哩!”
猪八戒掩嘴一笑道:“不瞒师父说,老猪自从跟了你,这些时俊了许多哩。若象往常在高老庄走时,把嘴朝前一掬。把耳两头一摆,常吓杀二三十人哩。”
孙悟空也是忍不住笑道:“呆子不要乱说,把那丑也收拾起些。”
三藏不禁道:“你看悟空说的话!相貌是生成的,你教他怎么收拾?”
孙悟空则道:“把那个耙子嘴,揣在怀里。莫拿出来;把那蒲扇耳,贴在后面,不要摇动,这就是收拾了。”
那猪八戒真个把嘴揣了,把耳贴了,拱着头,站在那儿,看得唐僧也笑了。
孙悟空则是去将行李拿入门里,将白马拴在桩上。
只见那老儿带着个少年,拿一个板盘儿,托三杯清茶来献。茶罢,又吩咐办斋。那少年又拿一张有窟窿无漆水的旧桌,端两条破头折脚的凳子,放在天井中,请三众凉处坐下。
三藏方问道:“老施主,高姓?”
老者道:“在下姓王。”
“有几位令嗣?”三藏又闻道。
老者淡笑答道:“有两个小儿,三个小孙。”
三藏含笑道:“恭喜,恭喜!”
转而三藏又问:“老人家年寿几何?”
老者道:“痴长六十一岁。”
孙悟空不禁一拍手笑道:“好,好,好!花甲重逢矣。”
三藏复问道:“老施主,始初说西天经难取者,何也?”
老者道:“经非难取,只是道中艰涩难行。我们这向西去,只有三十里远近,有一座山,叫做八百里黄风岭,那山中多有妖怪。故言难取者,此也。若论此位小长老,说有许多手段,却也去得。”
孙悟空道:“不妨,不妨!有了老孙与我这师弟,任他是什么妖怪,不敢惹我。”
正说处,又见老者儿子拿将饭来,摆在桌上,道声:“长老!请斋!”
三藏谢了声,诵起斋经,八戒早已吞了一碗。三藏的几句经还未诵读完毕,那呆子又吃了三碗了。
孙悟空没好气道:“这个馕糠,好道撞着饿鬼了!”
那老王倒也知趣,见他吃得快,道:“这个长老,想着实饿了,快添饭来。”
那猪八戒真个食肠大,看他不抬头,一连就吃有十数碗。三藏、孙悟空俱各吃不上两碗,呆子一刻不停,还在吃着呢!
老王道:“仓卒无肴,不敢苦劝,请再进一碗。”
三藏和孙悟空都摆手道:“够了!”
猪八戒却是犹自吃着含糊不清道:“老儿啰嗦什么,谁和你客气,说什么五爻六爻!有饭只管添将来就是。”
猪八戒一顿,把他一家子饭都吃光了,还只说才得半饱。老王一家这才收了家火,在那门楼下,安排了竹床板铺睡下。
次日天晓,孙悟空去牵马,八戒去整担,老王又叫老妈妈整治些点心汤水管待,三众方致谢告行。老者道:“此去倘路间有甚不虞,是必还来茅舍。”
孙悟空道:“老儿,莫说哈话。我们出家人,不走回头路。”
一行三人策马挑担西行。噫!这一去,果无好路朝西域,定有邪魔降大灾。三众前来,不上半日,果逢一座高山,说起来,十分险峻。三藏马到临崖,斜挑宝?登观看,果然那:
高的是山,峻的是岭;陡的是崖,深的是壑;响的是泉,鲜的是花。那山高不高,顶上接青霄;这涧深不深,底中见地府。山前面,有骨都都白云,屹嶝嶝怪石。说不尽千丈万丈挟魂崖。崖后有弯弯曲曲藏龙洞,洞中有叮叮当当滴水岩。又见些丫丫叉叉带角鹿,泥泥痴痴看人獐;盘盘曲曲红鳞蟒。耍耍顽顽白面猿。至晚巴山寻穴虎,带晓翻波出水龙。登的洞门唿喇喇响。草里飞禽,扑轳轳起;林中走兽,掬?律?律行。猛然一阵狼虫过,吓得人心漏蹬蹬惊。正是那当倒洞当当倒洞,洞当当倒洞当山。青岱染成千丈玉,碧纱笼罩万堆烟。
那唐僧缓促银骢,孙大圣停云慢步。猪悟能磨担徐行。正看那山,忽闻得一阵旋风大作,三藏在马上心惊道:“悟空,风起了!”
孙悟空不在意道:“风却怕他怎的!此乃天家四时之气。有何惧哉!”
三藏却是担心的忙道:“此风甚恶,比那天风不同。”
孙悟空眉头微挑道:“怎见得不比天风?”
猪八戒上前,一把扯住孙悟空道:“师兄,这风甚大!我们还是多多吧。”
孙悟空忍不住笑道:“兄弟不济!风大时就躲,倘或亲面撞见妖精。怎的是好?”
猪八戒有些无奈道:“哥啊,你不曾闻得避色如避仇,避风如避箭哩!我们躲一躲,也不亏人。”
孙悟空摆手道:“且莫言语,等我把这风抓一把来闻一闻看。”
猪八戒忍不住笑了。道:“师兄又扯空头谎了,风又好抓得过来闻?就是抓得来,便也钻了去了。”
孙悟空却道:“兄弟,你不知道老孙有个抓风之法。”
好大圣,让过风头,把那风尾抓过来闻了一闻,有些腥气,道:“果然不是好风!这风的味道不是虎风,定是怪风,断乎有些蹊跷。”
说话间,只见那山坡下,剪尾跑蹄,跳出一只斑斓猛虎,慌得那三藏坐不稳雕鞍,翻根头跌下白马,斜倚在路旁,吓了个魂飞魄散。
猪八戒忙丢了行李,掣钉钯,不待孙悟空走上前,大喝一声道:“孽畜,那里走!”
说着,猪八戒赶将上去,劈头就筑。
那只虎直挺挺站将起来,把那前左爪轮起,抠住自家的胸膛,往下一抓,唿剌的一声,把个皮剥将下来,站立道旁。你看他怎生恶相!咦,那模样:
血津津的赤剥身躯,红褭褭的弯环腿足。火焰焰的两鬓蓬松,硬搠搠的双眉直竖。
白森森的四个钢牙,光耀耀的一双金眼。气昂昂的努力大哮,雄纠纠的厉声高喊。
那虎妖喊道:“慢来,慢来!吾不是别人,乃是黄风大王部下的前路先锋。今奉大王严命,在山巡逻,要拿几个凡夫去做案酒。你等哪里来的和尚,敢擅动兵器伤我?”
猪八戒骂道:“我把你这个孽畜,你是认不得我!我等不是那过路的凡夫,乃东土大唐御弟三藏之弟子,奉旨上西方拜佛求经者。你早早的远避他方,让开大路,休惊了我师父,饶你性命。若似前猖獗,钯举处,却不留情!”
那妖精不容分说,急近步,丢一个架子,往猪八戒劈脸来抓。猪八戒忙闪过,轮钯就筑。那怪手无兵器,闪身就走,猪八戒随后赶来。
那妖怪到了山坡下乱石丛中,取出两口赤铜刀,急轮起转身来迎。两个在这坡前,一往一来,一冲一撞的赌斗。
这边孙悟空慌忙搀起唐僧道:“师父,你莫害怕,且坐住,等老孙去助助八戒,打倒那怪好走。”
三藏才坐将起来,战兢兢的,口里念着《多心经》不题。
孙悟空掣了铁棒,喝声叫道“拿了!”
此时猪八戒抖擞精神,那怪败下阵去。孙悟空忙道:“莫饶他,务要赶上!”
他两个轮钉钯,举铁棒,赶下山来。那妖怪慌了手脚,使个金蝉脱壳计,打个滚,现了原身,依然是一只猛虎。孙悟空与猪八戒那里肯舍,赶着那虎,定要除根。那怪见他赶得至近,却又抠着胸膛,剥下皮来,苫盖在那卧虎石上,脱真身,化一阵狂风,径回路口。路口上那师父正念《多心经》,被他一把拿住,驾长风摄将去了。
那怪把唐僧擒来洞口,按住狂风,对把门的道:“你去报大王说,前路虎先锋拿了一个和尚,在门外听令。”
那洞主传令,教:“拿进来。”
那虎先锋,腰撇着两口赤铜刀,双手捧着唐僧,上前跪下道:“大王,小将不才,蒙钧令差往山上巡逻,忽遇一个和尚,他是东土大唐驾下御弟三藏法师,上西方拜佛求经,被我擒来奉上,聊一馔。”
那洞主闻得此言,吃了一惊道:“我闻得前者有人传说:三藏法师乃大唐奉旨意取经的神僧,他手下有一个徒弟,名唤孙行者,神通广大,智力高强。你怎么能彀捉得他来?”
先锋道:“他有两个徒弟:先来的,使一柄九齿钉钯,他生得嘴长耳大;又一个,使一根金箍铁棒,他生得火眼金睛。正赶着小将争持,被小将使一个金蝉脱壳之计,撤身得空,把这和尚拿来,奉献大王,聊表一餐之敬。”
洞主抚须沉吟道:“且莫吃他!”
先锋顿时惊讶道:“大王,见食不食,所为何?”
洞主一愣,旋即便是眼珠子一转道:“你不晓得,吃了他不打紧,只恐怕他那两个徒弟上门吵闹,未为稳便,且把他绑在后园定风桩上,待三五日,他两个不来搅扰,那时节,一则图他身子干净,二来不动口舌,却不任我们心意?或煮或蒸,或煎或炒,慢慢的自在受用不迟。”
先锋大喜道:“大王深谋远虑,说得有理。”
转而那虎先锋便是对众小妖吩咐声:“小的们,拿了去。”
第六百一十三章 杀虎先锋,恶风害眼
话说那八百里黄风岭正南两千里处,有着一座小须弥山。
那小须弥山中,半中间有祥云隐现,瑞霭纷纷,山凹里果有一座道院,只听得钟磬悠扬,又见那香烟缥缈。
道院内,一身青色道袍的消瘦道人手持浮尘静静盘坐,颇有些飘渺味道。
而在他对面的蒲团之上,则是坐着一个一身五色锦衣、背后佛光光轮隐现的俊雅青年。那青年随意而坐,手持一壶酒喝着,有些慵懒之意,却正是孔宣。
突然,静静盘坐的消瘦道人神色微动,刹那间体内一道耀眼光华飞掠而出,竟然化作了一尊菩萨化身。
“呵呵!妙极妙极!恭喜师兄得证寂灭化身!”孔宣见状顿时抚掌而笑道。
缓缓睁开双目,消瘦道人也是淡淡一笑道:“多谢师弟了!若不是师弟指点,为兄想要斩去三尸的确不易。这西方寂灭之法,果然有些不凡之处。”
这消瘦道人,却正是那陈化的第二位亲传弟子度厄真人。
“师兄客气了!这是师兄的机缘到了。小弟,只不过是抛砖引玉罢了!”孔宣摆手一笑,便是又接着喝酒了。
二人说笑间,一股特殊的空间波动顿时引得他们转头看去。
只见一旁虚空微微波动震荡,转而扭曲起来的虚空之中,一道白色倩影便是迈步而出,正是云霄仙子。
“两位师兄倒是好清闲啊!”云霄仙子笑看着二人,说话间便是莲步轻移的走到一旁一个空着的蒲团之上敛衣盘坐了下来。
孔宣看了眼云霄仙子,没有说话。
对云霄仙子的到来有些意外的度厄真人。不禁一笑道:“师妹可是稀客!”
“我也没有想到,师兄会来这小须弥山小住,更没有想到孔宣师兄会来此与度厄师兄共论寂灭之道。不知小妹可否有这个荣幸,也来听上一听呢?”云霄仙子淡笑问道。
孔宣一听顿时神色略有些不自然起来:“师妹是在说我本末倒置吗?”
“师兄多虑了!”云霄仙子却是摇头一笑道:“老师说过。各人有各人的道,有各人的因果缘法。小妹怎敢轻论师兄的对错呢?只是,如今师兄在西方佛门,难道是觉得自己一个人寂寞,所以想要邀度厄师兄一起吗?”
闻言,面色一冷的孔宣,顿时目光凌厉的看向了云霄仙子,身后五道五色幻影隐现,一股可怕的威压气息弥漫开来。使得周围虚空瞬间扭曲混乱起来。
“孔宣师弟!”度厄真人一看顿时面色微变的轻喝一声。
坦然面对孔宣的云霄仙子,也是不禁美眸之中掠过了一抹讶色:“师兄修为进步的好快啊!看来,西方佛法的确是很适合师兄。”
“云霄,你这话里带刺,到底想要说什么?”孔宣沉声开口道。
云霄却是摇头道:“师兄,小妹并无它意。你多虑了!咱们还是论道吧!”
看着云霄沉默半晌的孔宣,这才收回目光神色淡然的不再开口。
度厄见状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是有些无奈的苦笑道:“师弟师妹,既然你们都来了我这儿,便给我这个主人一个面子。咱们今天不谈其他。论道闲聊如何?”
云霄仙子淡笑点头。孔宣也是不置可否。
...
却说另一边,黄风岭上,孙悟空和猪八戒被那虎先锋以金蝉脱壳之计骗了,正一个急得暴跳如雷,一个垂泪丧气。
“莫哭莫哭!师父应该是被那妖怪捉去了,所幸就在此山之中,咱们去寻找看看便是!”呵斥了流着猫尿的猪八戒一声,孙悟空便是当先巡山去了。
猪八戒见状,也只得咬牙忙跟了上去。
他两个奔入山中。穿岗越岭。行了多时,只见那石崖之下。耸出一座洞府。两人定步观瞻,果然凶险之所,但见那:
迭障尖峰。回峦古道。青松翠竹依依,绿柳碧梧冉冉。崖前有怪石双双,林内有幽禽对对。涧水远流冲石壁,山泉细滴漫沙堤。野云片片,瑶草芊芊。妖狐狡兔乱撺梭,角鹿香獐齐斗勇。劈崖斜挂万年藤,深壑半悬千岁柏。奕奕巍巍欺华岳,落花啼鸟赛天台。
孙悟空吩咐道:“贤弟,你可将行李歇在藏风山凹之间,撒放马匹,不要出头。等老孙去他门前,与他赌斗,必须拿住妖精,方才救得师父。”
猪八戒连点头道:“不消吩咐,请快去。”
孙悟空吸了口气,整一整直裰,束一束虎裙,掣了棒,撞至那门前,只见那门上有六个大字,乃“黄风岭黄风洞”,便丁字脚站定,执着棒,高叫道:“妖怪!趁早儿送我师父出来,省得掀翻了你窝巢,翙平了你住处!”
那洞内小怪闻言,一个个害怕,战兢兢的,跑入里面报道:“大王,祸事了!”
那黄风怪正斜靠在座椅上翘着腿喝着一壶油,见状顿时皱眉问:“有何事?”
小妖慌忙跪下道:“启禀大王,洞门外来了一个雷公嘴毛脸的和尚,手持着一根许大粗的铁棒,要他师父哩!”
黄风怪一听微微吓一跳,忙坐直了身子,唤虎先锋皱眉埋怨道:“我教你去巡山,只该拿些山牛、野彘、肥鹿、胡羊,怎么拿那唐僧来,却惹他那徒弟来此闹吵,怎生区处?”
先锋则道:“大王放心稳便,高枕勿忧。小将不才,愿带领五十个小妖校出去,把那什么孙行者拿来凑吃。”
黄风怪眼珠子一转的沉吟点头道:“我这里除了大小头目,还有五七百名小校,凭你选择,领多少去。只要拿住那行者,我们才自自在在吃那和尚一块肉。情愿与你拜为兄弟。但恐拿他不得,反伤了你,那时休得埋怨我也。”
虎先锋却是不知厉害的摆手道:“放心,放心!等我去来。”
说话间。虎先锋便是忙点起五十名精壮小妖,擂鼓摇旗,缠两口赤铜刀,腾出门来,厉声高叫道:“你是那里来的个猴和尚,敢在此间大呼小叫!”
孙悟空一见虎先锋顿时骂道:“你这个剥皮的畜生!你弄什么脱壳法儿,把我师父摄了,倒转问我做甚!趁早好好送我师父出来,还饶你这个性命!”
虎怪笑道:“你师父是我拿了。要与我大王做顿下饭。你识起倒回去罢!不然,拿住你一齐凑吃,却不是买一个又饶一个?”
孙悟空闻言,心中大怒,傣迸迸,钢牙错啮;滴流流,火眼睁圆。掣铁棒喝道:“你多大欺心,敢说这等大话!休走!看棍!”
那先锋急持刀挡住。这一场果然不善,他两个各显威能。好杀:
那怪是个真鹅卵,悟空是个鹅卵石。赤铜刀架美猴王。浑如垒卵来击石。
鸟鹊怎与凤凰争?鹁鸽敢和鹰鹞敌?那怪喷风灰满山,悟空吐雾云迷日。
来往不禁三五回,先锋腰软全无力。转身败了要逃生,却被悟空抵死逼。
那虎怪撑持不住,回头就走。他原来在那洞主面前说了大话,不敢回洞,径往山坡上逃生。孙悟空哪里肯放,执着棒,径直赶来。呼呼吼吼。喊声不绝,却赶到那藏风山凹之间。
虎先锋一抬头。只见八戒在那里放马。八戒忽听见呼呼声喊,回头观看,乃是孙悟空赶败的虎怪。就丢了马,举起钯,刺斜着头一筑。可怜那先锋,脱身要跳黄丝网,岂知又遇罩鱼人,却被八戒一钯,筑得九个窟窿鲜血冒,一头脑髓尽流干。
那呆子上前一脚踩住他的脊背,两手轮钯又筑。
孙悟空见了,大喜道:“兄弟,正是这等!他领了几十个小妖,敢与老孙赌斗,被我打败了,他转不往洞跑,却跑来这里寻死。亏你接着,不然,又走了。”
八戒回身忙问道:“弄风摄师父去的可是他?”
孙悟空咬牙点头道:“正是,正是。”
八戒又问道:“你可曾问他师父的下落么?”
孙悟空皱眉无奈道:“这怪把师父拿在洞里,要与他什么鸟大王做下饭。是老孙恼了,就与他斗将这里来,却着你送了性命。兄弟啊,这个功劳算你的,你可还守着马与行李,等我把这死怪拖了去,再到那洞口索战。须是拿得那老妖,方才救得师父。”
八戒一听还有个厉害的老妖,微微吓了一跳,旋即便是忙道:“哥哥说得有理。你去,你去,若是打败了这老妖,还赶将这里来,等老猪截住杀他。”
好个孙悟空,一只手提着铁棒,一只手拖着死虎,径至黄风洞洞口叫骂起来。
却说那五十个败残的小妖,拿着些破旗破鼓,撞入洞里,报道:“大王,虎先锋战不过那毛脸和尚,被他赶下东山坡去了。”
黄风怪闻说,十分烦恼,正低头不语,默思计策,又有把前门的小妖道:“大王,虎先锋被那毛脸和尚打杀了,拖在门口骂战哩。”
黄风怪一听不由愈加烦恼道:“这厮却也无知!我倒不曾吃他师父,他转打杀我家先锋,可恨!可恨!”
“取我披挂来!我也只闻得讲什么孙行者,等我出去,看是个什么九头八尾的和尚,拿他进来,与我虎先锋抵命!”黄风怪怒喝道。
众小妖急急抬出披挂。黄风怪结束齐整,绰一杆三股钢叉,帅群妖跳出本洞。那大圣停立门外,见那怪走将出来,着实骁勇。看他怎生打扮,但见:
金盔晃日,金甲凝光。盔上缨飘山雉尾,罗袍罩甲淡鹅黄。勒甲绦盘龙耀彩,护心镜绕眼辉煌。鹿皮靴,槐花染色;锦围裙,柳叶绒妆。手持三股钢叉利,不亚当年显圣郎。
那黄风怪出得门来,厉声高叫道:“哪个是孙行者?”
这孙悟空脚翙着虎怪的皮囊,手执着如意的铁棒,咧嘴答道:“你孙外公在此。送出我师父来!”
那黄风怪仔细上下打量观看,见孙悟空身躯鄙猥,面容羸瘦,不满四尺。不由笑道:“可怜,可怜!我只道是怎么样扳翻不倒的好汉,原来是这般一个骷髅的病鬼!”
孙悟空气极而笑笑道:“你这个儿子,忒没眼色!你外公虽是小小的,你若肯照头打一叉柄,没准就长三尺嘞。”
“找死!”那黄风怪听着孙悟空话语之中的戏谑之意,顿时怒喝一声,不容分说,挺直钢叉。往行者当胸就刺。
这大圣正是会家不忙,忙家不会,理开铁棒,使一个乌龙掠地势,拨开钢叉,又照头便打。他二人在那黄风洞口,这一场好杀:
妖王发怒,大圣施威。妖王发怒,要拿行者抵先锋;大圣施威,欲捉精灵救长老。叉来棒架。棒去叉迎。一个是镇山都总帅,一个是护法美猴王。初时还在尘埃战,后来各起在中央。点钢叉,尖明锐利;如意棒,身黑箍黄。戳着的魂归冥府,打着的定见阎王。全凭着手疾眼快,必须要力壮身强。两家舍死忘生战,不知那个平安那个来。
那黄风怪与孙悟空斗经三十回合,不分胜败。孙悟空有些不耐。使一个身外身的手段。把毫毛揪下一把,用口嚼得粉碎。望上一喷,叫声‘变’,刹那变出百十个行者。都是一样打扮,各执一根铁棒,把那黄风怪围在空中。
那黄风怪见状心中一惊,有些害怕,也使一般本事:急回头,望着巽地上把口张了三张,呼的一口气,吹将出去,忽然间,一阵黄风,从空刮起。好风!真个利害。
那妖怪使出这阵狂风,就把孙悟空毫毛变的小行者刮得在那半空中,却似纺车儿一般乱转,莫想轮得棒,如何近得身?慌得孙悟空将毫毛一抖,收上身来,独自个举着铁棒,上前来打,又被那怪劈脸喷了一口黄风,把两只火眼金睛,刮得紧紧闭合,莫能睁开,因此难使铁棒,遂败下阵来。
那妖怪见孙悟空飞身离去,倒也没有去追,只是冷笑一声回转洞府。
却说猪八戒见那黄风大作,天地无光,牵着马,守着担,伏在山凹之间,也不敢睁眼,不敢抬头,口里不住的念佛许愿,又不知孙悟空胜负何如,师父死活何如。正在那疑思之时,却早风定天晴,忽抬头往那洞门前看处,却也不见兵戈,不闻锣鼓。呆子又不敢上他门,又没人看守马匹、行李,果是进退两难,怆惶不已。忧虑间,只听得孙大圣从西边吆喝而来,他才欠身迎着道:“哥哥,好大风啊!你从那里走来?”
孙悟空郁闷摆手道:“利害,利害!我老孙自为人,不曾见这大风。那老妖使一柄三股钢叉,来与老孙交战,战到有三十余合,是老孙使一个身外身的本事,把他围打,他甚着急,故弄出这阵风来,果是凶恶,刮得我站立不住,收了本事,冒风而逃。哏,好风!哏,好风!老孙也会呼风,也会唤雨,不曾似这个妖精的风恶!”
八戒忙道:“师兄,那妖精的武艺如何?”
孙悟空摇头道:“也看得过,叉法儿倒也齐整,与老孙也战个手平。却只是风恶了,难得赢他。”
八戒不禁急道:“似这般怎生救得师父?”
孙悟空却是摆手忙道:“救师父且等再处,不知这里可有眼科先生,且教他把我眼医治医治。”
八戒这才发现孙悟空双眼无神,不由惊道:“师兄,你的眼睛怎么了?”
孙悟空无奈道:“我被那怪一口风喷将来,吹得我眼珠酸痛,这会子冷泪常流。”
八戒一听顿时愁了起来道:“哥啊,这半山中,天色又晚,且莫说要什么眼科,连宿处也没有了!”
孙悟空道:“要宿处不难。我料着那妖精还不敢伤我师父,我们且找上大路,寻个人家住下,过此一宵,明日天光,再来降妖罢。”
八戒连点头应道:“正是,正是。”
他却牵了马,挑了担,出山山谷,行上路口。此时渐渐黄昏,只听得那路南山坡下,有犬吠之声。二人停身观看,乃是一家庄院,影影的有灯火光明。他两个也不管有路无路,漫草而行,直至那家门外,但见:
紫芝翳翳,白石苍苍。紫芝翳翳多青草,白石苍苍半绿苔。数点小萤光灼灼,一林野树密排排。香兰馥郁,嫩竹新栽。清泉流曲涧,古柏倚深崖。地僻更无游客到,门前惟有野花开。
他两个不敢擅入,只得叫一声:“开门,开门!”
那里面走出了一个老婆婆,抬头问道:“什么人?什么人?”
孙悟空躬身道:“我们是东土大唐圣僧的徒弟,因往西方拜佛求经,路过此山,被黄风大王拿了我师父去了,我们还未曾救得。天色已晚,特来府上告借一宵,万望方便方便。”
那老婆婆含笑答礼道:“失迎,失迎。此间乃云多人少之处,却才闻得叫门,恐怕是妖狐老虎及山中强盗等类,故此小介愚顽,多有冲撞,不知是二位长老。请进,快请进!”
他兄弟俩牵马挑担而入,径至里边,拴马歇担,与老婆婆拜见叙坐。
老婆婆奉了茶,茶罢捧出几碗胡麻饭。饭毕,命设铺就寝,孙悟空无奈道:“不睡还可,敢问善人,贵地可有卖眼药的?”
老婆婆好奇问道:“是哪位长老害眼?”
孙悟空道:“不瞒你老人家说,我们出家人,自来无病,从不晓得害眼。”
老婆婆显得有些奇怪问道:“既不害眼,如何讨药?”
第六百一十四章 灵吉出手,流沙遇怪
听着老婆婆发问,孙悟空无奈叹道:“不瞒老婆婆,家师被那妖怪所捉,我们哥俩今日在黄风洞口救我师父,不期被那黄风怪将一口风喷来,吹得我眼珠酸痛。今有些眼泪汪汪,故此要寻眼药。”
老婆婆闻言却是摇头嗔道:“善哉,善哉!你这个长老,小小的年纪,怎么说谎?那黄风大圣风最利害。他那风,比不得什么春秋风、松竹风与那东西南北风。你被那风吹了,焉能还活命?”
八戒道:“想必是夹脑风、羊耳风、大麻风、偏正头风?”
老婆婆忙道:“不是,不是!它叫做三昧神风。”
“去,别打岔!”对猪八戒一摆手的孙悟空便是忙对老婆婆问道:“老婆婆,不知这三昧神风是何风,竟然如此厉害!”
老婆婆道:“那风,能吹天地暗,善刮鬼神愁,裂石崩崖恶,吹人命即休。你们若遇着他那风吹了呵,还想得活哩!只除是神仙,方可得无事。”
孙悟空连连点头道:“果然,果然!我们虽不是神仙,神仙还是我的晚辈,这条命急切难休,却只是吹得我眼珠酸痛!”
老婆婆不由道:“既如此说,你也是个有来头的人。我这敝处却无卖眼药的,老婆子也有些迎风冷泪,曾遇异人传了一方,名唤三光神液,能治一切风眼。”
孙悟空闻言,忙低头唱喏道:“愿求些儿,点试,点试。”
那老婆婆点头应承。即走进去,取出一个玛瑙石的小罐儿来,拔开塞口,用玉簪儿蘸出少许。只见玉簪儿上三色光晕隐现,给孙悟空双眼点上,教他不得睁开,宁心睡觉,明早就好。点毕,老婆婆收了石罐,笑说着转身出去:“两位长老,且早些安歇了吧!”
八戒客气的送老婆婆离去,转而关上门。去解包袱,展开铺盖,请孙悟空安睡。
孙悟空闭着眼乱摸,看得猪八戒笑道:“先生,你的明杖儿呢?”
孙悟空一听顿时没好气道:“你这个馕糟的呆子!你照顾我做瞎子哩!”
那呆子闻言暗笑睡下。孙悟空则坐在铺上,转运神功,直到有三更后,方才睡下。
不觉又是五更将晓,孙悟空抹抹脸,睁开眼道:“好了!果然好药!”
孙悟空却才转头后边望望。呀!哪里还有什么房舍窗门,但只见些老槐高柳,兄弟俩都睡在那绿莎茵上。那八戒揉着眼睛醒来迷糊道:“哥哥,你嚷什么?”
孙悟空跃身而起忙道:“你睁开眼看看。”
孙悟空一抬头,见没了人家,慌得一毂辘爬将起来道:“我的马哩?”
孙悟空不耐道:“树上拴的不是?”
“行李呢?”猪八戒转头去找行礼。
孙悟空顿时不耐道:“你头边放的不是?”
八戒无奈道:“这家子惫懒也。他搬了,怎么就不叫我们一声?通得老猪知道,也好与你送些茶果。想是躲门户的,恐怕里长晓得。却就连夜搬了。噫!我们也忒睡得死!怎么他家拆房子。响也不听见响响?”
“呆子,你还说笑!”孙悟空没好气的照着猪八戒的屁股踢了脚。
“师兄。那你说,这到底怎么回事?”猪八戒捂着屁股有些委屈郁闷的道。
目光闪烁的想了想,孙悟空不禁道:“呆子。昨晚你没发现这屋舍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没有啊!”猪八戒茫然般的摇头道:“与平常屋舍一般无二。”
“明明不是一般房舍,只能说明你没看明白,”孙悟空道:“俺老孙竟然也没有丝毫察觉。看来,倒像是有哪路神圣助了我们一把。”
猪八戒一听顿时恍然点头道:“对对对!一定是这样。”
“不知到底何人相助,老孙谢过了!”孙悟空则是向着周围拱手示意道。
见状,一旁猪八戒也是忙学着孙悟空的样子向前施礼。
而就在此时,虚空微微扭曲,一身白色仙衣的美丽仙子便是从中迈步而出,浑身华光隐现,身上气息隐隐,嘴角含笑的看向孙悟空道:“你这猴子,倒是有些聪明。”
“敢问仙子何人?”孙悟空意外的看向那白衣仙子,忙客气问道。
“本仙子乃是东海三仙岛云霄仙子!”白衣仙子淡淡一笑道。
正略微发愣看着云霄仙子的猪八戒,闻言顿时一个激灵慌忙跪了下来:“仙子!仙子!老猪给仙子施礼了。”
看到猪八戒这幅惶恐的样子,孙悟空不禁愣了下。
“孙悟空!”云霄再次开口。
“呃?”回过神来的孙悟空,忙施礼道:“不知仙子有何指教俺老孙?”
云霄反问道:“你准备如何去救你师父?”
“俺老孙准备先去那妖怪洞府之中打探一番,然后再想办法请得能治那妖怪的仙神,”孙悟空忙道。
云霄不置可否的点头道:“那妖怪暂时还不敢伤你师父。我看你莫要耽误了,还是先去找人来救你师父吧!”
“敢问仙子,可知道何人能治那黄风怪,还请指点!”孙悟空忙问道。
云霄一笑道:“孙猴子!从这儿往正南两千里处,有一座小须弥山。你去那里走走,便可见到能够对付那妖怪三昧神风之人。破了那神风,那妖怪自然不难对付。”
“哦?”孙悟空一听顿时眼睛一亮:“多谢仙子!”
“不谢!”淡笑说着的云霄,便是转身迈步踏入了扭曲的虚空之中。
孙悟空见状目中精光一闪,旋即便是抬腿提了下一旁还跪着的猪八戒:“呆子!人都走了,起来吧!”
“师兄!慎言!慎言!仙子只怕能听到我们说话!”猪八戒爬起来忙道。
皱眉看向猪八戒的孙悟空,不由道:“呆子。你是不是知道那仙子的来历?你好像很怕她啊!”
“师兄不知!老猪做天蓬元帅之前,曾在道门学艺。故而,对于道门之中的一些大能之辈有所了解。那云霄仙子可是得截教与造化一脉真传,是两位圣人的弟子。修为高深,乃三界有数的大能之辈啊!”猪八戒忙解释道。
孙悟空忍不住忙道:“哦?如此厉害?那比之观音菩萨如何?”
“这个..”微微愣了下的猪八戒,便是小心的忙道:“只怕观音菩萨比之不如啊!”
眼珠子一转,略微沉默的孙悟空便忙吩咐道:“呆子,且在这儿等着。俺老孙去一趟小须弥山,请人来救师父。”
“好!师兄快快前去!”猪八戒点头应声连连。
...
孙悟空跳在空中,纵筋斗云,径往直南上去,果然速快。他点头经过三千里。扭腰八百有余程。须臾见一座高山,半中间有祥云出现,瑞霭纷纷,山凹里果有一座禅院,只听得钟磬悠扬,又见那香烟缥缈。
孙悟空直至门前,见一道人在扫地。孙悟空忙上前作揖施礼。
那道人躬身答礼道:“哪里来的老爷?”
孙悟空忙问道:“不知这里是什么所在?”
“此乃灵吉菩萨的道场!”道人道:“你来此处所为何事?”
“哦?菩萨的道场,却要道士守门?”孙悟空有些疑惑,但还是客气含笑道:“累烦你老人家与我传答传答:我是东土大唐驾下御弟三藏法师的徒弟,齐天大圣孙悟空行者。今有一事。要见菩萨。”
道人笑道:“老爷字多话多,我不能全记。”
孙悟空无奈道:“你只说是唐僧徒弟孙悟空来了。”
道人依言,进去传报。不多时,道人便是出来对孙悟空施礼道:“请进吧!”
“谢了!”拱手道了声谢的孙悟空,忙闪身向里而去。
只见里面一个身穿袈裟的菩萨威严而坐,见到孙悟空进来才微微睁开双目,示意随后跟进来的道人奉茶待客。
“菩萨!”孙悟空先是恭敬施礼,随即忙道:“茶不劳赐,但我师父在黄风山有难。特请菩萨施大法力降怪救师。”
那菩萨点头道:“那妖怪仰仗些神风手段。我有一颗定风珠,倒是能够治它。”
“如此。烦劳菩萨速速随我去吧!”孙悟空急忙道。
菩萨摇头失笑道:“你这猴头,倒是性急得很。也罢,救人要紧!”
说着。菩萨便是起身和孙悟空一起出了禅院,驾云向黄风岭赶去。
待得他们离去,那禅院重新变作道观,其中度厄真人、孔宣和云霄仙子的身影先后随着虚空微微波动显现而出,各自坐在蒲团上。
“师兄何时成了西方的菩萨?”云霄仙子笑看向度厄真人问道。
度厄真人则是无奈摇头道:“师妹,还不是你引他来的?贫道虽是菩萨,不过却不是西方的菩萨,而是东方的菩萨。”
看度厄真人那一本正经的样子,云霄仙子莞尔,孔宣也是哑然失笑。
不多时,至黄风山上。那度厄真人的化身灵吉菩萨道:“大圣,我在云端里看着,你下去与他索战,诱他出来,我好施法力。”
孙悟空依言,按落云头,不容分说,掣铁棒把他洞门打破,叫道:“妖怪,还我师父来也!”
慌得那把门小妖,急忙传报入内。那黄风怪不禁怒道:“这泼猴着实无礼!再不伏善,反打破我门!这一出去,使阵神风,定要吹死!”
黄风怪穿了披挂,手绰钢叉,又走出门来,见了孙悟空,更不打话,拈叉当胸就刺。孙悟空侧身躲过,举棒对面相还。战不数合,那黄风怪调回头,望巽地上才待要张口呼风,只见那半空里,灵吉菩萨将定风珠丢将下来,定住了那三昧神风。
“嗯?”黄风怪大惊失色,抬头看到灵机菩萨,不由闪身欲逃。
而就在此时,灵机菩萨手捏印决。一股狂风席卷开来,好似龙卷风般卷住那黄风怪,一下子摔在山石崖边,使之现了本相。却是一个黄毛貂鼠。
孙悟空赶上举棒就打,被菩萨拦住道:“大圣,莫伤他命!”
“他本是灵山脚下的得道老鼠,因为偷了琉璃盏内的清油,灯火昏暗,恐怕金刚拿他,故此走了,却在此处成精作怪。他虽有罪,还请大圣看在我的面上。饶他一命,让我带去好生教导,”灵吉菩萨转而又道。
孙悟空闻此也不再坚持,谢了菩萨。
而灵吉菩萨也是带着那黄风怪径直回小须弥山去了。
却说猪八戒在那林内,正等得心焦,只听得山坂下传来孙悟空的叫声:“悟能兄弟,牵马挑担来耶。”
那呆子认得是孙悟空的声音,急收拾跑出林外,见了孙悟空道:“哥哥,如何?”
孙悟空笑道:“请灵吉菩萨使定风珠定住恶风。拿住妖精,原来是个黄毛貂鼠成精,被他带回去教导去了。我和你洞里去救师父。”
那呆子才欢欢喜喜。二人撞入黄风洞里面,把那一窝狡兔、妖狐、香獐、角鹿成精的小妖,一顿钉钯铁棒尽情打死,却往后拜救师父。
唐僧出得门来,忙问道:“你两人怎生捉得妖精?如何方救得我?”
孙悟空将那请灵吉降妖的事情,陈了一遍,唐僧谢之不尽。他兄弟倆把洞中素物。安排些茶饭吃了。方才出门,找大路向西而去。
...
话说唐僧师徒三众。脱难前来,不一日,行过了八百黄风岭。进西却是一脉平阳之地。光阴迅速,历夏经秋,见了些寒蝉鸣败柳,大火向西流。正行处,只见一片大水狂澜,浑波涌浪。三藏在马上忙呼道:“徒弟,你们看那前边水势宽阔,怎不见船只行走,我们从那里过去?”
八戒见了道:“果是狂澜,无舟可渡。”
孙悟空跳在空中,用手搭凉篷而看,他也心惊道:“师父啊,真个是难,真个是难!这条河若论老孙去呵,只消把腰儿扭一扭,就过去了;若师父,诚千分难渡,万载难行。”
三藏皱眉又问道:“我这里一望无边,端的有多少宽阔?”
孙悟空沉吟着道:“约莫有八百里远近。”
八戒好奇问道:“哥哥怎的定得个远近之数?”
孙悟空笑道:“不瞒贤弟说,老孙这双眼,白日里常看得千里路上的吉凶。却才在空中看出:此河上下不知多远,但只见这径过足有八百里。”
唐僧忧嗟烦恼,兜回马,忽见岸上有一通石碑。三众齐来看时,见上有三个篆字,乃流沙河,腹上有小小的四行真字云:
八百流沙界,三千弱水深。鹅毛飘不起,芦花定底沉。
师徒三人正看碑文,只听得那浪涌如山,波翻若岭,河当中滑辣的钻出一个妖精,十分凶丑:
一头红焰发蓬松,两只圆睛亮似灯。不黑不青蓝靛脸,如雷如鼓老龙声。
身披一领鹅黄氅,腰束双攒露白藤。项下骷髅悬九个,手持宝杖甚峥嵘。
那妖怪一个旋风,奔上岸来,径抢唐僧,慌得孙悟空把师父抱住,急登高岸,回身走脱。那八戒放下担子,掣出铁钯,对着妖精便筑,那怪使宝杖架住。他两个在流沙河岸,各逞英雄。这一场好斗:
九齿钯,降妖杖,二人相敌河岸上。这个是总督大天蓬,那个是谪下卷帘将。昔年曾会在灵霄,今日争持赌猛壮。这一个钯去探爪龙,那一个杖架磨牙象。伸开大四平,钻入迎风戗。这个没头没脸抓,那个无乱无空放。一个是久占流沙界吃人精,一个是秉教迦持修行将。
他两个来来往往,战经二十回合,不分胜负。
孙悟空护了唐僧,牵着马,守定行李,见八戒与那怪交战,不由擦掌磨拳,忍不住要去打他,掣出棒来道:“师父,你坐着,莫怕。等老孙和他耍耍儿来。”
那唐僧拦将不住。他打个唿哨,跳到前边。那妖怪与八戒正战到好处,难解难分,被孙悟空轮起铁棒,望那妖怪着头一下,那妖怪急转身,慌忙躲过,径钻入流沙河里去了。气得个八戒乱跳道:“哥啊,谁着你来的!那怪渐渐手慢,难架我钯,再不上三五合,我就擒住他了!他见你凶险,败阵而逃,怎生是好!”
孙悟空笑道:“兄弟,实不瞒你说,自从降了黄风怪,下山来,这个把月不曾耍棍,我见你和他战的甜美,我就忍不住脚痒,故就跳将来耍耍的。那知那怪不识耍,就走了。”
他两个搀着手,说说笑笑,转回见了唐僧。唐僧起身忙问道:“可曾捉得妖怪?”
孙悟空摆手随意道:“那妖怪不奈战,败回钻入水去也。”
三藏忍不住道:“徒弟,这怪久住于此,他知道浅深。似这般无边的弱水,又没了舟楫,须是得个知水性的,引领引领才好哩。”
孙悟空点头道:“正是这等说。常言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那怪在此,断知水性。我们如今拿住他,且不要打杀,只教他送师父过河,再做理会。”
八戒道:“哥哥不必迟疑,让你先去拿他,等老猪看守师父。”
孙悟空笑道:“贤弟呀,这桩儿我不敢说嘴。水里勾当,老孙不大十分熟。若是空走,还要捻诀,又念念避水咒,方才走得。不然,就要变化做什么鱼虾蟹鳖之类,我才去得。若论赌手段,凭你在高山云里,干什么蹊跷异样事儿,老孙都会,只是水里的买卖,有些儿榔杭。”
八戒道:“老猪当年总督天河,掌管了八万水兵大众,倒学得知些水性,却只怕那水里有什么眷族老小,七窝八代的都来,我就弄他不过,一时不被他捞去耶?”
孙悟空见他意动,忙道:“你若到他水中与他交战,却不要恋战,许败不许胜,把他引将出来,等老孙下手助你。”
八戒眼睛一亮忙点头道:“言得是,我去耶。”
说着,猪八戒就剥了青锦直裰,脱了鞋,双手舞钯,分开水路,使出那当年的旧手段,跃浪翻波,撞将进去,径至那水底之下。
第六百一十五章 流沙三战,悟净皈依
却说那沙悟净在猪八戒那里没讨得什么便宜,回到水下正自恼闷:“若是待我悟透仙子所传之道,焉能如此不济?”
“嗯?”正自烦闷之时,沙悟净却是敏锐的察觉到了一阵水声。
“好大的胆子!竟敢下水来!欺我太甚!”恼怒不已的沙悟净,忙顺着水声寻去,看到猪八戒便直接举杖打去:“那和尚哪里走!仔细看打!”
八戒使钯架住道:“你是个什么妖精,敢在此间挡路?”
沙悟净道:“你是也不认得我。我不是那妖魔鬼怪,也不是少姓无名。”
八戒目光一转道:“你既不是邪妖鬼怪,却怎生在此伤生?你端的什么姓名,实实说来,我饶你性命。”
沙悟净道:“你听好了,我:
自小生来神气壮,乾坤万里曾游荡。英雄天下显威名,豪杰人家做模样。
万国九州任我行,五湖四海从吾撞。皆因学道荡天涯,只为寻师游地旷。
常年衣钵谨随身,每日心神不可放。沿地云游数十遭,到处闲行百余趟。
因此才得遇真人,引开大道金光亮。先将婴儿姹女收,后把木母金公放。
明堂肾水入华池,重楼肝火投心脏。三千功满拜天颜,志心朝礼明华向。
玉皇大帝便加升,亲口封为卷帘将。南天门里我为尊,灵霄殿前吾称上。
腰间悬挂虎头牌,手中执定降妖杖。头顶金盔晃日光,身披铠甲明霞亮。
往来护驾我当先。出入随朝予在上。只因王母降蟠桃,设宴瑶池邀众将。
失手打破玉玻璃,天神个个魂飞丧。玉皇即便怒生嗔,却令掌朝左辅相。
卸冠脱甲摘官衔。将身推在杀场上。多亏赤脚大天仙,越班启奏将吾放。
饶死回生不典刑,遭贬流沙东岸上。饱时困卧此山中,饿去翻波寻食饷。
樵子逢吾命不存,渔翁见我身皆丧。来来往往吃人多,翻翻复复伤生瘴。
你敢行凶到我门,今日肚皮有所望。莫言粗糙不堪尝,拿住消停剁鲊酱!
八戒闻言大怒,骂道:“你这泼物。全没一些儿眼色!我老猪还掐出水沫儿来哩,你怎敢说我粗糙,要剁鲊酱!看起来,你把我认做个老走硝哩。休得无礼!吃你祖宗这一钯!”
沙悟净见钯来,使一个凤点头躲过。两个在水中打出水面,各自踏浪登波。这一场赌斗,比前不同,你看那:
卷帘将,天蓬帅,各显神通真可爱。那个降妖宝杖着头轮。这个九齿钉钯随手快。跃浪振山川,推波昏世界。凶如太岁撞幛幡,恶似丧门掀宝盖。这一个赤心凛凛保唐僧,那一个犯罪滔滔为水怪。钯抓一下九条痕,杖打之时魂魄败。努力喜相持,用心要赌赛。算来只为取经人,怒气冲天不忍耐。搅得那鳊鲅鲤鳜退鲜鳞,龟鳖鼋鼍伤嫩盖;红虾紫蟹命皆亡,水府诸神朝上拜。只听得波翻浪滚似雷轰。日月无光天地怪。
二人整斗有两个时辰。不分胜败。这才是铜盆逢铁帚,玉磬对金钟。
却说那孙悟空保着唐僧。立于左右,眼巴巴的望着他两个在水上争持,只是他不好动手。只见那八戒虚幌一钯。佯输诈败,转回头往东岸上走。那沙悟净随后赶来,将近到了岸边,孙悟空忍耐不住,撇了师父,掣铁棒,跳到河边,往沙悟净劈头就打。
那沙悟净见识过孙悟空的厉害,不敢相迎,飕的又钻入河内。
猪八戒忍不住气急嚷道:“你这弼马温,彻是个急猴子!你再缓缓些儿,等我哄他到了高处,你却阻住河边,教他不能回首呵,却不拿住他也。他这进去,几时又肯出来?”
孙悟空笑道:“呆子,莫嚷,莫嚷!我们且回去见师父去来。”
八戒无奈同孙悟空到高岸上,见了三藏。
三藏忙道:“你们方才与妖精交战何如?”
八戒道:“那妖的手段,与老猪是个对手。正战处,使一个诈败,他才赶到岸上。见师兄举着棍子,他就跑了。”
三藏道:“如此怎生奈何?”
孙悟空道:“师父放心,且莫焦恼。如今天色又晚,且坐在这崖次之下,待老孙去化些斋饭来,你吃了睡去,待明日再处。”
八戒摆手道:“说得是,你快去快来。”
孙悟空急纵云跳起去,到正北方人家化了一钵素斋,回献师父。唐僧见他来得甚快,便叫:“悟空,我们去化斋的人家,求问他一个过河之策,不强似与这怪争持?”
孙悟空忍不住笑道:“这家子远得很哩!相去有五七千里之路。他哪里得知水性?问他何益?”
八戒道:“哥哥又来扯谎了。五七千里路,你怎么这等去来得快?”
孙悟空忙道:“你那里晓得,老孙的筋斗云,一纵有十万八千里。象这五七千路,只消把头点上两点,把腰躬上一躬,就是个往回,有何难哉!”
八戒道:“哥啊,既是这般容易,你把师父背着,只消点点头,躬躬腰,跳过去罢了,何必苦苦的与他厮战?”
孙悟空反问道:“你不会驾云?你把师父驮过去不是?”
八戒忙道:“师父的骨肉凡胎,重似泰山,我这驾云的,怎称得起?须是你的筋斗方可。”
孙悟空也道:“我的筋斗,好道也是驾云,只是去的有远近些儿。你是驮不动,我却如何驮得动?自古道,遣泰山轻如芥子,携凡夫难脱红尘。象这泼魔毒怪,使摄法,弄风头,却是扯扯拉拉,就地而行,不能带得空中而去。象那样法儿。老孙也会使会弄。还有那隐身法、缩地法,老孙件件皆知。但只是师父要穷历异邦,不能彀超脱苦海,所以寸步难行也。我和你只做得个拥护。保得他身在命在,替不得这些苦恼,也取不得经来,就是有能先去见了佛,那佛也不肯把经善与你我。正叫做若将容易得,便作等闲看。”
那呆子闻言,喏喏听受。吃了些无菜的素食,师徒们歇在流沙河东一处山崖之下。
次早,三藏道:“悟空。今日怎生区处?”
孙悟空道:“没甚区处,还需八戒下水。”
八戒不满道:“哥哥,你要图干净,只作成我下水。”
孙悟空忙道:“贤弟,这番我再不急性了,只让你引他上来,我拦住河沿,不让他回去,务要将他擒了。”
好八戒,抹抹脸。抖擞精神,双手拿钯到河沿,分开水路,依然又下至窝巢。
那沙悟净方才打坐静修醒来,忽听推得水响,回头睁睛看看,见八戒执钯下至,他跳出来,当头阻住。喝道:“慢来。慢来,看杖!”
八戒举钯架住道:“你是个什么哭丧杖。叫你祖宗看杖!”
沙悟净喝道:“你这厮甚不晓得哩!我这:
宝杖原来名誉大,本是月里梭罗派。吴刚伐下一枝来,鲁班制造工夫盖。
里边一条金趁心。外边万道珠丝#。名称宝杖善降妖,永镇灵霄能伏怪。
只因官拜大将军,玉皇赐我随身带。或长或短任吾心,要细要粗凭意态。
也曾护驾宴蟠桃,也曾随朝居上界。值殿曾经众圣参,卷帘曾见诸仙拜。
养成灵性一神兵,不是人间凡器械。自从遭贬下天门,任意纵横游海外。
不当大胆自称夸,天下枪刀难比赛。看你那个锈钉钯,只好锄田与筑菜。”
八戒笑道:“我把你少打的泼物!且莫管什么筑菜,只怕荡了一下儿,教你没处贴膏药,九个眼子一齐流血!纵然不死,也是个到老的破伤风!”
那沙悟净丢开架子,在那水底下,与八戒依然打出水面。这一番斗,比前果更不同,你看他:
宝杖轮,钉钯筑,言语不通非眷属。只因木母克刀圭,致令两下相战触。没输赢,无反复,翻波淘浪不和睦。这个怒气怎含容?那个伤心难忍辱。钯来杖架逞英雄,水滚流沙能恶毒。气昂昂,劳碌碌,多因三藏朝西域。钉钯老大凶,宝杖十分熟。这个揪住要往岸上拖,那个抓来就将水里沃。声如霹雳动鱼龙,云暗天昏神鬼伏。
这一场,来来往往,斗经三十回合,不见强弱。八戒又使个佯输计,拖了钯走。沙悟净随后又赶来,拥波捉浪,赶至崖边。
八戒骂道:“我把你这个泼怪!你上来!这高处,脚踏实地好打!”
沙悟净也骂道:“你这厮哄我上去,又教那帮手来哩。你下来,还在水里相斗。”
那沙悟净也不笨,再不肯上岸,只在河沿与八戒闹吵。
却说孙悟空见他不肯上岸,急得他心焦性爆,恨不得一把捉来。
孙悟空抓耳挠腮道:“师父!你自坐下,等我与他个饿鹰雕食。”
说着,孙悟空就纵筋斗,跳在半空,刷的落下来,要抓那沙悟净。
沙悟净正与八戒嚷闹,忽听得风响,急回头,见是孙悟空落下云来,忙又收了那杖,一头淬下水,隐迹潜踪,渺然不见。
孙悟空闪身伫立岸上,对八戒无奈说:“兄弟呀,这妖也弄得滑了。他再不肯上岸,如之奈何?”
八戒也是郁闷不已的摇头摆耳道:“难,难,难!战不胜他,就把吃奶的气力也使尽了,只绷得个手平。”
孙悟空忙道:“且见师父去。”
二人又到高岸,见了唐僧,备言难捉。
那唐僧听得满眼下泪道:“似此艰难,怎生得渡!”
孙悟空沉吟着道:“师父莫要烦恼。这怪深潜水底,其实难行。八戒,你只在此保守师父,再莫与他厮斗,等老孙往南海走走去来。”
“好!师兄这注意好!菩萨定有法治它!”猪八戒闻言大喜忙道:“师兄速去!”
“师父,俺老孙去了!”点头对唐僧说了声的孙悟空,便是一个筋斗云向南而去。
孙悟空走了不多时。猪八戒正四仰八叉的躺靠在一块石头上休息,不料那流沙河中却是又窜出了那沙悟净。
“妖怪!你还敢出来?”猪八戒慌忙起身,手持钉耙瞪眼看着沙悟净。
沙悟净却是不去管他,反而略带惊疑的对唐僧道:“敢问长老。可是东土而来,去西天拜佛取经的之人吗?”
“正是!”唐僧双手合十应了声,略微疑惑的看向沙悟净:“你..”
沙悟净却是激动的忙对着唐僧跪下道:“师父,徒儿终于等到您来了。”
猪八戒看得傻了眼,旋即便是忙问道:“那妖怪,难道你也是受到观音菩萨点化,准备跟我们一起去西天拜佛取经的吗?”
“正是!正是啊!”沙悟净连连点头,旋即便是对唐僧道:“师父,弟子不知师父驾临。一时鲁莽,多有得罪!还请师父勿怪啊!”
唐僧闻言起身伸手正要说话,猪八戒却是忙道:“师父,小心有诈啊!”
“师父,弟子所言句句属实啊!”沙悟净也是忙道。
“这..”唐僧一时间有些犹豫难决起来。
猪八戒忙道:“师父,师兄已经去请菩萨去了,咱先等等。等菩萨来了,这事情自然便明了了!”
...
再说纵筋斗云,径上南海。咦!不消半个时辰,早望见普陀山境。须臾间坠下筋斗。到紫竹林外,又只见那二十四路诸天,上前迎着道:“大圣何来?”
孙悟空不耐忙道:“我师有难,特来谒见菩萨,快去通传!”
“悟空,进来吧!”菩萨正与捧珠龙女在宝莲池畔扶栏看花,似有所觉,忙道。
孙悟空入内拜见,菩萨当即道:“事情我已知道!那沙悟净。也是我教化让他随你们西去取经的。你这猴头。又逞自满,没有说出西行之事吧?”
“啊?”孙悟空听得傻了下。旋即便是讪然忙道:“原来如此!还请菩萨帮忙,说项一下。否则,一时麻烦。老孙不好摆弄。”
菩萨无奈摇头,随即道:“不需我去!我让惠岸使者陪你走一遭。”
“多谢!多谢!”孙悟空高兴的应了下,旋即便是忙带着领了菩萨法旨的惠岸行者向流沙河赶去。
二人不多时赶到流沙河,便是看到沙悟净和猪八戒在那岸边对峙般彼此瞪眼。
“咦,这怪竟然出来了!”孙悟空见状有些惊讶。
而似有所觉抬头看向惠岸使者的沙悟净,便是忙微微施礼道:“行者!”
“悟净!他们便是取经人,你怎么与他们争执起来了?”惠岸行者道。
“行者不知,他们一个个凶狠丑恶,又没有言明情由。我还以为师父乃是被他们所掳的无辜之人,故而想要相救。结果便是争执起来了,”沙悟净忙道。
听着沙悟净的话,孙悟空和猪八戒都是郁闷瞪眼,惠岸行者也是微微一愣。
倒是唐僧颔首点头道:“悟净果然有慈悲胸怀!行者切莫怪他了。”
说着,唐僧便是忙对惠岸行者施礼。
微微还礼的惠岸行者也是笑道:“既然如此,悟净,你便快些拜师吧!”
“是!”应了声的沙悟净,忙上前对唐僧跪下行礼道:“徒儿拜见师父!”
唐僧问道:“你果肯诚心皈依吾教么?”
沙悟净忙道:“弟子向蒙菩萨教化,指河为姓,与我起了法名,唤做沙悟净,岂有不从师父之理!”
唐僧满意点头道:“既如此,悟空,取戒刀来,与他落了发。”
孙悟空依言,当即将戒刀与他剃了头。又来拜了三藏,拜了行者与八戒,分了大小。三藏见他行礼,真象个和尚家风,故又叫他做沙和尚。
惠岸行者见状含笑点头道:“既秉了迦持,不必叙烦,早与作法船去来。”
那悟净不敢怠慢,即将颈项下挂的骷髅取下,用索子结作九宫,把惠岸行者递过来菩萨所赐的葫芦安在当中,请师父下岸。
唐僧遂登法船,坐于上面,果然稳似轻舟。左有八戒扶持,右有悟净捧托,孙行者在后面牵了龙马半云半雾相跟,头直上又有惠岸行者拥护,那三藏才飘然稳渡流沙河界,浪静风平过弱河。真个也如飞似箭,不多时,身登彼岸,得脱洪波,又不拖泥带水,幸喜脚干手燥,清净无为,师徒们脚踏实地。
那惠岸行者按祥云,收了葫芦,又只见那骷髅一时解化作九股阴风,寂然不见。三藏拜谢了惠岸行者,顶礼了菩萨。
正是惠岸径回东洋海,三藏上马却投西。
...
待得唐僧师徒四人离去,波涛汹涌的流沙河上,虚空波动,一身白色罗裙的云霄仙子便是莲步轻移的迈步而出。
“师妹!”浑厚温和的声音响起,只见前方虚空扭曲,一个一身黑色道袍的壮硕道人迈步而出,面带淡笑的迎了上来,正是截教门下首徒胡黑道人。
云霄仙子也是忙含笑施礼道:“师兄!您不在老师跟前伺候,怎么来了这里?”
“师妹不也在吗?”淡笑说了句的胡黑道人,转而便是正色道:“师妹为我截教,多有辛苦。那卷帘有如此机缘,还多亏了师妹的指点。我截教一脉三代弟子人才凋零,老师对他可是寄予厚望的。”
云霄点头一笑道:“师兄来此,不会只是要看看卷帘吧?”
“师妹明鉴!”胡黑道人看着云霄目光微闪,旋即便是正色道:“为兄对于师妹做了这么多的用意还不甚明白。不知师妹你,可否赐教?”
轻摇头的云霄,便是笑道:“师兄,若我说并无深意,你信吗?”
“那还是轻师妹随我去与老师说说吧!”胡黑道人耸肩无奈一笑道。
云霄一听顿时秀眉微蹙道:“是老师让你来问我的?”
胡黑道人见状忙道:“师妹不要误会!老师他,只是担心你罢了。”
“师兄多虑了!我怎么会怀疑老师的用意呢?”微微摇头的云霄仙子,便是淡笑忙道:“师兄,我这就随你前去面见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