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往世恩怨
赵普这边百思不解,展昭和白玉堂那头,可正与怪老头对峙。
那老头放了狠话,不过展昭和白玉堂似乎一点都不着急。
展昭就开口问老头,“老人家精神状态不错啊,好似和之前见到的,不太一样。”
“呵呵,小子倒也聪明。”老头点了点头,“我老人家之前摔坏了头,有些事情不急的了,幸亏如今记起来了。”
说着,他一指白玉堂,“小鬼,真是那贱人教你的机关之术?”
白玉堂听着就有些刺耳,不过他又不善于吵架,打架比较适合他,但他又想拖时间,现在没有必胜的把握,自己出事是小,这次还带着展昭呢,不能让那猫出事。
白玉堂这个时间还有些自嘲,果真有了心中所爱就有了记挂,连脾气都收敛了不少。
还没等他想好怎么应对,展昭一句话就出口了,接得牢靠,“老头,你嘴巴干净点,贱人骂谁?”
“当然骂那个女人!”老头恶狠狠瞪眼过来,“背叛师门、克死情人、害死亲子,搞得……”
老头还没骂完,展昭赶紧拍白玉堂的肩膀,“你听到了,贱人骂五姨呢,咱不跟贱人一般见识。”
白玉堂有些哭笑不得地看他,这猫也有趣,讨个口彩都好,不过白玉堂心中甚慰,展昭聪明啊,了解他啊,一下子就明白自己想拖延时间,虽然展昭未必知道拖延时间有什么用,但他真的是如此在做。
“混账东西,你们两个小鬼……”老头话还没说完,忽然间,就觉得寒风一阵刺骨,微微一愣。
白玉堂突然轻轻一拉展昭的衣袖,“猫儿,来了!”
展昭就纳闷,“谁来了?”
白玉堂一抬头,示意——上去!
展昭还没反应过来,被白玉堂一把扯上了半空。
就在他们双脚离开屋顶的一刹那,一阵狂风刮过,卷着白雪。
展昭瞬间明白了,原来是用风雪来卷走那天蚕阵,暗暗佩服白玉堂果然聪明。
而白玉堂带着展昭跃起之处,是天蚕阵唯一的活门。这是他之前听五姨说的,天蚕阵的原理就和一个蚕茧一样,蚕宝宝吐蚕丝的时候,最后都会收一个口,而这个口,也是布阵着自己的生路。只要按照天蚕阵的走向,很容易找到生门。
两人出了生门,就看到下边风雪之中,雪花挂断银丝的画面清清楚楚。白玉堂能带展昭出生门,但是他不能在空中停留太久。
展昭心领神会,白玉堂伸手一拖他肩,展昭立刻顺势借力,同时,反手挽住白玉堂胳膊,施展燕子飞……一下子跟小鸟儿一样飞到半空,停住了。
此时,那怪老头正仰着脸看。
最初白玉堂的举动他也吓了一跳,见风雪来袭,就知道破阵了,没想到辛辛苦苦摆好的阵势竟然被一阵妖异的风雪所破,真真气死。可他同时也不相信白玉堂他们能躲过这个阵势,因为风雪再快,刮过也要时间,天蚕丝又轻又软,飘走很慢很慢,跃上半空难道还能飞不成?就觉得两人的举动有些幼稚。
可展昭接下来的一招燕子飞,老头就愣住了。
虽说慢,但也只是刹那之间的事情,展昭争取到了空中滞留的那一刹那,就足以破阵。
寒气和风雪,将天蚕阵里头的蚕丝给冻住了,有毒也没用,一有水气就重了,随着风雪一刮,缩成了几团棉絮,就这么飘走了,正巧不远处还是树林子,一下子落到地面,几下滚落卷入了泥土之中,就此失去了威力。
展昭这一口气提得差点吐血,内劲消耗太多,他是充分相信白玉堂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处理的,所以毫无保留。
果然,就在他丹田气快用尽,觉得内息有些停滞的时候,白玉堂顺手一托他后腰,掌中送出内劲就顶上,展昭松了口气,吐息配合,筋脉不乱,更没有吐血。同时白玉堂一带他,稳稳地落到了屋顶,这一瞬间展昭早就将白玉堂给他的内息在体内运走了一周天,轻轻松松地恢复了内劲。
两人平安无事落回了房顶之上,配合无间,有惊无险地过了这一关。
那老头看得清楚明白,哈哈大笑,“这世上原来还真有心有灵犀这回事,你俩还真如他所说,不好对付。”
“他是谁?”展昭注意到一点——从刚才开始,这老头似乎就对白玉堂有杀意,但是并没提到要自己也死什么的,为什么分别对待呢?
“燕子飞这功夫,我可好久没看见了,我就说你眼熟,原来是像他……”老头仰起脸笑得开怀,“有趣有趣,老天爷待我不薄,竟然一口气给了我两个仇人之后,今日无论如何我也不能留你俩在世上,否则后患无穷。”说完,伸手一扯,似乎是拿了什么兵器,但展昭完全看不到。
白玉堂一皱眉,提醒他,“他用的天蚕剑,天蚕丝做的,小心。”
展昭眨了眨有,“蚕丝做的那个不是应该叫丝绸么?”
白玉堂看着展昭那样子,虽然这时候情况危急对方都拿着剑冲过来了,但就莫名觉得展昭那样子实在是……可爱。
展昭一句说笑,两人都放松了心情,第一反应就是抢着去接第一剑,哪怕是受伤也要自己先出手!这样身边人就会知道怎么对付接下来这把看不见的兵器了。
老头阴狠刁辣,肯定藏着不少本事,两人对他一点都不了解,第一个过招的肯定有危险,第二个就有经验能找到窍门了,争着做诱饵的那个,也许会受重伤。
展昭和白玉堂想到一起去了,第一件事情不是拔刀抽剑,而是去按住对方抽兵器的手,这一下子可麻烦大了。
刚才的绝顶默契变成了如今的绝顶傻气,两人成功地止住了对方出招的同时,真正的敌人就到了面前。
老头嘴角带笑,觉得自己好运,也觉得似乎冥冥中有轮回,该到自己行运了!这一剑,他出得狠辣,就想要断了这两个小子的性命,否则如此好天分,留待后日必定祸患无穷。
就在这时,展昭和白玉堂便听到身后一声略显无奈的叹息,“你俩真行啊,互相扯后腿。”
展昭和白玉堂一听这声音就心中就是一喜,同时就听那声又来了句,“给我闪开!”
展昭和白玉堂连想都没想,默契地刷拉一下闪到一旁,这两位大侠平日甚少那么没面子,不过这次很乖很听话,毕竟说话的人不同么。
怪老头刚杀到近前见两人一闪身,身后一个黑影大鹏一样就杀到了,气势惊人。对方抬手,一把抓住他那把普通人都看不见的天蚕宝剑,嘴里还骂了句,“你也就骗骗小孩子。”
老头猛地撤回了一步,只见面前站着一个俊伟又有些邪气的黑衣男子,他徒手抓着他的天蚕宝剑。仔细看,也并非徒手,而是手中运用着内劲,天蚕剑都没碰到他的手,就这么悬在半空,手腕一翻转内劲一挤,天蚕丝卷成了一团,落入地下,滚入泥土之中。
老头定下神抬头一看,脸上的神情就彻底变了,张着嘴看着来人。
来人是谁?自然是刚才一走神弄丢了俩宝贝外孙的殷侯。
殷侯一看白玉堂和展昭不见了,想起刚才陆冻地的神情,一颗心就悬起半空了,赶紧到处找。
其实他一早就找到了在皇宫废弃处对峙的双方,但是苦于三人被困在天蚕阵里头,他也有些不知该如何破阵,觉得似乎白玉堂小子有什么心思,于是他静观其变。
刚才一阵风雪过,两小孩儿配合无间破了阵,殷侯差点就拍手叫好了,可紧接着两人就来了个昏招,气得殷侯跺脚,反正他也要出手,于是就出来帮忙了。
那怪老头退后两步鬼森森看着殷侯,那神情之中似乎带着几分惊骇又带着几分忌惮,“你……你还没死?”
殷侯冷冷一笑,“老鬼,这话应该是我还给你,当年让你跑了你还自己撞上门来了,我今日不扒了你的皮,可对不住天尊!”
展昭和白玉堂对视了一眼,有些奇怪——跟天尊有什么关系。
白玉堂上前一步,“外公,跟我师父什么关系?”
殷侯瞧瞧他,心中莫名有了个想法,沉声道,“知道你师父为什么白头发么?”
展昭和白玉堂同时歪头,“因为好看?”
殷侯无语。
“嘿嘿……”怪老头忽然怪笑了一声,似乎还带着几分得意。
“因为他?”白玉堂皱眉问殷侯。
殷侯挑起半边眉,“嗯。”
展昭不解,“发生了什么事?”
“该不会天尊也没死?”老头乐了,“哈,那他之后是筋脉尽断了还是走火入魔了?一头白发啊,是不是老得比我还皱巴巴?”
“我说你这么多年了嘴巴还是那么贱呢。”殷侯捋袖子,对他招手,“来,爷今天废了你。”
展昭就有些想不通,如果真那么大仇怨,为什么天尊不来亲自收拾他,而是要殷侯来?
正在这时,白玉堂忽然踏前一步,拉住殷侯的胳膊。
殷侯回头看他。
“我来。”
白玉堂淡淡开口。
展昭轻轻叹气,背着手站在一旁——果然。
殷侯眯着眼睛看白玉堂,“你内力可不如他。”
白玉堂冷声,“我还没死,没理由让别人给我师父报仇。”
殷侯笑了,收回手点头,“好!”
殷侯退后一步,有些担心地看展昭,心说让白玉堂干这么危险的事情,他家猫崽子不知道会不会跟自己着急。
谁知一看,展昭气定神闲站在一旁,双眼微微眯着,那样子,似乎是有什么打算。
殷侯还真免不了有些吃味儿,展昭就这么纵着白玉堂么?好得他这个做外公的都有些酸溜溜了。
白玉堂到了刚才殷侯的位置,看那老头,“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陆,单名一个茑子,听过没,小鬼?”老头笑得阴冷,“原来你就是天尊的徒弟,好好好,我本就是他这辈子最大的仇敌,今日再杀了他弟子,好让他恨我一世。”
展昭默默转脸看殷侯,那意思——他为什么要天尊恨他?
殷侯一耸肩——示意,说不清楚这事儿。
“陆茑?”白玉堂一挑眉,“哦……”
“你师父跟你提起过?”老头眯着双眼。
“没听过。”白玉堂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我师父倒是说过这天下有一个可以跟他相提并论的人。”
“谁?”陆茑显出几分急切。
白玉堂挑起大拇指指了指身后的殷侯,对鹭鸟挑衅一笑,“反正没你的份。”
陆茑面露狰狞,“你受死!”
展昭凑到殷侯身边小声问,“好复杂么?”
殷侯轻轻啧了一声,“要多复杂,有多复杂!”
43开始的地方再结束
白玉堂要迎战陆茑,后者神秘莫测、内力深厚而且癫狂,白玉堂并没有必胜的把握,不过么……展昭倒是对他很有信心。
陆茑和天尊也不知道有什么恩怨,不过这一仗关系到天尊的声誉,白玉堂无论如何也要赢。
陆茑近前一招来势汹汹,似乎有十成的把握,白玉堂就猜想,他可能是知道天山派武功的路数。
一想到这里,白玉堂心中就有了打算,他并未用往常管用的招数接招,而是虚晃了一招,连惯用的如影随形都没用,抽刀就攻,似乎一点要试探对方的意思都没有。
展昭微微一挑眉,白玉堂一出招,他就觉得奇怪,转念一想,了然笑了,心说——好啊!这么早就开始算计了!
身边殷侯撇着嘴阴阳怪气地来了一句,“白玉堂这小子,和天尊老鬼真是像极。”
展昭转眼看殷侯,“外公,你知道玉堂要用什么方法应战?”
殷侯眨眨眼,“打着看呗,还有什么办法?”
展昭一笑,“玉堂赢定了。”
“这么有自信?”殷侯倒是意外,他看得出白玉堂很聪明,应对的出乎预料,但是必胜么……
“你们不了解他。”展昭低声道,“只要他想赢,他就一定会赢。”
殷侯好奇——这两个小鬼,有了什么默契么?
白玉堂自信满满一招也出乎陆茑的意料,他原本想着这后辈无论如何都得试一试自己的深浅吧?怎么如此莽撞?不过白玉堂一套刀法行云流水……偏偏还不是天山派的功夫。
殷侯看得稀奇,凑过去问展昭,“你那口子用什么刀法呢?这么花哨?”
展昭得意,“天尊的刀法啊。”
“不可能!”殷侯摇头,“我没见过。”
“玉堂在天尊刀法的基础上自创的。”展昭笑嘻嘻,“好看吧?”
殷侯摸下巴,心说这白玉堂了不得,还真有点一代宗师的范儿,日后估计也和天尊似的,能创出个武林传奇来……再看看身边展昭一副讳莫如深心中有数的淡定劲儿,殷侯不禁感慨——不认老都不行了啊。
陆茑被白玉堂打了个措手不及,他略微撤了一招,看白玉堂,“小鬼,你不用你师父的招式跟我打?”
白玉堂没什么表情,“我所有功夫都是师父教的,你没见过而已。”
“呵呵。”陆茑也不笨,点头,“天尊会收你也不奇怪,果然是武学奇才,不过……小子还不到火候,内力太差!”说完,从腰间抽出一把薄如蝉翼的长刀来,手腕一翻……
白玉堂心中微动,这人用的是天山派的功夫……不对,确切地说是天尊的功夫,一招一式都非常像。
白玉堂在跟他交手的同时,产生了一种错觉,似乎是在和天尊交手。
殷侯微微皱眉,展昭也看出了些门道,摸下巴。
情况急转直下,白玉堂却是并不慌乱,还想起了多年前的一个场景。
天尊教授白玉堂功夫的前期是让他自学,后期就是跟他打架。白玉堂别看往常战无不胜,但跟天尊打,被打得很惨那也不是一回两回。天尊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你想不断进步,就无时无刻想,如何打赢我!”
因此……到目前为止,白玉堂随时都在想,也再试,但他始终不能打赢天尊。
可这个时候,他却是很开心,因为他知道——眼前的陆茑无论多像天尊,他终究不是天尊,因为他俩有个本质的区别。天尊了解自己,陆茑却不了解,因此,白玉堂断定自己对付他的方法,选对了!
陆茑咄咄逼人,白玉堂应对自如,两人几乎是相同的招数打到了一起,不相上下,刀光在黑夜之中晃人双目。
展昭问殷侯,“外公,那陆茑是天尊的同门?”
“他是极乐门的人。”天尊开口。
“极乐门?”展昭头一回听说,又联想到了之前说起的那个极乐谱和极乐之地,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极乐门是最诡谲的一个门派,早就灭门了,而极乐门的功夫邪诡至极,凡是交过手的,都可以模仿下来,陆茑和天尊交过手,所以现在白玉堂在打的人不是别人,而是天尊。”殷侯轻轻叹了口气,看展昭,“陆茑原本内力就比白玉堂深厚,又用的是天尊的功夫,你家玉堂有难啊。”
展昭皱眉,“那可不一定。”
“哪里不一定?”殷侯好笑,展昭还挺向着白玉堂。
展昭一挑眉,“像天尊而已,他又不是真的天尊。”
殷侯点头,“话是这么说,可是那老鬼毕竟不是省油的灯,只要他稳住不乱,白玉堂很难有胜算,毕竟内力在那里摆着。”
展昭微微一笑,“玉堂自然有办法对付,陆茑和天尊,有个本质的区别。”
“什么区别?”殷侯好奇。
展昭手指头敲了敲嘴唇,突然开口,“啊!”
殷侯正认真看,展昭突然嚷嚷了一嗓子,这夜深人静的还挺唬人。他不解地看展昭,就听展昭突然对着陆茑嚷嚷了一声,“天尊喜欢殷侯?”
殷侯差点一口血喷出来,伸手一把抓住展昭的后脖颈,心说反了你!
不过别说,展昭这一句话,竟然让陆茑的内息一乱。
白玉堂嘴角微微挑起,果然……天底下最了解自己的人,就是展昭!
陆茑的功夫的确有意思,但有一个致命的弱点,模仿天尊的功夫,再使用出来就是用的记忆力。一旦注意力分散了,记忆就会混乱……天尊的功夫是内家绝学,讲求精准一丝不乱,模仿永远不能活学活用,于是……
白玉堂突然一个变招,将天尊惯用的功夫,有几招顺序对调。他是认真学过的,知道活学活用,有些招式顺序可以打乱,然而这边一乱,那边陆茑却是有些怀疑自己的记忆……毕竟他之前失忆过一阵子。
殷侯掐了展昭半天,见那边战况有了变化,他多精明,一眼就看出了白玉堂找到了陆茑的弱点。
展昭好容易捂着脖子挣脱出来,赶紧到一旁张望,见白玉堂变招了才松了口气。回头,就见殷侯一脸别扭看着自己呢,那意思像是说他——不孝孙啊!
展昭摸摸头——虽然牺牲似大了点,不过能帮到玉堂就好了么!
可是殷侯抱着胳膊还是纳闷——就算找到了弱点,内力差距还是个问题,白玉堂究竟要怎么赢?
……
“阿嚏……”
另一头,天尊揉着鼻子,就觉得后脖颈子冒凉气,心说殷侯那老鬼是不是背后说便宜话呢?
这时……就听到对面的阵营,似乎有一些骚动。
赵普派了人密切注意敌方阵营的异变,一早就有人进大帐禀报,“元帅,对方阵营变阵了!”
“变阵?”赵普听着新鲜,大半夜的变阵做什么?于是就带着人出去观看。
上了高坡,发现天尊一直在看。
“兵力增加了。”天尊看了很久,揉着鼻子告诉赵普,“面具人的数量突然增加,都是从帐篷里面出来的。”
赵普拿了远镜看了一眼,果然那种面具士兵的人数增加了,而且还是很怪异,列队站齐之后就没了动静,一个两个木头人相仿。
赵普盯着看了一会儿,放下远镜嘴角微微挑起,“哦……”
公孙踮着脚凑过去看他的远镜,边问,“什么情况?”
赵普一笑,“有意思得很。”
“跟你刚才说的沙腾……有关系?”天尊也问。
赵普点了点头,“的确,沙漠中会有一些沙腾出现,非常诡异。“
“具体是什么样?”天尊想起之前他在大漠看到的一些奇怪景象,就想问问是否相同。
“沙腾是一种大漠里的特殊现象。”公孙帮忙解释,“据说是大漠之中偶尔会看到一个沙雕的人像出现,戴着面具,大小和真人接近,但是如果撬开沙壳,会发现里边是一具真人风干的尸体。而那些尸体基本保持着死时候的面部表情和动作,大多是惊讶,似乎是突然死亡的,找不到死因,被沙土覆盖后成为了沙漠之中的图腾。这种尸体经常都带戴面具,作武士状,手持兵刃,有时候一两个出现,有时候甚至会一大片。”
公孙说完看赵普,像是征求他意见,自己是书上看到的。
赵普点了点头,“的确如此,我行军打仗见过最多一次沙腾,有上千个之多,就像是一群外族的士兵正在操练,突然之间全部死了,然后被风沙覆盖,成为了沙腾。”
“可沙腾是死人没错吧?”天尊好奇,“这些士兵是会动的啊。”
“天尊,说出来怕你不信。”紫影在一旁小声嘟囔了一句,“我亲眼见过成片的沙腾一晚上不见了。”
“是不是被风沙埋掉了?”公孙皱眉。
“可是第二天在三里地之外再看到?动作还都变过了。”紫影一想起来就一身鸡皮疙瘩,“大漠里的旅人也有看到沙腾拿着兵器行走的,这东西诡异的很,而且啊……那个面具,真的是像!”
“你们杀过沙腾没有?”公孙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问赵普。
赵普摇摇头,“没有沙腾袭击过我们,而且都只是传说而已,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么,犯不着跟死人过不去。”
公孙点了点头,“哦,我只是想到些事情,可能想多了。”
“想多想少,说出来听听?”赵普说着,就发现对方正营里边有人拿出了大量的船和竹筏出来,那样子像是想要渡江。
赵普微微皱眉,“夜袭么?”
“不是吧,隔着一条黑水河,万一我们用箭,那不是送上来做靶子么?”赭影觉得这种打法是自杀的战术,不太合理。
赵普摸了摸下巴,“要是不怕箭扎呢?”
众人面面相觑。
公孙瞧着赵普,“咱俩好像想一块儿去了。”
赵普点头,“看来,咱们得好好谢谢那位枯叶……不对,谢展皓才对。”
……
白玉堂发现了陆茑的破绽之后,步步紧逼。
陆茑一下子招式乱了,招架不住,不过他也不是吃素的,索性撤了招换打法。
于是再交手,白玉堂看到了完全不同的武功——这种功夫,他见过!
五姨也用过这种功夫,而且,她很久以前就教过他,这种功夫有一个致命的强处,就是偷袭!
展昭问殷侯,“外公,那是极乐门的功夫么?”
殷侯点头,“嗯,所以我说玉堂没有必胜的把握,就算模仿天尊的方法失败,陆茑还可以用别的功夫,武功不过是招式不同,但内里高下在那里,玉堂很难凭小聪明反败为胜。”
展昭却是一笑,“外公你看不出来么?”
殷侯眨眨眼,“看出来什么?”
展昭得意,“那就表示玉堂赢定了,念你都没看出来!”
殷侯一头雾水——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通常来说,偷袭是众多武功之中最容易得手的一种,也是最卑鄙的做法。可事实上,偷袭是把双刃剑,偷袭得手则一本万利,可一旦偷袭失手,那就偷鸡不成蚀把米了,难免暴露破绽。
白玉堂心里有数,知道陆茑会借着本身内力高一筹的法子偷袭,于是……
“玉堂要干嘛?”殷侯见白玉堂突然卖了个破绽,心说这孩子傻了么?内力不济还卖破绽?难道想强接陆茑的掌?
这一举动,陆茑也吃了一惊,他眼神一变,觉得白玉堂鬼灵精,可能有奇招,于是索性先发制人,手中薄刀一甩……
兵刃相接,讲究寸长寸强,寸短寸巧。如今两人是近身战,陆茑的兵刃突然一软,像是鞭子一样甩了出去。
白玉堂借势刀身一缠他兵刃,上前一步。
如今两人的距离只有一臂左右,陆茑见白玉堂正面一掌拍过来,只能接掌。可白玉堂出掌在先,自己接掌手根本伸不直,也就是说无法使出十成的内力。但陆茑心里清楚,打到现在,白玉堂多少内力他早就试探出来了,就算用七成内力,也能打死他了,他暗笑白玉堂不知天高地厚,一掌迎击,等着亲手杀死天尊的爱徒。
殷侯站不住了,这不是要受重伤?也管不得天尊生不生气了,总比白玉堂受伤好啊,可要取帮忙,胳膊却被展昭拉住了。
同时,就听到一声巨响……
殷侯一抬头,白玉堂和陆茑硬碰硬交了一掌,再看,白玉堂撤掌纹丝不动站在那里,而陆茑飞出去仗把远,重重摔在了屋顶之上。
殷侯微微张大了嘴,见陆茑张嘴就吐血,显然受了极重的内力,吃惊不已。
一旁展昭翘起嘴角,似乎一切都在预料之内。
殷侯就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俩小孩儿有某种默契,为什么自己不明白?
同样不明白的,还有陆茑。
他好容易缓过劲来,伸手摸了摸胸口,发现自己受了极重的内力,但为什么会这样?他想不明白,白玉堂的内力为什么突然大增?
“你……你耍了什么花招?”陆茑盯紧白玉堂,“没理由……”
“当然有理由。”白玉堂双手搭在银刀之上站定,“我一开始跟你交手,就只用了五成的内力。”
……
陆茑微微一愣,“你……”
“没错,我内力的确不如你,不过究竟比你低多少,你也不知道。”白玉堂淡淡道,“就好比说我内力只有你的七成,但是我只用五成,你根本发现不了。”
陆茑微微地睁大了双眼,“你……”
“哎呀。”殷侯恍然大悟,白玉堂是下了大大的一个套给陆茑,而且是从一早就开始算计他了!
白玉堂这招是违背常理的战术,通常一个内力低的人迎战内力高的人,必然全力以赴,然而白玉堂却不,他聪明地保留了内力,在试出陆茑内力多高的时候,成功地让对方低估了自己的内力。
换句话说,陆茑一直以为白玉堂的内力只有五分,却不知道他内力原来有十分。刚才那一招看似是陆茑偷袭,可实际是白玉堂偷袭得手,他迫使陆茑只能用处七成内力,而自己用了十成,陆茑以为七成能打死白玉堂,却不知道其实这七成内力比白玉堂全力以赴打他的内力要低。于是偷袭得手……陆茑一招输了所有。
“你,你从一开始……”陆茑恍然大悟,“你从一开始就算计着这样赢我?所以跟我打了那么久,只是在铺垫?”
白玉堂微微一挑眉,“你和我师父有个本质的区别。”
殷侯转过脸看展昭,“本质的区别,就是陆茑不是天尊,天尊知道白玉堂的内力,所以白玉堂不可能骗他!”
展昭得意一笑,“所以说么,只要他想赢,他就一定会赢!”
“那你刚才……”殷侯也瞬间明白了,展昭是故意装出着急来打乱陆茑的注意力,让他无暇去一探白玉堂的内力,并且先入为主认为自己内力真的比白玉堂高很多,所以展昭都忍不住出口相助。
展昭眨眨眼——自然!心有灵犀么!
殷侯暗自摇头——真是后生可畏啊,这俩就算没有实质上联手,但也等于是彼此配合,这份默契和这份聪明,刚才要是换了自己,一不留神,也有可能会输!
白玉堂刀指陆茑的脖颈,刚想问话,殷侯突然一闪到了他身边,一拽他……
白玉堂退后了一步,就有数道寒光闪过。
展昭看落到身边的殷侯和有些不解的白玉堂,殷侯没停,另一只手抓住展昭腾空跃起……
就在他们离开屋顶的一瞬间,万千道寒光降落,暗器大作。
展昭一瞬间以为自己产生了什么错觉,这阵仗,简直跟红九娘的天魔伞打开了一般,那么多暗器。
白玉堂一皱眉,“千刃阵?”
“这是极乐门的暗器。”殷侯带两人落到一旁的屋顶,展昭和白玉堂就纳闷——为什么完全没感觉到有什么气息?
“极乐门之所以叫极乐门,就是因为这神出鬼没,人鬼不分的气息。”殷侯似乎是看出了两人的疑惑,帮着解答。
这时,三个人影落到了陆茑的身边,黑衣人,都戴着面具,其中两个一把夹住陆茑的胳膊,转身逃走,最后一个意义不明地抬头看了展昭和白玉堂一眼。
鬼气森森的双眼透着一股妖邪的红色。
殷侯皱眉,自言自语,“血魔么……”
展昭和白玉堂惊讶地看着殷侯,“确定?”
殷侯干笑摇了摇头,这时,不远处又有气息传来,众人回头,就见枯叶不知何时蹲在那里,神情复杂地看着众人。他刚才找尸体去了,等他提着一具尸体返来,看到的就是这种情景,知道中了埋伏,看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了。
……
之后,展昭和白玉堂进祠堂,就见空空的房间正中央有一具棺材,棺材里边一个长条形的白色蚕茧。
密密麻麻的蚕丝下面,裹着的人正是段素隆。样貌与皇宫里头的段素隆几乎一样,但是影堂发黑,似乎已经死了。
展昭要伸手探鼻息,白玉堂阻止,“慢着,猫儿!”
展昭微愣。
白玉堂面色凝重,“他中了剧毒,天蚕丝是有毒的,要取他出来然后再让公孙解毒,取出来的时候必须万分小心,一旦天蚕丝割伤了他,段素隆就死定了!”
“那取出来要多久?”展昭皱眉,“他样子像是快挺不住了!”
“对方用的就是拖延之计。”白玉堂摇头,“至少一夜。”
“啧……”
展昭刚刚“啧”了一声,就听到远处“轰隆隆”一声闷响。
众人一惊。
殷侯往远处张望了一下,皱眉,回头看众人,“赵普提前炸山了!”
展昭和白玉堂面面相觑——莫非计划有变?
“看来赵普很好地领会了意思。”
一直在一旁不语的枯叶开了口,“大少爷可能我们叛变,所以提前行动了,幸好赵普是个聪明人。”
“等等……”
展昭见枯叶说完就走,赶紧追出去。
到了院中,就看到一个人靠在石门边,似乎正在等待枯叶。
展昭借着月光看着门口的人觉得有些不真实——是展皓。
展皓此时也看着展昭,两人相隔大概十步远。
“大哥……”展昭想走近一步,这时,皇宫外面传来了喧闹声。
枯叶低声提醒展皓,“走吧,大少爷应该发现了……”
展皓点了点头,倒是也不惊慌,似乎已有准备。他看了展昭一眼,开口说话,“来极乐之地。”
“极乐之地?”展昭想追,但展皓和枯叶已经一闪身离开。
展昭快步到门外,两人已经没了踪影,远处的铁甲士兵却是来了,大概是被这里的骚乱惊动了。
展昭没追到展皓,只听到他临走留下的一句话,“从哪里开始,就到哪里结束。”
展昭站在门口出神,肩头被白玉堂拍了一下。
远处,殷侯扛着棺材站在屋顶上,对两人招手,那意思——赶紧撤!
展昭被白玉堂拉走了,心中反复还是那句话——从哪里开始,就到哪里结束?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所谓的结束,又是什么呢?展皓的眼神里,带着浅浅的疲累,握紧白玉堂抓着他的手,手心温度流转,两人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百感交集。
……
等到了赵普大营,众人看到了壮观的场面。
赵普站在黑水河边,对面已经变成了一片汪洋。
而最奇特的是,那些戴着面具的士兵,就好像被冲垮了一样,变成了沙子,流失……
“是土人?“展昭惊讶。
“怎么会这样?”白玉堂问一旁正打量他的天尊。
天尊撩着眼皮瞧着他,“你还真打赢了?有人帮你没有?”
白玉堂摇头,见天尊满意点头,肚子里嘀咕——帮我的是猫!
“真壮观啊!”殷侯望着对面一窥千里的敌营,觉得这仗打得莫名其妙。
……
天亮的时候,赵普让人封了泄洪口,等了大概一个时辰,打谁退去。
对面敌营一片狼藉,野兽们都淹死了,一个两个竟然不知道跑。
赵普带人清理战场,顺便抓一些抱着树干活下来的外族兵士。
白玉堂用一晚上的时间挑断了所有的蚕丝,将段素隆救出来,公孙给他医治,发现还有活命,众人都松了口气。
大部分的南蛮士兵都抓住了,人数不到三千,而其他的都化成了沙土,很特别的黄沙,跟南方的黑土完全不同,面具散落一地,赵家军几千将士捡了一下午,竟然有八万多个。
赵普好笑,“什么十万大军,竟然九成都是泥人儿。”
“这种兵士毫无破绽,应该不怕弓弩也不惧刀枪,唯一的弱点就是水攻。”公孙感慨,“也幸好我们掌握了法子,不然后果很严重。”
赵普觉得挺不服气,第一次打仗要人帮忙,这次没展皓枯叶事先提醒,还真不知道会怎样。
赭影找了个翻译,审问南蛮的俘虏。原来他们是被一个藩王控制,那藩王骁勇善战,统一了整个蛮族,用的就是那种刀枪不入的面具兵。
而至于藩王叫什么名字,他们不知道,只说皮肤黝黑戴着面具,很厉害也很神秘,所有的面具人和动物,都受他控制。
皇宫之中那个假的段素隆也没抓住,一夜之间消失了,整个皇宫现在一团糟,说是皇帝不见了。
赵普一个头两个大,幸亏段素隆没死,不然更乱了。
最有趣的是连日赶路奔袭而来的欧阳少征。
火麒麟满肚子兴奋赶来准备打仗,没想到看到一片沙土,竟然说已经打赢了,气得他跳脚,非要赵普赔他的仗打。
展昭和白玉堂带着人去了之前发现的那个洞穴。
按照三凤四凤两姐妹留下的步法,众人进入山东,洞中已经空了,似乎有人走得仓促。
展昭等人在洞中发现了一些奇异的东西——一个大大的祭台,台上放着不少白森森的人骨,还有一些烛台,以及很多符咒。还有乱七八糟一些药物以及从来没见过的植物,还有一堆写了古怪字符的竹简。
“好像有人在这里做法一样。”白玉堂四外看了看,觉得场面熟悉,似乎在哪儿见过。
众人还有很多事情没弄懂,但对方行动更快。
想到之前枯叶说的,他们叛变被大少爷发现了,众人隐隐觉察出其中的关系,比想象之中更复杂。
收拾残局就用了几天时间,这阵子赵普公孙非常忙碌,展昭则是心不在焉。
……
“猫儿。”
黑水河边,白玉堂走到对着滔滔江水发呆的展昭身边,低声问,“担心你大哥”
展昭微微点了点头,“原来大哥和大少爷并非一条心,他俩似乎目的不同……”
“你担心展皓的安全?”白玉堂一笑,“他临走的时候很淡定,应该清楚情势的发展,既然他说了让我们去极乐之地,我们去便是了。”
“你不怕是陷阱?”
“我始终觉得,展皓和大少爷他们不同,而一切的秘密都在极乐之地。”白玉堂在他身边坐下,“反正我们会去那里走一趟,你没听展皓说么,那里是结束。”
展昭低头不语。
“你怕啊?”白玉堂低声问。
展昭苦笑,“你觉得,什么样算结束?”
白玉堂笑了笑,“重要么?“
“不重要么?“展昭反问。
白玉堂点头,单手轻轻靠在展昭肩头,修长的手指缓缓拂过他脸颊下方清瘦的轮廓,“你我不会结束就可以了,其他的事情,有开始,就有结束。”
展昭沉默半晌,心事微重,“结果可能会让人难过。”
“不怕。”白玉堂露出了略带温柔的笑容,“到时候,我会安慰你的。”
展昭看了他半晌,笑了,“也许是我安慰你呢。”
白玉堂笑意更深了几分,“那不是更好,你不用难过了。”
展昭抱着胳膊,也笑了。
远处,天尊站在半坡之上看着两个年轻人坐在黑水河边,神情之中带着浓到分不开的情意,有些走神。
“老鬼。”
殷侯到了他身后。
天尊微微回过头,看他,“玉堂是怎么赢陆茑的?“
殷侯也不隐瞒,将大致的经过说了一下,天尊满意点头,“好。”
“关于极乐之地……会不会和当年的极乐门有关系?”殷侯背着双手。
“如果是,那倒可以解释为什么陆老二会说有浩劫了。”天尊想了想,一拂袖,“跟玉堂说,我先走一步,有些事要办。”
说完,没了踪影。
殷侯一摊手,想了想,摇头,“唉,往事重提,真是叫人不痛快。”说完,又回头看了看展昭和白玉堂,转身也离去。
晌午的时候,展昭和白玉堂回到军营,就看到赵普那边在收拾,好像很着急。
展昭和白玉堂对视了一眼,急忙走进大帐,公孙一拉两人,“唉,赶紧收拾!”
“怎么了?”展昭和白玉堂不解。
“边关有事。”赵普一手甩了一样明晃晃的东西给两人。
展昭和白玉堂打开一开,竟然是西北边疆送过来的加急公文,贺一航亲笔写给赵普的——内容只四个字,大变!速归!
两人见赵普神情,就知道可能出了大事了。
众人当即北行,大理这边的内乱基本段素隆已经可以处理,另外还有邢怀州帮忙,赵普也不愿意多过问。还有太多秘密等着他们去查清楚,大理这边,不过是个过场,危难只是暂时化解!
反正众人要去查极乐之地,正好一起去大漠,于是共同上路。
离开大理北上,没走几天就遇到了在毕竟之地等待的包拯和庞吉。
众人齐聚,包拯还带了赵祯的亲笔信给赵普。
赵普打开一看,才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
众人面面相觑——怎会如此?莫非真的要变天不成?
而偏偏这个时候,天尊、殷侯、陆天寒和陆冻地四个老头都不约而同地不告而别了。
小四子是唯一一个最后跟四个老头告别的人,据说这四人临走时,都让他带一句话。
“什么话?”众人不解地看小四子。
小四子搔搔头,“他们说,沉住气,别轻举妄动。”
虽然不解,但众人还是记在了心里,等着几位老人到北边再聚。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北,各自心中都有些忐忑又有些期待——正如展皓说的,到开始的地方,真的能将这一切结束么?
作者有话要说:第九案完结了,之后是第十案《极乐之地》,也是《诡行天下》的最后一个案件,第十案写完诡行就完结了,一切的秘密也会解开。
三月很忙,更新断断续续,四月假期很长,我会全力完结诡行,一转眼写了快两年了,终于要到完结滴时候啦。
01 天都会
自从赵普担任兵马大元帅,征战漠北打了几场大胜仗之后,天下基本已经太平了。【 ]
不过这次却是突然出了乱子,让赵祯好紧张,急急派了包拯和庞吉从开封赶过来与赵普回合,一起赶往北方。
究竟出了什么事?说起来实在是叫人哭笑不得。
原本,漠北一带的几个藩国彼此没什么交情,辽和西夏甚至水火不容,可自赵普出现之后,辽、西夏、吐蕃和回鹘倒是越来越团结了,最近更是有些同气连枝的意思。这四国的掌权人都不傻,单对单决对是赢不了赵普的,于是就盘算着联手对抗。
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这关系很铁的四国,竟然内讧了。
内讧的理由是四国不知怎么的不约而同地派出了不少人马在边境交界处巡视,起了些争端后,四家的人马都消失不见了。
一时间,四国纷纷指责对方出阴招害人,偏偏吐蕃一位王子出外玩乐,死在了交界的三不管地区,而且死相极其恐怖。
据传有人看到是西夏武士所为,又有人说是辽人干的。
这么争来吵去地一闹,四家当家人不少是刚刚得了皇位的,心高气傲,一言不合就举全国之兵力,聚集到了四国边界,那意思像是要准备开战了。
这四家兵力都不少,而且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生息后,也可以算是兵强马壮,其中辽和西夏出了三十万兵马,吐蕃和回鹘各二十万。现在在大漠聚集了接近一百万的异族兵马,剑拔弩张的。
贺一航最近派人盯着呢,一看情况有些不妙,他们四家吵的地方离宋境非常近,这谁知道他们是真吵还是装的?万一打起来,调转矛头一致攻宋怎么办?
西北边陲常驻的赵家军有四十万,战斗力惊人,西南还有二十多万,中路有二十多万,再零零散散调集一下赵普旧部,现在的几路湘军,凑齐一百万是绝对没问题的。
关键是要赵普在军营里,只要赵普回来,对方折腾得再厉害,也不怕有什么闪失。
另外,赵祯也挺好奇,这四家吵起来的理由有些莫名其妙,好端端的,干嘛突然派出那么多人去荒无人烟的大漠巡视呢?
总之让他看着边境聚集一百万人而无动于衷那是不可能的,赵祯赶紧调赵普回漠北坐镇。
另外……虽然他人在京城,但赵普与他之间暗卫来往频繁,大理这边发生了什么,关于极乐之地和大少爷,赵祯也都心中有数,他都由得赵普他们处理,只想着事端赶紧过去,莫真的引来什么灾祸才好。
这天下之事可能真的是合久必分,原本以为会有一段时间的太平,没想到还没消停两年,边关就烽烟再起了。
……
在漠北黑风城西南面十里地的地方,有一座黑风客栈。这客栈处在三岔口,往东是黑风城宋军要塞,往南是通往西夏和回鹘,往北则是向辽国和吐蕃。
这天晌午,客栈里的食客都满了,有赶路的商贾、路过的官兵,还有乱七八糟三教九流各种人。这漂泊到了大西北的,哪儿有什么斯文人,众人酒足饭饱,就开始胡侃加赌钱。
靠门口一大桌人,正在摇骰子赌大小,嚷嚷得房顶都嗡嗡响了。
“大!大!”
“小!”
其中庄家位,站着一个棕色卷发的高瘦男子,他手里拿着骰盅招呼众人下注。
此人样貌怪异,倒不是说多丑,而是五官特别的突兀,脸也很窄,一看就是个混血。
自从赵普接管边境之后,外族和汉族混血的孩子就不再被人当杂种卖来卖去,也不会被虐待歧视了,因此有大批的混血逃离西夏和大辽来到大宋边陲定居,接受宋军的庇护。
通常,这帮人是最爱戴赵普的,张口闭口都喜欢说个九王爷怎样怎样,赵家军怎样怎样……
这个混血男子看来不到三十岁,皮肤黝黑,穿着一身黑,外套一件牛皮的坎肩,他手气不错,赢了不少钱了。
同一张赌桌上还有几个人。
一帮似乎是马匪,在大漠有不少匪帮,他们出入三不管地区,基本都比较收敛,官府也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另外几个人像是押镖的,还有几个流里流气的当地混混。
一桌赌得热火朝天十分吵闹,在不远处,就有一桌人,投来不太满意的目光。
那一桌坐着两个人,站着一大群人,可见主仆有别。
就大漠里来往的路人来说,他们算是穿得体面的了。
坐着的两人一男一女。男的大概三十来岁,穿着一身灰鼠大氅,凤目高鼻皮肤雪白,看起来给人几分莫名的邪气。他举手投足间有一身贵气,头发高高束起,棕色,一看就是外族,可能是吐蕃人。
他单手托着个杯子,完全无视周围的嘈杂,似乎正在专心想心事。而他母指上一枚莹润的翡翠戒指特别的显眼……这一带不是匪徒就是贼,好些人都瞄着那一桌子,显然是肥羊啊。
可那男子身后站立的一群黑衣男子显然是武艺高强的护卫,他们警惕地看着四周围,一班路匪也都是有眼力见的,知道这位估计位高权重,不好得罪。
和男子一起坐的,还有一个年轻的姑娘。她长得还不错,尖下巴大眼睛,柳叶的眉毛细条条的,显得十分刁蛮,手边一卷蛇皮软鞭,还有一把弯刀,穿着吐蕃族女孩儿的裙子,满身银饰。在当地,只有吐蕃贵族会这样穿,可见其身份尊贵。她边挑剔地用筷子戳着碗里的食物,边小声抱怨,“吵死了。”
男子略回神,伸手给她剥个桔子,细心地将桔瓤送到嘴边。
那小姑娘不高兴的脸上才出现了些笑意,张嘴吃桔子,连桔核都要吐在那男子雪白的手心里,还要他给擦嘴,看着像是宠坏的小孩儿。
“听说赵普回来了?”
这时,有几个喝酒的客人聊起了闲天。
说来也奇怪,刚刚说了这一句,整个客栈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几个聊天的显然是外地人,面面相觑,大有受惊之感。
赌钱那个混血男子嘿嘿一笑,“九王爷估计还在路上呢,不过应该快到了吧。”
“你们说这次打不打得起来?”
“没准啊,有王爷在应该没问题吧?”
“算算看,他应该带了至少五十万人马过来的吧?那得什么场面?”
众人议论纷纷。
这时,就听刚才那个小姑娘冷笑了一声,“赵普?之前不过是他运气好而已,什么灰眼修罗,混血的杂种罢了……”
她话音刚落,就听“啪”一声,那个正主持赌局的混血男子一掌将手里的骰子拍在了桌上,直拍进桌面里头。【 ]他抬头看了那姑娘一眼,撇嘴,“妈的,是个娘们,不然宰了你。”
小姑娘抬头看了看他,捏着鼻子撅嘴,尽显刁蛮泼辣,“我就说那么臭,猪狗都混进来吃饭了。”
她年纪小小张口不客气,可是身边那个明显是她长辈的男子却也不阻止,似乎是已经习惯了,依然若无其事想心思。
只是这边被说的可不干了。
那混血男子霍地站了起来,“你他娘的活腻了……”
身边几个赌客拉着他,都劝,“你没看还没长大个姑娘么,跟她计较什么,继续赌钱。”
男子愤愤不平。
那姑娘飞了个白眼过来,回头跟那还在发呆看的男子撒娇,“哥哥,没劲死了。”
男子回她话的声音很轻很柔和,尽显宠爱,“都说了不好玩,你偏要来。”
“听说会看到很多英雄的呀。”小姑娘不满,“谁知道都是草包。”
这姑娘娇气又骄气,说话声音不大但大家都能听到,客栈里头的人都有些反感,但无论怎么说,都是大老爷们,总不能跟个十五六岁的姑娘一般见识,特别是绿林道上行走江湖的好汉,更加顾及颜面,因此只好忍一忍。
正这时候,大门外边的伙计屁颠颠跑进来,跟老板说,“当家的,来了!”
掌柜的一愣,赶紧跑出去观看,客栈好多人也都伸长了脖子往远处看,就见打老远的地方,似乎是平地起了一股黑风一样,密密麻麻一大排黑色的点以很快的速度由远及近。
“谁啊?谁来了?”不少路人都问。
“应该是九王爷的马队!”几个本地的痞子伸手指着远处,“啊,披风肩膀一边是红色的!”
“那是什么标志?”
“你看后边的旗子啊!”
“征?”
“是赤麒麟欧阳少征的先锋营。”
“哪个是赵普啊?”
“不知道,听说是黑马的!”
众人一阵骚动,连刚才那个发呆的男子也似乎有些好奇,抬头往外张望。
可是那大队人马似乎并没有要停下来歇脚的意思,哗啦啦一声……直接从客栈门前的大道上过去了。
欧阳少征平日带的先锋营是三千骑兵,速度最快,这三千快马从门前跑过的阵势惊人,仰起漫天的尘土,整个地面都随着铁蹄的起落在震颤。
马队后边还有三万步兵,都是先锋营的,一个个武艺高强,紧跟在马队后边急速行过……一转眼就跑远了。
众人都不禁感慨,一个先锋营就这样了,那所有人马齐集该是什么样?难怪西北边四个王都直说怕了赵普不跟他打了,果真是有原因的。
“几个散兵而已,至于吓成这样么。”小姑娘又多了一句嘴。
客栈里的人实在忍无可忍了,那混血男子就回头瞪了她一眼,“你有爹娘教没有啊?说话跟放屁似的。”
这酒楼都是粗人,自然不会跟你文绉绉讲话。
那小姑娘愣了愣,双眼一眯,伸手一指那汉子,对身后一个侍卫模样的男子说,“阿达,给我把他眼珠子挖出来!”
众人都一愣。
那个被称之为“阿达”的,是个穿着黑色斗篷的外族男子,很年轻,光头皮肤呈棕黑色,相貌清秀硬朗,目光很凶悍,表情木讷。
他一听到姑娘的吩咐,连一丝犹豫都没有,顺手从腰间抽出匕首就扑向那外族,可见是言听计从。
这边打起来了,其他人也都不管,特别是那和姑娘坐在一起的年轻男子,依旧摸着玉扳指发呆,似乎心事更重了。
混血族男子也不是省油的灯,见人来势汹汹,抽刀就跟他对战。
这种客栈打架是常有的事,众伙计赶紧搬开桌椅腾出地方来。
那年轻的混血男子跟人交了几招后,冷笑了一声,“原来是吐蕃天都会的,皇家的走狗果然是狗,让干嘛干嘛,连个屁都不会放。”
众人都微微吃惊——吐蕃天都会是吐蕃皇室直属的侍卫官阶层,也是吐蕃最大的江湖门派,里边高手云集。天都会的人对吐蕃王室忠心耿耿,但是由于太过效忠,外族不少人都笑话他们是朝廷鹰犬。
那混血男子别看吊儿郎当,可没想到功夫极好,那个年轻的侍卫微微皱眉看着他,似乎是在考虑怎样挖下他的眼睛。
那小姑娘见打了半天没动静,有些不满,一拍桌子,“达奇,去帮忙!”
另一个天都会的年轻武士抽刀出来。
就有几个看热闹的不满,“唉,我说你们怎么多打少?”
“多嘴!”小姑娘一拍桌子,“舌头割下来!”
那些个说闲话的客人有好些不是江湖人,只是商贾,一听这话,吓得嗷嗷叫。这些商贾走镖都带着武士的,一看对方要行凶,就抽刀准备守卫……一时间,整个客栈气氛十分紧张。
就在这片刻的安静之中,就听到门口传来了不轻不重的马蹄声音,轻轻巧巧的。
随后,一串软糯糯的孩童笑声也跟着传了进来,就听一个稚嫩的童音问,“喵喵还有多久到哦?”
“吃了饭再赶半个时辰就到了。”
另一个声音回话……客栈里的众人,瞬间就莫名没刚才那么紧张了。
这人的声音吧,分很多种,闻声识人这话其实也不准。经常有这样的情况,有的人长得挺好看挺顺眼的,但是只要一开口,就叫人生厌。有的人明明挺难看的,但却天生了一把好嗓音。
这个小孩儿的声音软软嫩嫩的,暂且不评论,毕竟小孩儿说话大多讨人喜欢。但这把回话的声音却是叫人说不出来的动听。
首先声音干净,也算低低沉沉,但音色却是亮的,关键说话人是个男的,声音放得很低很柔却也不阴气,春风沐雨一般的感觉,说句粗俗点的,这把声音一出来,能叫不少人苏得妥妥儿的。
客栈里的人都好奇地往门外望,心说这大西北的,哪儿来的旅客,说话腔调那么灵秀的?
同时,不负众望的门帘子一挑,两个人走了进来。
这两人的配对也有意思,一大一小,大的身形瘦高,十分的挺拔,一身蓝衫斯斯文文,样貌被一卷防风的纱围挡去了大半,露出一双眼睛,漂亮的眼镜。他一进门就瞧见店里剑拔弩张的样子,显然是吃了一惊,左右看看,神情之中带着几分好奇,给人的感觉,跟个猫儿似的。
更有趣的是他身边那个牵着手跟他一起进门的小孩儿。这小孩儿只到年轻人膝盖以上一点儿,身量很娇小,整个人都被防风的纱围裹着,跟个雪球似的。
众人略一打量那小孩儿身上的纺纱,雪白织锦面料考究,又轻薄又透气,一眼就看得出是昂贵的上等货——又是两只肥羊。
伙计回过神来,过去招呼。
小孩儿瞧了一眼场内刀剑相对的两帮人,就仰着脸问年轻人,“喵喵,他们在打架么?”
来的是谁?听这称呼就能猜出,小的是小四子,大的那位,自然是展昭了。
说起来,这一大一小两人怎么会落单而行呢?
自从赵普他们浩浩荡荡上路之后,就有各路的湘军前来会合,人数众多。赵普很忙,已经没空陪着小四子他们说笑了,公孙不愧是贤“内”助,他人精细记性又好,帮着赵普管理军务,名正言顺当了军事,再加上他医术精湛博学多才,军中众将士也都喜欢他。
可两位“爹爹”都忙着军务,小四子没人管,本以为萧良会陪着自己,不料赵普将萧良丢给欧阳少征了,让他在先锋营做个副将,跟着打仗历练历练。
小四子只好跟着展昭和白玉堂。
白玉堂想起当年五姨留下过不少东西在他的旧宅里边存着,一直没仔细查看过,说不定有极乐谱的线索,于是就先回趟陷空岛找东西,说是过几日直接去黑风城跟众人回合。
于是只剩下展昭带着小跟屁虫一样的小四子。
这日,包拯找到展昭,跟他说起一件事情——就是关于惨死的吐蕃皇子的案子。
据说那吐蕃皇子死得极其诡异,他和手下二十来个随从,就这么死在了路边的客栈里头,而且死的时候,没人听到打斗的声音也没听到求救,等客栈掌柜的找到人,这二十多人,竟然已经变成了干尸。
公孙怀疑这是毒物所致,包拯想让展昭先来看看,之所以会来到黑风客栈……是因为吐蕃皇子死的那个地方,就是这黑风客栈的二楼,天字一号房。
会带小四子来,是因为公孙脱不开身,于是将一些药物和银针给了小四子,让他来帮着验一验毒。别看小四子平日帮不上忙,医术那是尽得公孙先生真传。这小孩儿心无旁骛,一颗心清明干净,心底又善良人还老实,学医术再适合不过,如今年纪尚幼已经医术小成,用公孙的话说,日后笃定的神医料子!
展昭带着小四子进了客栈,可没想到会有那么多人,这里头人流复杂,他就盘算着,先吃点东西,看看情况再说。
于是展昭找了个比较靠里的位子坐下,心说你们打你们的,这塞外三不管地区,谁打架他展护卫可懒得搭理。
“伙计,来碗素面,两馒头两份小炒一壶茶,再来个鸡蛋羹和一碟子醋。”展昭招呼完,从怀里拿出一个油纸包来,打开……里边是两只肥美的大闸蟹,一股蟹黄的香味扑鼻而来,诱人非常……
前几天陷空岛的快马追上赵普的大军,给送了二十车新鲜的大闸蟹,说是最近秋蟹肥美,五爷吩咐送来慰劳大军的。
赵普等人吃着大闸蟹知道是沾光,这螃蟹可是主要为展昭这馋猫送来的,千里送螃蟹,白玉堂绝对是个为了情人挥金如土的主。
公孙再一次感慨,果然大家都不适合做皇帝,还是赵祯最本分!
展昭拆开蟹盖儿,给小四子挑出蟹肉来让他吃,边跟他小声聊天。
众人也不知怎么的,就忘记打架了,
小四子一会儿一声喵喵、一声白白、爹爹、九九、影影,还有什么小肚子、小包子、小胖子……一大堆,讲得跟天书似的。关键展昭还听得挺乐呵,往他嘴里塞蟹肉和鸡蛋羹。
这场面估计太和谐了,那混血的汉子突然就问,“我说小兄弟,你哪儿买的螃蟹?”
展昭才明白过来那人叫自己小兄弟,就笑眯眯回了句,“哦,朋友从外地带来的。”
大汉感慨,“嚯,这可是稀罕东西,我自从来了塞北,十多年没碰过螃蟹了。”
小四子仰起脸,举这个个蟹钳子就问他,“大叔吃么?”
那混血的汉子乐了,蹦过来,“小孩儿,你请我吃啊?”
“嗯!”小四子很大方,将螃蟹肉送到他嘴边,“你不十来年没吃到了么?我经常能吃到的,这个给你吃。”
大汉走近了,隔着纱布看清了是个可爱的小胖娃娃,如此乖巧又大方,没法叫人不喜爱,于是坐下,吃了一口蟹肉,就问展昭,“你们江南来的吧?”
展昭点了点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暗暗吃惊——这混血汉子好深厚的内力,绝对不是普通人。
这边聊得起劲了,那头一众天都会的人就被撂下了,几个说闲话的旅人也瞅准空,付了酒钱溜走。
一时间就剩下天都会几个武士站在大堂正中央,没人理会了。
那个阿达和达奇对视了一眼,下意识地回头看那个姑娘。
小姑娘此时神情复杂,她没有在意场中的战局,也没看新进来的展昭和小四子,而是看着身边那个被她称之为“哥哥”的男子。
他此时正很感兴趣地看着展昭和小四子,看得还挺认真。
“你看什么啊?”小姑娘终于忍不住了,问“看大的还是看小的?!”
这时,正好展昭抬头看了看这边,他倒不是听到了什么,而是下意识地观察楼梯的方向,因为他的目标是楼上的天字第一号房。
一眼望过来,正好碰上那男子的视线,展昭没在意,低头想要不然订天字二号房?
那男子却是自言自语感叹一声,“眼睛真漂亮……”
一句话,众人都听不到,那姑娘却是听得清楚,只见她秀眉一挑,脸上露出怒容来,伸手一指展昭,对两个侍卫说,“阿达、达奇,给我把他眼睛挖出来!”
那混血汉子边喝酒边回头,以为那姑娘还追着自己不放呢,撇嘴,“我说你个小丫头年纪轻轻这么凶悍……”
话音刚落,却看到两枚飞镖从自己耳边擦过去,是直奔展昭去的。
展昭给小四子往嘴里塞了一筷子蟹肉,边不慌不忙轻轻一偏头,似乎是没动,轻而易举避开了两支飞镖,有些不解地抬头望过来,不太明白对方为何对自己出手,打偏了么?
阿达和达奇两个天都会的武士回头看那姑娘,似乎是问——先挖哪个的?
姑娘一摆手,“别管那杂种了,要后面那个!”
二人点头就上前,与姑娘同坐那位男子也没开口阻止,而是轻轻转着手指上的扳指,看着热闹。
那混血的汉子不干了,“我说,你们吐蕃人这么爱挖人眼珠子啊?”
阿达似乎比达奇更为木讷,也更听话一点,到了展昭身边,抬手就是一刀。
展昭貌似没动,抬手轻轻一摆,还是跟刚才一样给小四子往嘴里塞蟹肉。
再看阿达……他定在原地,手举着匕首呆立不动……但从他还能动的双眼可以看出——他被点了穴道。
在场不少都是江湖人,众人面面相觑,刚开始看着展昭年纪轻轻斯斯文文的,竟然是高手!
达奇皱眉,刚想靠近,就听展昭轻轻“啊”了一声。
他一愣,眼前展昭不见了。
晃了晃头,达奇觉得自己是不是眼花,但再看,展昭回来了,手里拿着个装粗的瓷壶,往小四子眼前的醋碟里加粗,边说,“这里的山西陈醋还挺地道的,当家的是山西人吧?”
原来就在刚才一瞬间,展昭到了掌柜的柜台拿了醋壶过来,这其实是白玉堂如影随形的功夫,自从展昭学会之后,总喜欢拿来显摆,逗逗白玉堂什么的,如今白玉堂不在,不知道是否因为想念,展昭用这招,用得很开心。
那个一直在柜台里处变不惊拨算盘珠子的店老板终于是抬起了头,看了展昭一眼,点头,“阁下好眼力。”
展昭将醋壶放下,身边举着匕首的达奇就感觉鬓角有一滴冷汗流下——眼前的是高手!还是比自己高很多那种。
混血汉子看着展昭,眼神也很复杂,在考究展昭的来头。
展昭就问掌柜的,“老板,我要住店。”
老板抬手招呼伙计,伙计屁颠颠跑过来,“客官住几天?”
“一天!”展昭伸出一根手指,“我要天字一号房间。”
话音一落,四周围众人都刷一声转头望过来。
伙计赶紧摆手,“不行啊客官,天字一号房闹鬼,二楼不开,只开三楼。”
展昭眨了眨有,伸手轻轻一拍定在原地的阿达的胸口。
阿达一口气上来,穴道也解开了,他往旁边踉跄了一步,举起匕首要再上,被达奇拉住了胳膊。
这时,就听那个气定神闲的外族男子终于是开了口,“阁下为何要住天字一号房?”
展昭终于是望过去,跟那人对视了一眼,挑起嘴角一笑,“天都会大当家的寒常在?”
男子淡淡一笑,“好眼力。”
客栈之中就有些骚动。
寒常在的名字众人都听过,相传他是吐蕃皇室最倚重的人,还传说他是吐蕃国王的私生子,地位尊崇人也能干,关键他是吐蕃第一高手,据说功夫深不可测。此人神秘身份又敏感,据说吐蕃国王年纪老迈身体还不好,几个皇子都是草包,他独揽大权掌控朝政。至于这样的人物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黑风客栈,联想到前几天死在这里的吐蕃王子,众人都觉得估计是有联系。
“呵呵。”那混血汉子笑着回头望寒常在,“见面不如闻名……不是,闻名不如见面。”
寒常在看了看他,对达奇和阿达一摆手,两人立刻退下。
“你也不遑多让。”寒常在慢悠悠地开口,“风守里。”
“风守里”三个字一出,客栈一众人等都倒抽了口寒气,风守里这名字在大漠那是响当当的,漠北第一马帮的大当家,马贼头子风守里,据说手下的马贼有几千人。
展昭摸着下巴瞧着风守里,“你就是风守里啊?见面不如闻名……不是,闻名不如见面。”
风守里嘴角抽了抽,回头看展昭,他猜不出这个年轻人是什么身份,但是江湖上能那么年轻就有那么好功夫的人不多,刚才点穴的功夫以及来去如影的轻功……
风守里脑袋里蹦出了“白玉堂”三个字。但是他本能觉得展昭应该不是白玉堂,首先江湖人都知道白玉堂穿白衣服,而且俊美异常。展昭的确也好看,但看着不叫人讨厌,据说白玉堂是那种俊得男人看了泛酸水女人看了流口水的类型,应该不是展昭这种人见人爱的款式吧?
“风守里……”小四子突然仰起脸摸着下巴“唔?我好想听说过喔。”
展昭好奇地看他,心说小家伙怎么会听过西北第一马贼的名字?
风守里也好奇,“小娃,你也听过我名号?”
小四子瞧着他看了看,“喔,我想起来了,九九说过你。”
“九九?”风守里一歪头。
小四子看着风守里,笑嘻嘻问,“风剃头?”
……
一句话出口,风守里愣了片刻,突然蹦起来一撩衣摆给小四子行礼,“风守里参见小王爷。”
……
现场立刻一片寂静。
展昭扶着额头看同样傻眼的小四子,那意思——怎么回事啊小祖宗?你咋一开口就暴露身份了。
小四子也搔着脑袋,赵普以前跟公孙说的么风守里,说那是他一个老朋友。要是在西北碰到贼,就说认识风守里,要是碰上风守里,就叫他风剃头。然后让他干嘛,他就干嘛了。
风守里抬头一笑,伸手指了指展昭,“我猜到你是谁了,果然……见面不如闻名,不是,闻名不如见面!”
……
“小王爷啊……”
这时,寒常在突然开口,抬起一直半垂着的凤目,双目炯炯有神望过来,盯着小四子,“要不要去吐蕃做个客?”
小四子眨了眨有,缩到展昭身后,“喵喵。”
展昭将筷子给他,示意他继续吃螃蟹。
同时,寒常在身后的侍卫将他们一桌团团围住。
“找死你们?”风守里就要抽刀,展昭却是轻轻拍拍他胳膊,那意思——慢来,不用你出手。
风守里看着展昭,就见他叼着半个馒头打量了众人一圈,摇头自言自语,“看来惹祸的不是那耗子,是我这儿有毛病,怎么总招祥瑞,有空去拜拜。”
说话间,寒常在轻轻一摆手,一众吐蕃武士抽刀上前……
客栈众人刚往后退了几步就听到“苍”一声,寒光闪现。
一把黑金长剑从展昭手边的长布条里边被抽了出来。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金属撞击声,震得人牙根发麻,一众吐蕃武士退后半步,再看手中兵刃,竟然打了卷。
展昭将剑交左手,继续啃馒头。
风守里擦了擦额头——敢情大名鼎鼎的南侠客是一吃货。
小四子心疼地给展昭送一口炒菜就馒头,心说喵喵好辛苦呀,都不能好好吃饭。
寒常在则是双目微沉,转着手中的玉扳指盯着展昭手中寒光摄人的古剑,良久,开口,“巨阙……”
展昭又吃了一口小四子送到嘴里的蟹肉,腮帮子一鼓一鼓嚼着,感慨……玉堂家的螃蟹真是人间极品!
寒常在抬眼,盯着展昭已经没有了纱围遮挡的脸,微微开合双唇,蹦出了两个字,“展昭。”
02 黑尸病
午后的陷空岛突然乌云压顶,狂风大作。
小丫鬟们忙着收衣服,边往别院的方向扫,就看到白云帆站在旧宅的大屋顶下边悠闲地甩着尾巴,似乎是在等着倾盆大雨的落下。
“五爷在找什么哪?”
“不知道啊,昨儿个回来之后翻了一宿了。”
“展大人没跟着回来啊。”
“五爷一定急着找了东西走的,你看,白云帆都没回马厩。”
几个小丫鬟收了衣服,好奇地聚在院门口张望。
这处院落是陷空岛的老院子,之前翻新过一次,已经不住了,都用来存白玉堂的东西。别看白玉堂平日十足贵公子样,人也懒,但其实他有很多东西。比如说到了那儿都喜欢买些没什么用的摆设、特别多就是瓶子罐子盒子箱子之类,最好还是带机关的,一大屋子,堆得满满当当的。
从小到大所有的东西加起来,整个院子满满三间屋子都堆满了,如今要找什么线索……可苦了白玉堂了。
“唉,你们干嘛呢?”
小丫鬟们一回头,就见三爷徐庆和四爷蒋平正在她们身后,赶紧说,五爷不知道找什么呢,房子都快拆了。
徐庆也纳闷,“我说老五连饭都不吃翻箱倒柜干嘛呢?”
蒋平摸了摸下巴觉得蹊跷,就和徐庆溜到门外观看。
从虚掩的门缝望进去……
蒋平和徐庆看了半天,默默地对视了一眼后,笑趴在了门口。
白玉堂正翻几卷图纸,就听到门口有人笑,回头看了一眼,是蒋平和徐庆。
白玉堂拿着图纸走到门口,“三哥四哥?”
“噗……哈哈哈!”
蒋平和徐庆抬头看了白玉堂一眼,竟然笑得更加大声。
白玉堂一脸无语地看着两人,不明白他俩笑什么,不过他也来不及理会这些,回头继续找。
蒋平和徐庆笑够了,往屋里走,“我说玉堂啊,你该改名字了。”
白玉堂不解,“啊?”
“你别叫锦毛鼠啦,叫灰毛鼠么!”徐庆笑着看他。
白玉堂低头看了看自己,原来翻箱倒柜了一晚上,自己一身白衣服,已经变成了灰色,全身灰尘竟然没发现。
白玉堂皱着眉头出门拍灰。
蒋平眯着眼睛凑上来,“老五啊,你找什么呢?展小猫给你的定情信物没了?”
“不是。”白玉堂将卷宗往回廊下边一丢,“我也不知道自己找什么。”
“哇……”徐庆摇了摇头,“你跟展小猫吵架啦?怎么神不守舍的。”
“当然不是了。”白玉堂伸手拍了拍白云帆的背脊,若有所思,“可能是跟那猫在一起太久了,习惯没什么头绪就跟他聊聊,聊着聊着就有头绪了,现在自己想也想不出什么线索来。”
蒋平和徐庆对视了一眼,互相做了个鬼脸——展昭真行啊,白玉堂挂住过谁啊?才离开几天,满心满眼都是他了,连找东西都没头绪。
蒋平就伸手去摸白玉堂的脑门,“五弟啊,你是不是太累啦?去睡会儿,让大嫂给你开点儿补品。”
白玉堂望了望天,叹口气继续准备进屋找东西。
这时候,门口一直好奇张望的几个小丫头忍不住跑了进来。
这几个丫鬟都是在陷空岛出生长大的,彼此都熟,见白玉堂弄得灰头土脸的,心里就不是味儿,哪儿能让少当家的找东西?
“五爷啊,你找什么?我们给你找?”
回头看,几个小丫头拿着鸡毛掸子和抹布,一个两个捋胳膊挽袖子的。
白玉堂哭笑不得,“我也不知道我找什么,你们忙完了就歇着去吧。”
众丫鬟面面相觑——不知道找什么是什么?
“要不然你说清楚点儿?”蒋平脑子毕竟比较快,胳膊蹭了蹭白玉堂,“你说多些,四哥给你出主意。”
白玉堂想了想,就到,“我在想,当年五姨会不会留了什么东西给我,然后我一直没注意到。”
众人眨眨眼。
“什么东西啊?”
“大概……”白玉堂想了想,既然叫极乐谱,那估计是书卷画册之类的东西,“纸或者布帛或者竹简……”
众人一头雾水,不过还是翻箱倒柜帮着找,没一会儿,几间房都被翻了个底朝天,这群丫头手脚麻利,将满屋子的东西分门别类堆成几排,让白玉堂慢慢挑选。
白玉堂逐个翻了翻,也没找到什么特别的,眼看着又要过去一天,他考虑要不然别找了,去塞北跟展昭回合吧。
不过本打算走的,晚上突然大雨倾盆了。
白玉堂也睡不着,洗漱一下换了身干净衣服,就坐在大门口屋檐下发呆,准备雨一停就起身上路。
白福那小子,跟着陆天寒和陆冻地俩老头一起走了,有好些事情白玉堂还没来得及问清楚,这帮人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干嘛去了。
正在无聊,白玉堂就听到脚步声,声音很轻也很缓慢,往外望了一眼,就见一个老妇人提着个篮子走进来。
这里是别院,平常白玉堂很少来。
那老太太猛一抬眼,看到黑漆漆的门廊下边坐着个白衣人,惊得一蹦。
“呦,妈呀!”
白玉堂好笑,叫人“三姨婆。”
老妇人看清楚了,跺脚,“哎呀,玉堂啊,你想吓死姨婆啊!”
白玉堂往她篮子里看了看,见一篮子茶叶,估计是才回来的。这三姨婆是闵秀秀的姨婆,陷空岛所有亲戚都是随着辈分一起叫的,亲戚多得都认不过来。
“你一人在这儿干嘛呢?”三姨婆将篮子放在一旁,到白玉堂身边,先往屋子里瞧了瞧,“小昭没跟你一块儿回来啊?”
白玉堂摇摇头,“我等雨停就走了。”
“你吃晚饭没有啊?”姨婆歪着头瞧白玉堂,“怎么就不长肉呢?”
白玉堂失笑,见姨婆顺手帮着收拾东西,突然想起来她当年也经常和五姨一起上山采茶叶去,回来一起炒。
“你想你五姨了啊?”
三姨婆似乎看出了白玉堂的心事,笑着道,“唉,你们几个也孝顺,能时常想起她来,不枉费她心心念念都想着你们。”
白玉堂听了就有些惆怅。
“怎么的了?”姨婆好奇地看他,“没精打采的。”
白玉堂想了想,就问她,“姨婆,你说若是五姨想留什么东西给我,她会藏在哪里?”
“傻孩子,她要留东西给你干嘛要藏起来?”
白玉堂估计这姨婆一把年纪了也听不太明白,就站起来拍了拍衣摆,可心里又咯噔了一下——姨婆确实说得对啊,五姨要留什么东西给自己,干嘛要藏起来?
想到此处,白玉堂一转身就没影了。
姨婆刚刚拣起篮子一回头,又吓得“妈呀”一声,白玉堂不见了。
叹了口气,姨婆摇着头往回走,“现在的后生啊,一个两个性子那么着急的……”
白玉堂快步回到了自己的书房,这里是以往五姨最常来的一个房间。
这房间经常有人打扫,因此很干净。白玉堂站在屋子中央往周围环视了一圈,最后视线落在了墙角花台边的一只瓷猫上边。
这只猫是很久以前五姨送给他的,当年给他的时候他还觉得莫名其妙,不过这只瓷猫真的蛮可爱的,而且到后来是越看越像展昭,于是他就一直摆在看得见的地方。
白玉堂走过去,伸手将那只猫拿起来看了看,又晃了晃……双眉微微一挑,将猫反过来,对着尾巴的地方看起来,伸手敲了两下,似乎有个地方是空心的。白玉堂微微一笑,捏住白瓷猫的尾巴,轻轻一掰……
“咔哒”一声,瓷猫的尾巴被掰开了,是掰开,而不是掰断……白玉堂一阵欣喜,原来瓷猫是个有盖的罐子。
往洞里看了看,白玉堂抽出了一样东西来……是一个小竹筒,有些像是火折子。打开竹筒,里头有一卷黑色的布。
白玉堂晃了晃那块黑布,有些不解……黑布纯黑,表面光滑很柔软,看不出是什么质地的,比较接近绢的感觉。但是并没有字在上边。
白玉堂拿着黑布对着烛光照了照,没透字,放在水里润了润,竟然不透水,这可奇了怪了。
又拿着瓷猫晃了晃,掰手掰脚掰耳朵……
正这时候,韩彰推门进来,“老五啊,还不睡……”
白玉堂回头,跟自家二哥对视。
韩彰盯着白玉堂手里被“蹂躏”的瓷猫看了一会儿,嘴角抽了抽,“那什么……早点睡啊,二哥不打扰你了。”说完,赶紧跑了。
白玉堂叹了口气,将瓷猫往手边一放,拿着黑布坐到桌边发呆——五姨干嘛千辛万苦在瓷猫里藏一卷什么都没有的黑布呢?
……
展昭啃着馒头,不满地看着打扰自己吃饭的天都会高手们。
风守里原本想帮忙的,但是一看交上手,发现展昭的功夫比天都会众人好了很多,因此也懒得管了,反正他也有耳闻,展昭、白玉堂和赵普那是好兄弟,功夫也差不多。能让赵普看上当好兄弟的,绝对差不到哪儿去。
寒常在轻轻摆了摆手,让那些天都会的高手都退下,打量展昭,“果然名不虚传,展大人不去黑风城要塞,为何带着小王爷千里迢迢跑来这鸟不拉屎的客栈?”
展昭坐回去,拿着筷子拌面,边慢悠悠反问,“寒都统也名不去续传,不在吐蕃忙公务,千里迢迢带着小郡主来这鸟不拉屎的客栈,又是为何啊?”
寒常在眼神又沉了几分,“展大人,好眼力。”
展昭还想说什么,一张嘴,被小四子瞅准时机塞了一筷子菜到嘴里。
展昭只好鼓着腮帮子嚼吃的,边提醒小四子,“这个时候吃东西很没面子。”
小四子笑眯眯给他擦嘴边的汤,边说,“喵喵这里好几个人都中毒了喔。”
小四子轻描淡写不紧不慢一句话,在场又“哗啦”一声,众人都放下碗筷,安静下来转头看着小四子。
展昭扶着额头摇头叹气——这小呆子果然有公孙的风范,也不知道他是白肚皮啊,还是花肚皮,只知道小脸蛋骗人哪!
“什么中毒?”风守里不解地看小四子。
小四子拿出出门前公孙给他的小荷包来,打开取出几张方子,“爹爹推测了几种病因喔,估计是这一种。”说着,将其中一张方子抽出来递给展昭。
展昭接过来一看,就见方子上写着病因和解毒之法——黑尸病。
“黑尸病?”展昭不解地问小四子,“这是什么病?”
“黑尸病是尸毒造成的,一般来说,盗墓的人或者常年接触尸体的人会得呢,症状就是身上会冒黑气,然后嘴唇泛紫,身体渐渐虚弱,觉得口干还累,最后死的时候会变成黑黑的干尸。有时候一些村庄会大爆发,于是满村子都是干尸,就又会被传说成僵尸村什么的。”
展昭轻轻点了点头,“这个过程是慢慢的吧?”
小四子点点头,“可是如果拿得黑尸病死掉的人的肝脏晒干磨成粉,再加上几味崔速的剧毒,就会变成黑尸散了,那个是剧毒来的,会让人短时间内就毒发生亡,变成僵尸。”
展昭摸着下巴,“原来是这么回事。”
寒常在听得清楚,他也有耳闻这位小王爷的爹爹是神医,而且他描述的黑尸病,的确与他家皇子的死法接近。
“那你怎么说这里好几个人都中毒了?”风守里问小四子。
“黑尸散很毒的!”小四子说,“通常下毒要很小心,不然自己也会得病的。”说着,伸手指了指远处几个正闷头吃饭的,麻匪装扮的外族,“那几个人额头发乌哦,而且牙齿也发乌,还有头发干枯,有呈现黑尸病的症状哦!”
众人刷拉一起转脸望过去,那几个麻匪下意识地伸手一握刀。
寒常在双眼一眯,“原来下毒的是你们!”
话音一落,几个麻匪纵身一跃,像是要破窗而出。
但是还没到窗边,寒常在已经到了他们眼前。
风守里一挑眉,对展昭使了个眼色——寒常在功夫正经不错啊。
展昭看着那边寒常在出招拦阻几个麻匪,嘴角不知为何就挑了起来几分,伸手过去轻轻捏了捏小四子的腮帮子,“真能干。”
小四子笑眯眯给展昭夹菜,展昭边吃边抿着嘴想心思——这个寒常在,有问题啊。
03 谁的地盘
展昭之所以说寒常在有问题,是因为他的武功。
这人的功夫路数还挺特别的,中原难得一见,但展昭见过……而且就在不久前。
前阵子在大理,白玉堂单挑那个老怪物陆茑,对方用的就是这种功夫,按照殷侯的说法,这种功夫属于极乐门。
寒常在是西夏天都会的大都统,怎么会用极乐门的功夫?
那几个麻匪功夫不弱,但是寒常在的功夫似乎高深莫测。
展昭边看边皱眉——总觉得阴阳怪气的啊,这人是不是用的什么邪门的功夫,为什么掌风带毒,还内力惊人。
展昭正看得专心,小四子夹了一筷子炒菜送到他嘴边,短短的胳膊伸得老直,“喵~”
风守里在一旁看着直咽唾沫,心说乖乖,小王爷这么可爱呐,和赵普风格好像不是很搭。
小四子是因为白玉堂临走前跟他说了,说到了大漠怕展昭水土不服,让小四子盯着他吃穿睡,小四子当然要尽职尽责照顾展昭。
就在展昭吃下一口菜的同时,几个麻匪已经身首异处。
那个和寒常在坐在一起的小郡主拍手,“杀得好!”
展昭皱眉……看了看地上麻匪的尸体,再看看那丫头一双眼睛都亮了,有些反感,心肠好歹毒的郡主啊。
寒常在收了招,忽然对一个手下做了个手势。
展昭不是很明白那手势的意思,风守里却是一皱眉。
同时,就见那手下拿出了一枚竹笛吹了几下。尖锐的哨声让众人都皱起了眉头。
小四子捂着耳朵不解,这个笛子真吵真难听。
展昭就问风守里,“那是什么?哨子?”
风守里一把操起刀,对几个还在赌钱的手下,“撤!”
此时,客栈里的人都动作统一地“刷拉”一声蹦起来,拿着东西那样子就想跑。
却听寒常在冷笑了一声,“谁都不准走,今日就一起送小王爷一程。”
他话音一落,展昭就听到外边传来了纷乱的马蹄声音。
“是吐蕃的马队,天都会自己的兵马。”风守里压低声音跟展昭说,“你带着小王爷先走,我们替你挡一挡。”
展昭手上还拿着筷子夹菜呢,边不解地问他,“你刚才不说撤么?怎么不撤了?”
风守里尴尬地笑了笑,“这不撤不了了么,听说你轻功好,回去叫赵普帮忙呗。”
展昭见小四子放下了筷子,问他,“吃饱了没有啊?”
“饱了。”小四子点头。
“再喝两口汤?”
小四子想了想,又拿起勺子喝汤。
风守里嘴角抽了抽,心说展昭您老人家还真是一点都不着急啊,这小孩儿身份尊贵,万一被吐蕃那边抓走了,岂不是能威胁赵普?
他疑惑,那边寒常在也同样疑惑,他有些不解地看着展昭,“展大人,似乎胸有成竹。”
展昭不紧不慢,“寒都统出行带着这么多马队啊?”
寒常在缓缓走到了桌边,“碰巧而已。”
“哦……”展昭点了点头,“我相信你撞着我们是碰巧,不过你猜会不会赵普也碰巧就在附近?”
寒常在微微愣了愣。
“唉,赵普还是其次,你猜会不会赵普的兵马碰巧就在附近?”展昭托着下巴看着他,“我听说吐蕃君主最疼爱的不是那几个儿子,而是一个闺女,不如……请寒都统和郡主去黑风城坐个客?”
寒常在微微地一愣,皱眉想了想,“你想诈我?”
展昭一挑眉,“随便你信不信啊,这年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赵普是不是个吃亏的主,你应该比我清楚。”
“展昭……”寒常在脸上神色变幻,“你想给我唱空城计?”
展昭轻轻一拍肚皮,“之前的确唱了唱,不过这会儿已经填饱了。”
寒常在稍稍迟疑了一阵子……就算外边他有几百马队在,但要对付展昭和风守里几个匪类,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结束的。赵普如果安排了人马在附近,到时候说不定真的被他一网打尽。再说了,听说赵普对这个小王爷疼爱有加,连皇帝赵祯和太后也非常喜爱此子……赵普会这么放心让展昭单独带着他来?
风守里见寒常在有些犹豫,心中替展昭叫好,心说展昭果然是见过场面的,这边兵临城下了,竟然一点都不慌张,来个疑兵之计,寒常在这个决定恐怕不好下。
“哼。”
正这时候,那小郡主慢悠悠来了一句,“阿达,上屋顶看看,方圆十里有兵马没有。”
阿达立刻翻窗出去。
小郡主双手托着下巴,盯着展昭,似乎还在记仇,“你想唬人啊?告诉你,本郡主才不信你这套,一会儿啊,把你的眼睛挖出来,扔出去喂老鹰,这个小孩儿带回去,放油锅里炸了。”
展昭嘴角轻轻抽了抽——这什么款式的郡主啊?!
小四子睁大了眼睛瞧着恶狠狠瞪自己的小郡主,他也不小了,对方的话当然听得懂了,惊讶地张着嘴,“你怎么这么残忍呀,我们又无冤无仇的。”
“那又怎么样?我最讨厌小孩子!”小郡主做了个恶狠狠握紧五指的姿势,“特别是宋人的小孩!”
小四子原本胆子挺小的,不过见对方不过也就十几岁一个丫头,于是秉持好男不跟女斗的精神,没去搭理她。
风守里有些意外,问小四子,“哎,你胆子还不小啊!”
小四子嘟个嘴,“有什么好怕的,出门时九九跟我讲了,这里是他的地盘。”
展昭微笑,风守里点了点头,回头看寒常在,那意思——你确定要留在这里?
“公主,附近并无伏兵!”
这时,阿达回来,在小郡主耳边回禀。
那小郡主抿嘴一笑,略带得意。
寒常在见展昭依然处变不惊,但是风守里却是皱着眉头,心中一想——都说展昭精明能干,别是他真的用的什么疑兵之计,正所谓机不可失,莫错失如此良机!
想罢,他一摆手,示意手下动手。
一群天都会的武士就将展昭他们所在的桌子团团包围。
展昭一点都不在意,抽剑出鞘,只不过这次他可没留面子,凡是靠近的都一剑下手。
风守里就看得眼前眼花缭乱的。
寒常在微微蹙眉,展昭用的是一手剑!所谓的一手剑,就是一剑毙命。
剑法讲究快,刀法讲究狠。换句话说,用剑好,需要人精明,用刀好,需要人霸气。展昭刚才与他手下那一众天都会的人交了几手,却是已经弄清楚了他们的全部武功路数,并且找出了众人的弱点。于是这次过招,他都是看准弱点一击即中,每一次都一手剑放倒一个。
转眼不消片刻,天都会众武士已经躺了一地,展昭坐在桌边依然单手托着下巴,顺便给喝完了汤的小四子擦擦嘴。
风守里就觉得大开眼界,拍手赞叹,“好功夫!”
展昭微笑,“风兄太客气了,咱们喝一杯。”
展昭向来人缘好,如今风守里看他怎么看怎么顺眼,酒逢知己千杯少了。
此时,寒常在对展昭却是已经起了几分杀心,原本一个赵普就很讨人厌了,如今又是一个当世的高手,这赵祯羸弱犹豫,怎么朝中却能出那么多高手。展昭不除他日必成后患。
想到此处,他抬手轻轻一摆,四周围的窗户统统打开。
风守里顺着窗户往外望过去,就见四周围已经被吐蕃兵马团团围住,兵将门手持弓箭瞄准屋内展昭。
风守里的酒可喝不下去了,这还得了?这寒常在是出了名的阴狠性格,看来想斩尽杀绝了,展昭再厉害,也抵挡不住这么多弩箭吧?可是往远处看看,根本没有赵普的兵马来,果然展昭是唬人的么?
风守里回头看展昭,那意思——兄弟啊,你还有什么绝招没有?
奇怪的是,展昭端着酒杯不紧不慢的样子,似乎没把外边的兵马放在眼里。
寒常在看到他的样子,又生出几分疑惑来?是死撑么?
“展昭,考虑到小王爷的安全,不如随我去吐蕃走一趟?“寒常在还是准备先礼后兵,毕竟一旦万箭齐发,伤到这小娃就麻烦了,如果被射死了,非但威胁不了赵普,可能还会引来赵普千军万马杀入吐蕃报仇,那就得不偿失了。
展昭也不知道听到了没有,抿了一口酒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问小四子,“唉?小四子,石头剪子呢?”
“唔?”小四子愣了愣,左右看了看,“又挖坑去哪里了吧?”说着,他抬手,两根手指捏住,含在嘴里打了声口哨。
小四子这声口哨清清凉凉的,这里大漠一片空旷,传出去好远。
展昭继续喝茶。
风守里不明白石头剪子是谁?莫非是什么高手。
寒常在则是疑惑,他瞟了一眼远处,并没有兵马。
就在他松一口气的同时,小郡主突然望了望四周围,“什么在动啊?”
客栈里原本的客人见要大打出手了,都躲到了一旁,此时也感觉到怎么整个地面都微微地在抖动,似乎是什么东西在底下?
正想不明白,忽然就听到外边天都会兵马骑着的马叫了起来。
随后沿着客栈外围一个圆圈的地面突然下沉。
马嘶声不断响起,那些马匹原地掉进了坑里,栽了个四仰八叉,那些骑兵也顾不上拿箭瞄准了,一个个仰面栽到。
寒常在一皱眉。
“呀啊!”小郡主突然蹦了起来,因为她所在的地面下边突然拱起了一个小土包。
她刚往后退,地面就被拱开了,就听到“嗖嗖”两声,两个巨大的土黄色身影窜了出来,蹦到半空中猛地一甩毛。
众人都一皱眉,被甩了一脸沙土。
再看,就见一黑一白,两只体型硕大,小熊一样的东西落到了地面,三蹦两蹦窜到小四子眼前,摇着尾巴大脑袋在他身上蹭啊蹭的,亲昵异常。
“哎呀妈呀。”风守里惊得往一旁挪了挪,“这不他娘的爪狸么?”
小四子揉着石头和剪子的大脑袋,对风守里点头。
话说赵普的大军一到大漠,石头和剪子就野开了。爪狸本来就是生长在大漠的动物,它们喜欢在大漠地底挖洞穿梭,喝的是地下水吃的是沙土里的蝎子毒虫。
小四子到哪儿,石头剪子这两只自然是跟到哪儿的,只不过看到展昭和小四子进客栈吃饭,他俩也到地底开伙去了。
爪狸极有灵性,且性格调皮,最爱的就是挖坑让沙土地上的动物栽坑。之前石头调皮,在赵普军营也捣了那么一回乱,被赵普抓住打了顿屁股,于是不祸害自家军营了,跑这儿来祸害吐蕃人。
风守里害怕爪狸是有道理的。
爪狸事实上是大漠之中最凶悍也最危险的动物,就算沙漠的豺狼,看到爪狸也要退避三舍。那四只钢爪通天彻地,而且力大无穷体型也大。石头和剪子是被小四子养乖了,通常的爪狸,都是凶兽。
风守里往展昭身边挪了挪,小声说,“这东西可名贵。”
展昭含笑看了一旁面露惊讶的寒常在一眼,那意思——还不知难而退?
寒常在也觉得对方可能真的有备而来,不宜久留。
但是那小郡主刚才摔了个四脚朝天,又气又恼,站起来就回头骂门口那些刚刚从坑里爬出来的士兵,“你们这帮蠢材,还不给我杀了这几个人,不然回去统统诛九族!”
士兵们惊得脸刷白,只好抽刀硬着头皮要冲进来。
展昭摇头,“所谓养不教父之过,这么刁蛮个女儿,可见吐蕃国王也好不到哪儿去,真是太叫人失望了。”
“你说什么?!”小郡主杏眼一瞪。
“你心肠好坏好讨厌喔。”小四子开口,“女孩子要心肠好才讨人喜欢的么,哪有你这样的,开口闭口就是杀人。”边说,边对门口的众多士兵摆了摆手,“不要理她,宠坏掉了。”
展昭托着下巴忍笑——小四子之所以会那么说话,是因为他最近正研究怎样教育一天比一天大的香香,成为一个知书达理温婉可人的小公主。
“给我杀……”小郡主恼羞成怒,寒常在阻止都来不及,她就想让人杀了小四子。
而就在这个时候,地面又抖动了起来。
寒常在一皱眉。
风守里就低头看,“还有爪狸?”
展昭笑着摇头,拿筷子指了指窗外远处黄沙与蓝天相交的地平线,慢悠悠道,“早叫你走你不走,这回想走都走不了咯。”
众人都一愣,顺着他的目光往外一往……冷汗就下来了。
只见地平线上,密密麻麻一条黑色的线,渐渐清晰。
黑色的铁夹骑兵以极快的速度奔袭而来,五十万大军一起赶路的样子太过震撼,地面这次是真的颤了,黑色的旌旗在蓝天之下分外清晰,金色的九龙旗正当中那个刺目的“赵”字,在这大漠是最可怕的一个字。
“九九来了。”展昭摸了摸小四子的脑袋,“真神气。”
小四子也笑眯眯的,的确是神气。
寒常在快速扫视了一圈,暗道一声糟糕……整个客栈都被围住了一圈,看来赵普真的早有准备?
风守里好奇地问展昭,“你刚才不是蒙他啊?”
“我是啊。”展昭一脸无辜地点头。
“那……”风守里不解,“赵普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展昭干笑一声,“小四子,你告诉他为什么。”
小四子笑嘻嘻看风守里,“笨笨,都说了,这里是九九的地盘。”
风守里回过头,一脸同情地看寒常在——惨了你啊!
04 见鬼
{shUkeju }看小说就去……书@客~居&白玉堂用差不多三天的时间,带着陷空岛一众手脚麻利的丫鬟们将整个岛连同周边的一些小岛……总之凡是之前五姨涉足过的地方,全部翻了个底朝天。{Shukeju }看小说就去……书_客@居!可除了那块什么都没有的黑布之外,没有找到任何的东西。
白玉堂很失望,觉得还不如不回来了,于是第四天一大早,蒋平捧着早餐满院子找他五弟的时候,才被告知——天没亮,白玉堂就带着白云帆走了。
“哎呀,这孩子都不着家了,一天到晚就知道展小猫!”蒋平甩着脑袋往外走,闹不明白……玉堂千里迢迢跑回来究竟干嘛呢?听说北边最近出了点乱子,要不然去看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正寻思,就听徐三爷在门口嚷嚷,“昨天收的五百斤螃蟹和五百斤河蚌呢?”
蒋平好奇走出去。
就见管事的摊着手,“今早刚刚从河里起出来,叫五爷看见了,说所有水产都送西北去,那边没有鱼喂猫。”
徐庆按着抽搐的嘴角回头看蒋平。
蒋平拍了拍他肩膀,“反正猫是自家的,喂就喂了呗。”
“不是啊,是你三嫂说想吃水鱼,得了,我上街买吧。”徐庆刚想走,管事的小声嘟囔了一句,“应该都没有了。”
“啥?”徐庆和蒋平都不解。
“那什么……五爷今早打发人把松江府的水产都买走了,说是送到西北去……喂,喂猫。”
沉默片刻,三爷四爷跳着脚骂街,“要死了啊,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
……
白玉堂赶路不提,这边展昭可悠闲。
一瞬间胜负局势来了个大转换,现在轮到寒常在考虑怎么全身而退了。原本,就算在客栈碰上了赵普也无所谓,以他对赵普的了解,应该不会威胁到他和郡主的安全,可是如今赵普肯定知道自己打他儿子的注意。以赵普有仇必报的性格,这回看来是麻烦了。
“嗯。”展昭看着乖乖喝蛋花汤的小四子,叹了口气,“要是鲫鱼汤就好了。”
“是哦。”小四子也点头,“再加上香菇和火腿片儿,小葱鲫鱼汤,啧啧。”
“上大漠喝鱼汤?”风守里笑两人,“做梦呢吧。”
“那不见得啊。”
这时,客栈外边有说话的声音传进来,“只要展昭想吃鱼,别说在大漠,上天入地,也有人给送来,而且保证送到手上,那鱼还是活蹦乱跳的。”
展昭托着下巴抿嘴,似笑非笑,眼底却有那么一些甜蜜。
小四子赶紧喝光最后一口汤,从椅子上爬下去,“九九!”
门帘一挑,慢悠悠走进来的,正是一身便装的赵普,身后跟着急匆匆的公孙。一进门,公孙赶紧接住扑过来的小四子,见没事才放心。
小四子搂着叫了声“爹爹”。
展昭心中了然,赵普果然派暗卫跟着小四子,再看他悠闲自在不紧不慢——看来也不是没料到会有这种变故,老狐狸啊!
再往门外看看,几十万大军只留下一部分留在不远处待命,其他兵马继续往黑风城行进。
公孙抱着小四子到了展昭身边坐下,见他吃了不少东西,显得很满意。小四子也出奇,平时跟着他和赵普,吃饭什么的都不是很乖,倒是跟着展昭白玉堂,乖得跟什么似的。
展昭拿了刚才小四子挑出来的药方子送到公孙眼前,又瞄了一眼横卧地上,被寒常在杀了的麻匪。
公孙看了看方子微微皱眉,“原来是黑尸散。”
赵普到公孙身边坐下,看到风守里在座,有些意外,“你小子怎么来了?”
风守里赶紧给赵普行礼,“王爷。”
赵普摆摆手,示意他坐回去。
展昭就摸下巴——风守里好像是听赵普命令的?这是什么情况?
赵普看展昭,那意思像是问——小四子吓着没?
展昭很老实地摇了摇头——别说,小四子的胆子还是真见长了。
公孙当然知道寒常在想抓小四子回去要挟赵普,心中就有些不忿,他看了看寒常在,“你们吐蕃人还真是恩将仇报,我儿替你们找到了害死皇子的凶手,非但不感谢,还要心生歹念,真是无耻之极。”
赵普托着茶杯对展昭使眼色——当爹的不干了!
展昭笑而不语,准备一会儿问问赵普,这寒常在什么来头,为何会极门的功夫。
寒常在见公孙开门见山发难,淡淡一笑,“这位莫不是公孙先生?实不相瞒,正是想请小王爷去吐蕃,我家大王好亲自道谢。”
展昭嘴角轻轻一抽——什么叫睁着眼睛说瞎话啊,这个就是!
赵普干笑,“不如你让你便宜老爹上我黑风城道谢去。”
一句话,说的寒常在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尴尬万分。
展昭和公孙的耳朵就有点竖起来的趋势——啥?原来听说这寒常在是吐蕃国王的私生子,敢情是吐蕃皇后的私生子啊?宫闱秘闻啊!好八卦。
寒常在缓和了一下面色,看了赵普一眼。
赵普摸摸下巴,看不远处角落里的一堆食客,“你们谁是辽国的探子啊?还有西夏的。”
那几个客人面面相觑,最后有几个人上前了一步,给赵普行了个礼。{shuKeju }看小说就去……书%客)居
赵普点点头,“这结果都出来了,我看这么办吧,地上麻匪总共四个人,各带一个回去复命,案子慢慢再查。再回去给你们家主子吱个声,就说我回来了,让他们都老实点,别一个两个浪得什么似的。”
几家探子都神情尴尬,这话要怎么转述?
“对了,还有。”赵普慢悠悠说,“他们不开会么,让他们给我带点特产来,最好是稀有草药之类的。”
他说完,紫影已经付了酒菜钱。
赵普起身,拉着小四子和公孙出门。
展昭见没什么事了,就也溜达起来,准备去闻名已久的黑风城要塞开开眼界。
刚起身,后边那刁蛮小郡主凉丝丝来了一声,“好狂啊,你也不会总是打胜仗!”
寒常在轻轻一拽她,示意她别多话。赵普这回算是客气的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追究,不过这会儿既然已经讨了便宜,没理由再刺激他把事情闹大。
赵普果然回头,上下一打量,摸着下巴瞧那丫头,“眼熟啊。”
小郡主一仰头,“我是颜郡主。”
“哦!”赵普点了点头,“我想起来了,以前见过你,果然啊。”
“果然什么?”那郡主似乎对赵普很敌视,斜着眼睛看他。
“果然三岁看到老,小时候不漂亮长大了也好看不到哪儿去。”赵普嘴上向来没把门的,开口就说人姑娘最不爱听的。
“你放屁!”颜郡主本就凶悍,一听到这不中听的,跳着脚骂人。
赵普撇着嘴,“你看你那凶婆娘的样子,谁敢娶你啊,难怪听说你父王给你整个吐蕃招亲都没人肯要你了。”
“你胡说什么,明明是我不要他们!”
“随你怎么说都行了,事实改变不了。”面对恼羞成怒的郡主,赵普撇着嘴胡说八道。
公孙无语地摇了摇头,赵普个人也真是,这么大元帅跟个小孩子一般见识,就拽拽他,“跟个蛮丫头吵什么,嫁不出去又不是她自愿的,走了。”
赵普一脸赞同地点头,接过小四子,和公孙出门。
展昭在一旁摇头——绝配啊!
留下气得半死但是被寒常在按住的颜郡主,展昭等人离开客栈,往黑风城走去。
剩下的路就没有多少了。
展昭骑在马上,问公孙,“公孙,为什么那些麻匪会用黑尸散害死西夏郡主?”
“这几个麻匪很有些问题。”公孙坐在赵普身后,歪着头看一旁马车上的一具麻匪尸体。
“哪里有问题?”展昭让枣多多往前了一些,也凑过去看。
“我看着不像麻匪啊……怎么细皮嫩肉的?”公孙摸着下巴一脸怀疑。
“这些的确不是麻匪!”赭影比较有经验,“麻匪通常都有各自的帮派纹身,而且都在显著的位置。另外,因为常年在大漠的沙土底下讨生活,所以麻匪身上都会有一股雄黄味道。”
“为了避毒蛇和毒虫么?”展昭自言自语,“为什么都躲在地底下?”
“因为底下比地上安全。”赵普道,“底下偷袭商贾也方便,又不会受到风沙困扰,所以大漠的匪帮基本都在地下。”
展昭好奇地问风守里,“你也住地下?”
“怎么可能。”风守里摇头,“我又不是麻匪,我是马匪。”
小四子眨眨眼,“有区别么?”
“我骑马打劫,他们挖洞打劫!”风守里说起来也不嫌丢人。
小四子皱眉看展昭——喵喵这个是强盗,抓起来么?!
展昭见风守里嬉皮笑脸跟小四子笑闹了几句后,跟赵普行了个礼道别,然后带着手下往大漠的方向去了,就好奇地问赵普,“他是你朋友?”
“嗯。”赵普轻描淡写点点头。
“看着像下属啊。”展昭凉丝丝来了一句。
赵普干笑了一声,压低声音,“你要不要那么聪明啊,低调,低调。“
展昭摇头——赵普果然眼线众多,难怪说大漠是他的地盘了。
再抬起头,已经看到了巍峨的黑风城要塞。之前展昭也来过几次,不过来去匆匆,而且每次来都发现不一样一些,更高更大,感觉就像是一个成规模的石头城市,坚固而霸道。
展昭一看到满眼的黑,莫名就想到了那一身的白,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是大漠黄白色的土地,远处的地平线也没有白衣白马绝尘而至,忍不住就轻轻地,叹了口气。
公孙正好看到,笑着问他,“怎么,才分开几天而已。”
展昭一脸无辜地摸下巴,“什么分开几天啊?”
公孙摇头,这时……
几声战鼓声响,黑风城的大门缓缓开启,副将贺一航,带着邹良和乔广两位大将迎了出来。
赵普骑着黑枭一摆手,该行礼的都免了礼,其他的人各自回各位,几十万大军瞬间安排妥当。
小四子捧着脸跟公孙说,“爹爹,九九果然到了黑风城就好威风。“
公孙也笑着点头。
展昭在肚子里打了个哈欠——玉堂什么时候来呢?总觉得犯困,一个人没意思。
进入黑风城,赵普就带着几个将领开会去了,他好久没来了,很多细节要听贺一航他们禀报。
展昭左右无事,就在黑风城溜达。
他现在在元帅府里头,构造有些像是宅院但布置的又类似于军帐,可能是习惯使然。展昭溜达出了自己的帐篷,打开院门,穿过长长的回廊,就听到别院里闹哄哄的。
展昭凑过去,就见一群兵将正围在一起聊天。
这群是赵普身边的侍卫队。因为赵普的功夫比他们好太多,再加上有一众的影卫暗卫,于是侍卫是黑风城最闲的一个兵种,这不又聊上天了么。其中还夹杂着几个影卫,大概是许久未见了正叙旧。
展昭原本不想过去,但是一眼瞧见小四子搬着个板凳,托着腮帮子坐着听得聚精会神,一双眼睛还瞪得老大,他也有些好奇,就走了过去。
只听其中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慢悠悠正说话呢,跟说书似的一个调子,“当时啊,吓得我差点尿裤子!”
“老爷子,后来怎么样了啊?”黑影急切地问,“那些人就那么没了?”
“可不就没了么!再后来啊,我们一大群人挖了老半天沙土也没挖出来!”
“哇……”众人忍不住惊呼,都面露惊讶之色。
小四子啃着个苹果正听得专注,就感觉身边有人凑上来,咬了一口苹果。
小四子眯着眼睛瞟了一眼,果然,展昭蹲在他身边,边嚼苹果边问他,“小柿子,你们关嘛呢?”
小四子戳了一下展昭鼓鼓囊囊的腮帮子,“才不是小柿子!”
“展大人。”一个小兵一脸倾慕地凑过来,顺便给展昭搬了把椅子让他坐下,“听说你行走江湖见闻广阔,有没有有趣的故事讲一个来听听?”
“是哦!”众人起哄。
展昭搔头,“有趣的事情?”
“最好离奇一点的!”几个小兵眼睛亮闪闪,“您不是办好多案子么,有奇案没有?”
展昭笑了,“你们就是在说离奇的事情啊?我总在中原一带走动,能有什么怪事?不外乎些十恶不赦的匪徒,还是你们大在漠的见闻精彩一点。”
“这倒是,这大沙漠真是……不知道有多少秘密!”白影对展昭努嘴,示意他看刚才说书的老头,“这位是宽叔,十三岁当兵,在这大漠驻守了四十多年了,见闻可多!”
展昭礼貌地给他行礼,“宽叔。”
“呃……”那宽叔盯着展昭就傻看。
一旁个侍卫拿胳膊肘撞了撞他,“唉,老爷子,这是开封府的展昭展大人,王爷的好友。”
“哦……”宽叔似乎猛地醒悟了过来,对着展昭礼貌地笑,但展昭看得出,他笑得有些勉强,眼里满是疑惑,似乎……还有些害怕。
展昭笑着问他,“宽叔,怎么了?”
“哦……没。”宽叔赶忙摇头,似乎很慌乱,“展大人原来这么年轻啊,久仰久仰!”
“过两天估计白玉堂也来了。”白影笑嘻嘻跟宽叔打趣,“老爷子,你心直口快可别当着人面赞人家好看啊,小心挨揍。”
众人都笑。
展昭就注意到宽叔的笑容一直是僵硬的,时不时偷看了一眼自己,但是一旦目光相对,他又赶紧避开,又惊又怕的样子。
展昭微微皱眉——这宽叔,莫非之前见过面?不可能啊,他如果是什么在缉的逃犯,怎么在大漠住了那么久。最奇怪是他好像在害怕自己,怕什么呢?
展昭觉得不可思议,于是就小声问黑影,“宽叔是什么职务啊?”
“职务?”黑影乐呵,“盯着王爷吃饭咯。”
“啊?”展昭不明白。
“王爷一忙起来铁定忘了吃饭!”黑影跟展昭说,“如今有了公孙先生和小王爷看着好一点,以前谁敢说他啊?就宽叔够胆量,一旦叫了三遍王爷不理他,立刻饭菜往王爷眼前一摆,叉着腰就嚷嚷‘你他娘的倒是吃饭啊,你不吃饭谁带着我们打仗?’”
展昭睁大了眼睛,“赵普不恼么?“
“恼又能怎么样?”黑影一耸肩,“他伸长了脖子给王爷啊,说‘杀我头啊,罪名是催你吃饭!’”
小四子也在一旁插嘴,“宽宽最有办法了,九九看到他第一反应就是端饭碗,九九每次都说要打他一顿,但是到最后都忍了。”
展昭看了看宽叔神色还是很不安的样子,以他对赵普都如此放肆应该不是个怕死的,自己再怎么可怕也不会比赵普可怕吧?那他在怕什么呢?
“唉。”
展昭回头。
不知什么时候,赭影到了他身边了,盯着他问,“你怎么了?一脸踩狗屎的样子。”
展昭就想望天——不愧是赵普的左膀右臂,这说话欠揍的劲啊,一模一样。
“你觉不觉得,这里除了我之外,还有人踩狗屎的啊?”展昭反问。
赭影不愧是赭聪明,瞄了一眼宽叔,凑过来低声在展昭耳边说,“宽叔在军营的时间是最久的,他原本就来自大漠,是个混血,元帅的前任抓了他,锁起来做向导,整个大漠的地形他非常熟悉。元帅来了之后,解了他的手铐脚铐,对他很好。后来有一次王爷和欧阳都被困在了大漠,他一人跑进沙漠将两人带出来的,所以王爷很尊敬他,如今让他在府里养老。他平时很好相处的,又最喜欢和年轻人扯闲天,你展大人不是人见人爱么,还有被嫌弃的一天啊?”
展昭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赭影一拍手,“莫非他属老鼠?”
展昭白了他一眼,摇头,“我出去走走,你帮我问问,他好似对我有戒心。”
赭影拍拍他肩膀,“他朝我努嘴眨眼呢,估计让我支开你,要单独谈。”
展昭识趣地伸手去牵小四子,“走,带我去厨房。”
小四子仰着脸跟着小四子出门,还念叨,“喵喵你又要吃东西了啊?要变成吃货的!”
等展昭走了,赭影一转眼,发现宽叔已经到自己身边了,吓一跳,“哇……宽叔你轻功见长啊。”
“了不得!”宽叔一脸严肃认真外加鬼鬼祟祟。
赭影好笑,“宽叔,你怎么了,见鬼了?”
宽叔脸一白,压低了声音,边跺脚边对赭影道,“真的见鬼了啊!”
“咋的啦?”
紫影又不知何时到了赭影身后,探头上来,尖尖的下巴架在赭影肩膀上好奇问宽叔,“哪儿又闹鬼啊?”
“府里!”宽叔似乎很犹豫。
赭影和紫影对视了一眼,一起摇头,“绝对不可能的!”
黑影抱着胳膊也说,“就是啊,王爷一个就鬼见愁了!”
“再加上公孙先生。”白影拍宽叔肩膀,“你是不是眼花啊?”
“没啊!”宽叔急得一张脸白了红红了白,咬牙,“展昭就是鬼!”
四个影卫眨眨眼,一起歪头,“机灵鬼?”
宽叔扶额,“我四十年前见过他,他就长这样子,如今还是这样子,你们说,他不是鬼是什么?!”
“哦?详细说来听听。”
众人面面相觑,这时候,就听众人身后有人很感兴趣地问。
众人都一回头,赵普不知何时站在那里了,凑过来一脸好奇问宽叔,“四十年前见过一面的人,你还记得这么清楚?你平时上午干了什么晌午就忘了,是不是他做了什么事,让你过了四十年还记忆犹新?”
宽叔都快哭了,果然王爷才是知音!他一把抓住赵普的袖子,激动,“王爷,他真的是鬼不是人啊!他杀了好多人!我们村子就是被他屠干净的,我当时小,装死才逃过一劫啊,他化成灰我都认得他!”
众人都一皱眉。
“我也很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啊,详细说说。”
这时,众人身后又一个声音传过来。
宽叔一回头,展昭一脸困惑站在他身后,睁大了一对猫儿眼可怜兮兮,“你不要冤枉我啊,我分明没到三十岁!”
赵普就听身边不知何时跑过来的公孙撇嘴,“展昭关注事情的重点永远是偏移的。”
“来来来。”
众人又循声回头,包拯和庞吉两人稳稳往椅子上一坐,对宽叔招手,“详细说。”
一直在回头的小四子扶着脖子叹气,“怎么大家走路都没有声音哒?!”
宽叔盯着展昭看了半天,摇头,“哎呀,你真的不是他啊,看来这世上果然人有相似。”
展昭举手欢呼装,“沉冤得雪了!”
“你看起来幼稚好多,那人比较成熟……”宽叔自言自语话还没说完,眼前展昭眯着眼睛对他冷笑,“你说我看起来啥?”
宽叔咽了口唾沫。
小四子伸手将展昭拽到一旁,拉着宽叔的手到椅子边扶他坐下,学着白玉堂的强调说,“宽叔你慢慢说,猫儿不许捣乱!”
众人都忍笑,围着宽叔听他说四十年前的事情。
展昭站在一旁,脚尖戳着地上一块凸起来的石头子儿——玉堂你什么时候来啊,他们排挤我!
……
“阿嚏!”连夜赶路的白玉堂刚到黑风岭附近,就仰脸一个喷嚏。
白云帆停下脚步回头看他,那意思——你不会是病了吧?
白玉堂揉了揉鼻子,就见前方乌云压顶。
黑风岭在离开黑风城差不多还有一天路程的岔道口。此时天都快黑了,看样子似乎是要下大雨。
白云帆停下脚步的意思是让白玉堂要不然休息一下再走?好马识途的,来过黑风城的白云帆记得前边的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万一下大雨可不是闹着玩的。
白玉堂也知道不急在这一天半天了,左右看了看,附近也没什么可以避雨的地方。转头一望……就见在不远处黑风岭的半山腰,有一座破庙。
白玉堂迟疑,不如进去避一避……
容不得他多想,已经有雨点下来了。
轻轻一拽马缰绳,白玉堂示意白云帆——上山避雨。
白云帆往山上跑,边跑,边发出一些“咕噜咕噜”的声音,跟鸽子似的。
白玉堂就微微皱眉——白云帆通常在不安的时候,才会发出这种声音,看来,要提高警惕啊。
05 躁动
宽叔坐下,跟众人诉说起了很多年前的一件往事。
宽叔幼年时期,是大漠里头的游牧族,当时大漠之中游牧的民族很多。他们人数不多,生活得自由自在,十分开心。然而有一天,祸从天降,从此生死苍茫了。
宽叔他们的部落遇到了一个戴着面具的独身男子的袭击。
那个男子不分青红皂白,没有任何理由,屠戮了整个村庄的人。宽叔当年年纪小,受了伤之后装死,躲过一劫。
他在血泊之中,亲眼看到那个男子摘下面具。原本以为应该是个面目可憎的凶徒,可谁知道这个满手鲜血十恶不赦的家伙,竟然有一张灵气十足的脸孔。
宽叔看到他在乱尸之中,翻找了一阵,找到一个盒子后,便离开了,还放了一把火,烧毁了整个部落。
宽叔从此之后成了流浪儿,最后跑到了大宋境内。
那时候,边境还不稳,边关的将领也大多是庸才,怕死的宋军会绑架一些外族来帮着自己卖命。宽叔就这样从幸福的童年中直接进入了痛苦的亡命岁月。人生最美好的年岁在战场上奔波,偶尔逃入大漠,才有片刻的安宁,但每每午夜梦回又会噩梦连连,那张灵气又俊朗的面孔对他来说是修罗夜叉一样的记忆。
直到赵普入住漠北,建造了黑风城并且善待每一个不挑起战乱的人,不管是汉人、混血,还是外族。宽叔过上了好日子,赵普和庞大的赵家军对于每一个曾经经历过战乱,流离失所没有丝毫安全感的边民来说,就是一堵最厚实可靠的城墙。众人渐渐忘记伤害,宽叔也一样……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这个梦了,知道展昭的出现。
然而宽叔理智的分析了一下,知道展昭不可能是鬼也不可能是当年的那个人,或者说人有相似吧,那人如果活着不可能这么年轻,更不可能是鼎鼎大名的南侠展昭。
而且细看,展昭除了眉清目秀讨人喜欢之外,整个人给人的感觉温润善良,不同于那个人,妖邪诡异。
公孙听完了宽叔的叙述,有些纳闷,“他为什么要图存?盒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啊?”
宽叔摇了摇头,“当时兵荒马乱的,他的确好像是在找什么,但是我又听不清楚他跟我们族长说了些什么。”
“那他抢走的黑匣子,里边有什么,你知不知道?”展昭问。
宽叔皱眉摇头。
“你别那么快下结论。”公孙认真道,“你当时还小,小孩子受到惊吓之后容易记忆混乱。”
“对啊。”展昭也点头,“如果真的是为了黑匣子里边的东西而杀了那么多人,那盒子里的东西一定非常重要,得到盒子之后,他没理由连看都不看一眼就拿走的,你好好回忆一下,他拿到匣子后,有没有打开,取出某一样东西的举动?”
“呃,这个么……”宽叔为难地皱着眉头苦思冥想。说实在的,他的确有几段记忆空白。一来当时真的太害怕了,可能没看清楚,二来,他这些年都在试图忘记那段可怕的回忆,所以一时半会儿,真的想不起来。
小四子伸手,轻轻给宽叔揉太阳穴,“你慢慢想哦,放松放松。”
宽叔静下心来慢慢想,众人也都保持安静,静静等待。
没多久,宽叔突然摸着下巴发起了呆来。
“想起来了?”公孙问。
“哦……没有。”
众人泄气。
“不过我想起一件别的事情。”宽叔认真说,“我小时候,好像见过那个黑匣子,还有里边的东西。”
“什么东西?”众人的好奇心再一次吊了起来。
“是这样的。”宽叔道,“我记得小时候有一次,看到族长偷偷躲起来,对着月亮叹气。
我当时还很小,大概才四五岁,就跑过去问他怎么了。当时他手里就拿着一个黑色的盒子,盒子打开着的,他摇着头跟我叹气,说什么,“月是故乡明啊,何时归故土。”
众人面面相觑,敢情那族长思乡呢?不过他不是游牧族么,游牧族思乡可算是少见。
“你记不记得当时盒子里是什么?”公孙追问。
“我大概扫了一眼,是一块黑布。”
……
众人愣了愣,都看宽叔,“黑布?”
“对!就是黑布!”宽叔点头。
“是不是黑布包着什么东西?”展昭纳闷,心说一块黑布藏在盒子里?估计是包了玉佩之类的值钱东西?
“那我就不知道了,当时我光顾着安慰他了。”宽叔无奈,“但是现在想想,那个人,从族长身上翻走的,就是这个黑色的盒子!”
众人沉默不语,都怀疑盒子里有别的东西,只是宽叔没看见。
“你族长的家乡,是什么地方?”赵普问了一句。
宽叔摇头,“那我真不知道,我们都是族长集合起来的,通常每个地方住两三个月就换一个地方了。”
“他还有没有说别的,关于他家乡的事情?”展昭问。
“嗯,我当时记得自己安慰族长,问他想家为什么不回家呢?”宽叔说到此处,摇了摇头,“族长当时也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老泪纵横,说什么回不去了,一切都回不去了,他们是罪魁祸首,是咎由自取。”
“他们?”展昭皱眉,“什么他们?”
“哦,我转述罢了,族长的原话是‘我们’。”宽叔解释了一下,“他说‘回不去了,一切都回不去了,咎由自取,我们才是罪魁祸首,一切都是我们咎由自取,天地难容!”
“天地难容?”展昭沉吟半晌,“那你还记不记得,族长看到那个跟我长得很像的人的时候,是什么表情……”
“啊!”宽叔突然叫了一声,吓得小四子一蹦。
“怎样?”赵普追问。
“族长好像认识那个人!”宽叔想起来了,情绪也有了些起伏波动,“我记得他看到那面具人时,喊了一声报应。”
“报应……”展昭皱眉。
“然后,他临死的时候,面具人把面具拿下来了,族长看到他的脸,神情就……那样的。”
“哪样?”众人一起追问。
“就是,很震惊!然后好像觉得不可思议,但是没说出话来,就死了。”
众人彼此对视了一眼,总觉得似乎牵扯了什么恩怨情仇在里面。
“说起来。”宽叔突然问展昭,“他会不会是你爹?”
展昭摇头,“不可能的,我爹还健在呢,年轻时候跟我也不是一模一样,而且他不会武功。”
“哦……”宽叔点头,“那可能人有相似。”
“可据说我跟我外婆很像,你确定那个人是个男人?”展昭又确认了一下。
“当然是个男的了!”宽叔很肯定地点头,“男女我当然分得清楚啦。”
之后,宽叔再也想不起什么来了。
展昭叹了口气,于是问的结果倒是谜团更多了,玉堂在这儿就好了。
公孙和赵普原本很担心展昭,可一眼望过去,展昭似乎完全没把这件事放心上,倒是满脸写着——白玉堂怎么还不来啊,好慢!
小四子扁扁嘴,脑袋里蹦出了一个诡异的画面,官道上,一只白老鼠在狂奔,山崖上,一只小猫蹲在石头上张望,那个焦急呀。
赶紧甩头,小四子突然捂脸——牙痛了!
之后,公孙忙着照顾突然牙痛了的小四子,赵普继续去处理军情大事,其他人也各忙各的,展昭实在等不下去了,就见远处乌云压顶似乎是要下大雨。
他就满院子找了两把雨伞,溜溜达达地走出了元帅府,走在黑风城黑色石板铺成的宽阔马路上,往城外的方向走去。
……
白玉堂骑着白云帆上了黑风岭,就进入破庙避雨。
刚进庙门,已经是大雨倾盆。
庙里没有人,只有几尊佛像。白玉堂见庙宇佛像不少,看得出这是一座关帝庙,这里毕竟是边关,这庙宇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保不齐是当年某些征战沙场的战士建造的,好让武圣人保佑仗仗打赢。
白玉堂站在庙里发呆,听着外边大雨哗啦啦往下倾,再拍了拍白云帆的脖颈。此时,白云帆已经安静下来了,没有了刚才的不安……白玉堂也有些纳闷,怎么回事呢?
正这时,外边传来了车马之声。
白玉堂微微皱眉,往庙外一看,就见有大队人马还有马车,浩浩荡荡地上山来了,看样子,似乎也是避雨。
白玉堂将白云帆牵进庙内,找了个尽量不碍事行走又方便的地方站着,想着雨一停,立刻赶路去黑风城,不知展昭怎么样了。
“都怪那个展昭!”
一个声音从破庙外面传了进来,有些小女子胸蛮的味道。
白玉堂伸手掏了掏耳朵,心说是不是想那猫,想出幻觉来了?
这时,就见庙宇外边有一支马队停了下来,浩浩荡荡进入了庙宇。
其中一个姑娘,看起来十六七岁,对身边一个雍容华贵的外族打扮男子抱怨,“那个混蛋赵普,别让我再看见他,本郡主饶不了他……”
话还没说完,身边男子轻轻一拉她。
那姑娘愣了愣,才发现——庙里原来有人。
白玉堂略扫了一眼众人,心中微微一动——吐蕃人打扮,又听这位君主说道了赵普,可见之前那一声“展昭”,自己没听错。
既然是吐蕃人打扮,又自称君主,外加这些人似乎带着不少随从还穿着体面,莫非是吐蕃皇族?
可白玉堂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吐蕃皇族会进入中原腹地,还是黑风城的外围……游玩?
而与此同时,对方也在打量白玉堂。
这来的是谁,也不用多问,正是之前在黑风客栈让赵普展昭搞了个灰头土脸的寒常在和颜郡主。
众人本来想绕过黑风城办事,但没想到板路途中遇到了大雨倾盆,于是跑上山来避雨。
众人都看了白玉堂一眼,和众多头一次见白玉堂的人一样,脑袋里蹦出三个字——美男子,除此之外,暂时没法想别的。
不同于展昭的温润,白玉堂显得尖锐很多,表情也比较严肃,冷冷淡淡。不过破旧的破庙里边,白衣白马,显得十分刺目。
寒常在很难想象为什么一个男人会长那么好看,再加上白玉堂气场比较强劲,让他产生了一种压迫感,这种感觉只有高手才会散发出来。中原武林那么年轻又那么帅的高手没几个,想一想之前看到的展昭和赵普,寒常在心中明了,眼前这位,估计就是传说中的锦毛鼠白玉堂了。
寒常在示意颜郡主别再说话了,这人暂时惹不起,他们还有正经事要办。
颜郡主倒是也听他话,不说了。
有武士伺候她坐下。
白玉堂当然也大致明白了对方的身份,依旧看着门外的大雨发呆,似乎根本不想过问那边的情况。
白云帆站在白玉堂身边,尾巴偶尔一甩,尾稍毛茸茸地会碰碰白玉堂的手背或者胳膊。白玉堂见它一派悠闲,知道它现在不害怕也不紧张。
大漠的雨水原本是不可能持续很久的,但是今次不同,不知怎么的,倾盆大雨一下,就差不多半个时辰,还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展昭走出了黑风城的城门,门口的侍卫都认识他,跟他问好。
展昭也笑嘻嘻跟人打招呼,边往远处的官道瞄一眼。说实话,展昭心情比较矛盾,白玉堂应该会找个地方避雨吧?这时候的确想他赶紧来,不过要是他冒雨赶路,又不舍。
“展大人?”门倌见他焦急,就问,“你等人啊?”
“嗯?”展昭尴尬,赶忙摇头,“没啊,没……呵呵,出来看看风景。”
门倌们面面相觑,心说这大雨滂沱的,满地滚泥汤,有什么风景好看?
展昭打着伞,准备走远一点,去看“风景”
门倌们也不说什么,拿着两把伞看风景……展大人果然很独特啊。
……
“这什么鬼天气啊,下那么久雨!”
颜郡主是个急性子,总算挨不住了,就骂了一句。
寒常在刚想说话,就见他们用来拉车的马匹忽然躁动不安地走动了起来。
几个侍卫赶紧拉住马。
颜郡主看着心烦,抬手一鞭子抽过去,“都老实点,再动宰了你们这班畜生!”
白玉堂倒是有些意外,好没教养的公主,不过他也懒得管,此时他更在意白云帆。
白云帆是宝马,它和黑枭、枣多多一样,出了名的大胆,但是此时白云帆也有些不安,又发出了一些类似“咕噜咕噜”的喉音来。
白玉堂看了看它,低头微合双目,一手放在白云帆的背脊上,一手轻轻抚摸它的脖颈,一方面是安慰它让它不用怕,另一方面,白玉堂在感觉白云帆的情绪,看它是紧张,还是害怕。
寒常在比较有经验,刚才吐蕃这边的马不安他已经觉得莫名,如今白玉堂的马似乎也有些警觉,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在靠近?
“烦死了,鸽子似的,吵不吵。”颜郡主让白云帆闹得有些讨厌,嘟囔了一句。
寒常在就看到白玉堂抚摸白云帆颈部的手稍微滞了滞,但随后又似乎算了不想追究,稍稍松口气,回头看颜郡主,那意思——这个不比得展昭,据说脾气很坏,还有要事在身,少惹事端。
颜郡主从刚才在黑风客栈被赵普奚落已经憋了一肚子气,一看这边来了个汉人,就想出出气,可寒常在偏偏盯得紧。
寒常在这里疏忽了一个环节,这位刁蛮郡主可不会从一身白衣就看出他是白玉堂来,只当是个普通的汉人呗。而且这位郡主有个毛病,只要看人长得漂亮,无论男女,都往死了恨,古怪至极。
这时候,白云帆非但没停下来,还微微地动了动前蹄,边用大脑袋轻轻蹭着白玉堂的肩膀,时不时咬一下他的袖子,似乎有什么事情想告诉他。
白玉堂第一次见白云帆这么紧张,轻拍它背,让它安静下来。
白云帆、枣多多和黑枭,那对于白玉堂、展昭和赵普来说,是等同于家人朋友的存在。宝马难求,三匹马都极有灵性,彼此感情深厚。白玉堂那么爱干净,还每每亲自给白云帆刷背洗澡,别说打了,连碰都不舍得碰一下。
颜郡主也是个没眼力见的,想找汉人出气,一听白云帆汗还吵得变本加厉了,突然抬手一鞭子抽过去,“找死啊畜生,烦不烦……”
她动作太快措手不及,寒常在没来得及阻止。
当然了……这一鞭子,不可能抽到白云帆身上。只是落在了地上,因为距离不够……
“啪”一声,脆响脆响的。
白云帆还挺纳闷,回头瞧了她一眼,没被吓着。
一般的笨马,这么一下子可能已经吓跑了,但白云帆自然不会怕个乡下丫头,还觉得这人是不是有病。
白玉堂的脸色可变了,他回头看了一眼寒常在,可没看颜郡主。
寒常在和他对视,尴尬万分……他心里也实在对这位郡主无奈,好端端的又惹事,但自己毕竟是天都会大都统,总不能窝囊得赔礼道歉来缓和情势。
白玉堂见对方没什么表示,缓缓回过头。
寒常在愣了愣,心中惊讶——不说白玉堂睚眦必报,性格乖张么?怎么那么好脾气?一想到之前听说展昭温润如玉是个老实人,可在客栈见到了分明是个机灵鬼还满肚子坏水,莫非传言有误,白玉堂是谦谦君……
只是他君子两个字还没想全,忽然就见白玉堂优雅地一扬袖子。
随着他似乎毫无意义的一个动作,寒常在就感觉耳边一阵风过去,随后,就看到自己马队所有的马突然惊叫了起来,然后撒腿就往庙外狂奔而去。
吐蕃卫士们都不知道怎么回事,马似乎是受惊了。
只有寒常在看到了,每匹马的三叉骨上,都不轻不重地挨了一掌,这一掌还得了,所有马包括拉马车的笨马疯了一般挣脱缰绳,冲出了庙门……
“怎么回事啊!”颜郡主跺着脚,指使一众手下,“还不快追!”
一时间,庙门口一团乱,大雨还哗啦啦下呢,一群马要往山下跑,一群吐蕃武士在后边追,闹哄哄。
寒常在无奈摇了摇头,看白玉堂,就见他微微挑着眉似乎还挺满意。
寒常在心中倒是安了几分,看来白玉堂还是大人大量的,不会跟郡主一个小丫头计较,这边跑了马兵荒马乱一阵子,也算是给他消消气。就他刚才那几招隔空掌简直出没于无形,就算一掌拍死小郡主,也能神不知鬼不觉,这个人……不能招惹!
正在想,寒常在忽然发现白玉堂原本轻松的面部表情严肃了起来。
他微微皱着眉头,望着山门的方向,似乎是若有所思。
寒常在回过神,发现颜郡主正扯他袖子呢。
“郡主。”
“哥哥,人呢?”
寒常在微微一愣,左右看了看,才发现身后除了阿达他们两个贴身侍卫,其他的武士和马,都不见了。
而更诡异的是,原本闹哄哄的声音,瞬息之间都消失不见了。
四周围没有了马叫的声音也没有了人喊的声音,只留下了哗啦哗啦的雨声,突然好安静好安静,安静得让人觉得怪异。
寒常在看颜郡主。
“突然没声音了哦。”颜郡主还不满,“笨死了,是不是追马跑远了?”
寒常在摇了摇头,就见白玉堂一手按着白云帆的脖颈,轻轻揉着,那意思似乎是在让它放松。
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声音,寒常在觉得不对劲,就想出去看看,可刚走到庙门口的位置,就见白玉堂突然伸手,轻轻一摆。
寒常在立刻停下脚步,看他。
白玉堂双眼还是望着大门外面,在乌云和大雨之下,显得黢黑又幽深的黑风岭,此时天快黑了 ,四周围静得可怕。
“出了什么事?”寒常在终于忍不住,问白玉堂。
白玉堂沉默了一会儿,开口,“你没闻到么?”
“味到什么?”寒常在下意识看白玉堂,心说除了泥土和雨水的气息,还有什么味道么?
白玉堂微微皱眉,“血腥味。”
同时,迎面一阵山风来……
寒常在一捂鼻子,只觉风中带着腥气,白玉堂说得一点都不假,是血腥味。
“好臭啊!”颜郡主捂着鼻子看寒常在,“什么味道。”
白玉堂此时,终于知道白云帆在不安什么了,是因为它闻到了浓重的,血的味道,还有动物们最怕的,死亡的味道。
06 在这里
{shUkeju }看小说就去……书@客~居&展昭打着伞,慢慢悠悠往城外走,雨势很大,倒是让展昭想到了一些往事。{shuKeju }看小说就去……书%客)居
在展昭的记忆中,他和白玉堂一起淋过无数场雨,有大雨也有毛毛细雨。其中有几次,印象特别的深刻……
记得有一次是去年的清明节。
展昭和白玉堂那次的回家祭祖是一起去的,因为赶时间,大清早到了常州上坟后,立马坐上了船赶去松江府。
可船行湖上,却遇到了一场大雨。
按理说清明节江南一带下雨是肯定的,但大多都是毛毛细雨,那次也不知道怎么了,哗啦啦倾盆而下。
偏偏展昭和白玉堂为了快,坐的是小乌篷船,这下可好,被困在了湖心。
两人躲在乌篷船里头,眼巴巴望着水银泻地一样的大雨,前后左右雾蒙蒙一片,看不着边际,小船就有那么些风雨飘摇的意思。
展昭突然问白玉堂,“会不会沉啊?”
白玉堂想了想,“没准。”
“那沉了怎么办?”展昭眨眨眼。
白玉堂想了想,伸手按住船边的一大块木头,另一只手抓了展昭的手,“都握紧,估计就没事了吧?”
展昭笑着看瞧他,“一块木头够大么?”
两人正对视,两个木盆却放到了他们眼前。
“木盆好!”展昭和白玉堂一起伸手抓住,另外空着的两只手,还握着呢。
这时候,船家的脸出现在了两人眼前,穿着蓑衣戴着斗笠,神情特别的复杂,“二位爷,劳驾给往外倒腾雨水吧,不然真的要沉了。”
展昭和白玉堂才反应过来,低头一看,一惊——原来船里积起来的雨水都没过脚面了。
于是,船家继续撑船,展昭和白玉堂两位大侠拿着两个木盆往外舀水,这大概是两人最没形象的一次,不过等船靠岸的时候两人差不多都成落汤鸡了。撑船的船家还说他俩慢,舀水都不麻利,笨手笨脚。
……
展昭看了看脚背上的水珠,莫名就想起了那天的情景,不知不觉,已经走出了老远。
前方出现了一座驿站,这是距离黑风城最近的一座驿站了,再往前一点是黑风岭的地界。
展昭莫名就想到,如果要进入黑风城,在这里避会子雨是最好的了。
于是他快步走进了驿站里。
只是,驿站就这么大,还是四边窗户,一个马厩。马厩里往外租的马只有一匹笨笨的黑马,没有俊美潇洒的白云帆,当然也没有那俊潇洒的白衣人。
展昭下意识地搔搔头,觉得自己相思病了一样实在是不应该,不过他总觉得——好像白玉堂就在这里的感觉,是错觉么?
“呦,客官这会儿还赶路哪?”
驿站角落里的一张凉榻上,原本睡着个小兵的。黑风城附近的驿站都有人轮岗,其实不干些什么,只是喂喂马,倒个茶水什么的。
展昭抬头看了他一眼,觉得有些眼熟。
“咦?”小兵乐呵呵走过来,提这个茶壶,“原来是展大人啊?怎么上这儿来了。”
展昭也想起他来了,这年轻人姓陈名富,是黑风城的门倌之一,出来进去的见过面。
“陈兄弟啊,这会儿你轮班?”展昭和和气气跟人家打招呼。
陈富立马眉开眼笑,说起来,整个黑风城能叫出他们这种小兵名字的人不多,偏偏赵普和几个大将军都能叫出来,通常的门长都统却是不认识他们,如今又多了个展昭。果然通常越是有本事的人越是谦逊随和,那种走到哪儿都端着高高在上的,那差不多都是半桶水的。
“喝杯茶。”陈富给展昭倒水,见外头雨势越来越大,就皱眉,“哎呀,一会儿别下来山洪。”
“会有山洪么?”展昭一惊,“那大雨天沿路走不是很危险?”
陈富赶紧摆手,“不会不会!前边后边都不会,就黑风岭附近可能会下来些。{shuKeju }看小说就去……书%客)居”
展昭稍微松了口气,又确认了一下,“黑风岭就是这附近咯?”
“对啊,要是真的砸下什么东西来,我就要敲锣报警了,元帅吩咐了,黑风城周围的路是不能堵的。”说着,往后边的树林浓密的山坡指了指,“所以我看着呢。”
“哦……看得见的啊。”展昭这才彻底放心。
同时,他就端着茶杯打量起了黑风岭。
展昭久走江湖,山岭树林他见了不少,黑风岭算是比较特别的,因为这个山呈现一种羊角形状,很少见。
“展大人。”陈富见展昭发呆,突然问,“你相信有鬼么?”
展昭微微愣了愣,笑着看陈富,“怎么这么问?”
陈富托着下巴,“我听他们说,你在开封府办过不少怪案子,有没有见过鬼?”
展昭心中好笑,自己最近是跟鬼有缘么?才刚被宽叔误认成鬼,如今又被陈富问信不信鬼,于是他想了一想,摇摇头,“我反正没见过真的,不过至于信不信么,也许吧,谁知道呢。”
“哎。”陈富轻轻叹了口气,似乎有什么难言之处。
“怎么了?”展昭笑问,“碰着鬼了?”
陈富犹豫了一下,“您可别告诉王爷啊。”
展昭知道,赵普军规森严,不喜欢人传谣言,特别是关于灵异神怪的那一类,会扰乱军心。因此陈富可能是看到了什么,所以吓得不敢说给别人听,但是又憋不住好奇,所以来问展昭。
展昭自然好脾气地点头,“嗯,放心。”
陈富于是压低了声音说,“最近出了件怪事。”
“怪事?”展昭笑了,“多怪?”
“怎么说呢,黑风城是四通八达的,这条路是通南边,比较偏僻,可以说是一条捷径,来往的人不是很多。另外两条大道,往中原的还有往东的,来往的商贾多,然后路也宽,可是这条道虽然窄,也不是没人走。”
展昭听得不太明白,“然后呢?”
“然后奇怪的就是这条路上,已经将近十天没有来过一个人了!”
展昭愣了愣,“我不是很明白。”
“就是只去不来了!”陈富似乎是在组织语言想要说得更明白一些,“连平日总来吃饭的几只狗都不来了。”
展昭越听越困惑。
陈富又压低了几分声音,小声说,“比如哈,平日虽然这条路上没人,但每天至少有一两个途人或者镖队会经过,大不了三天空着,第四天铁定也得有个人经过,我在这里守了几年了,十来天不见一个人的情况从来没出现过!”
展昭想了想,的确觉得比较蹊跷,“一个人都没有来么?”
“是啊,更怪的是走过去的人也没有再回来。”陈富似乎很困扰,还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搓着胳膊,“之前有几个到邻村送东西的人,过去了之后,等了好久没回来,来了几波家里人找了。”
展昭点了点头,问,“你说的狗是怎么回事?”
“哦,是这附近的野狗,也不算野,估计是养它们的人家搬走了,于是就四处找食。”陈富道,“元帅有令的,剩饭剩菜不准倒掉,都装盘放在各种有野狗野猫出没的地方。”
展昭嘴角抽了抽,“赵普还挺有爱心。”
“元帅说畜生吃饱了就不会咬人了,狗能看家猫能抓耗子,养着总比宰了好。”陈富指了指角落几个堆满了食物的盘子,“你看,平日总有四五只狗会来,十来天了,都没来。”
展昭听了,的确觉得其中有不妥,只是……这陈富,似乎还有些隐瞒的没说。
“人少了,狗丢了,为什么你会想到鬼?”展昭笑问,“还有什么没说么?”
“我是听黑风城的老人说的。”陈富看了看外边还在哗哗不停落的大雨,告诉展昭,“相传啊,这黑风岭里边,有鬼怪!”
展昭托着下巴,他这么多年来看到的匪夷所思的事情多了去了,自然不会被鬼故事吓到,就耐心听。
只是……
展昭总觉得心里头怪怪的,没等陈富开口他突然就问,“这里离开黑风城,多远啊?”
“几里地呢。”陈富其实也很奇怪,这么大的雨,展昭为什么会独自走过来。
“哦……”展昭很是意外,竟然徒步走了那么久,他好像觉得只是回忆了一点点和白玉堂一起避雨的片段而已。一想到白玉堂,展昭的感觉似乎越强烈,他确定自己绝对不是什么相思病。两人分开后,他的确会无时无刻地想起他,但那是很正常的思念,平日只要一分开,他俩彼此都会思念对方,但这次的不同,更加强烈,也带着某种坐立不安。
展昭真的是很确定,自己似乎感觉到白玉堂就在附近,就在这里。
……
“黑风岭,有个传说。”
破庙之中,寒常在突然开口说话。
“什么传说啊?”颜郡主好奇问,刚才一股腥风吹得人毛骨悚然,她也有些害怕,往寒常在身边靠了靠。
“黑风城和黑风岭,包括这地界的黑风镇、黑风客栈……知道为什么都用黑风两字命名么?”寒常在问。
颜郡主皱眉,“因为这里的石头是黑色的?”
寒常在微微摇了摇头,“是因为一个传说。”
“什么传说啊?”
“相传,这里原本人很多,集镇也繁华,还有绿树,并非今日这般荒芜。”寒常在边说,变望向庙宇外边的漆黑树林,“只是很多年前,出现了一群黑风怪。”
“黑风怪是什么?”颜君主更紧张了几分。
“事情的起源是打井人在附近凿古井的时候,打开了一座古墓。众人原本没怎么在意,但是有更夫半夜看到从井口,有身着黑色斗篷的骷髅僵尸爬上来。”
“呀!”颜郡主惊得微微一蹦,“僵尸从古墓爬上来了?”
“从此之后就四外不安宁了,经常有人无端失踪或者被杀。”寒常在想了想,“后来貌似是有位高人设下了陷阱,封死了坟墓,还将那些黑风怪驱赶进了黑风岭里边,放火烧山后建造庙宇,这里才安定了下来。
“那就是已经好了呀!”颜郡主拍拍胸口,“好多年前的事了吧?为什么现在才出来作怪?”
“据说……”
寒常在话没说完,突然,半悬空“卡啦”一声,打了一个惊雷,电光四射,直接劈中了山庙前边的一株古树,火花溅了起来,那棵树也被劈开两半,瞬间漆黑。
颜郡主吓得一蹦,同时,白云帆踹着蹄子不安地动了起来。
白玉堂伸手轻轻一拽它马缰,将它拉到身后,另一只手从它背上的布兜里抽出了刀。
这时,寒常在对身后仅剩的两个侍卫点了点头,两人立刻要上前。
可刚到白玉堂身边,就听白玉堂开口,冷冷淡淡两个字,“让开。”
两人都微微一愣,本能地退了一步,回头看寒常在。
寒常在也点头,之前他的侍卫其实功夫都差不多,有去无回而且声息皆无,可见对方厉害霸道,还是不要冒险,让白玉堂来解决更稳妥一些。
白玉堂握刀的手缓缓握紧,同时,他感觉白云帆轻轻用嘴咬住了他的衣袖,将他往后一拽。
白玉堂往后微微退下一步的距离,这个角度,竟然看到了漆黑一片的树林深处,藏着些东西。
白玉堂好看的双眉皱起——麻烦!
……
展昭听了陈富关于“黑风怪”的说法,也不置可否,背着手站在窗口看黑漆漆的黑风岭。此时天都差不多黑了,黑风岭看起来更是阴森森。
展昭忽然拿了一吊银子给陈富,算是结了帐,打伞快步走出了驿站,往黑风岭的方向走了过去。
“展大人?”陈富着急地在后边叫他。
展昭只是轻轻一摆手,示意他不用管。
到了黑风岭山脚下的位置,路上很干净,一直下大雨,自然是被冲刷掉了一切痕迹。
展昭前后看了看,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虽然大雨倾盆浇灭了痕迹,但来往的车马足印还是依稀可见。很奇怪的是到了黑风岭附近,痕迹都转向了山上。
展昭摸着下巴,为何要上山?
他仰脸望了望山上,除了有一间破庙,也没什么……下雨进去避雨可以理解,不下雨,谁会上去?
正想着,一阵邪风刮过,展昭一皱眉——死人的味道!
正疑惑,他隐约听到了一阵尖锐但悦耳的龙吟之声传来……
展昭心中一喜,同时也一惊。这种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了,是白玉堂抽刀出鞘的声音。而白玉堂是绝对不会轻易抽刀的。展昭想都未想,扔了伞,往山上跑去。
……
白玉堂刚才被白云帆拉着一后退,角度问题,看到了隐藏在黑暗之中的东西。
就见在浓密的灌木丛之中,趴伏着一些只有半人身高的矮人。他们穿着黑色的斗篷,似乎还戴着黑色的面具或者皮肤涂成了黑色,只有一双白森森的眼珠子,眼白很多,但黑色的瞳孔只有米粒大小那么一点点,正不怀好意地盯着庙里,看起来十分诡异。
白玉堂的举动也引起了寒常在的警惕,他也微微弯下腰,一眼看到的同时,暗自赞叹白玉堂那匹宝马的聪明。
他看了良久,问白玉堂,“那是什么东西?”
白玉堂没理他,而是往山下的方向看了一眼,似乎是有什么疑惑,眼神倒是亮了一亮。
白云帆轻轻用脑袋一撞他,白玉堂回头,就见白云帆的大眼睛里似乎有些俏皮又有些揶揄,便知道心事成真了,那人竟然在这里。
这时,那位颜郡主突然“呀!”地叫了一声。
白玉堂抽刀出鞘,一道寒光闪过,从门槛前边擦着地皮而过的一个黑衣矮子被刀锋带出的内力一分为二,落到地上摔成两节,一颗黑色的骷髅脑袋咕噜噜地滚到了郡主的脚边,她惊叫了起来。
随即,就听到“嗖嗖”几声,林子里起码窜出了几十个黑矮人,他们手中拿着明晃晃的镰刀,分成两拨,一波从上而下,一波从下而上,窜向庙门口。
白玉堂横扫一刀后矮身也跃了出去,又是极快的两刀,砍杀了下边的那一层。
寒常在微微皱眉,白玉堂将上边那么大破绽留出来,不怕被偷袭么?
想到这里,对方的镰刀也到了,可白玉堂却是完全不顾上方,只打下方。不止寒常在,连颜郡主都是一惊,忍不住就说,“上边……”
只是她边字刚刚出口,就见一个蓝色的身影鹞子一样从树林子里飞了出来,黑色的古剑出鞘,不一样的龙吟声却是一样的悦耳,大气的一剑横转纵,似乎是画了一个大大的“山”字。
寒常在感慨,好精妙的剑法。
随着掉落的矮人尸体,蓝色身影也翩翩落地,站在了白玉堂身后。
白玉堂收刀干掉了眼前的几个,直起身,两人背微微一碰。
白玉堂就问,“这么大雨怎么不打伞?”
落下来的自然是展昭了,伸手撩了撩沾了雨珠子的发梢,“打伞舞剑什么的,太怂了!”
白玉堂笑了。
展昭回头戳戳他,“我想吃鱼。”
白玉堂点头,“明天就送来了。”
07 大漠奇观
刚才还倾盆而下的大雨,转眼成了小雨,渐渐停下来,天空也放晴了,变亮堂不少。
那群刚才还气势汹汹的黑矮个见情况似乎不利于自己,于是“嗖嗖”两声隐进了树林子里。
白玉堂和展昭都默契地止步不追了,毕竟——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还是不要贸然进林子。
“刚才那些是什么?”展昭好奇问白玉堂。
白玉堂摇头,除了刚才寒常在说的“黑风怪”,他还真不能联想到什么,也许去问问赵普会有答案。
“展大人。”
展昭回头,就见破庙门口,寒常在站在那里,神色复杂地看着两人。
展昭和白玉堂两人并排一站太刺眼,可让人最觉得匪夷所思的是,明明气质性格明显不同的两个人,为什么站在一起却又如此和衬?
展昭此时也是纳闷,寒常在不回吐蕃,跑到黑风成后头的破庙来干什么?
“又是你!”颜郡主看到展昭就来气,跑到门口,瞪着他,“你还真是阴魂不散!”
白玉堂有些不解,看展昭,那意思——有什么仇怨?
展昭一耸肩,都懒得跟白玉堂再介绍一下这几人,而是张开双手对着破庙喊了一声,“帆帆!”
白玉堂只得扶额,果然,就见从来都生人勿近的白云帆打了个响鼻冲出来,奔到展昭面前让他搂脖子,顺便拿大脑袋蹭他。
白玉堂见白云帆急切的样子,估计它是想多多了,难怪一贯很懒的它一往北方跑就撒欢了一样都不知道休息。
“多多想死你了都!”展昭搓着白云帆的脖子。
果然,一听到“多多”两字,白云帆的眼睛都亮了。
展昭翻身上马,白云帆撒腿就跑,跑出两步觉得有些不对劲,停下来回头看一眼——把白玉堂忘记了。
白玉堂在后边抱着胳膊看着有了异性就没了马性的白云帆,无语状。
展昭对他招手,白玉堂摇了摇头,追上了几步,轻轻松松跃上马背,展昭一抖马缰绳,白云帆一阵风似的,就跑下山了。
“都统。”
阿达走到寒常在身后,“我们的人都死在林子里了。”
寒常在轻轻点了点头。
颜郡主仰起脸看了看放晴的天空,“哥哥,我们还是继续办事?”
寒常在微微一摆手,“不行,展昭和白玉堂既然发现了我们,回去可能会告诉赵普……到时候赵普派人查起来,打草惊蛇反而不美,而且那些黑衣人诡来头异,我们还是回去,与国师商议之后从长计议。”
颜郡主别看刁蛮凶悍,但对寒常在的说话倒是言听计从,乖乖地点头应允,就跟着他一起离开了。
放下吐蕃那边众人不提,单说跑疯了的白云帆,以及白云帆上的展昭和白玉堂。
白玉堂坐在展昭身后,顺手搂着他腰,似乎是有些累,索性下巴轻轻搁在他肩头。
展昭侧脸,见他懒洋洋的,就问,“你赶了几天路没睡啊?”
“不记得了。”白玉堂将另一只手也伸过去环住,下巴蹭了蹭,与往日冷冰冰的劲不同,很放松的样子,他这种样子,只有展昭能看见。
不远处已经可以看到黑风城的城门,城门口几个门倌都歪着头瞧来人,看清楚之后,都搔头——众人心说展大人真行啊,一个人打着伞跑出去,骑着白马还带着白玉堂回来了。
白云帆到了城门口也没停,门倌们往两边一闪,让出道路来让两人进入,并不阻拦。
不过进了城,展昭还是拉停了一个劲要往前冲的白云帆。
黑风城毕竟不同于一般的地方,军事要地,城中百姓普遍比较敏感,自己不是兵营的,更是要遵守规矩,如果策马狂奔,可能会造成城中百姓误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原本……展昭本想下马牵着马走的,但是肩头的白玉堂没什么反应。
展昭不解地看了一眼,惊讶地发现白玉堂竟然睡着了。
展昭盯着肩上人近在眼前的侧颜看了良久——真的睡着了?!
展昭费了好大劲才将视线从那张睡脸上拉回来,脑袋里开始混乱——这么颠簸的马背,还大庭广众的,白玉堂竟然会睡着?而且连马停了都不知道 ,他是不是捉弄人呢?
展昭低头看看放在腰上的手,还是没松开,再看看白玉堂,呼吸均匀,似乎睡得很舒服。
其实展昭粗略算了算时间的,白玉堂就算到了陷空岛找一宿东西然后马不停蹄赶来,也应该是明天才到,可见白玉堂真是几天几夜都没睡在赶路。
此时,大街上不少人都发现了马上的展昭和白玉堂了。
黑风城不比得开封府,开封府里众人都认识两人,知道两人闹惯了,搂搂抱抱常有的事,而且有赵普和公孙一对更离谱更高调的,整天沿路打情骂俏,所以开封府百姓的接受能力比较高。
可黑风城众人对这俩不熟,只知道白马上两个俊俏男子好亲密,于是都好奇地张望。一听是传说中的展昭白玉堂,更好奇了。
马走得又慢,渐渐就要变成围观了。
展昭那个尴尬啊,他虽然脸皮不能算太薄,但跟赵普的城墙厚比起来还是十万八千里,这么被人围观哪儿受得了啊。
不过他看肩头的白玉堂,心中越发觉得那人有意捉弄呢,嘴角似乎还带着一份淡得不容察觉的笑容,但自己就是硬不起心肠叫他起来,万一真的困了呢。
白云帆甩着脖子上的鬃毛,郁闷地看着周围越来越多的围观群众,以及背上不知道在干吗的展昭和白玉堂——这是唱得哪出啊?
就在这尴尬万分之际。
就听有两个声音传来。
“哎呀……这世界真是无奇不有,原本以为元帅和先生已经够高调了,可没想到还有更高调的啊。”
“嗯。”
“果然一山还有一山高啊,跟他俩比起来王爷简直弱爆了,哦?”
“嗯。”
“你猜一会儿能围拢多少人参观啊?路都快堵上了。”
“……嗯。”
展昭一听这说话的调门,就觉得脑袋嗡嗡响,回头看了一眼,皱眉望天,这回丢脸丢大了,原来围观人群里还有俩熟人,一个嬉皮笑脸的是右将军龙乔广,旁边黑衣服板着脸一声不吭的,可不就是左将军邹良了。
展昭尴尬地小声问身后的白玉堂,“你玩够了没啊?什么脸都没了。”
话音刚落,白玉堂脚跟轻轻一碰白云帆,白云帆撒腿就跑了……
元帅府门前的门倌就看到一匹马冲进来,白玉堂总算是睁开眼了,拽着展昭一跃落马,站在了门口。
白云帆可不理两人,它已经能听到后院枣多多踹门板的声音了,赶紧往马厩的方向冲过去。
白玉堂轻轻松松地动了动筋骨,似乎睡得很舒服,还给了展昭一个笑容,比雨过后的天空还灿烂几分。可能是几天未见实在想念,突然再见面,两人都有些惊喜,展昭没生气,白玉堂也很开心。
“呦,这么快回来了?”
回廊那头,紫影溜溜达达跑过来,“吃饭没?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吃大锅饭?”
展昭和白玉堂对视了一眼,“大锅饭?”
“白白!”紫影身后,原来还跟着一串小尾巴,小四子飞奔出来,身后是萧良和剪子石头。
白玉堂伸手接了飞扑过来的小四子,掂量了一下,暗叹,赵普把这娃娃养得真是白白胖胖,几天不见似乎沉了点点。
“大锅饭是大炉灶煮的饭,好吃的!”小四子似乎也准备和紫影他们一起去。
白玉堂和展昭对视了一眼,估计是传说中行军打仗吃的那种埋锅饭!据说赵家军伙夫出了名的会煮东西,赵普的口头禅是吃得好才能打得好,于是乎两人当然很感兴趣。
随着紫影他们出了门,一直往北边的军营走,刚到附近,已经闻到了阵阵的香气。军营门口蹲等着好些猫狗,时不时会有骨头丢出来,还有伙夫拉着饭菜往外跑,再远点的地方有很多粥铺饭棚。
“那边是什么地方?”展昭一眼看到了站在粥铺门口,端着碗面边吃边跟一个老头聊天的包大人,还有棚里吃馄饨的庞太师,惊讶地问紫影。
“那边是粥铺。”紫影看了一眼,道,“黑风城里干活的庄稼汉和送到私塾念书的小孩儿,总之下午还接着忙赶不及回家吃饭的,都有免费一餐午饭吃。
展昭和白玉堂真是不得不佩服,这黑风城哪里像是边塞危城,竟还有些世外桃源的味道。
军营里头满是人,无论是有官阶的还是小卒门倌,齐齐找了熟人三三两两吃饭,很是热闹。
展昭和白玉堂也看到了不远处挤在人群里的几个将军,倒是没看见赵普。
“你爹呢?”展昭就问小四子。
小四子仰着脸还问,“哪个?”
展昭和白玉堂有些想笑,这话,几年前要是让公孙听到,估计又要跳脚了。如今公孙自己都总跟小四子说,“叫你爹别看兵书了,过来吃饭”什么的……
“王爷和老贺商议下一步计划呢。”紫影拉着小四子到锅边,拿着铲子翻锅巴吃,边告诉展昭和白玉堂,“公孙先生验尸呢。”
白玉堂微微皱眉,“怎么来了就验尸?”
展昭就将来时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白玉堂听后摸着下巴,“黑尸散……”
“你听过啊?”展昭抓了个羊排骨啃,边伸手去那胡椒面,吃得很豪迈。
白玉堂摇头,展昭又将黑风怪的事说给了紫影听,奇怪的是紫影竟然第一次听说,也很纳闷,说一会儿等赵普聊完了,问问他。
小四子拿着片锅巴看着大口吃饭饭量惊人的萧良,张大了嘴,“小良子,吃那么多不要紧么?”
“没事啊槿儿,我要吃饱点,一会儿还去大漠呢。”萧良塞了一嘴吃的。
小四子心疼地给他盛汤,“还去啊?一个填了哦已经!”
“其实那个傍晚和晚上比较多见到,天黑前回来就没事,放心吧槿儿。”萧良端着碗喝汤。
白玉堂观察了一下,发现萧良满身尘土,似乎是去黄泥地里刚刚吹了风回来的,外套还有些湿,估计刚才那场雨他也淋到了,就问,“去大漠找什么?”
“沙腾。”萧良回话,“先生说想找两个回来研究一下,我比较熟悉路,不会迷路,遇到了沙暴也不会出事,大家都忙,就我得闲。”
“我们也很得闲。”展昭和白玉堂异口同声。
紫影看看两人,“你俩的意思是也想一起去找?“
“嗯。”展昭和白玉堂之前就觉得“沙腾”很神奇,于是也想一起去。
“那就一起去吧。”萧良点头,“一会儿我们带着剪子去,比骑马更方便些。”
展昭和白玉堂加紧吃饭。
小四子扁着嘴在一旁跃跃欲试,不过萧良先按住他的脑袋,“你不准去槿儿,去陪先生验尸。”
小四子只好垮着脸继续吃饭,不过也不好去添乱。
正吃着饭,欧阳少征溜溜达达过来了,手里拿着个鸡腿,看到展昭和白玉堂在一起,惊讶,“这么快来了?”
展昭见他神采飞扬的,就问,“有什么进展了?”
欧阳嘴角抽了抽,“哈,果然是开封府的人啊,够敏锐。”
“什么进展?”紫影纳闷。
“我刚才上西边那段转了转,抓住几个辽兵,是遇到黑风暴跟丢了大部队的,差点饿死了。”欧阳慢条斯理地说,“奇怪的,他们好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找什么?”
“说出来你们未必会相信。”
众人都看着他,示意他别卖关子,赶紧说。
“嘶……说是找贝壳。”
欧阳少征一句话,小四子汤水都喷出来了,惊讶地张着嘴看他。
展昭也好笑,“上沙漠里找贝壳?”
“可不是。”欧阳咧嘴,“我起先也以为那帮人饿晕了神志不清,不过喂饱了再仔细问了问,真的是找贝壳和螺蛳来的。”
白玉堂皱眉,他是在水边长大的,虽然不识水性,但兄长们总也说起一些常识,所谓沧海桑田,很久以前的江河湖海,如今变成沙漠也是有可能的,留下贝壳螺蛳之类,不足为奇。
“莫非在找什么枯竭的水源?”白玉堂问。
“我也是这么想。”欧阳笑嘻嘻,“所以说有些线索了。”他边拿出两根找水源用的铁杆来,“面上干了,但地下未必是干涸的,找水源我最拿手。”
吃过饭,众人离开军营,各自往大漠的深处走去。
展昭和白玉堂骑着马,枣多多跟白云帆好久没见了,挨在一起蹭脖子。
萧良骑着剪子,和紫影一起拿着图纸走在前头,很认真地推算着曾经发现过沙腾的位置。
往大漠深处走,刚开始还能看到黑风城,但越走越远,最终四面就只剩下荒地了,傍晚的天空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突然放晴的缘故,竟然还碧蓝如洗。
展昭伸手,将白玉堂戴在脖颈上的防风纱幔往上扯了扯,白玉堂顺手给他掸灰尘。
前边紫影和萧良刚回个头,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识趣地继续看图纸。
这次他们走了一条和上午完全不同的路,往西边去了。
“小良子。”展昭好奇问萧良,“你都那么多年没来大漠了,还记得路呢?”
“嗯。”萧良点头,伸手指了一个方向,“那边是北边,那边是南边,往东走是黑风城,这边再绕过两个山头,是我们隼部以前栖息过的一个草原。”
展昭和白玉堂面面相觑。
紫影笑嘻嘻回头,“神奇吧?连欧阳都没他分得那么清楚。”
“是根据什么来认路的?”白玉堂不解,“大漠之中千变万化,难道有规律可循?”
“嗯……”萧良仰起脸想了想,“这个我不知道啊,好像天生就认得路。”
白玉堂就开始出神。
展昭问他,“你想到什么了?”
“哦……”白玉堂道,“我记得四哥总说,有些东西是血液里留下来的,祖辈们给的,就好像他天生就识水性,据说是因为祖上三代都在水里讨生活。”
展昭听到这里,莫名也开始发起了呆。
“你也想起什么来了?”白玉堂含笑问他。
“哦……”展昭自言自语,“我有时候会觉得,一些从来没去过的地方,很熟悉。”
“比如说?”白玉堂问。
“比如说……”展昭忽然望指向西边遥远的一个地方,“那边有海……”
众人都愣了愣,紫影瞧着他,“有什么?”
展昭回过神来,摸了摸下巴也摇头,“算了,当我没说过。”
“小良子。”白玉堂倒是很相信展昭,问萧良,“以前那边有海么?”
萧良哭笑不得,“怎么可能啊。”
展昭点头,“也是啊。”
“不过么……”萧良盯着展昭瞧了起来,“你手指的那个地方,叫骸海。”
“你是说地名?”白玉堂吃惊。
“嗯,别看大漠一片荒芜,但是每一处都有具体地名的,那个地方是一个盆地。”萧良伸手在地图上指出来,“虽然没有水,但是我娘他们都管那地方叫骸海,那边也是出现过沙腾的。”
“是么?”展昭仰起脸,忽然间……他盯着骸海的位置问看了起来,自言自语,“那边……不是有水么?”
白玉堂等人仰起脸,说来也奇怪,远处的荒山与蓝天的边际处,突然弥漫起了一股水汽,在水汽之中,若隐若现有湛蓝色的碧波,而在碧波之上,一座遥远的山城,前边似乎还有一艘龙头大船……
“哇!”紫影在马背上都蹦了起来,“海市蜃楼啊!”
萧良也拍手,“早知道带槿儿来了,他都没有看到过。”
“这种场面应该不多见的吧?”展昭问。
“当然啦!”紫影兴奋,边从怀里掏出赵家军联络用的响箭来,“我长那么大只见过几次,但是头一回看到这么大这么完整一片蜃楼啊!了不得了。”
随着他响箭抛上天空,赵普那边就得到了禀报,说是沙漠之中燃起紫色响箭。
赵普和贺一航还有邹良、乔广等人正研究地形呢,以为紫影发现了什么紧急情况,赶忙跑出去观看,就见营寨门前围了不少人。
赵普施展轻功到了城楼顶上,一看,一时间也傻眼了。
“九九!”
低头,就看到城门下边踮着脚蹦跶的小四子,还有好奇跑出来的公孙。
赵普笑了,下来将两人一手一个,提到了城楼上边,公孙本来还挺纳闷,心说什么事情大惊小怪这么不淡定,但一眼望到辽阔沙漠之中突然出现的大海和海上城市,也惊呆了。
而更奇妙的是,此时这蜃楼还在不断地扩大,汹涌的波涛几乎将整个沙漠的地平线都占满了。
赵普回头打了声口哨,黑枭踹开栅栏飞奔出要塞,冲向大漠,赵普将小四子交给了贺一航,带着公孙一跃上了黑枭,去和远处展昭他们会合。
小四子急了,贺一航更急,对着下边嚷嚷,“护卫队啊护卫队,赭影紫影,元帅又跑出去了!”
赵家军立时一团乱,赵普这元帅从来都有个瞬间消失独来独往的坏习惯,一看不牢就没影了,这大漠里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立刻,赭影灰影带着影卫暗卫追出去,邹良率领三千精兵跟在后边。
展昭和白玉堂正看得啧啧称奇,就听到身后地动山摇的,回头一看,都无语,大部队来了!
正这时,就听萧良喊了起来,“快看!”
展昭等人回头,只见在大海中央,遥远的山城四周围,突然聚集了密密麻麻的帆船,声势浩大有近千艘之多,而且都像是战船。在山城之上,蓝色的天幕之中有白色的浮云,而浮云上空悬浮着一座银白的城市,仿佛是云城,在阳光下,光辉夺目。
黑枭一声长嘶,被赵普拉停,站在了白云帆和枣多多的身边,公孙仰脸望着这人生之中可能只能看到一次的奇景,惊叹,“真是绮丽绝美啊。”
“美是美。”赵普皱着眉头,“可是哪儿来的那么多战船?”
白玉堂也点头,“这战船看着不像是我们的东西,也没见过这种结构的船,倒是像……”
众人被他一提醒,立马想起来了,脱口而出,“陵山泣血图!”
公孙翻出一直随身带的陵山泣血图副本,打开,的确——船的构造和图上画的大船十分相似,只是这海这山城是怎么回事?
而与此同时,一旁一直默默看着的展昭,忽然喃喃自语,“眼熟啊……眼熟。”
08 沙出重围
赵普军营之中,有行军打仗大半辈子的老兵不少,这些人一生都在沙漠之中摸爬滚打,但如此壮阔震慑人心的蜃楼奇景,还是平生第一次得见,一个两个嘴张得老大。
展昭一句“眼熟”,成功吸引了白玉堂的全部注意。
“是记得,还是来过?”白玉堂问了一句在众人听来有些矛盾的话。
但展昭明白,他的感觉只有白玉堂能领会,如果没有来过,怎么会记得但如果是来过,不会说眼熟,而是直接说,来过……这细微的差别,没有走进心底最深处是不会体会到,没有完全的注意,也不会分清楚。
“我确定我没来过,也从未见过。”展昭看白玉堂,“但还是觉得眼熟。”
白玉堂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赵普皱着眉头看着已经静止不动的蜃楼奇观,摸着下巴,“这玩意儿……怎么弄出来的?”
公孙一手抓着赵普搂住自己的胳膊,一手按着黑枭的脖子尽量抬头望远处地平线的位置,“奇怪呀。”
“奇怪什么?”赵普看他。
“蜃楼通常出现在海上,出现于沙漠也是悬浮于半空之中。且海市蜃楼并非凭空得来,需要有某处实景。可这些东西分明不是这时候的物件,为何会出现?”公孙摇着头自言自语,“真叫人费解。”
现在众人能做的就是盯着那奇观看个不停,这里最博学的就是公孙,他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其他人更是不明所以。
而就在大家看得专注之时,蜃楼的颜色开始渐渐变淡,似乎是变得稀薄了。
“是不是要没了?”展昭问身后白玉堂。
白玉堂点了点头,“估计……”
话音刚落,果然,那蜃楼奇景就这么消失了,剩下了之前单调荒芜的平地……
“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展昭伸手一指远处的地平线,“什么东西在跑过来?”
白玉堂也皱眉望过去,渐渐看清楚,只见从远处天地交接之处,有一支马队似乎狂奔而来,为首一颗红红的脑袋特别显眼。
赵普一皱眉,“欧阳……那红毛干嘛呢?”
众人只能看到火麒麟欧阳少征的那匹黄骠马速度极快,身后几百骑兵马蹄子踩起黄沙滚滚,倒是很壮观,不过这奔命的架势,稍显狼狈。众人自然之道欧阳少征是什么人,那可是狠角色,什么把他追得落荒而逃?
马队渐渐近了,只见欧阳少征手中拿着他的那把霸气十足的方天画戟,挥着对赵普喊什么。
赵普一挑眉,抬手对身后部下示意,“撤回黑风城!”
展昭和白玉堂对视了一眼,赵普身后刚刚赶到的一群护卫队转身就往黑风城狂奔。
白玉堂轻轻一拨白云帆的缰绳,往另外一边走了几步,望向欧阳少征马队的身后,就见在滚滚黄沙之后,似乎还有什么东西。
正这时,“嗖嗖”两声从黑风城传出来,响箭窜入半空之后炸开的声音霹雷一般。
众人回头,就见城楼之上的贺一航跳着脚对赵普双手交叉挥舞,让他赶紧回城。贺一航站得高,估计看见了什么在追欧阳,估计是了不得的东西。
而就在此时,天空突然黑了下来……乌云席卷而来,且天边的黑云呈现翻滚状态,旋转上升,铺天盖地往这边来。
“娘的,黑风暴!”赵普一拽黑枭的缰绳,“赶紧撤!”
展昭和白玉堂对视了一眼,已经看到欧阳少征马队身后狂风卷着黑沙的汹涌气势,第一次见这天地奇观,还真是骇人。
没等白玉堂和展昭拉马缰绳,枣多多和白云帆已经一个转身撒开四蹄往黑风城的方向狂奔而去了。
剪子跑得比谁都快,带着箫良往城门的方向蹦跶,嘴里还吱吱喳喳不知道叫着什么,连爪狸都要逃窜的风暴,估计来势惊人。
身后马蹄声也近了,欧阳少征的快马队紧跟而至。
赵普一手护着公孙一手拽着黑枭的缰绳,还不忘吼欧阳,“哪里来的黑风?你上沙漠干嘛去了?”
“王爷,找到宝贝了!”欧阳少征一脸土,不过样子挺兴奋。
“要来了!”
展昭往后看,惊讶不已——他江南出身,第一次看到如此壮观可怕的风暴,黑云和黑沙铺天盖地,打着卷摧毁一切的架势。
幸好都是好马,速度极快,黑风城后的城门大开,城楼上所有兵将都已经撤离,城内锣鼓声大作,城中百姓纷纷逃回家关门闭户。
一阵风似的,赵普他们冲进了黑风城的大门。
赵普回头喊了一声,“关门!”
门口数百官兵齐齐动手将巨大的石门关闭,然而这石门实在是太过沉重巨大,就在关闭前的一刹那,一阵狂风就已经到了,顶住了石门。
几百兵将合力推着大门竟然动弹不得,与狂风角力,此时风沙已经从门缝里钻了进来,吹得城楼上巨大的旌旗连根拔起。
紫影和赭影飞扑过去接旌旗,好家伙,赵普这面九龙旗可不能掉在地上。
展昭和白玉堂腾身而起,回身跃向大门的方向,内息一提。
赵普对那几百兵将喊了一声,“都闪开!”
众将一松手,大风“呼”一声,立刻占据上风,大门往两边敞开的同时,展昭和白玉堂的掌也到了……
“轰”一声巨响,石门瞬间关闭,两人强劲的内力还是往两边泄出,震得门后的官兵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白玉堂和展昭落到门边城楼两侧,隐在厚实的砖墙之后,往远处看……
这场面实在惊人,原本他们觉得荒漠之中的黑风城是如此巨大稳固,可如今四周围黑沙席卷,黑风城感觉竟像是一座风雨飘摇中的孤岛。
不过这座城市也实在是牢固,如此大的风沙竟然不能撼动半分,连一块砖头都没掉落。
两人对视了一眼,从城楼上下来。
欧阳少征正拍衣服上的黑沙呢。
白玉堂忽然好奇地问展昭,“这大漠里都是黄沙,为什么风暴是黑色的?”
展昭眨眨眼,也觉得这个问题似乎高难度,就下意识地看公孙。
公孙一耸肩,“这世上有两个地方发生的事情无法解释。”
展昭和白玉堂洗耳恭听状。
“一个是海上。”公孙胜伸出两根手指,“一个就是大漠。”
展昭和白玉堂想了想——说了等于没说。
黑风暴并没有持续太久的时间,片刻之后,天空放晴了。
赭影和紫影上了城楼,往远处望望,对下边众人点头,示意已经安全了,又顺手将九龙旗再插上。
赵普看欧阳少征,那意思——怎么回事?
欧阳从怀里拿出了一样东西来,“我在骸海底的一个沙坑里捡到的。”
赵普不解,接过来一看,见用一块布包着,打开,是一块金色的令牌,令牌上九条龙,翻过来,一个“陈”字。
众人清楚地就看到赵普的脸色变了,一把抓住欧阳,“哪里找到的?”
欧阳见赵普来劲了,也兴奋,“骸海地下,我在那里找水源,没挖到水却挖出了这块令牌。”
“这是什么令牌?”公孙好奇。
“是陈旺将军的令牌。”赭影帮着解释。
众人一听到“陈旺”的名字,就想到了之前赵普说起过的,在极乐之地失踪的那位儒将陈旺,这是赵普这辈子最耿耿于怀的一件事,难怪他激动。
“我就想陈旺他们是不是被埋在下边了,好歹找不到人找尸骨啊。”欧阳说到这里跺脚,“老子还没挖开,远处黑风暴就来了,三拽我回来了。”
欧阳说的三,名叫罗三儿,是跟在他身边的先锋营副将,年纪和欧阳差不多,也是娃娃脸,也是军中要职,和欧阳并肩作战这么些年,救过他不知道多少次,他俩一个地理通一个天气通,合作无间。
罗三撇着嘴瞪欧阳,“我不拉你回来,你就被吹跑了!”
赵普翻看着令牌,确定没错,军中将领每一块令牌都有特殊之处,为了避免造价延误军情,每一个令牌都有特殊之处,陈旺的令牌就是这块,不会错。
“除了令牌没挖到什么?”赵普追问。
“都说了没挖完。”欧阳捋胳膊,“骸海总跑不了吧,那么大个盆地,我插了支镖在那里了,咱们回去再找过!”
赵普点头,带了人马继续出城。
展昭和白玉堂赶紧跟上,箫良一听要挖坑,就带着剪子一起去了,这回小四子也没落下,骑着石头跟上去看热闹。
……
此时,天渐渐黑了下来,漫天的繁星,比中原亮了不知道多少倍。
罗三看了看天象,告诉众人,“晴的,不会再来风暴了。”
众人于是放心大胆往前走。
欧阳见罗三眉宇间似乎还有些疑惑,就问他,“哎,三,你愁什么呢?”
罗三摸了摸下巴,皱眉说,“刚才的黑风沙来得邪性,这么大的风沙多少年没碰着了,我昨晚看天气最近应该都是晴好,可是先一场大雨来得突然,又一场大风,不合常理。”
欧阳撇着嘴,“是不是你功力退步了没看准?”
罗三猛飞白眼,不跟他斗嘴,上一旁跟同样觉得天象异常的公孙研究去了。
展昭仰着脸看满天繁星,说来也奇怪,他很少来大漠的,偶尔几次也是来去匆匆给赵普帮个忙,但是大漠之中种种景象总是让他觉得很亲切,似曾相识的熟悉之感,这黑夜之中闪烁的繁星,就让他有一种很亲近的感觉,也不知道从何而来。
“小良子。”小四子伸手指着天空中几颗星星跟箫良说,“看那两颗胖星星还在呢。”
箫良和小四子每年都会陪赵普来黑风城住一阵子,对大漠还是比较了解,他俩小孩儿晚上闲着没事喜欢看星星,小四子还给几颗星星取了名字,尤其偏爱天边两颗叫不上名字的胖星星。
众人的马队沿着一个缓缓的坡度一直走,走到高处,不觉得爬了山,但是回头一看,黑风城竟然已经在脚下了,走出的也太远了些。
“到了。”欧阳伸手指了指前方。
众人往下一望,果真……在前方有一个巨大的盆地。
“好大啊!”公孙也没走出过沙漠这么远,以前总听人说骸海盆地若是装满水估计得要引海水才够用,这样一看,真是不得了。
欧阳少征一指在盆地底部闪光的一点,那是月光下他插着的飞镖的反光。
展昭惊讶,“刚才那么大风暴竟然对这里没影响么?”
众人都点头,“大漠之中有明确地名的几处地方,都不受风沙影响,至于为什么,也没人知道。”
众人策马沿着略陡的斜坡下到了盆地底部。
赵普想起刚才欧阳说的找水源,就问他,“你上这儿找水源来了?”
“嗯。”欧阳点头,“那几个辽兵不是找贝壳么?有水源估计就有贝壳呗,我这招百试百灵的,没想到这回没照着水源找到块黄金。”
紫影跺跺脚,试了试地上不软不硬,介于沙土和泥地之间的地面,“看起来死气沉沉的。”
赵普下马,盯着地上欧阳少征留下的飞镖看着,良久才问,“在这里?”
“嗯!”欧阳点头。
赵普轻轻颔首,“挖!”
赭影和紫影对视了一眼,带着人就开始挖。
石头和剪子好奇地在一旁张望,小四子没叫它俩帮忙,所以它俩就趴着看人慢慢挖。
一锹一锹的沙土被挖出来,很快,就出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坑。
每一锹都让众人有一些紧张,公孙伸手轻轻握住赵普的手,虽然陈旺失踪之后赵普时常挂念,但毕竟没找到尸体。人总要有个寄托,好缓解一些内疚,赵普总也盼着陈旺可能有奇遇没死呢。但这不离身的令牌就埋在泥沙之中,万一待会儿挖出数百骸骨来,估计又是一次沉重的打击,众人嘴上虽不说,但也默默做好了心理准备。
然而越挖越深,却是没有挖到骸骨。
“咦?”欧阳蹲在坑边托着下巴,“奇了怪了。”
展昭问,“当年陈旺将军是在极乐之地不见的,是吧?”
众人都点头。
“极乐之地和骸海相隔多远?”白玉堂询问。
“哇……”罗三点了点手指略一估算,“好远了!”
公孙接过金牌掂量了一下,赵家军将帅用的令牌都是纯金打造,十分沉重,应该不会是被飞鸟之类的叼过来,难道是因为风沙席卷,正好到此处落下,年长日久就被埋了?
众人都百思不解。
赭影已经挖了一人深了,探头朝上看,问,“王爷,还挖不挖?”
赵普往下看来看,他也有些犹豫,是一直往下挖,还是往四周围挖?如果往四周围挖,将整个骸海翻一遍,那起码要出动几千人,如果往下挖……
正在犹豫难定之际,石头和剪子蹭着小四子摇尾巴,那样子有些跃跃欲试。
“不如让它俩挖挖?”公孙问赵普,“今夜迟了,让它俩往下挖,如果挖不到,明日一早带人来挖?”
赵普点头,这事情不查清楚估计寝食难安。
小四子拍了拍石头和剪子的屁股,指着那个坑。两只爪狸立刻“嗖嗖”两声钻了进去。
紫影和赭影爬出来都来不及,被扒拉了一身的沙土,站在坑边拍。
石头和剪子下了地,没一会儿就出现了一个大坑,然后一直往下深挖。
众人在一旁耐着性子等,等啊等,直等到贺一航都派人来看情况了,赵普仰着脸看看天色,又看看下边黑洞洞的窟窿,问左右,“多久了?”
“快一个时辰了。”展昭回话,一旁小四子正打哈欠。
“那么深?”欧阳惊讶,“它俩挖去哪里了?”
“小四子。”公孙拍小四子,“让石头它们上来!”
“哦。”小四子猫着腰对着洞窟喊,“石头!剪子!”
……
可喊了半天,没见动静。
众人面面相觑。
白玉堂蹲下,拿了一颗墨玉飞蝗石往洞窟里扔了下去。
紫影趴在洞口的泥地上听着,良久,就传来了“啪嗒”一声。
“诶?”紫影猛一抬头,“硬地!”
赵普一皱眉,“什么?”
“像是石头砸在青石板上的声音,还弹了两下呢。”紫影一脸费解。
“我下去看看。”欧阳就要往下蹦跶,罗三赶紧扯住,“你等等,谁知道下边是什么?一会儿沙蹦了活埋你!”
“石头呀!”小四子对着窟窿嚷嚷得嗓子都哑了,石头和剪子从来没有他叫了那么久都不吱个声的,小四子也有些慌了。
不过爪狸天生就在沙土地里边活动,就算真的沙崩石崩,也难不倒它俩啊,上哪儿去了呢?
正在小四子着急的时候,就感觉屁股被什么拱了一下,回头一看,石头坐在他身后摇尾巴呢,剪子也在,似乎刚跑过来。
众人都愣了。
小四子看看窟窿,又看看它俩,捧着石头的大脑袋,“你从哪里上来的啊?”
石头晃着尾巴转身往盆地高处走。众人跟着一起……
石头和剪子一路带着众人来到了骸海边缘的高坡处,就见那里有一个裂缝,看来它俩是从这里出来的。
“是它俩挖通的,还是……”展昭回头看来看洞窟的方向,再算算到地底下的高度,仰起脸想——不可能那么快吧?莫非下边是通的?
赭影和紫影用铁锹将那条缝隙挖开,三下两下,裂缝周围的沙土滑了下来,竟然露出银白色的石板,再往下挖一些……出现了银白色的台阶。
“是一扇石门!”公孙摸了一下石门,“上边还有雕花。”
“这花纹……”展昭扫开挡住石门的浮土,露出上边的石刻雕花来,银白色的城墙,与之前在海市蜃楼之中看到的那座悬浮于云端的银城极像。
众人都张大了嘴,又奇又邪。
沉默半晌,赵普对赭影说,“把掘子军都带出来,点篝火,给我把这里的沙土都挖走,我要看看下边究竟是什么!”
“是。”赭影立刻回城叫人。
没多久,骸海的四周围都点燃了篝火,整个盆地亮如白昼,几千掘子军拿着工具,还有石头和剪子的帮忙,开始沿着石门往两边挖掘。
随着一挑一挑的泥土被运出来,众人终于看到了骸海地下埋着的是什么。
赵普看了看手中那块金色的令牌——如果没有这东西,根本不可能发现这座古城,究竟是谁将这块令牌埋在这里,只是巧合,还是刻意?
欧阳虽然莽,但不傻,他蹲在沙坑边,手中摆弄着那枚用来做标记的飞镖,问身边同样一脸疑惑的罗三,“三,我刚才飞镖是斜着插还是竖着插的?”
罗三平静回话,“竖着。”
“咱们回来的时候呢?”
“斜着。”
“风沙干的?”
“风沙估计干不了这个。”
……
众人身后,一直默默看着的展昭忽然问白玉堂,“玉堂。”
“嗯?”
“鱼什么时候来?”
展昭出人预料一句话,白玉堂无语地看他。
展昭一笑,一双眼睛在大漠硕大的皓月下,显得异常晶亮,开口慢悠悠地说,“这里也有鱼。”
白玉堂微微一挑眉,还没明白展昭的意思,就听小四子突然喊了起来,“哇!好大的鱼啊!”
09 古城
小四子说的鱼,当然不是真的从水中跃出的活生生的鱼,而是一条惟妙惟肖的石雕大鲶鱼。
白玉堂惊讶地看展昭,“猫儿……”
展昭淡淡一笑,“我绝对没来过!”
白玉堂好笑,“那你记得,是因为什么?天生的?”
“也不是!”展昭像是终于想通了什么,告诉白玉堂,“我是记起来了,我听过!”
“听?”白玉堂不解。
“在沙漠的尽头,有一片海,海上停泊着船,海的中央有一座浮在云端的银色城市。城里的君主有世人难以企及的聪明才智和天赋,城中有人间不可寻的珍宝,那是神明才会居住的地方,真正的人间仙境。”
白玉堂微微皱眉,“听着像是哄小孩子的话。”
“的确是我小时候听大哥说的。”展昭道,“那时候我大概三四岁的样子,小时候睡不着,大哥会在我床边给我讲故事,讲的基本就是这座城市的样子。”
白玉堂皱眉,“有人会将这种无聊的事情哄小孩的么?”
“所以说我没什么印象咯。”展昭一摊手,“他说起过,在城门口的地方,有一个雕塑,是这座城的象征……”
“鲶鱼?”白玉堂脸上神色复杂,“这么好看一座城,拿鲶鱼做象征?”
展昭哭笑不得,“谁说是鲶鱼了!”
“那是什么?”
“是抓着鲶鱼的东西!”
展昭话音刚落,就听小四子又说,“老鹰!”
只见那座雕像似乎是倒塌了,横卧在地上,先挖出来的是鱼,这鲶鱼呈现出水挣扎的状态,鱼背部一双利爪,原来是一只展翅的大鸟,正抓着跃出水面的鱼。
可这只鸟……怎么说呢,似乎不像是鹰。
“槿儿,那不是鹰。”箫良突然说,“那个是隼。”
边说,箫良边拿出自己随身戴的那块玉佩给小四子看。这块玉佩是箫良的爹娘留给他的,也算是他族人留给他的信物,是隼部的宝物,不过隼的外观稍稍有一些区别,这里挖出来的雕像似乎更加古朴一点。
随着几千经验丰富的掘子军连续挖了接近两个时辰,整个骸海底部的一座银白色古城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爪狸的天性帮了大忙,石头和剪子先帮忙将坚硬的地面扒松软,因此在短时间内基本完工。
眼前的古城十分完整,但同时也有一些倾斜,怎么说呢,像是从高处落下来的。让人不禁联想到刚才蜃楼里的奇景。如果那座古城突然从云端掉下来,掉入了海水里边,沉到底部……可能就会保持住这种形态。
“城怎么可能浮在云上边。”赵普摸着下巴,好奇地打量起城门的入口。
公孙一手抓着他袖子以免他一个冲动偷溜进去,这地方邪得很,赵普还要掌控大局,如今大敌当前,可不能让他乱来。
白玉堂问展昭,“展皓跟你详细说过这个城市么?为什么他会知道?”
展昭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说,“我小时候不太喜欢听他讲故事,你也说了,他每次讲的都是很无聊的东西,我比较喜欢听外公讲江湖故事。”
白玉堂也有些无奈,展昭能想起来也不容易。
“我还记得一些事情。”展昭摸着下巴自言自语,“大哥以前讲到这座城的时候,都说到一件事。”
“什么?”白玉堂见公孙双手拉着赵普的胳膊,回头跟他们求救呢。
“大哥好像总说,可惜就差一点点,不然一定可以成为万世传诵的明珠。”
白玉堂听着觉得有些怪,“什么明珠?”
展昭一耸肩,表示太久之前的事情了,自己那时候又小,不知道记忆有没有偏差。
“元帅三思啊!”
……
这时,前边传来了贺一航苦哈哈的声音。展昭和白玉堂抬头,果然,这位苦命的管家婆副将正扒拉着要进古城转转的赵普,“你进去了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怎么办啊!”
赵普真想拿脚踹他,“都封了一千年了,里边还有妖精不成?”
“万一有呢!”贺一航边抓着不让他走边眼巴巴看公孙,这时候只有公孙镇得住赵普。
公孙好尴尬,他当然也死拽着赵普不让他进,但赵普毕竟是三军统帅,自己说不好听点属于家眷,如果当着这么多兵将,他说一声赵普就听了,比副将还好使,那人背后得怎么说赵普,影响他的名望。事实上这也是公孙想得多了,其实赵家军谁不知道,赵普谁都不听就听公孙的。
“咳咳。”
就在众人僵持不下之际,就听一声咳嗽之声带着威严传过来,在贺一航听来简直就是天籁啊,一回头,黑漆漆的夜幕之下只看到眼珠的两圈白……
白玉堂突然回头跟展昭小声说,“是不是我眼花?包大人好像又黑了点!”
“的确黑了点,你也知道这一路多晒。”展昭点头。
白玉堂倒是有些惊讶,“那不晒了会不会变白?”
展昭忽然托着下巴想,“大人白了不知道什么样子……”
“白了脑门上的月牙看起来会不会很怪?”
“倒也是,而且如果白了可能会很没有威严。”
“难道是故意晒黑的?”
“咳咳。”
包拯又咳嗽一声,有些无语地看了看展昭和白玉堂,这两人久别重逢,显然有些兴奋过头。
展昭和白玉堂立刻收敛了些,彼此交换了个眼神,扭脸看古城,嘴角眼角,却是带着笑意。
别说明眼人,眼神不好的都能看出展昭和白玉堂心情甚好。
这几天白玉堂怎么过的众人是没看见,展大侠可是魂不守舍了一路,反应慢了不是一点两点,而且还丢三落四,总之就是闷闷不乐。
包拯有些担心展昭,不过今日大老远就看到一蓝一白又搅和到一起去了,果然……活泼了不少,展昭也不呆呆的了。这会儿还一搭一档耍贫嘴,说起来,这两人平日也都是正经人,展昭虽然性格开朗,但很厚道,白玉堂就更别提了,几天不笑不出声都是平常事,可偏偏两人夹在一起了就跟三岁半娃娃似的,又闹又皮,根本没有身为大侠的自觉。
“包大人!”
贺一航看见救星了,知道这里只有包拯能阻止赵普,于是赶紧求救。
包拯也明白其中道理,便道,“王爷身份尊贵,不应以身犯险。”
“不准以身犯险。”这句话是赵普听到耳朵都起老茧的了,每次都有人这么念他……可他手上拿着陈旺的金牌,古城大门半开,让他不进去查个明白,怎么睡得下吃得好?
“我们去吧。”白玉堂开口,“我比较熟悉机关,猫儿又对这里边也有点了解。”
展昭点头。
“我也去。”箫良很明白赵普的心意,“师父,里边无论有什么人,我都给你弄出来。”
赵普大感欣慰,点头,“好!”
“我……”小四子还没说出“也想去”三个字,公孙一提他衣领子,“你不准去!”
小四子继续扁嘴,目送展昭他们点了火把,走到古城的大门前。
赭影和紫影也点了火把跟上,就在众人要进没进的时候,灰影落到赵普的身边,跟他耳语了几句。
“哦?”赵普听得笑了,“消息还真灵通。”
展昭和白玉堂回头看赵普,赵普轻轻一点头,示意他们继续,不用在意。
白玉堂拿火把大致探了探入口处,发现并没有机关埋伏,就看了展昭一眼。
展昭轻声说,“如果根据大哥的描述,这是一座宫殿,是给人住的并非是墓葬,没提到有机关或者危险,只提到说很漂亮。”
白玉堂点点头,拿着火把,和展昭一起带着紫影、赭影跟箫良一同进入,剪子也跟了进去,带着它会比较方便,也不怕遇到塌方之类的意外。
等众人进去了,赵普淡淡一笑。
身边公孙就忍不住问,“出什么事了?”
“哦。”赵普摆了摆手,示意灰影回去,边跟公孙解释,“灰影放风呢,说外围那一圈有火光,还有人马靠近,他去瞄了一眼,辽、西夏和吐蕃都派人来了,貌似是收到风了。”
公孙点了点头,赵普在骸海挖地三尺,这么大动静惊动了那三家是可以理解的,但正如赵普说的,来的的确是快了一些。
“王爷。”包拯低声问赵普,“对方可能也是在寻找这古城……”
“应该是,就是不知道之前的争端是不是也跟这城有些关系,不如套套话。”赵普说着左右看了看,似乎找什么人,一眼……看到了捧着肚子好容易才爬上高坡,走向这边的庞太师。
赵普嘴角轻轻挑起了几分,伸手过去,搀扶了一把。
庞吉原本和包拯一起出门的,包大人平日身体健康还注重锻炼,因此走路带风,速度快。庞太师胖啊……磨磨蹭蹭好容易到这儿。不过赵普这一扶,可是扶得庞吉受宠若惊同时还胆战心惊。他与姓赵的久打交道了,女婿就姓赵……这赵氏一门皇族别看平日都心不在焉,那是蔫儿坏的!赵普会扶他,必定有事要他办。
庞太师也识做,赶紧客套几句。
赵普大致给庞吉看了看古城,庞吉也是吃了一惊,随即赵普又一指远处,就见灯火马队越来越清晰。
包拯戳戳庞吉,一挑眉,“让你跟人侃侃。”
庞太师是什么人,一看见马队就知道赵普要他干嘛了。
这次他们虽然来了边关,但事件的起因让众人摸不着头脑,既然如今被他们先找到了古城,也算握得先机,当然要利用这先机,好好跟人家讨价还价一番,而说到讨价还价坑蒙拐骗这类的事情,当然庞吉出马!
庞吉笑嘻嘻,拍了拍赵普扶着他的手,“王爷放心,老夫有招!不过么……王爷也要给我撑一下腰,那我才好狐假虎威一番。”
这话声音颇大,四周围将士们听得清楚,包拯摇头——庞吉这马屁拍得,等于办成了事儿那也是赵普的功劳,他不过狐假虎威而已。三军将士都听着顺耳,对庞太师也没那么反感了。
赵普笑着点头,庞吉不愧是马屁精里的人精,奸臣里的标杆,知情识趣又聪明圆滑,会办事还会说话,难怪赵祯看到他就眉开眼笑,他乱刮油水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就连包拯这么清正廉明眼里揉不得沙子,对他还网开一面,也是因为知道这大螃蟹是不可多得的歪才,有大用。
庞吉挺了挺胸脯,谱就摆上了,挺着肚皮往前走。
赵普让欧阳摆上五千精兵到骸海那头把路堵上,距离要不近不远,让对方看得到这里的动静却看不到古城。
等阵势摆好,对方基本也到附近了。
赵普带着众人到骸海对面摆了几张椅子,坐着赏月看风景,顺便叫将士们烤肉吃宵夜,篝火不要浪费。
小四子坐在石头背上,伸长了脖子往远处望,就见人到且近了。小四子发现是认识的,伸着手打招呼“小耗子!”
赵普干笑了一声。
对面西夏人马来得是最快的,而且带队的还是李元昊。国主亲自跑出来了,西夏离这里可不近,可见他本身就在外边转悠呢。李元昊这个人,无利不起早,且赵普对他甚是了解,他是残暴阴险,还比较贪图享乐。什么事情,需要他如此积极亲自出马?越来越让认好奇。
李元昊自然看到这边的阵势了,小四子小胖手对他招手,他还对他点了点头,算是打个招呼。小四子在大漠名气仅次于赵普,谁都认识这娃,没见过真人也听过名,也算另一种传奇……
与李元昊一起到的,还有寒常在和颜郡主,是代表吐蕃那边,而另一边……则是风尘仆仆的耶律明。
小四子一见耶律明更来劲了,挥着手,“蛋蛋!”
耶律明这个花名是小四子叫出来的,当然来自于赵普对他的恶整。耶律明和公孙赵普有些仇怨,多年前的事了,也不是秘密。在小四子的极力宣传下,现在整个大漠大家都以为这位四皇子本名就叫耶律蛋。耶律明摇了摇头,见赵普早有准备,看来这次不好办。
公孙小声问赵普,“三家都到齐了,你猜太师怎么套话?”
赵普摇了摇头,顺手将小四子抱过来放膝盖上,包拯也找了张椅子坐下,对两人笑,“放心,老庞别的不行,诓人他认第二没人认第一,咱们等着看好戏。”
……
“这是什么石头?为什么是这种颜色?”紫影边走,边环顾四周。
古城入口处有一定的破损,不过长长的回廊两边精美的壁画还是十分清晰,最神奇的是这古城的质地,白色的石头里似乎又有一些银粉,所以整座城才会给人一种银光闪闪的感觉。这石头城在地下埋了那么久,这附近的沙土因为地下水的缘故都有一点潮湿,可奇怪的是墙壁干净崭新,别说青苔污渍,连一点灰尘都没有,实在匪夷所思。
白玉堂伸手轻轻触摸了一下墙壁,也觉得光滑平整,还凉凉的感觉。
“我也没见过这种石头。”赭影伸手,只是他手指还没碰到墙面,突然,就听到“嗒”一声,从前方黑暗的走廊尽头传来。
“什么声音?”紫影皱眉
这时,箫良突然拽了拽展昭的衣袖,指了指身边的剪子。
只见剪子此时正眯着眼睛,瞧着前方黑暗的走廊尽头,背后一撮毛都竖了起来,耳朵也竖着,神情集中。
“不会这么邪门吧……”展昭看了看白玉堂。
白玉堂盯着前边黑暗的走廊尽头看了良久,开口,“有人……”
10 死去的人和活着的人
硕大的古城深埋地底,刚刚才挖出来,里面竟然有人。
展昭和白玉堂再不信邪,也觉得诡异,再加之这古城内部寒气森森的,叫人心里发毛。
两位大侠尚且觉得异样,向来孩子气的紫影直接受惊,一把抱住赭影胳膊,学着小四子的腔调来了句,“鬼鬼!”
赭影的耳力不错,刚才他也清楚地听到,并非是水滴或者什么石头瓦砾掉落的声音产生的错觉,而是清清楚楚的脚步声。
“可能还有别的入口。”萧良别看年纪小,胆子却是出奇的大,就要跑过去看看。
可他刚刚踏出几步,身后白玉堂和展昭突然一人一边抓住他肩膀,带着他往后一闪,侧开。
展昭顺便还踹了眨眼的剪子一脚,这一脚踹得不轻,剪子一个趔趄,顺便带倒了正发呆的赭影和紫影。
随着众人让开道路闪到两边,就看到眼前一道幽光飞过……嗖嗖几声。
身后弯道的石壁上,钉了一排闪着蓝光的银针。
萧良看着墙壁上的银针,心有余悸……不过他更好奇的是展昭和白玉堂是怎么察觉到的,因为内力深厚么?
胖胖的剪子趴在紫影身上,左右看,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紫影被它压得喘不过气来,挣扎间,火把掉在了地上,滚出老远去。
紫影这气,剪子重得赶上两只猪了,他想往前爬出去,不过视线就不自觉地跟着咕噜噜往前滚的火把移动。可能是由于趴着看视角比较好吧,等火把被什么东西阻挡,停了下来的时候,紫影看到了一些东西。
“哇……”良久,紫影托着下巴感慨一般发出一声赞叹,“原来真的有鬼啊。”
白玉堂伸手拍拍剪子的脖颈,剪子爬起来,展昭伸手给它揉揉刚才被踹到的地方。
赭影蹲下顺着紫影的视线往远处看,顺便按下自己手中的火把,一眼望过去,也是一脸的费解。
展昭摸着下巴问白玉堂,“鬼应该不会发暗器吧,而且暗器还有毒。”
“不是鬼干嘛飘在半空中?”紫影指了指前方。
展昭和白玉堂不解地对视了一眼,举着火把往前走了几步。
就在紫影那就快熄灭的火把旁边,有一只靴子,火把就是被靴子挡了一下才停下来……这靴子材质很不错,不过看起来有些旧了,被火燎得变了色。
这个地方好端端为何会有一只靴子?而且这鞋的款式样式还都没见过,不过给人一种威严精致的感觉,貌似是官靴。
展昭伸手捡起那个火把,同时……看到了不远处,几双悬挂在半空的脚,其中一只靴子和地上的应该是一对,而另一只脚,则是光着。
缓缓抬起头,展昭顺着脚往上看,看到了身体,还有诡异的画面。
在过道顶部一根精美的银白色石质横梁上面,悬挂着三具尸体。尸体颈间都绕着白绫,看样子像是自杀的。
仔细观察一下尸体的情况,已经风干了,保存完好,连样貌都依稀可辨。
这三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死在这里的,皱巴巴的皮肤看不透年纪,胡须灰色,大概到颈部,修饰得很考究,穿着的衣服和鞋子都很配,各有不同,但同样给人一种很威严又很精致的感觉。
“像不像朝服啊?”展昭问白玉堂。
白玉堂点了点头。
“为什么会吊死在这里?”紫影等人走了过来,仔细查看尸体。
“墙上有字。”展昭敲了敲白玉堂的肩膀。
白玉堂回头看,就见银白的墙面上,棕黑色的字迹十分清晰。如今看是棕黑色,不过仔细看,可以分辨出是血迹干涸后造成的。紫影查看了一下三人的手,发现其中看起来最年长的一个,手指上还是有明显的伤痕。伤痕就这样破在那里没有愈合,可见留完了血书后,就自尽了。
众人举着火把去看血书,就见写的文字跟天书似的……
展昭拍拍白玉堂,“唉,玉堂,像不像最早我大哥留在墙上的那些戏班子的文字?”
白玉堂点了点头,“的确……我之前还抄了一份,有很多字是像极。
“前边有岔路啊。”紫影举着火把照了照,发现尸体的后方,有两条道路,样式差不多,都是银白色的石板路。
展昭他们大致算了算,左手边这条,估计就是石头剪子刚才跑过来的一条,而右手边的一条……不知道通向哪里。
“走哪边?”赭影和紫影一起问白玉堂展昭。
白玉堂看展昭,那意思——你不是有些印象么?你大哥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
展昭摸着下巴,站在岔道口,似乎是有些左右为难。
“就在犹豫的时候,轻微的、怪异的脚步声再一次传来。
众人齐刷刷地看向了右边,这次连萧良都听清楚了,右边的过道里有人!
展昭就皱眉,“是想引我们去右边还是看见了我们逃走?”
“管他呢,进去看看!”赭影还不信邪了,“我就不相信真有鬼。”
“等等。”赭影还没来得及追过去,白玉堂轻轻一拉他胳膊,阻止他往前跑,低声提醒,“看看地上。”
赭影拿着火把往地上一照……一开始猛一眼没发现异样,但仔细看了看,害得他抽了口凉气——地面上,竟然有薄薄一层密密麻麻的细针,还泛着幽暗的蓝光。
“哇……好毒的暗器!”紫影脸色也微变,“看来那人是敌非友啊,想致我们于死地。”
“也不尽然。”展昭却是摇了摇头,“如果他真想害死我们,别出声,等我们自己走进去,或者让我们看见他的身影,急匆匆追过去,比弄出脚步声更有效果。”
“刚才的银针……和这些是一样的。”箫良蹲下仔细查看了一下地表的银针。
展昭看白玉堂,“好像是那个人提醒了我们才对。”
白玉堂也看到了地面上的银针,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道,“这种针属于暗器,不是用来射人的,而是纯粹用来铺地暗算的。”
展昭皱眉,“这么阴毒?”
“不止。”白玉堂指了指针,“这是最大号的,这种针毯无处不在,墙壁、地板、廊柱、椅子……各种平的表面都可以安。而这种铺在地上的针是最大号的,还有安装在桌面、墙面上细如牛毛的……叫人防不胜防,甚至扎中了都不知道疼,死了也不知道怎么死的。”
“哇……”紫影挑眉,“这里乌漆抹黑的,谁知道还有多少机关。”
“有破解之法的。”白玉堂低声道。
“如何破解?”紫影和赭影对望——白玉堂都神了。
“刚才石头和剪子是安全通过,从石门出来的,就表示一边的路是安全的,起码地面没有这些机关,那也就是说问题在右边。”展昭指了指右手边的路,“发现金牌本来就诡异,顺着金牌发现了古城,似乎是有人在给我们指路。”
“这世上,能用这种机关的人应该已经死了。”白玉堂看着地上的银针,“这些机关是古城原本就有的,起码不是近期弄进去的。”
“谁能布这种机关?”展昭好奇看着白玉堂
“一个人。”白玉堂伸出一根手指。
“你五姨?”展昭心中一动。
白玉堂点头。
展昭摸着下巴,“上次那个鬼老头也不行么?”
“他被我五姨困在阵里二十年,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白玉堂抬手,对着地面竖着的银针一拂袖。
紫影就感觉一哆嗦,看赭影——冷呀!
赭影和展昭都明白,白玉堂用的应该是映雪宫的独门阴寒内力。
随着强劲的冰寒内力扫过,那些毒针出现了一些些变化,似乎颜色变白了一些……
展昭知道,这些针太细了,被冻了之后就变脆了。
白玉堂看了展昭一眼,似乎要他帮忙。
展昭心领神会,冰寒内力十分耗内劲,白玉堂预感之后还有不少这样的暗器,所以要和他配合着来。
展昭上前一步,一提气,单手按地面,内劲往前送……紫影和赭影就听到一阵清脆的响声。
随后,那些毒针像是被击碎的冰一样,散落成了粉末,白色冰粉铺了一地。白玉堂反手一扬……天尊独门的隔空掌扫出了一阵疾风……将地面的粉末吹散。
“哇……”箫良一方面惊叹于两人内力的深厚,一方面又感慨于他们的合作无间,见他们用功夫就像是某种享受。
紫影和赭影对视了一眼——幸亏带着他俩一起来的,不然如果独自探这地穴,估计几条命都不够死的。
“猫儿。”白玉堂突然伸手一拉展昭,示意他半蹲,跟自己一个高度往前看。
展昭一猫腰,皱眉,就见黑暗的地道尽头,竟然出现了一点火光。
“什么人!”展昭一句话。
对方转身就跑,隐约连身影都能看到,像个高瘦的男人。
“走!”白玉堂对展昭一摆手。
展昭连想都没想,一纵身就跃了出去。
展昭通常都会在空旷的地方施展轻功,燕子飞是一种大开大合的轻功,给人自由自在的感觉。然而在狭窄的地道里,众人就觉得眼前一花……展昭的速度快得连剪子都没看明白是怎么回事。
“可是……”紫影刚想问这么追出去如果有毒针怎么办?
但他话还没说完,白玉堂已经跟了出去。
“哇……”箫良扒着紫影和赭影的肩膀往远处张望,白玉堂就跟一个影子一样跟在展昭身后。
“果然是如影随形啊,真恐怖。”紫影看得有些头晕,他和赭影都是轻功极佳之人,但这种情况他们也不敢跟,不知道接下去会怎样。
展昭跃出在半空,追赶那黑影的时候,才知道走道里边更夸张,火把经过之处,四周围都是细如牛毛,泛着有蓝色光芒的银针。
眼看着前边的身影渐渐清晰,展昭发现那人行动自如,似乎并不怕毒针,直接踩在地面上,速度也不慢,轻功极佳,也可能是知道银针的位置,所以避开了。
展昭轻功再好也不可能不落地,就在他想借力的时候,下方白色身影已经蹿了出去。瞬间,寒气在四周围泛滥,展昭一掌拍向地面后,白玉堂顺势拂袖,瞬间清除出了一块干净的地面。
展昭一借力,再一次追了上去,白玉堂也借力跟上。
两人就这样几乎无停留底在过道里一追一赶,前边的身影速度再快,也渐渐被追上。
最后两人出了过道,就见眼前一片空旷,虽然依然黑暗。
那黑影突然上了某个地方,动作迅速。
白玉堂落地后抬手一送落下来的展昭,两人内力相加,展昭向箭一样飞了出去,一把抓住了那黑衣人的肩膀。
那人身子一歪,展昭哪里肯放手,一借力翻了上去后,一脚揣在他胸口。
那人终于是哼哼一声,栽了下来。
他落到地面,肩头就被一把银色的长刀按住。
一回头,火把到了眼前。
白玉堂微微吃惊——眼前人看起来大概三十多岁,样貌尚可,但是不认识,挺斯文的感觉。
展昭也落了下来,站到他身边,发现他穿着黑色的衣服,收袖的,并不像是夜行衣,和刚才上吊那几个死人的衣服款式十分接近。
“你是谁?”展昭皱眉问他。
那人抬手,轻轻推开了白玉堂架在自己肩头的刀,站了起来。
展昭和白玉堂交换了一个眼神——此人身材高瘦十分挺拔,简直一表人才,而且他俩确定这是个汉人没错。
那人一双眼睛注视着展昭,良久才开口,“果然像。”
“像什么?”展昭反问。
对方轻轻叹了口气,“元帅好么?”
展昭和白玉堂愣了愣,两人上下打量他。
展昭试探着问,“你该不会是……”
对方轻轻一摆手,“我时间不多,这样东西帮我交给元帅。”
那人说着,伸手从怀中掏出了一卷羊皮来,交给展昭,又看了看一旁的白玉堂,“这次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否则什么大宋、大辽、西夏吐蕃,统统都得去见阎王。”
“什么意思?”展昭反问。
“你还没说你是谁。”白玉堂还是比较警惕。
“呵。”对方淡淡一笑,还没开口,就听远处传来紫影的声音,“陈旺!”
展昭和白玉堂回头,就见紫影和赭影竟然追过来了,他俩倒是有些担心他们中毒了没有。
其实紫影和赭影一开始也有些着急不知道该怎么做。
倒是箫良足够清醒也够机灵,地面上有毒针,地底下肯定没有啊,于是就让剪子挖个坑,从地道下边过来呗。
紫影第一个爬上来,一眼看到远处和展昭和白玉堂一起站在火把下边的人,惊得叫了起来。
赭影一个翻身上来,看到陈旺非但没死,还和多年前相差无几,只是穿着奇怪了些,眉头也就皱了起来。
“陈旺。”
陈旺笑了,“你们两个小子倒是长大了不少啊,开口直接叫名字,不是应该叫陈将军?”
紫影瞧了赭影一眼。
赭影可不吃他这套,“你没死为什么不回军营?”
陈旺沉默半晌,“就我一个人活着,那几百个弟兄都死了,你让我拿哪张脸回去见元帅?”
紫影和赭影一愣。
白玉堂轻描淡写开口,“为什么几百个兵将都死了,而你却没死?”
展昭暗自摇头——白玉堂这问题犀利得啊,换个脸皮薄的估计受不住。
陈旺倒似乎并没所谓,“因为我不能死,要将功折罪。”
“回去和元帅当面说吧。”赭影道。
“我说了,我时间不多,今天要不是你们擅闯古城,我也不会来阻止。”
陈旺这话,倒是让众人都有些吃惊。
展昭就问,“那块金牌不是你放的啊?”
陈旺也一愣,不解,“什么金牌?”
展昭和白玉堂对视了一眼——这事情蹊跷了,难道暗中还有人?
“无论如何。”陈旺看紫影和赭影,“我希望元帅相信我!再给我些时间。”
赭影沉默片刻,“原话我们会带到,信不信,要看王爷的意思。”
陈旺点头,似乎这就是他想要的。
“这是什么图来着?”展昭见陈旺要走,就阻止。
“古城地形图。”陈旺低声道,“你们既然进来了,没有这图是寸步难行,不过你俩的话,也许可以找到这古城的秘密。”
“古城有什么秘密?”展昭问。
陈旺沉默摇头,“我也不知道。”
他语焉不详,展昭和白玉堂也不能完全相信他。
“我要走了,之后我会想办法跟元帅联络。”说完,转身走。
展昭和白玉堂下意识回头看赭影——毕竟他们不是赵普军营的人,这里涉及到军事要务,还是赭影做决定比较好。
赭影点了点头,那意思似乎是——放他走好了。
展昭一松手。
陈旺就往前走,刚走了两步,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回头问白玉堂,“你可否预知未来?”
白玉堂愣了愣,不解看他。
陈旺眉间微微一皱,摇头,“当我没说过。”说完,留下不明所以的众人,离去了。
白玉堂打开图纸看了一眼,立刻合上,看展昭。
“怎么了?”展昭见白玉堂似乎是想清醒一下,随后他急忙打开再看,眼中的惊讶之色十分明显。
“玉堂?”展昭凑过来问,“这图有什么问题?”
“是五姨的手笔。”白玉堂十分肯定底说,“五姨亲手画的,字也是她写的……”
展昭等人也是又惊又奇——难道五姨和这古城有关系?可为什么这样一幅图纸,会在陈旺手里?
“这地方机关重重。”白玉堂告诉展昭。
“可是……”展昭记得他大哥跟他讲起过的,这座城只是一座宫殿,难道是他做梦搞错了。
“没错,原本的确是宫殿,但是宫殿都有防御的措施,一旦城市沦陷又或被外敌入侵,只要启动机关,这座宫殿就会变成一座机关城。”白玉堂道,“看刚才的针毯就知道机关早已启动了,我们需要研究透这地图,然后再进来。”
展昭点头。
赭影和紫影也觉得和赵普商量下比较好,事关重大,于是众人就从地道,折返了回去。
进古城的几人有意外收获,竟然见到了失踪已久的陈旺,但谜团又更深了几分,而外边,也是针锋相对。
庞太师腆个大肚,含笑打量了一下来到的众位藩王,心里可是也有了主意。
11 蠢动的不祥
赵普坐在火堆旁边,公孙瞧了他一眼,忽然觉得有些无语……
原本,赵普的身架身份样貌腔调,公孙估计他坐不出一副九五至尊的架势,起码也是兵马大元帅的派头,可是这么一看可好,赵普靠在椅子上,一脚踩着个马扎望着前边,那样子更像个占山为王的山大王。
公孙又看看对面几位藩王,一个个容光焕发之余,还衣冠楚楚起码谱摆得十足。
公孙想伸手轻轻拽拽赵普,让他注意一下兵马大元帅的身份,稍微威严一点。
可还没等他碰到赵普,小四子手里托着影卫给他的烤肉盘子,趴着赵普的膝头,“九九,吃不吃鸡腿?”
赵普提着他的腰带把小四子放在腿上,张嘴让他喂鸡腿。
小四子自己嘴里叼了一个,再塞一个到赵普嘴里。
“嗯……还挺嫩。”赵普点头。
小四子笑眯眯坐在怀里啃鸡腿,边看前方的情况,就跟往日在院子里乘凉的时候差不多。
公孙一方面挺吃味儿,小四子跟赵普特别亲,叫爹也不嘴软,另一方面,他也觉得有些失礼。自己一心想给赵普塑造光辉形象的想法是不是有些多余?在他眼中,形象这种东西根本就是个屁。
再看看周围那些兵将,说来也奇怪,非但没有任何的异议,反而依然是一脸钦慕滴仰望赵普,那样子像是说——瞧!父慈子孝!元帅多么的从容不迫!
一旁包大人含笑凑过来说了一句,“威风的最高境界就是无论怎么做,都是威啊……”
公孙想了想,伸手抢赵普的鸡腿吃,他忙活大半天了,还饿着呢!
赵普大袖一挥,对黑影道,“拿只鸡来!”他家亲爱的还饿着呢!
那头诸位王爷王子都见怪不怪了,赵普哪次对他们尊重过。
李元昊见赵普没动弹,倒是庞太师上了前,那样子撇着大嘴狐假虎威——估计里头有什么算计。
果然,就见太师一脸不悦,“哎,我说几位,这大晚上的带着大队人马来我黑风城附近,意欲何为啊?莫惊扰我城中百姓。”
寒常在坐在马上,却是看不清楚赵普身后被大军团团围住的骸海底部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只是听说王爷连夜动工,大兴土木也不知道在建造什么,所以奉命来看看。”耶律明自从之前去开封府被赵普教训了之后,现在低调了不少,再加之夺位已经无望,又怕他兄长加害他,所以对赵普这边的诸事都睁一眼闭一眼。
相比之下,李元昊和寒常在更担心一些。
赵普打了个哈欠,看庞太师怎么回答。
庞太师嘿嘿一乐,略做神秘地一摆手,“哦……原来各位是担心我们挖地道修攻势威胁各家安全?大可放心。”
众人就见庞太师一脸不屑摆着手摇着大脑袋,“王爷何需要用此种手段?”
果然,此话一出,这边就皆大欢喜,那边就个个脸色难看。
李元昊知道太师话里的意思是——谁不知道北边大家都怕赵普,他真想带兵打他们,何必做些机关暗道之类见不得人的,光明正大发兵不就得了么,谁能阻止得了他?!
然而事实就是事实,实力摆在那里想不服都不行,且庞太师这一句的目的是想噎得众人说不出话来,似乎是想打发走他们。人多有个共同点,就是某些事情若是藏起来不让你看,你就越是想看。
李元昊和庞太师打过交道,知道这老螃蟹老谋深算绝对不是省油的灯,就抬头问赵普,“赵普,刚才的蜃楼,是否跟你有关?”
赵普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揉着小四子的脑袋,慢条斯理,“几日不见,你怎么光长膘不长脑?人能弄出蜃楼来?”
……
公孙暗暗捂嘴巴。
李元昊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不管多久不见,赵普还是那么损。
“九王爷。”寒常在客气一些,“可否告知连夜在做什么?我也好回去有个答复。”
赵普没说话,等着庞太师答话。
庞太师咳嗽一声,略带神秘,“几位,正所谓天生异象则必有变化,世间万物都有规律可循,没有什么是说不明道不清无缘无故发生的。这周易八卦说得好啊,世事往往是相生相克,生生不息……”
庞太师摇头晃脑开始讲些玄了吧唧的东西,听得对面三家都瞪大了眼。
这边公孙摸着下巴也是费解。
小四子睁大一双眼睛听了半天,回头小声问赵普,“九九,小肚子讲什么啊?一句都听不懂。”
公孙也凑过去问赵普,“周易八卦里边何时有一句,世事往往是相生相克,生生不息……”
赵普干笑了一声。
包拯在一旁一脸鄙视地给公孙破解,“先生别理那胖子,他是想侃晕那帮王子。”
赵普点了点头,公孙接着扶额。
就见此时一班赵家军也都被庞太师侃得一愣一愣的,众人都忍不住想——哎呀,都说庞太师是草包,其实也不尽然吧,看他多博学,说的话他们一句都听不懂呢!
不过,庞太师这话,并非是糊弄人,或者毫无意义在说,而是言者有心,听着更有意的话。
同样一句话,在不同的人听来会有不同内容和暗示,关键就在于听的人,心里是否有事。
庞太师胡侃些玄虚之事,完全是基于刚才的海市蜃楼出现得就十分玄妙,对方既然是因为玄妙的事情而来,那么就顺水推舟说得更玄妙几番,来个含糊不清。
果然,李元昊等人听着庞太师的话,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神情。
赵普一直看在眼里,他熟悉这几人的表情——这次的事情,似乎并非是那么简单。
就在这时,黑影过来禀报,“王爷,展大人他们出来了。”
“这么快?”赵普纳闷,心说这古城莫不是个空壳或者只是个障眼法?怎么进去就出来了?
“他们说有发现。”黑影指了指下边。
赵普侧脸往下一望,就见赭影站得笔直,手里拿了一样东西对他晃了晃。
赵普起身,将小四子放在椅子上,下了陡坡,去骸海底部。
赵普的举动让对面三家更加摸不着头脑。
庞太师见赵普走了,便适时停下掰扯,佯装出好奇模样来往下张望,像是很期待有发现。
“太师,最近莫非黑风城中,也受到了怪事侵扰?”耶律明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
庞太师和包拯默默对视了一眼——哦?关键原来在这里!
太师回过头看耶律明,似乎是犹豫了一下,摆手,“哎,我黑风城乃是风水宝地,百毒不侵,自然不会受些邪魔滋扰。”
包拯微微皱眉,注意着对面三家的反应。太师刚刚说出“风水宝地”四个字的时候,三家的神色就是一变。
太师估计也是看着几人的表情而一点点猜下去的,说道“百毒不侵”时,三家的脸色又沉了几分,再说“邪魔滋扰”,李元昊就轻轻一扬眉。
人细微的动作经常表现人的心境,有时候自己也控制不住。
李元昊这种神情,其实很多人都有过,就好比说,昨日自己遇到了一件倒霉的事,没想到今日一聊起,别人也遇到了相同的倒霉事件,有些如释重负,又更加困惑不解。“
李元昊的反应,让包拯和庞太师心中有数,莫非这西域三家,是遇到了什么难以解决的问题,所以才在大漠之中寻找答案?
联想到之前白玉堂来黑风城途中,所说的遭遇到的黑色矮人攻击,再加上之前那一阵匪夷所思来历不明的黑风暴……这茫茫大漠之中,似乎有什么不祥,正在蠢蠢欲动。
而此时,下了骸海见到展昭和白玉堂的赵普,听赭影说了关于陈旺的事情。赵普也没多说,眉宇间微微有一丝困惑,以及说不清道不明的严肃。
“有些古怪。”赵普让众人先回去黑风城,随即返身回到包拯身边,低声问,“包相,怎么样了?”
包拯低声说,“差不多了,王爷,其中似乎有些蹊跷,你不妨先撵走他们。”
赵普不解。
“放心。”公孙指指庞吉,“那胖子差不多已经给他们每家下了套,今晚,这三家必定单独来访,到时候您一一见面,只要他们说的都是一样的,那就**不离十,若都说得不一样,就更加有趣。”
赵普点点头,抬手对身后众赵家军一摆。
守在骸海周遭的众兵将动作整齐划一地熄灭了篝火,抽出武器严阵以待,杀气逼人。
李元昊等人吓了一跳。
“王爷,这是何故?”寒常在不解地问赵普。
“今日太迟了,都回去吧。”赵普似乎是心事重重,伸手一抱椅子上开始打瞌睡的小四子,就想和公孙一起下了骸海。
而此时的公孙,望着远处一轮明月,似乎正在发呆。
赵普轻轻一拉他,可是一点力气都没用,带着说不明的温柔。
公孙抬头似乎回神,就凑上去,趴在赵普耳边说了两句话,他俩自然是亲近,动作自然,贴得也真是近,谁都听不到公孙说了什么。
赵普听完公孙说的,点了点头,低声道,“明白了。”
两人便带着小四子一起离开,没再多说什么。
包拯也对庞吉一挑眉,走了。
庞太师身后诸将都严阵以待,那样子今夜是要守住骸海,任何人不得接近。
没一会儿,邹良黑着脸,走到了庞太师身后,对自己身后的三千精锐一扬手。赵家军几个副将的特点都不同,邹良比较阴,不爱说话,偷袭最拿手,他手底下的士兵大多不骑马,善用暗器,武功都非常高强。
庞太师见邹良突然来了,有些纳闷,邹良从来不是守备用的,而是攻击用的,赵普为何突然将他派过来?
赵家军的兵马搭起了简易的军帐,同时栅栏也拉起来,看来短时间内没人能靠近骸海。
这时,欧阳扛着一面大大的九龙旗上来了,见三家的人还呆在那里,就笑着摇头。他和邹良一个花脸一个黑脸,一个爱笑嘴巴碎,一个则不声不响。
“我说。”欧阳将旗子插好后,蹲在一根尖尖的栅栏上,掏着耳朵对三家摆手,“都散了吧,王爷心里烦着呢,小心他把气撒你们身上。”
庞太师暗暗赞许,别看欧阳少征是个莽夫勇将,但心思细密,他大概也领会了其中的门道所在,所以才会说出这一番话。果然,能做到三军统帅的赵普不简单,手底下的四大勇将,也是各个智勇双全。但太师依旧纳闷——为何欧阳少征也来了?他是先锋官啊,只知道进攻不知道守备的,赵普让他和邹良来干什么呢?
“太师。”
欧阳亲自打开栅栏门,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边对身后两位抬着轿子的小兵道,“送太师回城。”
庞吉自然受落,之前跑过来差点跑断气,这回好,坐轿子回去,而且在李元昊等人面前,赵普真是给足他面子。
太师是个识得做的人,上了轿子,不忘再帮赵普加把劲,用那听得见又听不太清楚的声音问欧阳,“将军,可是找到了?”
欧阳顺势点了点头,配合做出很笃定的样子。
太师即刻上轿,似乎急不可耐,回黑风城了。
留下三家面面相觑,李元昊、寒常在和耶律明此时是行为统一,都咕噜噜一转眼珠子,吩咐手下,撤退。三人分别往不同的方向,撤了回去。
“哈啊~”欧阳打了个哈欠,蹲在木栅栏上戳戳从马上下来,石雕一样站在眼前的邹良,“哎,闷石头,听说了么,陈旺没死。”
邹良猛地回头,“当真?”
“嚯。”欧阳忍不住拍手,“我大概三年没看见你这么震惊的表情了,好彩!”
邹良皱眉,依然没有说笑的习惯,而是非常严肃且有些不悦地问,“为何不回军中?”
欧阳一耸肩,招手叫来了还没回城的箫良。
箫良就将在古城里发生的事情大致都说了一遍。
欧阳忍不住打了个口哨,“手下都死了,所以没面目回来啊……”
“放屁。”邹良冷冷来了一句。
“这里有的确有些牵强。”欧阳摸下巴,“不过陈旺怎么看都不像是奸的,这么聪明一人,王爷对他又有知遇之恩,会不会傻到要倒戈啊?”
邹良皱眉,“这些年王爷也没少找他,一直不见人,我们一开古城,他便来了,且熟悉地形。”
“哇……”欧阳拍着巴掌摇头赞叹,“今日真是撞彩,我要请侨光和老贺吃火锅才行啊,你竟然一口气说了有四个断点的长句,简直是人间奇迹!”
邹良默默地回头,盯着欧阳少征看,面无表情。
欧阳不怕死地伸手捏他面皮,“来呀,笑一个看看,那大爷今儿个就算是圆满了,你三个月没笑过了吧?再不笑面皮要死掉了!”
邹良的面皮被他扯了半天,没见笑,而是微微皱眉,望着他身后。
欧阳微微一愣。
就听邹良突然叫了一声,“大嫂。”
欧阳一惊,心说哪里来的大嫂,赶紧扭回头,肚子里还骂,莫非是乔广还是老贺两个不要脸的先成亲了?
但是回头一看,身后蹲着正在舔毛的剪子。
欧阳回转,一脸困惑地看邹良。
邹良缓缓开口,对着欧阳说,“傻。”
……
不止欧阳少征,在场所有士兵都张口结舌地看着这边——邹良刚才是在开玩笑?他竟然开玩笑逗欧阳少征!
而同时,欧阳扑上去一把掐住邹良的脖子顺便扯面皮,“你肯定是假扮的,假扮的!”
箫良无语地看着两位大将军互相扯脸皮,不过今天邹良的确反常。
“他心情好哩。”
箫良回头,龙乔广拿着个酒葫芦正站在他身后。
箫良的第一反应是——赵家军除了赵普之外,三个最能打的都出现了!
“这也看得出来啊?”箫良不明白怎么样分辨邹良这张万年不变面瘫脸什么时候开心什么时候不开心。
“值得庆贺一下。”龙乔广晃晃酒葫芦,边搭着箫良肩膀没正经,“小良子,学会喝酒了没?大哥教你?”
箫良嘴角抽了抽,追问,“为什么邹将军心情好啊?”
“当然心情好了,陈旺没死么!”龙乔广一撇嘴,“那王爷就不用那么自责了,不管他是奸的还是忠的,反正这里头,没王爷什么错处了,可喜可贺!”
箫良歪着头考虑龙乔广的话,就这么一偏头,隐约……他看到远处的荒地尽头,地面和黑暗夜空交界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移动。
箫良揉了揉眼睛,是不是眼花?
这时,就听欧阳对他说,“小良子,回城去吧,小四子找你呢。”
“啊?”箫良惊讶。
邹良对他一摆手,双眼则是看着远方刚才箫良发现异样的地方,“走。”
箫良这才意识到,三大高手不是碰巧上这里来闲聊的,而是来办事的。他乖乖退下,返回黑风城找小四子去了。
……
黑风城内,赵普坐在帅案前边,案上摊着那张地形图,手指头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
公孙和小四子坐在一旁,展昭和白玉堂也都在,展昭正在听贺一航给他讲黑风城的地形情况,而白玉堂则是站在大门口,靠着门框望着天边一轮又大又圆的明月,似乎在想什么。
公孙看到白玉堂的神情,笑着摇头——白玉堂果然够聪明也够精细,看来他也发现了。
这时,门口脚步声传来,箫良带着剪子回来了,见军帐之中似乎气氛紧张。
他刚进门,就听赵普问,“抓到了么?”
箫良不解。
赵普抬头,见是箫良,点了点头没多说,他以为是邹良他们回来了……
赵普刚低头,外头传来邹良的声音,“抓到了。”
众人一起抬头,就见邹良提着个黑色的布袋子匆匆走了进来,身后是活蹦乱跳的欧阳少征,没见龙乔广。
邹良将布袋子扔在了地上。
“乔广收拾残局呢,总共有三十多个。”欧阳回禀赵普,“按照王爷吩咐,一个活口,其他都宰了,不过这个算不算是活的,也见仁见智。”
“哦?”赵普皱眉。
邹良一把抽走了布袋子,里边的东西就滚了出来。
展昭一眼看见了,挑眉,“就是这玩意儿!”
白玉堂也皱眉,“的确见仁见智。”
这时,外头包拯急匆匆跑进来,“王爷,李元昊来了。”
赵普好笑,“他手脚倒是快,没想到第一个到。”
“那是,西夏他是话事人,其他两位还得回家请示主子。”庞太师也到了,进屋,和包拯落座。
赵普点点头,让人请李元昊进来。
没一会儿,李元昊脚步匆匆走了进来,只带了个随身的侍卫,没带其他人。一进门,他看到了赵普帅案前边地上的东西,就是一皱眉,“果然……”
赵普一笑,“你西夏也算高手云集,应该不至于这么几个小喽啰都解决不了,说吧,还出了什么事。”
李元昊默默抬头,看着赵普,“赵普……若不是事态紧急,我也不回来找你。”
赵普挑眉,“所以你倒是有屁快放。”
李元昊叹了口气,“可能要出大乱子,最近……”
他话没说完,就见白玉堂和展昭突然一抬头
赵普也仰起脸看屋顶的方向。
白玉堂掏出一块墨玉飞蝗石,“啪嚓”一声,一块瓦片落下,众人就听到一阵风声,展昭已经窜出了屋顶,动作比那墨玉飞蝗石也慢不了多少。
李元昊暗暗皱眉——赵普本来就猛虎出山锐不可挡,如今又来了个展昭和白玉堂,战力实在是翻了几倍。
没一会儿,就见展昭趴在屋顶破掉的窟窿口对白玉堂说,“玉堂,你熟人。”
白玉堂一愣,不解地看着展昭——什么熟人?
这时,展昭身边,一张脸……确切地说,是半张熟悉的脸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白玉堂皱眉,“枯叶……”
12 大漠异象
枯叶突然潜入赵普军营,引起了众人的疑惑。
不过展昭窜上去发现枯叶,他并没有跑,只是避开了展昭的掌,一挑眉,“我来送信。”
“替谁送给谁?”展昭问。
“替你大哥给赵普送信。”枯叶回答得平静。
展昭眉头微皱,就带着他下了书房。
李元昊也在场呢,赵普对他摆了摆手,“老李,你出去避避嫌,一会儿再进来。”
李元昊那个脸本来就难看,这会儿更加难看了。
不过没办法,人家的地盘,自己又是有求于人,只好跟着影卫到门口蹲一会儿,等里边话说完。
枯叶站在大厅中央,环视一周,对赵普道,“我来传个话。”
“说。”赵普也不废话。
枯叶开口,“六十一甲子,一甲子一轮回,世间万物皆有规律,循环往复,最关键,就是时机。”
众人默默听完,都等着他继续。
谁知枯叶一挑眉,“我要传的话就这一句,我还有事要办,先走。”
……
众人都下意识地忍住抽动的嘴角,庞太师小声问包拯,“跟我刚才糊弄李元昊他们的说辞差不多啊,这小子是不是玩把戏?”
包拯皱眉看看他,“大半夜的,跑来军营玩把戏?”
“也许是来偷听的,被拆穿了找个借口逃走……”庞太师不以为然。
包拯皱眉,“这里高手如云,不至于那么不自量力吧?“
“这倒也是。”庞太师摸着下巴。
这边人琢磨枯叶话里的意思,那边枯叶已经走了。
灰影跟出去一段路,回来禀报赵普,说枯叶往大漠深处去了,跟了一段路后,人就不见了。
“不见了啊……”赵普自言自语,似乎若有所思。
“李元昊还等在外面呢。”公孙提醒他。
“哦,对。”赵普让人把已经等得黑了面的李元昊请进来。
李元昊坐下,喝了杯茶,才顺过些气来。
“吐蕃王子的死,听说你们有头绪了,乃是被人毒死?”李元昊开门见山就谈。
赵普看包拯。
包拯点点头,“的确。”
“啧……”李元昊皱眉“啧”了一声,看着地上的黑布袋子。
黑布袋里头装的是刚才欧阳和邹良抓回来的“东西”。黑色斗篷,里边是干枯的矮小干尸,以及骷髅头,正是之前在破庙袭击了白玉堂的黑风怪。
“这东西最近经常出现害人。”李元昊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是什么。”
此时,刚才还在蠕动的黑风怪已经像是一堆骨头一样散落在地上,不动弹了。
白玉堂轻轻戳戳展昭,展昭回头,就见他一手绕道他身边,手上拿着刚才陈旺给他们的地形图,就见其中有一处,古城内部的标注——似乎是某道门,底下画了一个骷髅的标志,还穿着斗篷,很像这些黑风怪。
展昭摸下巴,为了避免让李元昊知道更多,只好眼神交流,他挑眉看白玉堂——这东西,是古城里跑出去的?
白玉堂一耸肩——还不知道。
“除了这些黑风怪骚扰,最近大漠之中异象频生。”李元昊边说,边轻轻揉着眉心,看来这几日已经被骚扰得精疲力竭,“我西夏有十几座城邦遭受瘟疫,还有蝗虫灾害,大风沙更是不断。”
赵普听到这里,托着下巴看他,“那你不是应该找座庙拜拜,找我来干嘛?”
李元昊瞪了他一眼,“什么天地鬼神我都拜过了,没用,问题关键这根本不是天灾**。”
赵普打了个哈欠,“那是什么?”
“是异象!有异状。”李元昊言之凿凿,面上表情也很严肃,“如今灾祸是一日多过一日,且由北向南,十分规律地推移,另外,沙漠之中流传一个说法。”
赵普精神了几分,“说来听听。”
“刚才蜃楼奇观,你也看见了。”李元昊认真问,“可曾听过云中之城?”
赵普皱眉,摇头,表示没听说过。
展昭回想,似乎也没听过他大哥直呼这城市的名字。
“呐,赵普,咱们真人不说假话。”李元昊似乎手中有什么重要的证据,像是想跟赵普谈条件,“我有的线索可以告诉你,不过你找到的……也得跟我分享。”
赵普笑了,摸着下巴,“那要看你手上的值不值钱了,再说了……”
赵普摆出一副得了便宜卖乖的架势,“好像是你有求于我,你吃亏那是必然,跟我谈买卖你也没想过能赚到好处吧?”
李元昊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展昭一脸同情地转过来看白玉堂——这西夏国主真不易做,跟个受气包似的。
白玉堂干笑了一声,脑中不知为何又想到了刚才陈旺没头没脑的那句话——你可能预知未来?这其中有什么关联么?
李元昊权衡再三,觉得还是只能说,于是就告诉赵普,“我翻阅祖辈留下来的史料,其中有一卷残卷,上边记录了一些关于古代云中之城的传说。当年大漠之中曾是一片汪洋,云中之城的城主叫云倧,相传是个暴君,但有通天神力,而那时候,还是秦末时期。”
展昭和白玉堂对视了一眼——这么久远了?
“当时天下大乱,据说也是灾祸频频。云倧用极其诡异的手法,征服了整个西域,直指中原。”李元昊道,“可知是用的什么方法?”
赵普听故事呢,摇摇头,示意他继续。
“此人也不知是得天助还是有神机,能带来灾祸,且掌控地底的水脉。”李元昊说着,双眉更皱紧了几分,“当时的情况就是西域部族瘟疫横行,人畜死绝之外,又被大水淹没,连接成一片汪洋。而云倧呢,就命人大修战船,一点点扩张。”
众人听得这么邪乎,赵普就问,“是不是那么神啊?呼风唤雨啊还?”
“那残卷上是这么写的,秦末的事情我怎么知道是真是假?”李元昊还嫌赵普打断他说话。
公孙催促,“继续继续,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就事态严重一发而不可收拾。”李元昊说着,似乎有些苦恼,“但是残卷因为保存年代太久远了,有一部分被老鼠咬掉了……”
赵普张嘴刚想损他两句,公孙掐他胳膊——让他讲完!
赵普只好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回去,示意李元昊继续。
“但残卷的最后还在,其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后来,这云中之城一夜之间灭亡了,好像是地底出了一条大的豁口,所有海水都流到了地底消失不见,而那座云中之城也摔落到了地上,同时狂风大作,有史以来最强的一次黑风暴席卷而过,云中之城被沙土覆盖之后再不见天日,而传奇的君主云倧,以及云中之城那数以万计的强大战船和居民百姓,也同样消失不见。”
众人听完沉默了一会儿。
庞太师就说,“那就当老天爷收了他呗,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为何又提起?莫非和之前的蜃楼有关系?”
“其他的我都可以不管,但有一点非常令我不安。”李元昊说着,又严肃了几分,“残卷之中记载,在大水侵吞整个西域之前,就出现过不少异状,所有现象都与今天碰到的异状相同。如果步骤不错,那么不多日,就会有瘟疫席卷整个西北,然后大水侵袭,淹没所有城池,之后大水退去,狂风来袭,整个西北会变成寸草不生的沙漠。”
李元昊说着,对赵普道,“赵普,我可不是糊弄你,只是觉得事有蹊跷,到时候如果真的大灾来袭,那别说我西域诸国,你大宋也跑不了。”
赵普摸着下巴,“你们找贝壳,就是为了找当年的云中之城?”
“没错!”李元昊点头。
“你还有什么没说?”白玉堂忽然看李元昊。
“呃……”李元昊张了张嘴,见赵普似笑非笑,只好叹了口气,“还有一点……最近西北流言四起,大家都在谈论当年云倧的事情,闹得人心惶惶,我就怀疑是有人故意放出风去。同时,还有一条传言说的神乎其神,说是云倧当年之所以能控制灾祸以及水脉,是因为一口井。”
众人都看着他,“井?”
“生死井,连接两界,能主宰生死的井。”李元昊说着,神色复杂地看着赵普,“据说只要掌握了这口井,可轻易呼出灾祸,亦可引出大水。”
听完了李元昊的讲述,赵普沉默良久点点头,道,“我算是明白了,你们这帮人,就是叫这传说吓懵了是吧?”
李元昊瞪起一双眼睛看赵普,“并非只是传言……”
赵普摆了摆手,“行,你也别多说了,我教你个招。”
“什么招?”李元昊眼前一亮。
“你多造点船么。”赵普嘿嘿乐,“有大水来了你们就上船,等大水退了你们就下船呗。”
“你……”李元昊气得一张脸通红,一甩袖,“赵普,你就不信邪吧,等到时候大难临头,我也不怕灭亡,就让我看你懊恼一场,我也值了。”说完,一脸恼怒地走了。
众人都看赵普——那意思,你真的不信?
赵普撇着嘴,“这真心烦人啊,若说西域四家脑抽了联手想攻打大宋还好办点,偏偏这次抽成些妖魔邪祟,怎么整?”
军帐之中众人都各有各想,李元昊说的事情的确是怪邪乎的,但当年的确有云中之城存在,又不得不信。
这时,又有人来禀报,说耶律明来了。
赵普耐着性子让人请他进来,耶律明说的和李元昊差不多,其中也提到了云中之城和生死井,倒不是辽王从什么卷宗看来的,而是古代佛经上有记载。佛经也是残卷,其中有部分也失落了,但比起李元昊那卷残卷,这卷里头多了一些,其中提到一棵树。说云中之城之所以能屹立于云端,其实只是假象,那座城是建造在一棵巨大的古树之上,树根有井,这一口井,内里漆黑,无水无底,只有云倧可接近,每逢初一十五并然要丢进童男童女献祭。而与李元昊手中残卷说的此生死井是两界入口这一点不同,辽的佛经上讲到是云倧在这井里养了一头神魔,一切都是这神魔在帮他。
“喔……这个更离谱了啊。”赵普打发走了耶律明,刚来得及松一口气,寒常在又来了。
寒常在也带来了相似的讯息,吐蕃最近也不太平,瘟疫频生不说,还总死人,牧场的草都枯萎了,牛羊挨饿,还下大雪,冻得那些牲畜门都不下崽了。而吐蕃作为西域这边最古老的部族之一,留下的卷宗也更多,其中密宗残卷里,没有描述那口井的,却是有详细描述一种树。
这树据说有口有眼,是神树,撑起云中之城的,就是这一棵树。另外,树上结着八种神果,此树有天地灵气,具有极强的魔性,寿命在千年以上,吞噬人畜。云倧就是控制了这棵树,才会有如神助,但后来这棵树据说死了,才会一败涂地,至于是怎么死的,密宗残卷就如同一些诗歌一样的描述,显得语焉不详,很难揣摩。
不过,这吐蕃给的消息,倒是引起了众人的兴趣——这棵树,说得好像有些似八果圣木,与他们之前的案子有联系,也与展皓有关联,三方的消息加到一起——古城里边是不是隐藏了些什么?
展昭还有一点比较好奇,问寒常在为何带人深入黑风城之后,是否在调查什么。
寒常在有些为难,犹豫良久才说,起初他们觉得会不会是赵普在玩花样,所以想去大宋边关的城镇查看一下,是否也有疫病或者灾祸,如果没有,那宋人的确值得怀疑。
不过在场众人都觉得寒常在似乎有所隐瞒。
与李元昊与耶律明不同,李元昊自己就是国主,当然西夏利益第一位了,而耶律明也是王子,多多少少会为了辽的将来担忧,但这个寒常在,身份不明,传言纷纷来历可疑,众人对他,还是有些防范的。
打发走了三家,时候也不早了,赵普觉得头昏脑胀,就说要不然明天再谈吧,于是众人各自回屋。
放下军营之中将帅高官烦躁不提,单说展昭和白玉堂出了军帐回到自己的房间。
展昭往床上一趟,“大哥让枯叶传那句话,什么意思呢?”
白玉堂换了衣服走到床边坐下,怀中一直藏着的匣子掉了出来,就随手拿起来放在桌上。
“什么啊?”展昭好奇拿过来打开,发现里面一卷黑布,有些不解地看白玉堂。
白玉堂就将回去厚,几乎把陷空岛翻了个底朝天,却只找到瓷猫之中藏的这一卷黑布的事情说给了展昭听。
展昭拿起那块黑布左看右看,不解,“纯黑的啊,什么都没有的一块布藏起来做什么?”
白玉堂一耸肩,“不过那些黑风怪,我想到一种东西。”
“什么啊?”展昭好奇。
“猫儿,你见没见过木人阵啊?”白玉堂问。
“当然见过了。”展昭翘着二郎腿,双手枕在脑后望屋顶,“木头人用一些机关控制,打出拳法,很初级的机关啊,好多门派都用来练功。”
“之前袭击我们的黑风怪和木人阵的原理很相似,但更加精密一些。”白玉堂将黑布收回匣子,关上盒子的时候,手停了停。
“嗯,我现在最奇怪的是,如果这件事幕后操纵者不是西夏、吐蕃、大辽任何一家,那究竟是谁呢?”展昭问完,见白玉堂没反应,就凑过去看,果然见白玉堂正在发呆。
“喂。”展昭推推他,“干嘛呢你?”
“呃……”白玉堂回过神,突然转回身认真跟展昭说,“我想再进一次古城。”
展昭皱眉,“不怕有危险?里边的机关好像都开启了啊。”
“有地图在。”
“地图也有可能是假的吧。”展昭有些担心,“陈旺究竟是忠的还是奸的,没有人知道啊。”
白玉堂点头,拿着那块黑布对展昭说,“我只是有个想法,这布,我大概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了。”
展昭眼前一亮,坐起来,“做什么的?”
白玉堂将盒子收好,低声道,“这可能就是极乐谱。”
展昭双眼睁大了一圈,“啊?”
白玉堂点头。
“可是……纯黑的啊!”展昭认真,“什么都没有啊!”
“就是什么都没有!”白玉堂却是一笑,“所以才是极乐谱。”
……
展昭 盯着白玉堂看了半晌,伸手去摸他额头,“哎呀,是不是淋雨发烧了?”
白玉堂哭笑不得拉下他的手,倒是很认真地问,“你信不信轮回?”
展昭盯着他看,“你想到什么了?”
白玉堂坐到他身边,“你还记不记得陵山泣血图啊?”
“记得。”展昭点头。
“上边有各种人的脸。”白玉堂笑了笑,“世人常说命中注定这种话,可能世世代代,都只是一个循环往复的过程。”
夜深人静,展昭带着白玉堂这句有些莫名,可能他自己都搞不太清楚是什么意思的话入睡,睡梦之中,总觉得有个声音在召唤——世世代代,循环往复。
13 天时和奇遇
次日清早,展昭和白玉堂在赵家军操练的口号声里醒来,确切地说,是被震天震地的呼号声给惊醒的。
两人在第一声口号响起的时候就嗖地“弹”了起来。
对视了一眼,又一起躺下望天——好累!
展昭是突然被吵醒的,嗜睡的他此时还处在混沌状态,靠在床上发呆。
白玉堂这时候贵公子的腔调难得地显示了出来,揉着太阳穴,就觉得头痛。
此时,除了口号声还有一起操练的脚步声,试想一下,几十万人一起踩地,当然整个地面都在颤抖。
“呀……”
良久,展昭莫名说了一句,“那黑风城的百姓岂不是一年到头都没有懒觉睡?”
白玉堂缓缓转过脸,看着展昭纠结的脸——这猫的想法果然比较接近猫。
正在这时,就听到“嘭”一声,大门被撞开,展昭和白玉堂一转脸,就见公孙站在门口,气势如虹……
展昭和白玉堂第一反应是——莫非军营里面睡懒觉是重罪?
公孙一把推开门,并没有冲进来,而是将小四子塞了进来,然后急匆匆走了,似乎还说了一句,“我今天好忙啊,帮我看着他,别让他乱跑。”
随后……一切安静了下来。
展昭和白玉堂眨眨眼,看门口。
门槛上,小四子坐在那里揉眼睛顺便打个哈欠,可见也是刚刚被抓起来,呆呆的表情似乎还在睡梦中游离。
展昭犹豫了一下,问白玉堂,“大家都很忙啊。”
白玉堂点头,军营里当然忙了。
“如果再躺回去睡好像很丢脸?”展昭坐起来。
白玉堂也睡不着了,起身穿外衣,门口,小四子靠着门框,眯着眼睛依旧在打盹。
等展昭和白玉堂神清气爽出来,抬头看了看——今天可算是个大晴天,万里无云的。
一大早,军营大门口就一阵骚乱。
展昭大老远就听欧阳少征嚷嚷,“哎呀,好多鱼啊!”
小四子好奇,“什么鱼啊?”
展昭抱着他跳上城楼蹲着看了看,就见黑风城门口长长的车队排出几里地去,车里都有水,里边鲜灵活跳的鱼儿和海鲜。
“哇……”小四子捂着嘴看长长的车队,良久才说,“九九说今天有鱼,我还以为说今天有雨呢,原来真的有鱼啊!”
展昭默默回头,看院子里气定神闲喝茶的白玉堂,那什么——耗子,太高调了。
白玉堂喝一口茶,考虑要不要再运几车雨前龙井过来,北方茶喝不惯。
于是,厨房一顿忙活之后,黑风城的官兵竟然吃到了鱼肉烧卖和蟹黄包子。一个两个最近本来神经紧绷,不过河鲜海鲜实在太鲜,吃得众人都眉开眼笑,纷纷感慨——展大人,要进场来坐坐才好啊!
大家都知道鱼是白玉堂送来的,送鱼来的原因只有一个——白爷要喂猫。
吃饱喝足后,展昭和白玉堂想去赵普那头看看情况,就带着小四子一起从黑风城的后门出去,骑马往骸海赶去。
骸海的挖掘工作还在继续,整座城池基本上已经暴露在了外面,跟昨晚黑灯瞎火的不同,今天阳光普照之下看起来,整座城银光闪耀。
赵普一手拿着个笼屉,边吃烧卖边蹲在骸海边上看。
展昭和白玉堂皱眉看着他——形象啊!元帅的形象荡然无存!
公孙不知道在下边忙什么,手里拿着本册子,还拿着笔,似乎是在丈量和做一些记录,又好像在画图。
白玉堂对公孙干的比较感兴趣,就跑下去看他画的东西。
展昭往赵普身边一蹲,小四子蹲在另一边。
赵普往小四子嘴里塞了个烧卖,回头对展昭挑眉,“哎呀,我赵家军好久没吃鱼了,展大人要常来!”
展昭失笑,看着他得意的样子,“有什么发现?”
“嗯……”赵普指了指那座差不多露在外面的城池,伸出两根手指,“有两点不是很明白……唔。”话没说完,小四子给他塞了个烧卖在嘴里,似乎很心疼他边吃饭边干活。
“哪两点?”展昭问。
“第一。”赵普皱眉瞧着那城,“你不觉得好像小了点么?”
展昭左右看了看,“不过也是啊,如果传闻真实,建在一棵树上能有多大?”
“可不够大,怎么住那么多人?”赵普似乎想不通,“第二点么……我到目前为止还没挖出船来。”
“船……”展昭摸了摸下巴,“是哦,蜃楼里面显示有很多大船,如果按城邦的大小,应该容纳不下那么多船。”
“九九。”小四子趴在赵普膝盖上,双手托着下巴问他,“为什么会有蜃楼?”
赵普一挑眉,“哇……这么深奥的问题只适合书呆子回答,你还是问你爹去比较好。”
“昨晚上问过了,爹爹说这个蜃楼出现得很奇怪。”小四子皱着鼻子,“我想起来个事情。”
展昭就问他,“什么事?”
“之前我不是进宫陪胖姨姨么?胖姨姨还有几个姨姨在听陈班班讲鬼故事,陈班班说他在冷宫看到过已经死掉的娘娘走来走去喔。”
展昭皱眉,“后宫传言而已吧?”
“是么?”小四子捧着腮帮子,似乎这事情困扰了他挺久。
“也不尽然。”赵普吃掉一笼屉烧卖又吃蟹黄包,“其实我小时候也见过。”
“你什么?”展昭惊讶。
这会儿,白玉堂也回来了,似乎有什么事情很困惑,走到切近正好听到赵普说小时候撞鬼的事情,觉得好笑——想不到他赵普鬼见愁还有撞鬼的时候,不知道哪只小鬼那么倒霉撞上他。
“有一年,就是在后宫里头。”赵普想了想,“那一天赵祯生辰,我进宫给他庆生。我那晚喝多了睡不着,就提了个灯笼游皇宫了,一个熟路的小太监跟着。我逛来逛去到了一片比较僻静荒芜的地方,那小太监就跟我说,这地方是冷宫,之前好几个妃子在这里上吊自杀,经常闹鬼,所以不要过去。”
展昭和白玉堂对视了一眼,连小四子都知道,以赵普的性格,铁定是你不让我过去?我偏偏要过去!
赵普摸了摸鼻子,“那晚上天其实挺好的,也没打雷也没闪电,我进冷宫逛了一圈,除了几个宫女托着茶盘进进出出,没看到什么别的,就跑出来准备回去了。”
那小太监还问我,“看见鬼了么?”
小四子也问,“看见了么?”
“我当然说没看见了,就说看见几个宫女进进出出的。”赵普回想了一下,“那几个宫女挺奇怪的,挨着墙边儿走,看见我也不打招呼。”
展昭皱眉,“宫女……”
赵普干笑两声,“那小太监当时就结巴了,提醒我,冷宫里头哪儿来的宫女。”
众人面面相觑。
“哇!”小四子捧着脸,“那九九你看到的是鬼啊?”
“冷宫里的鬼不应该是那种披头散发的厉鬼么?比如说怨死的娘娘,惨死的妃子之类的,为什么是走来走去还捧着茶盘的宫女?”展昭不解。
“这事情我后来调查过。”赵普道,“我回去跟赵祯说起这事,赵祯说他也见过,不止宫女,他还见过成群结队走过的太监或者穿着前朝服装的兵将。后来我们查了一下,那座冷宫是前朝岑贵妃被贬后的住所,岑贵妃原本很受宠幸的,后来犯了事儿才就地打入冷宫。她那座宫殿是冷福殿,在变成冷宫之前十分华美,而且先皇很喜欢在里边举行宴会,当时进进出出宫女不少。我们查了一些当时史官画下来的图,你说巧不巧,那几个宫女都被画进去了,还有姓名记载。更有趣的是,其中两个宫女根本没死,还在宫里当差呢,就是岁数很大了……我和赵祯后来还见着了两人。”
众人听了有些找不着脉络。
小四子不明白,“没有死那为什么会变鬼鬼?”
“也就是说你看到的其实根本不是鬼。”白玉堂琢磨了一下,“但人已经老了,为什么年轻时候的样子会出现?原理倒是的确与刚才的蜃楼相接近。”
赵普接着说,“还有一次就在大漠。”
众人都好奇听。
“大概是十三四岁的时候,那天雷雨交加的,族里放牧的老爹去了高原就没回来。”赵普道,“你也知道大草原上打雷很危险的,我和几个兄弟跑出去找他。当时雷电特别大,还有火球。”
“火球啊!”小四子一惊。
“你没见过打下来就是一个火球的那种闪电吧?”赵普捏小四子糯米糍一样的腮帮子,“那玩意儿,你功夫再好,一碰一个死。”
“喔……”小四子果然没见过什么世面,惊得张大了嘴。
“我们在山边找到了避雨的老爹和他的牛马,再一起躲在山坡下,准备等雨停了回去。”赵普接着说,“就在这个时候,我们看到远处的荒山上,走过一支长长的马队,大概有几百人那么多,领头的是一只白骆驼,头顶一撮红毛,非常特别,还挂着个式样老旧的驼铃。”
“这么大的商贾队伍?”展昭惊讶,“雷暴天气还走在山,不要命啦?”
“可不是,我们当时就担心他们安全,喊他们,想让他们下来避一避,别被雷劈了……可那些人就好像完全听不见一样,一直往前走。就在这时候,一个雷下来,几个火球横穿过那支商队。”
小四子一捂嘴,心说那不是要死很多人?
“可邪门的是被雷劈中的一瞬间,那商队就这么消失不见了。”赵普一耸肩。
“消失不见了?”展昭惊讶。
“对啊。”赵普见众人疑惑,淡淡一笑,“更邪门的在后头。”
展昭和白玉堂对视了一眼,心说还不够邪门啊?
“就在几天之后,有一只商队路过了我们的部族,停下来休息。”赵普道,“这商队大概二十多个人,为首一只白骆驼,头顶一撮红毛,戴着的驼铃有些眼熟,我一眼就认出就是那天在山顶上看到的那一队人马。只是无论是行商的人还是商队里的牲畜,似乎都比现在要年轻不少,特别是那只老骆驼。
晚上坐在一起喝酒闲聊的时候,一个带队的老头喝多了几杯就开始吹牛皮,说他十年前是多么多么风光,戴着好几百人的马队,横穿沙漠,去西域卖丝绸和瓷器。”
“确定是同一支商队。”展昭问。
赵普一耸肩“不是很确定,可是打雷那天,那支商队的确凭空就消失在眼前了。”
“我们见到蜃楼之后就刮起了黑风暴,而商队消失那次,是打雷天,那么在皇宫见到宫女那次,天气有没有变化?”
公孙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站在赵普身边问。
“呃,这个么……”赵普摸着下巴想了想,“好像那天晚上后来下大雨,而且一下就下了三天三夜,淹掉了不少农庄。”
“也就是说每次出现异象,天气都会发生剧烈变化,是么?”白玉堂问。
赵普点点头,不过也不置可否。
“天生异象……”公孙自言自语。
这时候,赭影跑了上来,回禀赵普,“王爷,挖得差不多了,但是没看到有树。”
“也不奇怪啊。”赵普撇嘴,“地底那么多虫子,啃光了吧。”
“那,怎么办?”赭影问赵普,“还是继续封锁起来?”
赵普正想怎么处理这古城,虽然没想象中的大,但也算庞然大物,拖又拖不走,留在这里还要那么多人来看守,简直是烫手山芋。
“我还想进去一趟。”白玉堂开口。
公孙和赵普都皱眉,那意思——有些冒险啊。
这边正商议。
就听到远处马蹄声响。
赵普听着马蹄声似乎很着急,就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贺一航骑着马飞奔过来,隔了老远滚鞍下马飞扑向前,那速度……赵普就是一皱眉。贺一航虽然婆婆妈妈的,但毕竟是大将军,军中副帅,平日比自己还稳当呢,什么事把他急得脸都白了?
“王爷,了不得了!”贺一航扑过来就跟赵普回禀。
赵普脑袋里第一个念头就是——开封府不是出了什么事吧,那可不得了。
贺一航看了看左右,凑过来,低声说,“附近三个村庄,发生瘟疫了。”
赵普的脸就是一沉。
公孙也是惊讶,“怎么会这样?什么瘟?”
展昭和白玉堂对视了一眼,对于赵普这类的三军统帅骁勇战士来说,什么龙潭虎穴都没“瘟疫”两个字来的可怕。这一旦蔓延开来,别说几十万大军,几百万都不够死的。
“似乎是鼠疫。”贺一航为了以免引起军心动摇,压低声音,“我派人秘密将村庄都封锁了,先生要不要去看看?”
“如果真是鼠疫,封锁也没有用。”公孙匆匆将画好的图纸往白玉堂手里一塞,拿了药箱子,就随贺一航走了。
赵普要跟去,被小四子一把揪住。
赵普瞧他。
小四子认真说,“九九不准去,疫病可大可小的。”
“那你爹一个人……”赵普着急。
小四子一拍胸脯,“我去!”
还没来得及冲过去,被展昭和白玉堂一把拽住,提起来扔给了赵普,还是他俩去吧。
赵普急的抓耳挠腮,这劳什子三军统帅真麻烦啊,这也不能干那也不能干。
白玉堂和展昭一起往第一座发生瘟疫的城镇走,两人边走边秘密聊。
白玉堂就问展昭,“不会那么巧吧,昨日李元昊刚来说了一通古代传说、天生异象之类的话,今日就闹起来瘟疫了?”
展昭也抱着胳膊,“的确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