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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耳雅     诡行天下txt下载     诡行天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4 灾祸与木梅

    展昭和白玉堂随着公孙一起前往离开黑风城最近的一个村庄。

    村庄门口有不少士兵站岗,公孙打开药箱子,给展昭和白玉堂以及进村的所有人员每人一个药包,让他们随身携带,并且提醒他们不要接触任何村庄中的水源,不要触摸土壤,避免与人交谈,更不要触摸病患的伤口。

    众人一一记下后,进入了村庄。

    瘟疫村,光听名字就叫人不寒而栗,不过这村庄比想象之中,情况要好很多。

    赵普军中有不少军医都已经到了,病人按照装症状的轻重被分散在不同的房间,暂时没有染病迹象的村民也被安排妥当,有人安抚。村民们依旧该干嘛干嘛,极度配合,所有人都不担心赵普会因为担心疾病蔓延而杀光他们,这也归功于赵普平日善待百姓,所以众人都对他很有信心,当然了……最有信心的,还是有神医公孙在。

    军医们看到公孙来了,纷纷聚拢过来,跟他研究这次的病情。

    展昭和白玉堂无所事事,就四处走走看看。

    这次的疫病,病症统一,病患大多先出现发热和头晕的症状,随后面色泛黑,身体虚弱畏寒。之后就开始高热和印堂发黑,不能进食,再衰弱致死。

    村中到目前为止只死了一两个年纪很大,身体很弱的老人家,但感染病的人却是越来越多。

    公孙给几个病患针灸把脉之后,站了起来,走到展昭和白玉堂身边,压低声音说,“不是瘟疫。”

    展昭和白玉堂一挑眉——那最好啊!可为什么那么多人都有一样的病症?

    他俩都是机灵鬼,异口同声,“莫非有人投毒?”

    公孙点点头,“和那个死鬼吐蕃太子中的一样,是黑尸散。”

    展昭一惊,“那岂不是要死很多人?”

    “这次的毒量很小,可能是投在水里,下的剂量不足以致命,有些身体好的甚至没有影响,你看大多数感染的都是老人和小孩。”

    “那更可恶。”展昭一挑眉。

    白玉堂伸手轻轻拍了拍他肩膀,将展大侠那股冲上脑门的正义感先暂时往下压一压,问公孙,“这种下毒方法是不是有些怪?”

    “你也觉得啊,我也想不通。”公孙抱着胳膊,自言自语,“如果真的想扰乱赵家军的军心,大可以加大下毒的剂量。这种点到即止的行为,总觉得不痛不痒的,难道是恶作剧?”

    展昭胳膊轻轻蹭了蹭白玉堂,“昨天李元昊、耶律明和寒常在都有提到瘟疫的事情,你猜会不会是他们三家之中谁做的?”

    白玉堂摸着下巴,“你是说,因为赵普不相信,所以故意这样做,来引起赵普对这件事情的重视?”

    “不行,我得回去跟赵普商量一下。”公孙将药方子交给军医,赵普军中的军医也都不是泛泛之辈,早前众人会诊就觉得是投毒不是瘟疫,公孙来了之后,果然是这么回事。

    于是,公孙急匆匆和贺一航一起跑回去跟赵普商议了,军医们治病救人。

    展昭和白玉堂还挺闲的,决定四周围逛逛。如果有人下毒,那必定是在水井附近,西域一带毕竟不像江南那么多河流,所以他俩找了打更的小王给当向导,每一口井附近走走,问问有没有人目睹投毒的经过。

    小王很机灵,带着展昭和白玉堂四处走,边说,“那天不是大风沙么,之后就开始发疫病了,不过不过我们都不怕,公孙先生肯定可以治好我们的。”

    展昭和白玉堂都点了点头,公孙还真是赵家军一颗定心丸,赵普好福气。

    三人用了差不多一整个上午的时间走访了十来条巷子。

    虽然属于黑风城要塞外围的村落,但建造还是很合理,水井基本都在众多人家相邻的院落附近,大多有狗看守。

    展昭和白玉堂问了好几户人家,都说没发现有人接近过水井。

    展昭和白玉堂用公孙给的银针,打水试了一下,也都没什么大问题。

    眼看着都到晌午了,白玉堂就问展昭,“回去吧?下午再来?”

    展昭也想回去问问进展,就和白玉堂一起往城外走。

    正走着,只见不远处,一个小丫头急急忙忙地跑过来,“哥!哥!”

    打更的小王一眼看见了,就停下脚步迎上去,“阿妹,你怎么跑出来了?”

    “爷爷不见了!”

    “啊?!”小王急了,“怎么会不见的?”

    “他昨晚上闹了一宿,好容易今早睡着了,我就想给他煮点粥喝,刚一走开,回来他就不见了!”小王的妹子边哭边说,“咋办呀?他疯疯癫癫的跑出去,平时还好,这会儿闹瘟疫呢,他万一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得病怎么办呀?”

    “展大人,白五爷。”小王回头对两人说,“要不,你们认得回去的路么?”

    展昭见人家里出了事,就点头,“认识,你忙你的就行,不用管我们。”

    “好好。”小王拽他妹妹,“我上村头找去,你回去叫上三姑三叔他们,大家一起赶紧找。”

    “哦!”

    两人一转眼就跑没了。

    展昭和白玉堂对视了一眼,只得慢慢往外走。

    没一会儿,整条街上锣鼓喧天,有个大婶站在屋顶上,拿个炒勺敲得铁锅哐哐声响,扯着嗓子大喊,“帮忙找诶,老王头又丢啦!”

    随着喊声,街头巷尾就有不少人跑出去寻找。

    白玉堂看着还挺新鲜,“这么多人帮着找?”

    “小村庄么,又是边陲,彼此总是照顾的。”展昭是热心肠,觉着村民这么找个老头得找到什么时候去,不如上屋顶帮他们扫两眼。

    还没等他开口,深知他习性的白玉堂拦住了一个从旁边饭馆跑出来,看着也是去帮忙的小伙计,“伙计,那王大爷长什么样?”

    伙计愣了愣,认出两人,赶忙回答,“哎呀,两位大人,没事儿的,这老王头啊,疯了十几二十年了,经常跑丢,放心,外面都有兵将守着呢,他跑不出去的,一会儿准找着。”

    展昭就好奇,“经常跑丢?”

    伙计知道展昭他们身份,既然人家问,就答得清楚些,道,“王家两兄妹父母死后就和王老头相依为命了,爷孙感情很好。这老王头吧平日人挺正常的,就是偶尔会犯疯病,成日胡说八道。特别是打雷下雨刮大风,只要天气一变他就犯病,说什么要变天了,大难临头了,大家赶紧躲起来。这几天村里闹病,老头更加不对了,疯得小王兄妹两都拿他没办法了,本来想着等公孙先生什么时候有空给老爷子瞧瞧呢,这不又跑了!”

    正说着,就听刚才那个大婶又砸锅嚷嚷开了,“找着啦找着啦,躲西边小树林里头了,大家都散了吧。”

    伙计一摊手。

    展昭还替那老汉心惊呢,“真该好好看牢了,万一不小心掉井里就麻烦了。”

    “展大人,那你可不必担心。”伙计嘿嘿乐,“这老王头啊,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水井,别说靠近了,连看都不敢看一眼,所以绝对不会掉井里去的。”

    说完,伙计就回去店铺帮忙了。

    所谓言者无心听者有心,展昭和白玉堂边往城门的方向走,边就觉得——似乎哪里不太对头。

    两人正往外走,迎面,看到公孙又回来了,这次不止他自己,身后还跟着小四子,还有一个车队。

    车队运的是新蒸好的螃蟹,正挨家挨户分呢,特别有小孩儿的人家多分两个,赵普知道西北这干旱地方,好些人一辈子都没吃过螃蟹,于是这次借花献佛,跑来做好人了,顺便给村民压压惊,告诉他们不是什么疫症,不用担心。

    “爹爹,看。”小四子看见展昭和白玉堂了,就指给公孙。

    公孙提着个药箱子,正满大街转悠找还没吃解药的人呢,看见两人,上来问,“查到线索没?”

    展昭和白玉堂摇头。

    “对了。”白玉堂就问公孙,“有没有什么疯病,是逢打雷刮风就发作的?”

    公孙愣了愣,皱眉,“哈?”

    “白白,疯病的话,受了刺激才会发作呢,如果硬要说规律,那春秋两季发作多一点,特别是春天开花的时候。”小四子回头问公孙,“对不对啊爹爹?”

    公孙点头。

    展昭就将老王头的情况说了一遍。

    公孙是个医痴,见到怪病当然要去看看,于是一行人问了老王家的地址,发现不远,便赶了过去。

    在一个僻静的小院门口,展昭等人看到了正在淘米的王家小妹。

    “咦?”王小妹抬头看到众人,很是惊讶,“大人们怎么来啦?”

    展昭就问她,“你爷爷找到没?”

    “找到啦。”王小妹一眼瞧见了公孙,赶紧说,“公孙先生,给我爷爷瞧瞧病吧,这回怎么就那样严重啊!”

    公孙一听正合他意,就让小妹带路进屋去。

    此时,小王在院子里,正坐着叹气呢,听外头小妹欢呼着说公孙先生来了,他乐得蹦了起来——总算看着救星了。

    众人进到院子,就倒门口探视老王。

    打开门往里边一看,床上没有老王的踪影,展昭皱眉,心说不是又跑了吧?

    “应该是躲起来了。”小王无奈地指了指床边一个大大的樟木箱子。

    展昭一惊,“躲箱子里了?”

    “别闷坏了啊!”公孙赶紧让小王开箱。

    小王过去开箱子,边说,“不用担心,这箱子是爷爷自己弄的,盖子透气,他总说要是发大水了可以躲在里边。

    展昭和白玉堂对视了一眼,最后看公孙。

    公孙也觉得奇怪——这老王,疑神疑鬼的。

    “发大水?”小四子好奇,问一旁的王小妹,“这边是大漠喔,怎么会发大水?你们是江南来的么?”

    “不是啊。”王小妹也颇为无奈地摇头,“我连条大点儿的河都没见过,但是爷爷一见下雨就说要发大水了,还不准在家门口凿井,害得哥哥每次都要跑老远去挑水。”

    “他怕水啊!”小四子摸着软乎乎的下巴想了想,“我知道了,是不是曾经失足落水过?”

    “也有这种可能。”公孙点点头。

    这时候,就见小王打开了箱子。

    开箱的一瞬间,便听到了刺耳的尖叫声。

    众人都一皱眉。

    小四子身后跟来凑热闹的石头也吓了一跳,叼住小四子的衣领子就要把人塞进肚子底下。

    “别紧张别紧张!”小王赶紧对众人摆手,边吩咐小妹,“阿妹,开窗!”

    王小妹快手快脚打开了窗户,阳光投射进来,老王才渐渐地安静下来。

    白玉堂和展昭对视了一眼——病得不轻啊!

    公孙见这老头双眼清澈,体魄似乎也挺强健,不像是有病或者混沌糊涂的样子啊。而且人若是疯癫,基本怕光,应该更适应阴暗房间才对,为什么他是相反的呢?

    “爷爷,你出来坐坐,公孙先生给你看病呢。”小王往外拽他。

    “乖孙啊,你去外边给我看看,鬼兵来了没有!”老王边推他,边对小妹招手,“乖孙女,你跟爷爷一起躲起来,一会儿大水就来了!”

    小王无奈,往外拉老头,“爷爷,你别胡说了,什么鬼兵啊,快出来。”

    “不行啊!”老头扒着箱子执拗地摇头,似乎惊慌失措,“黑风过,大水到,要变天了!变天了!”

    小王尴尬地看着公孙,那意思——就是这情况了。

    展昭瞧了白玉堂一眼——鬼兵什么的,耳熟么?

    白玉堂皱着眉,点了点头。

    公孙就问,“你爷爷病了多久了?”

    “不知道啊,我出生他就已经这样了,爹娘死得早,我们也问不着。”

    见老头在箱子里不出来,公孙对小四子指了指他,“小四子,把这个爷爷弄出来。“

    “喔。”小四子跑到箱子旁边趴着箱子瞧老头,随即送上一个甜美的、大大的笑容,一把搂住他胳膊,“爷爷,出来坐哇!”

    ……

    众人沉默半晌,那老头忽然站起来,乖乖跟着小四子出来了。

    小四子拉着他到桌边坐下,给他端茶,顺便按住他手摆在桌上,老头迷糊间……公孙快手把脉。

    小王和王家小妹张大了嘴——他们爷爷从来没有这样配合过!

    展昭对白玉堂挑眉——看到没,这就是实力!

    白玉堂无语望天……抬头的一刹那 ,他被屋顶上的横梁吸引了,皱着眉头摸着下巴发起呆来。

    “心脉正常。”公孙又翻了翻老爷子的双眼。老头刚想挣扎,小四子扒着他肩膀给他捶背,老头又转移注意力了。

    展昭就用胳膊肘轻轻地捅了捅白玉堂,那意思像是想跟他说——小四子太强大了!可捅了两下之后,白玉堂一点反应都没有。

    展昭转过脸……就发现白玉堂抬着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头顶上方的横梁。

    有些不明白白玉堂在看什么,展昭也仰着脸陪他一起看。这房梁上凿刻了一些花纹,也看不出什么规律来,但展昭觉得很眼熟。

    “这房子是老宅啦。”王小妹给两人端茶来,见盯着房顶看呢,就帮着解释,“这宅子,是爷爷亲手建的呢。”

    白玉堂转脸看他,“你爷爷很会盖房子?”

    “是呀,爷爷以前做木匠的。”王小妹边说,边指着院子一角,“看。”

    展昭和白玉堂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出去,就见在回廊下边有一个柜子,里边摆放了很多木头做的小玩意儿,柜子前边还有一匹小木马,特别可爱。

    “我们小时候玩的玩具都是爷爷做的。”王小妹笑眯眯说,“我们都藏着不舍得扔呢,爷爷可喜欢小孩子了,这是闹瘟疫,不然的话,每天我们这院子都不知道多少小娃,特别热闹。”

    白玉堂走了出去,伸手轻轻抬起那匹小木马,看着发起呆来。

    “玉堂。”展昭走到他身边,“怎么了?”

    “好手艺。”白玉堂伸手打开柜子,查看里边的东西。

    展昭好笑,“你喜欢啊?跟他们商量商量送你一个呗……”说着,又压低声音提醒,“就说是小四子要,千万别说你要啊,丢人的。”

    白玉堂哭笑不得看着展昭,拿出其中一个木头做的方盒子,打开……盒子打开的瞬间,就有一只精致的小鸟弹了出来,还发出咕咕咕咕的声音,精妙非常。

    “嚯……”展昭惊讶,随手又拿起了几个,眯着眼睛跟白玉堂,“你猜,我们不收他们诊金,说送给小四子玩,能不能多要几个?“

    白玉堂无语地看他,“我陷空岛那么多玩意儿,你还没玩够啊?”

    展昭终于是笑了,放下玩具,道,“我知道你想什么呢,这些虽然是玩具,但是手艺好熟悉,是不是跟机关相似?还有刚才的房梁、我总觉得和你在岛上盖的那几座亭子接近啊。”

    “我会的关于这方面所有知识和技巧,都是五姨教的。”白玉堂看了看屋中被小四子哄得晕坨坨,接受公孙诊治的王老头,“我怀疑他和五姨有些关系。”

    展昭想了想,“但是他年纪应该比五姨大不少吧?”

    白玉堂点了点头,忽然注意到了柜子底部,压着个什么东西。他伸手过去,轻轻取出了一枚木片。这木片不是什么精妙的机关,只是用木头雕了一朵梅花。梅花雕得真是栩栩如生,雕功了得。

    白玉堂拿着那朵木雕桃花就愣在那里。

    展昭问他,“玉堂,你脸都白了啊。”

    白玉堂回头看了看展昭,问一旁好奇跟出来的王小妹,“这是谁的?”

    王小妹眨眨眼,“不知道呀,不过一直放在柜子里呢,可能是爷爷以前雕的。”

    白玉堂将那雕刻翻过来,就见梅花的底部平整处,雕刻着一个镂空的“三”字。

    展昭好奇,“怎么个情况?”

    白玉堂从随身携带的锦囊里摸出了一枚几乎一模一样的桃花木雕来,翻过来给展昭看,就见在梅花的反面平整处,雕了一个“五”字。

    展昭微微长大嘴,“这是五姨的么?”

    白玉堂点头,随后转身,快步走进了房间。

    此时,公孙正困惑地收手,对一旁紧张的小王说,“奇怪啊,你爷爷身体挺好的,除了稍微有一些紧张,可能是这几天没休息好,连个风湿都没有。”

    “那……”小王不解,“他脑袋没病?”

    公孙摇头连连,“根本没有。”

    “老人家。”白玉堂走到王老头面前,伸手拿出那枚有“三”字的梅花雕刻,问他,“这是不是你的?”

    老头缓缓伸手,接过那朵木梅花,盯着就发起呆来。

    白玉堂将那枚“五”字梅花放到他眼前,问,“你认不认识这朵?”

    从那枚“五”梅花出现在老头眼前的那一刻,原本神情恍惚的老头突然就坐直了,他伸出苍老的手,几乎是颤颤巍巍地摸那多木梅,“五……”

    白玉堂见他有反应,“你认识这花的主人?”

    “认识!”老头点头连连,抬头看白玉堂,“认……”

    只是他话没说完,忽然停住了。

    众人都不解地看他,就见他呆呆地坐在那里,一双眼睛睁得老大老大,直愣愣盯着白玉堂的身后,双眼之中,流露出来的情绪有惊讶,更有恐惧。

    “啊!”老头突然大喊了一身,像是要站起来。

    还在他身边的小四子被他推了一个趔趄,幸好公孙眼疾手快接住了。

    老头也因为动作太猛,被身后的椅子绊了一下,仰面摔倒。

    “爷爷!”小王赶紧过去扶。

    却见老头惊恐状边往后爬边伸手指着白玉堂身后,“你……你为什么还活着?你明明死了的!”说着,一把推开小王,“快跑,快带着你妹跑啊,他来索命了,他带着鬼兵要杀光我们了!”

    而众人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就见白玉堂身后,站的正是抱着巨阙一脸踩到狗屎样的展昭。

    沉默良久,展昭闷闷地开口,“又来了!这西域究竟多少老头盼着我死啊。”

15 黑井

    王老头在看到展昭之后彻底失控了,那样子跟见了要命的夜叉相仿,又是叫又是躲。

    小王两兄妹用力按住他,都心中不解——这边从展昭到白玉堂再到公孙先生,都是个顶个的长相讨喜,小四子就更不用说了。若说白玉堂冷冰冰的吓人些,那展昭一张人见人爱的脸,配上一双大眼睛,斯斯文文……怎么看怎么都是最不吓人的那一个。

    不过这时候情况混乱,展昭自己很识相地到外面避一避。

    白玉堂索性伸手点了老头几处穴道,让他稍微冷静一点,不要过分激动,万一背过气去就麻烦了。

    展昭到了院子里的石头凳子上一坐,托着下巴叹口气。

    小四子跟了出来,跑到展昭身边那匹木头小马驹上一坐,仰着脸安慰他,“喵喵。”

    展昭眯着眼看他,“一定有个杀人不眨眼的江洋大盗长我这样。”

    小四子拍拍他肩膀,“人有相似的么,等他们明白喵喵你是好人就好了。”

    展昭再一次叹气——到了黑风城,就一直遇到不可思议的事情。

    “猫儿。”

    这时,白玉堂走了出来,顺便戳戳在小马上晃来晃去的小四子,“你爹叫你进去帮把手。”

    “喔!”小四子立刻跑进屋去了。

    白玉堂见展昭闷闷不乐,自然知道他气不顺,无缘无故被误认了两次十恶不赦,说来也的确是蹊跷。

    “老人家神志不清而已。”白玉堂坐到展昭身边。

    “不见得是神志不清,公孙说他没病的。”展昭边说边摆手,“我可没生他的气,我只是奇怪究竟是什么人跟我那么像,还让人那么害怕。”

    这时,公孙出来了,一边摇头一边叹气。

    白玉堂就问他,“你还有没辙的时候?”

    公孙坐下喘口气,小四子给他端茶出来。

    “我是真没辙了。”公孙一摊手,“老爷子根本没病!”

    “失心疯成这样还没病?”白玉堂不相信。

    屋子里,老头似乎又躲进箱子里去了,小王和王家小妹一左一右正劝他。

    白玉堂看公孙,那意思——打死都不相信他没病。

    公孙眯着眼睛瞧着他,“白老五,你怀疑我的医术?!”

    白玉堂一惊,一旁小四子赶紧摆手,那意思——说什么都行啊,就是怀疑他爹医术不行!要翻脸的。

    白玉堂挠头,嘀咕了一句,“是老五不是白老五,百家就我一儿子。”

    公孙让他气乐了,不过也别说,自从白玉堂和展昭一起久了,做人处事温和了不少,脾气也相对收敛了许多。当然了,他也不会当真生气,不过说笑而已……

    众人彼此对视了一眼,还是叹气——这老头究竟什么病呢?

    正无奈,小王突然跑出来,到了白玉堂身边,“白五爷,我爷爷说想见你。”

    白玉堂愣了愣,“我?”

    “嗯。”小王皱着眉头似乎有些不解,道,“爷爷拿着梅花木雕,说让五妹的儿子进来,他有话要告诉你,我问哪个是五妹的儿子,他说是白衣服的。”小王瞧了瞧众人,公孙一身淡灰,展昭一身蓝,小四子一身鹅黄,就白玉堂和石头一身白……估计是叫白玉堂没错。

    “他是不是误把你当成是五姨的儿子了?”展昭问白玉堂。

    白玉堂犹豫,“这个……”

    “将计就计!”公孙站起来,“这老头得的可能根本不是病,那是心病,心病还须心药医,你进去跟他聊的时候,问问他,究竟在害怕些什么!”

    白玉堂想了想,只得点头答应。

    独自进入房间,公孙和展昭都在窗外“偷听”。

    小王和王家小妹对视了一眼,也不知道这三位大人物是怎么了,不过他俩也不打扰,小王上院子里干活去了,妹妹继续淘米,留下三大一小,陪他们爷爷继续疯。

    白玉堂进屋,老头正躲在箱子里呢,打开一条缝,警惕地瞧着外面。见白玉堂进来了,连忙摆手,“关门,关门别让那恶人进来。”

    白玉堂哭笑不得,门口展昭扁着嘴——郁闷的。

    关上门进屋,白玉堂走到箱子旁边,伸手帮他把箱子盖打开。

    说来也奇怪,老头并不是非常抗拒,不过他还是缩在箱子里,战战兢兢地问,“五妹呢?她叫你来的是不是?她也知道圣主没死么?”

    展昭和公孙趴在窗外偷听呢,从老王第一句话里头,得到两个讯息,第一,五妹估计就是说五姨,果然两人关系匪浅。第二,所谓的没死的圣主……

    展昭指了指自己,那意思是问公孙——说跟我很像那位?

    公孙点头——估计是。

    小四子站在窗台下边仰着脸,心说以王爷爷的年纪,他如果认识喵喵那岂不是那个和喵喵很像的人,也已经很老了?

    白玉堂拖了一张凳子到箱子边坐下,也不太想刺激那老头,不知道告诉他五姨死了的话,他会怎么样,于是就说,“圣主已经死了,外边那个叫展昭,不过是人有相似而已……”

    “不是!”老王却是摇头连连,“不是相似!他就是!”

    白玉堂无奈,“你想想你自己多大年纪了,如果圣主还活着,会这么年轻?”

    “是轮回!”老王信誓旦旦的样子,让白玉堂莫名觉得“轮回”两字,有几分耳熟,是否也在别处听过?

    “什么轮回?”白玉堂不解。

    “圣城里的人,是喝八木活水长大的,有轮回!”老头哀怨地说,“子子孙孙,生生世世,轮回不止。不行,不能让他活着……”说着,老头抓着白玉堂的胳膊,“去,杀死他,记得放尽他血,一滴都别留下!”

    展昭在外头听得嘴皮子都差点抽筋了,不满地看公孙——这么狠啊!他都恨我恨成啥样了?!

    公孙则是摸着下巴,似乎若有所思。

    想了想,公孙对一旁又悄悄跑去柜子前边拿出玩具玩的小四子招手。

    在小四子耳边叽里咕噜一通交代,小四子被塞进了屋里。

    白玉堂回头看,小四子跑到了他身边。

    老头似乎对这小孩儿采取忽略不计的态度,还是一个劲自言自语什么“杀死他了,后患难除了”之类的。

    小四子就凑到白玉堂耳边,小声说了公孙刚才让他带的话。

    白玉堂听后愣了愣,似乎很不解,不过小四子既然话带到了,他便也照着说,就问老王,“老人家,为什么要放尽他的血啊?”

    “傻孩子,五妹没跟你说么?”老王神神叨叨的,还看了看左右,“圣主的血不放尽,万一开启灾祸之井,那就真的大难临头了,当年的那些事情又会重现了!你我啊,死无葬身之地!”

    展昭抱着胳膊在门口听完,蹲下问正也蹲在屋檐下托着下巴想心思的公孙,“你真的确定他没病?”

    公孙瞧了瞧展昭,这时候,就听大门口传来小王惊喜的声音,“九王爷!”

    展昭和公孙抬头,就见赵普晃晃悠悠地进来了。

    他刚才听影卫回去说公孙给个疯老头看病去了,于是来看看。

    进院子就看到公孙和展昭一左一右蹲在屋檐底下,样子有些诡异。

    “干嘛呢你俩……”

    “你来的正好!”公孙一把拉住赵普,让他也跟着蹲在屋檐底下。

    赵普皱眉。

    展昭就纳闷。

    “你还记不记得,之前逍遥岛上那个叫杏儿的小丫头?”公孙问。

    赵普撇嘴,“什么杏儿桃儿的,丫鬟都叫这名字……”

    “啧。”公孙瞪他一眼,知他出身王侯世家,身边别的不多就丫鬟侍卫多,不记得也正常,就提醒他,“她娘得了疯病说她是妖精变得要把她扔井里的那个!”

    赵普想了想,“哦……”

    他倒是想起来了,这是早几年的事情,那时候他和公孙刚刚成亲不多久,有一阵子过得也算是悠闲,在逍遥岛闲云野鹤,都是些家长里短的事情。倒是真有这么个丫头,常年住在逍遥岛给他们洗衣服的,叫什么赵普不记得了,只知道这姑娘逢年过节从来不回家,平日也不请假。那一年冬天赵普从九王府调了几个下人过来顶着,给逍遥岛的一众下人都发了红包放大假。所有人都欢欢喜喜,就这姑娘似乎愁眉不展,后来小年夜小四子跑来说,杏儿姐姐没回家哦,躲在柴房喝粥,好可怜。

    公孙就去问她,那姑娘支支吾吾说,父母双亡了,家里房子也卖了。

    公孙就让她跟众人一起过年,席间小姑娘就哭起来,才老实说,家里其实还有个娘亲,但是娘亲得了疯病。

    赵普不太乐意,说她不孝顺,疯了也不能不管老娘啊。

    姑娘解释说,真不是她不孝顺,而是她娘平时不疯,一见她这个闺女,就疯了。

    公孙听着都新鲜,赵普索性派人去她老家,将她母亲接来。

    杏儿的娘亲岁数不大,至多四十多岁,自己开了座酒楼,十分能干,相公早死了,是她一人把杏儿拉扯大的。按理来说杏儿这么温顺乖巧,应该母慈女孝才对,杏儿这独生女也应该在闺阁之中做千金小姐,为什么会沦落到做个给人洗衣服的丫鬟?

    公孙等人和杏儿她娘说话相处,觉得这位妇人头脑清醒且能干,一点不疯。

    可就当杏儿进门给她娘行礼那阵,那妇人突然疯了似的大叫,指着杏儿说她是妖精转世,上辈子害死了自己一家大小好几口,这辈子又来索命了,要把她丢到井里淹死。当时那场面,赵普记性那么差都印象深刻,杏儿她娘瞬间从知达理的贵妇人变成了目露凶光的恶婆子,就差拿着菜刀追杏儿了。

    影卫们好几个人才将那疯妇拉住,其他丫鬟带着杏儿离开后,她娘才突然又恢复了常态。

    公孙给那妇人把脉,发觉她身体强健,完全没病。

    去问了杏儿缘由。

    其实杏儿也不知道,只说她娘原本挺好的,小时候对她不知道多么疼爱,但随着杏儿一天天长大,她娘看她的眼神却是越来越异样。直到她十四岁模样差不多定型的时候,她娘就开始打她了,骂的也就来来回回这么几句,说她是来索命的之类。有一次真的将她丢进了井里,幸好街坊将她救出来。街坊之中正好有人在陷空岛做事,就将她送去陷空岛。闵秀秀发觉这姑娘聪明又乖巧,才转而送来了逍遥岛。

    展昭听完公孙的叙述,觉得杏儿她娘的病症,似乎和这位王老头有些接近。

    “莫非是一种异想之症?”展昭久经江湖,知道有些人受了某些刺激之后,会容易产生妄想。

    公孙却摇头,“说来你不信,我让赭影查了一下那杏儿家祖上三代,你猜怎么着?”

    展昭摇头,“怎样?”

    “杏儿她娘亲的娘亲,也就是她外婆,原本出生在一个大户人家,父亲是做官的,家底丰厚,一家人父慈子孝妻贤女乖,生活是和乐融融。偏偏她外婆的爹爹有一天和其他官员去喝酒,碰上了个风尘女子,被迷失了心窍,带着那风尘女子回家,就做了小妾。可惜那女子心肠歹毒,想赶走原配夺家产,于是下毒加用计,短短两年时间,将家里除杏儿他外婆之外的所有人都害死了。最后还斯通情人,害死了她外婆的爹爹,夺走全部家业。”公孙摇头,“杏儿的外婆最后流离失所,被迫嫁给了一个发配边关的犯人,生下杏儿她娘后就难产死了,杏儿他娘的爹早跑没影了,幸亏后来被个路过的尼姑捡去,才活下来,也接着受苦。”

    展昭听完后皱眉,“你说的是杏儿她外婆的遭遇,而不是她娘自己,是不是?”

    “对啊!”公孙点头,“杏儿她娘亲亲口说的。”

    展昭不明白,“她娘生下来的时候亲娘就死了,然后爹也跑了,是尼姑捡到的,尼姑还是路过的,那是谁跟她说这些事的?街坊?”

    赵普托着下巴打哈欠——这故事之前他就听得头昏脑胀,什么娘的娘的娘……

    “对!”公孙一拍手,展昭果然比赵普有耐性好多,听出了重点。

    “这整件事情最蹊跷就在于,为什么杏儿她娘,会知道杏儿那位从没见过面的外婆的遭遇?”公孙问,“而最诡异的是,我让紫影拿了画像,去问她娘老家一些记得当年发生的事情的街坊,都说杏儿和那位狐狸精年轻的时候,真的是长得很像很像。”

    展昭惊讶不已,“这倒真的邪门了。就算听人说起过当年的事情,也不至于会记得仇人的样子吧?”

    公孙点头,“而且我还打听到,当年那位害死了杏儿她外婆全家的姑娘呢,后来天理循环报应不爽,自己的情人竟然也找了个跟她差不多的恶妇回来,最后被人丢进井里淹死了,而最诡异的是……”

    展昭听得眉头都皱到一起了,“还有更诡异的?”

    “啧……”赵普在一旁边感慨边摇头,“简直是鬼故事,比鬼故事都诡异。”

    “那位帮着杏儿外婆报仇的女子,样子就听说十分像当年杏儿的外婆。可奇怪的是,杏儿他娘,竟然不记得她的样子!”

    “她记得她娘的遭遇,却不记得她的样子,记得仇人的样子,还记得仇人的死法,却不急的自己的女儿,还会跟仇人弄混……”展昭说得自己都有些晕了,就问公孙,“那你后来找到原因了没有?”

    “找到了!”公孙一句话,展昭倒是双眼一亮,“因为什么?”

    公孙淡淡一笑,“因为水!”

    展昭愣了半晌,觉得脑袋浆糊了,“水?什么水啊?”

    公孙伸出一根手指,“井水,一口黑井里边的水。”

16认错人

    公孙讲到一口井,展昭听得云里雾里。

    赵普打了个哈欠,往屋子里望,边问,“白玉堂在里头干什么呢?”

    展昭才想起白玉堂还在里头和王老头说话呢,赶紧到窗边再听听里头的情况。

    只听这会儿,王老头正叹气呢,“为什么就杀不尽呢?这世间妖孽循环往复,害人匪浅。哎,修桥补路无尸骸,杀人放火就金腰带。”

    展昭听得纳闷,怎么忽然转这话头了?

    赵普也不解,不说是个疯老头么?挺正常的啊,还跟白玉堂探讨人生。

    白玉堂此时也神情比较复杂,就问,“老爷子,你认识我五……我娘?”

    白玉堂边说边在心里画叉叉,这话可不能让他亲娘听到,不然可翻天了。

    展昭也在外头画叉叉——不能叫陆雪儿听到啊!

    “五妹是我结拜的兄妹啊,总共五个人,五妹最小呢。”

    “哦……”白玉堂点了点头,想了想,就说,“她其实已经过世了。”

    老头一愣,随即倒是似乎并不惊讶,而是有那么点怅然若失之感,摇头,“果然,谁都逃不开这命啊……她自个儿都知道会有这样一日,果真避不开的是灾祸。”

    白玉堂堂看着老头的双眼不像是说什么虚假,就说,“你不问她怎么死的?”

    老头微微愣了愣,随后伸出手来算了算岁数,轻轻地“咦”了一声,皱眉看着白玉堂,“不对啊,五妹还没到六十岁啊!”

    “如果她活着自然是不到这岁数。”白玉堂点头,“可她过世的时候更年轻。”

    此时,王老头的神情也彻底变了,“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她应该能平安活到六十岁的,六十一甲子,她是怎么死的?”

    展昭看公孙,“有什么病是六十岁必须死的?”

    公孙撇嘴,“当然没有了!”

    展昭皱眉,那是什么说法?

    白玉堂更奇怪,问,“为什么只能活到六十岁?”

    “你说她怎么死的?”老头激动,“是病死的还是被人害死?”

    白玉堂想了想,“间接被人害死的,本来可以救她,但她自己隐瞒了伤情,很早就过世了。”

    老王皱眉闭目长叹一声,“她怎么这么傻……”

    “谁间接害死她?”老王对这个问题紧追不舍。

    “陆茑。”白玉堂试探着问,“你认识么?”

    老头张了张嘴,良久,双目锐利了几分,“我当然认识,我就说这些年风平浪静,我都能过上儿女成群的平静日子,原来是因为五妹……过程如何?“

    “她把陆茑困在阵中长达二十年,当时受了伤,一直没有医治。”白玉堂解释,“可是陆茑还活着,他前不久还逃走了。”

    老王摇头,“可惜可惜,五妹不像是会失手的人,为何放陆茑一条生路?”

    “老爷子。”白玉堂坐近一些,“你认识大少爷么?”

    展昭和公孙都竖起耳朵——重点来了!

    老头愣了愣,随即凝眉沉思状,良久才点头,“我知道的。若不是他,我们五兄妹也不会各奔东西,如今也不会大难来袭。我只是想不到,当年还发生了那么多事……哎,若不是我这疯癫症,我也许能分担多一些。”

    展昭对公孙点头——他自己都说自己有疯癫症!

    公孙皱眉一个劲摇头——不是疯癫!

    赵普摸下巴,“这老头似乎知道不少。”

    “但他现在说的话是不可信的!”公孙认真道,“他需要先治病,才能有清晰的条理,说的才可信。”

    公孙话音一落,就见展昭和小四子一起指他——呐!你刚才说他要治病,还说他没病?!

    公孙急的跺脚——此病非彼病!

    公孙边说,边招呼来洗了米的王小妹,“你们家一直都住在这里么?”

    王小妹摇了摇头,“以前不住在这的,可远着呢,后来哥哥说想找个僻静点的地方给爷爷养老,才搬过来。

    “你爷爷原本的住家附近,有没有水井?”公孙问,“最好是他小时候的祖宅。”

    王小妹可犯难了,“哎呀,爷爷小时候住哪里,我真是不知道啊。”

    “我知道。”

    这时,小王砍完了柴跑进来,听到这对话,就说,“爷爷小时候住在黑石村。”

    “黑石村?”赵普摸着下巴,“那村庄荒废了啊。”

    “是么?”展昭问,“你知道地理位置?”

    赵普点了点头,“嗯……怎么说呢,这村庄是有些问题的,很多年前就已经荒废了,我也是听过些传说。”

    公孙微微一笑,“是否村庄里的人都死了?”

    赵普看公孙,“传说中,的确是……”

    “那就没错。”公孙点点头,一拉赵普,“准备些人马,把老人家接回军营保护起来,我们先去一趟黑石村。”

    “哦,紫影!”赵普刚想招呼紫影把人送回去,公孙一摆手,“你不准去,送人回去,然后乖乖在军营带着!”

    赵普一脸面瓜相,看看展昭,又看看公孙,“呆,你最近是不是想爬墙?”

    话音一落,展昭一口茶水喷出来,小四子仰着脸问,“啥叫爬墙?”

    公孙捂住小四子耳朵,一脚踹向赵普,“再胡说八道你!”

    赵普搓着腿到一旁还想逗公孙两句,赭影提醒,“王爷,形象啊!”

    赵普没辙,只好拜托展昭好好照顾公孙和小四子,留下紫影赭影还有一队将士给众人,他带着人,接了老王上军营里去了。

    王家小妹和小王也可以跟去,小王没去,让小妹去照顾爷爷,两兄妹听公孙的意思能彻底治好他们爷爷,开心得不行。

    老头反正躲在箱子里,赵普索性叫人连着箱子一起抬去军帐。

    白玉堂则是走出来,不解问公孙,“现在不问?”

    “一会儿你们就知道了!”公孙让紫影从军中找了个熟路的向导,众人就赶往荒废已久的黑石村了。

    向导是个接近七十岁的老头,世世代代住在黑风城,对黑石村似乎很了解。

    展昭就问他,“这黑石村,为何会荒废?”

    向导告诉众人,“黑石村地处盆地,原本是挺好的一个地方,风沙也小,地下还有水源,当时村里大概有百多户人家吧。西域的村落原本都是这样分布的,后来元帅来了,找好地方盖了城池,将大家都集中起来,才会有比较大的城镇出现。”

    展昭等人点头,接着听向导介绍。

    “黑石村啊,大概在五十多年前吧,出了点乱子。”向导回忆,“我当时大概也就那么十几二十岁,突然有一日,就看到狼烟,还有很响的号角声。大家都往黑石村的方向聚集,很多人围着看热闹。我当时挤进去,就看到很多官兵正在招苦力,有力气的,帮忙去抬东西,就每个人给一两银子。”

    展昭听得皱眉,和白玉堂对视了一眼,白玉堂也摇头。

    “当时我们这帮人都排队要去干活,一两银子呢!别说搬些东西,帮着再挖个黑石村出来都成啊!”老头说着,苦笑摇头,“真是没见过鬼不怕黑,年轻气盛为了点银子,我们几十个小伙子就进了黑石村。那些官兵都在门口不进去,让我们每人拿黑布蒙面,怀里揣上雄黄,也不知道是干嘛。进了村,我们才知道……他们是让我们来抬尸体的。”

    “荒谬。”赭影摇头,“有官兵在,为什么让平民百姓去抬尸体,万一有疫病呢?!”

    “哎。”老头叹气,“赭爷,当时带兵的可不是九王爷,那些兵将没事就贪赃枉法有事就贪生怕死,谁管我们死活呀!”

    “那你们进村后,是什么景象?”公孙询问。

    “惨呐!”老头不断摇头,“当年我们几个一起进去过的,都吓坏了,到现在都还会做噩梦呢!”

    “死状很可怕么?”展昭问。

    向导失笑,“展大人,不瞒你说,我们也算当兵的,当年如果愣头青什么都不懂,看见死尸害怕,可这些年,战场上厮杀,见过的死人比那时候多得多得多。但是那场面,真是……”

    公孙见老头似乎是有些想要反胃的感觉,就明白当年的事情让他十分不舒服。

    小四子拿出颗酸梅糖递给老头。老头将糖果塞进嘴里,才让胃里好受了些,接着说,“倒不是尸体多可怕,而是,怎么说呢,那种感觉!一个村子,一百多户,三百多号人,一夜之间都死了!”

    “怎么死的?”白玉堂纳闷。

    老头摇头,“我们进去的时候,有些尸体已经腐烂了,这本身就很少见!”

    “的确。”公孙也点头,“大漠干旱,风又大,通常死尸很不容易腐烂。”

    “我这辈子第一次闻到那种腐尸的味道。”向导直咧嘴,“那些尸体,就好像是突然就死了一样,有的还在做饭,有的躺在门口,有的正在砍柴,斧头都在手上。”

    “突然死亡……”公孙摸着下巴,“尸体上有没有什么病变活着相同的特征?”

    向导想了想,“当年我们真是没怎么注意,因为尸体已经开始腐烂,太恶心了,所以我们拿黑布抱住后就抬出来,堆成一堆,然后防火烧毁了。”

    公孙皱眉,“再想想,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向导仰着脸想了起来,此时,前方不远出已经可以看到一些残垣断壁,破败的石屋,只留下屋顶。因为地处盆地,越往前走,房屋的形状越清晰。

    向导突然跟公孙说,“说起来,还真有些特别之处!”

    “什么特别之处?”公孙赶紧问。

    “嗯……我之后打仗见的那些死人啊,发现人死了,尸体大多会灰败。”向导搔了搔头,“可是那些尸体给我的感觉,有些太新鲜了!”

    “新鲜?”展昭和白玉堂异口同声问,“什么叫新鲜?”

    “就是,那些尸体虽然开始腐烂了,但是唇色是红的,然后皮肤也像是活的一样……总之如果不是开始烂了,我会觉得他们只是睡着了或者昏过去了。”

    公孙点了点头,“果然如此……”

    “公孙。”展昭惊讶,“你知道那些人是怎么死的?”

    公孙点头,“一口井!”

    “又是一口井?”展昭就觉得有些头晕。

    “对了!”展昭突然指了指自己,问向导,“你见过我么?”

    白玉堂望天。

    那向导也愣了,良久,点头,“认识啊,展大人么!”

    “不是。”展昭摇头,“很多年前,有个跟我很像的人,你见过没?”

    向导看展昭的眼神似乎有些哭笑不得,摇头,“以前……展大人你才多大,往前个十年,老头我上哪儿认识你去?”

    展昭就看白玉堂——看来他没见过那个大魔头!

    白玉堂摇头,就见公孙摸着下巴又发呆,便问,“到了大漠之后,认错猫儿的,只有刚才的老王和军营里头的宽叔,他们都有个特点就是村庄被屠,不管是哪种方法屠的,反正村里人都死了,就剩下他们孤苦伶仃。我只是好奇,这俩老头也不算年纪特别大,如果跟我师父似的一百多岁了,可能有什么大恶人只有他们见过,别人没见过。但如果原先真有一个和猫儿面容相似又十恶不赦之人,为什么整个西域,目前为止只有他们认错?军营里那么多老兵呢。”

    公孙淡淡一笑,“难得你一口气说那么多话。”

    白玉堂尴尬。

    展昭在一旁抿嘴忍笑,的确是可以挑战白玉堂个人历史记录的说话长度。

    “我知道。”

    这时候,小四子突然举手。

    众人都不解地看他,“你知道?”

    “嗯!”小四子说,“因为他俩都认错人了!”

    展昭笑得无奈,伸手去摸小四子的脑袋。

    公孙却出人意料地点了点头,“小四子,你说得一点都不错!”

    众人都微愣。

    “他们就是认错人了。”公孙很笃定地点头,“确切地说,他们认错的不只是展昭,还有他们自己!”

    ……

17 八木活水

    “还记不记得之前我说的,关于杏儿娘的事情?”公孙终于开始解答展昭的困惑。

    “记得。”展昭点头。

    白玉堂走过来,“什么杏儿娘?”

    公孙将小四子提溜起来交给白玉堂,让他将事情讲给白玉堂听。

    小四子眨眨眼——要怎样说呢?于是开口,“那个,逍遥岛有个丫鬟叫杏儿,杏儿的娘的娘的娘……”

    白玉堂立时望天—— 娘的娘的娘……

    小四子眨眨眼,“不对,的娘的娘……的娘?”

    白玉堂看展昭求救,等小四子弄清楚是几个娘,估计天都黑了。

    展昭无奈,只好帮小四子将刚才公孙说的关于杏儿的事情又说了一遍。

    展昭说完,白玉堂没表示惊讶,倒是那向导先惊讶了,“说起来,这黑风城里里外外,包括整个大漠,有类似疯病的人还真是不算少。”

    “哦?”展昭第一次听说,“有这种事?”

    “对啊!”向导摸着胡须道,“我这些年起码碰到过十来个,这些人大多有些年岁了,然后吧,有个共同点,就是平日挺好的,突然碰到一件什么事情,就开始疯癫了。而这些人最常见就是认错人,比如说拽着某个不认识的人,说是什么杀母仇人啊,或者不共戴天。”

    “还有更多人?”展昭就问,“要不然都找来,问问他们认不认识我?”

    白玉堂阻止他的好奇心,接着问公孙,“那些人也因为你说的那一口井,才变成这样?”

    公孙点头,问向导,“你们当年搬运死尸焚毁的时候,有么有发现人数不对?”

    向导一个劲点头,“对啊,少了大概十几个人的!”

    公孙淡淡一笑,“王老爷子估计当年就是逃出来的人里的一个,他当时应该还很年轻。”

    “继续讲杏儿她娘的问题呗。”展昭被吊着难受。

    “你们还记不记得,杏儿的外婆,是嫁给了一个发配边疆的犯人?”公孙提醒,“而杏儿她娘,是在边关附近出生的,后来被尼姑捡到,跟着尼姑一路南行,才辗转来到了江南。”

    展昭愣了愣,但他反应也快,“按照杏儿她娘的年纪,应该不是当年逃走的几个人之一吧?”

    公孙点头,“当然。”

    “但不代表她没来过这里。”白玉堂问,“那个尼姑,你后来找了没?”

    “够机灵的啊,我就是让赭影找到了那位尼姑,问了当年杏儿他娘的身世,以及途径的地点。”公孙认真道,“那位尼姑现在就在松江府的静安寺做主持,是静思师父。”

    白玉堂还真不陌生,松江府有四僧一尼,德高望重行善积德,很受当地百姓爱戴。

    “我去拜访了静思师父,她虽然九十岁高龄了,但神志清醒。”公孙道,“她对杏儿的娘印象深刻,是因为其实当年她沿途捡到的孩子,包括杏儿娘在内,有三个,杏儿的娘是年岁最小的,还在襁褓之中,其他有两个,一个三岁一个五岁,已经能跑能跳。”

    众人皱眉听着,这么小的孩子,会被尼姑捡到,可见家中遇到了变故,小小年纪流离失所,实在可怜。

    “静思师父说,这是她人生之中最遗憾的一件事情,虽然她捡到了三个孩子,但抱回来的,只有一个。”

    “为什么?”展昭不解。

    “静思带着孩子往南走,从边关极苦之地,往江南,其中经过了西域一带。”公孙道,“静思师父说当时他们的水喝完了,她挨得住但是三个孩子挨不住,一个两个渴得嘴唇爆裂。当时他们路径了一座荒村,五岁的孩子,发现了一口黑色石头的古井。”

    展昭皱眉,瞧了瞧就在不远处的荒废村落。这荒村名曰黑石村,里边的建筑都是黑色石头搭建,莫非那口井也是……

    “小娃娃看到井,跑过去低头一看,发现里边有水,就要打水喝。”

    众人都一皱眉——荒村的井水,哪里喝得,万一有毒呢?

    “当时静思师父也是这样想,但是。”公孙道,“她往井里一看,发现井水清澈透亮,而且在水里,还长着一株葱绿色的小树。”

    众人都愣了愣。

    展昭好奇,“井水里长了棵树?是水草么?“

    公孙一耸肩,“静思师父当时就觉得,这水应该是干净的,因为那棵树实在是太有生命力的感觉,而且几个孩子渴得实在也不行了,离开县城还有很远,于是她就打水上来。当时,水刚打上来,两个小娃娃就端起来喝。静思师父见他们喝了两口直说水好清甜,就觉得应该没什么大碍,用手指沾了些,喂襁褓中杏儿她娘。可就在这个时候,两个小娃娃突然一头栽倒。”

    众人就觉得心一抽紧。

    “之后呢?”那向导年纪大了,听到此处就追问。

    公孙摇头,“静思师父吓得六神无主,她发现两个小孩儿眉目间并没有中毒的迹象,而且唇红齿白皮肤还嫩,感觉倒是比之前还可爱精神。但是伸手一探,已经没有了鼻息。”

    众人听到此处,都扼腕痛惜,可怜了两个小孩就这么死得不明不白。

    “静思师父当时懊悔不已,但就在这时,她怀中杏儿的娘却是哭了起来。”公孙道,“她也喝了水,静思师父原本以为三岁五岁喝了水都死了,那么这个婴儿喝了水岂不是也死定了,可奇怪的是,杏儿她娘一点事都没有。”

    “这么奇怪?”展昭问,“后来?”

    “后来静思师父匆匆将两个孩子的尸体埋葬在了那口黑井旁边,并在墓碑上刻了‘井水有毒’四个字,带着杏儿的娘快速赶路去附近的城镇。她找了郎中给小孩儿检查了一下,杏儿她娘身体很好,直到后来她慢慢长大,都身体强健,几乎连小病都没生过,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偶尔疯癫。”

    “这么说,当时的村民之所以死,也是因为那些井水?”白玉堂问。

    公孙点头。

    “没道理啊。”老向导不解,“附近村子都只有一两口井,村里人每天喝的都是同一口井里的水,为什么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同一天,人都死光了?”

    “不是同一天人都死光了。”展昭自言自语,“是自那一天之后,井水就有毒了!”

    “因为那棵水里的树么?”白玉堂问公孙。

    公孙淡淡一笑,“我也是这样想!”

    “会不会是有毒的树籽随风飞过来,正好落在了水里,然后发芽生长。等长大了之后就具有了毒性,然后村民门喝了井水之后,一命呜呼。”展昭说着,又疑惑,“可似乎有一部分人没死哦!”

    “和杏儿她娘一样,没死,却是疯了!”公孙伸手指了指脑袋。

    “那些水使一部分人死,一部分人活。”展昭不明白,“为什么呢?”

    说话间,众人已经到了黑石村,进入村庄,果然残垣断壁萧索得不行。

    赭影叫士兵分散开来寻找水井,没一会儿,就听一个士兵大喊,“在这里!”

    众人走过去一看,就见一口黑色的水井,井边,有孤零零一座墓碑,墓碑上刻着四个字——井水有毒。

    众人就莫名觉得,起了一身的鸡皮,这事情实在诡谲。

    走到水井边,几人不约而同地往水井里看了看。

    水井之中的水,已经干枯了,没有清凉的井水也没有绿油油的小树,只有一株黑乎乎的东西,同时,展昭等人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恶臭味。

    “血胆红!”白玉堂一皱眉。

    展昭也点头,他记得这个味道。

    “应该是八木圣果才是。”公孙压低了几分声音,“六十年一甲子,一甲子一轮回!”

    展昭惊骇,“原来如此……”

    “还记不记得你的吴二叔?”

    “记得,小善叔么!”展昭点头。

    “吴不善当年被人控制,脑中种下了蛊虫,所以导致他一些事情不急的,如果不小心想起,蛊虫就会发作,从而一命呜呼!”公孙指了指脑袋,“其实我们很多记忆,都是这里控制的!”

    展昭和白玉堂对视了一眼,想起之前公孙做过不少稀奇古怪的事情,他似乎对人的脑袋很感兴趣,每次都拿着猪脑袋或者死人的脑,切来切去不知道研究什么,之前只当他恶趣味,每次他切脑袋的时候连赵普都躲得远远的,倒是小四子有兴趣跟他一起研究。

    “我之前也研究过一些死人的脑袋。”公孙道,“那些忘记了某些事情的人呢,脑袋里头有一部分,会萎缩,变得很小!”

    “是么?”展昭惊讶。

    “对啊,但是我还没有研究得太透彻。”公孙为难,“就是因为杏儿娘亲的遭遇,我开始对人的脑袋感兴趣。当时,我调配了一些药物给她娘服用,边试边治疗,大概半年过去,掌握了一定的规律,也研制出了一些药物,发现她体内有一些毒素,沉积在脑袋里,不是让人忘记,而是让人记住得更多,甚至是一些,不应该属于她的记忆。”

    白玉堂皱眉,“你的意思是,杏儿他娘记住的,是她外婆的记忆,而同样道理,王老爷子和宽叔,记住的也可能也是不属于他们的记忆?”

    公孙点头,“没错!”

    展昭,“是因为八木圣果?那为什么有的人喝了没事,有的人却死了?”

    “还记不记得,刚才王老伯认错你,说什么圣主还活着,什么生生世世轮回不止……当中加了一句什么?”公孙问。

    “八木活水。”白玉堂一挑眉,“王老头、宽叔,包括杏儿他娘……等等人,他们的先祖,都喝过八木活水,可能他们都来自同一个先祖。

    “如果我没估计错。”公孙很大胆地给了一个假设,“他们先祖喝的,是八木活水,那么这口井里的,就是八木死水,六十年一甲子,每六十年出现一次,如果真的是这个族的人,就会延续先祖的记忆!”

    “可杏儿的娘亲……”展昭抬头“她是误食,她原本并非西域人……”

    “所以!”白玉堂没等公孙开口,就道,“她只有她娘的记忆,和别人不太一样,她娘可能饮过八木活水,在某个巧合之中……”

    “先不说活水或者死水。”公孙开口,“杏儿的娘清醒了之后,已经能理清一些关于她外婆那一代的记忆,和她自己的记忆了。而且她也认出来,杏儿根本只是和当年那个女子有些相似,完全不是一个人,因此母女两关系已经很融洽。我当时找不到这棵八木果,因此不能对症下药。可现在我们找到了,只要给王老爷子把毒解了……”

    “他就能分清楚哪些记忆是他自己的,哪些是属于他先祖的。”展昭一挑眉,“换句话说,那个屠了宽叔村庄、让王老爷子受惊吓和我很相似的人,可能并不是他们亲眼见到的,而是……他们的先祖或者父辈?”

    “的确。”公孙点头。

    白玉堂也笑了,“难怪说他们认错人,以他们的记忆混乱程度,绝对有可能错把祖先的经历当成是自己的。”

    “果然是认错了人啊,别人自己,已经分不清楚。”展昭边说,边摸了摸小四子的脑袋。

    这时,石头回头瞧着远处,似乎发现了什么。

    众人也回头,就见剪子背着萧良正狂奔而来。

    “先生!展大哥、白大哥!”萧良到了切近,蹦下来,到了众人身边。

    “你怎么来了?”展昭见萧良跑得急,就问,“出什么事了?”

    萧良压低了几分声音,道,“师父抓到下毒的人了!”

    众人对视——哦?!

18 交易

    众人小心翼翼采了一些井中腐臭难闻的八木果,带回军营,公孙准备做研究解药。而井中剩下的八木果,白玉堂撒了些硝石磷粉,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回到了军营之中,就见赵普特有范儿地手里拿着个茶壶,站在窗台边,身后地上跪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人。

    那人众人看了一眼都觉得眼熟。

    展昭想了想,“你是吐蕃人?我见你和寒常在在一起过,好像是叫阿达!”

    小四子也认出来了,那次在酒楼吃饭见过面的,是叫阿达,笨笨的一个随从。

    对方低头不语,似乎是视死如归一般。

    一旁黑影摇了摇头,道,“没用的,我问过了,咬死了不开口说话。”

    “这么硬骨头?”赭影挑眉。

    公孙走到赵普身边,问,“你怎么抓到他的?”

    赵普道,“通常下毒的人,目的不外乎两个,要不然害人要不然挑事儿。这次你不说了么,下毒的量不够大,那么估计就是挑事儿……但凡挑事儿的人,都会回来看看情况。我让人在出乱子那几个村庄附近布置了眼线,他鬼鬼祟祟过来,被逮了个正着。身上一搜,搜出了这个。”

    说着,赵普指了指桌上的一包药粉。

    公孙拿起来查看,皱眉,“是黑尸散没错!”

    “目前来看人赃并获。”赵普看了看地上跪着不说话的阿达,“就是挺忠心的,死不开口。”

    公孙去看了看他的手,抬头告诉赵普,“他下过黑尸散,但是服用了解药,所以没事。”

    “那可真是人赃并获了。”包拯走了进来,问阿达,“你有什么话说?”

    阿达皱着眉头跪在那里,那意思——要杀要砍,悉听尊便。

    赵普兴趣缺缺地叹了口气,“我最讨厌这种类型,傻过头了不怕死,砍了也没意思。”

    庞吉在一旁喝茶,“黑尸散这么稀有,应该也不是什么好弄到的东西,我原先就觉得奇怪,那吐蕃王子是个草包,除了血统正一点一无是处,无缘无故谁会去杀他,这么看来,跟他主子寒常在很有些关系。”

    展昭问他,“寒常在吩咐你做的?难怪那天要杀那些山贼灭口了。”

    阿达还是不开口。

    众人面面相觑。

    赵普一笑,回头看着众人,“谁能让他开口,重重有赏。”

    公孙哭笑不得。

    这时,白玉堂突然问他,“你赏什么?”

    赵普一挑眉,“你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你都能给?”

    “反正你缺的也不是银子。”赵普咧嘴。

    白玉堂往前走了一步,微微蹲下,看那阿达,低声道,“寒常在第二个要杀的,就是你那位郡主。”

    白玉堂一句话,就见阿达突然抬起头来看他。

    展昭微微挑眉——戳中要害了!

    阿达盯着白玉堂,开口,用不怎么顺溜的汉话,“你胡说,都统会娶郡主的。”

    白玉堂冷笑一声,“你不止是傻而已,你们家都统喜欢的是男人。”

    众人都眨眨眼——这也看得出来?

    阿达盯着白玉堂看起来,似乎犹豫。

    白玉堂问他,“颜郡主身边除了你,还有谁是死心塌地的?”

    阿达愣了愣。

    “下毒这种事情,阿猫阿狗都可以做。”白玉堂冷声问他,“为什么偏偏要你来?”

    阿达张了张嘴。

    赵普已经笑了,所以说,白玉堂和展昭,实在是人才中的人才,白玉堂和寒常在他们在破庙相处过一段时间,就是那一小段时间,他已经看出了阿达对颜郡主的心思,所谓对症下药。

    “只要你老实交代。”赵普乘热打铁跟阿达讲条件,“我保证留你那郡主一命。”

    阿达抬头看赵普,“你保证?”

    赵普冷笑,“自然。”

    阿达点了点头。

    白玉堂起身,展昭对他挑眉——行啊,不过你怎么知道寒常在喜欢男人?

    白玉堂看了看他,随即一摊手——谁知道呢?瞎猜的。

    展昭望天。

    白玉堂回头,就见赵普正看自己呢,那眼神……

    赵普心中可有底,白玉堂无利不起早,轻易让他那么起劲是不可能,他肯定有什么想要的,能让白玉堂承起一个“赏”字的,除了跟展昭相关的,他还真想不出别的什么来。

    白玉堂自然知道赵普聪明绝顶,一定差不多猜到了什么。

    两人有一个眼神交汇,心照不宣。

    赵普让紫影将阿达带到一旁,松绑坐下听他说。

    众人都挪了个位置,走到大帐中间去听阿达说话。

    经过白玉堂身边,赵普用只有他能听得到的声音问,“你白玉堂有什么是想要,自己得不着,只有我能给的呢?我还真想不到。”

    白玉堂见展昭和公孙等人已经走向大帐中央了,便转过脸,看赵普,“跟你要一条命。”

    “谁的命?” 。

    “展皓。”

    ……

    赵普微微一愣,反问,“何解?”

    白玉堂跟他对视,低声又缓慢地说,“就算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展皓,就算他十恶不赦,无论是你还是赵祯要杀他,我都要你留下他一条命。”

    赵普看他,“你也太会做买卖了。”

    白玉堂跟他对视,“要我卖命,自然很大代价。”

    ……

    众人到了大帐中央,回头看,就见赵普和白玉堂站在一起,两人一黑一白,身高差不多,也不知道说了什么,虽然嘴角带笑,但总有那么一种错觉,似乎是针锋相对,杠上了。

    “哇……”赭影轻轻用胳膊肘一撞紫影,“看王爷的眼睛。”

    紫影皱眉,赵普那只灰眼颜色已经很淡了,他在战场杀尽兴了,也至多这点颜色。

    公孙惊讶,这两人莫不是吵架了?他想过去劝一劝,包拯却是微微一拦他。

    公孙看他,“大人……”

    包拯摸了摸胡须,淡淡一笑,“请白玉堂来卖命,可不是那么便宜的,王爷早有心理准备了。”

    展昭也注意到了这里的情况,他心中隐隐有些心慌的感觉,白玉堂和赵普两人内力强劲而且气场接近,两人都是用刀的高手,赵普当惯了三军统帅,霸气惊人,但白玉堂一旦翻了脸,根本没人压得住他那股子狠戾的气息。

    军帐之中气氛突然之间凝固。

    最后,赵普轻轻叹了口气,点头,“一言为定。”说完,走去帅案审问阿达了。

    白玉堂也没事人一样走去听审。

    公孙不是很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问身边沉默不语的展昭,“他俩好像达成了某种协议?”

    展昭没说话,身后庞太师慢捧着大肚子往前晃,嘴里幽幽地来了一句,似乎含糊不清,但展昭却是能分清每一个字,庞太师说,“白五爷,真是爱猫如命啊。”

    众人都走到大帐中央,展昭举步,身后包拯轻轻拍了拍他肩膀。

    展昭回头。

    包拯微笑,对他点头,道,“你应得的,对这座古城,除了白玉堂谁都没辙,奇货可自然高价而售,这买卖没有谁欠谁的。”

    展昭轻轻点了点头。

    走到白玉堂身边,两人相互对视了一眼,白玉堂见展昭一脸严肃,挑起两边嘴角,给了他一个温和的笑容。

    公孙站在他俩身后,看到白玉堂的表情,无论对谁,白玉堂始终都有所保留,只有对展昭,竟可以笑得如此温顺柔和。抬头,穿过两人的视线,正对上赵普的视线。

    赵普那双不同颜色的双眼,当然可以看懂一切,淡淡的欣赏和笑意。

    公孙也很想笑,赵普就是这么个性格,你越是有性格,越是跟他对着干,他越欣赏你。看来,这笔买卖他也不是没打算过的,这样一来,就能名正言顺让白玉堂帮忙了,赵普也不是一个愿意欠人情的人。

    四个人四双眼睛,将所有默契都交代于不言之中。

    包拯看了看庞吉——怎么看?

    庞吉一脸傻样耸肩——我傻,什么都没看懂!

    包拯摇头。

    那边,赵普一撩衣摆坐下,看阿达,“说吧。”

    阿达开口,“一切都是都统吩咐的,其实大王也已经死了,只是都统秘不发丧,他还有些事情没有做完。”

    这阿达没头没脑一句话,可是说得众人都一愣。

    包拯站了起来,“你是说,吐蕃王已经死了?还是被寒常在害死的?用黑尸散?”

    “嗯!”阿达点头,“黑尸散是一个面具人给他的,他的计划是引起边关瘟疫的说法,到时候吐蕃王死于瘟疫,都统就能成功夺位称王。”

    “寒常在究竟是什么人?”赵普问,“不是吐蕃王的私生子?”

    “他是皇后和一个侍卫生的,颜郡主是大王和妃子生的,因此没有血缘关系。”阿达说话并不是很利索,表达的意思却很简单清晰,“他说会善待郡主,所以我替他卖命,但是他如果要害郡主,他就是我的敌人。”

    众人大致都明白了。

    赵普就问,“寒常在为什么偷偷到黑风城后方去?”

    “他原本也想在那里找几个村落下一些黑尸散。”阿达回答,“还有帮面具人找一些人。”

    “什么人?”展昭问,“失心疯,六十岁上下的老人?”

    阿达惊讶地看着展昭,“你怎么知道?”

    众人彼此对视了一眼。

    公孙就问他,“你们都统,怎么称呼那个面具人?”

    阿达想了想,回答,“大少爷。”

    众人都不语。

    看来——大少爷已经开始行动了,这一切就是他挑起的。

    同时,众人又想起了之前枯叶来传的展皓带给赵普的话——时机!为什么是时机?是六十年一甲子?还是说最近这几天,会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19 伤城之吟

    阿达要交代的都已经交代清楚,赵普让人带他下去,暂时不能放走他,以免他回去之后打草惊蛇。

    而其他众人都聚集在一起,商量下一步对策。

    公孙急急带着小四子,和几个军医一起去研制解救老王脑病的解药去了。

    留下众人在一起,都觉得这会儿的线索已经不少了,但似乎又有些混乱,而真正了解其中脉络的人又不是很多。

    “有一个人应该能再告诉我们一些。”庞太师突然开口。

    众人都看他,那意思——谁?

    庞太师指了指桌上那块金色的、陈旺的令牌。

    “可是陈旺已经走了。”赭影道,“他说还有一些事情要查清楚,查清楚了回来找我们……”

    “其实。”展昭摇头,“如果这块金牌不是陈旺放的,可能他已经差不多什么其他线索了。”

    包拯也点头,“还不如让他回来说清楚。“

    “我觉得他是没查到关键线索所以不好意思回来吧?”紫影看赵普。

    赵普一耸肩,“他不会来我也没办法啊。”

    “那不见得。”庞吉却是摇了摇头,“只要他还是赵家军的人,没理由违抗军令,王爷若是叫他回来,他一定会回来。”

    赵普想了想,对赭点了点头。

    赭影转身出了军帐。

    没一会儿,就见三枚黄色的响箭飞上了天空,炸开之后,直破云霄的响声传出几里地去。

    展昭看身边的贺一航,“这是什么信号?”

    “黄色响箭三连发是赵家军的联络信号,是给迷失在大漠中的同伴的。”贺一航开口,“通常大的风沙过后,或者大的战役结束后,清点人数发现少了,就会放这种响箭,哪怕有一个没回来,都会一直放,好让士兵在大漠深处都分辨得清楚黑风城要塞的位置,可以顺利回家。”

    展昭点了点头,真是豪情万丈的召唤啊。

    ……

    此时,在骸海守卫的将士都齐刷刷往黑风城的方向看,再看背着手站在高处的邹良。

    只见邹良一伸手,做了个阻止的动作,众将士继续低头各忙各的。

    而再前边一点,欧阳少征坐在马上,皱眉望着远处漫无边际的黄沙。

    罗三儿仰起脸,看了看黄色的响箭,“好久没看见了。”

    欧阳点了点头,沉声开口,“大漠里什么最好看,知道么?”

    罗三儿见他又开始疯癫,就笑,“是落日和狼烟么?”

    “没品位。”欧阳撇嘴,“是响箭。”

    “哪里好看?”

    “如果在大漠迷失了方向,看着响箭就能回家。”欧阳少征一挑眉,“如果是我,爬也要爬回来。”

    说话间,就见大漠黄沙与发白的天际交接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个黑色的人影。

    无边无际的沙土已经被晒得龟裂,烈日将远天晒出滚动的气浪来,人影在远处,会被热浪画分成虚虚实实的感觉,更显得孤独。

    那身形,欧阳少征现在看起来还是熟悉的,虽然已经好多年不见,但毕竟曾经一起经历过生死。

    人影走得一点都不快,但是也不慢,似乎每一步都有些沉重,低着头,一如既往的沉稳,却是带着几分以前不曾有的沧桑。

    人影越走越近,黑色的身影完全没有改变,儒雅的脸也一如既往,只是晒黑了一些,还有一些胡渣,身形挺拔,也消瘦了几分,腰骨还是笔直。

    欧阳少征见他走到离开自己大概十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抬头望向自己。

    罗三儿上下打量了一下,是陈旺没错!活生生的,神情严肃,这种神情以前也见过。比如说陈旺跟欧阳比武输了,或者跟赵普下棋输了,总之……他觉得挫败的时候,就会有这种神情,但双眼还是亮的,虽然是从不与人争执的儒将,但好胜之心比任何人都强烈。

    欧阳抬起手,将手中兵刃举到半空之中。

    这是欧阳少征唯一会做的一个动作,兵器举到空中,兵器向前,表示进攻,兵器打横,表示庆祝胜利。

    将士们抬起头,就看到那一柄银光闪闪的方天画戟打横停在碧蓝的天空下。

    片刻的沉默后,欧阳少征的三万先锋营士兵一起举起兵器喊,“陈将军回来了!”

    陈旺抬头,看到了欧阳少征脸上的笑容,再看两边,一边是骸海的上坡,邹良,一如既往的孤傲冷漠,站在高高的山头,抱着胳膊看他,万年不变死人脸,身后将士们纷纷跟他打招呼,喊他“陈将军。”

    另一边的黑风城城楼之上,龙乔广站在城楼顶端的九龙旗下,大喊一声,“开门!”

    黑风城最大的那扇城门在几百兵将的推耸下,缓缓地打开了,巨大的吊桥放下,这是迎接赵家军凯旋而归的必要仪式。

    欧阳少征见陈旺咬紧牙关那样子挺想乐,对身后一招手。

    一匹白马跑了出来。

    陈旺微微一愣。

    那白马横冲直撞冲到了陈旺身边,拿起双蹄长嘶了一声。

    陈旺惊喜交加,这是他当年征战沙场的坐骑,竟然还养着……

    “王爷让你去见他。”欧阳少征挑眉,“你走了那么久,也到时候回来了。”

    陈旺翻身上马,一抖马缰绳,飞奔进了黑风城。

    到了赵普的军帐门口,陈旺滚鞍下马跪倒在大帐门外。

    展昭站在军帐门口,感慨——赵普这阵仗闹的,果然护短中的表表者啊!

    陈旺跪在军帐外面,双眼涨的通红,咬紧牙关死忍。

    展昭对白玉堂挑眉——没哭鼻子喔!

    白玉堂失笑——他既然肯回来,就听听他说什么吧。

    陈旺进入军帐,一眼看到了坐在帅案前的赵普。

    多年不见,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不可一世但霸气惊人的少年元帅,如今的赵普是彻底长大了,是个完完全全的王者,坐在军帐之中,一双锐利的双眼之中,却并没有太多的奸诈狡猾、计谋算计,还是那一双眼,永远的勇者的眼,不是帝王的眼,只有对战胜的渴望,没有对权力的贪恋。

    等陈旺明白过来,已经泪流满面。

    赵普皱眉看他,“你看你那点出息,哭个屁啊。”

    紫影无语地过去抵手绢,心说王爷太坏了,这么大阵势,陈旺在外忍辱负重那么多年了么,一下子回家了,换做自己早哭了。

    赭影见他又汹涌澎湃了,也有些无语,他对陈旺还是有一点点警惕,但说句实话……那日在古城之中,可以说是他救了他们的命,如果他心怀歹意,也不会这么做。

    赵普让陈旺坐下,将事情从头到尾讲一遍,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陈旺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开始叙述。

    原来,当年他带着几百兵将进入那块“极乐”之地,看到了地上的一样东西,才想起他以前在古卷上看到过,这是一种机关,叫雁过无痕。

    “雁过无痕。”白玉堂一听名字,便自言自语地点了点头,“你看到的是雁毛吧?”

    陈旺点头,“没错!”他多看了白玉堂一眼,“五爷果然是唯一可以解开古城之谜的人。”

    展昭皱眉,这就是白玉堂用来跟赵普、赵祯做交易的资本,又想起刚才庞太师那句——五爷真是爱猫如命。白玉堂原本与这事情毫不相干,为了他这只猫冒着生命危险破城,可不真是爱猫如命么,如何承受这份重情……

    “雁过无痕我也有所耳闻。”公孙道,“是早就失传的精妙机关,属于上古绝学。”

    “你五姨会不会啊?”展昭问白玉堂。

    白玉堂摇头,“雁过无痕没有人会,那是古人才会的东西,先秦之后就失传了。”

    “所以……是古时候留下来的么?”赵普问,“和那座云中之城一起?”

    “雁过无痕的机关精妙非常,就算大雁从上方飞过,也会被卷入机关,瞬间不见,更别说人了,多少人马都不够用。”陈旺道,“我当年看到后,就想带着手下们出来,但是已经来不及,我们被卷入了地下,顺着一条隧道一直摔下去,摔落到了一座古城内。”

    “九隧入城。”白玉堂自言自语,“也是先秦记载的机关一种,只进不出,除非你能找到出古城的大门,不然就会被困死在里边。”

    陈旺苦笑了一声,道,“我们在古城的底部,被困赵家军没有贪生怕死的士兵,古城里边机关重重,我们一路遇到袭击,最终所有人都死了,只留下我一个。”

    “你没死,为什么?”白玉堂不解。

    陈旺低声道,“我没法解释,但是有机关的时候,我就是可以避开,但是将士们避不开,我又救不了其他人。”

    众人都看着陈旺。

    如果他想骗人,可以找个更好一点的理由,这个理由,听上去很像无奈的真话。

    “他没有骗人。”

    众人都微微一愣,说话的是白玉堂。

    陈旺也看白玉堂。

    “你能避开针毯,你走的是什么步法?”白玉堂问。

    陈旺摇头,“我不知道,但是看到那些针,我就好像知道该往哪里走似的。”

    众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莫非陈旺也是饮过八木活水,有记忆的?但是又觉得陈旺的年岁对不上,而且……陈旺也不认识展昭。看来,他久久不归除了要查探敌情之外,还对自己的身世,有些疑问。

    “接着说。”赵普问,“你这么多年不回来,是查什么去了?”

    陈旺沉默了一会儿,开口,“王爷,那座云中之城,是一座伤城,里边困了一城的亡魂,守住一个秘密。”

    “那你查到秘密没有?”赵普问。

    陈旺摇了摇头,“不止我,他们也没有。”

    “他们是谁?”

    “敌人。”

    “那你说说,那座城,有多伤。”赵普说话,同时也笑了,敌人……当兵,最主要就是要分清楚,哪些是敌人,哪些是自己人。

    “我在那座古城里,像游魂一样游荡了很久,因为看不到太阳,所以不知道究竟是多久,那座城市,是突然塌方的,城中的文成武将,似乎不少都自尽了,自尽的时候也都留下血,各种的不舍、各种的遗憾,似乎是壮志未酬,又似乎是心有不甘。”陈旺此时已经彻底平静了下来,缓缓地说,“我最终也不知道怎么就走到了一面墙前面,那面墙很大很大,墙上雕刻了很多文字,是古代的戏文。”

    “你能看懂?”公孙惊讶。

    “我能。”陈旺点头,“至于为什么我能,我也不知道,但我就是看懂了。”

    赵普并不说话,只是示意陈旺,“说下去。”

    那些文字很秀气,似乎是某个女人的手笔,写的是关于这座城里的,两个君主的故事。

    “两个君主?”展昭惊讶,哪个国家还有两个王的?

    “一个圣主,一个国主,拥有一样的面孔,一样的年龄外貌,却是完全不同的性格和秉性。”陈旺从怀里掏出一个卷轴,上边是他将整段文字都记录下来的手抄卷。

    平铺在地上,接着叙述,“两兄弟,一个醉心于邪术,一个致力于治国,一个凶残贪婪,一个善良温和。一个想成为天下霸主,一个只想让云中之城成为人间仙境一样的国度。”

    “一样的面容……是双生么?”公孙皱眉,“那后来呢?”

    “朝中基本分成两派,一派和国主一起励精图治,一派和圣主一起邪门歪道。当时天下大乱,圣主和国主发生了争执,圣主主张打开灾祸之井,毁灭一切,称霸天下。而国主则主张毁掉灾祸之井,避免死伤……”

    “灾祸之井?”展昭不解,“那是什么?”

    “那就是所有人都想搞清楚的迷。”陈旺道,“也是我这么多年都在寻找的东西!”

    他边说,边指着卷轴上的某处文字说,“这上边记述,灾祸之井通往极乐世界,是极乐之门的入口,打开门,可以放出恶魔凶兽、瘟疫怪病。同时五祸共生,雷电交加大水漫城,天地毁灭,重头再来。要开启极乐之门,需要极乐谱。”

    “极乐谱……”众人发现陈旺果然知道很多线索,一切似乎都联系起来了。

    “极乐谱和极乐门,还有那口灾祸之井,究竟在哪里,怎样开启?”赵普问,“就是你要找的秘密?”

    “也是他想找的秘密。”

    “谁?”

    陈旺缓缓抬起头,开口,“大少爷。”

    众人都一皱眉——正主出来了!

20 叫阵

    “大少爷究竟是什么人?”赵普问。

    “他是圣主之后。”陈旺开口,“饮过八木活水,又吃过八木圣果,拥有上辈记忆,拥有圣主一切知识,却是记不住极乐门所在,也找不到极乐谱的人。”

    众人都听愣了。

    “原来是这样。”

    这时,门口公孙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小四子。

    “什么原来这样?”赵普问他。

    “我们的推测有一些错误。”公孙道,“我们猜中了开头,让人拥有上辈记忆的的确是八木活水,然而要这一世记起来,却不会混乱的,并非是饮用什么八木死水,而是吃八木圣果。王老爷子和宽叔之所以记忆残残破破,分不清过去与现实,疯疯癫癫,不是因为他们中毒了,而是因为他们中的毒不够。八木圣果的毒性远远大于八木圣果浸染过的水。”

    “服用了八木圣果和八木活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陈旺抬头。

    白玉堂就问他,“只能活一个甲子?”

    陈旺点头,“聪明。”

    展昭却知道白玉堂此时心中并不好受,五姨看来也是有祖先记忆的,难怪她知道那么多,部署了那么多,也难怪她生无所恋,因为她已经知道结局会是怎样。

    “没有喝过八木圣水,只吃过八木圣果的人,则会……”

    众人对视了一眼——成魔!

    “圣主与国主的分歧越来越大,根据古卷记载,这世上懂得极乐谱的,只有一个人。”陈旺道,“他住于海上,拥有另外一棵神木,但是比云中之城下边的灾祸之井要小了很多,应该只是一枝分枝。

    展昭等莫名就想到了陵山泣血图上边的记录,莫非就是那个关系到展昭外婆以及五姨还有血族和展皓的……小岛?

    “之后的记录,非常有趣。”陈旺说,“当时圣主和国主的分歧非常大,圣主派人将小岛的主人抓来,让他用极乐谱打开灾祸之井。但国主却将那人救了出来。”

    众人都皱眉,这两兄弟倒算是对着干啊。

    “但是……没想到的是引狼入室。”陈旺抬头。

    “引狼入室?”展昭微微一愣。

    陈旺道,“那岛主说,打开灾祸之井的方法就是二选一,八木圣果是为了圣主和国主两兄弟而生的,只要将两兄弟中的任何一方杀死,用血来浇灌八木圣果,没死的一方,就能拥有开启灾祸之井的能力。”

    众人都皱眉——二虎相争!

    “那两个糊涂国主相信了?”赵普好奇。

    “其中的记录是云中之城分成了两派,都由机关高手布置下重重机关,并且安排了鬼兵驻守。”陈旺道,“双方陷入了内战。”

    赵普冷笑了一声,“之后呢?果然有趣。”

    “后来的这一段记录,是最离奇的地方!”陈旺道,“这时候,据说有一个汉人独自驾船,来到了云中之城。”

    “汉人?”众人微微一愣,“是什么人?”

    “是个俊美的年轻人,说他知道未来,拥有极乐谱。”

    ……

    众人面面相觑。

    白玉堂就想到之前陈旺莫名其妙问自己是否能预知未来,不知道两者之间有没有什么关联。

    “然后呢?”赵普问,“那汉人进城了没?”

    “他被圣主派出来的武士抓捕,可他身怀绝技,逃到了国主那一边,且熟悉机关,轻轻松松破解机关后,见到了国主。”陈旺指着文字的最后,说,“这里记录,当时,圣主已经将国主逼入绝境,那年轻人提议,只要放了国主及支持国主的人,他就帮忙将灾祸之井打开。而圣主要看他的极乐谱,他拿出了一块黑布。”

    众人都微微一愣。

    展昭就看白玉堂——黑布?黑布果然是极乐谱!

    白玉堂不语,眼中却似乎有什么神采在流转,展昭熟悉这种表情,白玉堂是发现了什么!

    “圣主答应了,那位汉人接近了灾祸之井,用极乐谱……打开了极乐门。”

    “打开了?”赵普惊讶。

    “当时黑风沙大作,大水漫天,天上也是电闪雷鸣,然而灾祸之井似乎还没有完全打开。那位岛主突然抽出剑,一剑刺死了站在树边已经欣喜若狂却降低了防范的圣主。”

    众人惊讶——果然发展是峰回路转的!

    “圣主死后,他的血洒在了八木圣果之上,圣树瞬间就死亡了,也就是因为这样,整座云中之城塌方了,骸海的水也都流到了地下,整个繁荣的云中之城就这样消失于茫茫大漠的风沙之中。”

    众人面面相觑。

    “那……那位圣主和国主,还有那位岛主以及那个预知未来的汉人,后来结局怎么样了?”

    “圣主死了,他的尸体被灾祸之井吞入了极乐门内,国主与那位预知未来的人,以及那位岛主不知所踪,城中官员大部分逃脱,也有些死忠自尽,最后云中之城所有机关开启,长埋于地下。而记录这一切的人,署名是一朵梅花,也是制造这座城池机关的人,是当时最杰出的机关师父。”

    “梅花……”白玉堂自言自语,“六十一个轮回,八木活水在每一代的血液里,只有吃了八木圣果,才能唤醒记忆……五姨是那位记录当年设置机关的人的后代。”

    陈旺抬头,“城中的记录就是这些,我遍寻了整座城,没有找到八木圣果这棵树,也没有找到灾祸之井这口井,除了几个大臣的尸体,城中什么都没留下。”

    “国主和那位预知未来的人也没有么?”展昭问。

    陈旺摇头,“没有。”

    “之后呢?”赵普问,“你为什么会从城里出来?”

    “因为大少爷。”陈旺道,“我觉得自己就快死在城里的时候,有人救了我出去,戴着面具,喜欢躲在角落里,深不可测的一个人,他身边有很多高手随侍,他告诉我,我活下来,就表示我是他的族人,要我替他办事。”

    赵普皱眉,“这么多年,你一直留在他身边?他没有怀疑你?你没有想逃走?”

    陈旺笑了笑,“他根本不在意我们是否真心跟随他。”

    “你们?”白玉堂皱眉,“还有谁?”

    “展皓、枯叶、七七八八各种各样拥有古怪能力的人,他们齐聚在他身边,都不是因为效忠或者友情,他根本不屑这些。”陈旺低声道,“跟随他的人,大多野心勃勃,也有处心积虑想得到某些好处,更有一些,是跟我一样想找出秘密,当然了,还有展皓那样,让人觉得意义不明、目的不明的人。这些人大多拥有前一代的记忆,据说只有打开灾祸之井,才能解开他们身上的诅咒,让他们不用在六十岁时就死去,还能延长寿命,总之好处多多,十分诱人。”

    赵普撇嘴,“又是这套,这些江湖传言都差不多,不是独步武林无敌天下就是青春常驻永远不老,无聊。”

    展昭听到这里,也皱眉——大哥究竟有什么打算呢?

    正这时,外边欧阳少征跑了进来,“王爷。”

    赵普看他风急火燎的,就问,“怎么了?”

    “昨晚上吐蕃突袭西夏军营,李元昊损失过半。”欧阳回禀,虽然语气平静,但眼中显然有一种不怎么能接受的感觉。

    赵普听后,伸手掏了掏耳朵,“哈?”

    “真没说反!”欧阳道,“我耳朵都掏出血来了!真的是吐蕃夜袭了西夏,李元昊受了伤,他的兵马损失了一半以上,现在退回去了,派兵来求救。”

    赵普勾手指,“派谁求救来了?让他进来。”

    没一会儿,西夏一个使者灰头土脸地进来了,说的和欧阳少征说的差不多,昨夜吐蕃兵马袭击了西夏军营,那些兵马好像不是人似的,特别的强大。李元昊受了轻伤,让来求救来了,说吐蕃这次的兵马绝对不简单,可能有高人相助。

    赵普撇着嘴,良久说了一句,“李元昊真是只长饭量不长脑啊……这也能打输了?”

    “王爷!”

    说话间,龙乔广又冲进来了,“奇事!太阳都打西边儿出来了!”

    赵普斜着眼睛看他,心说你妖言惑众信不信老子打你板子?

    展昭和白玉堂也对视了一眼——太阳改方向啦?

    “昨晚上吐蕃兵马奇袭辽国,大辽兵马损失过半,野驴一族死了三个大将军,损失惨重,现在退回都城去了,派使者来求救了。”龙乔广本来就嘴碎,这回更是碎碎念,“哎呀,那些吐蕃兵吃了仙丹了还是怎么地?那么点人马还翻了天了?”

    赵普听着都新鲜,让辽国使者进来,发现来的是受了轻伤的耶律明。

    众将士都面面相觑觉得不可思议。

    赵普上下打量了耶律明一下,“你不会告诉我吐蕃士兵以一敌十勇不可挡,你们四十万大军都吃了泻药拉的有气无力,于是招架不住,最后死了大半?”

    耶律明脸色难看,“赵普,吐蕃这队人马有问题!根本不是人!据说寒常在已经夺位了,现在带着一帮妖兵鬼将所向披靡,要不是我们给你做屏障,第一个遭殃的就是你的赵家军。”

    赵普虽然狂,但也知道好歹,李元昊和耶律明的兵马绝对不会那样不堪一击,而吐蕃的兵力根本不值一提,怎么会有如此强大的战斗力?难道是那位大少爷的缘故?

    这时,就听到远处传来炮声,赵普军营外边也是炮声大作。

    “元帅!”

    旗官进来禀报,“三十里外,吐蕃人马齐集,那样子像是来叫阵的!”

    赵普差点连帅案都掀了,倒不是气的,而是乐的,多少年啦!多少年没人敢上门前叫阵来了。

    公孙皱眉,赵普乐得眼睛都绿了,头发都快竖起来了。

    “来啊!”赵普嚯地站起来,“给爷摆齐兵马,我倒要看看吐蕃那群三流货长出三头六臂来了还是怎么地,不打得他屁滚尿流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

    展昭扶额——赵普一提有仗打,兴奋过头了。

    不止赵普,赵家军众将士也兴奋不已。

    倒是陈旺比较冷静,“王爷,不可轻敌。”

    赵普一摆手,“谁说老子轻敌了,为表重视。”赵普对展昭和白玉堂摆了个请的姿势,“想不想打仗?”

    展昭和白玉堂对视了一眼,赵普定金都付了,自然要给他“卖命”打一仗。

    众人抬枪备马准备迎战,展昭拉住白玉堂低声问,“说来说去,极乐谱的事情……”

    白玉堂含笑摇了摇头示意展昭先别提这话题,随后轻轻一勾他脖颈,贴近他耳边低声说,“我知道是怎么回事!”

    展昭抬头看他,“怎么回事?”

    白玉堂低低一笑,“叫你不敢相信的那么简单!”

    展昭一愣。

    白玉堂摇头,“但是有些事情,有些人永远不会懂!不过过了多少年。”

21 战无不胜

    军营外面的炮声,有一种针锋相对的紧张感,赵家军虽然几年没真正打过一仗了,但是旌鼓声一响,一个个都兴奋了起来。

    展昭和白玉堂步出军帐,能感受到四周围空气之中弥漫的狂野之气,这就是战场!军营里是不会有一丝的怯懦的,真正的胜者,从来都将武力视为表达情绪的唯一方式,战争对于他们来说,是追求胜利的荣誉。

    “哇……”小四子跟着出了帐篷,深呼吸。前方,赵普已经整装待发。

    紫影将久未出鞘的新亭侯递上去。

    黑枭一看见三军聚集,赵普连新亭侯都拿上了,兴奋地一个劲刨地。

    欧阳少征是先锋官,通常都负责突袭,因为这次是敌方叫阵,所以他带着他的先锋营不紧不慢地先出去了。

    后方,邹良和龙乔广一左一右带着侧翼人马往两边出城。

    贺一航站在城楼旌旗之下,一抬手,“开城!”

    大门徐徐打开,赵普率领中路大军带着人马浩浩荡荡出城。

    黑风城中的百姓纷纷爬上自家屋顶张望,好久没打仗了,十里八乡好多人都上山的上山,上树的上树,跟准备抢个位置看戏码似的那么兴奋。

    展昭和白玉堂是没有盔甲的,也是第一次看到赵普穿盔甲。

    赵普的盔甲和他的为人一样嚣张,只是拗不过那些手下,弄了条软甲随意穿了,黑衣黑发再加上黑马,还有那把杀气腾腾妖气四射的新亭侯,变淡的瞳色,只能用凶残来形容吧?

    公孙伸手一拍黑枭的马屁股,抬头看赵普。

    赵普好笑地看他,“你应该拍我屁股才对……”

    公孙立马一脸踩狗屎样,伸手一指他,“别输了啊!”

    赵普笑得开怀,“自然”,说完,轻轻一拽黑枭的缰绳,众将士出城门,黑风城里立马传来汹涌的叫好声音。

    白玉堂和展昭纷纷上马,展昭看了看远处树上那些兴奋的百姓,有些哭笑不得,“我头一次看到要打仗了百姓那么开心的。”

    “因为他们知道,赵普绝对不会输。”白玉堂挑了挑眉,“主动去打人家那叫大欺小,可人家送上门来了,不顺手抽俩耳刮子,怎么对得起他赵家列祖列宗?”

    展昭点头,“人不犯我!”

    白玉堂摸了摸下巴,“说起来,对方敢这么嚣张地来,肯定有准备。”

    “说不定会出奇招。”展昭也点头。

    两人心知肚明,赵普是聪明人,让他俩帮忙,就是为了预防敌方突袭的。

    出了黑风城,大军排开雁翅形,和对方对峙。

    两军相对而立,相隔出一片开阔的战场。

    众人打量对面的敌营。

    吐蕃一方,为首一个是寒常在,看来他真的大权在握了,坐在马上看着这边,身边是各种吐蕃的将领。

    赵普大致扫了一眼,冷笑一声。

    寒常在身边几个吐蕃的将领都觉得有些腿肚子转筋,他们都是赵普的手下败将,别说他们了,就连他们的坐骑,也是怕了黑枭的。几匹马一看到黑枭咧着嘴甩鬃毛,还是一如已往的狂躁,都有些后退的意思。

    赵普就纳闷了,寒常在如果就这几个草包助阵,根本不可能打赢李元昊和耶律明,还上自己门前叫阵来,他是哪儿来的底气呢?

    赵普虽然狂妄,但不是个会轻敌的,他就开始仔细观察寒常在身后,就见在他身后有密密匝匝不少没见过的东西,还有几匹战马,和一些没见过的人。

    在寒常在正背后,有一辆马车,马车的车帘子半挂着,里边似乎有人,可能是出谋划策的,他说话寒常在应该能听到。而在马车两边,也有战马,还有一些形色各异的人坐在马上。赵普挑眉观察了一下,比前面几个草包看起来功夫好了不少,就是这支援军在起作用吧?

    而最让赵普不明白的是寒常在身后的大批吐蕃兵马。

    吐蕃按理来说至多也就十来万兵马。怎么后面密密麻麻一大片呢?哪儿来那么多兵马,而且死气沉沉的,还都带着面具,个子又似乎很矮。

    赵普心中有了些底,黑风怪么……之前在破庙,黑风怪不是还袭击了寒常在他们一次?

    欧阳少征站在比较前面的地方,回头看赵普,那意思——你来还是我来?

    赵普随意一摆手,意思——你来。

    欧阳少征咧嘴笑,赵普估计是看到了寒常在身后还有人,于是他让自己跟寒常在耍嘴皮子,两军对垒,赵普给了寒常在最大的蔑视……

    寒常在见赵普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心中也是不痛快,但是……说实话,与赵普对峙的感觉与跟西夏大辽对峙的情况完全不同,王者霸气不是闹着玩的,赵家军马那一身黑色的战衣,一个个被赵普带出来的都有些狼性,三个将领也是各有特点,这一仗,他真的也没有什么必胜的把握。

    寒常在微微回头,就听身后马车之中的人轻轻地笑了笑,“不用怕他,赵普再厉害,也是凡人,你有鬼兵助阵,赢他是轻而易举。”

    寒常在心中有了些底,他心里清楚,要在大漠立足,要建立稳固帝位,坐拥天下,赵普是无论如何都要越过的一个槛,而他也是大宋最高的一道屏障,只要他打赢了赵普,整个大宋都会崩塌,天下唾手可得。

    公孙站在城楼之上,贺一航的身边,他站得高,看得更远,自然发现了吐蕃兵马甚众且样子怪异。不紧张是不可能的,谁都知道赵普是多么的重要,他是不可以被战胜的,如果他输了,那么大宋就输了,整个天下也输了。

    “不用紧张。”

    这时候,身边贺一航温和地安慰公孙,“元帅心中有数的。”

    公孙看了看贺一航沉稳的样子,他一直有些弄不清楚为什么这个性格温和中庸毫无特点的大将军,会得到赵普的赏识。有人说因为他和赵普是发小,感情好,又有人说因为他心细又没野心,摆在身边赵普不用担心什么。可公孙知道,以赵普的性格,他是不会用废物的,将这样一个人摆在军中第二把交椅的位置上,一定有他的理由。

    两边的战鼓声渐渐停了下来。

    寒常在轻轻一提马缰绳,上前了一步,“九王爷。”

    赵普坐在黑枭上,不声不响似乎是在打量他和他身后的兵马,若有所思,又像只是单纯在走神发呆。

    欧阳少征微微挑起嘴角,黄骠马轻轻往前了一步,“喂,寒常在,你篡位成功了?”

    ……

    展昭和白玉堂第一次出战,觉得挺新鲜的,久闻欧阳少征一张毒嘴,每次叫敌骂阵都是他出马,对面主帅基本有一半是被他骂死的,果然不假,一句话就戳人心窝。

    寒常在脸色微变,“欧阳少征,你少耍嘴皮子,让赵普出来跟我说话。”

    欧阳少征撇嘴,对他勾手指,“我家元帅不喜欢耍嘴皮子,说话你跟我说呗,找他就直接动家伙了?还是你要出来跟他打一仗?”

    又是一句噎人的,寒常在自然不会出阵亲自和赵普打仗,他哪里打得过赵普。

    “你们宋人,就知道耍嘴皮子。”

    这时候,寒常在身后走出了一个巨大身形的男子来。

    他一走出来,好些人都睁大了眼睛,觉得两个眼珠子不够使,塞不下了。

    “哇……好富态!”小四子趴在城楼上,在公孙身边啧啧称奇,“爹爹,他有没有五百斤啊?难怪不骑马的!”

    那人手中举着两柄大锤,走到了外边,对寒常在道,“大王不必理会,让我将那赵普拍碎。”

    众人再看他手中的大锤,起码一两百斤,这大块头往外一走,地面都在颤。

    “这人是谁?”展昭问白玉堂,“江湖上有这一号人么?”

    白玉堂摇了摇头,“没见过。”

    欧阳少征就摸下巴,这大块头估计射上一百箭都不会漏,功夫好不好不知道,估计力气是不小。

    果然,就见他似人非人,往外一走,一脚踩在地上就一个坑,走到了战场中间,咆哮了一声,抡起锤“嘭”一声,砸在了地上,地面巨大的一个坑,扬起黄沙漫天。

    欧阳回头看了赵普一眼,那意思——这块头!吐蕃的新品种么?

    “他叫斯达鲁。”

    不知何时上了城楼的耶律明告诉贺一航,“是西域第一的大力士,来自波斯,不知道为何会归于寒常在的麾下,我两元大将都是死在他锤下的,他一个人就杀了我几千精兵。”

    公孙皱眉。

    “好巨大。”小四子扒着城楼惊叹。

    “赵普,出来受我一锤!”斯达鲁在战场中央咆哮的声音震得城楼上的众人都想捂耳朵。

    欧阳少征嘴角抽了抽,就要拍马出战,可还没等他上前,身边黑色的身影走了出去。

    欧阳一愣,只见赵普慢悠悠出了阵。

    众人都微微一愣——亲自出马么?

    赵普一手新亭侯,一手提着黑枭的马缰绳,走到战场中央,面无表情看着斯达鲁,开口,“又是个蠢材。”

    寒常在就皱眉,斯达鲁一看赵普出阵了,咆哮着就踩着震颤地面的脚步狂扑过来。

    “正面来啊?”欧阳摇头。

    那斯达鲁也没有什么章法,但是绝对是力拔千钧,抡着大锤带着风声,一面墙一样倒下来。

    “千万别正面接他的锤!”耶律明在城楼之上道,“他力气不是一般的大……”

    展昭问白玉堂,“怎么看?”

    白玉堂开口,“硬碰硬。”

    邹良和龙乔广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开口,“蠢材。”

    城楼上,小四子举着小拳头,“九九,上!”

    随着斯达鲁的锤子到了头顶,黑枭突然前蹄一分,腰微低,后腿做力拿稳步子,一甩头。

    赵普单手抬刀往上一挥,新亭侯挥出了一道黑色的光华,就听到“哐”一声巨响。

    随后风声破空,斯达鲁手上那把大锤飞到了半空中,带着风声打着转直飞吐蕃军马的方向。

    随着兵马一阵骚乱,大锤落到了军兵腹地,也不知道砸死了多少人,总之是砸出了一个大坑。

    斯达鲁似乎也愣住了,只觉手里凉凉的,抬头一看,还没看清楚什么,赵普反手手起刀落,一刀由上而下挥出。随后就见他收刀一甩妖冶新亭侯刀身上的血迹。

    眼前的斯达鲁一分为二,栽倒的时候,眼中还是满满的不可思议。

    城楼之上,城楼之下,原本应该欢呼的兵将一时间也愣住了,狂喜之前,是哪种鸡皮疙瘩从头顶“刷”一声蔓延到脚底的感觉。

    展昭摇头,“果然是赵普的风格。”

    城楼上,耶律明微微张着嘴,多日不见,是他的错觉么?赵普更狠了,也似乎更厉害了,这个男人,真的不可战胜么?

    贺一航见身边公孙还是很平静,微笑问他,“先生很镇静啊。”

    公孙看了看他,一笑,“比力气赵普怎么可能会输。”

    “就是。”小四子点头,“九九的饭量和力气一样,天下第一。”

    公孙哭笑不得拍他脑袋。

    “嚯。”欧阳撇嘴,“今日状态大勇啊。”

    “那是。”罗三儿拇指指了指身后的城楼,“公孙在看呢,自然大勇。”

    赵普一甩刀身上的血,抬起新亭侯。

    硕长的刀身,举得平直,沉重的妖刀在他手中却显得轻便无比。

    刀尖直指脸色微白的寒常在,赵普开口,“你,闪开,马车里的,出来,我不跟小喽啰啰嗦。”

    广阔战场之上,压倒几十万大军的气势,足以震慑两方的将士。

    远处的山坡上,李元昊带着兵马出来观战。

    “狼主。”一个随从问,“赵普能打赢么?”

    李元昊沉默良久,“他是认真的,当赵普拿着刀走到战场上,就不要跟他开玩笑。”

    展昭和白玉堂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俩真是第一次看赵普带兵打仗,这就是传说中的——战无不胜!

22 大战

    寒常在是天都会的都统,向来带兵都只是处理对内的事务,并没有带兵打过仗,更没有跟赵普直面应对过。他起先真是不太明白为什么吐蕃几位大将军一听到赵普的名字就会做噩梦,但如今亲眼所见,面对面对上之后,他才知道赵普对于大漠来说,是多么的可怕的存在。

    影卫们虽然见怪不怪,但都默默地看了一旁的白玉堂一眼,刚才在军帐之中,和赵普针锋相对杠上,那是怎样的气场才能压得住场啊。

    展昭忽然笑了一声。

    白玉堂不解地看他,“笑什么?”

    “哦,没。”展昭微微挑起嘴角,笑而不语。

    寒常在完全无法招架赵普,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这时,身后的马车里传出了声音,“赵普,可知这世上万物皆有时,没有人能够永远战无不胜。”

    赵普听到那声音,确定之前是不认识的。

    展昭看了看白玉堂——大少爷?

    白玉堂点了点头——正主。

    赵普并没有回话,而是好整以暇地坐在马车上,微微眯着眼睛看着马车。

    这时,城楼上的贺一航突然伸手。

    身后有一个士兵递上了一张弓箭给他。

    公孙瞧了一眼,吓了一跳,他从没见过那么大的弓箭。

    贺一航抽出一支比一般箭起码大三倍的雕翎箭来,搭箭开弓……随后是“嗖”一声。

    公孙一惊,小四子也张大了嘴,那箭破空而出,直射寒常在身后的马车。

    赵普微微一挑嘴角,“让老子看看你长什么样。“

    话音一落,箭已经到了,射中马车的车顶之后,“咔嚓”一声巨响,马车的车顶连同车帘子一起飞上了半空,整辆马车一分为二,彻底散架,连同后方吐蕃的军旗也断了。

    展昭一扬眉,“好箭法!”

    白玉堂点头,“内力深厚。”

    随着马车的四分五裂,一个人从马车里腾空而出,稳稳落在了一匹马上,只能看到他穿着黑色的斗篷,戴着一张白色的面具。

    他似乎十分惧怕阳光,落到马上之后,一个随侍立刻一抖黑色的披风,帮他遮光。

    但还没来得及遮严实,第二支箭就到了,直接将那随侍射得飞了出去,

    第三箭是冲着黑衣人的面具过去的,他一仰脸,堪堪躲过,身后的战鼓却被箭射穿了,擂鼓手愣在那里——军旗倒、战鼓穿……这仗还怎么打?

    公孙惊讶地转脸看贺一航。

    贺一航见赵普轻轻一摆手,便放下了弓箭,见公孙正看自己,赶紧点头,十分不好意思,“哎呀,献丑献丑。”

    公孙嘴角抽了抽,这个人某种程度上简直是分裂的,为什么射箭那么霸气,一放下兵器就管家婆了。

    “简直刮目相看。”展昭惊讶。

    白玉堂点头,“的确人不可貌相。”

    赵家军其他几员大将早就见怪不怪,世人总爱以貌取人,样子温和的就一定是好欺负的、谦卑有礼的就一定是没脾气的、耀武扬威的就一定是不好惹的……其实何等幼稚无知。

    “哇,贺一航这么厉害啊?”李元昊身后几员新晋的将领面面相觑,“还以为他是个文官呢。”

    “就是啊,看起来婆婆妈妈一点气质都没有,还以为是管家。”

    李元昊无语望天,回头瞪了几人一眼,赵普一年有大半年的时间都在中原逍遥快乐,整个军营都是交给贺一航管的,别说军中琐事了,单单让那三个个性张扬的将军听话,就知道贺一航多有本事了,绝对不能被他的外表骗了。

    那面具人单手遮着脸部,他露在黑色袖子外面的手上,戴着一双白色的手套,全身包裹得密密实实,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赵普皱眉,“见不得人么?”

    面具人虽然看不出表情,但气息和形态,看出来似乎有些病弱,同时,他好像很生气。就见他单手掐着手指,似乎是在念某种咒语口诀。

    赵普一挑眉……这样也行啊?

    公孙远远就看到吐蕃兵马后方的地平线上似乎有什么东西黑杂杂的,正铺天盖地而来。

    “赵普!”公孙叫了一声,伸手指向远方。

    赵普一听公孙的声音,就知道他想他看远方,一抬头。

    就见远天,吐蕃兵将身后,飞起了群鸟。

    那些黑色的鸟也不知道是乌鸦还是什么,密密麻麻飞起来,直窜入云端,铺开之后,遮天蔽日的,整个天都暗下来了。

    赵普皱眉——哪儿来那么多乌鸦。

    欧阳到了赵普身后,仰起脸,众将也不知道那是什么鸟阵,贺一航吩咐城楼上的几千弓箭手准备。

    可就在众人准备搭弓射箭的时候,哪一大群鸟竟然连到了一起,也不知道是幻术还是什么术,等落下来的时候,竟然变成了一张黑色的铁质大网。

    众人都来不及反应。

    “糟了!”公孙大惊。

    赵普仰起脸看那张网,心说什么邪门歪道的,不过他倒是没着急。

    欧阳赶紧拽他,“王爷。”

    “不用急,又不是只有鸟才会飞。”赵普倒是慢悠悠很稳当。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身后有一个身影腾空而起,跃上半空,蓝色的身影跟鹞子一样直窜入蓝天,蓝色叠加,给人消失在空中的错觉。

    白玉堂仰起脸,展昭到了那张黑网之上,才发现原来是一张布满了倒齿钩的黑色铁丝网。

    这时,就听到嗖嗖两声,白玉堂从身边一个弓箭手那里拿来了一张弓,搭上两把带倒齿勾的箭,对着展昭射了出去。

    展昭心领神会,在空中接到箭后,用箭勾轻轻一勾那张黑网,用力一拽,提气在空中翻了个身后,将黑网罩举过头顶在空中横向打了个转,一甩手,铁网就被顺势朝着吐蕃阵营扔了过去。

    展昭落下,在欧阳少征手中方天画戟的尖端稍一借力,回到了一旁枣多多的背上。

    欧阳少征就觉得刚才好似有一片羽毛落在了方天画戟上,一闪就没影了,心里头就“咯噔”一下——好可怕的轻功。

    展昭落下后,赵普抬手对身后一挥。

    贺一航下令,“放箭!”

    瞬间,万箭齐发。

    那长铁网砸下来,要砸中吐蕃兵马的时候,就见面具人轻轻一个响指,黑网又变成了黑色的鸟群,只是这次没那么好运,被弓箭手射出的雕翎箭射中后,纷纷掉落,一地的死鸟。

    赵普微微眯起眼睛,“果然是些邪门歪道的东西。”

    面具人见鸟网阵没有用,便一摆手……身后,黑压压的人马就往前杀来了。

    赵普皱眉……看到那些矮了一截的黑风怪披着披风,头顶顶着盾牌,抄地杀将过来。

    邹良侧翼的兵将都有盾牌,拦在赵普面前,看样子是要群战了。

    可是对方太矮,而且已经成功抓获过一只黑风怪,众人都知道这些东西战斗力惊人,但是没有生命,用肉人跟他们拼,不合算,他可不舍得他的赵家军去送死。

    邹良回头看贺一航,但城楼上贺一航举着弓箭对他摇头——对方太矮了,盾牌巧妙地挡住了上方,除非从下方射箭。

    可弓箭手总不能趴在地上拉弓。

    邹良倒是有几千弩箭手,但弩箭数量有限,对方起码几万人,这阵仗。

    赵普一挑眉,“都闪开!这买卖不合算!”

    赵家军众将得令后刷拉一声闪到了两旁,赵普抽刀落到了前面,那样子像是要单挑了。

    身边展昭和白玉堂也到了,对付这些黑风怪,需要高手,一个个打起来,的确麻烦。

    此时,展昭脑袋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这个时候,要是有……

    他刚想到这里,就听到一个甜美的声音从半空中传来,“哎呀,老娘来的真是时候!”

    展昭惊喜地一抬头,就见一个红色的身影从半空中落下,到了展昭的眼前,俏丽地回身瞧了他一眼。

    “九娘!”展昭心说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啊,他刚才还在想,这时候如果有红九娘的天魔伞,那就大功告成了。

    果然,红酒娘回身,从背后抽出一把巨大的铁伞,“啪”一声打开了伞。

    就见瞬间……无数枚短箭射出。

    那些黑风怪没有生命,前面一排被射断了手脚之后纷纷倒地,挡住了后边的前路,一时间几万黑风怪都倒在了一起,变成一大堆,在那里蠕动。

    红九娘将天魔伞沿着地面滚了一圈,收伞往地上一插,叉腰道,“嚯,好多小鬼啊。”

    这时,赵普就觉得似乎身后来了不少人,回头一看,就听到诡异的叫声和笑声传来,有那么点群魔乱舞的意思。

    展昭仰起脸,原来天魔宫那群叔叔伯伯都来了,这下可热闹了,大鬼帮着打小鬼了,简直所向披靡。

    白玉堂回头,就见高高的城楼上,殷侯抱着胳膊靠着旌旗看热闹呢。一旁贺一航狗腿地给上茶,“老爷子赶路辛苦呀,中午想吃什么?”

    赵普撇嘴“抢老子的仗打!”说完一甩令旗,让袖子划出了一个帅帅的弧度,叫两翼邹良和龙乔广带着五万赵家军步兵跟着那些老魔头,扫平吐蕃的人马。

    天魔宫的老头单个抽出来都是江湖泰斗武林高手,打些小鬼自然手到擒来。一时间势如破竹,吐蕃兵马哪里见过这阵仗,除了黑风怪早都丢盔弃甲了。

    但往后一逃,却不料李元昊和辽国兵竟然带了二十万人马朝他们的后路,跟宋军来了个前后夹攻。

    赵普仰着脸搭着凉棚看得都乐了,“哎呀,这回可热闹了啊,没想到我还有跟李元昊他们联手杀敌的一天。”

    一旁,罗三儿问来不及表现的先锋官欧阳少征,“哎,那个什么伞来着?貌似很好用,咱们也做一些呗?”

    不过问了之后发现欧阳少征没什么反应,转脸瞧一眼,就见欧阳捧着脸瞧红九娘呢,“哎呀,好身材啊!”

    罗三儿抬手就是一个头锤,这个不长进的!

    战场上的战机是顺几万变的。

    赵普手下那群兵将可能太久没打仗了,一个个勇不可挡,没一会儿,战场就扫平了,满地的骨头架子,还有丢盔弃甲和投降了的吐蕃士兵。

    寒常在也已经被生擒了。

    吐蕃兵将一起倒戈,几个将军跟赵普求饶,说他们都是听了那个大少爷的蛊惑,跟随寒常在野心爆棚,以为轻易打赢了大辽和西夏,就可以战败赵普,可没想到竟然一败涂地。

    只是……赵普一清点,发现大少爷他们不见了。

    “王爷,展昭和白玉堂也不见了。”赭影提醒赵普。

    赵普微微一愣,他俩别的人不会顾及,一定是紧盯大少爷的。

    他猛地回头,就见公孙站在城楼上对他指着骸海的方向。

    赵普骑着黑枭上了骸海上方,只见大少爷他们一行人冲进了地底的古城。

    白玉堂和展昭也跟了进去。

    赵普皱眉,想跟进去,却听身边有人说,“王爷大可不必进去。”

    赵普回头,天尊不知何时来了,落在了他身边,身后跟着的是白福。

    “一切冥冥之中都有注定。”白福道,“要改变天命,只有靠少爷他们自己。”

    天尊拍拍赵普的肩膀,“让他们自己解决吧,我们还有别的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什么事?”赵普不是很明白,就听到远处城楼上,公孙的大喊声,“赵普!”

    赵普抬头,只见公孙指着远处的天边让他看。

    赵普转过头仰起脸看了一眼,此时,几十万兵将都跟他一样,仰着脸,看着天边。包括西夏、大辽和吐蕃的所有人,都惊骇地张大了嘴,看得目瞪口呆。

    良久,赵普才开口,“所谓的时机,原来就是说这个……”

23 树

    展昭和白玉堂追进了古城,却是不见了大少爷的踪影。

    他往四周围看了看,提议,“要不然我们让石头剪子挖个坑,把这整个古城都埋了吧,省的遗祸人间,最好再浇上些油,一把火烧光了?”

    白玉堂笑着看他,“你是说正经的?”

    “说笑而已。”展昭微笑摆手,问他,“可是人不见了,我们要怎么做?”

    白玉堂刷啦一把拉开了陈旺给他的地形图,“找灾祸之井,然后放火烧掉它!”

    展昭一惊,“你确定能找到?”

    白玉堂微微挑眉,“自然能,五姨留下的线索够多的了。”

    展昭一摊手,那意思——你说了算。

    两人拿着图纸,走进了古城内部。

    此时,整个古城都已经被赵普命人从地底挖了出来,古城有窗户,头顶还有透光的空洞,此时正是下午,阳光透进来,古城之中明亮非常。

    “这城真是漂亮。”展昭边走,边环顾四周,唯独那些上吊的臣子尸体有些碍眼,挺好的一座宫殿,挂了这些尸体,倒是没有多少恐怖的气息,只是平添了一些难以言喻的悲壮之感。

    展昭边走,边仰着脸看,古城穹顶的裂纹,以及投下来的光柱,四周围有一些类似于水晶的东西,在墙壁上留下一道道七彩的光线,就像是整座宫殿内部都架漫了彩虹一样。

    “彩虹……”展昭抱着胳膊,笑,“无论这座城是谁建造的,应该都不是个暴君吧?”

    “为什么这么说?”白玉堂问他。

    “嗯,风格不一样。”展昭想了想,“如果是暴君建造的,会用七彩的宝石建造成彩虹,而建造这座城的人却知道用光,应该是挺有趣的一个人。”

    白玉堂浅浅地笑,如果当年的古城真的是五姨的先祖建造,不知道会不会和五姨一样是一个有趣的人,如果是她的话,的确会注重一些细节。

    两人沿着图纸所指出的路往前走,发现上边很多标注的机关都还没有打开。

    展昭耐心地在一旁等着,等白玉堂破解机关。

    宫殿里的机关多到无法想象,白玉堂却是轻车熟路。

    展昭有些奇怪,“这么顺利么?”

    “以前小时候经常玩。”白玉堂随口说了一句,余光瞥向门口的方向。

    展昭耳聪目明的,自然知道暗中有人。由始至终,大少爷的目的只是为了找到灾祸之井,白玉堂可以说是引蛇出洞,他们一旦找到灾祸之井,那大少爷一定会来抢,不过极乐谱在他们手上,到时候……一切谜底都可以解开。

    没过多久,白玉堂和展昭走下一座遍布机关的小桥,来到了一个类似喷泉的地方。

    这是一间样式很古怪的耳室,房间里没什么特别,只是地上一个大坑,坑中有积水。

    展昭见白玉堂站在那个大坑旁边,坑的边缘并非是圆形的,而是一个八边形,似乎还有类似于太极八卦的图案。

    白玉堂围着边沿走了一圈,最后停在某个位置,蹲下,抽出了地面上的一块砖头。

    在石砖下方,藏着一个类似于拉环的东西。

    白玉堂轻轻一拽拉环……哗啦啦的水声就传出来,很快,水潭里的水向下渗透,似乎都漏光了。

    水漏光之后,出现了一截环形螺旋向下的楼梯,石头的台阶还是银色的,在水里浸泡了那么久,却没有任何腐臭的气息。

    白玉堂对展昭招手……两人顺着楼梯往下走去。

    楼梯下方,还有滴滴答答的水帘落下来,下边很宽敞,但是地形却似乎非常复杂。

    “好多岔路。”展昭伸手给白玉堂。

    白玉堂不太明白,不过还是抓住他的手。

    展昭点头,“这样你就不回迷路了。”

    白玉堂很想笑,是这猫自己怕迷路吧……

    展昭微微对他做了个往后看的表情——有人下楼了。

    白玉堂笑而不语,和展昭一起,选择了一条岔路,七拐八拐继续往前走。

    “这种路你都记得啊?”展昭边走边问。

    “其实是有规律的,我小时候五姨会叫我一些应对机关的口诀,大多都在这古城用得上。”

    “她早就推断你一定会进来么?”展昭看到了沿路一些地方出现空缺,觉得有些眼熟,“这是什么……”

    “还记不记得桑魂珠、招魂铃之类的东西?”白玉堂问。

    “哦……”展昭一下子想起来了,“原来那些东西都是从古城里拿出去的。”

    “这些都跟死而复生有关系。”白玉堂看了看展昭,低声问,“当年圣主是死在这里的。”

    展昭皱眉,“你觉得有人想让他复活?”

    白玉堂一耸肩——谁知道呢,谁都不知道古城里的秘密有多少。

    水帘的声音淅淅沥沥,掩盖了一些脚步声,等展昭和白玉堂走到一个稍微亮堂一点的房间停下来,就见在前方,出现了一个诡异的画面。

    就见正前方有一颗大树,这棵树占据了几乎整个房间,树干呈胭脂色,红里透黑,倒是很水嫩,应该是刚刚从水里露出来的。而让展昭和白玉堂觉得诡异的是,这棵大树由很多树藤组成,树干的正面往上拱起,仔细看,树藤下边包裹着一个人形的物体,而那人似乎一半在树干腹部的一个洞里,其他部位被树藤所遮盖,看不清楚。

    展昭皱眉,“就是这个东西?”

    “原来在这里啊……”

    这时,半悬空,一个诡异的声音传来。

    展昭和白玉堂一抬头,就看到一个人贴着后方的墙壁,像壁虎一样挂着。

    两人一眼就认出来,是那天逃走的陆茑。

    陆茑之前吃了大亏,受的伤似乎还没好,看到两人,下意识地缩了缩,“小兔崽子!”

    展昭和白玉堂的第一反应是往四外看,发现没有其他人。

    展昭就问,“怎么就你一个?大少爷呢?”

    陆茑一摆手,“别管什么大少爷不大少爷,极乐谱呢?”说着,他伸手,“给我!”

    展昭和白玉堂对视了一眼——怎么的?内讧了不成?

    “快!”陆茑似乎很着急,目露凶光,对白玉堂和展昭伸手,“极乐谱给我!不然圣主来了就来不及了!”

    展昭皱眉,“什么生猪熟猪的?”

    白玉堂听得出展昭在套他的话。

    “快给我,只要熬过今天……熬过今天就……”

    “就怎么样啊?”

    这时,从洞外,一个凉冰冰冷丝丝的声音传了进来,由于隔着面具,带着一丝闷闷的感觉。

    展昭和白玉堂往回看,就见刚才那个在吐蕃军营之中的面具人,走了出来,他依旧躲在阴暗的角落里,阴森森地看着这边的众人,似乎在算计什么。

    陆茑看到他后,反应极大,好似是受到了什么惊吓,缩到了一旁。

    展昭和白玉堂看着那个面具人病病歪歪的样子,脸上戴着面具,似乎是就快死了,可奇怪的是,陆茑这样一个武林高手,却非常的惧怕他。

    不过联想到他之前的种种举动,比如说鸟变成网啊之类的戏法,估计有点能耐。

    “果然,岛上的人就是靠不住,血统不纯,跟你们主子一样,永远是烂泥糊不上墙。”

    面具人说了一句意义不明的话后,从阴影里走了出来,走到那棵大树旁,伸手轻轻地抚摸着树干上的人形,“你再等一等,等我把你叫醒……”

    说着,他回头看白玉堂,伸手,“极乐谱,是不是在你手上?”

    白玉堂没做声。

    “不能给他……”陆茑开口可还没来得及说话,面具人突然一扬手……陆茑的脖颈之上忽然就出现了一圈黑色的环形物。似乎是皮肉里边有一条蛇还是别的什么,总之陆茑痛苦地挣扎了几下之后,栽倒,一命呜呼了。

    展昭微微皱眉——这是戏法,还是什么?

    “唉……”

    这时,面具人似乎很辛苦,在树边靠着休息一下,叹了口气后边慢悠悠地说,“所以说,古人才是真正有智慧的,要控制一个人,最好是什么方法,知不知道?”

    展昭和白玉堂对视了一眼,没做声。

    “就是让他怕你,只要你有能力让他生就生,让他死就死,就不会有人不听你的了。”面具男说了一句长句,似乎稍微喘了喘,停顿一下后,就开始笑,“你们精明,我也不笨,出卖我……我早就下了咒,天涯海角,也追你们出来抵命。”

    展昭听他言语恶毒,但是似乎身体虚弱,就问,“你究竟是谁?”

    那人突然伸出手。

    展昭和白玉堂观察着他的举动,只是一个摸面具的动作,但两人注意到他的身体都被厚重的布包裹着,这大漠不算冷,特别是白天还挺热的,这样包着都不透气,不要紧么?

    那人的手,缓缓地抓着自己脸上的面具,将面具拿了下来。

    在他拿下面具的一刹那,抬头望向展昭和白玉堂的方向。

    “怎样,白玉堂,还认识我么?”他出人意料地发问。

    白玉堂愣了愣,展昭也惊讶,难道和玉堂是熟人。

    只是面具下面的脸,实在是很难让人跟白玉堂联系在一起。展昭和白玉堂都年轻,说句不好听的属于溜光水滑的,可这人,听声音并不苍老,面具下的脸却是十分可怖,皱巴巴的,皮肤呈现一种绛紫色,似乎还有溃烂的迹象,再加上他的虚弱,像是马上就要走向死亡的那种老人。

    白玉堂仔细辨认了一下,不觉得自己认识这么年纪大的人,有些奇怪。

    “呵呵,我有今天,也要拜你而赐。”那人边说,边伸手,轻轻抚摸着身边树上的人形,“果然,凡夫俗子根本承载不了你,再等一等,我马上就解救你出来。”

    白玉堂寻思自己记忆,究竟认不认识这个人,而展昭的注意力,则是放到了门口……有脚步声,而且,脚步声熟悉。

    就在两人注意力摆在不同位置之时,却都有了一个惊奇的发现。

    白玉堂抬头看那人,“你是……”

    面具人笑了,“记性果然很好,也难为你,竟然还记得我。”

    白玉堂皱眉,“不可能,你应该还不到三十岁,为什么会这么老?”

    “唉……”面具人仰着脸,答非所问,“时辰快到了,把极乐谱交出来,不然的话,你们四个都要死在这里。

    展昭微微一愣,四个?

    白玉堂回头,就见门口,站着另外两个人,也真是久违了的,两个人。

24 千年局

    门口站着的两人,是久未见面的展皓,还有枯叶。

    展皓此时显得很平静,他转过脸,和展昭短暂地对视了一眼,又看了白玉堂一眼,莫名的,意味深长。

    枯叶站在展皓身边,低头,看着墙边陆茑的尸体。

    “呵呵。”面具人轻轻抚摸自己的面孔。

    展昭低声问白玉堂,“他是谁?”

    白玉堂摇了摇头,“如果说名字的话,应该叫龙易凌吧。”

    展昭双眼一亮,“龙威行的弟弟?就是当年替五姨给天尊送信的那个?”

    白玉堂点了点头,“应该是……”

    “也是大少爷。”展皓低声道,“极乐门掌门人。”

    展昭有些不敢相信,这位大少爷,光听名字还以为是多么风光的一个人物,没想到竟然如此落魄,性命垂危,孱弱丑陋。

    “你是从五姨的信上,知道了当年的事情?”白玉堂问。

    龙易凌抬头看着头顶树缝与穹顶间空隙中投下来的天空,还是阳光普照。

    “多亏了你和你师父,让我知耻近乎勇,也知道了那么多秘密。”良久,龙易凌仰着脸自言自语,“只可惜,我的身体支撑不了六十年,连一个甲子都撑不住,他急切地在召唤我!”他边说,边抚摸树里的人形,“他在墓里等待了千年,太久了。”

    “时辰差不多了,就是今天,就是现在。”龙易凌突然伸手,像是要触摸阳光,“太阳落山前!”

    “把极乐谱给我。”龙易凌转过脸,看众人。

    “给了你,你准备怎么做?”展昭反问。

    “打开灾祸之门!”

    展昭拉住白玉堂,“别理他。”

    “别理我?”龙易凌笑了,笑得还很开怀,“我怕他不舍得的。”

    展昭微微一愣。

    “当然不是不舍得我,是不舍得你。”龙易凌冷笑了一声,看了看展昭,又看了看一旁的枯叶和展皓,伸手一指,“你们所有人,都是云中之城和孤岛的后裔,你们每个人的血液里,都有上一辈留给你们的毒,我可以轻易地杀死你们所有,就像他一样!”说着,伸手一指陆茑。

    展昭皱眉,看白玉堂。

    白玉堂却是没说话,似乎若有所思。

    “太阳马上就要落山了。”龙易凌伸手,向白玉堂,“只要将极乐之门打开,他们的毒,也就解脱了,所有的毒咒都会就此消除。到时候,云中之城和孤岛所有饮过八木活水的人,都能生存下来,而那些劣质的人类,就会灭亡。世界从此安静,圣主将会醒来,我的灵魂也会归为,与他合一!云中之城会再一次浮上云端,骸海会水位暴涨,吞没这一片该死的沙漠,新的开始!新的,开始!”

    展昭觉得他疯癫得都快不行了,对白玉堂摇了摇头。

    但白玉堂看他的眼神里边,似乎是想告诉他什么。

    展昭微微愣了愣,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展皓,展皓似乎也是心中有数……怎么回事呢?

    白玉堂伸手,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

    展昭惊讶,但龙易凌的双眼却是亮了好几分,果然,白玉堂拿出了一个匣子,打开匣子,从里边抽出一块黑色的布来。

    龙易凌的脸上浮现出狂喜的笑容来。

    展昭就看见白玉堂伸手拿出黑布后,轻轻一拍,就是这个一拍的动作,展昭忽然感觉脑袋好像也被人拍了一下……豁然开朗。

    原来如此——所谓的时机,还有之前五姨总说的冥冥之中都有注定,难道……只是一个局?一个世世代代,布置了千年的局!

    这时,就见白玉堂收回手,避开龙易凌要来接极乐谱的手,低声道,“只有我才能使用极乐谱,还有打开灾祸之门。”

    龙易凌微微皱眉,“为什么?”

    “你也会说,事事有轮回。”白玉堂一挑眉,“你就知道,我不能预测未来?”

    龙易凌一愣,“你……你是当年那个汉人的后裔?”

    “不然五姨为什么会选中我?”白玉堂微笑,“不过我有一件事情始终搞不懂,如果展昭是国主的后裔,展皓是岛主的后裔,那你是谁的后裔?”

    龙易凌微微皱眉,原本就难看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起来。

    “你不可能是圣主的后裔,因为你和展昭长得一点都不像,当然了,双生的下一代都未必会相像,更何况隔了那么多代,只是别的后人都好好的,为什么你皱巴巴的?”

    展昭感觉到,白玉堂虽然是问出胸中疑问,同时也是在拖延时间,还有一点点……再等一会儿会儿时机就到了么?千年前的那一幕,又要重演了么……轮回往复。

    “他根本不是圣主的后裔,但是他在你五姨留下的信中,学到了如何窃取八果的力量,同时,就因为他不是正统,所以他的身体无法承受八果的毒性。”展皓开口。

    “原来是个假货。”白玉堂微笑。

    龙易凌的眼神突然一寒,伸手对着展昭微微一抓紧十指。

    就见展昭忽然捂着脖子痛苦状。

    白玉堂一手拿着极乐谱,“停下,不然我毁掉它。“

    龙易凌这才收手,白玉堂过去看展昭的情况。

    “快点!等极乐门打开之后,你们想怎么看都行!”龙易凌很担心时辰,同时,他也感觉到自己的气息不足,已经快要喘不上气来了。

    白玉堂看了看天光,“我五姨信上说的,你极限的时辰,是什么时候?”

    “快了。”龙易凌将信甩给了白玉堂。

    白玉堂拿到眼前看了一眼,缓缓走到了那颗树旁边,对龙易凌说,“走开点。”

    龙易凌皱眉,往一旁退了退。

    随后,就见白玉堂将那块黑色的,几乎什么都没有的布按在了那树中人形的脑袋上,随着他的动作,五指按下,似乎是按中了某一个机关……就听到“咔嚓”一声,整棵树缓缓地移动了起来,树干上的藤蔓也似乎缓缓地动了起来,同时,在树干的下方,出现了一个空洞,这空洞越来越大,漆黑的树洞里面,似乎有亡灵的吼叫声传出。

    龙易凌欣喜若狂,他一仰脸,这个时候,就见头顶原本的阳光明媚突然变成了狂风,乌云压顶,霎时间似乎整个天幕都要崩塌了。

    “哈哈……”龙易凌仰起脸哈哈大笑,同时,就听到“轰隆隆”的巨响声传来,整个云中之城,开始摇晃。

    “要起来了!”龙易凌激动,“要起来……”

    但是他话没说完,就感觉心口一凉,低头一看……

    一把剑,刺穿了他的胸口,鲜血顺着剑尖,正滴落下来。

    龙易凌惊讶地回头,就见身后,展皓手中拿着枯叶的剑,已经刺透了他的胸口。

    “为什么……”龙易凌一头栽到,此时,上方的石块还是掉落,整个云中之城似乎并不是飞上了天,而是在往下沉,开始坍塌。

    外围,风沙大作,沙漠之中数百年不遇一次的黑沙暴,带着龙卷风横扫而来。

    ……

    黑风城大门紧闭,城中百姓带着所有活物退到安全地窖中避难。

    刚才,展昭他们前脚进了云中之城,众人就看到远处形成了大片的龙卷风群,再远处,整个天幕都被黑色的狂沙给淹没了。

    稍微有些经验的人,都知道沙漠之中罕见的大风暴要来了。

    公孙和罗三儿之前就一推测过时间,都明白了过来——今天这一天,是大漠之中黑风沙最强烈的一天,这就是所谓的时机!

    李元昊和耶律明也趁着沙爆飓风没来之前先回了城,在城中鸣炮示意紧急状态,所有人进入地窖躲避。

    小四子和萧良抱着石头剪子,躲在公孙和赵普的身边,听着地面上方狂风呼啸之声。

    小四子有些担心地问公孙,“爹爹,喵喵和白白不会有事吧?”

    公孙摸了摸他的脑袋,低声说,“放心,他俩一定不会有事!”

    ……

    颤抖的云中之城里。

    龙易凌趴在地上,惊骇地看着展皓,手里带血的剑,瞬间想到……一样的,和千年前,竟然是样的局面。

    他伸手,去抓树皮下面的圣主尸体,但是一用力,树皮竟然脱落了下来,树皮里面,根本不是什么圣主的尸体,而是一个……木头的假人。

    龙易凌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走到他身边的展昭和白玉堂。

    “其实当年,那位预言者也没有打开灾祸之门。”白玉堂低声道,“因为当年那位预言者根本不是什么活神仙,他只是可以推测天气变化而已,沙漠之中,每过个千百年,总会有一次巨大的黑沙暴,而黑风沙席卷大地的时候,是最像灾祸之门被打开的时机!当年真正的云中之城,应该不会这么小,而且早就淹没在大漠深处,找不到了。你之所以知道这云中之城的地点,还特地用陈旺的金牌引诱我们来,就是被五姨的这封信给诱导的,其实,你若是当年不相信这些,跟着天尊习武,世间就太平。而你心生歹念,相信了那封信,寻找云中之城,才会入魔。”

    “你们骗我……就像千年前,骗圣主一样。” 龙易凌捂着流血的心口。

    “这座圣城,根本就是假的。”白玉堂低声道,“是五姨他们五个兄弟姐妹或者他们的先祖建造的。这本来就是一个局,千年局!为的就是今天这一天,彻底做个了断!”

25 轮回终止

    龙易凌此时呲目欲裂,他瞪着一双凶狠的眼睛看着白玉堂,“我要你们死无葬生之地……”他说着,伸手对着展昭用力收紧双手。可奇怪的是,展昭这次没捂住脖子,似乎一点事儿都没有。

    “为什么……”龙易凌想不通,去看地上的陆茑。

    “王老爷子一直想不通,陆茑这样十恶不赦的人,为什么五姨要留他一条性命。”白玉堂道,“因为五姨给他下了蛊,也是为了迷惑你……让你自以为可以利用这一点来控制那些后裔。这里所有人都会受血液之中毒药的影响,都有可能死在你手上,唯独展昭不会”

    龙易凌愣住,“为什么?”

    展皓开口,“因为白玉堂的血。”

    “锁和钥匙。”白玉堂道,“五姨从小就给我吃的类似眼睛的果实,就是解药。”

    龙易凌想再伸手对着展皓他们,但是……他已经没有力气。

    “你一直相信错误的方法,根本不知道云中之城真正的秘密。”展昭摇了摇头,“何苦来的。”

    “为什么?”龙易凌不相信,他摇头,“为什么你们设这种局来把我耍得团团转,为什么……”

    说着,他又看展皓,“你一直都在我身边,你的目的又是什么?”

    “因为想要结束这种轮回。”展皓开口,低声道,“跟随你的那些人,野心勃勃的,你没发现越来越少么?云中之城的机关已经启动,不用多久就会彻底坍塌,埋入黄沙。没有人会知道这座城是假的,所有人都会以为云中之城在骸海底部,已经坍塌,八木圣果也已经死了。从此之后,将再不会有人觊觎什么灾祸之井,也不会有人知道八木圣果,我们这些人,在六十岁到来的时候,都会安详地离去……再一个甲子之后,世上就再不会有人,受这种轮回记忆之苦,也不会有人因此而变得疯癫。”

    “原来……原来只是设了个局。”龙易凌捂着胸口,此时鲜血从他的手指缝隙里流出,一滴滴地滴在地上,知道了真相的他,目光在一点点地变得散乱,身体也一点点地变冷。因为八木圣果的毒性和不能承载的身体相抵触,他很快就死了。

    展昭看着地上的尸体,因为他的野心,死了很多人。

    展皓沉默地站在那里,他的上一代,就是曾经将八木圣果和吴不恶他们由海上带到陆地的人,他还记得那一代的记忆,制造了如此多的杀戮,为了寻找极乐谱,为了寻找八木圣果和灾祸之井,一切只是因为那份和当年圣主一样的野心。

    “走。”白玉堂一拉展昭,“要塌方了。”

    “外面的黑沙爆可能要过一会儿才会停,必须掌握时机!”展皓、枯叶和他们一起往地道外面逃。

    只是,这次的黑沙爆比五姨当年建造古城的时候,预估的威力还要大,眼看着塌陷的速度加快,大片大片的空隙之中,有黑沙和大风刮进来。

    众人逃到外面的大堂,彩虹桥早就断裂了,晶莹的水晶落到地上,展昭看到了水晶里边有精致的云中之城的图画,做得很精致,船还会晃动,就和之前看到的蜃楼画面一样。

    伸手捡了起来,展昭惊讶,“这个……”

    “估计就是制造蜃楼的机关,只要门一打开,外界的气息流进封闭的古城内部,产生光和水汽的变化,蜃楼的光影就这样形成了。

    “哦!”展昭一伸手拉住白玉堂,往旁边一躲,躲开了砸下来的大石头,边说,“赵普那几次撞鬼,都说是天气急剧变化造成的,你猜会不会也是因为图画、光还有水汽造成的啊?”

    “有可能!”白玉堂点头。

    “你俩还真是……”展皓一把推开两人,躲过砸下来的大石头,“这种时候了还闲聊?”

    展昭和白玉堂跟着两人逃到了门口,但正要出大堂,突然一半的穹顶砸了下来,挡住大门,整个古城被吹开了一个大口子,狂风打着卷扫进来,众人就感觉身体支持不住,向上飞,似乎是要被卷走。

    用千斤坠内力坠住地面,相互拉扯着躲到了墙角的位置。

    “糟了。”白玉堂看一旁已经在颤动的最后一层墙壁,如果这一层墙壁在坍塌了,那么整座古城的大堂就会敞开在狂风之下,没有任何的阻挡,那么就算他们内力再高,也会被狂风卷到半空中,到时候是生是死,就没人能确定了。

    正在危急关头,突然,看到旁边墙壁上,一扇厚重的石门一开,有人打开石门喊了一声,“进来!”

    展昭和白玉堂对视了一眼——是陈旺!

    四人也管不了许多,一起钻了进去,竟然是长长一条隧道,白玉堂想起来,是之前陈旺他们摔下来的,古代隧道。四人刚刚进到隧道里,“卡拉”一声,最外围的墙壁坍塌了,整座古城就像是散了架的玩具一样,在狂风的摧残下,四分五裂。

    ……

    “好大的风呀!”小四子捂着耳朵,不听外边恐怖的风声。

    公孙担心地看赵普,“我有些担心……”

    赵普皱眉,摇了摇头,“吉人自有天相,我不信一场风暴,就能要了展昭和白玉堂的命!”

    ……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风声渐渐变小,地面也不再抖动了。

    赭影伸手,打开一点点地窖的门,伸手出去试了试,风沙不动了。打开石门探头出去一看……好家伙,整个黑风城塌了一小半,满地都是黄沙和黑沙,厚厚一层。但是头顶的天却是放晴了。

    众人纷纷从地窖里出来,首先感慨于大自然的强大威力,整个沙漠,竟然改头换面了。

    等大家都从地窖出来,望向远方,狂暴的大漠已经平静了,昏黄的天空之中一轮滚圆的落日,以及被夕阳染成了橘色的天空和地面。

    赵普急急忙忙带着人往骸海的方向去,贺一航带着躲过一劫的兵将们清点百姓人数,统计损失准备重修黑风城。

    赵普等人冲到了骸海附近,惊骇地发现,整座古城不见了!不止古城不见了,连骸海都不见了,原本的盆地,瞬间变成了一马平川。

    公孙急了,“怎么会这样?”

    这回,众人都傻眼了。

    天尊一蹦三尺高,跟殷侯拼命,“啊!都是你啊,早说了这招行不通!”

    殷侯也急眼了,“你骂我干嘛,还不挖啊!”

    赵普赶紧让紫影到黑风城将所有的兵将都调出来挖展昭他们……可就在这个时候,石头和剪子在一旁的沙地上,开始刨坑。

    没刨一会儿,就听到“噗”一声……

    地面出现了一个窟窿,一只手伸了出来。

    众人一眼看到雪白的袖子。

    “玉堂啊!”天尊赶紧伸手拉住那只手,用力往上一提。

    白玉堂从沙坑里探出头来,另一只手往上一提……展昭也被带了出来。

    “咳咳……”两人吃了满嘴沙子,两位大侠这会儿就跟沙土人儿相仿,一个劲咳嗽。

    不远处,剪子又挖出了三个人来,陈旺、展皓和枯叶都被挖了出来,坐在地上从嘴里往外抠沙子。

    赵普长出了一口气,不过展昭和白玉堂可没那么好,因为天魔宫一群加起来上千岁的老头老太太搂着两人正哭鼻子呢。

    远处的夕阳渐渐西下,大漠之中平静依然。

    贺一航统计了人数之后,只有几个百姓和士兵在躲进地窖的时候受了轻伤,其他没有人畜损失,房子是塌了,不过白五爷豪气地捐了一大笔钱,帮着修缮房屋。

    辽国和西夏那边也传来了消息,因为及早躲避,并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失,大家都平安无事,度过了这一场浩劫。

    ……

    第二天清晨,展昭再一次被震天的操演声惊醒,坐起来就感慨,“……赵普也太严了,昨天刚历经浩劫今天接着操练啊?”

    可是说完了,却不停白玉堂回话,看了看床边……白玉堂没在。

    展昭探头望了望床底下,又四处看了看——白玉堂的衣服鞋子也没在,刀却是在桌上搁着,看来是早起出去了。

    展昭赶紧下床,穿好了衣服跑出去,就见黑风城里头热闹非凡,百姓们都盖房子呢。

    “喵喵!”小四子捧着碗豆浆,拿着跟油条,“吃早饭没?”

    展昭四处望了望,问他,“玉堂呢?”

    “白白和喵哥哥出城了。”

    展昭一惊,白玉堂和展皓出城了?可别打起来!

    他赶紧就追。

    在城门口,展昭看到了抱着胳膊看军兵操演的白玉堂。

    “玉堂!”

    白玉堂回头看他,“起来了?”

    展昭四外望了望,“我大哥呢?”

    “走了。”

    “啊?!”展昭着急“你怎么送行也不叫醒我?这一分别不知道又要什么时候能见到了……”

    白玉堂好笑地看他,“你大哥去殷家斋了,说给你爹娘报个信去,省得他们担心,之后他会回常州老家继续打理生意,让你别总在开封府带着,有空带我回去住几天。”

    展昭张大了嘴,发不出声音。

    ……

    良久,展昭用胳膊碰了碰白玉堂,“那算完事儿了么?”

    “完事儿了。”白玉堂一耸肩,“包大人和庞太师一大早就回开封复命了,说给我们留几天假,玩玩再回去也不迟。”

    “哦……”展昭点了点头,突然瞧着白玉堂,“你猜,当年的那个汉人,跑进云中之城,其实也是看准了天时,然后和那个岛主串通好了,去宰掉圣主弄塌云中之城,从而换来个天下太平的吧?”

    白玉堂笑了笑,“应该是这么回事。”

    “那那个和我很像,又和大哥很像的人呢?”

    “这么多代呢。”白玉堂一耸肩,“总有几个坏人,不过龙易凌的手下不少都被赵普抓起来了,有些没犯什么事的会放掉。”

    “他们应该也翻不出什么天来了吧?”

    “那可不,心都死了,云中之城都吹散了,好不容易想出来的妙计想利用吐蕃打大宋个措手不及,也没成功。”

    ……

    “那你猜当年的国主后来去哪儿了?”良久,展昭突然问。

    白玉堂一笑,伸手一搭展昭的肩膀,“嗯……我猜,估计被那个俊美的预言者给拐跑了吧?”

    展昭眯着眼睛瞧他,“哦……俊美的预言者啊。”

    白玉堂摸了摸鼻子,“当国主什么的多没意思,还不如闲云野鹤一下,得闲就喂喂猫。”

    “这倒是。”展昭点头,“得闲逗逗耗子什么的。”

    “那你最近得闲不得闲?”

    “闲,不是有大假么!”

    “咱们上次都没来得及去探亲,不如这次补办吧?”

    “也是,先从极北冰原岛开始……再到殷家寨、再到映雪宫、再到开封府……”

    “开封府跳过!”

    “啊?”

    “啊什么?”

    “跳过啊?”

    “跳过!”

    ……

    “那直接到常州府再到陷空岛吧。”

    “嗯。”

    “陷空岛现在产螃蟹哦?”

    “呃……螃蟹么……估计得等明年。”

    “为什么?”

    “都用来喂猫了,一只都没留下。”

    “……”

    ……

    作者有话要说:

    《诡行天下》的这一案完结了,随着第十案的完结,也表示诡行天下全文的正文部分全部完结。

    从2010年8月到今天,差不多长达两年的连载期,总共一百八十多万字。我一直在想要怎样完结这篇文,可能因为连载了太久已经成为了习惯,对各对CP、各个人物都有很深的感情,要完结这篇文,无论多久时间都不够,都觉得很不舍。

    之前有一段时间很忙很忙,更新比较慢,最近突然闲下来了,从昨天晚上大概十点开始,一直到现在,我突然就很想写完诡行,于是就打了鸡血一样一直写一直写,终于完成了这十一章的连更。

    诡行天下的番外我不会写很多,应该只有一篇,各种幸福而已,我希望留给诡行中所有角色的都是幸福的结局。

    天下无不散筵席呀,疯狂的更新之后是说再见的时候了,这两年时间,感谢大家一直追着《诡行》在看。两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人会在两年里发生很多变化,希望我这个写的人和的你们都能有一定的成长,也希望这篇文章能给你留下一些美好的回忆。

    还是那句话,我还会一如既往继续写文,鼠猫的古代篇也应该很快会开新篇,属于他们的故事还一直在继续。

    这个属于我的绿色专栏不知不觉竟已经四年了,无论是写文的我或看文的你,希望能在这里感觉到快乐,哪怕只是很短暂的一瞬。

    以上,爱你们,下一篇文再会,继续努力。 =3=

    耳雅

    20120518

番外 俗套的幸福结局

    “出发!”

    映雪宫巨大的雪太岁船头,小四子伸手指着前方,船缓缓地动了起来……

    “小四子。”

    辰星儿托着一盘银耳红枣汤,对他招手,“过来吃点心。”

    小四子跑回去,大船里头帷幔落着,展昭和白玉堂正托着下巴,看着天尊和殷侯下棋呢。

    展昭和白玉堂的假期开始了,赵普安排妥当北边的军务之后众人就一起到了极北冰原岛,想先探望白玉堂的外公和叔公。

    不过陆天寒和陆地冻都不在岛上,不知道跑哪儿野去了,众人白跑一趟,倒是碰到了映雪宫的大船。

    原来是辰星儿和月牙儿来极北冰原岛凿冰玉。冰玉是冰原岛的特产,质地和玉石差不多,晶莹剔透就好像是冻住的冰,而且透着刺骨的寒冷。

    事关陆雪儿最近突发奇想,想弄块冰玉做一套冰家具,让两个小丫头来取石头。

    展昭和白玉堂他们正好坐上映雪宫的船,回映雪宫探亲。

    天尊和殷侯最近不习惯下围棋了,因为每次都打起来,于是改下五子棋,依旧杀得天昏地暗。

    展昭坐在雪太岁上,觉得活的船就是不一样,一点不晃,也不晕船,就问白玉堂,这船会不会咬人?

    白玉堂仔细给他解释太岁究竟是什么东西,解释道最后,展昭来了一句,“可以吃么?”

    白玉堂彻底放弃……

    一大群人浩浩荡荡从极北驶向映雪宫。

    辰星儿就问展昭和白玉堂,“少爷、少爷夫,咱们去映雪宫还是殷红寨?”

    展昭和白玉堂对视了一眼,想起个严重的问题——映雪宫和殷红寨分别在水路的两头,往左往右距离相近,怎么办?

    “啧。”

    这时,殷侯拿着棋子左右为难,“放哪边呢?”

    “两头不着边,放哪儿都是输!”天尊得意。

    殷侯撇嘴,将一颗棋子一掰二,一个半边,撇嘴,“两头堵!”

    沉默片刻后,天尊一把掀了桌子,“老魔头,你会不会下棋啊?这种事你都干得出来!”

    “不管,反正两头堵!”殷侯对天尊做鬼脸,俩老头就在船上打了起来。

    小四子端着银耳汤,边喝边看着眼前殷侯和天尊一圈一圈转圈圈。

    公孙将棋盘摆好,对一旁打哈欠的赵普勾手指。

    赵普最近可闲了,从战场回来之后他觉得近期内应该再不会出了什么乱子了,于是就陪公孙和小四子,跟着展昭白玉堂到处探亲。他俩和展昭白玉堂正好反一反,赵普和公孙几乎没亲戚,赵普亲人也就一个老娘,其他的都在开封府和边塞。边塞那些之前见过了,开封府的么……众人都觉得回开封府就不是度假了。

    于是……赵普和公孙带着小四子,做了展昭和白玉堂的“食”。

    见公孙要下棋,赵普托着下巴靠过去,“下什么?”

    “五子棋!”公孙拿过棋子,“让我两颗!”

    赵普嘴角抽了抽,公孙开口,别说让两颗,五颗都照让!

    公孙摆了棋子,开始和赵普斗智。说起来,公孙的智慧绝对是不应该输给赵普的,但是智慧和狡猾是两回事,下棋这种狡猾人的游戏,赵普向来玩得最好,公孙弱就弱在真的输急眼了,也没办法把棋子掰开。于是,大概三盘下来,赵普终于忍不住捏着公孙的腮帮子来了一句,“笨呐……”

    公孙彻底暴走,掀翻了棋盘,追着赵普满船跑。

    小四子吃完了点心,对还在一旁苦练功夫,苦心钻研兵天天向上的萧良招手,“小良子,我们下棋吧?”

    萧良笑眯眯跑过来,“好啊。”

    小四子摆好棋盘,和萧良摆棋子。

    展昭和白玉堂被四人转得头都晕了。

    展昭拉住殷侯的衣袖,“外公,别闹了,晕不晕啊。”

    “我不闹啊,这老鬼追我!”殷侯对天尊撇嘴,“你个老不修啊,追着我满街跑都追了那么多年了,要脸不要脸啊!”

    天尊气得就差拔刀了,白玉堂赶紧拦住,心说他师父也是,平日泰山崩于前那可是面不改色,半死不活的性子贯彻到底,就是跟殷侯,三句不到就开始吵架,一说不拢就动手。

    那边,公孙将赵普按在地上掐脖子,赵普趁机占便宜,被掐得不亦乐乎。

    好容易四人都安静下来了,展昭和白玉堂转过去看了看正在“鏖战”的小四子和萧良……一时间也无语了。原来无论萧良摆了几颗棋子,只要小四子不发现,他就是不赢,最后小四子摆了一棋盘的小猫小狗,还说要摆个熊猫,萧良只会一脸认真地夸赞,“槿儿又聪明,手又巧!”

    哄得小四子笑得比刚才那碗银耳红枣汤还甜蜜。

    展昭看不下去了,摇头趴在栏杆边,就见前方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码头上,对他们招手呢。

    “这不红侯么!”展昭也跟他挥手。

    “展大哥白大哥!外公!”红侯站在码头旁边的一根木桩上面,平衡能力惊人,挥着手一个劲招呼。

    殷侯到船边,“这不小猴子么,又长高不少啊!”

    映雪宫的船缓缓驶入岔道口,红侯就蹦上船来,“展大哥,师父让我出来接你们去吃中午饭。”

    “哦……”展昭刚刚哦了一声,辰星儿就蹦跶出来了,一伸手拦住红侯,“你个红毛猴子,怎么抢人呀,我家宫主吩咐了,少爷和少爷夫要去映雪宫吃中午饭的。”

    “都到家门口了,先到殷红寨吃中午饭呗,再去映雪宫吃晚饭!”

    “凭什么呀!”辰星儿不答应。

    两家僵持不下。

    展昭和白玉堂无奈地看着殷侯和天尊,那意思——做长辈的倒是出来说句话啊!

    殷侯和天尊一起望天,谁得罪得起那两个丫头!

    最后无奈,展昭索性问小四子,“去哪儿吃中饭去哪儿吃晚饭?小四子说了算!”

    一句话,小四子立刻睁大了眼睛左看右看,啥?

    公孙就眯着眼睛瞧展昭——瞧你那点儿出息!不过也是,这时候小四子拿主意最好,两家大人都不会生他的气。

    “当然是去映雪宫吃饭了。”

    这时候,一艘大船从岔路一头开过来,陆雪儿袅袅婷婷站在船头,身后白夏伸手跟俩儿子打招呼,“昭昭,玉堂!”

    展昭和白玉堂刚想打招呼叫声爹,另一头又传来一个声音,“玉堂,昭昭!”

    展昭和白玉堂转脸望过去,就见这下可热闹了,殷红寨的船也来了,殷兰瓷站在船头,身后展天行边挥手,边还跟白夏打招呼,“亲家!”

    白夏直蹦跶,“亲家,我这儿有好酒!”

    相比起两家爹的相亲相爱,两家娘可对上眼了。

    殷兰瓷抱着胳膊,“呵呵,当然是去我殷红寨吃中午饭了,我三天前就开始准备了!”

    “有什么好吃的?”展昭听着新鲜,三天前就准备了?那该多丰盛?

    “你那顿就留着当晚饭吧,才三天而已!”陆雪儿不甘示弱,“我这边半个月了!”

    “我这边一个月!”

    “我这边两个月!”

    “我这边三个月!”

    ……

    等三艘船的船头碰到一起,两人已经吵到三年零四个月了。

    展昭和白玉堂扶着额头。

    白夏和展天行可不管这些,上了展昭他们的船,提着好酒就跟殷侯天尊他们碰杯。

    “娘,别吵了。”展昭拉住殷兰瓷。

    “算了,上哪儿吃不一样,你再说那饭我没出生就准备好了。”白玉堂拉陆雪儿。

    “不行!”陆雪儿一手拽住展昭,“上娘家里吃中饭!”

    殷兰瓷也不甘示弱,一把抓住白玉堂,“到娘那儿吃中饭!”

    展昭和白玉堂两只袖子都被扯住了,回头一看,那边赵普他们都喝了一坛子了,红侯也开始调戏辰星儿了,小四子和萧良还在棋盘上摆着各种小动物。

    月牙儿拿着根篙子,戳后头被挡了船道的船只,好让他们改个道继续走。

    那些船好容易绕过三艘大船,有几个船家就埋怨呢,“我说你们两家一个月要挡几次船道啊,怎么天天吵嘴的?还就爱在路当中……”

    话没说完,两家娘一起转脸,杏眼一瞪柳眉一挑,“你有意见?!”

    “没……”船家惊得赶紧封嘴走人。

    最后,还是小四子出了个主意,不如两家娘亲来个剪子石头布,赢的那个呢,就吃中午饭,输掉那个呢,吃晚饭。

    可这主意刚出出来的时候,大家都觉得是好主意,但在殷兰瓷和陆雪儿互不相让不分上下持续剪子石头布了一个时辰任然没分出胜负之后,众人就觉得有一千只苍蝇绕着脑袋边嗡嗡飞,嘴里还一个劲念叨,“剪子石头布、剪子石头布……”

    “行啦行啦。”白夏站出来了,伸手戳戳陆雪儿,“你看你,这让玉堂昭昭多难做?中午饭就去殷红寨吃,晚饭到映雪宫,又不要紧!”

    陆雪儿撅个嘴。

    展天行也站出来了,戳戳殷兰瓷,“你也是,就让他们去映雪宫吃个中午饭么,再回来吃晚饭不也一样?都是自家人。”

    殷兰瓷也撅个嘴。

    最后,两个爹开始拉锯。

    白夏气,“先去殷红寨吧。“

    展天行气,“不行不行,先去映雪宫。“

    “先去殷红寨吧。“

    “先去映雪宫。”

    这一拉锯,又是一个时辰。

    这边两个爹爹说话还不跟两个娘似的忽高忽低,他俩基本没声调,一个调门气气声音还轻,于是众人就觉得有一万只蚊子呼啸而过,嗡嗡嗡嗡……

    最后小四子晃悠着脑袋就说,“头晕晕哦!”

    身后的船都堵出几里地去了,管理船运的几个官员急的直给陆雪儿和殷兰瓷作揖,“两位女侠啊,你们天天这么堵着路吵架要出人命的啊!下官还一家老小要养啊,高抬贵手呀!”

    “不然这样吧。”萧良给出了个主意,“今天呢,先去映雪宫,晚上去殷红寨,顺便就在殷红寨过夜了。明天呢,白天在殷红寨吃过中午饭,晚饭到映雪宫,顺便在映雪宫过夜……”

    众人一起仰起脸算了算——好主意!

    小四子拍了拍萧良,“小良子好聪明啊!”

    萧良哭笑不得,他只是不明白,这有什么可争的啊,吵了两个时辰了……

    到了映雪宫吃饭,殷兰瓷忽然想起件事情来,跟陆雪儿提亲,“把你家辰星儿给我家红侯了吧。”

    辰星儿撅个嘴,“谁要嫁给那猴子。”说完,面红红跑了。

    月牙儿一个劲帮着对陆雪儿使眼色,那意思——成的!

    于是,又一桩喜事落成了,红侯乐呵呵计划怎样把原本就珠圆玉润的辰星儿再养胖个一圈。

    其实要养胖的又何止是辰星儿这一个,众人都有目标的。

    比如说,白玉堂看展昭就怎么看怎么瘦,这猫也是奇怪,整一吃货投胎,基本什么都爱吃,但就是吃不胖。

    同样的,展昭看白玉堂也是怎么看怎么瘦,这耗子根本不吃饭也不吃菜,对食物根本没有起码的,不瘦才怪。

    于是,吃饭的过程变成了互塞的过程,努力将对方的碗堆得很满很满。

    殷兰瓷边给展天行夹菜,边使眼色——两人感情不错啊!

    陆雪儿边给白夏舀汤,边使眼色——知道疼人了啊!

    展天行和白夏则是顾着给自家媳妇儿嘴里塞吃的,顾着吃就不记得吵嘴了。

    公孙那一家子更逗。

    赵普早就觉得公孙瘦得膈手,给他塞吃的。公孙边自己被塞了满满一嘴,边往小四子嘴里塞吃的,顺便招呼人,给赵普盛饭。

    赵普一放下碗,公孙瞧见了,立刻招手,“盛饭!”

    最后赵普盯着永远空不掉的饭碗瞪公孙,“你真把我当饭桶啊?!”

    公孙一脸惊讶,“可是欧阳他们明明说你是西域第一饭桶!”

    赵普气的鼻子都歪了。

    边塞,欧阳、邹良、乔广外加贺一航那一群人正聚餐呢,烤肉胡椒粉放太多了,边吃边打喷嚏。

    赵普腹诽了自己那群不给他面子的手下一顿,拽过顾着给小四子塞吃的的萧良来,也塞几口,嘴里还胡说八道,“多吃点,做攻的都是饭桶。”

    一句话,就听到后头“噗”一声,紫影茶水都喷出来了,看看自己碗里满满一堆吃的,又看看赭影碗里小半碗,紫影捧着饭碗凑过去问赵普,“真的啊?!”

    赭影一把将他揪回来,“不要学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经过众人的努力,在映雪宫和殷红寨的半个多月,大家还真是都胖了一些,随后,告别两家挥手绢的娘亲和继续气的爹爹,众人上路,往逍遥岛和陷空岛行去。

    到了岛上兵分两路,赵普一家子别过展昭和白玉堂,回逍遥岛了,两人要在岛上逍遥到明年开春在回开封府呢,到时候是不是要回去,也可以再说。

    展昭和白玉堂则是往陷空岛去了,天尊和殷侯原本是跟着一起去的,不过半路上,殷侯说回天魔宫了,天魔宫的那些老魔头好像搞了个什么赏花大会。天尊一听兴趣来了,屁颠颠也跟去了,顺便到天魔宫去蹭吃蹭喝。

    展昭和白玉堂独自回到了陷空岛。

    却发现岛上没人……

    “诶?”白玉堂前前后后转了个遍,陷空岛上就剩下些下人,其他几位哥哥嫂子都不在。

    “五爷,展大人,你们回来啦?”白福迎出来。

    “我大哥他们呢?”白玉堂不解。

    “嗨!”白福摆手,“五爷您快别提了,自从你把这附近十里八乡的鱼都买光了之后,岛上一个月没吃着海鲜了,三爷都暴躁了,这不一家大小跑去外地吃鱼了么。”

    展昭也哭笑不得,白玉堂真的把陷空岛的鱼赶尽杀绝了啊!

    “他们去哪儿吃鱼了?”白玉堂好奇。

    “常州府啊。”

    展昭一听,“常州府不我老家么?”

    “可不是。”白福点头,“就是展皓大爷请一家老小去的,说是去常州住几天。”

    展昭倒是挺惊喜,“这样啊……”

    “不如我们也去?顺便游历一下”

    “游历去哪里?”展昭笑问。

    “嗯,洛阳桂林、秦淮江南、天南地北名山大川,总有好地方去的,是不是?”

    两人对望那会儿,白福已经默默帮着将两匹马牵上船了,心说,快走吧您二位,再腻下去,蜜蜂都招惹来了。

    ……

    一年后的开封府。

    包拯看着桌上堆得高高的礼物,打着哈欠问包延,“展护卫和白少侠到哪儿了?”

    “不知道呀,礼物是云南送过来的,估计玩到大理了吧。”包延打开其中指明给包大人的一包,“爹爹你看!”

    包拯接过来一看,不解,“这什么呀?藕粉?”

    “珍珠粉,给您擦脸的,说会白!”

    包拯嘴角抽起老高。

    一旁来蹭饭吃的庞吉哈哈大笑,庞煜拆开指明给他爹的礼物,递到庞太师眼前,“爹爹,这个给你的。”

    “这什么?”庞太师接过个普洱面饼,点头,“喔!知道老夫喜欢喝茶啊?”

    “是普洱。”庞煜指着信上写的,“说减肥的!”

    太师和包拯对视了一眼——这两个小兔崽子!

    皇宫里,赵普和庞妃啃着赵普从云南给他们派人捎来的云腿月饼,看着地上香香和小太子正捉迷藏,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出生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小四子,这小太子胖乎乎圆滚滚,怎么看,怎么是个小版的小四子,实在讨喜。

    “对了。”庞妃问赵祯,“皇上,展护卫和白少侠是不是好久没回开封了啊?公孙先生和王爷也都好久没回了。”

    赵普叹了口气,“是啊,现在开封府文官有包延和庞煜帮着,武官有岳阳、唐石头还有个谢白。”

    “那岂不是见不到他们四个了?”庞妃似乎还挺寂寞,“我可想念小四子了。”

    赵祯也挺闷,正这时,外头陈班班跑进来,“皇上皇上,据说发生离奇命案了!”

    赵祯双眼一亮,腾地坐起来,“那……”

    陈班班会心一笑,“包大人早就写信去了,说是明儿个展护卫和白少侠,还有王爷他们一家子就都回开封了!”

    赵祯一乐,就听到“咕咚”一声……趴在他身上打盹的香儿从他身上掉到了床上,揉着脑袋不解地看着她爹。

    庞妃拍着儿子好奇地看赵祯,“皇上,什么事情那么开心?睡觉都笑醒了?”

    赵祯才明白过来,原来做梦呢!

    “唉……”赵祯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摇摇头,拿起桌上看了一半的折子——所谓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么,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思念那四个自由自在的人呢,还是羡慕他们自由自在的生活。

    “皇上。”

    外头,陈班班跑进来,“开封附近发生了奇案。”

    赵祯愣了愣,点头,“嗯,交给包卿处理。”

    “皇上。”陈班班试探着问,“要不要召展护卫他们回开封?”

    赵祯放下奏折,良久,笑着摇了摇头。

    陈班班就转身出去了。

    赵祯伸手抱起帮他磨墨的香香,走到窗台边看御花园里开得枝繁叶茂的海棠,笑嘻嘻跟怀里的小丫头说,“等你长大点啊,父皇就给你找个情投意合的闲云野鹤,然后啊,你们就出去自由自在的飞吧,那样的日子,比什么都强!”

    END

    作者有话要说:筒子们,下篇文再会=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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