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他来了
···
孙衍来了?
陈容大喜,她情不自禁地转过身,双眼巴巴地看向殿门处。
南阳王皱起眉头,道:“他来干什么?”
一个幕僚凑到他耳边,轻轻地嘀咕了一句。
南阳王点了点头,他挥了挥手,命令道:“告诉孙将军,本王没有空闲,有事明日再说。”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加重了几分,已是冷喝,“今天晚上,谁来了本王也不想理。”
外面那护卫朗声应道:“是。”声音一落,脚步声已远去。
陈容呆呆地望着殿门处,嘴一抿,转头看向南阳王。
那许姓幕僚把她的表情收入眼底,嘿嘿一笑,冲她说道:“美人儿何必苦着一张脸?如此岁月,行乐当及时”他的双眼,粘乎乎地放在陈容的胸上,腿间。
陈容垂下双眸,也不等南阳王再催促,大步一提,便走向那些乐伎处。
南阳王奇道:“美人儿,你这是要干吗?”
陈容自是不答。
她堪堪走到众伎面前,突然的,外面一阵喧嚣声起。
一个急促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王爷,孙xiao将军执意要入,已带兵硬闯而来”
“什么?”
南阳王大怒,他脸一沉,喝道:“这孙衍好大的胆子他把本王当作什么了?把本王的府第当成什么了?”
一幕僚在旁不安地说道:“莫非,孙xiao将军前来,是想行刺客之事?”
这话说得很弱智,就算是陈容也知道,刺客之道,贵乎出其不意,哪有这种硬闯的?再说了,他南阳王还真没有那个价值
可惜,南阳王却不明白这个道理,他脸一白,急急喝道:“赶走他,全部去,去赶走他。”
“是”
凛然地应答声中,一阵整齐的脚步声离开了院落。
这时,陈容的脸已雪白一片。她咬着唇,绝望地想道:看来,是没有法子了。
经过这么几波,南阳王脸色已是很不好,他喘着粗气,转头瞟到陈容,不由怒喝道:“你这妇人,令你过来,你去那里做什么?再如此,休怪本王不怜香惜yù了”
怒喝声中,嗖嗖嗖几声响,转眼间,大殿四角,站出了几个手持长枪的护卫,他们冷冷地盯着陈容,其中一人找枪尖一抬,那寒森森的光芒,已斜斜指向陈容。
陈容脸色更白了。
四周的喧嚣笑闹丝竹声,此刻也是一静。
连南阳王身后的幕僚下属,都低下了头,不吱一声。
南阳王青着脸,喘息着,他伸手在塌几上重重一拍,怒吼道:“这世道,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连孙衍这种rǔ臭末干的xiao家伙,也敢闯我的府门?来人,来人”
“在”
南阳王站了起来,朝外一指,喝道:“把那孙衍和他的……”一句话没有说完,他的声音已是弱了下来。
手指颤抖中,南阳王呼地一声转向殿中,他瞪着一双浑浊的肿泡眼,朝着众人恶狠狠地盯来。
他的目光所到之处,人人都是低着头,有的美人,还浑身颤抖不已。
南阳王的目光瞟到了陈容。
他盯着站在乐伎前面的陈容,渐渐的,那浑浊的老眼中,一抹难以言状的暴戾迸射而出。他喘了一口气,嘶喝道:“不过只是一个xiaoxiao的庶女,本王看中了你,那是你的福气你竟敢一而再的拂逆本王,呸既如此,本王留你何用?”
他手一挥,制止面露惊惶不舍,张口yù言的许姓幕僚,暴喝道:“nainai的,你们这些腌脏货,一天到晚在本王面前说要克制,说要顾及清议人心。呸,nong得本王连玩个女人也这般不痛快。”
说到这里,他右手一扬,指着颤抖不已的陈容,“来人,把这贱婢拖下去杀……”
刚刚说到这里,外面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同时,一个响亮的声音叫道:“禀王爷,琅琊王七求见。”
“琅琊王七?”
南阳王慢慢转头问道。
“是。”
这时刻,南阳王的手还伸在空中,他慢慢地垂下来,皱眉说道:“他来干什么?”
那人响亮地回道:“属下不知。”
南阳王慢慢地退后一步,坐在塌上,他伸出手,持起那酒樽,慢慢地抿了一口。
做出这些动作后,他那暴怒扭曲的脸色明显缓和多了,南阳王把酒樽放下,声音已是温和得很,“王七却是个妙人,他来了,那就见吧。”
“是。”
随着那人领命而去,殿中响起了一阵压抑地吁气声。
在众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陈容双脚一软,差点坐倒在地。直到这里,她才现额头上的冷汗,已浸入眼中,引得双眼刺痛无比
她低下头,慢慢地松开右手手掌。就在她的手心一松的时候,几滴鲜红的血顺着她的衣袖溅到地板上……因为太过紧张,那金钗已刺入她的掌心
外面一阵脚步声传来。
几乎是突然间,陈容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向了殿门口,心情明显好转的南阳王更是频频大呼,“快开门,快开门。”
见没有人注意到自己,陈容悄悄向后退出几步,不经意间,她已是混到了众美人当中。此时的她没有注意到,那许姓幕僚看到她地动作,点了点头。
殿门‘吱呀’一声打了开来,瞬时,满天清辉映入人眼。
清辉的尽头,是一个白衣翩翩,飘然而来的身影。
饶是隔得这么远,那个身影,也带着一种让所有人都能放松的闲适,优雅,和宽容……
南阳王站起身来,大步迎出,哈哈笑道:“七郎来了?甚好甚好。”说到这里,他语声一顿,朝着那白衣胜雪的身影瞅了几眼,道:“噫,七郎怎地行色匆匆?风尘仆仆的前来?”语气中带着几分惊异几分取笑。
第六十二章 出来了
殿外,传来王弘有点沙哑的清笑声,“刚刚归来,便听到王爷府中百美争yan,一时心痒,便率伴前来。”
他这时已走到了殿门处。
站在门口,王弘双眸一转,瞟向殿中众美。感觉到他的目光,少女们媚眼连抛,笑靥争辉。
王弘含着笑,他的双眼,在星光下清澈之极。
陈容抬起头,眼巴巴地看向他。
这时的陈容,站在众乐伎之前,很是显目,王弘一眼便瞟到了她。
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陈容眼睛湿润了。王弘深深地盯了她一转,转头对上南阳王。
这时,南阳王也在看着他,他浑浊的肿泡眼中,闪过一抹笑容,不知不觉中,南阳王脸一冷,慢慢说道:“只怕七郎前来,只是为了那百美中的一人吧?”
王弘哈哈一笑。
他也不回答,只是挥后一挥手,唤道:“都下来吧。”
这话一出,众人才现,王弘的身后,还停着数辆马车。
随着他声音一落,车帘同时掀开。
这车帘一掀,便是一阵香风扑鼻而来。众人同时转眸望去,这一望,所有的男人都是双眼一亮。
只见那五辆马车中,竟是坐着五个盛装美人。
南阳王双眼大亮,他诧异地笑道:“噫,七郎也有此好?”
王弘一晒,坦然说道:“美人者,可以赏心悦目,可以寄语烦恼,弘也是男人,怎会不喜?”
他露出雪白的牙齿,大袖一甩,悠然说道:“下来吧,让王爷见见我琅琊王氏厮养的佳人之yan。”
声音一落,五女同时应道:“是。”
她们走下了马车。
南阳王的双眼,瞬也不瞬地锁在五个美人的身上,见到光线太暗,他双手一拍,大叫道:“快快,掌灯掌灯”
“是。”
奔跑声中,院落里灯火大作,照得天地间宛如白昼。
五个美人的身姿,清楚地出现在众人眼前。
一看到她们,南阳王便是啧啧有声,他一边目不暇接地打量,一边叹道:“美,果然是美,果然是美。哎,我南阳城,终比不上建康啊。”
与他一样感慨不已的,还有他的属下,这些男人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五个美人,一个个目眩神mí,心神俱醉。
在王弘长袖翩翩而入时,那五个美人也扭着腰肢,娉娉婷婷地步入殿中。
陈容目光一转,也给看呆了去。
这五个美人,无论哪一个,姿色还略逊她一畴。可不知为什么,这五人站在一起,竟如net兰秋菊,冬梅夏莲齐聚一堂,竟让人有一种目不暇接,阅尽众花的错觉。
就在一众男人看得痴痴呆呆时,白衣翩翩的王弘,已走到了殿前。
他径直向陈容走来。
望着他微笑的面容,陈容微微低头,盈盈一福,声音有点涩地说道:“阿容见过七郎。”
王弘一笑,他温柔地看着陈容,道:“听闻鲜卑众胡有进攻南阳之意,女郎是个聪慧,料事如神的,我这次回来,还准备到陈府求见于你,向你问策呢。没有想到王爷竟先一步请来了女郎。”
他的声音并不轻,再加上他这样的人,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人群的中心。因此,他这番话,包括南阳王和许姓幕僚在内,都听得分明。
慢慢的,南阳王的目光从五个美人身上移开,转向了陈容,也看向了王弘。
王弘转过头来。
他对上南阳王的目光,只是一笑,长袖便这么一甩,大大方方地走向主殿中心,在南阳王的左侧塌几上坐下。
坐下后,他自顾自地持起酒斟,仰头牛饮了一大口后,他朝着陈容晃了晃酒樽,笑道:“阿容,何必杵在那里?过来坐罢。”
只是一句话,已把她摆在了客人的位置上。
嗖嗖嗖,一殿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盯向了南阳王。
南阳王没有生气,他在护卫地扶持下,坐回了自己的塌位。
这时,陈容已走动了,她嘴角含笑,长裙飘摇中,脚步轻盈地走到王弘的身后坐下。
就在她的tún部坐上塌几的那一瞬间,她双脚一软,差点重重地倒在塌上。幸好,她及时伸手,不动声色地扶住了几。
这时,大殿中很安静,每个人的目光,都在悄悄地瞟向南阳王,瞟向王弘和陈容。
王弘把杯中酒一饮而尽后,放下酒杯,双手一合,道:“拿琴来”
王七郎的琴声,那可是闻名天下的。随着他清喝出声,殿中众人双眼一亮。
一个乐伎连忙抱起一把七弦琴,xiao碎步跑到王弘面前,她朝他一福后,双手捧着琴,恭而敬之地举到他眼前。
王弘伸手接过,修长白净的手指一勾一拔,在令得琴弦出一阵悠扬的乐音后,他露出雪白的牙齿一笑,瞟向南阳王,“王爷可知,近年建康流行一支舞,叫‘翩跹yù人行’,它是由五个各俱风情,却一般高矮的美人赤着yù足,随着琴声而舞,今日一赏如何?”
自他进殿后,南阳王每每看到他,目光都有点意味深长。此刻,他抚着短须,点了点头,道:“光是王七郎的琴,便已独步天下,何况还有美人舞?好,赏赏”
王弘微微颌,他手指一抹一扫,瞬时,一阵悠扬灵动的琴声便在殿中飘然响起。
就在他那琴声飘出时,那五个曼步而来的美人,同时脚尖一点,旋转开来。
突然的,琴声如鼓,声声相撞,急促而紧
在这琴声中,五个美人同时腰肢一扭,yù足轻甩随着她们地动作,只见“砰砰砰砰”,十声清脆的敲击声打在节奏里,十只美人的鞋子,齐刷刷地甩向南阳王,就在他身后的护卫急急站起时,那十只鞋子已整整齐齐地落在南阳王脚前一步处,一字排开,摆出两朵五瓣梅花状。
南阳王大乐,他双手一合,大笑出声。
随着他这笑声一出,陈容闭上了双眼,她慢慢把掌心的金钗顺回袖袋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
大殿中,节奏轻灵多变的琴声还在流淌,伴随着这琴声的,是五个美人细腰扭动,yù腿分踢,妙处若隐若现,极具魅惑的舞姿。
慢慢的,琴声转缓。
慢慢的,五个美人旋转着靠向了南阳王。
她们长袖甩动,秋波连抛,她们巧笑嫣然,yù足纤纤。
南阳王看着看着,不由长叹一声,道:“罢了,罢了,便依了你吧。”他伸手搂过一个美人,低头在她扬唇浅笑的腮帮上重得亲了一口后,转头看向王弘,突然说道:“原来七郎对陈氏这个xiaoxiao的庶女,也是有情的。”
王弘笑了笑,他把酒杯放下,站起身来,朝着南阳王一揖而起后,向陈容说道:“走罢。”
说罢,他转身就走。
竟是二话不说。
陈容低着头,连忙跟上。
不一会,两人的身影,便消失在殿门处。
坐在南阳王身后的一个幕僚,望着他们的背影,抚着长须叹道:“果然是琅琊王七,真真名士风度”
这时,那许姓幕僚已率先向南阳王祝道:“恭喜王爷,得到了五位美人。”他色眯眯地打量着那五个香汗淋浴的少女,道:“这肯定是琅琊王氏特意培养出来的,这风情这韵味,已不是我南阳舞伎能有。”
南阳王点了点头,他右手伸入怀中美人的胸rǔ处,rou了两把后,满足地说道:“外表看起来似是闺秀,或丰润雍容或冷傲淡然,骨子里却sao媚入骨。琅琊王氏这训女的本事,还真是了得。”
许姓幕僚却盯着陈容远去的背影,叹道:“这陈氏阿容,也是个可人的。”
南阳王低头吻住怀中美人的xiao嘴,含糊回道:“以后再说吧,他王七郎不会在南阳久呆的。”
陈容亦步亦趋地跟在王弘身后。
星光下,她静静地望着他,眼波闪动,久久都没有说话。
就在这时,王弘脚步一顿。
他微微侧头,打量着陈容。
对上他的目光,陈容xiao嘴一抿,不由自主地说道:“我,我不曾被玷污”
一言吐出,王弘呆了呆。
嗖地一下,陈容脸红至颈,她低着头,讷讷半晌,才嘟囔道:“我,我,我……”她‘我’了半晌,才现那白衣翩翩的身影已然去远。
望着星辉下,他那颀长清远的身姿,陈容呆了呆,好一会才急步跟上。
王弘已来到了他的马车前。
他扶着车辕片刻,突然说道:“他人问起,便说你与我同在南阳王府xiao住。”
说完,他把车帘一掀,钻了进去。
陈容低着头,好一会才轻声应道:“是。”
她也爬上了一辆车。
马车驶动了。
“格支格支”马车车轮节律的滚动声传来,不一会,陈容听到了铁门‘滋滋——’移动的声音传来。
她,出了南阳王府了。
她,终于逃出生天了。
陈容的左手,紧紧绞着右手,她的唇抿成一线,不知不觉中,泪水已然满眶。
她睁大眼,任由泪水滚下脸颊。
她悄悄掀开一角车帘,让那刺骨的寒风吹干自己脸上的泪迹。
可是,那泪水如溪,不管那风怎么吹,也吹不尽。
悄悄的,陈容吸了吸鼻子,在黑暗中把泪水拭去。
突然间,王弘如清泉般悦耳的声音低低传来,“你哭了?”
陈容一惊,她连忙用袖子拭去眼泪,轻声回道:“没有。”
王弘低低一笑。
听到他的笑声,陈容恼火了,她恶狠狠地问道:“你笑什么?”
王弘低笑道:“我曾经以为,陈氏阿容心如深谭。”
陈容一怔,好半晌,她终于说道:“这一次,幸好有你……你的救命之恩,陈容此生必报”
王弘一怔。
好一会,他吃惊的声音传来,“救命之恩?你已准备自尽了?”
陈容不答。
马车移动的声音传来,只听得‘呼’地一声,她的车帘一掀而开,星辉下,王弘那张俊美的,气质神秘高远的面容,出现在她眼前。
他紧紧地盯着陈容。
他直视的目光有点灼人,陈容微微侧头,避了开来。
王弘盯着她,低低地问道:“那南阳王,便这般难以忍受?”
黑暗中,陈容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她淡淡地说道:“那种男人,当然无法忍受。”
王弘双眸晶亮,眼波底,有着翻涌的波澜,“你不怕死?”
陈容垂下双眸,“怕,但这种事,比死还可怕。”
王弘盯着她,盯着她。
半晌,他轻声说道:“幸好我来得及时。”
说罢,他哗地一下把车帘拉下。
随着车帘一放,陈容便转过头,看向群星淡淡的光芒中,男人颀长的身影。
一下子,气氛变得沉静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王弘低低问道:“陈氏阿容。”
“是。”
他顿了顿,道:“你当真喜欢我?”
陈容呆了呆,她嘴唇蠕动了一下,慢慢地回道:“如你这样的男人,有几个女儿不喜欢?”
王弘再也没有说话。
车轮滚动声中,车夫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到了陈府了。”
竟是这么快?陈容从失神中惊醒,她连忙掀开了车帘。
这时,对面的马车中,传来王弘的低语声,“回去吧,记得有人问起,思量了再回话。”
陈容低应一声,跳下了马车。
她转过身,朝着陈府的大门走去。
走着走着,陈容脚步一顿。
她慢慢转过身来。
黑暗中,她的双眼幽亮幽亮。
她盯着那辆马车,盯着马车中那隐约的人影。
突然间,陈容一个箭步冲向那马车,她哗地一声掀开车帘,与王弘静静盯来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陈容望着他。
她抿紧的唇颤抖着,颤抖着,好一会,她突然退后一步,朝着他深深一揖,颤声道:“今日之恩,陈容铭记于心。”
顿了顿,她抬头看向飘摇的灯笼光中,那个隐约的俊美面孔。她眨了眨湿润的眼,慢慢地扬唇一笑。
这一笑,却甚是灿烂。
在王弘有点诧异的眼神中,陈容灿烂一笑,望着他说道:“王七郎,如果你不是琅琊王氏的,我非得缠着你,让你娶了我不可。”
说到这里,她自顾自的格格一笑,衣袖一甩,转身离去。
堪堪走出五步,她的身后,传来王弘优雅温柔的声音,“陈氏阿容。”
陈容脚步一顿,身子一扭,急急地回头看向他,目光中,闪耀着连她自己也不曾懂的期待。
王弘注视着她,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咧嘴一笑,慢悠悠地说道:“记住,你欠了我五个一流歌伎。”
说罢,他放下车帘,清喝一声,“走吧。”
马车远去。
第六十三章 王七郎的‘好意’?
第六十三章王七郎的‘好意’?
先送上一更,尽量在晚九点再送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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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容望着那远去的马车良久,转身走向陈府大门。
刚刚走了几步,巷道中,一个黑影闪了出来。
陈容一惊,正要尖叫,那黑影朝她双手一拱,道:“可是陈氏阿容?孙将军令我在此相待。”
孙衍?
陈容心中一定,问道:“他在哪里?”
“孙将军砍了两个南阳王送来的幕僚后,便听从王七郎地劝告,搬到城外去了。”
顿了顿,那黑影说道:“孙将军不放心女郎,令xiao人一路相送,现在女郎回到府中,xiao人也可告辞了。”
说罢,他再次朝着阿容拱了拱手,转身便走,当他的身影消失在巷道中时,陈容注意到,另有几个黑影与他会合,与他一道离开。
陈容见那人去远,四周又恢复了那种让人害怕的寂静,连忙朝着大门跑去。
她刚刚冲到大门口,只听得‘吱呀’一声,铁门大开,两个精悍的门卫朝她行了一礼,齐声说道:“女郎回来了。”
陈容点了点头,知道这些人定是听到了外面地动静,早就等在门后了。
她急急地冲入院落,朝着自己的xiao院子跑去。
夜太深了,整个陈府中,除了一些稀疏的灯笼光飘摇点缀,便是一片虫鸣声。
陈容脚下加快,飞一般地冲向自己的院落。
来到院落外,她一拳头捶下去,大叫道:“尚叟,平妪,我回来了,快给我开门。”
在这般寂静的时候,她响亮的大叫声传dang开来,她自己的院落里还没有动静,隔壁陈微的院落里已亮起了蜡烛。
陈容连忙住嘴,只是用力地拍打着大门。
一阵脚步声传来。
大门后,传来平妪有点紧张地询问声,“谁?”
陈容道:“是我。”
她的声音一出,平妪的声音便沙哑了,她颤声说道:“是女郎?”
“是我。”
‘吱呀’一声,大门打了开来。平妪和尚叟举着灯笼,站在门后,jī动地望着陈容。
在对上她一脸的神清气爽时,两人的眼眶同时一红。平妪急急上前一步,颤抖着手抚向她的脸,叫道:“女郎,女郎,真是你回来了?”
“是我。”
陈容的声音也有点沙哑。这几日呆在南阳王府中,她每天都在想着他们,对她来说,眼前这两人,已是比父兄还要亲近的人了。
平妪伸袖抹了抹脸上的泪水,扯着她的衣袖,连声道:“快进来,快进来。”
院落门关上时,陈微的院落里,已点起了四五支灯笼。
陈容朝那里望了一眼,压低声音向平妪问道:“妪,那一天你……”
她还没有问完,平妪已哽咽着说道:“那一天女郎你刚走,我就被郎主派来的人看住了,尚叟也是,我们都被看住了。他们只许我们在院落里活动,尚叟几次想半夜里爬墙出去,都被他们抓了回来。”
陈容的脸一沉。
她冷冷地说道:“是陈元的人把你们看住了?现在呢?他们什么时候离开的?”
“便是一个时辰前。”
平妪见陈容脸色难看,连忙扯着她的衣袖,低声说道:“女郎,郎主是你的族伯。这世间,孝道是万善之,你千万不要1uan说话。”
陈容点了点头,压下恨意,低声道:“我知道的。”两世为人,她当然知道孝字是多么的重要。有很多出身一般的士大夫,最初被人关注看重,都是因为孝顺。而不孝的名声,则可以毁掉任何一个人
一直站在后面,关注地望着陈容的尚叟说道:“女郎脸色苍白,定是没有休息得好,时辰不早了,有事还是明日再说吧。”他望向隔壁陈微那越来越明亮的院落。
陈容和平妪明白他的意思,都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一夜在陈容的辗转反侧中过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她还睡得mímí糊糊的,便听到院落外喧哗一片。几个女子叽叽喳喳地说话声不时钻入她的耳中,“阿容怎么还没有醒来?”
“你这老东西,怎么还杵在那里,快去叫你家女郎起塌啊来了这么多贵客,她这主人怎可如此无礼?”
陈容听到这里,拥被坐起,开口叫道:“帮我梳洗。”
叫声一出,外面的吵闹声安静下来。
平妪和另一个婢女端着水盆走了进来。平妪一边给她梳理着头,一边压低声音,不满地说道:“一个一个,就没有怀着好意的。”
说到这里,她担忧地望着陈容,yù言又止。
不一会,梳洗一净后,平妪扯着转身离去的陈容,关切地说道:“女郎女郎,这个时候,一定要想好了才开口啊。”
陈容点了点头。
陈容跨出了房门。
她一出现,陈微陈茜等少女,齐刷刷地转过头来,双眼亮地盯着她,一脸的好奇和同情。
陈容一笑,她朝着众女一福后,在主塌上坐下,说道:“姐姐们来得好早。”
陈茜嘻嘻笑道:“也不早啊,太阳早就出来了。”她身子一倾,关切地望着陈容,道:“阿容怎地半晚从南阳王府回来?这两日两夜,可不好受吧?”
语气听起来是关切,可带着一种恶意的猜测。
陈容笑了笑,她从婢女的手中接过酒水,轻抿了一口后,她垂下双眸,有点羞涩,也有点骄傲地说道:“与我一样,被南阳王当成客卿请入府中的,还有王七郎呢。昨日事了后,也是王七郎送我回来的。”
“骗人”
喝叫的正是陈茜,她嘲笑道:“王七郎明明昨日才回南阳呢。”
“是吗?”陈容一笑,她一副不想与她争辩的模样,“以后姐姐见到王七郎,不妨问他一问。”
陈茜冷笑一声,正要讽刺她两句,突然的,外面传来了一阵喧嚣声。
众女同时转头看去。
只见院落中,正缓缓驶入三辆马车。马车旁,是两个身形悍勇的护卫,他们跳下坐骑,朝着房间双手一拱,大声叫道:“陈氏阿容可在?”
陈容站了起来,应道:“在。”
她急急走出。
两护卫看到她出面,再次向她拱了拱手,朝着那三辆马车说道:“昨晚女郎回得太仓促了,一路上你所置办的衣物都给撂下了。七郎令我等送回。”
一句话说出,不止是陈茜陈微,便是陈容,也是呆若木jī了。
另一个护卫从怀中掏出一块yù佩,他上前一步,双手捧起置于陈容面前,低头恭敬地说道:“这是我家七郎所送,以后女郎有了事,可凭着它出入南阳城的王氏府第和琅琊王氏府第。”
陈容浑浑噩噩地接过了yù佩。
两个护卫退下,他们见到马车中的木箱已被搬下,挥了挥手,喝令驭夫驾车动身,不一会,这些人的身影便从陈容的院落中消失了。
众女还在浑浑噩噩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陈茜嗖地转身盯向陈容,叫道:“阿容,你当真与王七郎走得这般近了?你,你是不是与他sī订了终身?”
陈微等女也齐刷刷地转头盯着陈容,等着她地回答。
陈容哪里回答得了?
她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半晌才讷讷地挤出一个笑容。她低下头,朝着众女一福,胡1uan说道:“姐姐们尽管安坐,阿容还有些事,马上过来。”
说罢,她身子一扭,急匆匆地跑向房间中,竟是逃之夭夭。
在众女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时,平妪连忙追向陈容。
寝房中,陈容双手扶着netg塌的辕木,一动不动的。从背后看来,她咬着net,一张xiao脸又红又白。
平妪呆呆地望着自家女郎,过了好一会才吃吃问道:“女郎,你不是说,不会做任何人的妾吗?怎么你又与王七郎他?”
平妪的声音一落,陈容突然右手大袖一拂,把netg塌上的yù枕重重甩落在地。她喘息着,气呼呼地叫道:“好你个王七郎,你,你竟敢如此败我名节?”
她刚叫到这里,声音一哑。竟是想道,自己在南阳王府中呆了二天二夜,不管怎么找借口,那名节已是败坏了。说起来,名节败在王七郎的手里,总比败在南阳王的手中要好
只是,只是……
陈容咬牙切齿了一阵,突然对平妪恨恨地说道:“妪,那王七郎别看长得像个神仙似的,他就是个xiao人”
平妪眨了眨眼,傻呼呼地望着又羞又怒的陈容。
涨红着脸的陈容,朝着地上狠狠一跺脚,又气呼呼地说道:“亏他昨晚上,要我对着他人便说与他在一起时,我还很感jī他的温柔体贴呢。还有,还有,他走都要走了,还要jiao待一遍,要我好好想想怎么回答众人的疑问。我当时脑子都给吓糊涂,喜糊涂了,都没有注意这其中的问题。”
她一边说,一边不停跺脚,xiao脸红通通的,丰满的xiong部剧烈起伏着。
她刚才对陈茜等人说,自己是以客卿身份被请入南阳王府中,王七郎也在那里时,还曾指望着,他替自己辩一辩。以他的身份,不管是什么话,只要说出来,众人就会相信。只要他说陈氏阿容是清白的,世人就会相信她是清白的。
可现在倒好,他不但不替自己辩解,反而还送那么几车东西,还送这么一个鬼yù佩。这,这不是告诉所有的人,自己与他有那个暧昧吗?
他明明知道,他是琅琊王七,自己是平城陈氏的xiao庶女,两人一个如天上的白云,一个是地下任人践踏的污泥。他,他做出这样的事,自己嫁他又配不上,又不能嫁别人,这,这人简直就是一个hún蛋
突然间,愤怒中的陈容一僵,她白嫩丰腴的xiao手抚着红net的脸孔如染了晚霞,越来越红,越来越红……就是太红了,都要滴出血来了。
第六十四章 俗,不俗
第六十四章俗,不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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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容正在生着闷气时,尚叟叫道:“女郎,郎主来了。”
陈元来了?
几乎是反射xìng的,陈容的手按上了挂在墙上的马鞭。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握在鞭柄上的手狠狠紧了紧,毅然放开,转身朝外走去,“请郎主稍侯,我马上就来。”
“是。”
陈容走到堂房门口时,里面传来一阵说话声,陈容听得分明,那声音是来自陈元和陈微父女俩的。
她脚步一顿,再起步时,放重了声音。
房中地说笑声一止。陈元抬起头来,他严肃地盯着出现在房门处的陈容,挥了挥手,温和地说道:“阿容,过来这里坐。”
陈容向他福了福,应道:“是。”
她慢步走到陈元所指的位置,也就是他对面坐下。
陈元见她坐下,放下酒杯,认真地盯着她,严肃地说道:“阿容,听说今晨,王弘王七郎给你送来了衣物和yù佩?”
陈容低眉敛目,温驯地应道:“是。”
“哦?”陈元问道:“你与他,到底什么关系?”
顿了顿,他见陈容不答,皱紧眉头,严厉地说道:“阿容,你可是一个未嫁的女郎。这般与一个男人走得太近,对你的名节大有伤害。”
陈容依然低着头,宽宽的衣袖底下,她的右手紧握成拳。刚才那么一瞬间,她有一种挥拳而出地冲动,幸好被强行压住了。
陈元见她还是不答,表情转缓,他长叹一声,颇为语重声长地说道:“就算南阳王接你入府,那也是见你料事如神,于你的名声,是没有妨碍的。哎,你与王七郎走得太近了。”他摇了摇头,一脸惋惜,“以你的身份,又不可能嫁给他,而做他的妾,未免可惜了你。”
陈容闻言,暗暗冷笑一声,想道:是因为他地行为,打破了你的如意算盘吧?我给他做妾是可惜了,可给别人做妾,那都是刚刚好
陈元见她一问三不应,整个人如木头一样,又摇了摇头。他挥了挥手,道:“既然阿容你有王七郎的yù佩,以后就多到王府走动走动,顺便也可把王七郎约到府中来说说话。”
他说到这里,眉头大皱,喝道:“我说的话,你听到了没有?”
陈容低声应道:“是。”
陈元冷哼一声,站了起来,转身便朝外面走去。
走着走着,他的脚步一止,回头看向陈容。
他对上的,还是那个低眉敛目,无比老实的陈容。陈元收回目光,大步离去。
他一走,陈微连忙站起,跟了出去。
陈元出了陈容的院落后,心中依然烦躁,便挥退马车,这般步行着。
转了xiao半个时辰,他来到一处hua园中,听到里面传来的笑语声,陈元的脸上堆出一个笑容。
远远的,他便朝那个坐在凉亭中间,正寒风中垂钓的中年文士叫道:“大哥。”
这中年文士,正是陈公攘。
陈公攘听到有人叫自己,抬头看来,一见到是陈元,便是脸一沉,移开了目光。
陈元见状,脸上大是无光,他有点难堪地朝左右奴婢望了一眼,挤出一个笑容挨近陈攘。
陈公攘盯着湖面,突然问道:“又去见阿容了?这次准备把她献给谁了?”
陈元大窘,他陪着笑脸,讷讷说道:“大哥这是什么话?这xiao姑子也是到了适嫁的年龄,父兄又不在,我替她多考虑一些也是应当。”
陈公攘沉着脸,道:“这种话,就不必跟我说了。”
陈元连忙应是,他望着显得很不高兴的陈公攘,忍不住说道:“大哥,你又何必为一个xiaoxiao的姑子,生兄弟的气呢?”见陈公攘白眼也不给自己一个,他嘟囔道:“便是那王七吧,也不过是俗人一个,如此时机,竟然随身带着五个歌伎到处跑。上午时我听众人说起这事,都大摇其头呢。都说琅琊王七也是个庸夫俗子,居然做出送美人给南阳王这种事来,真是盛名之下,其实不符。”
陈元的语气中,颇有些轻慢。
陈公攘慢慢地抬起头来。
这一次,他如陈元所愿,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轻蔑地瞟着陈元,陈公攘慢慢说道:“那五个美人,不是王七的。”
“哦?”陈元也不在意他的白眼,好奇地问道:“听说那五个美人极是不凡,便是南阳王得了,也视如珍宝的。这样的美人不是王七的,又能是谁的?”
“琅琊王氏不是又来了几个人吗?这是他的族叔王子石的。”说到这里,陈攘不由一乐,笑了起来,“说起这事来,还真是好笑呢。昨晚上王七匆匆忙忙回来后,便冲回王家。那时王子石正应我等之约,一道游湖去了。王七倒好,居然二话不说,便把王子石珍而藏之的五个歌伎给带走了。王子石回来问起,才知道他把这五个美人送给南阳王,当时王子石气得破口大骂,拉着王七的手就要他赔。哈哈哈。”
陈元一怔,他挤出一个笑容,跟着嘿嘿两声,讷讷地说道:“原来那五个美人并不是王七的啊。”声音中充满了失望。
陈公攘转头看向他。
他看向陈元的眼神中,也充满了失望。
长叹一声,陈公攘一脸意兴索然,他挥了挥手,喝道:“退下吧退下吧,看到你就烦闷。”
这话一出,陈元挂在脸上的笑容不由一僵。他重重一哼,长袖一甩,转身就走。
陈元刚刚走出七八步,陈公攘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为了你那破事,你赔了一个女儿不算,还想赔上阿容。阿容也就是一个xiao姑子,赔了也算不得什么,可是你明明知道,王七朗,孙xiao将军都看重她啊,你这一次,可算是偷jī不成蚀把米了,人得罪了,南阳王也没有讨好到。”
说到这里,陈公攘的声音一低,“也不知胡人何时进攻南阳城,你那差事便是谋到了,也算不得什么。”
这些话,陈元都不爱听。洛阳城与南阳城,那是离得相当的远,他就不相信以南阳王的武力,还挡不住区区胡奴再说,就算南阳王危险了,不是还有建康吗?许幕僚可是承诺过他,在建康帮他经营一下的。
想到这里,陈元脚步越走越快,转眼便把唠叨不已的陈公攘抛在身后。
第六十五章 冉闵和陈容
第六十五章冉闵和陈容
王七郎送来礼物,与陈容在南阳王府住了两天两夜的消息,同时流传开来。几乎是突然间,陈容现自己庭前车水马龙,求见的,看热闹的女郎们,川流不息。
这是陈容回到陈府的第三天。
她听着堂房中传来的嘻笑声,朝着平妪使了一个眼色,悄悄地向后退出。
整整陪着这些人说了一个时辰的话了,陈容实是厌烦了这些没休没止的询问,和总是意有所指的话语。
平妪见她开溜,悄悄点了点头。
陈容来到后门处,身子一闪,便步到了树丛当中。
天空上白日当空,照在人身上暖暖的,陈容望了望,脚步一折,想回到寝房拿出马鞭悄悄甩一甩。
就在这时,围墙外面传来一个文雅的声音,“听说城外出现了胡人踪迹。”
一阵沉默后,陈术的声音传来,“冉将军也在路上了,说是午时可到。”声音中,隐有忧虑。
冉闵回了?
陈容冷笑了一下,转身返回。
她刚刚跨出两步,几乎是突然的,她身子一僵,整个人一动不能动了。
冉闵回来了?在这个时候?
不对,不对,有事情不对……她狠狠打了一个jī淋,是有事,记起来了,他这一次回来,是会生一件大事。
想到这里,陈容嗖地冲到房中,她从寝房中摘下马鞭,转身冲出。
就在她风风火火地冲出时,陈茜地叫声传来,“阿容,阿容,你这是到哪里去?”
陈微也叫道:“噫,阿容,你手中怎么拿有马鞭?这,这可是那些粗鲁男人们喜欢的。”
陈容没答,她脚下开溜,整个人如箭一般一冲而出,转眼便只给众女留下一抹灰尘。
众女顿时傻了
陈容以最快的度冲到马舍旁,对一个奴仆喝道:“载我出北门”
那奴仆很久没有见过他家女郎这般慌慌张张过,双手一拱,道:“是。”拿过一辆套好的马车,跳上了驭夫的位置。
陈容坐在马车中,她望了望天上的太阳,喝道:“驶快一些。”
“是。”
“再快一些。”
“是。”
在她的连声催促中,陈容的马车加快度,也不管门卫的再三询问,便这般冲出了陈府大门。
南阳街中,比前两日冷清多了,街上没有什么行人,连乘着马车出游的士族子弟也不可见。
在这种情况下,马车很顺利地到了北门。
马车一停,驭夫的声音传来,“女郎。”声音有点不确定。
陈容掀开了车帘。
只见城门处,两排二十人的士卒,全副武装,手持长戟地守在那里。再一抬头,顶上的城墙处,十几个长袍大袖,高冠博带的中年士人出现在视野中。只是一眼,陈容便现这些人中,有虞公,有张公迁,也有她陈府的陈公攘,都是南阳城中影响很大的士族族长。
陈容收回目光,道:“继续前进。”
那奴仆望着她,见她表情坚定,‘驾——’一声长喝,驱着马车再次向前。
这时刻,陈容已把马车车帘全部掀开,把自己和马车里的东西,清清楚楚地呈现在士卒们的眼前。
众卒朝她盯了一眼,一一收起长戟。
不一会,马车出了北城门。
刚刚跨出,陈容便听到一人嘀咕道:“这xiao姑子,居然在这时机郊游。”那士卒的声音,引起了驭夫的不安,他回头唤道:“女郎,我们还是……”陈容打断他的话,果断地说道:“继续向前。”
“是。”
马车驶出城门的范围,上了官道。
官道上,显得很荒凉,两边一望无际,都是枯草成堆的荒原。荒原上,时不时地可以看到几幢xiaoxiao的茅草屋。便在路旁,也有几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恶臭味扑鼻而来的流民。
看到这情景,驭夫叫道:“女郎。”
“不要开口。”陈容压低的声音传来,“你驱着车向前直冲,如有流民阻拦,不管是谁,辗过去便是。”
这时的她,已经把车帘拉起来了。
驭夫迟疑地应了一声,驱着马车向前急冲。
越是向前走,两侧的茅草屋和流民越来越多,陈容甚至看到,有一些十几岁的少年,正用手挖地上的草根吃。
道路两侧,流民也是越来越多,有的十几二十个聚在一起,相互依偎着取暖。
这些人,在看到陈容这孤零零的一辆马车前来时,双眼大亮。一声干嘎刺耳的命令中,二个三四岁的孩子摇摇晃晃地走出来,走到了官道中央。
驭夫看着前方道路中央的孩子,驱车地动作不由自主地慢了起来。
马车里的陈容问道:“怎地慢了?”
驭夫不安的声音传来,“女郎,是两个孩子,有一个还是女娃,他们挡在路中央。”
陈容脸一沉,命令道:“马上高喝,令他们退下,同时马车不可减”
“是。”
驭夫马鞭一甩,高喝道:“退下,退下去都给我退下去”
他的喝声一声比一声严厉,可那站在道路中央的两个孩子,却摇摇晃晃着一动不动。甚至,在他的喝声中,一个二十几岁的fù人还站了起来,也站到了两个孩子的身后。
驭夫的大喝声中,已有点急了,他嘶声叫道:“叫你们退下,听到没有?”
陈容一听,轻轻地掀开一角。
她朝前方官道,聚集成堆,足有七八十个的流民们望了一眼,在他们的身后,她还看到了十来具孩子的骸骨。这些骸骨一干二净,像是每一根rou丝都被tian尽,骨头都被煮了又煮之后,才有的干净。
然后,陈容又朝前方拦路的三人望了一眼。她拉下车帘,狠狠喝道:“全撞上去”
驭夫大惊,急道:“可是女郎,他们是孩子”
“不想死,就全撞上去”陈容的声音中,有着见惯了生死的狠煞,事实上,前一世伴在冉闵身边时,她还真是看惯了杀人。
见到驭夫不回答自己,陈容暴喝道:“撞上去我命令你撞上去”
半晌,驭夫才咬牙回道:“是。”声音一落,他扯着脖子,涨红着脸暴喝道:“让开,听到没有?不让开我就撞过来了驾——”
马蹄的的,车轮滚滚,陈容见车不曾降下,心下一定。
马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站在官道中央的二个孩子一个女人,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半点闪避的意思也没有。
而在他们旁边,一个瞪着铜铃眼的大汉,正在惊叫,“快快停车,快快停车。”在他的身后,是另一个面目秀丽的**的哭叫声,“快停车,快快停车啊。你们这些天杀的士族”这两人旁边,是眼神木然,表情呆怔地看着这一幕的众流民。
马车卷起的烟尘冲天而起,陈容的命令声随既而来,“别理他们,撞上去”
“是。”
驭夫高高地应了一声,他右手一甩马鞭,闭上双眼暴喝道:“驾——”
马车一撞而过
只听得“砰砰砰——”三声rou体被重重撞倒的声音传来。紧接着,马车一歪,慢了下来。
十几个欢呼声传来,众流民向着马车一拥而近。
驭夫连忙睁开双眼,他驱车技术还是很高明的,只是几个急喝,车厢终于平稳了。
马车一冲而过,把众流民甩到了身后,也把那鲜血淋浴,重伤在地的三具生命丢在了身后。
那驭夫回头望了一眼,只是一眼,便差点呕吐出声。只见那个铜铃眼的大汉手持一把尖刀走到三个伤员面前。手起刀落间,三个正在挣扎扭动的伤员便一动不动了。在大汉的旁边,那个秀丽的**正在指挥着几个流民用陶盆装着三人流下的鲜血。
驭夫干呕了两声后,忍不住对陈容说道:“女郎,幸好你聪慧。”
陈容没有回答。
马车这般冲了一个时辰后,前方出现了高举的烟尘。
烟尘中,一面写着‘闵’字的旗帜若隐若现的。
陈容见状,命令道:“停下来吧。”
“是。”
马车驶到道路旁边,缓缓停下。
陈容掀开两侧的车帘。
转眼间,那烟尘已bī近而来。
就在这时,陈容把车门打开,向外探望着。
旗帜下,那个一身黑色盔甲,俊美冷酷的男人,在听到身边之人的低语后,转头向陈容望来。
他右手一挥。
只有二百人的队列停了下来。
冉闵驱着马向陈容靠近,不一会,他勒停火红龙马,看向陈容。
望着她,他双手一拱,客气地说道:“这一次孙衍筹粮,幸得女郎相助,冉闵感jī不尽。”
陈容盯着他。在对上他那含着笑容的黑眸时,陈容低下头来,微微欠身,道:“请将军过来,我有话说。”
冉闵踢了踢马腹,来到她身侧。
他靠得如此近,近得她都可以离到他那熟悉的体息。
陈容抬起头来,她朝他身后望了一眼,低声说道:“将军可是回南阳城?”
“是。”
冉闵诧异地挑了挑眉,突然问道:“女郎只身出城,是为了找我?”
陈容点了点头。
冉闵严肃起来,他朝她双手一拱,“请讲。”
陈容垂下双眸,道:“将军这次前来,是不是带了几个曾是士族出身的偏将幕僚?”
冉闵盯着她,不满地说道:“这种事,孙衍也与你这个fù人说来?”
陈容嗖地抬头盯着他。
她盯着他,沉声说道:“我这个fù人,在这种时候冒险前来,只是想与将军说一句话。如今的南阳城,处处都有传言。很多士族都相信,将军是想替石虎取了南阳城的。可是,也有一些士族并不相信,他们知道,将军是深恨胡人的。
呆会,将军入城时,便有不少士族前来迎接,如果在这个时候,将军身边的人出其不意,刺杀了那几个德高望重的士族族长,将军到时又该如何?”
陈容抬起xiao下巴,瞪着冉闵的脸,恨恨地说道:“哼,你以为我想前来啊?若不是无意中听到一些sī语,感觉到事有不妙,我才懒得前来呢。”
她说到这里,右手嗖地一声,把那马鞭握在手中,向驭夫喝道:“走”
驭夫应了一声,马车驶动。
就在这时,冉闵右手一伸,嗖地握住了陈容的手腕。
他盯着她,沉声道:“一起走。”双眼一瞟,他看到了她那马车厢与马身上的鲜血,瞬时,冉闵咧嘴一笑,煞是耀眼,“为了见我,你一个xiaoxiao的女郎都敢狠下心杀人了?”
陈容重重一哼,左手连甩,想甩脱他地掌握。
可她刚一动,冉闵却握得更紧了。
如此近距离地望着她,他向她凑近少许,低低嘱咐道:“别闹了,我就去问一问,处理好了一道同行。”
说话之际,那温热的气息吹入她的耳dong,引得陈容不可自抑地颤抖起来,转眼间,她已xiao脸绯红,呼吸紊1uan。
冉闵先是挑了挑眉,然后他细细地盯着她打量起来。突然的,他低声呢喃,“今日方知,你这xiao姑子美yanhuo人。”
一句话刚落,陈容已低低吼道:“闭嘴”她把手中的马鞭扬了扬,恶狠狠地说道:“这种话,以后不许你说不然休怪我鞭下无情”
冉闵先是一怔,转眼大笑起来。
哈哈笑声中,他马头一掉,返身队列中。
他端坐在马背上,双眼如电,冷冷的在众人身上盯过。
片刻后,冉闵长戟一指,喝道:“你,你,你,你,还有你,都给我站出来”
被他指中的五人,不由面面相觑,他们犹豫了一下,慢腾腾地站了出来。
‘嗖‘地一声,冉闵长戟一探,指住了站在中间的那人的咽喉
戟尖寒气入骨,bī人而来。那人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出一步,颤声道:“将军,将军这是何意?”
冉闵俊脸沉寒,他暴喝一声,“说石虎令你前来,是何用意?”
一句话吐出,便是‘扑通’一声跪地声传来。却是站在右侧第四的那个士族人,不知为什么双膝一软,坐倒在地。
冉闵见状,双眼一睁,一抹暴戾的寒光迸射而出:果然有问题
他右手轻抬,手中长戟向前一送。
瞬时,那被长戟指着的士人再也tǐng不住了,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声叫道:“别,别杀我,我说,我说……是陛下,陛下说了,将军的心全在汉族人这边,这样不好,他要我们随着将军入城时,顺手杀几个德高望重的士族脑。”
果然如陈氏阿容所说的一样,她一个xiaoxiao的姑子,从哪里听到这么精准的秘密?不由自主的,冉闵头一转,朝陈容盯去。
他看到的,是个侧面对着他,xiao脸清yan动人,腰细不盈一握的佳人。
冉闵收回目光,盯着那士人,沉沉说道:“南阳王呢?陛下不要你们也顺手杀了他?”
那士人连连摇头,伏在地上急急说道:“不,不,陛下说了,南阳王就算了,有那昏愦的老儿在,南阳不足惧。”
冉闵收回长戟,喝道:“李为。”
“在”
“把他们拖下去,询问一下,看看还有什么同伙,问完后由你处置吧。”
“是”一个瘦长身形,气质阴冷的中年人策马出列,手一挥,便使着手下把那个大呼xiao叫着求饶的士人拖了下去。
冉闵策着马转向陈容。
望着依然侧面对着自己的陈容,他低沉一笑,道:“别看了,那方向只有青山什么的,没有美男”
陈容哼了一声,回头看向他。
这时,冉闵也在看着她。
四目相对,冉闵皱着眉头,很是认真地问道:“xiao姑子,我真没有得罪过你?”
陈容回答得迅,“没有。”
“当真?”
“自是当真。”陈容给了他一个白眼,忍不住说道:“此间事了,我们走罢。”
说罢,右手放在车帘上,便想把它拉下。
就在这时,冉闵的手闪电般地伸出,再次扣住了她的手腕。
他握着她的手腕后,向上一移,竟是把她的整只xiao手都包在手掌中。
他暖暖的大手,便这般包着她的xiao手。
嗖地一下,陈容脸红至颈,她抬眼看着他,看着他,目光中,除了惊慌,竟还有些泪光。
冉闵大奇,他策马再向她靠近。这一下,他与她之间,只隔了数寸,两人吐出的呼吸之气,都相互缠绕着。
冉闵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精美的xiao脸,薄net有意无意间,触了触她绯红的xiao脸。随着他的net这么一碰,陈容几乎是吓傻了,她张着xiao嘴,泪汪汪地抬头看着他。看她那表情,原本是想控诉的,可眨巴眨巴着,却只有了汹涌的泪意和委屈。
冉闵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盯着她的每一个表情变化。
见状,他浓眉挑了挑,俊美无暇的脸孔上,1ù出一抹饶有兴趣的浅笑。他薄net一扬,声音低哑地说道:“陈氏阿容,我向陈府求娶你吧。”
“不”
陈容几乎是尖叫出声。她双手齐出,胡1uan地推着他的xiong膛,道:“你离我远一些。”
冉闵没有动。
他任由她推着他,他伸出右手,轻轻的,温柔地在她的脸上,拭了一滴泪水。低着眸光,他盯着手指尖上的那泪水,竟是薄net一凑,把它吞入腹中。
这动作,这动作……
陈容傻了,她愕愕地张着嫣红的xiao嘴,傻呼呼地看着他地动作。
冉闵把她的泪水抿入net内后,浓眉一挑,道:“有点咸。”他抬头盯着陈容,问道:“你真没有见过我?”
“我说了没有”
听到陈容的低吼声,冉闵哑声一笑。他竟这般伸出手去,轻轻地抚上她的脸。
粗糙的手指在陈容的脸上温柔地移动,一下又一下,他慢慢地拭去她脸上所有的泪水,然后,他低下头,鼻尖几乎触到了她的鼻尖,低低地说道:“真不要我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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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5章 出人意料的决定
第275章出人意料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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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国子节沉默了。
半晌后,他长叹一声,说道:“事已至此,我们也只能密观事态展,静等大王回来了。”
那大臣想了想,朝他叉了叉手,转身退去。
yù紫回到院落中。
饶是坐在这里,她都可以听到外面不时飘来的歌谣。开始,那支歌谣还是童子唱出,自那帮童子被人驱赶后,唱歌的已换成了游侠儿和各国贤士。
对这些人,可没有人敢随便驱赶,至少,没有得到赵出地命令,大臣们是不会做的。
又是一天过去了。
一大早,yù紫便起来了。她坐在院落里,仰头望着天空上的白云,听着外面越来越响亮的歌声。
“yù姬yù姬,赵王之姬,大子之母,彼衣狐裘,彼食我栗,彼杀我后,彼绝我嗣”
这些歌声,还尽是围绕在相国府周围响起。便是到了半晚,这歌声也在不断传dang,令得她心中烦闷。
这种有力无处使的感觉,实在太让人难受了。
yù紫坐在院落里,不知不觉中,太阳从东方升起,不知不觉中,外面人语喧嚣。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叫唤惊醒了她,“yù姬,yù姬”
yù紫站了起来,回头问道:“何事。”
叫她的是相国子节,他跨入院落,说道:“大王回来了。”
赵出回来了?
yù紫双眼大亮,net却紧紧握成一线,她低声说道:“善。”
相国子节又说道:“大王令yù姬马上赶去土台。”
yù紫轻应一声,转回了房中。
不一会,新换了一套裳服,抱着孩子的yù紫,出现在广场的马车旁。
子节正在马车中等着,见到她来了,他双手一叉,略施一礼后,叫道:“走罢。“然。”
马车驶动。
两人的马车驶出相国府时,yù紫注意到左右剑客云集,贤士挤挤攘攘,他们都堵在府门口,看到马车一出来,便是齐刷刷望来。
不过这些人在对上他们的马车时,并无异常。
yù紫有点纳闷间,旁边传来相国子节压低的叹息声,“为免多生事端,老夫已令人去掉了马车上代表身份的标志。”
yù紫无话可说。
马车顺利地进入了王宫。
当yù紫和相国下了马车,走上土台时,yù紫现整个土台明显变活了,人声鼎沸的,仔细一听,还可以听到不少女人的嘻笑声。
不一会,yù紫便走到了土台七层。
这时,八层上,有一个魏姬看到了yù紫,她惊叫一声,朝着她指道:“是yù姬yù姬来了”
嗖嗖嗖,所有的目光都转向了yù紫。
yù紫没有理会她们,她一步一步拾阶而起。
yù紫来到了第八层土台上。
土台上,站着十几个魏姬和宫婢。她们都在瞬也不瞬地盯着她。
yù紫瞟了一眼,继续向殿中走去。
她来到了大殿处。
大殿中,也是济济一堂,三四十个赵国大臣一言不地坐在塌上。
yù紫抬头望去。
只是一眼,她便看到了那个坐在主塌上,一袭青衫,俊美中显出几分安逸之气的赵出。
很奇怪,这还是yù紫第一次在他的身上看到安逸之气。
望着他,yù紫不由自主地吸了吸鼻子。她垂下双眸,把孩子jiao给迎上来的nai妈。深吸了一口气后,举足踏入殿中。
随着yù紫入殿,所有的人都抬起头来。特别是那些坐在赵出身后的姬妾们,更是齐刷刷地盯着她不放。
赵出没有抬头,他伸出修长白净的手,正动作优雅地给自己斟着酒。
就在yù紫入殿时,站在外面的几个魏姬也提着长长的裳服,匆匆地走了进来。
yù紫来到了殿前。
她在离赵出只有五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慢慢的,yù紫向他一福,道:“妾,见过大王。”
赵出盯了她一眼,点了点头,颌道:“坐吧。”
一声令下,两个宫婢便搬着塌几,就在殿前,过道的中间,离赵出五步远的地方放下。
yù紫一坐下,便现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到了自己身上。而宽敞的大殿中,四面吹来的嗖嗖寒风,也向她一人卷来。
赵出望着她,因为背着光,冠冕下,他俊美的脸显得有点暗,让人看不出喜怒来。
他饮了一口酒,说道:“yù姬,听说你杀了王后?”
yù紫摇了摇头。
她刚摇头,嘘声四起,众魏姬同时鼓躁起来。
就在这时,赵出轻咳一声。
躁声立止。
赵出盯着yù紫,冠冕下的脸,温和平静,“yù姬,你说罢。”
“诺。”
yù紫垂下双眸,平静地说道:“当时赵王后带着十几人围着我,我还来不及反应,一婢从我的身后冲去,杀了她。”
顿了顿,她补充道:“那婢杀王后的剑,虽然刻有我的名字yù,却不是我的。”
她的声音一落,再次鼓躁声四起。
就在这时,赵出回头朝众女瞟了一眼。
这一眼,威凛bī人,众女一惊,齐刷刷地住了嘴。
直到这时,一直把注意力都放在赵出身上的yù紫,才突然现,坐在他身后暗处的众姬中,没有卢可儿。
竟然没有卢可儿
就在yù紫暗暗吃惊时,赵出点了点头。
他举起几上的酒樽,仰头一饮而尽,把酒樽一放后,他淡淡地说道:“不错,她不是你杀的。”
哗声四起。
嗖嗖嗖,所有的目光都盯向了赵出,所有的魏姬,都不敢置信地瞪着她。
几乎是突然的,一个尖笑声从殿后传来,那个叫丽姬的美人一边格格笑着,一边说道:“听听,听听,这便是赵国大王说的话。一国之王,自己的王后被宠姬杀了,不伤心不恼怒,才听了她一句辩解,便认为她是清白的。赵国要灭了,赵国要灭了啊。”
这笑声尖利刺耳,毫无顾及。
赵出一动不动,沉着俊脸,任她笑完。
等丽姬的笑声一落,赵出点了点头,淡淡地说道:“你说得不错。”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而赵出站了起来,他目光如刀,慢慢地从众姬的身上,从众臣的身上划过,道:“王后之事,确与yù姬无关。”
他冷笑了一声,沉沉地说道:“辟”
“在”
辟站了起来,yù紫回头看向他,赫然现,这个一直强调着效忠自己的年青人,已经升官了。他身上的袍服,腰间佩的yù佩,都是一国大夫才有的。
赵出命令道:“看来我不在的这几个月中,邯郸城中有不少人hún进来了。孤令你严查此事。”顿了顿,他喝道:“从后宫到城中,都要查过。”
他的声音刚刚落地,辟还不曾回答。
那丽姬尖叫一声,她从塌上一冲而出,跑到yù紫的前面,向着赵出匍匐跪倒,嘶声哭道:“大王,妾不服,妾不服这些多人都看到了yù姬杀了王后,大王凭什么说她是清白的?大王必须给妾和众人一个jiao待”
“jiao待?”
赵出冷笑一声,他瞟了她一眼,负着双手,俊美高华的脸上,尽是冷漠和不屑一顾,“国与国之间,盟信之道,在于利益两字。”
顿了顿,他缓缓说道:“你们魏人出于利益,想bī我杀了我的yù姬,你那王后,只不过是被人算计了而已。”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笑,只是双眸中寒光森森,“就算她不曾被人算计,一个与他人通jian的王后,孤,也不敢要了”
石破天惊
众人同时给惊呆了,不管是魏姬,还是赵臣,这时都抬着头,张着嘴,呆呆地看着赵出,一个个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赵出轻薄地瞟了一眼那丽姬,冷冷说道:“不过是几个愚蠢的fù人,便想干涉我赵国国事?便想bī孤杀了自己的女人?当真可笑。”
那丽姬兀自挣扎着,她尖声叫道:“大王,大王,你便不怕天下人的指责,不怕魏王之怒乎?”
赵出挥了挥手,喝道:“把这蠢fù给孤押下”
“诺”
几个剑客一走出来,赵出又命令道:“押下魏氏诸姬”
众人大惊。
所有人都不敢置信地盯着赵出,片刻后,相国子节站了起来,叉着双手急急地说道:“大王,不可不可。便是王后有错,也是罪不及诸姬。再说了,王后与人通jian之事,终是不曾查明。一旦押下诸姬,我赵国与魏国必成死仇啊”
赵出面无表情地说道:“死仇?”他笑了笑,漫不经心地说道:“不过是些fù人而已。”
他挥了挥手,命令道:“不必再说了,押下魏氏诸姬”……“诺”
随着众剑客大步向诸姬走去,众姬秀美的脸上,已由一开始的不敢置信转为慌1uan,一人尖叫道:“大王,大王,你便为了那yù姬,不惜引得赵魏jiao战,不惜令得生灵涂炭么?”
众人一惊,不知不觉中,那些剑客停止了前进,转头看向赵出。
赵出皱起了眉头,过了半晌,他的冷喝声打破平静,“押下她们。”
见到众人还是一动不动,赵出淡淡地说道:“以孤之名,向魏王出国书,便说,王后不守fù道,火烧谪妹,与臣子通jian。苏姬,颜姬,休姬三女yin1uan后宫。”
在一众目瞪口呆中,他冷冷的声音如冰块相击,“在国书中,向魏王问一问,他魏国是怎么教女的?怎地孤练兵半载,这些fù人便守不住了?”
第六十七章 磨刀霍霍向狼去
第六十七章磨刀霍霍向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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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容蹙着眉,不高兴地喝道:“这件事,以后谁也不许提。”
众仆一怔。
陈容瞪向那个驾车的青工,怒道:“以后不许再说了,记着,今天什么事也没有生”
青工还是有点怕她的,闻言连忙讷讷称是。到是平妪在一侧急急地问道:“为什么?只有冉将军不像别的士族把出身看得这么重,他可是能娶你为妻的啊。错过了他,你怎么办?”
陈容红着眼,倔强地扁着嘴,狠狠地回道:“便是一生不嫁,我也不会嫁给这个人。”
说罢,她转身向房中冲去。
尚叟在她的身后叫道:“女郎,家族可不会让你不嫁啊。当别人的xiao妾,远不如当冉将军的妻子的。”
回答尚叟的,是房门被重重带上的关门声。
陈容一直把自己关在房中,到得下午时,她听到外面街道中,传来了一阵阵地欢笑声。
她听了一阵后,忍不住站在门后,喊道:“妪。”
过了好一会,平妪的声音急急传来,“在呢在呢,女郎,什么事啊?”
陈容侧着头望着纱窗外,问道:“外面出了什么事,怎么这么热闹?”
看着她长大的平妪,一下便听出了她那奔涌的好奇,当下她哭笑不得地说道:“女郎想知道,为什么不出去看一看。”
里面的陈容没有吭声。
平妪只好说道:“是这样的,冉将军仅带着二百士卒,便来到了南阳城了。大伙都很高兴,都觉得他带了这么点人便来了,那是真心想保护南阳城的。”
陈容‘恩’了一声。
平妪见她又安静了,不由凑上前来,xiao心地问道:“女郎,你都没有吃早餐呢,现在都下午了。饿不饿,要不要出来?”
陈容没有回答。
平妪嘟囔起来,“也不知是跟谁赌气呢,竟然连饭也不吃。真是的,女郎越活越xiao了。”
这一次,平妪的话音刚落,房门砰地一声给打了开来,陈容像一阵风一般急卷而出,而她的手中,寒光闪闪
平妪骇了一跳,急叫道:“女郎,你要做什么?”
陈容头也不回地冲入后院,叫道:“磨刀去”
平妪呆住了,她傻呼呼地望着她的背影,松了一口气,刚才,她还以为女郎要跟人拼命呢。转眼,她又摇了摇头,真是越来越不明白女郎在想什么了。
转眼,一天过去了。
到得傍晚时,陈容蹲在院落里的水井旁,一次又一次地对着水中的自己说道:“不许哭了听到没有?下次见到他,无论如何不许再哭”一边说,她一边用力地瞪大眼,直看到水中的自己,真的没有半分泪光,真的显得凶巴巴的,这才满意地抬起头来。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个奴仆的声音,“女郎,孙xiao将军来了。”
什么,孙衍来了?
陈容大喜,她连忙冲了过去。冲出几步,她才记起自己手中还拿着一把短刀,便把它甩手扔下。
陈容冲到院门处时,灿烂的夕阳光下,那个一身金色盔甲的俊美白嫩的少年,正大步跨来。
两人对了个正着。
瞬时,两人齐齐地1ù齿一笑。
孙衍朝着她上下打量后,白嫩的脸上1ù出一抹恼意,他恨恨地说道:“阿容,我没能帮你杀了那个老匹夫。”
他的眼神中尽是歉意。整个南阳城,都在流传着陈容在南阳王府呆了两天两夜的事。外面的人不是说她被南阳王睡了,便是说她被王七郎睡了。总之,她的名节算是糟踏得差不多了。
陈容连连摇头,她苦笑道:“你已经尽力了。”她感jī地看着这个少年,为了自己的事,他差点与南阳王直接干上,这世间,如他一样对自己这般好的人,还真是不多。
孙衍伸手在腰间长剑上重重一拍,大步走来,“那老家伙太可恨了,nainai的,要不是考虑到胡人会进攻南阳,我已跟他撕破脸了。”
他冲到树下的石几旁,伸手拿起一樽陈容刚刚喝过的酒水,仰头便是一饮而尽。陈容刚要提醒,看到他已经喝完,便又闭上了嘴。
孙衍在塌上坐下,朝着旁边拍了拍,向陈容叫道:“愣在那里干什么?过来说话啊。”
陈容连忙提步跑近。
两人面对面坐下后,陈容望着他,关切地问道:“你不是给搬到城外去了吗?怎么又进城了?”
孙衍一边自顾自地倒酒,一边捡起一块糕点扔到嘴里,他咀嚼着,含糊不清地说道:“士卒还在城外,只我进来了。”
他仰头喝了一大口酒,胡1uan吞下后,道:“不说我了,你呢,你好不好?那天究竟是怎么回事?那天见到文将军,他竟然说你放出了孔明灯,灯上还有胡文写了你和王弘的名字。当时我一听到你在南阳王府中,便吓了一跳,马上想到你有危险了,不然,也不会用放孔明灯,写胡文的方式来惊动别人。”
他说到这里,把酒樽朝几上重重一放,瞪着陈容,怒道:“你为什么要写王弘的名字?为什么不写我的名字?nainai的,就算我救不了你,我也一样可以去找王弘那xiao子来救你”
陈容望着眼前这少年吹胡子瞪眼的模样,不由噗哧一笑。
孙衍对上她的笑容,也想到了自己这话颇有强词夺理之处,不由怏怏地低下了头。
陈容早就想跟他说起这件事了,见他提起,便清咳一声,娓娓说来。
她一说完,孙衍便是脸一沉,朝着石几上一拍,低声咆哮道:“没有想到陈元是这种人”
他抬起头,一脸担忧,“你的父兄什么时候能来南阳?要么,我想办法把你送到建康去吧。落在这家伙的底下,你迟早会出事。”
建康的父兄?
陈容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孙衍瞪着她,见她闷闷不乐的,想起一事,刚张嘴,便又是苦笑道:“你的名节算是毁在了南阳王和王弘的手里了。不然,我也可以不经过家族,先娶了你的。”
陈容低头不语,她自是明白孙衍的意思,这个少年虽然放dang不羁,可他终是江东孙家的嫡系,便是没有父兄在旁边,他也不能因自己的婚事给家族抹黑,给祖先抹黑。他要娶名节被毁的自己,还真的需要做出什么事,博得家族同意才行。
陈容想到这点,心中不由地又对王七郎恼怒起来。
她嘟起嘴,恨恨地说道:“便没有一个好的”
孙衍给听mí糊了,他瞪着她,道:“我可是堂堂丈夫。”说完后,他又补充道:“冉将军也是”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娇软的女子声音,“阿容在吗?姐姐来看你了。”
是陈微的声音。
是她来了?
陈容一听,马上对着孙衍说道:“阿衍,你先回去罢。我这些姐姐妹妹的最是多事了。”
孙衍点了点头,他站了起来,转身便走。
他刚刚跨出院门,陈微便娉娉婷婷地走了进来。
突然遇到孙衍,陈微呆了呆,她妒忌地朝后面的陈容望了一眼,转向孙衍cha秧般地一福,娇嫩嫩地唤道:“见过孙将军。”
孙衍哼了一声,大袖一甩,理也不理她便跨门而去。
受到这种冷遇,陈微呆了呆,她回头望着孙衍大步离去的背影,慢慢的,脸色变得有点难看。
不过一会,陈微便挤出一个笑容,她转头对上陈容,清脆地叫道:“阿容。”
陈容朝她一礼,笑道:“姐姐来了,请上坐。”
陈微点了点头,一边向她走来,一边说道:“孙xiao将军又来找阿容了?他可真是个有心的。”说到这里,她恶意的补充道:“孙将军可知道阿容你在南阳王府住过?”
陈容听到这里,xiao脸不由一沉。
陈微话一出口,便有点悔了,见到她沉着脸,连忙陪笑道:“是姐姐不是,姐姐不该说这个的。”
陈容低下头,接受她的致歉,“我知道姐姐没有恶意,姐姐是贵客,请坐吧。”
陈微就在孙衍刚才坐过的位置上坐上。
她伸手把着那酒樽,细白的手指抚了一遍又一遍,就是不说话。
陈容见状,有点诧异地望了她一眼,见她的表情好似有点腼腆,便故意不问。
好一会,陈微才低低地说道:“阿容。”
“恩。”
陈容的语气有点漫不经心。
陈微没有注意到,她显然心1uan如麻,不停地摩挲着樽沿,她咬了咬下net,终于问道:“那个,你上次说,冉将军不喜欢不爽快的女人,此话当真?”
果然是为了他而来。
陈容冷笑一声,随意地应道:“当真。”
陈微抬起头来。
她的xiao脸绯红,双眼明亮,整个人透着一种喜悦和兴奋和隐忧。她嘴net动了动,急急地说道:“阿容,你可知道,冉将军又回南阳城了。”
陈容点了点头,回道:“刚听仆人说了。”
陈容的声音一落,陈微已是容光焕,她快乐地说道:“是啊是啊,整个南阳城的人都在说他呢,便是闭门不出的仆人们,也都知道他的名字呢。这回啊,他只带着二百士卒便回来了,陈公攘说,这便足以证明,冉将军是真心护着我们汉族人,是真心想保护南阳城的。”
说到这里,她咬着下net,含着羞涩地笑,绞着衣角说道:“父亲说,要再次宴请冉将军。他还说,会在宴中,要冉将军正式娶了我呢。”
第六十八章 资产
第六十八章资产
陈微说到这里,见陈容垂眸不语,不由倾身向前,绞着双手紧张地说道:“父亲说了,上一次冉将军在见我了后,有了悔意,要我这一次好好表现一下。阿容,你说过的,冉将军喜欢爽利的人。还有呢,他还喜欢什么?”
这时的陈微,似乎已经忘记了,上次为了这件事,她还甩了陈容一个耳光的。
陈容抬头望了她一眼,摇了摇头,细声说道:“我也不知。”
“你一定知道。”陈微的声音有点急,她伸出双手握着陈容的手,摇了摇,嘻嘻笑道:“好妹妹,你就告诉我吧,告诉我吧。”
陈容却还是摇头。
陈微有点不高兴了,她呼地站了起来,怒道:“是不是上次的事得罪了你,你故意不想说?”
陈容暗中冷笑一声:我便是故意不想说难道,我还欠了你的不成?
陈微见她低头不语,脸色有点漠然,更是大恼,她狠狠一跺脚,叫道:“陈氏阿容,你怎么是这种怪脾气?哼,怪不得姐姐妹妹们都不喜欢你了。”
就在陈微这句话脱口而出时,陈容呼地一声站了起来,她提起长长的裙套,转身便向房中冲去。不一会,寝房门被带上的声音重重响起。
陈微大恼,她朝着寝房门尖叫道:“陈氏阿容,你当真没有一点尊卑怪不得惹人厌烦。哼,你还没有嫁人呢,我去叫父亲把你随便扔给一个老头子算了。”
说罢,她转身冲向外面。
一直冲到院落门口,陈微都有点诧异,怎么陈容还没有追上来,难道她就不怕吗?
对陈微来说,她一直觉得陈容应该讨好她的,不说自己身份比她高贵,便是自己的父亲管着她,她都应该xiao心地巴着自己。
诧异了一阵后,陈微的脚步一顿,她突然记起来了,是了,陈容已被王七郎看中,怪不得怪不得了。哼,她还真是想得好啊,呆会我就跟父亲说,要他拖下去,别把阿容送给王七郎,便让她与她的心上人这样分离着。
想到这里,陈微脚步一转,直接朝主院方向冲去。
早在两女争持时,平妪等人便看在眼中,不过他们也只是干瞪眼,却无能为力,自家女郎的xìng格他们是熟悉的,对她的要求可不能太高,毕竟她现在,比起在平城时已经收敛文静太多了。
安静了一会后,尚叟走到陈容的房门前,说道:“女郎,田地已买好了。”
“当真?”
陈容大喜,她呼地一声把房门拉开,双眼放光地望着尚叟,连连问道:“买了多少?”
尚叟朝她双手一拱,道:“整个南阳城中人心惶惶,大伙都想甩了田地离开此地。那地便宜着呢。平素里,那些帛布的,只可以购田百亩,这一次足足购了六七百亩,而且都是良田善地。不止是田地,便是那些雇农也一并留下了,他们说,只要主家给他们一碗稀粥喝,便是没日没夜的干,也是愿意的。奴见这些人也是可靠的,便都应了下来。至于规矩则按以前的不动,毕竟我们是挂在冉将军的名下,若是太苛刻可就给他添黑了。”
陈容点了点头,挥手道:“这些就不必跟我说了,叟自做决定吧。”
她望着外面,想道:六七百亩良田?想来族姐陈微的陪嫁,也只有这么多吧?这一次,自己总算有些资产了。
想了想,陈容低声吩咐,“叟,趁这两日,把粮栗拿出七车,去换一些铺面,也记得冉将军的名下。记着,要南街的。”顿了顿,她又补充道:“你要大伙当着外人,便统一说,我用七车粮栗换了书简。”她这次带来的书简中,有一些是父亲珍藏的秘本,正可拿出来充充数。
尚叟担忧地望着她,叹道:“女郎,若是你父兄突然来信,令你前去建康,这些可找不到好买家啊。”
陈容摇了摇头,微笑道:“不必担忧,去办吧。”
“是。”
望着尚叟离去的背影,陈容沉思了一会,跑到房中,拿起马鞭冲到后院耍了起来。
转眼,一天过去了。
这时刻,随着冉闵的回来,整个南阳城都热闹起来。各大家族不停地举行夜宴,请他为上宾。
这些人中,有很多并不相信冉闵完全站在汉族人这一边。可他们是想,万一冉闵真地进攻南阳城,也许他看在自己对他这么客气的份上,会放自己一马呢?
第三天,陈容的院落里,再次坐满了各房的女郎们。
这些女郎们说起来也奇怪,她们看不起陈容,与她说话时,总不免连讽带刺。可是,她们又喜欢来她的院落里。如陈微陈琪陈茜这三个xìng格相似的女郎更是,似乎tǐng享受与陈容说话时,那种直白不需拐弯抹角地痛快。
这一日,她们又坐到了陈容的院落中。
陈茜吃了一口糕点后,皱了皱眉头,向陈容说道:“你不是有的是粮和财帛吗?怎么连些蔗糖都舍不得,这糕点一点也不甜。”
陈容闻言,笑了笑,有意无意间,她朝平妪看了一眼。
平妪马上明白她的意思了,她在一侧笑了起来,“这个二姑子就不知道了,我家女郎啊,用七车粮栗换了些珍本绝本书简呢。现在家里的存粮只有四五车了。”
这话一出,众女的低语声同时一止。她们抬头看着陈容,那目光中,又是好笑又是说不出地惋惜。
可是,偏偏没有一人能说什么。在这种时候,用珍贵之极的粮栗换书简,那是何等风雅之事?何等高洁之举?
众女愕愕中,陈容低下头来,她微敛右袖,举起酒杯xiaoxiao地抿了一口,酒杯后,是她忍俊不禁的笑容。
好半晌,陈微说道:“阿容,你做这样的事怎么不经过我父亲?”声音有点急。众女齐刷刷看向陈微。
陈微一怔,马上明白自己失态了。不管怎么样,陈容是另一支族的,她对自己的财产,还是有着绝对的处理权的。陈微这话一说,便似她们父女都在算计陈容的财产似的。
陈微讷讷一笑,连忙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这个意思。是,是这个时候,粮栗何等珍贵,我替阿容心痛罢了。”
她这话一出,陈茜哧笑出声,道:“阿微,你俗了。”
陈茜的姐姐陈琪慢条斯理地讽刺道:“阿微本是俗物。”
这话一出,陈微都要哭了。她红着眼眶,嘴net抿得紧紧的,眼前这两位姐姐,可都是嫡女,她哪里敢对她们无礼?
陈容低下头来,她再次以袖遮脸,饮了一xiao口酒,挡住了脸上的舒畅痛快。
这次回来后,她听到平妪说,陈元派来管制他们的人,到仓库去过几次。当时她就知道了,陈元还在算计她的粮。
果然如此。
陈微红着双眼,泫然yù泣时,外面一阵脚步声传来。
不一会,一个清朗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陈氏阿容可在?”
众女一怔,平妪连忙应道:“在呢。”
那声音道:“我是王家的人。”
王家?平妪急急走出,对着院门外的人一福,道:“请吩咐。”
那人捧上一份做工精美的请贴,笑道:“明日午时,阳水之滨,湖山之侧,众君泛舟而游。如此时机,怎能无美相伴?听闻陈氏阿容得了王七郎的yù佩,请卿抱琴而来,以助雅兴。”
平妪接过请贴,望着那大步离去的王家仆人好一会,才傻傻地转过头看向陈容。
这时刻,众女都在看向陈容。
陈茜率先笑了起来,她以袖掩嘴,格格说道:“阿容,你的七郎想你了。”
她的话中带着酸意。这请贴可不简单,它明显是出自士大夫之手。能出现在那样的风雅宴会上,本身便是一种荣耀。
与陈茜一样,庭中的女郎们,都对陈容1ù出了妒忌之色。
这时,陈微在一侧突然说道:“阿容跟了王七郎,也不过是做妾的。她有什么资格当七郎是她的?”
陈微抬起下巴,鄙夷地盯了陈容一眼,向陈茜说道:“姐姐这话,失了尊卑主次。”
陈茜知道,她这是在报复自己刚才骂她是‘俗了’,她有心想反讽两句,但是陈茜的话又说得很有道理,只得怏怏住嘴。
就在这时,陈容站了起来,她朝着众女一福,低声道:“阿容身体不适,告退了。”
说罢,她急匆匆向寝房中跑去。
望着她逃之夭夭的背影,陈微叫道:“阿容伤心了?何必呢,以你的身份,能许给王七郎为妾,也是抬举了啊。”她说到这里,急急以袖掩嘴,心中为自己的直白刻薄有点悔意,可是,望着陈容那只能逃遁的背影,却又涌出一抹痛快。
陈容钻入了寝房中。
她从墙上摘下马鞭,在虚空中‘啪啪’两下,恨恨地说道:“真恨不得撕了她们的嘴”
骂出一句后,她气恨稍平。无力地退到塌上坐下,陈容怔怔地出起神来:明日午时,阳水之滨,抱琴而去?那么说,我要见到王弘了?说不定还可以见到别的名士。
想到王七郎,她xiao手握成拳头,暗暗誓:见到他后,非要他把说出的话做出的事收回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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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套近乎?
第六十九章套近乎?
下午时,外面传来一个陌生的婢女声音,“阿容可在?”
平妪迎上去,笑道:“在呢。”
一个十**岁,圆圆脸,大眼睛的少女走了进来。这少女虽然做婢女打扮,可一身淡紫罗衣,笑容矜持,看起来比一般的女郎还要像女郎些。
这婢女朝着平妪望了一眼,瞟向寝房中,笑道:“我家主母阮氏有请阿容。”
阮氏?陈元的嫡妻?
陈容一凛,她连忙站起来,在房中应道:“请稍侯,陈容马上来。”
那婢女一笑,应道:“是。”
不一会,陈容便换了一套她在平城时穿过的旧裳裙,出现在台阶处。
那婢女见她出来,再次福了福,向后退出一步,示意她先行。
陈容提步向前走去。
在她的身后,那婢女领着两个xiao婢女,娉娉婷婷地走着。她地动作,透着一种矜持和培养多年才有的礼数。而这些,来自北方,父兄疏于管教的陈容,是不懂的。
陈容朝她望了一眼,刚把脚步放慢,学着她那般碎步而行。转眼便想道,自己又用不着巴结阮氏的,再则,就算她想巴结,也改变不了什么,何必邯郸学步的?
想到这里,她索xìng放开脚步,快步而行。
几个婢女见她步履生风,呆了呆后,连忙提。
当陈容来到阮氏所在的院落里,三个婢女都有点气喘吁吁了。
来到院落外,那婢女喘了一口气,朝陈容强笑道:“xiao娘子稍侯,容我禀过主母。”
陈容点了点头,侧过头打量着四周的景色。
不一会,那婢女的声音传来,“阿容,进来吧。”
“是。”
陈容应了一声,快步跨入院落。
那婢女站在台阶上,她含着矜持的笑容望着陈容,见她走近,微微躬身,道:“主母在里面侯着呢。”
“是。”
陈容越过她,直直地走入堂房中。
这堂房装饰得富丽堂房,最先映入陈容眼帘的,是一座高达三尺的珊瑚。这珊瑚,不管是光泽还是完整度,都不比她在平城时砸碎的那个要差——如此贵重之物,被这般随随便便地摆在红木几上。
陈容把目光从珊瑚身上收回,朝着堂房正中,精美的yù石屏风之侧,安坐在塌几上的fù人盈盈一福,唤道:“伯母。”
这fù人四十几岁,肌肤丰润,脸上没有丝毫皱纹,一张容长脸上,挂着疏淡的笑容。
在这个fù人的身后,站着一个陈容见过的**,这**二十七八岁,正是她刚来那日拆穿她装病的。陈容知道,这**是陈元的妾,不过她是阮氏身边人,自身又精明能干,深受陈元宠爱,虽是妾,却比一般的妾地位高多了。
阮氏微笑地看着陈容,朝着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后,右手轻指,“坐罢。”
“是。”
陈容走到那塌几处,大大方方地坐下——从头到尾,她的动作都带着几分率xìng和粗鲁。不知不觉中,阮氏蹙起了柳叶眉。
望着自坐下后,便低着头,一声不吭的陈容,阮氏温和地开口了,“阿容,伯母数日前刚刚抵达南阳城,一回来便忙于诸事,疏忽了你,你可有怪责?”
陈容闻言,连忙欠身回道:“不敢。”
阮氏慢慢一笑,“阿容父兄不在,我便是你的母亲,不必拘礼。”
陈容应道:“是。”
阮氏收回目光,脸上笑容稍减,轻言细语地说道:“阿容,你还有一个月,便满十五了吧?”
难不成她叫自己前来,是为了婚事?陈容心中格登一下。
她再次欠了欠身,答道:“是,伯母好记忆。”
阮氏低叹一声,道:“都快十五岁的xiao娘子了,哎。”
她的语气中,有着陈容听不懂的责备。
对陈容来说,既然听不懂,就当没有听到。当下,她依然低收顺目,却是面无愧色。
阮氏的眉头,不由蹙得更紧了。
她端起杯子,饮了一口人rǔ,徐徐问道:“阿容那一院,如今是谁管事?”
站在她身后的**上前一步,欠了欠身,恭敬地回道:“xiao姑子身家丰厚,向管事要求一切供应,自己承担。”
阮氏蹙眉道:“这可不行。”她放下杯子,道:“我和她伯父既已接手过来,岂能如此放任于她?”
她目光转向陈容,温言说道:“我只有阿微一个女儿,便再多一个,也是喜事。阿容,以后你的吃穿用度,全部照着阿微的份例,可好?”
陈容低眉敛目的,闻言她犹豫了一下,道:“禀伯母,事情是这样的。前阵子郎主说府中少粮,要求裁减奴仆。可我那些奴仆,都是看着我长大的,阿容不愿裁了他们,便向郎主要求自行承担一应支出。”
她顿了顿,笑了笑,十分直接地问道:“如果伯母不会裁减我的奴仆,阿容自是一切愿意。”
一直蹙着眉头的阮氏,闻言暗暗摇了摇头。
等陈容说完,她轻叹道:“我真是有罪啊,阿微也罢,阿容也罢,都是举止粗疏,说话也……哎。”
按道理,她一个长辈如此责怪自己,陈容应该站起来向她请罪。可陈容也不知是听不懂还是怎么的,竟还是愣愣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
阮氏的柳叶眉蹙得更深了。
她转眼看向那**。
**上前一步,在她身后低低地说道:“也许正是因为她这样子,王七郎才会看重于她。”
阮氏沉呤了一会,点了点头。
她再次看向陈容时,那笑容已真诚多了。
举起人nai再次饮了一口,阮氏笑道:“阿容果真如你伯父所言,是个率真可爱的。”
陈元说她率真可笑?陈容差点失笑出声。
阮氏似是不想与她久呆了,当下声音微提,轻言细语的语调,快了二分,“阿容啊。”
“在。”
“你已十五岁了,也不xiao了,以后嫁了人,还是得多加注意的。”
她抬起头,向外面唤道:“nong儿,去把三郎叫来。”
“是。”
在陈容的纳闷中,不一会功夫,一个略带沙哑的青年男子声音从外面传来,“母亲找我?”
阮氏一听他的声音,便是笑逐颜开的,她慈爱地唤道:“三郎,进来吧。”
一个十**岁的青年应声入内。
他陡然看到陈容,不由一怔。
不过他很快便收回目光,朝着阮氏施了一礼,恭敬地唤道:“儿子见过母亲。”
“我儿过来坐罢。”
“是。”
落坐后,青年的目光转向陈容,问道:“母亲,她是?”
“她呀,便是阿容。”
“什么?”
青年一惊,他好奇地盯着陈容,道:“便是那个弹奏凤求凰的阿容?”
阮氏拍了拍他的手,责怪道:“休要如此说你妹妹。”
她含着笑,向陈容说道:“阿容,这是你三哥,以后,你也阿微一样,把他当亲哥哥吧。”
陈容依然低眉敛目地应道:“是。”
她站了起来,朝着青年福了福,温驯地说道:“见过三哥。”
陈三郎还在盯着她上下打量,闻言站了起来,还了一礼,笑道:“阿容不必多礼。”
阮氏满意地一笑,温言唤道:“阿容啊,你三哥啊,可是个多才多艺的,你以后要与他多多亲近。至于那些举止粗疏言语无状的,还是少走动的好。”她可能是看到陈容着实迟钝,这话已说得很直白了。
可她说得这么直白,陈容还是听不懂。
她愕愕地抬起头来,mí糊地望着阮氏,道:“举止粗疏言语无状的?谁呀?”
在陈容的记忆中,除了她自己,她还真的不知道有哪个人,当得起这样地评价。
阮氏盯着她mí糊的样子,眸中闪过一抹不耐烦。
而坐在她身边的陈三郎,这时终于现陈容的长相颇为you人,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她打量不休。
在有点难堪的气氛中,那**站了出来,甜笑道:“好了好了,阿容,你伯母累了,我送你出去吧。”
陈容差点吁出一口长气,她连忙站起,应道:“是。”
**扭着腰肢,走在陈容的前面。
来到台阶上时,**凑近陈容,压低声音说道:“阿容,常到你府中来的那几个,我们平素是不屑的。哼,就算她们身份上是嫡女,可看那修养那样貌,又哪里比得上阿容你?”
至此,陈容才恍然大悟:原来阮氏说的是陈茜和陈琪啊,不对,陈微也是与自己走得近的。阮氏的话中应该包括她。
**见到陈容终于明白了,笑容不再那么僵硬,她朝着房中瞟了一眼,又向陈容说道:“明日里,那王七郎是不是约了你游湖?”
陈容怔怔地点了点头。
**见她还是不明白,笑容一僵,她无力地压低声音,说道:“明日,就让你三哥送你去游湖吧。”
陈容再次恍然大悟。
她朝着**福了福,恭敬的,干脆地应道:“是。”
**满意地点了点头,亲切地说道:“回去吧。”
“是。”
**目送着陈容远去的身影,大摇其头。
那婢女走到她身后,忍笑道:“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迟钝的女郎。”
**点了点头,叹道:“谁叫人家琅琊王七看重她呢?你也知道,在建康,王家的声威,连皇室都不能相比哎,三郎若是能得到王七郎一字之赞,对他的这次建康之行,是大有好处啊。”
¥¥
第一更求粉红票。
第七十章 性情
第七十章xìng情
第二更到,求粉红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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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还没有到中午,陈三郎的马车已出现在院落外。一仆人站在拱门处叫道:“阿容,得动身了。”
陈容在里面清脆地应了一声,抱着琴走了出来。
当她走出拱门时,赫然现隔壁的陈微伸出头来,正朝着她与陈三郎的马车好奇地张望而来。陈微显然对陈三郎有点畏惧,目光躲躲闪闪的。
陈容走近时,陈三郎掀开车帘,瞟向她手中的七弦琴,当下,他皱了皱眉头,道:“这琴如此普通,没的让人看轻了陈家。”
说到这里,他探身从车厢里拿出一把做工精美,还装饰着珍珠美yù的七弦琴递给陈容,笑道:“幸好三哥我早有准备,阿容用这个吧。”
琴递给她时,他的大手有意无意地在陈容白嫩丰腴的手背上mo了一把。
陈容低眉敛目,她抱着自己的琴退后一步,浅笑道:“三哥过虑了,我这琴,七郎也见过的。”
陈三郎一怔,这才记起陈容可是当着众人对王七郎弹奏过凤求凰的,他摇了摇头,嘀咕道:“罢了,便依你的吧。”
他把琴放回,双眼瞟了一眼陈容高耸的xiong脯,含笑道:“阿容,与你三哥同坐一辆马车吧,这样也可以让外人知道我们兄妹情深。”
陈容摇了摇头,她含笑道:“多谢三哥,可阿容的马车已经备好。”她转过身,朝自己的马车走去。
只是无意中一瞟,陈容便现,倚在门后探头探脑的陈微,在看向她和陈三郎的眼神中,有着xiaoxiao的妒忌。
陈容收回目光,提着裙套上了马车。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向着陈府大门驶去。
陈三郎掀开车帘,对着马车中的陈容笑道:“听说阿容与王七郎在路上便相识了?还颇得他地看重?”
车帘后,传来陈容清亮中透着媚意的嗓音,这种天生的嗓音,与她的身形长相一样,在时人眼中,是‘sao媚入骨’的。陈三郎眯着眼,享受地听着陈容回答道:“王七郎宽宏雅量,阿容与只是与他说过两次话而已。”
陈三郎应了一声,道:“天下士族望王家,王家谪仙有七郎。以妹妹的身份,能结识七郎这样的人,并得他地看重,实是幸运之至。”
陈容听得出来,陈三郎想说的是,以她的身份,就算嫁给王七郎做妾,也是高攀了。何况,她还得到了王七郎地看重,就算是做妾,也是一个被看重的妾。
她垂下双眸,暗中冷笑一声,却顺从地应道:“三哥所说甚是。”
陈三郎盯着车帘后,陈容绰约美妙的身影,心中有点痒痒,这个阿容,论身形论长相,他这些年来接触的歌伎舞伎一个都比不上。更何况,她比起那些身份低贱的女子,还多了一种士族女子的贵气和从容风度。说起来,眼前这个妹妹着实是一个尤物,可惜是自己的妹子,真是可惜。
好半晌,他有点惋惜地收回目光,记起了自己的大事,便笑着说道:“阿容见了七郎,可得向他引荐为兄。”
陈容温柔地应道:“这是当然。”
车轮滚滚中,两辆马车出了陈府,驶入了南阳城中。
南阳城中,人声鼎沸中带着一种躁动,陈容掀开车帘一看,街道上,与前世时一样,变得冷清得多,特别是那些店铺,很多都关了门。
在陈容若有所思时,她的身边一暖,却是陈三郎示意马车靠近后,向她倾身靠近。他目光灼灼地望着只隔了一臂远的陈容,苍白的脸笑得很热情,“妹妹在看什么?”说着说着,他朝着陈容深深一嗅,嘻笑道:“妹妹真是香啊,不知佩的是哪家做的香囊?”
陈容悄悄地避远了些,敛眉顺从地回道:“三哥说笑了。”
她缩到了马车的另一侧。
陈三郎看到她远离自己,长叹一声,yín诵道:“繁华转眼成空啊。女人这一生,便如那开得yan丽的nethua,最美最动人,也只有几十日的光景。哎,在这种今日不知明日的世道,为什么不能及时行乐呢?妹妹你说是吧?”
他温柔地望着陈容。
马车车帘晃动下,是陈容沉寂的面容,她淡淡一笑,回道:“hua开hua落终有时,这是天地常理。有一些hua总是带着痴劲的,它的盛开,只是为了某一人,某一天。”
这却是婉拒了。
陈三郎收起笑容,道:“某一天?妹妹还在指望着嫁给七郎为妻?”声音中忍俊不禁。
陈容垂眉敛目的,她没有回答,只是慢慢地扯下了车帘。她的动作缓慢中,透着一种刻在骨子里的落寞。
陈三郎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在她拉下车帘时,突然说道:“王七郎也是个有yan福的。”
陈容没有回话。
马车颠覆中,很快来到了南阳城东侧的阳水湖边。
湖中,十数只xiao船点缀其中,冬日的阳光下,那dang漾的湖水一圈又一圈的散开。
xiao船中,琴声飘然而来,那琴声空灵清澈,仿佛来自九天之外。
就在这时,一个少年掀开车帘,叫道:“来的可是陈氏阿容?”
马车里,传来陈容清媚的声音,“是。”
“甚好甚好。”
那少年哈哈一笑,右手一摆。
嗖嗖嗖,五辆马车一字排开,它们结结实实地挡在陈容的去路上。高大宽敞的马车,完全隔绝了陈容看向湖水的目光。
陈容一怔间,那少年叫道:“陈氏阿容,且弹奏一曲。若是琴声合了我意,你自可入内。哼哼,若是不合我意,那对不起了,今天你是见不到你的七郎了。”
居然来了这么一下。
陈容哑然失笑。
她掀开车帘,望着那一字排开的马车,笑道:“好。”
说罢,她伸手拿过琴,右手一抹,琴声悠然飘开。
她的琴声如她的人一样,于多变中透着一种华丽,以指法繁复取胜。
几乎是突然的,那琴声刚悠扬飘出,却是戛然而止。
就在那少年怔了一下,待要开口时,陈容格格笑道:“君可是桓氏阿林?世人都说,桓九郎有过目不忘之能,妾不才,请九郎把我刚才所奏的琴曲接下去。若是接得动听也就罢,若是接得不好,那对不起了,陈容还就赖在这里不走了”
少年苦笑道:“你这xiao姑子,明知道我不擅于琴。罢了罢了。”
他手一挥,那五辆马车移了开来。
陈容与少年,对了个正着。
对上陈容,桓九郎眉头一皱,道:“怎地是个俗物女郎?”
陈容大恼,她瞪着他,冷笑道:“原来是个病弱郎君。”这个桓九郎,五官虽然清秀,却是脸色苍白,眼底带着青色,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桓九郎呆了呆,他瞪着她,大声叫道:“你这女郎,眉骨高耸,眼含煞气,怎配得上王弘王七郎?”
几乎是他的声音刚刚落下,陈容已呼地一声跳下马车。她嗖地一声冲到桓九郎的面前,右手一抬,手中的马鞭长柄抵在他的咽喉上。
她这一连串地动作,快如闪电,利落之极
刚刚走下马车的陈三郎大惊,他急急喝叫道:“阿容,别胡来你知道他是谁吗,他是桓府九郎,是桓府的嫡长子,身份尊贵得很你,你真是粗鲁愚蠢”
喝叫声又急又怒,还带着不安。
可陈容没有理会,她只是眯着双眼,盯着桓九郎道:“我一支系庶女,身卑位贱,动作不由人。若不带煞,岂不由人践踏?你这病夫揭人之短,太也可恨”
话刚落地,一阵大笑声传来。
却见河边上,不知何时划来几叶扁舟。那个拊掌大笑的,正是瘐志和另一个青年名士。
笑声中,瘐志乐道:“好好,说得太好了,这个病夫就是喜欢揭人之短,着实恼人。我说阿容,你干脆一鞭netbsp;他的声音刚落,那个青年笑道:“真chou死了,桓府难免要闹,我说阿容,你就鞭他个半死不活,让他卧netbsp;这两人的取笑声,使得陈容有点不好意思了,她转过头看向他们。在对上王弘似笑非笑的目光时,她脸红了红,放下抵着少年的鞭柄,侧过头去。
她的长鞭一移,桓九郎马上伸手抚着自个儿的咽喉,向着王弘埋怨道:“王七郎,你这fù人太也粗鲁,看,我咽喉都红肿了。”
王弘一笑,日光下,他的目光晶莹剔透,极清极深,“她还是压住了xìng子的,若可依着xìng子行事,她这一鞭已netbsp;这话说得,陈容嗖地转过头来,诧异地望着王弘。她咬着net,心下大为不安:王弘他什么时候这么了解自己了?难道说,对于自己的一切行为,他都dong若观火?
桓九郎哇哇大叫,连声道:“这般粗鲁的fù人,七郎你也要?”
王七郎还没有回话,坐在扁舟后方的那个抚着琴的中年文士,慢慢按下双手,长叹一声,说道:“正如这xiao姑子所说,她身卑位贱,动作不由人。若不带煞,便会由人践踏。七郎,这xiao姑子如我辈一样,也是个xìng情中人,虽是粗鲁了点,但可以调教嘛。”
他用一本正经的语气,说着这种戏谑的话,瞬时,又是一阵笑声附合声响起。
那中年文士说到这里,眼光瞟向站在陈容左侧的陈三郎,眉头一皱,长袖一甩,道:“何方来的庸物,走吧走吧,别杵在这里败人之兴。”
这话简直不给人留一点情面。
陈三郎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只是在陈容举鞭时喝叫了一句,便被这些人看轻。顿时苍白的脸涨得通红。他哑了哑,勉强一笑,朝着那中年文士一揖,辩道:“谢君过矣。”
姓谢的中年文士没有理他。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曾向陈三郎望上一眼。
陈三郎僵了僵,转头看向陈容。
而这时,陈容回过头来,她朝他福了福,轻声说道:“三哥,你先回吧。”
陈三郎见她在这种情况下,愿意搭理自己,给自己一个台阶下,连忙应道:“好,好,我回去,我回去。”
陈三郎一走,桓九郎便是一声长叹,“xiao姑子虽是个妙人,终究不得不俗”
陈容头也不回,淡淡答道:“居人屋檐之下,俗礼不得不为,只要xìng情是真,又何必过多计较?”
这回答,咄咄bī人而来。桓九郎一怔,转眼大笑。
陈容听到他的笑声,心中一安,知道自己过了第一关。眼前这些人,都是影响颇大的名士。对他们来说,人世间只有一种人值得尊重,那就是真xìng情的。就算你是真xiao人,也远比那虚伪的君子可敬。
第七十一章 他叫她卿卿
第七十一章他叫她卿卿
见陈容过来,哗地一声,一叶扁舟破1ang而出,王弘的轻舟转眼便冲到岸边。
王弘走上两步,向陈容伸出右手。
他颀长的身形随着bo涛起伏而起伏,日光下,晶莹明澈高远的双眼,正含着笑,温柔地盯着她。
陈容对上这样的眼神,不知怎地,心跳慌得漏了一拍,她连忙低头避开他的目光,暗暗想道:这家伙长得太俊,对女人又有手段,我得避开他的目光才能与他谈事。
她还在沉思时,王弘修长白净的大手已握上了她rourou的xiao手。
两手相握,陈容的xiao手又颤抖了一下,反射xìng地想netbsp;就在这时,王弘右手一紧,阻止了她地回netbsp;他握着她的手,轻轻一扯,牵着她到了扁舟上。
可是,到了扁舟上,他依然没有放开陈容,反而这般牵着她,向舟头走去。
陈容停步不动。
她低着头,双颊绯红,低低叫道:“松开。”
语气中带着几分武装起来的强硬。
王弘转过头来,他双眼微眯地盯着她,温柔笑道:“卿卿在与谁说话?这么硬的口气?”
陈容脸更红了,她咬着net,恨恨地说道:“我还是未嫁之身。”
“哦。”王弘点了点头,他不以为然地转过头去,继续牵着她向前走,“这个我知道。”一副你说了句废话的表情。
陈容朝四周瞟了一眼,这一瞟,她顿时大躁,只见七八个名士都笑嘻嘻地盯着自己和王弘,竟是个个都在看戏一般。
陈容羞得脑袋都埋到xiong口了,她连忙提步,任由王弘牵着,走到了舟头上。
舟头上,用铁丝牢牢地栓着两副塌几。塌几上摆着酒和rou,还有琴。
王弘在塌上坐下,右手轻抬,朝对面一指,“坐吧。”
陈容顺从地坐了下来。两人一坐下,舟尾的巨汉手一撑,扁舟如剑,轻dang而出。
随着轻舟jīdang而出,陈容不由晃了晃:她来自北方,虽然喜欢甩鞭骑马的,却是个十足的旱鸭子。这般水bodang漾,舟身起伏的一晃,她的眼前有点hua,tuǐ也有点软了。
陈容收回目光,双手握上酒杯,强迫自己不再看向那滚滚bo涛。
这时,她的对面传来王弘温柔的声音,“卿卿方才好似有话要跟我说?”他的声音一落,轻舟驶入一个漩涡中,猛地一转,陈容慌1uan地欠身,双手伸手扶着一东西,清yan的xiao脸已有点白了。
好一会,舟身终于平稳了,陈容吁了一口长气,突然现自己手上所按之处甚为温热。
她转过头来。
这一看,她xiao脸瞬时火红火红。原来她稳稳扶着的,是王弘的手臂。这其实不算什么,重点是她身子前倾,整个人一副标准的投怀送抱的姿势。
此时此刻,王弘的酒杯已转到了左手上,他伸出右手任由陈容扶着,嘴角微扬,笑容浅浅。
就是陈容红着脸向他看去时,王弘眉头一挑,极温柔地说道:“你晕船?若不,到我怀中来吧。”
“不”
陈容立马低叫出声,她急急地收回双手,反正已让眼前这人看出了自己的胆怯了,她干脆双手紧扣着舟排。
这下,她终于稳了,陈容心神大定。
她心神一定,又向左右瞟去。见到众人都在打量着四周湖景,满目青山,便松了一口气,转向了王弘。
如此近距离地看着这个男人,陈容现王弘不但五官十分俊逸,脸上还门g着一层淡淡莹光。再加上他的双眼极其清澈高远,让人一见便气为之夺,神为之移。
看着看着,她赫然现,与这个男人相处这么久了,她直到这时才看清他的五官,才敢直视他,才不会被他的容光灼得目光游离。
就在陈容盯着他不放时,一个少年尖而清朗的笑声从后面传来,“这女郎看王七郎时,目灼灼似贼也。”正是桓九郎的声音。
一语吐出,众人哄堂大笑,陈容羞愧不已。
瘐志乐得一边拍着自个儿大tuǐ,一边哇哇叫道:“xiao姑子何必如此?七郎已是你的七郎,你大可目灼灼似家贼。”
众人的哄笑声更大了。
陈容的xiao脸涨得更红了。
她迅地低下头去,还用大袖掩着脸。转眼,她又急急抬起头来。
只是,这么一来,她睁大水汪汪,含着媚意的双眼,牢牢盯着那湖水dang漾处,愣是不敢看向王弘。
桓九郎见她如此,怪笑道:“xiao姑子羞了。我说xiao姑子,整个建康的女郎见到王七,都是如狼似虎的,你不过是目光如贼,大可不必羞惭。”
陈容一听也是,不管是平城还是南阳,女郎们对上美男子时,那可都是围而迫之,堵而赏之的。她用得着害羞吗?
于是,她下巴一抬,再次勇敢地看向王七郎。
目光一抬,她对上了王七郎忍着笑意的嘴角。他从巨汉手中接过酒杯,也不顾扁身飘dang,稳稳地饮了一口后,低笑道:“直至今日,我才知道阿容果然悦我。”
陈容一愣,差点反射xìng地喝出‘胡说’两字,幸好她嘴一张时,看到了王弘淡淡瞟来,却微沉的眸光时,赶紧闭上。
陈容低下头来,她吸了一口气,勇敢地说道:“七郎,那个,那个,你别叫我卿卿了。”
“哦,为何?”
王七好奇地望着她。
陈容xiao脸一苦,她眨了眨长长的睫mao,喃喃说道:“被郎君这么一叫,阿容还怎么嫁得出去?”她吸了一口气,求道:“阿容虽然卑贱,却是断断不会为妾的。郎君收回你说过的话吧。”
她右手轻轻一抖,那yù佩滑落掌心,“还有这个,也收回吧。”
王七郎瞟了她一眼,端起一杯酒放到她的左手上,温柔一笑,“不收。”
语气果断之极。
陈容瞪着他,压低声音急急地说道:“可,可我怎么办?”
王弘一晒,1ù出雪白的牙齿淡淡地说道:“不怎么办。你就这样安慰自己,以后在王七郎面前多多温柔,多多表现,也许这家伙会娶你为妻。”
这话一出,陈容彻底愣住了。
这时,瘐志大叫道:“七郎,注意了”
王弘站了起来,转过头去。随着他白衣翩翩地这么当风而立,陈容才现,所有的扁舟已在湖中央围成了一圈。位上站着的是瘐志。他樽好一杯酒,把那酒杯朝湖面上一放。
酒杯甚轻,稳稳地立在湖水当中。这时,瘐志右手轻轻一划,随着几圈涟漪划起,那酒杯dang漾着,慢慢转向了桓九郎和王弘的方向。
酒杯一走,瘐志叫道:“还是老规矩,酒杯到了谁的前面,那个人不是呤诗,便得弹琴nong筝。”
他目光瞟向傻愣愣的陈容,怪笑道:“七郎,你也可以叫你的凶恶卿卿抚琴代替。”
说到这里,他呵呵大笑。
这时的陈容,还是呆呆傻傻的,她眨了眨眼睛,好半天才把目光转向王弘。
她慢慢站了起来。
望着这个背风而立,宛若云阁中人的王七郎,陈容苦着脸,叹道:“完了,完了。”
声音已是悲嚎。
王弘嘴角一挑,正在这时,那酒杯已dang到了他与桓九郎之间。
王弘从船夫手中接过竹竿,轻轻一划,把那酒杯划到自己的面前,他伸手捞过,然后,塞到陈容的手中,道:“该你了。”
陈容终于回过神来,她眨巴眨巴地望着王弘,奇道:“不是说酒杯自行dang到谁的面前便是谁吗?为什么你要把它捞起来给我?”
王弘一笑,他还没有回答,旁边的桓九郎已不客气地说道:“那还用问吗?你的七郎想欣赏美人风中抚琴的飘然之态。”
陈容并不傻,马上明白了。正如桓九郎所说,王七郎是不想她老念着那件事,扰了他的雅兴,他要她放开心怀,与他共赏湖山一色。
想到这里,陈容一笑,道:“好。”
这一笑,极为明亮。
那巨汉捧着她的七弦琴递了过来。
陈容接过,坐了下来。
就在她坐下的同时,陈容突然现,自己原来还在舟上。
瞬时,她的xiao脸白了白,刚才她心念着自己的事,竟然忘记了自己还晕着船呢。
她的xiao手一暖。
却是王弦探身过来,抱过她的琴。
随着他右手一拔,一阵悠扬高远的琴声飘出时,他淡淡说道:“唱一曲吧。”
话音一落,琴声如netbsp;这琴音,汹涌澎湃中,透着几分世间奔bo之苦,可这苦楚中,偏有一种高远,似是一个局外人,站在红尘之外,望着这纷纷扰扰。
陈容嘴一张,轻唱起来,“今日繁华今日酒,明日风bo明日舟。问君何处有仙山,君曰,仙山无,俗人处处,你眼前这个,心肠特狠”
不得不说,陈容的嗓音极好,于清亮中透着媚意,微微沙哑中有着二分缠绵。这曲子被她顺口唱来,竟于闲淡中尽显奢华。
只是,这曲子?
众名士面面相觑,都傻呼呼地望着陈容。
白衣胜雪,yù树琼楼般的王七郎,弹着弹着,双手一按,琴声戛然而止。
他抬起头来。
他睨着陈容,问道:“世间有这种俚曲?”
陈容瞪着他,答,“本来没有的,君一弹琴,它就出来了。”
这xiao曲,简直就是口水句,不压韵,不合律,没有深意,在这满湖大家面前,真是拿不出手,低浅得像xiao孩子们胡1uan涂鸦而成。可它也有优点,它的优点就是口水,浅显得有趣的口水。
它是陈容临时写的。
众人怔忡过后,桓九郎率先笑了起来,“七郎,看来你的这fù人怨念颇深。”
瘐志也是戛戛直笑,“是啊是啊,七郎,你做了什么事恼了佳人,被人家说成‘俗人一个’,还说你‘心肠特狠’?”
那中年文士也笑道:“原来xiao姑子前来,是诉苦来着。好好好,难得有此妙事,xiao姑子尽管说来,你放心,便是把王七砍成八块,也要如了你xiao姑子的心愿。”
一个一个,语带戏谑,都站到了陈容这一边。
王弘抬起头来。
他对上了一脸得意的陈容。
嘴角慢慢一弯,王七郎转过头去,他朝着众人睨了一眼,慢条斯理地说道:“此,卿卿我我之句也,你们凑什么热闹?”
他说,这是他与陈容之间打情骂俏的话……
陈容瞬时哑了。
她无力地低下头去。
扁了扁嘴,陈容低低地哼哼,“郎君坏我名节,xiao心我赖着你不放,bī着你娶我为妻。”
说到这里,她的语气中添了几分狠气,“还有,你家族里安排的那些女郎xiao姑子的,我也见一个赶一个。哼哼,你莫以为我不敢。”
回答她的,是王七似笑非笑的一睨。不得不说,眼前人神采飘然,皎如yù树,这般一笑一睨,真是令人目眩神mí。因此,陈容又呆住了。
当她醒过来时,王七已把酒杯斟满酒,袖子一甩,把它顺着湖bo送出老远。
醒过来后,陈容望着他临风而立的身姿暗叹一声,决定把烦恼事压后再说。
这时,酒杯已转到了那中年文士面前。便在风bo当中,水1ang之中,轻舟飘dang之时,他令奴仆拿来一卷宣纸,在上面龙飞凤舞地挥洒起来。
陈容望着他握得稳稳的笔端,好整以暇的气质,心中暗暗折服。
不一会,一副笔黑淋漓的行书出现在众人眼前。
名士们纷纷道好时,那酒杯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几次都dang向了王弘。每每dang到,王弘便是大袖一卷,把它送走。
瘐志哇哇大叫,恼道:“王七郎,你敢不守规矩?”
王弘斜眼睨向他,道:“我想守时,它就是规矩。”
这话说得,恁地任xìng。
众名士哈哈大笑起来。
桓九郎率先叫道:“好,好好,正是如此,我想守时,它就是规矩。哈哈哈。”
满座大笑中,只有陈容,她眨巴眨巴着眼,诧异地望着王弘,想道:他居然说什么‘我想守时它就是规矩’,他王七郎,还真是敢说啊。
本来,她心情郁郁,难有敞开xiong怀的时候。可与这些人在一起,不知怎么地,她的心情就是放松了,就是快乐了许多。
不知不觉中,她已是满脸笑容,目光明润。
王弘无意中朝她一瞟,嘴角一扬,信手捞起湖中的酒杯,仰头一饮。随着他右手一拔一划,一缕悠扬清远的琴声在湖水之间流dang着,飘入白云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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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有时候,可以狠着来
第七十二章有时候,可以狠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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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毕竟是冬日,太阳就算暖暖的,那风吹来时,也是遍身生寒。
众人游玩了大半个时辰后,已有点禁不住了。于是在酒转一轮之后,体质最弱的桓九郎便提到回去。
轻舟回dang,众人络续坐上马车。
陈容的马车走了两步后,她令驭夫停下,反过头去,看向王弘等人。
这些名士,无一不是才华高绝,气质出众。要是前世,她别说是与这些人呆在一起,便是远远地看到,也别道而行——那种自形惭秽,是难以言状的。
可这一次,也许是因为站在王弘身后吧,陈容竟是感觉不到众名士咄咄bī人的傲气。不但感觉不到,她甚至觉得与他们相处时,整个人都放松了,时间也过得飞快。
就在她望着王弘寻思之际,正与瘐志等人jiao谈着的王弘转过头来。
他望着陈容,嘴角一扬,右手轻挥,“阿容不必恋恋不舍,你先行回去,若是想我,随时可到王府来。”
他的一句话刚刚说完,便看到陈容的xiao脸嗖地涨得通红,那双黑不见底的双眸,也有火焰在沸腾。王七郎见状,眉头一挑,奇道:“卿卿如此望我,可有不尽之意?”
陈容xiao嘴一咬,一个‘屁’字差点脱口而出。而这时,瘐志等人已哈哈大笑起来。
在他们的笑声中,陈容转头向驭夫叫道:“我们走。”
三个字一吐,笑声更响了。王弘却是不笑,他静静地目送着陈容急急逃离的身影,直到那jī起的灰尘挡住了视野,才懒懒地转过头来。
陈容的马车是直接驶入院落中的。
她xiao脸晕红地走下马车,抬头一看,秀眉微蹙,唤道:“平妪,平妪?”
平妪没有出现。
陈容脸色凝重了些,她大步踏入台阶,叫道:“有人没,出来一下。”
直叫了五六下,尚叟才从后院急急走出。他脸上身上都是灰尘,看来刚刚还在忙碌着。
陈容望着他,问道:“人呢?今日怎地这般安静?”
尚叟没有回答,而是朝左右看了一眼,急急走到陈容的身前,低声道:“入房再说吧。”
陈容一惊,点了点头,与尚叟一道走入堂房。
尚叟朝外面看了一眼,轻轻把门掩上,才转头对上陈容,苦巴着脸说道:“方才郎主的如夫人李氏过来了,她说,女郎既已归于郎主名下,自当受夫人管制,一切饮食起居,与阿微那xiao姑子相同。她还说,女郎年幼,她愿替女郎保管粮栗。因此,她令人把仓库中的四车多粮栗都搬走了,还强行遣走了五个仆人,平妪也在遣走之列。”
顿一顿,他低声说道:“平妪五人,老奴把他们安置在刚买下来的店铺中。众仆去送了,应该快回来了。”
说这些话时,尚叟一直担忧地望着陈容,生怕她如往日一样,不管不顾的大脾气。
不过,直到他把话说完,陈容都很平静。
在尚叟诧异的目光中,陈容低下头来,寻思了一会后,她轻声说道:“那被裁走的五人,你去安排一下,便放在买下的店铺中。对了,那七车粮栗可都换成了店铺?”
尚叟连连点头,喜笑颜开地说道:“换了换了,还是女郎想事周到啊,不然,现在那七车粮,也被如夫人给搬走了。是这样,各家人心惶惶,那些店铺只要是用粮换,便比往岁便宜甚多。那七车粮,在平素只能换下三个店面的,可老奴这次足足换了十二家。南街那里只有十家店铺出售,老奴已全部买下,另外还在主街也买了二家店铺。”
陈容点了点头,她沉着脸,低低说道:“这事不要声张,你去jiao待他们一下,便说,若是陈氏的人见到了问起,便说那店铺是冉将军置下的。”
“是。”
“去吧。”
尚叟应声就走,走了两步,他迟疑地回过头来,xiao声问道:“女郎,平妪她,这些年了,你都习惯了她的服shì,现在她不在,女郎你?”
陈容沉着脸,挥了挥手,道:“这个我自有主张,退下吧。”
“是。”
望着尚叟离去的背影,陈容的眉头越皱越紧,她没有想到,阮氏和李氏竟然这么狠,她们丈夫陈元虽然是个xiao人,可他多少还顾及别人的说法。这两人倒好,大大方方地把她的粮栗全部拿走,把她的忠仆遣散
幸好陈术给她的那一车布帛属于女孩家的xiao钱,不然的话,她现在吃穿住用,都要受制于人了。
明明昨天还是好好的,怎么这一会功夫,阮氏和李氏便下这样的狠手了?陈容百思不解着。她在房中转悠了好一会,恍然大悟:必是因为陈三郎必是两人把陈三郎被名士们冷遇嘲讽的帐,算到她头上了
看来,看到自己身卑无依,有人想骑在头上拉屎了
陈容并不是一个有急智的人,而且,她也知道自己xìng格冲动,一直以来,她都让自己忍耐着,每逢遇到会出现冲突的场面,都避开着。
难道说,现在是避无可避了?
陈容又踱了几步,冷冷一笑,看来,真不能让那些人以为自己软弱可欺了
想到这里,她把短刀放入袖中,向外走去。
不一会,陈容便扭着细腰,娉娉婷婷地出现在阮氏的院落外。
站在拱门处,她朝着一个婢女盈盈一福,低声细语地说道:“不知夫人在否?阿容求见。”
那婢女先是一怔,这时,另一个婢女走到她身后,低声说了一句。
瞬时,那婢女1ù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她点了点头,还以一礼,“是阿容啊,进去吧。”
“多谢。”
陈容温柔地道了谢,脸上含笑,姿态曼妙地向里面走去。
不一会,她便来到了台阶下。
朝着里面略略一福,陈容清声唤道:“阿容求见夫人。”
一个清柔明亮的声音传来,“是阿容啊,进来吧。”
“是。”
陈容提步入内。
端坐在堂房中的,却只有那个二十七八岁的**李氏,在李氏的左右,还站着四个婢女。
李氏低着头,正在喝着什么,见到陈容走来,她把那杯子慢慢放在几上,笑道:“阿容来了,坐吧坐吧。”
“是。”
陈容在右侧一塌上坐下。
她抬头瞅向里面,好奇地问道:“夫人不在么?”
李氏嘴角含笑,语调轻快,“姐姐不在,阿容有事便跟我说吧。”
“是。”
陈容低眉敛目的,她声音清脆地说道:“阿容刚才听到老仆说,夫人下令了,说我的待遇与姐姐阿微相同。阿容闻言,不胜感jī,特意前来道谢。”
李氏端起杯子,朝着里面吹了一口气,再xiaoxiao地抿了一口,看也不看陈容一眼,道:“阿容却是个知礼的。夫人是大家出身,不喜被他人闲话,阿容你虽是另一支系,夫主既然接手过来,便与阿微一样,也是夫人的女儿——她这样做,着实是体贴阿容,阿容既然心存感jī,那就还是个晓事的。”
语气半阴半阳,一段话竟含有多重意思。不过陈容没有心,也不愿意去细思。
李氏的声音一落,陈容便是天真的一笑,然后,慢慢的,她右手一甩。
嗖地一声,一抹寒光透袖而出,森森刺目。
几女一惊,不约而同地低叫出声。
李氏瞪大了双眼,她眉头一蹙,压下涌出了咽喉的惊呼,喝道:“阿容,这是什么东西?你,如此地方,你拿一把刀出来,想做什么?”
陈容闻言,好不天真的格格一笑,双眼都弯了起来,“如夫人休要害怕,这不过是一把xiao刀,刚才阿容与七郎,桓九郎他们相会时,也把刀拿出来耍了哦,他们还觉得很好玩呢。”
陈容说到这里,把手中寒光森森的刀突然朝空中一抛
刀锋飞到半空时,一缕阳光映射其上,瞬时寒光森森,四射而出。
几女再次惊呼出声。
这个时代,虽是1uan世,可士族以文弱为美,有的士族少年听到马叫声都大惊失色,niao湿了kù子,何况陈容手中玩耍的还是一把真正的刀?
就在她一抛一甩,刀光森森间,几女虽然强自镇定,可个个脸色白,表情惶惶。
陈容似是一点也没有注意到几女害怕了,她一边格格直笑,一边站了起来。
陈容斜睨向李氏,嘴角含笑,眼中带煞地说道:“如夫人,我那四车栗呢?阿容心善,想把它拿出来分给那五个被赶走的奴仆,夫人意下如何?”
她一边走,一边把刀一抛一甩着,一句话说完,整个人与李氏只有三步之遥
就在李氏眉头一竖,准备叫人入内时,陈容拿着刀的动作微微一斜。便是这个动作,令得阳光折射其上,瞬时,一道刺目的森森光芒闪电般地射入了李氏的眼中。
李氏大惧,一屁股坐趴在塌上,情不自禁地尖叫出声。
随着她一尖叫,嗖嗖嗖,几个婢女和护卫一冲而入。
他们冲入房中,傻呼呼地望着瘫坐在塌上的李氏,又望向刀已入袖,正施施然地走回自己塌几的陈容,怔了半晌,叫道:“如夫人,出了什么事?”
李氏颤抖着,伸手指着陈容,叫道:“她,她,她。”
‘她’了半天,却没有后文出来。说起来,陈容刚才什么事也没有做,只是耍了耍刀而已。
李氏望着怔忡地望着自己的众仆,又看向陈容,心下暗恨,她尖声叫了起来,说道:“阿容,你好大的胆子,便没有尊卑上下了么?”
她的尖叫声堪堪吐出,陈容已歪着头,眨巴着大眼天真地看着他,笑嘻嘻地说道:“如夫人,阿容什么事也没有做啊。”
在令得李氏一呆后,陈容扬起嘴角,慢慢嘟囔道:“方才七郎还说,为免我难做,想帮一帮三哥呢。”
她的声音不大,却也不xiao,李氏刚好可以模糊听到。
李氏连忙收敛心神,向陈容问道:“你说什么?”
陈容不答。
李氏瞟见满堂的仆人,挥了挥手,喝道:“没事没事,都退下吧,退下吧。”
“是。”
众人依次退出。
堂房中再次安静下来。
见到他们退下,陈容扁了扁嘴,有点委屈,也有点不解地说道:“不过是耍耍刀子,刚才在七郎面前阿容这样玩,他还哈哈大笑呢,还伸手过来拿呢。怎么如夫人这般胆xiao,都吓成这样子了?”
李氏一听,顿时气结。她伸手抚着xiong口,低喝道:“你,你。”
喘了几声,她决定把这件事稍后再计较,便向陈容倾了倾,问道:“阿容,你刚才说你三哥怎么了?”
陈容眨了眨眼,反问道:“如夫人,我那四车栗呢?我那些仆人跟我一路南迁而来,几经生死。既然家族愿意承担我的费用,我那些粟粮便想给了他们,也免得他们沦落无依。”
李氏蹙起了眉头,脸一沉,道:“阿容,四车栗粮何等珍贵,你太xiao了,还是让我替你保管吧。什么给仆人的话,就不要再说了。”
她的声音刚刚落地,陈容已嗖地站了起来,尖叫道:“为什么?他们一路护我重我,以衣衣我。如夫人,难道你想让世人指责我陈氏阿容无情无义?不行,那四车栗必须给我。”
她显然太过愤怒,尖叫声中,藏在衣袖中的尖刀再次1ù了出来,寒森森地晃人双眼。
李氏实在是怕了这刀了,也怕了拿着刀,行事完全不按规矩来的陈容,更怕她此时此刻,那眼眸中流1ù出的疯狂和煞气了。在陈容那刀再次反射着阳光,刺入她的眼中时。她一屁股坐倒在地,叫道:“给你给你,都给你。”
她急急喝道:“来人啊,把陈容这疯姑子请出去。”
在几个仆人一冲而入时,陈容收刀入袖,朝着李氏匆匆一礼,哼哼道:“不用请了,我自己出去,”
她身子一转,朝着那冲进来的仆人叫道:“走,跟我装粮去。”
几个仆人一怔,看向了李氏。
李氏惊魂未定,她伸手按在xiong口,脸色苍白,连连挥手,有气无力地说道:“依她依她。”
几仆闻言,施了一礼,跟在陈容身后向外走去。
直到陈容走出老远,一个婢女才回过神来,她恨恨地叫道:“这个阿容,竟敢对长者如此无礼?她的眼中还有尊卑上下吗?”婢女转过头,朝着李氏大声说道:“如夫人,可不能这样放过了她。不行,一定要处罚她”
李氏还是一脸苍白之色,她咬着net,半晌才说道:“怎么处罚?她是在长者面前亮了刀,可她一来只是耍耍,人还站在几步开外,不曾用刀指着我们,世人说起,只会说我们自己胆xiao如鼠。再说,真要计较,她完全可以说自己是为了给仆人争粮,这是义”顿了顿,她无力地说道:“最最重要的是,名声上,她是王七的人,就算是夫主也不能不给王七面子。整个南阳城的人,都知道她识大体,讲情义。我们说出的话,有没有人相信,还是个问题。”
她越说越是无力。
好半晌,另一个婢女颤声说道:“这个陈氏阿容,就是个疯子,”这话一出,几女都频频点头,她们望着陈容远去的方向,不由自主地想道:她就是个疯子,以后还是离远一些的好——孙子兵法中说:‘投之亡地而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又有一句俗语说:‘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刚才的陈容,那舞动的刀锋,那眼神中流1ù出的煞和狠劲,给她们的感觉便是那个又横又不要命的,自是远离为妙。
第七十三章 风云起时有风华
第七十三章风云起时有风华
于是乎,陈容领着四车栗,在陈微等人好奇的目光中,安安静静地回到了院落里。
一入院落,她便把尚叟叫来,指着那四车栗,清声说道:“叟,世道无常,你们随我多年,岂能没有资产傍身?这四车栗,你去jiao给平妪,由她处置吧。”
说到这里,她朝尚叟眨了眨眼。
尚叟马上明白了,双手一拱,响亮地应道:“是。”
他转向那些送罢平妪等人,刚刚归来的奴仆,道:“大伙快过来,把粮食重新装车,天色不早了,得抓紧时间把它们送出去。”
“是。”
粮栗一搬下马车,属于李氏的四辆马车便转身返回。
他们刚走,陈微和陈茜好奇地走到陈容身后,问道:“阿容,你又在nong什么鬼?”
陈容只是微微一笑,道:“没什么。”
“怎么会没什么?”陈茜大为不满,她瞪着陈容,喝道:“阿容,你越没有规矩了。”
陈容一笑,她回过头来,朝着两女福了福,道:“姐姐们,是真没有什么。”
陈茜一噎,瞪了她一眼。面对她满脸的不高兴,陈容脸上挂着浅浅的笑,一直没有解释。
众人都退去后,夜雾已经降临,南阳城中灯火通明。
陈容坐在院落里,自顾自地弹奏着七弦琴,尚叟站在身后,倾听着那悠扬中见华丽的琴声。
好一会,琴声稍止,尚叟走近来,问道:“老奴从女郎的琴声中听到悠闲。”他这几个月中天天听陈容弹琴,居然也听得出其中三昧了。他的脸上有着忧色,顿了顿,他开口问道:“女郎,那栗,夫人怎么会同意还给你?”
陈容眉头一挑,道:“只有那李氏在,我吓了吓她,她便把粮给我了。”
尚叟大惊,连声说道:“李氏还是女郎的长辈呢,女郎怎么能吓她?要是她记恨于心,百般相害,可如何是好?”陈容右手食指在琴弦上抚过,在出一连串清脆如流泉的乐音后,道:“如果我不去要那栗,他们便会放过我?会对我友善些,会不害我?”
尚叟一怔,摇了摇头,叹道:“不会。”
陈容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还要顾及这些那些的?”
尚叟沉默半晌,喃喃说道:“老奴心中还是不安。”
陈容不答。
随着夜色越来越深,隔壁陈微的院落中,已是笑声阵阵。
望着那灯火通明的院落,听着那嘻笑的人声,尚叟望向陈容,长叹一声,道:“要是女郎与父兄在一起,可有多好?”
回答他的,是那越转越急的琴声。
这一夜,主院灯火通明,笙乐隐隐,不过与陈容没有任何关系。
第二天,又是一个大睛天。
现在入冬也有一阵了,可这天气,依然是睛得灼人,众人心中都有点担忧了。如果又是一个暖冬,只怕明年收成更不好了。
一大早,陈容便穿上昨日刚刚送来的绿色冰纨做成,镶有黄色边纹的裳裙。陈容的五官yan丽,肌肤丰润,穿上这身衣服后,整个人浮yan少减,另添了一种沉静清雅之气,让她最是喜欢。
打扮一新,又戴上纱帽后,陈容坐上马车,准备出门看望平妪等人。
马车驶上南阳城中时,陈容现,街道中众人三五成群,都在窃窃sī语什么,一个个脸有忧色。
尚叟侧过头,向着马车中的陈容低声说道:“女郎,多半出大事了。”
他的声音一落,便听到前方的马车中,传来一个少年的长叹声,“洛阳已陷,建康难回,奈何奈何?”
他的叹息声一落,一个压低的哭声传来。
听着那哽咽声,众人纷纷1ù出同情的目光。
尚叟停下马车,向一个大家族奴仆打扮的中年胖子问道:“兄台,出了什么事?”
这人显然是个管事,他朝陈容的马车望了一眼,眼神中闪过一抹鄙夷,不过,他还是回答了尚叟,“今日得到音迅,那些离开南阳城,回去建康的家族,遇到众胡,全部被杀”
尚叟大惊,他急急说道:“全部被杀?难道说,胡人早就埋伏在路上了?”
胖子管事点了点头,道:“众人是这么说的。”他长叹一声,“我家郎主把田地店铺贱卖,便是想着回到建康。现在听到这消息,哎,哎……”他摇着头,无精打采地走远了。
尚叟也是长嗟短叹一会,突然想起一事,他转向陈容,低声说道:“女郎,莫非你已料中?”不然,为什么她会要求他一个月内,把田地什么地买到手?
马车中,传来陈容淡淡的声音,“我又不是仙人,怎能料事如神?只是碰巧而已。”
尚叟想想也是,点了点头。
马车向南街方向驶去。
尚叟一边走,一边指着路旁的店铺,道:“女郎,这一家也是你的了。它原本售卖的是粮食,买时仓库已空,早就关门了。还有这一家,它原本是饭馆,也已关门。对了,女郎,昨天那四车粮栗,老奴jiao给平妪时。平妪说了,她留下三车给女郎,剩下那一车,应该可以使三家店铺开张了,那三家店铺,维持她们五人的生计是不成问题的。”
这个陈容不感兴趣,她随意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前方传来了一阵喧嚣声。
陈容透过车帘缝,好奇地张望而去。
出现在她视野中的,是一个由六辆马车组成的车队,那走在最前面的马车漆成金色,宽大豪华。
在这车队的外面,有十来辆马车围着。那些围着的人谄媚的笑着,正对着那漆成金色的马车极恭敬地说着话。
陈容才望了一眼,便急急说道:“退一边,退一边去。”
“是。”
尚叟连忙驶着马车靠向街边。
陈容朝左右望了望,又叫道:“那里有个巷道,退到那里去。”
“是。”
幸好尚叟驾驶马车的技术炉火纯青了,他长鞭连连甩动,几个巧妙地挪移,便把马车退入黑暗的巷道中。
一入巷道,陈容才松了一口气。
她悄悄地掀开车帘,朝外望去。
从她这个角度,可以看到那金色马车掀开一角,féi胖不堪的南阳王正倨傲地点着头,说着什么。在他的身边,是唯唯诺诺的各大士族,陈容一看,陈术赫然也在其中。
突然的,陈容脸色一变,暗暗想道:不好,各大家族无法离开南阳城,只好竭尽全力地讨好南阳王啊。
尚叟伸长脖子望着这一幕,好奇地说道:“怪了,这些人怎地不到南阳王府拜见,却在这街道中凑什么热闹?”
陈容嘴一扯,淡淡说道:“那是因为,众人都知道,南阳王喜欢用这种方式来告诉大伙,南阳城中他最大”
她说到这里,低声道:“看来一时半刻他们还不会走,我们回去吧。”
“是。”
马车返回时,陈容拉下车帘。
她坐在马车中,一边绞着双手,一边寻思着。
马车驶出南街时,陈容听到旁边的马车中,传来一个压抑的哭音,“为什么?我都已许给了刘郎了,为什么还要参加南阳王府的宴会?”
这年轻女郎的声音刚落,一个中年fù女低低说道:“这有什么办法,郎主把家中珍藏多年的司马迁的手书都送去了,可那许幕僚说了,王爷不喜欢这种1uan七八糟的玩意儿。郎主也是没法。”
那年轻女郎尖声低叫,“便一时回不去建康也不要紧啊,保护我们的不是冉将军吗?为什么要去讨好那个老色鬼?”
中年fù人声音苦涩,“女郎有所不知啊,便在方才,南阳王向各大家族传令,说胡人不日南下,为了南阳城的安全,他不得不派一些家族驻于城外。”
这话一出,那年轻女郎的哭声一止,她惊呼道:“驻于城外?”
中年fù人道:“是啊,要不然,郎主何至如此?现在不止是郎主,各大家族都把自己漂亮的女儿送过去,以求南阳王改变主意呢。”
马车格支格支声中,那对话越去越远。
这时,尚叟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女郎?”声音中很是不安。
马车中,陈容双手不停地绞着,不一会,她突然问道:“叟,停一下,去问问冉将军现在哪个府第。”
尚叟应道:“是。”
不一会,尚叟跳上马车,道:“女郎,他在桓府。”
“前去桓府。”
“是。”
桓府便位于南街中,为了避开南阳王的车队,尚叟直绕了一个大圈,hua了近一个时辰,马车才驶到桓府一处侧门外。
马车一停下,尚叟便向门卫走去。
马车中的陈容,掀开一角车帘,她的眼睛虽是看着尚叟,可眼神茫然。
好一会,尚叟过来了,他驱着马车,从侧门驶入桓府。
一入桓府,便是一阵笙乐声绵绵而来。只是与平常的笙乐声不同的是,这乐声中,含着一种异常铿锵的筝声。
陈容正侧耳倾听时,突然的,一阵叫好声轰然而来。叫好声刚刚止息,便是一阵强而有力的鼓声传来。
马车外,尚叟说道:“女郎,那门卫说了,冉将军正在校场打鼓呢。他还说,现在各大家族来找冉将军的,都被拒之门外。不过xiao姑子嘛,自是例外。”
陈容恩了一声。
不一会,马车便驶到了广场外。
还没有靠近,陈容便闻到脂粉香扑鼻而来。在她怔忡的时候,尚叟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怎,怎地这么多的女郎?”
陈容连忙掀开了车帘。
这一瞅,她也是一惊,只见广场的四周,一片粉红黛绿,赫然都是一些少女,这人数,少说也有五六十。
此时此刻,这些少女目不转睛地,都在望着广场中央。
陈容顺着她们的目光望去。
只是一眼,她便迅地收回了目光。
站在广场中央的,正是冉闵,此时此刻,他赤着胳膊,乌黑的长用一根红色丝带绑住,薄netbsp;不得不说,兵戎多年的冉闵,有着一副完美的好身材,他那微微汗湿的肌理,白净之余,在阳光下略显棕褐。那宽肩细腰长tuǐ的模样,仿佛鹤立jī群,一下子便把四周还敷着粉的士族少年给比了下去。便是那气质出众的桓九郎,也给比了下去。
此时的他,双tuǐ微分,正一下又一下地敲打着鼓。在他的旁边,桓九郎倨席而坐,前方摆着一面筝,左手轻按,右手连拔。
两人配合极好,筝声轻转悠扬间,鼓声隐隐,筝声铿锵流畅间,鼓声沉沉。让人一听,仿佛回到了几百年前。那时的诸葛亮,便这般坐在大开的,空无一人的城头上弹着琴,他的下面,是司马懿的千军万马。
筝声悠扬,空灵,无悲无喜,仿佛是一个局外人,站在云端上,俯视历史的尘埃。鼓声沉痛,铿锵有力,仿佛那个百战余生的将军,站在累累白骨前,为苍生一哭
这一然,一沉痛,合在一起,竟有了一种极致的美感。
这是一种陈容从来没有听过的音乐,一种越了她认知的音乐。
她沉于琴技,可以说也是个知音的人,可此时此刻,涌在她心灵中的,只有震撼她竟是突然现,自己那华丽的,技巧繁复的琴声,在这种大悲大隐的乐音中,显得太渺xiao,太肤浅。
肤浅的不止是陈容,随着冉闵地击打,他那结实的肌rou在阳光下,舞动着一种极至的,阳刚的美,这种美,足以与昔年嵇康打铁,临刑时奏广陵散的美相媲。
因此,每每那鼓声筝音告一段落,众女郎便同时尖叫出声,美目涟涟的,都粘在冉闵的身躯上,俊美无畴的脸庞上。而冉闵始终头也不抬,似乎没有注意到众女爱慕的眼神。
没有任何人注意到陈容地到来。
陈容掀开车帘,侧耳倾听着这美妙至极,需要机缘巧合,需要福至心灵才能合奏出的乐音,久久久久,她闭上了双眼,紧紧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筝音戛然而止,随既,冉闵仰头哈哈一笑,双手把鼓槌远远一扔,大叫道:“痛快,痛快”
他豪气干云的大笑声还没有止息,众女郎已是此起彼伏的尖叫着,向他和桓九郎冲了过去。
转眼间,两人便被淹没有粉红黛绿的脂粉香中。
这时,陈容收回目光,低低地说道:“回吧。”尚叟听了,点了点头,驱车返回:看这情形,冉将军是没空接待xiaoxiao的,不值一提的自家女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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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同赴
第七十四章同赴
马车一出桓府,陈容便对尚叟说道:“去南城门。”
尚叟知道她想去找孙xiao将军,马上应道:“是。”驱着马车向南城门驶去。
马车穿过人心惶惶,议论纷纷的人流,很快便来到了南城门处。
望着那几个守在城门处的士卒,尚叟说道:“女郎,先由老奴问问情况吧。”
陈容轻应一声。
不一会,尚叟急急跑回,他一脸忧色,不安地说道:“女郎,老奴听说,孙xiao将军的队伍于已经开拔了,不在南城门外营地。”
半晌,马车中的陈容才应道:“知道了,回去吧。”
“是。”
尚叟跳上马车,他一边吆喝,一边说道:“女郎休要担忧,你现在不是王七郎看中的人吗?不会有人动你的。”
陈容轻应一声,低低说道:“我只是,想更稳妥一些。”
尚叟闻言,长叹一声。以前在平城时他还不觉得,自到了南阳城外,他才现,自家郎主郎君不在,女郎一个弱质女流,实在太不容易了。
马车驶回了陈府。
陈府中虽然也吵闹着,却比起外面安静太多。陈容的马车一路驶过,所有人都对她直接无视。
当她的马车驶过陈微的院落里,那里静悄悄的,听不到平常不断的女子嘻笑声。
陈容皱了皱眉头,任由马车驶回院落。
院落中,一切如常,仿佛外面的风bo也罢,是非也罢,都与它无关。
一天转眼过去了。
第二天,陈容叫了尚叟出去打探,听说南迁而来的各大家族都要参加南阳王府举行的宴会,陈府也派人参加了,不过没有异常。
转眼,第三天过去了。
刚过中午,负责打探消息的尚叟便急冲冲地跑了过来,他脸色有点不好,见到陈容,人还没有站稳,便急急地说道:“女郎,打听到了,鲜卑人的铁骑说是已到了莫阳城。前天,孙xiao将军,还有王七郎等人便已赶去莫阳城了。”
莫阳城位于南阳城西北面,位于南阳城与洛阳之间的jiao道要道上,虽是一座中型城池,却是兵家必争之地。
尚叟白着脸,顿了顿,继续说道:“听说孙xiao将军和王七郎刚刚赶到莫阳城,莫阳城便被鲜卑人四万铁骑所围。”他声音颤抖起来,“四万鲜卑铁骑,除非冉将军率亲兵自至,否则无人能敌。可老奴又听人说,北方告急,冉将军于前天便趁夜离去。”
尚叟接过陈容递去的茶水,胡1uan咽了一口,缓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大伙都说,莫阳城破,孙xiao将军和王七郎死于城中,那是无法避免的事。他们还说,只等莫阳城一破,下一个便轮到了我们南阳城了。如今城中人心惶惶。”
尚叟说到这里,见到陈容秀眉微蹙,怔怔出神,不由叫道:“女郎,女郎?”
直叫了五六声,陈容才回过神来。
她望着尚叟,低声说道:“王七郎和孙xiao将军都到莫阳城去了?”
“是。”
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
人还没有进来,陈微的叫声已经传到,“阿容,阿容。”
她急冲进来,理也不理向她施着礼的尚叟等仆,朝着陈容大声说道:“阿容,听说王七郎去了莫阳城了,生死未仆呢。”
她说到这里,见陈容的脸上并无惊异之色,不由奇道:“你知道了?”
陈容点了点头。
陈微走到她面前,握着她的双手,叹道:“不要担心了,我父亲说了,王七郎一看就是贵不可言的,他不会有危险的。”
陈容低着头,说道:“多谢。”说罢,她netbsp;陈微朝着一个仆人挥了挥手,道:“快把塌几摆到院落里来,真是的,平妪不在,你们一个个的,没有半点礼数。”
就在她大大咧咧地吩咐着时,陈容朝她一福,低头说道:“见谅,我需告退一会。”她也不等陈微说话,转身便向后院跑去。
陈微怔了怔,望着她的背影,低叹一声,转身就走。
陈容在后院转了两个时辰后,陈容坐上马车,对着尚叟说道:“走走吧。”
“是。”
马车驶动,向街中走去。
街道中,明显已1uan成一团,许多士族人像个没头苍蝇一样驾着马车冲来冲去,每过一条巷道,便可以听到一片似歌似泣的乐音。
几乎是转眼间,整个南阳城中,已陷入恐慌的海洋。
陈容坐在马车中,她掀开车帘,秀眉微蹙,怔怔地出着神。
恍惚中,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熟悉的男子声音从旁边传来,“阿容?”
陈容转过头去。
她对上一双贼亮的眼睛。这眼睛的主人,正是陈三郎。他正对着陈容上下打量,目光中,有着一抹异于上次的火热。
就在马车中,陈容向陈三郎盈盈一福,唤道:“三哥。”
她行礼的时候,陈三郎的眼睛,粘到了她的细腰和圆翘的tún部上。
他挥了挥手,驭夫开始驱着马车,向陈容靠近。
陈三郎伸出头来,他望着陈容,叹道:“阿容,听说王七郎已死在莫阳城了。”声音无比笃定。
陈容脸一白,强笑道:“应该还不曾,不是说胡人才把莫阳城围上吗?”
“是吗?”陈三郎干笑两声。
他望着陈容,感慨地说道:“鲜卑胡人慕容恪,可是一个百战百胜的将军。哎,既然是他围上了莫阳城,那莫阳城是凶多吉少了。”
说到这里,他低低的,温柔地叹道:“幸好阿容是个有福气的,还没有许给王七郎。”顿了顿,他自顾自地摇关头,感慨连连,“可惜,阿容的名节已毁在他手上了。不然,为兄运作一下,阿容你还是可以找一个丈夫嫁了的。现在嘛……哎。”
他更加凑过来,目光盯向陈容那高耸的xiong脯,道:“阿容,要不要为兄帮你运作一番?”
陈容向后避了避,低头说道:“岂有他生死未卜,我便谈婚论嫁的?”
陈三郎闻言,长声嗟叹起来。
这时,陈容向他一礼,道:“三哥,阿容告退了。”
“且慢且慢。”
陈三郎急急叫住她,他令得马车再向陈容靠近少许,伸头凑向她,压低声音说道:“阿容,有一事,你听过没?”
陈容回眸看向他,这一回头,眼bo流转,媚意天生,直让陈三郎失了魂。
“三哥,什么事?三哥,三哥?”
陈容喊了几声,陈三郎才反应过来,他定了定神,朝四周看了一眼,再次向陈容凑近,压低声音说道:“听说啊,知道了王七郎难逃一死后,有人向南阳王提到了阿容你呢。”
他盯着陈容,慢腾腾地说道:“阿容你是知道的,三哥jiao游甚广,在南阳王面前还是说得上话的。”他神秘的一笑,转头喝向驭夫,“走罢。”
“是。”
直到马车驶出老远,陈三郎才回过头来看向陈容,对上她低着头,苍白着xiao脸的模样,他满意地咧嘴一笑。
陈三郎走后,尚叟回过头来,忧心忡忡地唤道:“女郎?”
陈容抬起头来。
她对着尚叟摇了摇头,道:“走一步,看一步罢。”
尚叟苦着脸,无力地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陈容的语气突然变得清亮起来,“叟,去王府。”
尚叟嗖地回过头来看向陈容,奇道:“去王府?”他转眼想到什么,连忙叫道:“女郎,你还是未嫁之身,这一去王府,众人传言起来,会更难听的。”
陈容坚决说道:“去吧,一切我自有主张。”
尚叟见她主意已决,只得驱着马车向王府方向驶去。
马车驶动了,他还是不死心,又说道:“女郎,你可是未嫁的女郎啊,三郎虽说南阳王不死心,可那消息并没有得到确实。你这般去了王府,有所谓‘娉则为妻奔为妾’,自古以来,sī奔的女郎最是为世人看轻,你以后,还怎么活啊?”
尚叟的声音中带着悲泣。
好半晌,马车中,依然传来陈容坚决的声音,“不必说了,去王府吧。”
尚叟至此死心,他长吁短叹着,驱着马车慢慢地向王府驶去。
不一会,陈容的马车来到了王府侧门处。
陈容朝犹豫不决的尚叟瞪了一眼,他才苦着脸跳下马车,向门房走去。
门房是个二十七八岁的瘦xiao汉子,他朝陈容的马车盯了几眼,向尚叟喝道:“郎主有令,此乃非常之时,凡有求见者,当持请贴,从正门而入。”说罢,他不耐烦地向尚叟连连挥手。
这时,陈容伸出头去,她从怀中掏出王弘给她的yù佩,道:“是七郎允我来的。”
门房呆了呆,他xiao跑过来,凑过头盯了那yù佩几眼,突然怪声叫道:“你是陈氏阿容?”
陈容应道:“是。”
门房朝她上下打量着,嘀咕道:“倒是yan丽sao媚,怪不得了。”说到这里,他皱眉道:“女郎不知么,七郎不在府中。”
陈容垂下双眸,道:“我想见见七郎带来的众仆。”
那门房点了点头,连连挥手,“进去吧进去吧,七郎平素住在南院。”
侧门大开,马车向里面驶去。
陈容没有理会那门房还在打量的,又是轻视又是好奇的目光,径自抬着头,打量着王府的布置。
而那yù佩,已被她重新收回袖中。
当马车驶出几十步后,陈容伸手把纱帽戴正,把裳服理了理。
马车径直向南院驶去。
不一会,马车到了,尚叟刚把它在拱门处停下,一个二十五六岁,长得高大壮实的汉子走了出来,他朝着马车上下打量一眼,喝道:“来者何人?”
尚叟跳了下来,恭敬地说道:“我家女郎……”
不等他说完,那汉子已连连挥手,不耐烦地喝叫起来,“这个时节,来什么女郎?七郎不在”
就在这时,马车中陈容清媚的声音传来,“妾是陈氏阿容,”她掀开车帘,纵身跳下,一边向那壮汉走去,一边拿出yù佩晃了晃,“这是七郎jiao给妾的yù佩。”
那壮汉朝yù佩盯了一眼,施上一礼,道:“见过女郎。”
他向后退出一步,把陈容迎入院落。
陈容一入院落,便现树木林立,假山处处的庭院中,停着十来辆马车,马车的旁边,是全副盔甲的一百仆役。
这些仆役个个身形悍勇,他们在见到陈容走来时,不由一怔。
这时,跟在陈容后面的壮汉解释道:“女郎,我们刚刚准备好,正要出门呢。”
却不料,陈容点了点头,竟然说道:“我知。”
她停下脚步,朝着众仆盈盈一福,低头敛襟,清声说道:“妾此次前来,便是想与诸位一道同往莫阳城。”
话一吐出,尚叟已在后面叫道:“女郎?”
声音惊慌莫名。
陈容没有回答,只是保持着蹲福的姿势,眉目微敛间,带着一抹坚决。
众仆面面相觑之余,同时看向一个三十来岁的文士。
那文士盯着陈容,问道:“陈氏阿容?”
“是。”
他皱起眉头,认真地说道:“你可知莫阳城已被胡人围住,此次前去,凶多吉少?”他朝后面一指,冷笑道:“这些人,都是我王家死士。此次前去,不敢求生女郎你呢?”
陈容低敛眉目,平静地说道:“阿容平生有两友,一为孙xiao将军,一为七郎,现在,他两人都在莫阳城中。”顿了顿,她又说道:“上一次,阿容便对七郎说过,他于阿容有救命之恩,若有机会,愿还报于他。”
她的声音一落,那文士便沉声道:“你当真不悔?”
“不悔。”
“好,好好”
那文士双眼大亮,他便在马车中,向陈容深深一揖,道:“没有想到,女郎还是一个节义之fù请”
陈容点了点头,向他身后的马车走去。
这时,尚叟叫道:“女郎,由老驭载你前去。”
陈容回过头来,她对上了尚叟的目光,看到他眼中的坚持,想了想,点了点头,说道:“叟现在回去,把我的衣物和行李装车,与我们在北城门相会。”
尚叟苦着脸应道:“是。”
陈容见到尚叟驱车离去,转身便向其中一辆空马车走去。
那文士一直盯着她,见状问道:“阿容竟如此匆匆?”
陈容应道:“阿容在府中,便猜测到众君会有此举,恐怕来得迟了,便不及备带行李。”
那文士大惊,道:“这也被女郎料中了?果然如七郎所说,女郎极是不凡。请,请请。”
在他连声说请中,陈容福了福,坐上了马车。
第七十五章 敌军当前,自闲庭胜步
第七十五章敌军当前,自闲庭胜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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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众仆出现在南阳城中时,不时有士族出来相送。
他们看着身形彪悍的百来勇士,一个个指指点点的。女郎们则是垂着泪,驱着马车默默地跟在后面,一直相送到城门处。
幸好,陈容坐的是王家的马车,没有人注意到她一个女郎hún在其中。
到了城门时,还有一些女郎和士族在相送,陈容透过车帘缝朝外看去,见到尚叟的马车停在远处,没有引起任何人地注意,悄悄松了一口气。
送出两百米后,众人停下脚步,目送着勇士们离去。直到马蹄踏起的烟尘渐渐消失在视野中,女郎们压抑的哭声,还在一路相送。
尚叟看到众人驶近,连忙驱车过来,唤道:“女郎?”
陈容应了一声,走下马车。
她一上马车,尚叟便低声说道:“女郎,我跟他们jiao待了,说是众人问起,便道平妪要到西明城寻找亲人,你不放心,定要驱车相送,要数月才能回。我也跟平妪说了,要她这阵子闭门不出,任何人不见。”
陈容知道,他是为了自己的名声着想啊。就算到了这个地步,尚叟还是存着一丝侥幸,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当下,她低低地应道:“我知。”
这时,一个壮汉大喝道:“走罢走罢,不要再耽搁了。”
他声音一落,马鞭便是挥得呼呼作响。随着他这一走,众人也连连吆喝起来。他们这是担心莫阳城被全部围死,救援不急啊。
尚叟连忙驱车跟上。
接下来,便是不息不停地赶路。
出乎众人意料的是,陈容这个女郎,居然体质极好,她坐累了便骑马,骑累了又坐车,半句怨言也没有,没有给他们添一点麻烦。
光是这一点,便把绝大多数士族子弟比下去了,众仆在心中暗暗感慨。
如此走了一天,又走了大半夜后,那文士望着挂在天空正中的明月,喝道:“休息一下。”
“是。”
车队一停,众仆便驱着马车,把它们摆成圆形挡在外围,骑马的众人和陈容的马车则放在中间,开始睡觉——为了节省时间,大伙要么睡在马车中,要么倚着马身坐着休息,没有扎营。
那文士安排好一切后,转头看向陈容的马车。望着车帘晃dang间,安静之极的陈容,他拱了拱手,客气地说道:“女郎,明日午时便可以到达莫阳城了。”
陈容点了点头,她清声问道:“不知君子准备从哪个城门入内?”
那文士怔了怔,道:“自然是南城门。”南阳城位于莫阳城的东南方,从南城门入内,那是顺理成章。
“不可”
马车中,陈容的声音清亮果断,她脆声说道:“胡人也是知晓军事的,他们必然会在南门处布下重兵,以防阻我南阳城来的援兵。便是北门也有不妥,我以为,可从西门而入。”
那文士怔住了,他与众人相互看了一眼,拱手问道:“女郎以为西门可入?”
“是。”
陈容回答得极果断。
那文士皱眉说道:“容我们商议一下。”他向后退去。
不一会,那文士走了过来,向陈容说道:“女郎所言甚是有理,我们明日便走西侧城门吧。”
陈容应了一声,语气中,并没有意见被人采纳后的欣喜。
那文士盯着那晃dang的车帘,暗暗忖道:这个女郎,年纪xiaoxiao,却有勇有谋,从容淡定,郎君果然有眼光
第二天一大早,众人便出了。
打定了主意从西门而入后,众人便开始绕道而行。
随着午时将近,行进变得越来越难,不时有胡人士卒出现在附近。每每这个时候,众人便屏住呼吸,在马脚和车轮上包上布条,悄然而行。
中午了。
莫阳城高大的,沆沆洼洼的城墙,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纵使隔得这么远,众人也可以看到城墙上人影绰绰。
中年文士站在马背上,眺望了一阵后,向马车中的陈容皱眉说道:“西门布有胡卒。”
马车中,陈容的声音依然是四平八稳,无悲无喜,“无妨的,围城的是鲜卑名将慕容恪,他这是在围三放一,想bī着莫阳城中的人从西门逃出。这里布下的胡卒,只会是虚张声势,我们要是入内,他们不会阻拦。”
陈容这话一出,众人已是面面相觑。
她简单的一段话中,包含了太多的军事知识。这个xiaoxiao的女郎,竟是dong若观火,把这些谋略说得理所当然。
呆了呆,中年文士问道:“女郎怎么知道的?”
陈容似是一怔。
好一会,她清声说道:“君子何不派一个知晓军事的人看看西城门的布置?”
中年文士向一个瘦xiao的汉子点了点头。
那汉子嗖地一声,猫腰消失在灌木丛中。
那中年文士再次转向陈容,又问道:“我们一路从西而来,都不见到胡人伏兵,他们如果真是把莫阳城中的人bī着从西门出,为什么不布置一下?”
马车中,陈容沉默了一会。
半晌,她清声说道:“慕容恪地布置,要是连我们都看出来了,他也成不了名将~”
居然以这种笃定闲适的语气,给了这么一个不是答案的答案。
中年文士这下完全怔住了。
他想了想,决定等那瘦xiao汉子回来再说。
二刻钟不到,那瘦xiao汉子回来了。他朝着中年文士双手一拱,道:“西城门外,烟尘不起,千数胡卒或坐或谈,表情闲淡,可以一试”
中年文士点了点头,咬牙道:“好便走西城门”
他的命令一下,众人开始整理行装,拿出武器。
中年文士盯了一眼陈容,指出几个壮汉,令他们护在她的马车左右。
众人出了。
他们这一动,便如脱兔,在一个壮汉的高喝声中,众人一字排开,刀枪在手,直冲而出。
西城门外是一大片平地,他们这百数人急急冲出时,马蹄踏出的轰隆声,惊得胡人们纷纷回头。
就在这时,陈容突然叫道:“君子。”
那中年文士这时已看不透陈容了,听到她开口,连忙策马靠近,大声叫道:“女郎有何吩咐?”
马车中,陈容悠然说道:“我们只有百数人,对上千数胡人精骑,无异于螳臂当车。反正打不过,何必紧张?不如像平时一样,自自然然,轻轻松松地走过去”
陈容这话,大有名士味道
那中年文士双眼大亮,连声叫道:“有理有理。”
他右手一挥,向众人喝道:“大伙收起兵器,停止吆喝,便如平素郊游时。”
这命令一出,众人都是呆了呆。好一会,他们才1uan七八糟地收起兵器,拉停急冲而去的奔马。
随着他们走近,西城门外,嗡嗡声越来越大。
刚才还慌忙站起,急急奔向坐骑的胡人们,这时都安静下来,他们一个一个地掉转头,傻呼呼地看向前方。
不止是他们,便是城墙上的众人,也在一阵喧嚣之后安静下来,傻呼呼地看向下面。
在他们的前方,那宽阔的城门外,百数个身形精悍,做仆人打扮的壮汉,策的策马,驱的驱车,闲闲散散的,悠悠然然地走了过来。
他们地动作,舒缓轻松,他们前进的车轮,连灰尘都没有jī起。
这些人,哪里是在向城门冲杀?分明是闲庭胜步。
千多胡人呆呆怔怔时,城墙上的汉族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中年文士策马走在陈容的马车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些胡人,伸袖拭了拭额头上的汗水,道:“女郎,他们没有拿起兵器。”
另一个紧随着马车的壮汉,一边警惕地四下察看,一边问道:“陈家xiao姑子,这些胡人连马都没有骑上,兵器也不曾拿,他们真的不会趁机掩杀我们?”
马车中,陈容的声音含糊地传来。
不过,这两人只是因为心神不定,忍不住想与她说说话,至于她回不回答,已是不重要。
两队人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了。
慢慢的,彼此的面目,都可以清楚看到了。
到得这时,常年跟在王弘身边,已练就了一身气度的王家众仆,已放了开来。他们索xìng收回眼神,一边谈笑着,一边策着马,闲闲散散地向前走去。
两队人,只有二百步了。
一般而言,如果是马上掩杀,这个距离,双方便要开始做准备了。
可是,不管是胡人,还是王家众人,竟似傻了一般,胡人们傻傻地看着这些谈笑风生的王家仆人们,而王家仆人们,则连正眼也不向他们望一眼。
一百步了
到得这时,胡人还是1uan七八糟地杵在那里,不曾上马,不曾拿枪。
八十步了
胡人还是傻呼呼地看着他们。
五十步
三十步
这时刻,彼此的面容,表情,眼神,都已一目了然。
望着脸上只有好奇惊愕之色,却无杀气,也没有拿起武器的胡人们,王家众人同时在心中吐出一口压抑的浊气。
二十步了
双方说的话,都可以清楚听到了。
十步了。
走在前面的人,已与敌人擦肩而过了。
就在这时
胡人队列中,一人越队而出
这人身穿将袍,颏下三络长须,不管是打扮还是形像,都像极了汉族文士。
这文士大步走出,他朝着王家众人深深一揖,好奇地说道:“敢问诸位,出自哪一个名门显宦?”
中年文士就在马车上,朝他还以一礼,朗声道:“琅琊王府。”
那胡人长叹一声,道:“琅琊王府啊?果然盛名无虚。”
他拱了拱手,向后退去。
这时,众人已经与胡人们擦肩而过,这时,王府众人也终于知道了,正如阿容那xiao姑子所说,胡人并不想拦阻他们。
车队施施然,缓缓然地越过了胡人阵列,来到了城门之下。
当他们出现在城门下百步处时,‘滋滋——’,铁铸的城门在刺耳的摩擦声中,慢慢打开。
一队晋人出现在城门后。
这些人在看到王府众人时,同时1ù出一抹赞赏的笑容来。
不等他们开口,一阵大笑声传出,笑声中,一个皮肤白净,五官端方的中年文士,踱着方步缓步走出。他一边走,一边向旁边那人笑道:“王七啊王七,直到今日,我才算服了你了”
站在他身边的,那个俊美飘逸,容光慑人的少年郎君,可不正是王弘?
此时的王弘,嘴角微扬,似是带笑,只是他那极清澈极高远的双眸中,闪耀着一抹异常明亮的光芒。
他大步走出。
看到他走来,王府众人连忙翻身下马,走下马车,齐刷刷一礼,同时叫道:“郎君。”
王弘点了点头,他转过头,看向尚叟,看向陈容的马车。
为了名声着想,陈容并没有下车,也没有掀开车帘,让众人看到,她是一个女郎。
王弘深深地凝视了马车中的陈容一眼,朝着众仆点了点头,道:“进去吧。”
“是。”
众仆在百数个士族的筹拥下,浩浩dangdang地进了莫阳城。
随着城门‘滋滋——’地关上,王府众仆同时松了一口气,有的甚至双tuǐ一软。
王弘朝他们瞟了一眼,又瞟向马车中的陈容,然后收回了视线。
王府众人在松了一口气后,便同时jī动起来——做为一个卑贱的仆役,他们竟被百数士族围拥着,慎而重之地迎进了城这种风光,直是闻所未闻
他们强行压抑着欢喜和jī动,端起脸,在莫阳城百姓们的夹道欢迎中,缓缓进入了城主府。
他们来到王弘所住的西院时,那中年端方的文士停下脚步,再次朝着他们,也朝着王弘深深一揖,他朗朗笑道:“七郎,死虽可惧,然有了你,有了这些义士相伴,我无畏矣。”
他直起身,又朝着王府众仆团团一揖,叹道:“若能不死,诸君风采,必定传遍天下。”
说到这里,他大叹一声,道:“王弘啊王弘,连仆人都是如此风范,我直不知道你这个主人,是如何的风华绝代”
他长袖一甩,招呼着众人一一退去。
他们一退,王弘便转过头来,他朝着众仆盯了一眼,把他们的神色变化一一收入眼底后,转过头来,看向了马车中的陈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