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离去
郑夫人本来笑吟吟的，可在看到顾惜玉眼眶红红的走进来之后，脸色顿时一变，忙起身走了过来，紧张的问道：“玉儿，你这是怎么了？”
顾惜玉咬着嘴唇不说话。
郑夫人很自然的看向叶清兰，又是一怔。叶清兰的面色也有些苍白，显然昨夜没睡好。两人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闹别扭了？
叶清兰定定神，先上前见了礼，然后才盈盈笑道：“这些日子在这里多有打扰，也多谢姨母的盛情款待。不过，巧姐儿的周岁生辰就快到了，我也该告辞回府了。”
郑夫人又是一愣。住的好好的，怎么叶清兰忽然今天要告辞回去？怪不得玉儿心情会如此低落呢！
“不如再住上几天回去。”郑夫人笑着挽留：“巧姐儿的生辰宴，我也是要去的。到时候你跟着一起回去就是了。”
叶清兰微笑着应道：“多谢姨母好意，我还是早些回去好了。我带来的行李不多，丫鬟们正在收拾，最多一两个时辰便好了。”语气虽然柔和，可去意却很坚决。
郑夫人也不好再多留，只得笑着点了点头：“既然你想回去，我也不就不留你了。不过，总得吃了午饭再回去。我这就吩咐厨房准备一些你爱吃的菜肴。”
人家如此盛情，叶清兰自然不会不识好歹，忙笑着起身道了谢。离开定国公府一事便这样定了下来。
顾惜玉心情不佳，一直低着头不说话，情绪十分低落。
郑夫人看着心疼，却又不好出言安慰。叶清兰也将顾惜玉的落寞的深情尽收眼底，心里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可一想到顾熙年昨晚那张冷凝狠戾的面孔，离去之意就越发坚定。
中午的饭菜很丰盛很精致，有不少都是叶清兰喜欢的菜肴。往日她装模作样的吃的少。可今天却是标准的没了胃口。空对着一桌美味佳肴也没有动筷子的心情。硬逼着自己吃了一些，却是食不知味。
顾惜玉没精打采的低头数米粒，筷子在碗里拨弄来拨弄去，却根本没吃几口。
郑夫人见她这副样子，心里实在心疼，低声哄了半天。顾惜玉不但没振作精神，反而又红了眼眶，牙齿咬着嘴唇，什么也没说，只用那双黑幽幽的大眼看着叶清兰。
叶清兰暗暗无奈的苦笑。有心安慰几句，却又发现所有的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只得狠心的视而不见。
顾惜玉依赖心很重，现在舍不得她也是很正常的。不过。过上几天也就会好了。她不用为此自责内疚。她不可能永远陪伴顾惜玉，总有这么一天，顾惜玉得学着自己去面对一切……
叶清兰在心中默默的想着，可心里那一丝黯然却挥之不去。
吃了午饭之后，叶清兰正式向郑夫人辞别。
马车已经备好。丫鬟们忙着收拾行李。来的时候只是两三个包裹，走的时候，却多了四五个。里面放的都是郑夫人为她定制的新衣，还有送她的一些首饰之类的。
郑夫人领着顾惜玉，亲自送叶清兰到了大门口，殷切叮嘱道：“以后若是有空。不妨多到府里来玩。我和惜玉随时都欢迎你。”
虽然是客套话，可郑夫人却说的真挚而亲热。
叶清兰心里一暖，忙笑着应了。心里却很清楚。她以后绝不会再踏足这里半步了……
想及此，叶清兰心里喟然叹息，很自然的看向一旁的顾惜玉。顾惜玉的眼里早已泛出了水光，可怜巴巴的看着叶清兰。明明心里有许多话，却一句也说不出口。
叶清兰走上前。轻轻的握住顾惜玉的手：“惜玉表姐，你多保重。”
顾惜玉哽咽着点头。忍了半天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
叶清兰心里又酸又涩，脸上却挤出最温柔的笑容：“别哭了嘛，以后又不是没有见面的机会了。过几天，巧姐儿的生辰宴会，我们不是又可以见面了么？”
“可是，我好舍不得你……”顾惜玉委屈的啜泣着。自小到大，她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除了家人之外，几乎从没和同龄的女孩子如此亲近过。叶清兰这么一走，她心里顿时空落落的，就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也被带走了似的。
叶清兰习惯性的搂住顾惜玉，低声哄了几句。
就在此时，一个穿着月白锦袍的俊美青年在门口出现了，翩然走来，风度卓越，让人移不开眼睛。
叶清兰见了他，却下意识的在心里冷哼一声。他来干什么？是听说她要走了，心里太过高兴了，所以特地来“送行”吗？
叶清兰依旧在笑，可眼底却浮起了几分戒备和冷淡。
顾熙年对她的不善心知肚明，面上却只做不知，微笑着走上前来，淡淡的说道：“兰表妹今日就回去了吗？不再多住几日？”
假惺惺！
叶清兰扯了扯唇角，疏离又客套的应道：“在贵府上叨扰了这么久，承蒙顾表哥‘处处关照’，我在这里谢过顾表哥了。”
顾熙年笑了笑，似有意又似无意的说道：“兰表妹这么说，我实在愧不敢当。我该多谢兰表妹才是。这些日子，玉儿活泼开朗了不少，也变的比以前有主见了。这一切，都是兰表妹的‘功劳’。”
在场的人中，大概只有叶清兰能听出他温和话语中浓浓的讥讽之意。
叶清兰自昨晚开始憋足了一肚子的闷气，现在顾熙年主动送上门来，焉有不回敬的道理，皮笑肉不笑的答道：“顾表哥谬赞了。我这点小聪明，哪里能比得了顾表哥。就算没有我，惜玉表姐在顾表哥的呵护照顾下，也会变的越来越好的。”
顾熙年自然能听懂叶清兰的讥讽嘲弄。顾惜玉的阴郁孤僻，沈秋瑜和他要负起大半的责任，尤其是他。如果当年没有他的一时冲动，也不会听信了沈秋瑜的哭诉，做出了错误的决定，害的顾惜玉变成了后来的样子……
顾熙年被戳中了心里最软的地方，心里一阵尖锐的抽痛。面上还得挤出温和亲切的笑容：“兰表妹说的有理。以后我自然会好好照顾玉儿，你就不用为玉儿‘操心’了。”
叶清兰微微一笑：“顾表哥是堂堂七尺男儿，自然说到做到。我以后也不必烦心了。”只不过，顾惜玉会失去一个朋友而已。
两人面上俱都一派温和，说话更是客气有礼，乍听之下简直客气的过分。其实暗地里根本是针锋相对互不相让！
顾惜玉怔怔的看了两人一眼，心里忽的浮起一丝奇怪的感觉。大哥和兰表妹……似乎不怎么对劲。可具体怪在哪儿，她也说不上来……
郑夫人比顾惜玉可要精明世故多了，早已察觉到两人之间气氛的微妙。他们两个显然不怎么和睦。
这倒是奇怪了，顾熙年虽然平日里从不亲近女色，可对任何一个女子都是温和有礼的。像现在这般明里暗里冷嘲热讽的几乎绝无仅有。
叶清兰的表现也大大的出人意料。她平日里温温柔柔的，说话不多，是个沉静温婉聪慧可人的少女。可今天又是怎么回事？
再联想到叶清兰的突然告辞，郑夫人的心里忽然浮出了一个念头来。难道，叶清兰坚持要离开，是和顾熙年有关？
可任凭她怎么想，也想不出两人之间会有什么瓜葛……
这一边，叶清兰和顾熙年的你来我往已经初步告一段落。
叶清兰不再多看顾熙年一眼，微笑着最后一次辞别，然后便在顾惜玉的泪眼汪汪里上了马车。
马车行驶的那一刹那，叶清兰忍不住掀起了车帘，和顾惜玉挥手作别。顾惜玉眼睁睁的看着马车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眼泪哗哗的往下落。
郑夫人哄了几句，却一点用都没有，无奈的看了顾熙年一眼。
顾熙年走上前，低声哄道：“玉儿别哭了，她本就只是我们家里的客人，总得回去。以后你若是想见她，机会多的是。”
这当然是哄顾惜玉高兴的话。事实上，他已经下定决心，以后坚决制止叶清兰再和顾惜玉见面。那丫头看似温婉可爱，其实十分狡诈，又极有城府心计。来历更是神秘。单纯天真的妹妹哪里是她的对手，哪天被骗的卖了都不知道。
顾惜玉忽的忿忿的用袖子擦了眼泪，指控道：“都是你，要不是因为你，兰表妹才不会走！”
郑夫人神色一动，直直的看了过来。
顾熙年怎么也没想到顾惜玉忽然会冒了这么一句出来，一时掩饰不及，略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哪有这回事，我和兰表妹相处的十分融洽，我怎么会想她走。”在顾惜玉还要说话之前，又扯开了话题：“对了，反正没什么事，我陪你去作画如何？”
顾惜玉此刻哪有心情作画，不高兴的扭过了头。
顾熙年担心她在郑夫人面前露出什么端倪来，半哄半劝的带着她回冷月阁去了。
郑夫人缓缓的跟在兄妹两人身后，不知在想些什么，眸色深沉。
第一百二十五章 反应
当马车停在昌远伯府门口的那一刹那，叶清兰纷乱的心情陡然平静了不少。
虽然在昌远伯府没住多久，可这里毕竟是她的家了。离开这么久，回来这一刻才发现其实她也很想念这里。
虽然前路还有许多危险和未知的彷徨，可叶清兰清楚的知道，自己会好好的活下去。要改变原主杯具的一生，过上幸福安宁的日子。
要想达到这个目标，自然需要付出许多努力。从这一刻开始，她要精心筹谋，化解即将到来的危机……
“小姐，先去给老夫人请安吧！”瑞雪小声的暗示道。自从下了马车进了府之后，小姐似乎心不在焉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叶清兰定定神，笑着点了点头。先去了畅和堂给蒋氏请安。
巧的是，二伯母李氏和叶清柔也都在。之前不知在说些什么，气氛和谐轻松。等叶清兰进去之后，李氏立刻住了嘴，笑着打量叶清兰几眼，打趣道：“哟，瞧瞧兰姐儿，在定国公府里住了这么些日子，气色比以前可好多了。怪不得一直舍不得回来呢！”
原本瘦弱的身子，似乎稍稍胖了一圈，尖尖的脸蛋也有了些肉。皮肤光滑白皙，双眸明亮可人。不折不扣的美人胚子。
李氏这两句话乍听没什么，可细细一琢磨，就能咂摸出些别的味道来。分明是在暗暗讥讽叶清兰攀附权贵，在人家府上做客乐不思蜀。
蒋氏眸光一闪，淡淡的嗯了一声。
叶清兰忙笑着应道：“二伯母这么说，我可真是汗颜了。其实，我一直想早些回来。只是姨母一再挽留，我才又多留了几日。只是心中一直挂念着祖父祖母，这才坚持回来了。”
李氏用帕子掩着嘴笑了：“你这丫头。可真是会说话。怪不得大嫂和定国公世子夫人都这么喜欢你呢！”句句夹枪带棒。
叶清兰只得继续陪笑，心里却在暗暗翻白眼。
妯娌三个里，薛氏心胸狭窄锱铢必较，郑氏心机深沉极有城府，这个李氏嘛，却让人不怎么好评价。说城府吧，也有一点，可却有些肤浅。为了这么一点点小事，就盯着不放，实在有失长辈风度。
算了。随她酸几句好了。
李氏又阴阳怪气的说了几句，见叶清兰一味陪笑，倒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总算住了嘴。
蒋氏随意的问了叶清兰几句在定国公府做客的事情，见她对答如流，没什么失礼之处，便也放了心：“好了，你一定倦了。先回去好好休息。有什么话明天再说也不迟。”
叶清兰自然识趣，忙笑着起身告辞。
叶清柔忽的也笑着起身道：“十妹，我也想回去，我们一起走吧！”
叶清兰笑着应了，心里却悄然一动。叶清柔和她之间最多点头之交，谈不上有多深的姐妹之情。现在特地和她一起走。肯定是有什么话要和她说吧……
果然，刚出了畅和堂，叶清柔便低声问道：“你这些日子一直住在定国公府里。有没有和顾表哥见过面说过话？”
叶清兰心里暗暗失笑，少女的心可真是善变。前些日子叶清柔还为了郑君彦惆怅唏嘘，现在却又关注起顾熙年来了。
“见过几面，不过，没说什么话。”叶清兰轻描淡写的应道：“顾表哥天天忙的很。哪有时间理会我。”
事实其实正好相反，顾熙年一直留意她的一举一动。虽然这里面没有一丁点男女好感的成分。可如果这样的事情被叶清柔知道了，一定会惹来麻烦，倒不如别说了。
叶清柔听了这话，丝毫没起疑心。在她眼里看来，叶清兰虽然有长的还不错，可顾熙年是何等风流人物，怎么可能看上这么一个病怏怏的庶女。
“你总该知道些他的事情吧！”叶清柔试探着问道。
叶清兰随口笑道：“还不是以前听六姐说过的那些。其实，这些日子我一直陪着惜玉表姐，根本没和顾表哥打过交道。惜玉表姐的性子也该听说的吧！她不爱说话，从不和我说这些的。”
叶清柔见从她这儿打探不到什么，顿时没了兴致，走了几步便随意的寻了个借口走了。
叶清兰这才松了口气。趁着天色还早，忙又去了落梅院给郑氏请安。
郑氏正在召见几个管事婆子，商议着几日后巧姐儿周岁生辰宴的事情。一时无暇搭理叶清兰，只随意的点了点头，便又扭过了头继续和那几个管事婆子说话。
叶清兰早料到回来之后必然有这么一遭，倒也没觉得难堪。
郑氏大概还在为了上次慈云寺的事情生她的气，撂些脸色给她看还算是轻的。要是郑氏若无其事的和她寒暄说话，她才真的要开始担心了。那就代表着郑氏完全不会再多看她一眼，自然懒得和她计较。现在既然肯发落她，至少说明郑氏还没对她完全失望。
叶清兰老老实实的站在一旁，静静的听着郑氏和那些管事婆子说话。
本来可以几句话就能交代清楚的事情，郑氏偏偏拉拉杂杂的说上半天。熟悉她性情脾气的管事婆子心里不免暗暗诧异，却无人敢多嘴揭破这一层，还得配合着演戏。装着听的认真仔细，时不时的提一两个问题，以便郑氏可以再说的久一些。
偶尔有人抬头看叶清兰一眼，心里不免暗暗唏嘘。虽说这位也是昌远伯里的小姐，可比起矜贵的六小姐可要差的远了。瞧瞧，太太分明有意拖长了说话的时间，故意让她站在一边受尽冷落。想想也真是怪可怜的……
叶清兰像是没察觉到众人同情的目光一般，依旧毕恭毕敬的站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暮色渐渐西沉。
叶清兰的双腿隐隐发麻，也不知站了能有多久。粗略计算一下，大概一个时辰左右。一个时辰，可就是两个小时。不管是谁动也不动的站上两个小时，只怕都沉不住气了。
叶清兰却一直微笑着站在那儿，脸上的笑容既未多一分，也没少一分。
终于，郑氏结束了训话，淡淡的吩咐道：“好了，你们几个都把我交代的事情记下了，若是有半分差池，我决不轻饶。”
那几个管事婆子忙应了，然后退了下去。
郑氏还是没看叶清兰一眼，随手拿起茶杯，正要喝，忽的眉头一皱，冷冷的训斥一旁的丫鬟：“这茶怎么都凉了，怎么不及时的续上热茶？真是个没眼力劲的，白养了你们这些不中用的东西！”
挨骂的丫鬟脸涨的通红，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却不敢落下来，忙提着茶壶过来给郑氏续热茶。
这一次，郑氏却又嫌茶太过热了，狠狠的数落了那个丫鬟一通。
郑氏平日里治下虽然严厉，可这样声色俱厉的骂人却也是极少的。那个挨骂的丫鬟终于被骂的哭了出来，偌大的偏厅里只能听到抽抽噎噎的哭泣声。
好一招杀鸡给猴看！郑氏哪里是在骂这个丫鬟，根本是在指桑骂槐，都是冲着她来的！
叶清兰默默的在心里表示歉意。这个丫鬟今天也算是无辜受了牵连。站在那儿挨骂的，本该是自己才对。
郑氏发了一通脾气，脸色十分难看。
冬雁忙上前劝道：“太太还请息怒。为了这点小事气坏了身子可就不值得了。奴婢待会儿一定好好训斥燕儿一顿，等她学会了伺候茶水再让她到太太面前来。”
郑氏这才稍稍消了口气，瞪了燕儿一眼：“还不快些退下去。”
燕儿连眼泪也不敢擦，委委屈屈的退了下去。
郑氏慢条斯理的喝了几口茶，这才闲闲的看向叶清兰：“这些个不知好歹的东西，非得狠狠的教训一顿，以后才后老实规矩些做事，不敢肆意妄为。兰姐儿，你说是不是？”
若是换个脸皮薄的，此刻只怕早就臊的脸皮通红了。
叶清兰其实根本不在乎这么一点点羞辱。可如果表现的太镇定坦然了，郑氏心里肯定更不痛快。因此，便做出一副羞愧知错的样子来，嗫嚅着说道：“大伯母说的是，我谨记心中，以后绝不会忘了。”
顿了顿，又说道：“我有几句话，想单独对大伯母说，可以吗？”
郑氏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的说道：“哦？有什么重要的话，非得单独和我说不可？”
叶清兰垂首应道：“和六姐有关的事情。”
不提这个还好，一说起叶清宁，郑氏便想起了那一天在慈云寺发生的事情，一股火气蹭蹭的往外冒。直直的盯着叶清兰，目光闪过冷芒：“好，我倒要听听，你要说些什么。”
不待郑氏吩咐，冬雁便朝屋里的丫鬟们使了个眼色。丫鬟们便一一的退了下去。冬雁本想留下，可看了看郑氏一脸风雨欲来的脸色，又觉得自己还是也出去比较好。便也轻巧的退了出去。
偌大的偏厅里，便只剩下了郑氏和叶清兰两人。
郑氏稳稳的端坐在椅子上，叶清兰毕恭毕敬的站在郑氏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大概两米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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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先婚厚爱
书号：2655644
作者：赵暖暖
简介：先结婚后恋爱，幸福照样不打折！
第一百二十六章 巧舌
郑氏冷冷的看着叶清兰：“你不是说有话要和我说吗？怎么又不说了？”
叶清兰却做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举动。她忽的在郑氏面前跪了下来：“我一时无心做了错事，还请大伯母原谅。”
做人就得能屈能伸，眼下对手占据绝对优势，她只能示之以弱。不管怎么样，今天都得过了郑氏这一关。不然，以后也别再想继续傍着叶清宁这棵大树了。
郑氏却丝毫没有动容，依旧一脸的冷然：“你做了什么错事？不妨说来给我听听。”
叶清兰低声应道：“我不该肆意妄为，鼓励六姐和顾表哥私下见面。”
“你何止是鼓励，”郑氏冷笑出声：“还从中穿针引线，安排好了时间和地点。往日我倒是小瞧了你，没想到你还有这等本事。”越想越是怒从心底起，用力的一拍桌子：“你有没有想过，一旦此事被人发现，宁儿的闺誉还要不要了？若是因此影响了她的亲事，该怪谁？”
叶清兰垂着头，乖乖的挨骂。
郑氏还是不解气，又说道：“我本以为你是个老实安分的，没想到你竟有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把宁儿都带坏了。她平日里虽然脾气冷傲些，可也是个循规蹈矩的千金小姐。这次竟然敢做出私会男子的事情来，你在背后倒是出了不少力气……”
在一个母亲的眼里，自己的女儿就算有错，那也必然都因为别人诱导所致。郑氏越说越觉得都是叶清兰的错。
叶清兰也不争辩，任由郑氏数落。等郑氏说的口干舌燥怒气消退了大半了，才张口说道：“一切都是我的错，还请大伯母息怒，不要气坏了身子。”
郑氏冷哼一声，眼底犹有怒意。不过。总算开始有心情听叶清兰说话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从头到尾说一遍，不准有半字隐瞒。”
叶清兰低低的应了声是。
听这话音，叶清宁显然不肯说出实情，也没把她供出来。总算还讲点义气。
“这事要从前些日子祖父过寿说起，”叶清兰抬起头，眼眸清澈诚恳：“当时，顾表哥和惜玉表姐也都来了。我跟着六姐一起去见了他们。当时，我就察觉出六姐对顾表哥……比较在意。”
叶清兰说的异常含蓄，郑氏又焉能听不出来。她面色微微一沉。眼里闪过一丝怒其不争的恼怒：“她难道没告诉你，她已经要和君彦定亲的事情么？”
叶清兰迅速的应道：“六姐确实说过这些。我看她心情似乎不太好，便安慰了她几句。可她的情绪反而更加低落。后来。我便想出了这个主意。我本想着，只要她私下和顾表哥见一面，将心里的话都说出来，心里就不会再有遗憾了……”
“照你这么说，你都是为了她好？”郑氏似笑非笑。显然并未被这句话打动。
叶清兰抬眸回视，轻轻的说道：“我说这些，大伯母大概听不进去，也会觉得我是在为自己的错误辩解。可我心里确实是这么想的，我想为六姐做些事，想让她圆了心中的梦想。想让她过的快乐幸福……”
郑氏冷冷的打断叶清兰：“见了熙年又能怎么样？他心里一直装着那个沈秋瑜，根本容不下别的女子。如果他真的对宁儿有一丝好感，我也不会拦着宁儿见他了。”可事实很明显。顾熙年对叶清宁根本没有半点男女之情，这样送上门去，简直就是自取羞辱。
“大伯母考虑的确实周全。”叶清兰乖巧的附和：“其实，这些我也想过了。可我当时觉得，就算如此。也该让六姐单独见顾表哥一面。哪怕是被顾表哥无情的拒绝，也总比心里一直惦记着他要强一些。”这番论调实在是大胆之极。
郑氏怎么也没料到叶清兰竟会说这些。不由得一愣。可再细细一想，却又开始觉得这些话也不无道理……
“六姐和郑表哥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确是有几分感情。可这样的感情，和仰慕一个男子的感情是不一样的。”叶清兰不疾不徐娓娓道来：“如果六姐就这么嫁给了郑表哥，日后心中想起此事，不免有些遗憾。也会影响到夫妻感情。所以，我才建议六姐去见顾表哥一面，就算是会伤心难过，也能了结了这桩心事，以后断了这个念想。只是，我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后来的样子。一切都是我的错，还请大伯母责罚！”
说着，深深的一跪到底。
郑氏定定的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娇弱少女，心里五味杂陈，复杂之极。
猜到此事叶清兰有份参与之后，她心里恼怒之极。几乎将大半的怨气都迁怒到了叶清兰的身上。也因此，刚才她故意百般刁难，狠狠的出了心头这口恶气。
可现在怒气渐渐平息下来，理智终于回笼。此事从头至尾对叶清兰能有什么好处？她何苦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说到底，不过是一时冲动糊涂罢了……
“你起来吧！”郑氏忽的张口说道：“跪着说话也不嫌累么？”
叶清兰心里暗暗松口气，说了半天，总算是见了些效果。
等站起来之后，叶清兰才发觉跪的太久了，膝盖又麻又痛。可当着郑氏的面，却不能流露半分，依旧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
半晌，郑氏才淡淡的说道：“好了，这事已经过去了，以后就不必再提了。这次我暂且原谅你，不过，切记下不为例！”
叶清兰应道：“谨遵大伯母教诲。这次的事情都怪我，我以后一定不敢了。”顿了顿，又小心翼翼的问道：“大伯母，我还可以去找六姐么？”
郑氏随口应道：“当然可以。”
叶清兰释然的松口气，一脸的欢喜：“太好了，多谢大伯母。我还以为大伯母生了气，再也不让我和六姐在一起呢！”
郑氏不置可否。她本来确实有这个念头，不过，现在却又改了主意。虽然叶清兰行事不妥，可出发点却是为了宁儿。也怪不得宁儿如此向着她，不管怎么逼问，就是不肯承认此事和叶清兰有关。
也罢，这事已经过去，就让它彻底过去好了！
反正叶清兰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料她也不敢耍什么花样……
想及此，郑氏心情平静了不少，终于有心情询问叶清兰在定国公府的生活了：“对了，之前定国公府让人送信来，说你会多住些日子。怎么今天忽然就回来了？”之前也没打个招呼，就这么忽然回来了。总让人觉得有哪儿不对劲似的。
叶清兰笑着应道：“姨母倒是留我多住些日子，可我叨扰了这么久，实在不好意思继续住下去。心里又挂念着大伯母和六姐，所以便回来了。”
这番说辞可圈可点，实在挑不出什么毛病。
郑氏明知其中必然另有内情，却也没有追问。淡淡的叮嘱几句，便端茶送客了。
叶清兰从落梅院出来之后，后背滑腻腻的，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刚才一个应对不好，今后她在昌远伯府里就会失去最大的一个靠山。
好在她应对得当，摆足了低姿态，总算是过了郑氏这一关。
瑞雪见她面色有些苍白，担忧的低声问道：“小姐，你现在可还好么？”刚才她和其他的丫鬟都在门外候着，根本不知道屋里发生了什么。可想也知道，郑氏绝没给小姐好脸色看。
叶清兰定定神，淡淡的应道：“没什么，我很好，不用担心。天还没晚，我要去环翠阁找六姐说话。你们几个不用都跟着来了，英儿伺候我就行了。”
英儿乖巧的应了，瑞雪只得领着桂圆和红鸾先回了荷风院。
很快就到了环翠阁，守门的小丫鬟和英儿十分熟络，见是英儿敲门，立刻笑道：“这么多天没见你了，你可总算是舍得回来了。”
英儿连连冲那个小丫鬟使眼色。那小丫鬟这才留意到叶清兰就在门边，忙笑着上前行礼。叶清兰笑了笑：“你去禀报六姐一声，就说是我来了。”
小丫鬟飞奔着去了，片刻过后，那小丫鬟又跑回来了。后面竟还有一个窈窕的身影。竟是叶清宁亲自迎了出来。
几天不见，叶清宁似乎又清瘦了一些，远不如往日明艳照人。不过，神色还算平和。
两人久别重逢，见面自然有一番亲热。
叶清兰笑着打趣道：“六姐亲自出来相迎，我可真是受宠若惊了。”
叶清宁抿唇淡笑，亲昵的拉着叶清兰的手，上下打量几眼：“快些让我瞧瞧，几天不见，你倒是胖了一些，气色也比原来好看多了。看来，你在定国公府里过的不错。姨母和惜玉表妹都对你还好吧！”
叶清兰笑着应道：“嗯，都对我挺好的。我在那儿吃的好穿的好睡的又香，整个人都胖了一圈。若不是惦记着你，我可舍不得回来呢！”
叶清宁被逗乐了，挽着叶清兰的手往里走。两人边走边随意的闲聊，却很有默契的没提及顾熙年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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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接受
当天晚上，叶清宁留了叶清兰在环翠阁里吃晚饭。
满满当当的一桌子菜肴，叶清宁只略吃了几口，便搁了筷子。叶清兰却吃的津津有味，整整吃了两碗饭才心满意足的放下了筷子。
叶清宁忍不住揶揄道：“你刚才不是还说吃的好穿的好睡的香么？怎么又一副饿死鬼的投胎的样子。”
叶清兰笑嘻嘻的应道：“我是说吃的好，又没说吃的饱。”在人家做客，哪里好意思吃的太多。
叶清宁哑然失笑。一直低落消沉的情绪，陡然散开了不少。
自从叶清兰去了定国公府，她的身边陡然清静了不少。每天读书习字练琴，日子过的波澜不惊。总觉得少了什么似的。可叶清兰一回来，这种空虚的感觉立刻被填满了。明明就是两人随意的坐在一起说说话而已，可到处都飘荡着欢声笑语，整个人都变的轻松起来。
叶清兰见叶清宁终于有了笑意，笑着说道：“六姐，你可总算是笑了。”
听到这句话，叶清宁的心里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默然半晌，才轻轻叹了口气：“除了你，大概也没别人会留意我有没有笑容了。”语气中满是怅然和忧郁。
自从认识叶清宁以来，叶清兰接触到的大多是她骄矜任性冷傲难缠的一面。说句实话，叶清兰对她一直没多少好感。如果不是出于实际考虑，绝不会刻意和她交好。
可这一刻，看着叶清宁流露出的软弱和唏嘘，叶清兰的心里陡然软了下来。
叶清宁是娇贵的伯府嫡女，自小养尊处优衣食富足，被娇惯出了许多的毛病。骄傲矜持已经融入了她的血液，大概是这辈子都改不了了。可说到底。她也只是一个贵族世家联姻下的牺牲品而已。
郑氏坚持叶清宁嫁到郑国公府去，大概有大半都是看中了郑君彦的小世子身份吧！顾熙年的相貌才情其实更出众，身份也丝毫不弱郑君彦。可从政治角度考虑，郑氏绝不愿意叶清宁嫁给顾熙年。
定国公顾府出了位顾皇后，是太子赵琌的外祖家。而郑贵妃却出自郑国公府，现任世子郑蕴是三皇子赵璋的亲舅舅。自然鼎力支持三皇子。
因为这层微妙的关系，郑氏绝不肯让叶清宁嫁到定国公府去。
叶清兰心里悄然叹口气，面上却挤出调皮的笑容，故意逗叶清宁开心：“那我以后哪儿都不去了，天天陪着你逗你开心。”
叶清宁果然笑了。却故意揶揄道：“你说的倒是好听，只怕惜玉表姐稍微一招手，你就乐颠颠的跑到定国公府去陪她了。哪里还记得我这个堂姐。”说到最后一句。一股子酸味飘了出来。
叶清兰一本正经的举起右手：“我发誓，从这一刻开始，我的心里只有六姐一个人，谁招手我都不理她。”
叶清宁扑哧一声乐了，啐了她一口：“去你的。油嘴滑舌！”两人嬉闹了片刻，原本沉郁的心情都好了许多。
叶清兰故作随意的问道：“六姐，你和郑表哥的亲事定了么？”
叶清宁笑容淡了下来，半晌才低低的应道：“听母亲的话音，忙完了巧姐儿的生辰宴之后，就要开始忙我和表哥定亲的事情了。”
男女定亲是大事。有许多讲究的繁琐风俗。绝不是三言两语一朝一夕就能定下的。不过，既然郑氏已经透露出这个口风，至少说明她和郑蕴夫妇已经初步达成了口头协议。以古人重信诺的性情来说。叶清宁十有**是要嫁给郑君彦了。
叶清宁说起这些，脸上却毫无娇羞喜悦，神情很是淡然，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一般。
叶清兰悄然握住叶清宁的手，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叶清宁反而打起精神笑道：“郑表哥才貌家世人品都很出众。我日后能嫁给这样的如意夫婿，不知要让多少人眼热了。”
叶清兰仔细的留意她的神色。发现她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竟然十分平静坦然。看来，叶清宁已经彻底接受了这桩亲事。
这一刻，叶清兰的脑海中忽的闪过顾熙年曾说过的话。他说，叶清宁和郑君彦才是一对。
当时她还不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现在自然明白顾熙年话语中的深意了。在前世，叶清宁就是嫁给了郑君彦。而且两人还是一对颇受称道的和睦夫妻。
想及此，叶清兰的心里掠过一丝怪异的感觉。这一世，有了顾熙年的重生，有了她的穿越，身边人的命运还会和以前一样吗？
至少可以肯定的是，前世的叶清宁绝没有这个胆量私下约见顾熙年，并向他表白。至于郑君彦对顾惜玉的恋慕是否也偏离了前世的轨道，从顾熙年当日略有些讶然的反应里就能揣测一二了。
前世的郑君彦，大概一直悄悄恋慕着顾惜玉。却从未诉之于口，就像叶清宁一样，只在心里暗暗惦记着另一个人……
一时之间，两个各怀心思的少女都沉默了下来，屋里静悄悄的。
知夏冲英儿使了个眼色，英儿心领神会的轻轻点头，和知夏一起退了下去，轻手轻脚的关上门。屋里只剩下叶清宁和叶清兰两个，自然更方便说些悄悄话。
“六姐，你……还惦记顾表哥吗？”叶清兰低低的问道。
叶清宁怔怔的失神，半晌才应道：“母亲说的对，顾表哥对我根本没半点男女之情。我不该再胡思乱想。”
确实不该，可人的情绪哪里是这么容易控制的？不然，叶清宁也不会日复一日的憔悴了。
叶清兰默然片刻，忽的长叹口气：“对不起，六姐。如果不是我出的馊主意，你现在也不会这么难受了……”
“这怎么能怪你！”叶清宁经历过这次感情挫折之后，说话都变了不少，不再像以前那么咄咄逼人。倒是顺眼多了：“其实，你说的对。不管顾表哥对我有没有男女之情，总之，我已经勇敢的说出了心里话，对得起自己的这份感情了。就算以后我还是要嫁给郑表哥，我心里也没什么遗憾了。”
叶清兰凝视着叶清宁的俏脸，柔声说道：“六姐，我真为你骄傲。”她一直低估了这个美貌冷傲的贵族少女。叶清宁比她想象中要勇敢坚强的多了。
叶清宁笑了笑，笑容里依旧有几分苦涩，却扯开了话题：“好了，不说这个了。对了，你在定国公府住的好好的，怎么一个招呼也不打就回来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和惜玉表妹吵架了么？”
吵架确实吵了，只不过，对方不是顾惜玉……
叶清兰若无其事的笑道：“惜玉表姐和姨母都想留着我多住几天。可我想着巧姐儿的生辰也没几天了，我这个做姑姑的，总该早些回来准备一份礼物。所以就告辞回来了。”
叶清宁不疑有他，笑着点了点头：“你考虑的倒是周到，我也该准备一份礼物才是。”
巧姐儿是昌远伯府长房嫡出的重孙女，论身份也是一等一的矜贵。周岁生辰宴自然不会太过寒酸，总要把关系特别近的亲朋好友都请来喝喜酒。郑氏这些天一直在忙着宴席的事，打算请最出名的戏班子来唱上一天。
叶清兰对咿咿呀呀的戏曲不怎么感兴趣，不过，在这没电脑没手机没电视的时代，有戏可听，就相当于后世的巨星演唱会。让足不出户的深闺少女都向往不已。
被叶清宁这么说着，叶清兰也来了兴致，缠着叶清宁让她多说一些。
叶清宁从来不是什么好脾气，更不耐烦说话给人解闷。可不知怎么的，只要叶清兰一摆出央求的笑脸，她很自然的就会心软了。便随意的捡了一些说给叶清兰听。什么京城四大名旦，还有最出名的昆曲班子京戏班子等等。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一物降一物了！
两人很久没这般在一起畅所欲言的闲聊，这一打开话匣子，简直没完没了。知夏和英儿在门外站的双腿发麻，索性找了两个小凳子各自坐了，也低声闲聊起来。
知夏低声问道：“英儿，你这些日子跟着十小姐，可还适应么？”
英儿连连点头：“十小姐脾气随和，说话斯文客气，从不摆主子架子。在她身边伺候，很是轻松。”说句心里话，十小姐可要比六小姐好伺候多了。如果不是因为跟着六小姐更有前途，她还真想留在十小姐身边了呢！
知夏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打趣道：“怎么了，才伺候这几天，就舍不得回来了么？”
英儿迟疑片刻，才笑道：“没有的事，你可别胡说。要是被我们小姐听见了，非生气不可。”
知夏笑而不语。瞧叶清宁对叶清兰的亲昵样子，怎么可能会计较这么点小事。只要叶清兰张口，叶清宁保准二话不说就把英儿给了她。
正闲聊着，瑞雪行色匆匆的过来了。知夏忙起身相迎，待看清瑞雪的脸色，不由得一愣。
瑞雪眉头微微蹙着，面色也不怎么好看。
这是出了什么事情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告状
“两位小姐还在聊天么？”瑞雪低声问道。
知夏笑着应道：“是啊，我和英儿在这儿都等了一个多时辰了。也没胆子进去催。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禀报十小姐？要不就去敲门好了。”
若是换在往日，瑞雪绝不可能点头，此刻竟然应了一声：“也好，时候不早了，小姐也该回去休息了。”
哪里是休息，分明是有要事找叶清兰。却又不想让别人知道吧！
知夏心里暗暗猜测着，面上却若无其事的点了点头。走上前，轻轻敲了敲门。叶清宁略有些不悦的声音传了出来：“不知道我和十妹正在说话么？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知夏早已习惯了叶清宁的坏脾气。陪笑着说道：“小姐请息怒，时候不早了，瑞雪想问问，十小姐打算什么时候回去休息？”
叶清宁柳眉一皱，正要数落几句，叶清兰的声音却响了起来：“你告诉瑞雪一声，我这就回去了。”又笑着对叶清宁说道：“今儿个可耽搁六姐休息了。我也倦了，有什么话明天再慢慢聊。”
叶清宁这才想起叶清兰今天刚回府，肯定又倦又乏，却一直陪着她说话。心里竟难得的有了一丝心疼，忙说道：“也好，我让知夏送你回去。”
叶清兰含笑起身，出了屋子。一眼便看到了瑞雪。
瑞雪虽力持镇定，可眼底的忐忑不安哪里能瞒得过叶清兰。出什么事情了？瑞雪竟特地跑来催她回去？
叶清兰心里暗暗琢磨着，面上却半分不露，笑着和叶清宁道别，然后领着瑞雪英儿出了环翠阁。知夏一路殷勤的相送，到了荷风院才回转。
叶清兰随意的找了个借口支开英儿：“你去厨房烧些热水，待会儿我要沐浴。”英儿识趣的退下，将门关好。
屋里只剩下瑞雪和叶清兰两个人。
叶清兰瞄了瑞雪一眼：“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么？”
瑞雪也不绕弯子，低声说道：“红鸾之前从红玉那儿回来，奴婢看她面色不对劲，便悄悄问她怎么回事。听她说，红玉前些日子悄悄请人送了信到郑州去了。只怕……”顿了顿，才叹道：“太太现在已经收到她的信了。”
红玉被撵到了环翠阁之后，着实吃了不少苦头。以前天天伺候贴身伺候薛氏，根本没做过什么重活。可现在却被派到了厨房里，每天做些劈柴生火挑水洗菜之类的粗活。红玉哪里能吃得消。再被其他丫鬟冷嘲热讽，日子过的水深火热苦不堪言。这一腔怨气。自然都记到了叶清兰的头上。
叶清兰眸光微闪。这个红玉，果然就没有消停的时候。竟趁着她不在府里的时候悄悄送信给薛氏告她的状。不过，如果红玉以为薛氏会赶回来为她撑腰可就打错算盘了。
薛氏恨不得让叶元洲离她远一些。怎么可能为了这么点小事就回京城？
瑞雪见叶清兰不置可否，忙低声说道：“要不，奴婢明天去找红玉……”
“不用了。”叶清兰淡淡的说道：“随红玉折腾好了。母亲绝不可能回来的。”
瑞雪没料到叶清兰竟是这等反应，愣了一愣：“可是，万一太太回来怎么办？”到时候。不仅是叶清兰没好果子吃，她们这些贴身丫鬟更是首当其冲第一个就会遭殃……
“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你们受委屈的。”叶清兰一眼便看穿了瑞雪那点小心思：“如果母亲真的回来，一切都由我应付。”
她的语气既温和又镇定。
瑞雪在叶清兰清澈的目光下忽的有些羞愧了，期期艾艾的解释道：“小姐。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叶清兰莞尔一笑：“好了，我知道你一片忠心，是担心我会吃亏。放心吧。就凭红玉那点伎俩，奈何不了我的。就算母亲回来，我也自有对策。”
人都会有私心，瑞雪因为红玉告状的事情生出顾虑也是在所难免的。她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就生气。
瑞雪讪讪一笑，便住了嘴。
沐浴过后。叶清兰只觉得整个人都清爽轻松了许多，慵懒的躺在床头。随意的翻看会儿闲书。睡意渐渐上涌，迷迷糊糊的便睡着了。
临睡前的一刻，叶清兰的脑海中掠过一个念头。果然还是在自己的家里住着最舒心啊！
第二天清晨，红鸾早早的进屋伺候叶清兰梳洗，似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叶清兰漫不经心的笑道：“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红鸾陪笑道：“什么都瞒不过小姐，奴婢确实有话想禀报小姐。昨天回来之后，奴婢一时无事，便去探望红玉。”边说边小心翼翼的看着叶清兰的脸色，唯恐叶清兰生气。
叶清兰的神色却很平静，淡淡的说道：“你是想告诉我红玉悄悄让人送信到郑州的事情吗？这个瑞雪昨天晚上已经告诉我了。”
红鸾倒也有几分心计，不肯自己来禀报，却先将此事告诉了瑞雪。就算她生气发火，也波及不到红鸾身上。到了今天早上再来禀报，又表明了忠心。
能在薛氏身边做上二等丫鬟，果然不是省油的灯。别看红鸾现在老老实实的一副忠心的样子，可保不准薛氏回来之后，她立刻就倒戈相向了。
在叶清兰洞悉了然的目光下，红鸾略有些尴尬的解释道：“奴婢和红玉都曾经在太太身边伺候过，和她比较熟悉。所以，红玉才会不避讳的将这些事情告诉奴婢。奴婢虽想禀报给小姐知晓，可是……”这么做实在有些对不起红玉。只好借着瑞雪的嘴禀报了此事。
叶清兰笑了笑，温和的说道：“你有你的难处，我不会怪你。不过，下次若是遇到这样的事情，不妨主动来向我禀报。”最好别打着做墙头草的主意。
红鸾也是个聪明的丫鬟，焉能听不出叶清兰温和语气之下隐含的警告。讪讪的笑着应了一声。
叶清兰在镜子中瞄到红鸾闪烁不定的眼神，心里暗暗叹口气。
她身边这四个丫鬟，性格各异迥然不同。
瑞雪沉稳细心，做事稳重，对她也还算忠心。不过，私心的盘算却不少。她器重瑞雪，却并不完全信任她。英儿伶俐乖巧，善于应对，很讨人喜欢。不过，却是从叶清宁那里借过来的，迟早还得“还”回去，暂且不论。红鸾做事从不偷懒，看着老实的很，其实根本谈不上怎么忠心。根本禁不起考验。
桂圆倒是最耿直憨厚，一腔赤子热情。说句心里话，她最喜欢的丫鬟就是桂圆。可惜的是，桂圆比起其他三个丫鬟来又少了几分圆滑机灵。小事尚能应付，稍微大一些的场面就没法应对了。
果然是人无完人，谁都有这样或那样的缺点，只能寻找合适的机会慢慢调教了。
红鸾见叶清兰半晌没说话，一颗心悄然提了起来。
十小姐其实是个很好伺候的主子，性情温柔和善，从不对着丫鬟们发脾气。可不知怎么的，红鸾却总对她有几分惧意。大概是因为趾高气昂的红玉被整治的很凄惨的缘故吧！红鸾在暗暗庆幸自己逃过一劫之余，不免也生出几分悲凉的情绪。更不敢小觑了叶清兰这个主子……
就在此时，桂圆笑眯眯的进来了。手里捧着热腾腾的药碗。一天三顿，风雨无阻。就算是在定国公府做客的这么多天里，也是一顿都没落下。
叶清兰喝药喝的头皮都要发麻了，一看到药碗反射性的就想吐。可一想到桂圆憨直的性子，却也只得无奈的接过了药碗，捏着鼻子小口喝药。熟悉的苦涩味道迅速的在口腔里弥漫开来，一直苦到了心里。
一想到还要再喝上几个月的药，叶清兰便有了仰天长啸捶胸顿足的冲动。当时随便编个什么理由不好，非要装病。现在好了，每天都得捏着鼻子喝这苦死人的药……
叶清兰苦巴巴的俏脸皱成了一团，既稚气又可爱。
红鸾和桂圆对视一眼，一起忍住笑。叶清兰说话行事总有着超乎年龄的沉稳气度，让人不知不觉中会忘了她其实只是个十二岁的少女。大概只有在喝药的时候才会流出些稚气。也让丫鬟们觉得，这个时候的小姐最可爱最可怜了。
叶清兰好不容易逼着自己把一碗药都喝光了，只觉得全身都散发出挥之不去的苦味。忍不住低头闻了闻，嘟哝道：“我都快成药罐子了。”
桂圆扑哧一声乐了，红鸾也忍俊不禁的笑出声来。
瑞雪和英儿听到屋里的欢笑声，也忍不住凑了过来。英儿大胆的打趣道：“有什么好笑的事情，是不是小姐又抱怨身上都是药味了？”
这一次，就连叶清兰也被逗笑了。
几缕阳光撒进屋里，照出一室的整洁干净温暖。主仆欢声笑语不断，就连空气中都漂浮着令人身心愉悦的轻松。比起在定国公府里的劳心劳力，简直轻松惬意极了。
接下来的几天，就在这样平静的日子里悄然滑过。
巧姐儿的周岁生辰宴很快便到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来客
巧姐儿的周岁宴摆在了畅和堂的偏厅里。叶晟和蒋氏含笑坐在上首，叶承礼叶承仁也都在。再加上叶元纬和一干堂兄弟还有一应女眷，满满当当的一屋子人。
时辰尚早，亲友们都还没来。要是亲朋好友都来了，只怕这诺大的正厅都嫌拥挤。
叶清兰站在叶清宁身边，心里忍不住暗暗叹道。昌远伯府真是人丁兴旺啊！相比之下，定国公府未免有些冷清……
奇怪，说好了不想顾惜玉兄妹的，怎么思绪一不小心又转到他们身上了？
叶清兰在心里嘟哝一句，忙将思绪扯了回来。
这一天，巧姐儿自然是当仍不让的主角。
巧姐儿本就生的可爱，今天又被精心打扮收拾了一番，脖子上套着七彩璎铬琉璃项圈，白嫩的小手小脚上挂着几个精致的金铃铛，稍微动一动，便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崔婉抱着巧姐儿出来的时候，叶清宁叶清兰等人都围拢了上去。巧姐儿有几分怕生，圆溜溜的大眼在众人的脸上看了一圈，便将头埋进崔婉的怀里不肯再抬头。
叶清宁难得有兴致，故意凑过去亲了巧姐儿一口。巧姐儿眨巴眨巴大眼，然后扁扁小嘴，很不给面子的哭了。
崔婉忙将巧姐儿抱到一边哄了起来。
叶清柔幸灾乐祸的笑道：“六堂姐，巧姐儿怎么连你这个亲姑姑也不肯亲近了。”
叶清宁的尖酸刻薄立刻重现江湖，轻哼一声说道：“我自然不如八堂妹讨人喜欢，出手又阔绰大方。刚才我若真该拿一个金元宝放在巧姐儿面前，说不定她就乐意我亲近她了。”昌远伯府里有头脸的丫鬟婆子，谁没领过叶清柔的打赏？
叶清柔略略涨红了脸，心里恨的咬牙切齿。可府里的长辈都在场，若是她和叶清宁针锋相对的口舌较劲。未免不美。只得生生的将这口闷气按捺了下来。
郑氏不着痕迹的瞄了叶清宁一眼，暗示她不要太过分了。
府里上上下下可都在这儿呢！要是真让叶清柔下不来台，李氏肯定会不高兴。到时候再闹到蒋氏面前，可就不怎么美妙了。
叶清宁微不可见的撇撇嘴，总算住了嘴。
过了片刻，亲友们陆陆续续的来了。郑国公府是第一个来的，郑蕴夫妇领着郑君彦郑敏兄妹进来之后，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瞄了叶清宁一眼。
虽然还没正式下定，不过，郑君彦和叶清宁的亲事已经有了口头约定。以此时的习惯。两人也可以算是未婚夫妻了。
叶清宁却垂下头，避开了众人好奇的目光。她虽然已经接受了即将和郑君彦定亲这个事实，可心里却实在生不出多少欢喜之意。也挤不出娇羞的表情来。
郑君彦迅速的看了叶清宁一眼，便也移开了目光。
这对少年男女，在别人眼中郎才女貌极其登对。可谁又能知道,两人其实各有所爱真正喜欢的根本不是彼此？
郑氏见兄长嫂子来了，心里自然高兴，立刻迎了过去。叶清宁本不想过去。可郑氏却放慢了脚步，又回头看了她一眼。叶清宁只得打起精神，不怎么情愿的跟了上去。
叶清兰自然不会厚颜跟着，目光却尾随了过去。
隔了一段距离，听不清郑氏等人在说什么，想来都是些寒暄的客套话。倒是叶清宁和郑君彦的神色颇令人玩味。
“表妹近来可好？”郑君彦干巴巴的问了一句。
叶清宁矜持的笑了笑：“多谢表哥关心。我好的很。”然后，就没下文了。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不自觉的尴尬。各自迅速的移开了视线。
在徐夫人和郑氏的眼中，却只以为这是两个少年男女害羞的表示。不由得交换了个默契的笑容。
就在此时，又有客人来了。这次来的，却是英国公张远夫妇。张悦站在其母许氏的身侧，面容清秀。唇角含笑，落落大方。
叶清兰对这个少女颇有些好感。遥遥的冲她点头微笑。张悦回以礼貌的浅笑。
叶晟见了张远夫妇，竟主动起身相迎。蒋氏笑容微微一僵，只得随着一起站了起来，寒暄了几句。
虽然蒋氏满脸都是和蔼亲切的笑容。不过，仔细留意就会发现她脸上的笑容略显得敷衍。张氏去世多年，蒋氏这个续弦，自然不乐见张氏的娘家人。
张远和许氏对蒋氏显然也没什么好感，神色之间十分冷淡。
再接下来，叶氏本族的人也来了。正如叶清兰所料，正厅里有些拥挤，长辈们坐着，其他人便都只能站着了。不过，人多也有人多的好处，说笑声不绝于耳，别提多热闹了。
过了片刻，郑夫人也来了。叶清兰的心不由得漏跳了一拍，反射性的看向郑夫人身后。
没有顾熙年！太好了！叶清兰松了口气，再看一眼，又是一怔。顾惜玉竟然也没来……
虽然顾惜玉很少出席这类场合，不过，顾惜玉之前不是和她说好了会过来的么？怎么今天又没来？难道她的自闭症又变的严重了？
叶清兰越想越是不安。趁着郑夫人和郑氏寒暄告一段落的空闲凑了过去，盈盈施礼：“见过姨母。”
郑夫人含笑点头，语气倒是一如既往的亲切：“府里少了你，可冷清多了。以后有空，不妨多走动走动。玉儿也常念叨你呢！”
叶清兰顺着她的话音说道：“对了，惜玉表姐今天怎么没来？”
郑夫人叹道：“她本打算跟着我来。不过，熙年这几日受了些凉气，身子不太舒服。玉儿便留下照顾他了，所以没跟着来。”
受了凉气身子不舒服？
叶清兰心里暗暗冷笑一声。顾熙年这病生的好“巧”啊！哼，十有**是在装病。顾惜玉一向心软，看他生病了，自然不会再出府，也不会和她再见面了。为了让顾惜玉远离她，顾熙年真是花费了不少的心思。
心里虽然这么想，叶清兰的脸上却是一派关切：“顾表哥病的严重么？”
郑夫人说道：“倒也不是太严重，不过，得好好静养几天才能好。”顿了顿，又说道：“玉儿今天早上犹豫了好久，又想跟着来，又放心不下熙年。最后，还是留在府里了。她特地托我和你说一声，她不是成心失约。”
叶清兰忙笑道：“没什么，顾表哥的身体要紧。以后我和惜玉表姐见面的机会还多着呢！”话虽这么说，她心里却很清楚。顾熙年绝不会任由她和顾惜玉见面。就算有机会，也会像今天这般想方设法的从中阻挠。
算了，这种事也没什么可生气的。她本也打算慢慢疏远顾惜玉，现在有顾熙年“帮忙”再好不过。
叶清兰打起精神，陪郑夫人闲聊了片刻。郑夫人一直含笑以对，态度亲昵。
这情景落在众人眼中，自然别有一番意味。
一个是出出身高贵的定国公府世子夫人，另一个却是昌远伯府微不足道的小小庶女。明明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怎么会如此亲热的有说有笑？
叶氏本族的女眷们，不由得窃窃私语起来。都在围绕着这个话题打转。
正好李氏就在一旁，听各人议论纷纷，似笑非笑的插嘴道：“你们可别小瞧了兰姐儿。她才见过顾府的嫡出小姐两回，就和顾小姐交好。后来，顾小姐特地邀请她过府做客，一住就是二十多天。若不是因为巧姐儿周岁，说不定还会继续住下去。”
众人一听到这等精彩的八卦，俱都竖长了耳朵。还有好事的，不免要追问几句。
李氏却又不肯多说了，只淡淡的笑道：“能得定国公世子夫人另眼相看，是兰姐儿的福分。”
这话乍听没什么，细细一想，却又意味深长。在场的都是伶俐通透的内宅妇人，都是听一句想到三句的主儿，闻言都会心的笑了起来。纷纷看向叶清兰。
庶出三房的庶女，这身份怎么看都有些尴尬。不过，这丫头倒真的生了副好相貌。和当年的碧容有五六份相似，在气质神韵上却犹有过之。穿着素净淡雅，眼眸沉静，唇畔含笑，让人望之便生出好感来。
可再一想到李氏刚才所说的话，众人对叶清兰的好印象不免又要打个折扣了。
叶清兰早已敏感的察觉到不远处几个妇人在打量自己了。那些目光里有好奇有探究有赞许也有鄙夷。
奇怪，她明明什么也没做，这些女眷用这样奇怪的眼光看着她做什么？
叶清兰略一思忖，便明白过来了。她和郑夫人闲聊本是常事，可在此时此刻此地，这副情景便有些醒目了。
想及此，叶清兰便低声说道：“姨母，六姐在看我，大概是有什么事找我。请容我失礼了。”
郑夫人笑着点了点头。果然，叶清兰走到叶清宁身边之后，之前那些好奇的目光顿时没了。
总算清净了！叶清兰稍稍松口气，正要低声和叶清宁说话，门口处却又是一阵骚动。
是谁来了？叶清兰好奇的看了过去。
第一百三十章 闪躲
崔婉一见来人，顿时满脸喜色，忙抱着巧姐儿迎了上去。
来人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气质儒雅，相貌清俊。身侧的妇人是何氏。他们正是崔婉的父亲母亲。也是巧姐儿嫡亲的外祖父母。
站在他们两人身后的，是一个穿着青色书生袍的清秀少年，神情略有些腼腆，微微低着头，绝不多看任何少女一眼。
正是崔煜！
叶清宁反射性的看了叶清兰一眼，低声笑道：“十妹快看，那个就是大嫂的弟弟崔煜。”
叶清兰若无其事的笑了笑。决口不提之前曾见过崔煜的事情。
之前叶清宁便总爱拿崔煜取笑她，要是被叶清宁知道两人已经见过面，只怕今后耳朵也别想消停了。还是少提为妙。
叶清宁见她没什么反应，又悄悄扯了扯她的衣袖：“怎么样，你觉得他如何？”
叶清兰又是好笑又是无奈的叹口气，压低了声音应道：“我的好六姐，我和他又不熟悉，我哪知道他怎么样。”
男女初见，大多以貌取人。崔煜虽然不十分英俊，却有着浓浓的书卷气，清秀斯文，很容易博得深闺少女的好感。有两个叶氏本族的少女就在偷偷的看崔煜。
叶清宁不以为然的说道：“他就站在那儿，你悄悄看几眼怕什么。总有个第一印象如何吧！”说着，又兴致勃勃的低语道：“想不想走近些看看，我陪过去好了。”
叶清兰哭笑不得，忙不迭的婉拒：“不用不用，我在这儿看的挺清楚的。”她躲崔煜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主动凑过去。
叶清宁却热心极了，硬是扯着叶清兰走了过去：“来嘛，本来也该去打个招呼的。”
该去打招呼的是叶清宁。毕竟对方是崔婉的娘家人。叶清宁这个小姑若是避而不见，实在于理不合。她这个三房庶女跟着凑什么热闹？
叶清兰实在不想过去，急中生智，迅速的低声说道：“六姐，你等等。我内急！”
叶清宁无奈的停住了脚步，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瞪了叶清兰一眼：“你今天是怎么回事嘛！磨磨唧唧的，见个客人怕什么。”
叶清兰陪笑道：“不是害怕，是真的不舒服。你在这儿等我片刻，我去去就回。”说着。便脚底抹油溜了。
叶清宁看着叶清兰溜之大吉的身影，真是哭笑不得。
想也知道，叶清兰根本不可能回来。叶清宁等了片刻。便不等了，主动上前和何氏等人打了招呼。
崔婉瞄了叶清宁一眼，忽的笑道：“刚才十妹还和你在一起，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人影了？”她本打算趁着这个机会让崔煜和叶清兰见一面的呢！
叶清宁只得为叶清兰遮掩一番：“她身子不适，说是找地方休息会儿再来。”至于什么内急。那肯定是假话了。根本就是不想见崔煜才找的借口嘛！
崔煜听到“十妹”两个字，神色一动，不自觉的抬起头来。待看清只有叶清宁一个人时，眼中掠过一抹失望之色。
何氏和崔婉都没留意，叶清宁却和他站在对面，将他脸上这抹失望看了个正着。心里忽的泛起一丝微妙的感觉。奇怪，崔煜根本就没见过十妹，此刻眼中的失望又是从何而来？
再联想到叶清兰刚才的竭力闪躲。叶清宁觉得更不对劲了……
“崔世兄，你认识十妹么？”叶清宁试探着问道。
本来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崔煜竟然点了点头：“我前些日子见过她一面。”
什么？叶清宁一愣，崔婉和何氏也是一脸的惊讶。
“你什么时候见过她的？”崔婉抢着问出了口。崔煜平日在国子监里读书，很少外出。叶清兰回京城只有几个月。这两个人哪来的机会认识？
在几个女子好奇的目光下，崔煜的面孔微微泛红。文绉绉的应道：“前些天，我去了定国公府一趟，见过她一面。”
怎么又扯到定国公府了？！
叶清宁的好奇心顿时冒了起来，有心追问下去，却又怕话多失礼。正踌躇间，何氏已经问出了口：“你那天非要出去，就是去定国公府的吗？”
崔煜嗯了一声，眼眸比平日亮多了。
这次，不要说是崔婉何氏了，就连叶清宁都能看出崔煜的异样来。这个有些内向腼腆的少年，提到叶清兰的时候语气比平日激动的多。分明是对叶清兰很有好感……
十妹果然是好样的！才见一面，就把崔煜迷的晕头转向了！
叶清宁忍住笑，决定待会儿就去拷问叶清兰一番。
宴席开始，男女各自分席坐下之后，叶清兰总算姗姗露面了。女眷共有五桌，叶清宁叶清柔张悦等人共坐一席，叶清宁身边留了一个空位，自然是给她的。
叶清兰走过去坐下，便低声解释道：“我刚才回了荷风院一趟，所以到现在才有空过来。”
叶清宁似笑非笑的挑了挑眉：“哦？真的么？”尾音拉的长长的，摆明了不相信她的说辞。
叶清兰面不改色的笑道：“当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叶清宁轻哼一声，压低了声音：“你刚才就骗我了。你明明见过崔煜，怎么没告诉我？”
……
叶清兰咳嗽一声，一脸无辜：“只见过一回，我都快忘了这回事。所以刚才就没来得及说。”
叶清宁撇撇嘴，小声的威胁道：“待会儿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说给我听一遍，不准少一个字！”她可是连心底最私密的话都告诉叶清兰了，叶清兰却对她有所隐瞒，这怎么可以！！！
叶清宁眼中的不满很明显，叶清兰见糊弄不过去，只得无奈的点头应了。
她刚才的表现还不够明显吗？她对崔煜实在没多少兴趣，所以才不想提起这些。不过，叶六小姐的字典里大概从来没有看别人眼色说话这回事，偏要追问不休。真是够头痛的……
叶清柔见她们两个一直旁若无人的低声说悄悄话，心里又羡又恨，索性扭过头和身边的张悦说话。
张悦年龄稍大一些，端庄沉稳，说话极少。叶清柔主动和她搭话，她不好不理，便礼貌的笑着应了几句。心底却生不出多少亲近之意来。
已故的张氏是她的姑祖母，若论起血脉关系，这一桌的少女中，只有叶清宁和她是表姐妹。叶清柔是蒋氏嫡亲的孙女，和张府可没什么关系。
叶清柔也不是蠢人，闲聊了几句，见张悦总是不温不火的，只得识趣的住了嘴。
好在此时菜肴酒水都上来了，总算稍稍解了叶清柔的尴尬，也免去了叶清兰被追问的痛苦。
叶清兰第一个动了筷子，最后一个停了手。可饶是如此，也还是只吃了个半饱。眼睁睁的看着满桌子的美味佳肴，可就是吃不到嘴里，那种痛苦简直无法言喻。可人家一个个都搁了筷子，她总不能一个人吃个不停吧！
算了，待会儿偷偷溜回去，找些点心吃好了。
正想着，忽然听到隔壁桌的巧姐儿呜呜的哭声。
崔婉一直忙着照顾巧姐儿吃喝，自己根本没来得及吃几口。现在又忙着哄哭啼不止的巧姐儿，便显出了几分狼狈。
郑氏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心里掠过一丝不悦。
平日巧姐儿胆子小爱哭闹也就罢了。可今天来了这么多客人，再这么哭哭啼啼的，实在不像话。崔婉也真是的，见孩子哭闹，就该快些抱到一旁去慢慢哄着，等哄好了再抱出来也不迟。现在这样成什么样子？
何氏和郑氏共坐一席，将郑氏眼底的的那一丝不满看的清清楚楚，心里也有些不痛快。
只是，女儿在家里再娇贵，嫁出门了就是人家的儿媳了。就算被郑氏训斥几句，别人也不好说什么。她这个亲家母，就更不能多嘴了。若是惹得郑氏心里不痛快，将来受闲气的还不是自己的女儿？
想及此，何氏笑道：“孩子还小，难免有些淘气。”
郑氏定定神，笑着应道：“是啊，巧姐儿平日里胆子就小，今天大概是被人多吓着了。”
正口不对心的说着话，一个灵巧的身影已经凑到了崔婉身边，蹲着身子和巧姐儿平视，也不知轻声说了什么，巧姐儿的哭声渐渐停了。
郑氏何氏几乎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然后一起看向那个少女。
鹅黄短襦，天青色长裙，长长的秀发挽成两个精致的小发髻，发髻上缠绕着浅色的缎带，落在了肩上。耳后几缕发丝，顺着粉色的缎带一起垂至胸前。说不出的甜美可人，眼眸明亮如水，唇畔那一抹浅笑，令人如沐春风。让人情不自禁的生出了惊艳之感。
郑氏何氏心里俱都暗暗赞叹一声。
这个叶清兰，只十二岁便出落的如此水灵。若是再过上两三年，不知会出落成何等模样！虽是庶出，可凭着这样出众的相貌，不愁找不到好亲事……
郑氏看了何氏一眼，见她还是盯着叶清兰不放，不由得哑然失笑。却也不揭破何氏的心思。
第一百三十一章 再遇
崔婉对及时来帮忙的叶清兰也十分感激，低声说道：“多谢十妹了。”心疼的看了怀中的巧姐儿一眼，忍不住又叹道：“巧姐儿到了人多的地方就会哭闹，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叶清兰笑着安抚道：“巧姐儿还小，平日里又极少接触外人，怕生也是难免的。以后多带她到人多的地方适应适应，就会慢慢好的。”
崔婉对巧姐儿实在太小心了，平日里除了奶妈喂奶之外，基本上都是崔婉亲自照料孩子。巧姐儿习惯了安静的环境，乍然到了人多喧闹的地方，自然没法子适应。
崔婉笑着点了点头，却不自觉的将巧姐儿楼的紧了一些。
叶清兰将她不自觉的小动作看在眼底，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也怪不得崔婉如此紧张巧姐儿。她嫁给叶元纬几年了，肚皮一直没动静。不知听了多少闲言碎语，郑氏更是明里暗里不知说过多少回。巧姐儿出世之后，这份压力非但没有缓解，反而更加紧迫。大概只有生出男孩了，才能真正松口气。这份日积月累的忐忑难安，在崔婉的心里慢慢聚拢，最终成了一块心病。
别看崔婉每天笑脸迎人，其实真正的心情根本远不如外表流露出的这般平和。从她对巧姐儿的异常在意就能看得出来，其实崔婉对子嗣的问题十分在意。这份在意若是控制得当，倒也没什么。可若是缺乏引导疏通，就会郁结在心底。
这种症状，就是现代人所称的焦虑症。从崔婉此刻的表现来看，她的焦虑症还不算太严重。只要找机会疏导几次就会缓解……
叶清兰心里暗暗盘算着，面上却不露分毫，依旧专心致志的逗巧姐儿说话。
崔婉看着叶清兰秀美的脸庞，心里忽的一动。笑着说道：“这里人多，待会儿又要开始唱戏，更是喧闹。我想带着巧姐儿先出去透透气。你陪我一起好么？”
叶清兰笑着点了点头。
崔婉抱着巧姐儿起身，悄悄的走向侧门。叶清兰紧随其后，刚出了侧门，就听身后响起了一个娇嗔的声音：“等等我！”
是叶清宁的声音！
叶清兰和崔婉一起停步，叶清宁很快追了上来，略有些悻悻的抱怨：“你们出来怎么也不叫我一声！”
其实，她未必真的这么想出来。只不过，看着崔婉和叶清兰如此亲近。她心里就不怎么舒坦。这种心情，就像以前看叶清兰和顾惜玉亲近的时候一般。不知该怎么形容，反正就是有种自己的东西被抢走的感觉。
叶清兰对叶清宁那点阴暗的小心思心知肚明。忍不住抿唇轻笑。
崔婉对这个脾气不太好的小姑素来百般忍让，闻言笑着解释道：“巧姐儿在里面总是哭，我想着带她出来透透气。只怕不一定能赶着回来看戏。你不是一直最喜欢看戏了么？所以我才没叫你。”
这个解释总算还过得去。
叶清宁的面色缓和了不少：“这个倒是无妨，等戏开始了，再回来也不迟。不是要带巧姐儿出去玩么？我也一起好了。”
崔婉笑着点了点头。叶清兰笑眯眯的凑了过去。亲昵的挽着叶清宁的手。叶清宁心情立刻好了许多，嘴上却不肯饶人：“要不是我追出来，你和大嫂可就都把我给忘了。天天叫六姐亲热的不得了，根本就没把我放在眼里……”
叶清兰笑嘻嘻的任她数落。果然，叶清宁果然说不下去了，很快便住了嘴。
崔婉哑然失笑。她嫁到昌远伯府也有五年了。对叶清宁的难缠骄纵尖酸刻薄再熟悉不过。真没想到叶清兰笑眯眯的就应付了过去。心里不由得对叶清兰的评价又高了一层。
崔婉故意放慢了脚步。悄悄叮嘱身后的丫鬟一声。那丫鬟心领神会，轻手轻脚的退下了。
叶清兰和叶清宁相携走在前面，自然没留意到身后的一堆丫鬟里少了一个。
正值午后。天气炎热。走了一会儿，各人都微微出了汗。
叶清宁最不耐烦燥热，不由得蹙起了柳眉。崔婉忙笑道：“走了这么久，我也有些累了，不如到那边的水池边坐坐吧！”
叶清宁第一个点头应了。
府里有不少这样的水池。造型别致，池中养着各式精致漂亮的鱼可供观赏。池边一般都会有供休息的亭子。里面或石凳或木椅，每天都有专人打扫的干干净净。
不过，虽然那石凳看起来很干净，知夏还是抢着上前，掏出帕子将石凳又擦了一遍。叶清宁这才优雅矜持的坐下了。
叶清兰看着暗暗好笑，却见瑞雪也有学有样，顿时哑然。
巧姐儿出来之后，心情显然好多了。乖乖的伏在崔婉的怀里。崔婉抱着她走了半天，也有些倦了，正想让奶妈过来抱一会儿，就听叶清兰笑道：“堂嫂，我来抱一会儿，你抱了半天一定累了！”
崔婉犹豫片刻，才笑着点了点头。
叶清兰笑着凑了过去，柔声哄道：“巧姐儿乖，姑姑抱抱好不好？”她的声音温柔和善，亲和力指数至少五颗星。
巧姐儿虽然是不解事的孩童，却下意识的想亲近这个声音的主人，抬头看着叶清兰。
叶清兰笑眯眯的蹲下身子和她平视，张开双臂。
一向不喜欢亲近生人的巧姐儿竟主动的伸出细细瘦瘦的小胳膊，扑入叶清兰的怀中。叶清兰抱着巧姐儿软软的小身子，心里忽的软成了一池春水。
崔婉也没料到巧姐儿如此肯亲近叶清兰，不由得笑了起来：“十堂妹可真是人见人爱，连巧姐儿也这么喜欢你呢！”
叶清宁这个正牌姑姑顿时吃味了，故意瞪了巧姐儿一眼。
巧姐儿人虽小，倒是很机灵，立刻将头躲进叶清兰的怀里。现在看不见了，你爱怎么瞪就怎么瞪好了！
叶清兰和崔婉都被逗的笑开了。叶清宁先还绷着脸，可不到片刻便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
几人欢乐的笑声遥遥的传进了不远处青衣少年的耳中。
青衣少年呆呆的站在亭子外，眼中只看到那张笑的开怀又干净的俏脸。似一阵醉人的春风，悄悄的吹拂进他的心田。
崔婉第一个留意到了那个青衣少年，笑盈盈的起身迎了过来：“二弟，好巧，你怎么也到这儿来了。”边说边冲崔煜眨眨眼。
崔煜却呆呆的应道：“大姐，不是你派人叫我过来的吗？”
……
崔婉难得的有一丝脸热，白了他一眼。
这个弟弟，说他笨吧，他读书可是顶呱呱的，课业十分出色，在国子监的一众贵族子弟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可说他聪明，有时候却又傻乎乎的。她好意给他制造机会和叶清兰见面，他就不能配合一点么？
崔煜兀自不觉自己哪儿说错了，见崔婉没好气的瞪自己，只觉得委屈：“大姐，我哪句话说错了，你为什么要瞪我！”
……
叶清宁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这个崔煜，还是这样傻乎乎的！
叶清兰还算厚道，将头扭到了一边偷笑。不过，一想到崔婉特意安排这次会面，她又觉得笑不出来了。崔煜对她有好感，崔婉何氏也都中意她，要是她表现的配合，只怕崔府很快就要登门提亲了。
一想到这个，叶清兰便觉得头痛。
在做过那个奇异的梦之后，她就决心要小心筹谋，绝不让自己落入前世的惨剧中。第一步当然是要避开叶元洲，现在已经做到了。然后就是为自己另谋亲事，免得无辜的薛玉树又被拖进来。
可她想象中的未来良人，绝不是崔煜这一种。
崔煜是个单纯可爱的男孩，在优渥的环境中长大，但是并未沾惹到什么坏习气。勤于读书，努力上进，性情端正守礼，比起不学无术的纨绔少年顾永宁要强多了。她会很乐意有这么一个朋友，可却没想过要找这样一个丈夫。
她自己是一个心思细腻伶俐聪慧的女子，等闲的男子根本入不了眼。她心目中的男子，应该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是一个铁骨铮铮却又柔情无限的成熟男子。对别人不假辞色，对她却百般宠溺，一生一世只爱她一个人……
可惜的是，前世的她从没遇上这样的男人。这一辈子，偏偏又在这个杯具的一塌糊涂的柔弱少女身上醒了过来。想找到心目中的良人，又谈何容易？
真是纠结的问题啊！
叶清兰挥开这些纷乱的思绪，落落大方的站了起来。
既然避不开去，那就大方些好了。叶清宁正睁着眼睛等着看热闹呢，她可不想落了话柄，然后天天被取笑。
这一边，崔婉背对着两人，低声叮嘱崔煜：“待会儿你可别乱说话，别闹笑话。”
崔煜所有的心思都已飘到了叶清兰的身上，哪里还听得见崔婉在说什么。胡乱的点了点头。
崔婉见他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又是好笑又是唏嘘。原本就想着趁着这次机会让崔煜见见叶清兰，没想到，在这之前两人就见过面了。
而且，这个傻乎乎的弟弟，分明已经喜欢上叶清兰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喜欢
崔婉领着崔煜走了过来。
短短片刻里，叶清兰已经调整好了心情，笑盈盈的和崔煜打了个招呼，神色十分坦然镇定。
崔煜可就差的远了，红着脸站在叶清兰面前，结结巴巴的喊了声：“十妹妹，别来无恙否？”明知道盯着对方看很失礼，却又忍不住连连看了过去。俨然一个情窦初开的青涩少年。
崔婉看的又好气又好笑。若不是崔煜是她亲弟弟，她简直也有了掉头走人的冲动。叶清宁在一旁看好戏，眼中满是兴味。
叶清兰只当没留意她看热闹的眼神，礼貌的笑道：“我一切安好，多谢崔世兄挂念。”
然后，崔煜就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傻愣愣的看着叶清兰，简直舍不得眨眼。
崔婉咳嗽一声笑道：“别站着了，都坐下说话吧！”边不动声色的使了个眼色给崔煜。别总盯着人家小姑娘傻看好不好！
崔煜这次总算领会了崔婉的意思，老老实实的在崔婉的身边坐了下来。对面坐着的是叶清宁和叶清兰。叶清兰低头逗弄着怀中的巧姐儿，崔婉则随意的问起了崔煜的课业之类的琐事，气氛倒也不算太尴尬。
崔煜竭力克制自己抬头看叶清兰的冲动，专心的回答崔婉的问题。崔婉问一句，他便答一句。让人听了暗暗好笑。
这哪里像是一对姐弟说话，倒有点像夫子拷问学生似的。
崔婉的神情倒是很随和，可崔煜却显得略有些拘谨。坐的端端正正，双手放在膝上，显然很尊敬这位姐姐。
崔婉和崔煜相差六七岁，她出嫁的时候，崔煜还只是个几岁的孩子。这几年只是偶尔见面，相处的机会并不多。也因此。姐弟之间谈不上如何亲昵。
叶清宁悄悄的冲叶清兰挤眉弄眼。人家崔二公子摆明了对你有好感，你可得好好把握这个好机会。
叶清兰毫不费力的领会了叶清宁眼神中透露出的促狭之意，又是无奈又是好笑。
若是放在现代，这个年龄的女孩子应该是无忧无虑的求学年龄，最多就是刚升初中的学生。要是敢早恋，只怕会被家长和老师打断腿。可在这里，十二三岁的少女定亲是很常见的事情。聪明伶俐的庶女，更得及早为自己的终身大事筹谋。所以，叶清宁鼓励她接近崔煜真的是出于一片好心。
可她实在是过不了自己这一关啊！
叶清兰随意的瞄了对面清秀可爱的小男生一眼，忍住抚额叹息的冲动。继续低头装淑女。
好在崔煜除了一开始的失态之外，之后都表现的中规中矩可圈可点。大部分时间都在和崔婉说话，并未盯着叶清兰不放。这让叶清兰稍稍松了口气。
巧姐儿乖乖的躺在叶清兰的怀里。黑溜溜的大眼灵活的转动，显得机灵又可爱。叶清兰最无法抗拒孩子这样天真的眼神了，忍不住低头亲了亲巧姐儿嫩乎乎的小脸蛋。
大概是有些痒，巧姐儿咯咯的笑开了。
崔婉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含笑说道：“十堂妹。巧姐儿很喜欢你呢！”巧姐儿一直认生，可却很乐意亲近叶清兰。
叶清兰笑眯眯的应道：“那是当然。我天生人见人爱，巧姐儿怎么可能不喜欢我。”
叶清宁扑哧一声乐了，伸出手刮了叶清兰的鼻子一下：“没见过这么自吹自擂的，你也不嫌害臊。”
叶清兰一本正经的说道：“我说的是实话，有什么可害臊的。”
崔婉也被逗的笑了起来。崔煜趁着这个机会迅速的看了叶清兰一眼。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进亭子里。有一缕调皮的跳跃在她的俏脸上。可她的笑容却比阳光更温暖明媚。
他舍不得移开目光，只觉得心底涌起一股陌生的情绪。软软的，热热的。一颗心怦怦的乱跳着，似要从胸膛中跳出来一般。脸上热热的，手心里也冒出了汗，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眼中除了那张笑脸，再也看不到别的……
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吗？
青涩懵懂的少年心。终于听到了春暖花开的声音。
叶清宁见崔煜愣愣的盯着叶清兰，不由得暗暗好笑。故意重重的咳嗽一声：“崔世兄！”
崔煜显然被吓了一跳，更有着心事被看穿的羞窘，脸腾的涨红了，说话也不利索了：“六、六妹妹喊我做什么？”
叶清宁瞄了叶清兰一眼，忽的笑道：“在这儿坐了半天，着实有些无聊。不如我们陪你到园子里转转如何？”
我们？叶清兰悄悄瞪了叶清宁一眼。喂，你要去自己去，别拉上我好不好。
叶清宁却看也不看叶清兰一眼，兴致勃勃的说道：“我们府里有个大的池塘，池边还有一个小木船。这样的好天气，不如坐上木船划水，那多有趣！”
这样的好机会，再不知道把握的就是傻子了。
崔煜忙不迭的点头应了，眼里闪着不自觉的喜悦。
崔婉见叶清宁如此出力，心里十分高兴，笑着说道：“你们去划船吧，我就不去了。我带巧姐儿去看戏，凑凑热闹去。”说着，把巧姐儿从叶清兰的怀里接了过去。
短短几句话便决定了下面的行程，叶清兰连反对的机会都没有。眼睁睁的看着崔婉抱着巧姐儿领着一堆丫鬟走了。
叶清宁心情显然很不错，笑吟吟的起身：“十妹，我们走吧！”
叶清兰无奈的站了起来，然后趁着崔煜不注意悄悄瞪了叶清宁一眼。简直就是乱点鸳鸯谱嘛！
叶清宁好心情的不和她计较，笑着对崔煜说道：“崔世兄能找到池塘吧，不妨先行几步。我和十妹跟在你身后。”
崔煜光顾着高兴了，哪里还能说出半个不字，乐呵呵的点了点头。果然起身先走了出去。从后面看去，他的步伐轻快极了。
叶清兰的心情可没那么好，低低的抱怨道：“六姐，你这是在做什么嘛！这样会让堂嫂误会的。”也会让崔煜误会的好不好！
叶清宁嗔怪的白了她一眼，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可是为你着想。崔家可是书香门第，清贵的很。崔煜虽然是庶出，却是长房唯一的男丁。为人好学上进，品行端正。这么好的姻缘可不能错过。”
若是能嫁到崔家，可就是崔家的长房长媳。将来总有执掌崔家家业的那一天。以叶清兰的庶女身份来说，实在是难求的好亲事了。
这个道理，叶清兰自然清楚。可一想到崔煜那张青涩稚嫩的娃娃脸，她就生不出任何的遐思来……
叶清宁见她还是一脸的不情愿，立刻绷起了脸：“好了，你听我的准没错。他已经对你很有好感了，只要你稍微努努力，他就会死心塌地的喜欢上你。这门亲事保准跑不了。”何氏中意她，崔婉欣赏她，再有崔煜喜欢她，只要叶清兰想，就能轻松的为自己谋到一门好亲事。
叶清兰自然不便对叶清宁说出自己的心思，再说了，不管怎么样，叶清宁也是一番好心。她总得先领了这个情。
“谢谢六姐处处为我考虑。”既然躲不过去，叶清兰也只能笑着道谢。
叶清宁这才转嗔为喜，拉着叶清兰往前走。
崔煜走出了老远一段路，她们远远的跟在后面，既能看到崔煜的身影，却又不用担心崔煜会听到她们说话。
“对了，有件事我还没来得及和你算账呢！”叶清宁略有些不满的瞪了叶清兰一眼：“你之前见过崔煜，为什么也不告诉我？”
叶清兰早料到她会追根问底，忙陪笑道：“这事都过去好些日子了，我一时没想起来。”
叶清宁轻哼一声，威胁道：“等过了今天，你可得老老实实的把这件事告诉我。一个字都不准漏了。”
叶清兰敷衍的点了点头。
池塘在昌远伯府的西北角落，占地约有七八亩，夏天的时候荷叶铺满池塘，荷花亭亭玉立，是消暑的最佳去处。
叶清宁不知来过多少次，对这里的地形自然十分熟悉。叶清兰也曾来过一两次，凭着高超的记忆力，和叶清宁并肩一路同行。
崔煜却显然不太记得路了，站在前方的路口犯了难。到底是该向左还是向右？
叶清宁掩嘴偷笑，低低的说道：“这个崔煜，傻头傻脑的，倒也挺有趣。”
关于崔煜的话题，叶清兰坚决不肯接话茬，左顾言他的说道：“对了，到底是该向左还是向右？”
叶清宁正要回答，目光忽的瞄到另一条小路翩然而至的少年身影，顿时哑然。叶清兰顺着叶清宁的目光看过去，也是一怔。
那个面容俊秀温文尔雅的少年不是郑君彦还能有谁？
也太巧了吧！这么大的园子，随便走走竟然都能遇上。看来，叶清宁和郑君彦其实也挺有缘分的。
郑君彦显然也看到了叶清宁和叶清兰的身影，此时想避开也来不及了，只得硬着头皮走上前来。然后极有礼貌的在两米之外站定，微笑着说道：“没想到在这儿会遇到两位表妹。”
第一百三十三章 落水
这次，总算轮到叶清兰好整以暇的看叶清宁的好戏了。
叶清宁的笑容略有些不自然的僵硬：“我和十妹正打算去荷塘那边。”
郑君彦笑了笑，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气氛颇有些微妙的尴尬。前面的崔煜听到后面的动静，便也转身走了过来。
他和郑君彦都在国子监里读书，俱是天资出众之辈，虽然不特别熟络，彼此总算都认识。见了面各自你来我往的寒暄客套一番，气氛总算没那么尴尬了。
叶清兰听着两人文绉绉的客套话，忍不住暗暗好笑。书读的多了，说话就都是这样子么？他们说的不累，她听的都觉得累了。
叶清宁显然早已听惯了这些，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趁着这短短片刻功夫调整了心情，神色从容多了。
叶清兰忽的生出了个淘气的念头，笑吟吟的说道：“郑表哥，相请不如偶遇。我们正要去荷塘边划船，不如一起去如何？”
叶清宁恨的牙痒，不着痕迹的瞪了叶清兰一眼。虽然郑君彦常来昌远伯府，两人一起划船也不是稀奇事。可那毕竟都是以前的事情了。现在……两人都要定亲了，就该避嫌，哪能这般亲近，到时候得多尴尬啊！
捉弄人的感觉果然是好极了，怪不得刚才叶清宁这么起劲呢！
叶清兰也体会到了其中的乐趣，笑眯眯的说道：“我和六姐都没什么力气，到时候可要麻烦郑表哥和崔世兄为我们划船了。”
话说到这份上，郑君彦自然不好拒绝，含笑点头应了。
叶清兰笑嘻嘻的冲叶清宁眨眨眼，不无意外的看到叶清宁冲她瞪眼。不管叶清宁乐不乐意，总之，郑君彦已经答应了。今天这船也是划定了！
两个少年在前走着。叶清兰和叶清宁紧随其后。
叶清宁竭力压低了声音：“你搞什么鬼，好好的，喊上他做什么。”
叶清兰一脸无辜的低声应道：“人多也热闹嘛！再说了，郑表哥也不是外人。”
叶清宁微微涨红了脸，忿忿的瞪了叶清兰一眼。叶清兰回了个俏皮的笑容：“别怕嘛，有我在，郑表哥总不敢动手动脚。”
什么动手动脚……
叶清宁的俏脸腾的红了，恼羞的继续瞪眼。
叶清兰在心中早已笑的直不起腰来，却也知道叶清宁脸皮薄，要是再打趣。只怕她就真的恼了。总算识趣的住了嘴。
饶是如此，叶清宁的脸还是火辣辣的。一直到了池塘边，脸上的热度才稍稍退了一些。
郑君彦回头。不由得一怔：“表妹这是怎么了？脸怎么红了？”
叶清宁只觉得又羞又窘，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好在叶清兰抢着为她圆了场：“被太阳晒了这么久，我也觉得脸上有些热呢！”
郑君彦笑了笑，倒也没再追问。
池塘边果然有两艘木船，那木船不算太大。两边各有一个木浆。约莫可坐五六个人。被粗实的绳子系住船头，绕在了池塘边粗壮的柳树上。郑君彦亲手解开其中一条绳子，然后示意各人上船。
崔煜先上了木船，叶清宁本站在前面，此时却故意没动。叶清兰只好先走上去。说来也巧，此时木船忽的晃了一晃。叶清兰一个没站稳。踉跄了一步。
崔煜被吓了一跳，不假思索的扶住了叶清兰的胳膊。
叶清兰借着这一扶之力站稳了身子，呼吸不稳的抬头：“多谢崔世兄。”
如此近的距离。崔煜能清楚的看到她长长的眼睫毛，黑亮的双眸，还有唇边那个小小的笑涡。心里一荡，竟忘了松手，依旧牢牢的抓着叶清兰的胳膊。
叶清兰不着痕迹的用力抽回胳膊。
崔煜这才惊觉自己失礼。脸陡然涨的通红，忙松了手。不自觉的退后两步。
叶清兰眼尖的瞄到他退到了船边，小木船已经微微倾斜，忙喊道：“崔世兄，小心……”
崔煜头脑晕晕乎乎的，哪里还记得起站在木船上这回事。竟又退后一步，一脚踩在了船边。木船经受不住重量，立刻歪向一边。
崔煜一个没站稳，顿时从船边掉了下去。先是“诶哟”，然后就是噗通一声。整个人都掉池塘里去了。
叶清兰根本无暇去看崔煜此刻的情景，小木船又歪向另一边。她七手八脚忙乱的稳住身形，免得也掉下水。叶清宁和郑君彦也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待反应过来，崔煜已经扑腾着在池塘中站了起来。
原来这个池塘边上并不深，只有一米左右。崔煜呛了两口水之后，便也在水中站直了身子。他腰部以上都露出了水面，只是衣服头发都湿透了，脸上还不停的往下滴水，别提多狼狈了。
这个时候笑出声实在是不太厚道的事情。可叶清兰实在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崔煜站在水中，抬头看着船头的叶清兰抿唇轻笑，那抹欢快的笑容比天上的太阳更耀目，他看的有些痴了，一时竟忘了自己还在水中。
丫鬟小厮们都急急的跑了过来。郑君彦也反应过来，扬声喊道：“快些上来。在水中待的久了，别再受凉了。”
崔煜这才回过神来，费力的上了岸。衣服湿漉漉的贴在身上，十足十的落汤鸡一只。既狼狈又可笑。
叶清宁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崔煜倒是好脾气，自嘲的笑道：“好在我反应快，不然今天不知要喝多少水。”
叶清兰本已止住了笑，一听这话，却又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这个小意外，倒是大大拉进了几个少年男女的距离。之前尴尬紧张的气氛一扫而空。
郑君彦看了崔煜一眼，笑着说道：“看来今天这船是划不成了，还是快些找件干净的衣服换上吧！”
叶清宁接口道：“到大嫂的院子里，那儿肯定有大哥的衣服。”
叶清兰想了想说道：“还是到荷风院吧！我让丫鬟去找一件薛表哥留下的衣服给崔世兄换上。”崔煜比叶元纬矮了不少，穿他的衣服肯定不合适。倒是和薛玉树差不多高。
也好！叶清宁迅速的点了点头。
于是，一行人又匆匆的赶往荷风院。好在荷风院离的不远，只走了不到盏茶时分就到了。红鸾听到敲门声忙跑着来开了门，然后诧异的瞪圆了眼。
叶清兰简单的吩咐道：“去薛表哥的屋子里，找一件衣服来。”
红鸾忙领命去了。不多时便找了件干净的衣服来。崔煜忙到了客房去换衣服收拾一番。
叶清兰等人便在偏厅里坐下等了片刻，瑞雪和桂圆忙着给各人上了茶和点心。只不过，荷风院里基本没来过客人，平日里也没什么特别精致的点心。匆忙间，只能把叶清兰平日里吃的点心摆了几盘上来。
郑君彦不喜甜食，叶清宁则是吃刁了嘴，压根看不上这些普通的茶点，压根没动手。叶清兰倒是不挑食，拈起一块吃的津津有味。
叶清宁和郑君彦刻意的都没看对方，偶尔对视一眼，便各自将目光移开。
叶清兰不动声色的留意着两人的神情。他们两个就快是未婚夫妻了，可反而远不如之前相处的自然。
想想这也难怪。叶清宁心里还惦记着顾熙年，郑君彦大概也忘不了顾惜玉。两人却被赶鸭子上架硬凑成了一对，心里不别扭才是怪事。这其中羞涩的成分倒是最少了。照这样下去，两人日后就算成亲了，大概也和睦不到哪儿去……
正想着，崔煜的身影出现在三人面前。
叶清兰看了崔煜一眼，忽的又有了想笑的冲动。
崔煜的身材和薛玉树确实差不多，穿薛玉树的衣服很合身。可关键是，薛玉树素来爱穿鲜亮的衣衫，红鸾找来的这一身锦袍便是绯色的。这么骚包鲜亮的颜色，穿在崔煜的身上，怎么看都有些怪怪的。
崔煜自己显然也颇不习惯，再看到叶清兰忍俊不禁的眼神之后，便更不自在了，只觉得手脚都无处可放。
叶清宁看他那副局促难安的样子，心里一乐，冲叶清兰眨了眨眼。这么单纯憨厚的少年可实在是少见了，你可要好好把握住啊！
叶清兰挑了挑眉。你就别光顾着关心我了，郑表哥就在这儿，你怎么不把握时间和他好好培养感情？
姐妹两个在这边眉来眼去，郑君彦却因为崔煜的到来松了口气。和两个少女待在一起，其中还有一个即将是自己的未婚妻，实在是有些尴尬。不说话有些怪怪的，可想说话又不知说什么是好。刚才那一段时间里，大概是他生平度过的最难熬的时光了。
“你的头发还没干，不如坐会儿，等头发干了再走吧！”叶清兰笑着打破沉默。
之前虽然见过两回，其实两人根本没说过几句话。发生这个小意外，倒是拉近了两人的距离。现在，叶清兰一看见崔煜不免就要想起他刚才落水的一幕，语气中不免多了几分笑意。
崔煜顿时有些受宠若惊了，连连点头，目光在叶清兰光洁白皙的俏脸上流连。
第一百三十四章 呆气
这次，就连郑君彦都看出不对劲了。
崔煜在国子监里可是大大有名。读书勤奋，天资又极高，熟读四书五经，张口引经据典，文章做的极好，常被夫子称赞。
不过，崔煜更有名气的是他的“呆”。一离开书本，他的口舌就不那么伶俐了，反应也不算快。有时常被那些贵族子弟戏弄。他也不生气，随意笑笑就算了。之后见到戏弄他的人，依旧还是客客气气很有礼貌。这么一来，倒让人不太好意思总是捉弄他。因此，他的人缘也很是不错。
没想到，这么一个腼腆又有些木讷的少年，竟也有盯着一个少女不放的一天……
郑君彦暗暗失笑，忍不住瞄了叶清兰几眼。
往日他从未真正留意过叶清兰的容貌，只知道她是个秀气的少女。可现在仔细一打量，才发现这个年仅十二岁的少女实在很出色。精致秀丽的眉眼，温婉可人的气质，还有那份云淡风轻的从容，都让人印象深刻。虽然不如叶清宁的明艳，却别有一股清丽脱俗的韵味。让人看着十分舒心顺眼。
怪不得崔煜对她一见倾心了！
总这么枯坐着，不免有些尴尬。叶清兰身为主人，只好负起寻找话题调节气氛的重任：“郑表哥，你今年要参加秋闱了吗？”
郑君彦笑着点了点头：“嗯，秋闱是在十月，若是能考中，就能参加明年的春闱。”
十月的秋闱是乡试，考中了便有了举人的功名。来年的春闱是在三月，若是考中春闱，便是进士。接着还有殿试，殿试前三甲便是状元榜眼探花。有了进士的功名，再经吏部考试选拔。便可以任职官员了。
秋闱春闱每隔三年才有一次，错过这一回，就得再等上三年。因此，所有学子都殷殷期盼着科考。
像郑君彦这样的公府嫡系子弟，其实就算不走科举一途，将来继承了爵位，依旧可以入朝为官。就算是崔煜，也可以走恩荫一途，谋个出身不在话下。不过，越是书香门第世家望族。越是注重对子弟的教育。大部分贵族少年从五六岁起启蒙识字读书，到了十一二岁的时候，再进国子监里读书。
一提到读书。崔煜说话顿时顺畅多了，笑着说道：“郑世兄才华横溢，今年的秋闱必然高中。”
郑君彦忙自谦几句：“哪里哪里，我比崔兄要差的远了。以崔兄的才学，必然会在今年的秋闱中大放光彩。”
两人文绉绉的你来我往的客套。听的叶清兰和叶清宁都暗暗好笑。
崔煜忽的叹道：“说起这个，我就想起了顾四公子。当年他连中三元，才十六岁便中了状元。真让人不胜向往之！”
一提到顾熙年，叶清宁的笑容忽然有些僵硬。郑君彦大概也因为顾熙年想到了顾惜玉，眼里闪过一丝怅然。
叶清兰对这个名字也十分感冒，并未接茬。
崔煜却浑然不察在场三人的异样。继续说道：“我一直仰慕顾公子的才学，只可惜一直无缘认识。前些天在街上偶遇，有幸结识了顾公子。”
郑君彦定定神。笑着问道：“这倒真是巧了，怎么会在街上结识的？”
说起这个，崔煜有些赧然，红着脸说道：“那天我从国子监出来，打算回家。在半途不小心撞到了一个货郎。把他的货担子撞翻了。那货郎非让我赔他银钱，不巧我又忘了带钱袋。那货郎见我身上戴着一块玉佩。便又坚持让我把玉佩陪给他相抵。那块玉佩是母亲所赠，实在不能抵给他。我便和那个货郎商议，留下住址，我改日上门还钱。可那个货郎就是不同意。好在顾世兄路过，为我付了二两银子。不然，真不知该如何收场……”
郑君彦听的哈哈大笑，叶清宁也是乐不可支。这个崔煜，果然呆呆傻傻的。竟被区区一个货郎为难住了。当时只要报出崔府的名号，那货郎岂敢再刁难？
叶清兰当时也在场，自然知道当时的崔煜是何等狼狈，忍不住也笑了起来。没想到，崔煜竟在此时看了过来，眼睛熠熠发亮：“那一天巧的很，十妹妹也坐在轿子里。临走的时候，撩起了帘子往外看了一眼。”
他没来得及看清楚那个少女的脸，可那双沉静若水的美丽双眸却牢牢的印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叶清宁瞄了叶清兰一眼，眼神暧昧极了。原来，两人第一次是这么遇上的啊！
叶清兰只好笑着解释道：“那一天是去慈云寺，我和惜玉表姐坐在同一个轿子里。不巧被人群拦住了，所以顾表哥又回来为我们解围。顺手帮了崔世兄一把。”
一提到慈云寺，叶清宁的笑容陡然淡了下来，垂下了眼睑。
郑君彦一听到顾惜玉的名字，神色也有些黯然。
崔煜依旧恍然不察，兀自说了下去：“第二天我特地登门道谢，顾世兄果然才华横溢，寥寥数语，却也让我获益匪浅。”顿了顿，又微红着脸说道：“我先还以为十妹妹是定国公府的小姐，差点又闹了个笑话。”
那副少男春心萌动的害羞模样，实在是有趣极了。
叶清宁打起精神笑道：“十妹以前一直住在郑州，也怪不得你不认识。不过，这次十妹留下就不会再走了，以后见面机会多的很呢！”
最后一句充满暗示，崔煜顿时有些激动起来：“真、真的吗？”
叶清宁忍住笑意，一本正经的应道：“当然是真的。只要有空，但来无妨。”
叶清兰忙接过话头：“六姐别说笑了。崔世兄每天在国子监里读书，又要准备今年的秋闱科考，哪里有时间常常过来……”
“我有空我有空。”崔煜忙不迭的接道：“国子监每半个月休息一天，我以后一定常来探望十妹妹。”
……
叶清兰生平第一次被噎的说不出话来。这个崔煜，果然是书读的多了。在为人处事方面，简直呆的可以。难道就没听出她刚才是在婉言拒绝吗？
叶清宁却得意的挑眉笑了，冲叶清兰眨了眨眼。好十妹，六姐我为你创造了这么好的机会，你可要好好把握啊！
叶清兰恨的牙痒。也不知该气叶清宁的自作主张，还是该恼崔煜的不识趣。
郑君彦十分细心，见叶清兰没多少欢愉之色，隐隐猜到了她并不怎么喜欢这个话题，便笑着将话题扯了开去。总算稍稍解了叶清兰的尴尬。
正说着话，英儿匆匆的跑来禀报：“小姐，戏班子已经开唱了，太太派人过来叫你们一起去看戏呢！”
叶清兰欣然应了。再这么待下去，真不知崔煜还会说出什么话来。还是快些去听戏好了。至少也能先躲开崔煜。
崔煜念念不舍的起身。一到了戏台边，就再也找不到这样的相处机会了……
叶清宁却是悄悄松了口气。虽然逗崔煜挺有意思，可郑君彦偏偏也在，这半天她根本就没勇气正眼看他。当然，他也没勇气看自己就是了。
原本再熟悉不过的一对表兄妹，现在却变的如此生疏尴尬，真是让人始料不及！
叶清兰胡思乱想个不停，忍不住悄悄瞄了郑君彦一眼。没想到，郑君彦也偷偷看了过来。两人的目光正好碰了个正着。
就像做贼被抓住了似的，既心虚又尴尬。
两人迅速的又各自移开目光。
叶清兰将两人的细微举动尽收眼底，不由得暗暗好笑。想了想，便低声笑道：“崔世兄，陪我走慢些好么？”也能方便叶清宁和郑君彦说说话。
崔煜大喜，连连点头，果然放慢了脚步。一颗心砰砰乱跳，几乎快要蹦出胸膛了。叶清兰竟然主动张口让他陪着她慢些走，这是不是说她对他也有那么一点点好感？
叶清兰的眼角余光早已留意到崔煜的激动和兴奋，心里不由得生出一丝歉意。既然对他没有那份心意，还是别让他误会的好。无端端的吹乱人家的一池春水，实在不厚道。
可是，她该怎么婉言表明心意？
满打满算两人也才第三回见面。崔煜既没表白也没过分的言行举动，纵然她心知肚明崔煜喜欢她，也什么都不好说啊！
诶，古人的含蓄委婉真是太让人头痛了。要是换成她那个年代，遇到这样的青涩少年，只需要说一句“对不起我已经有男朋友了”，就能让对方知难而退。现在倒好，竟落入了这样进退两难尴尬莫名的境地……
崔煜既兴奋又紧张，更多的是慌乱无措。额上已经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有心说些什么打破沉默，可憋了半天也想不出要说什么。清秀白皙的脸憋的通红，让人看了既好气又好笑又忍不住生出一丝怜惜。
叶清兰瞄了他一眼，也有些心软了。
自小到大，她身边从不缺爱慕者。英俊的幽默的帅气的爽朗的男生见的多了。可像崔煜这样青涩稚嫩又单纯的男孩子却是绝无仅有。
他就像一张白纸一样，所有的心思都摆在了脸上。
第一百三十五章 承诺
看着崔煜红着脸低着头一句话都不敢说的样子，叶清兰不由得暗暗叹息，张口打破沉默：“在国子监里读书很辛苦么？”
崔煜一脸的受宠若惊：“不辛苦，一点都不辛苦。每天要熟读功课，得应付夫子们的随时检查。对了，每天还要做一篇文章交给夫子。若是做的不好，夫子会严厉批评，……”在叶清兰含笑的目光下，简直都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了，完全是无意识的脱口而出，脑中一片空白。
叶清兰忍住笑，装作专心的听他说话，偶尔提一两个问题。崔煜果然越说越起劲，不一会儿，叶清兰简直连他一日三餐吃什么都知道了。
郑君彦和叶清宁却异常安静。两人并肩同行，中间隔了一米左右的距离，各自专心的看向前方，目光基本没有交集。
后面传来了崔煜和叶清兰的说话声，愈发显得他们两个之间的静默。
过了一会儿，郑君彦终于忍不住了，低低的喊了声：“清宁表妹。”
叶清宁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闪躲和复杂。这一次，郑君彦没有躲开她的目光，低声说道：“你近来可好么？”
叶清宁的脸庞比以前清减了一些，神色之间也少了往日那份咄咄逼人的艳光，倒是多了些随和亲近：“还过得去。表哥，你怎么样？”
郑君彦心知肚明她问的是什么，苦笑一声，淡淡的叹口气：“惜玉表妹她……拒绝我了。”
所以，他现在才会老实安分的接受父母的安排么？
不知怎么的，叶清宁的心里忽的升起了一股无法言语的恼意。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微垂下头。
郑君彦深呼吸口气，低声说道：“母亲前些日子和我说了。再过些日子，就会正式登门提亲。你……你知道此事吗？”
叶清宁轻轻嗯了一声。
两人之间又是一阵沉默。
在今年之前，两人见面还是有说有笑的。可在那一次他表明了心迹之后，两人之间陡然隔开了一段很远的距离。再见面，竟是这样的生疏。甚至不知要和对方说什么。
这样的他们，以后真的能朝夕相处做一对夫妻吗？
叶清宁心里莫名的一阵惶惑和凄然，一颗心晃晃悠悠的沉了下去。郑君彦也是这样的感受吧，喜欢的那个人无情的拒绝了自己，却被逼着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女子。没有反抗的余地，只能顺从的接受父母的安排……
“清宁。”郑君彦沉默半晌，忽的张口叫了她的名字。
叶清宁微微一怔，郑君彦一向守礼。从未直呼过她的闺名。这还是第一回……
“我知道你心里也不情愿嫁给我。可是这是我们的命运，我们无法反抗，只能接受。”郑君彦的声音平和低沉：“请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对你好的。”
叶清宁心里一颤，眼眶忽的有些湿润了。用力的咬紧了嘴唇。心里只觉得有些甜意，这甜意中却又夹杂着说不出的酸涩和苦楚。各种滋味交杂在一起，复杂极了。
郑君彦终于说出了心里话，倒是轻松了不少，凝视着叶清宁的侧脸，低低的说道：“过了今天。我们大概也没什么机会再单独见面了。你且安心的等我，明年春闱过后，我来迎娶你。”
这几句话虽然谈不上如何的柔情蜜意。却代表了郑君彦的承诺。
他会遵从父母之命娶她，他也会尽力的对她好。
叶清宁的心情十分复杂，一时也难以描述，只沉默着垂着头。过了许久，才轻轻的嗯了一声。
此时。戏台子已经渐渐近了。咿咿呀呀的唱戏声传了过来，路上的丫鬟婆子也开始多了起来。自然不便再单独说话。
叶清兰快步走上前来。笑眯眯的挽住叶清宁的手，俏皮的说道：“郑表哥，该把六姐还给我了吧！”
郑君彦脸上一热。
叶清兰却已笑嘻嘻的拉着叶清宁的手到了女眷那一边去了。
崔煜念念不舍的看着叶清兰的身影，几乎舍不得收回目光。直到叶清兰和叶清宁坐了下来，才转过头。正好迎上郑君彦了然的眼神。
崔煜顿时红了脸。郑君彦低声笑道：“十妹确实是个聪慧可人的姑娘，崔兄好眼光。”
崔煜的脸上火辣辣的，心里却又涌起一阵浓的化不开的甜意。
这一边，叶清宁和叶清兰在郑氏的身后坐了下来。郑氏回头打量叶清宁一眼，看似随意的笑着问道：“你们几个刚才去哪儿了？怎么半天都没过来。”
崔煜和郑君彦也双双跟着“失踪”了这么久，不用问也知道是和她们两个在一起。
叶清宁心绪正乱的很，哪里还有心情说话，简单的应道：“刚才在荷风院。”
叶清兰忙笑着补充了几句，将刚才崔煜落水的事情说了一遍。
要按她的心意，自然不想提这段小插曲。可崔煜换了身衣服，头发又尚未干透，根本瞒不过有心人。与其等郑氏追问，倒不如坦白交代。
果然，郑氏略略皱起了眉头，责怪道：“这样的事情怎么也不派人告诉我一声。”客人在昌远伯府里出了这样的意外，自然是她这个当家主母的失责。
叶清兰只得陪笑道：“事发突然，我只好先领着崔世兄去换衣服。”
郑氏没再说什么，面色却不太好看。
叶清宁见郑氏摆脸色给叶清兰看，心里有些不快，淡淡的说道：“母亲，这事都是我的主意，要怪就怪我好了。”
她这么为叶清兰出头也不是第一回了。郑氏无奈的瞪了她一眼，当着众人的面却什么也不好说。
耳根总算清净了。叶清宁冲叶清兰眨眨眼，唇角微微扬起。
叶清兰心里涌起一阵暖意，悄悄的握住叶清宁的手。
说实话，她从没真正的喜欢过叶清宁。叶清宁的骄傲矜持阴晴不定，让她打从心底里生不出好感来。刻意的逢迎交好，也只是为了能傍上一个靠山，在府里更好的立足。
可随着两人日渐亲近，她终于察觉到叶清宁难得一见的优点。
不管遇到什么事情，叶清宁总是站在她这一边，毫不犹豫的护着她。这样的性子，说文雅一点是讲义气。说通俗一点就是护短。很显然，叶清宁已经打从心底里真正的接受了她，所以才会处处护着她。人心都是肉长的。哪怕是再多的算计，在叶清宁这份毫无原则的维护前，也悄然融化了……
叶清宁显然不太习惯这么亲昵，嘟哝了句：“喂，你别这么肉麻好不好。”不就是为她说了句话嘛，至于这么感动吗？
叶清兰笑而不语，却没松开手。听惯了叶清宁略带傲慢的口吻，倒也不觉得刺耳了。反而有种异样的亲昵。
叶清宁虽然抱怨，却也没抽回手，反而将头凑了过来，把戏台上的花旦青衣一一指给叶清兰看。叶清兰听的津津有味，时不时的冒出个问题来。叶清宁本最不耐烦为人解答问题，可在叶清兰的面前，这个习惯算是彻底被打破了。
郑氏坐在她们两个的前面，只隔了不到半米的距离。就算两人说话声音再小，她也能隐约的听见一些。身后不断的传来两人的浅笑低语，尤其是叶清宁的声音，明显的比前些天欢快了不少。
郑氏本还有些恼怒，此刻忽然心软了。
这些日子，叶清宁一直怏怏的没什么精神。胃口不佳，吃不下什么东西，一日比一日清瘦。她看在眼底，自然是心疼的。可又只能狠下心肠视而不见。
她绝不可能让叶清宁嫁到定国公府去。哪怕顾熙年再优秀再出色，哪怕顾熙年也对叶清宁有意，这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太子和三皇子的对立，注定了郑国公府和定国公府在政治上的对立。
皇上正值盛年，至少还有十年才会退位。太子能否顺利继位，谁也说不准。宫中几位皇子里，就数三皇子最得皇上器重，郑贵妃也比顾皇后更蒙圣宠。后宫的形势，自然和前朝之事息息相关。
这两年来，太子办事不力，常被皇上苛责。而三皇子却是春风得意。
太子年幼时倒还有几分聪明，可随着年岁渐长，便显出了庸碌。当然，太子绝不是蠢人。可要想登上皇位治理天下，就稍欠几分才能了。
而三皇子，却长袖善舞十分圆滑，办过的几桩差事也十分利索漂亮。皇上渐渐器重三皇子，也是在所难免。
在这样微妙的形势下，精明老练的大臣们自然都在持观望态度。
不管形势如何微妙，众人如何选择阵营，定国公府和郑国公府却是别无选择。别看两府表面上一团和气，实则波涛暗涌，甚至在朝堂上已经有了针锋相对的架势。女眷们表面上不谈朝堂之事，其实都是心知肚明。
所以，她很清楚，哥哥嫂子绝不会让郑君彦娶顾惜玉。而她也不可能将叶清宁嫁到定国公府去。
既然公公婆婆默许了叶清宁和郑君彦的亲事，自然也隐隐的表明了昌远伯府的立场。
第一百三十六章 送别
利害关系考虑的再清楚，可做母亲的，又岂有不疼女儿的道理？
听到叶清宁久违的欢笑声，郑氏心里自然舒畅。连带着之前生出的些许不快也消散了大半。也罢，难得叶清宁有了玩伴解闷，有些事情就别那么计较了。
过些日子等正式定了亲事，女儿承欢膝下的日子也就不多了。等真正嫁到了别人家做了媳妇，以后就要过另一种全然不同的生活了。
一个女子一生中最快乐最无忧最骄矜的时光，也不过是这区区几年罢了。
这么想着，郑氏淡淡的叹了口气，收拾起纷乱的思绪，专心的看起戏来。
另一边，何氏和崔婉也在低声说着话：“婉娘，你看煜儿对兰姐儿印象怎么样？”
崔婉抿唇笑了，低低的应道：“这个傻小子，一见十堂妹眼睛都快移不开了。”那点少年之思，几乎明明白白的写在了脸上。
何氏想了想，也笑了起来。
崔婉本想再张口说些什么，可看何氏这副满意的样子，不由得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崔煜对叶清兰的好感显而易见，可叶清兰的反应似乎差强人意……
戏台下的座位用帘子隔开，一边是女眷，男子都坐在另一边。虽然能隐约些说话声，不过，彼此却看不见人。
戏台上从依依呀呀的文戏又唱到了武戏，锣鼓声中，一个穿着白色短打戏服的武生不停的翻着筋斗，众人都看的兴致勃勃。郑氏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过去，身子微微前倾，看的十分专注。
叶清兰趁着这个机会，低低的问道：“六姐，刚才他和你说什么了？”在喧闹的锣鼓声中。这个细微的声音绝不会引起任何人的主意。
叶清宁默然片刻，才低声应道：“他让我安心，说以后会好好待我。”
叶清兰怔了怔，心里涌起一股欣慰之情。郑氏的眼光果然不错，郑君彦确实是个有担当的好男儿。哪怕一时半会儿还没办法忘掉顾惜玉，可他至少会努力对叶清宁好一些。
其实，比起深沉难测的顾熙年，郑君彦的性情好相处的多。叶清宁一心沉溺在少女的幻想中，根本不清楚真正的顾熙年是什么样子。就算叶清宁真的如愿和顾熙年在一起了，也不可能幸福。
这样看来。郑君彦确实是叶清宁的最佳归宿。
等戏班子唱完了，天色也临近傍晚了。客人们一一道别。郑氏领着崔婉送别客人。叶清宁也跟在一旁。
叶清兰本想偷偷溜走，却被叶清宁瞪了一眼。立刻乖乖的留了下来，陪着叶清宁站在一起。只觉得脸都笑的有些酸了。好在这样的场合轮不到她说话，不然就更累了。
徐夫人上前来道别，口中闲闲的说着客套话，却和郑氏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眼神。
叶清宁瞄了不远处的郑君彦一眼。心里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悄然垂下了头。
郑君彦也不多话，迅速的看了叶清宁一眼，便也移开了目光。
等送走了徐夫人之后，郑夫人也来道别了。寒暄一番过后，又特意对叶清兰笑道：“兰姐儿。以后有空多到府里来，玉儿可一直惦记你的。”
叶清兰笑着点了点头，心里却暗暗叹口气。她又何尝不惦记顾惜玉？
顾惜玉是她穿越后的第一个朋友。也是第一个全心全意对她好的人。短短的一个月里，两人朝夕相伴，培养出了真挚深厚的友情。乍然分别，她也常常想念顾惜玉。
只可惜，有多疑的顾熙年在。她和顾惜玉只能无奈的各自分开。
算了，想的再多也于事无补。还是别想这些了。
等叶氏本族的人也一一离府了，客人便只剩下崔府的人了。郑氏热情的挽留何氏等人吃了晚饭再走，何氏婉言谢绝了，和郑氏辞别之后，又特地喊了崔婉到一旁，低声叮嘱了几句。
崔婉的脸色微微变了，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叶清兰看在眼里，心里悄然一动。何氏到底对崔婉说了什么？崔婉一向端庄大方，极少如此失态……
不过，她也没有心情再考虑这些了。一个穿着绯色衣衫的少年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
崔煜的脸比身上的衣服还要红，迅速的看了叶清兰一眼，期期艾艾的说道：“十妹妹，我要回去了。”
叶清兰微笑应道：“崔世兄多多保重。”
崔煜嗯了一声，眼中满是不舍：“那我以后有空再来看你。”他根本不懂得隐藏自己的情绪，眼底的爱慕明明白白的流露出来。在场的人谁能看不出来？
叶清宁忍不住轻笑出声。
叶清柔看着又羡又嫉又恨，虽然她对崔煜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可看到这么一个优秀少年对叶清兰倾心，心里忍不住生出一丝酸溜溜的意味。
何氏的眼中却飞快的闪过一丝笑意。
叶清兰只觉得头又开始隐隐作痛，面上却不动声色，微笑着敷衍了几句，便退到了叶清宁身边。
崔煜脸皮薄，也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来，依依不舍的看了叶清兰一眼，终于随着父母一起离开了。
崔煜一走，叶清兰顿时松了口气。
叶清柔有意无意的凑了过来，笑着试探道：“十堂妹，你什么时候和崔世兄这么熟悉了？”
叶清兰淡淡的笑道：“八堂姐说这话可不妥，我和崔世兄还是第一次见面。哪里谈得上熟悉。以后这样的话八堂姐还是少说为好。”这话要是传了开去，对她的清誉可是大大有损。
虽然她对这种闺阁名誉这类东西丝毫不感兴趣，可既然生活在这个时代，就得遵循这个时代的生活规则。叶清柔不可能不知道这些，偏还要这么说，摆明了是成心膈应她！
以前她一直奇怪叶清宁为什么这么不待见叶清柔。现在总算稍稍明白过来了。别看叶清柔表面温温柔柔的，其实心胸狭窄说话尖刻，偏偏还要装出温柔大度的样子来，简直和李氏如出一辙。
相较之下，叶清宁反而性情坦率的多，说话直来直去，从不屑于伪装。
叶清柔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讪讪的住了嘴。
叶清宁看着也觉得分外解气，拉着叶清兰的手走了。留下叶清柔在原地，忿忿的咬着嘴唇跺了跺脚。越想越觉得可气，扭身便去了畅和堂告状去了。
“别说我没提醒你啊，”叶清宁边走边调侃道：“叶清柔现在十有**去祖母那儿诉苦告状去了，明天早上去请安的时候你肯定没好果子吃。”
叶清柔来来去去就会用这一招，叶清宁虽然不放在眼底，可不代表叶清兰也能置之不理。
叶清兰俏皮的眨眨眼：“我才不担心。到时候自有六姐护着我呢！”
叶清宁哭笑不得的白了她一眼：“你倒是打的好主意，我可不替你做挡箭牌了。”话虽这么说，可她心里很清楚自己绝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叶清柔欺负叶清兰。
叶清兰同样也很清楚这一点，笑嘻嘻的扯着叶清宁的袖子摇来摇去：“好六姐，你可不能不管我。”竟撒起娇来。
叶清宁心里很是受用，面上却故作骄傲的哼了一声，眼底却满是笑意。
叶清兰渐渐习惯了叶清宁的口不对心，自然不会放在心上。甚至开始觉得这样的叶清宁也别有一番可爱。
不出所料，第二天早晨到了畅和堂请安的时候，蒋氏果然发话了：“兰姐儿，你昨天是不是顶撞你八堂姐了？”
叶清柔摆出一副委屈的样子，站在蒋氏身侧，眼底却闪过一丝得意。
祖母向来是最疼她的，只要她张口告状，祖母总会为她撑腰。就连叶清宁平日里也不轻易招惹她，小小的一个叶清兰竟也敢不把她放在眼里，哼！今天就让她看看自己的厉害不可！
叶清兰看都没看叶清柔一眼，恭恭敬敬的应道：“祖母误会了，我昨天并未顶撞八堂姐。只是好意的提醒她，有些话不该乱说。不然，若是落到外人的耳中可就不好了。我的闺誉倒也罢了，若是累及八堂姐被人取笑性子浮躁说话不端庄，才是真的糟了。”
句句冠冕堂皇，看似贬低自己捧高叶清柔，实则暗暗讥讽叶清柔说话不经大脑。再细细品味，又分明是在暗示蒋氏偏心叶清柔。
叶清柔也不是蠢人，焉能听不出叶清兰话语中的深意，俏脸顿时白了又红，红了又白。
叶清宁只觉得分外解气，故意笑着接道：“十妹的顾虑确实有道理，八堂妹以后还是小心说话未好。丢了自己的人也就罢了，别把我们昌远伯府的脸都丢了。”这番话可要比叶清兰刚才说的犀利尖酸多了。
叶清柔被气的脸都涨红了：“你说什么？谁丢人了？”
叶清宁凉凉的应道：“大家都心知肚明，还用我说出来吗？”当然是想欺负人却口舌不如人然后巴巴的跑来告状的那个人了！
叶清柔的脸色别提多精彩了，你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蒋氏的脸色微微一沉。
第一百三十七章 生病
两个小辈一搭一唱的对付叶清柔，蒋氏自然能听的出来。
可她心里再不高兴。当着郑氏的面也不好太过偏心，只能不轻不重的敲打几句：“好了，些许小事不用再说了。姐妹几个应该和睦友爱，怎么总是闹口角。像什么样子？”
祖母的威严一摆出来，就连叶清宁也不敢再出言放肆。
叶清兰瞄了面有得色的叶清柔一眼，心里不由得暗暗感慨。正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一开始不熟悉两人的性情脾气，她还觉得叶清柔要比难缠的叶清宁好多了。可现在才知道，叶清柔比叶清宁差的远了。
叶清宁虽然冷傲刻薄些，可至少从未主动的欺负过谁，而且很讲义气。自从接纳她的那一刻开始，就处处都护着她。
叶清柔却正好相反。
明明自己从开罪过她，可她就是看自己不顺眼。为了区区一点小事就跑到蒋氏面前来告状，真是让人无语了。而且看这架势，她以后肯定还会找自己的不痛快……
郑氏咳嗽一声，打破了沉默：“巧姐儿昨天晚上受了凉气，夜里就开始不舒服。崔氏正照顾她，不能来请安了。还望婆婆不要怪罪。”
蒋氏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了过来，皱起了眉头：“这是怎么回事？巧姐儿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一个晚上过来就生病了？崔氏是怎么照顾孩子的，怎么连这点事情也做不好。”
郑氏虽然也在生崔婉的气，可在蒋氏面前却得为崔婉说话：“这也不能怪她。巧姐儿还小，本就是淘气的时候，偶尔发热也是常事……”哪家孩子没个头痛脑热的时候。
“偶尔？”蒋氏轻哼一声：“每个月至少也有两三回，这也能叫偶尔吗？我早就说过，找两个有经验的管事妈妈照顾巧姐儿就是了。她也能腾出些尽力来多照顾元纬的生活起居，早日为我们昌远伯府开枝散叶。她却偏要逞强。非要亲自照顾巧姐儿。结果倒好，孩子没照顾好也就罢了，至今肚皮也没动静。”
话题一扯到子嗣上，郑氏也不好再为崔婉开脱了。
事实上，她也为此事明里暗里催过不少回了。可女人怀孕这回事，却不是催了就有的。
蒋氏发了几句牢骚之后，又正色说道：“总这么下去可不行。元纬是我们昌远伯府的嫡长孙，总不能只有巧姐儿一个。崔氏不能生，就给元纬纳妾。”
这样的话题，叶清兰和叶清宁都没插嘴的余地。只能竖长了耳朵听。
就听郑氏说道：“元纬已经有两个通房了，纳妾是不是有些早了。”
通房丫鬟倒是无所谓，随时可以打发走人。正式的纳妾就不同了。尤其是在崔婉还没有生出嫡长子的情况下。纳妾简直就是打崔婉的脸。就算不考虑崔婉的心情，也得顾及崔府的态度。
蒋氏不悦的说道：“她嫁过来已经有五年了，到现在还没生出个儿子来。元纬纳妾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待会儿你去沁芳园看看巧姐儿，顺便和崔氏说一声。”语气满是不容拒绝的强硬。
郑氏略略皱了皱眉，迅速的将心底的不快按捺了下去。
蒋氏说话倒是好听。明着是为了昌远伯府的子嗣着想。可这样的做法根本就是成心想挑拨她和崔婉的婆媳关系……
“即使如此，待会儿我就去看看巧姐儿。”郑氏轻描淡写的应道：“顺便问问崔氏的心意。”问一问和说一声，可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前者是征询崔氏的意见，后者则是强硬的告知了。
蒋氏眸光一闪，淡淡的说道：“也好，你做事一向周全。总能想出解决的法子来的。”话语中步步紧逼。
婆媳两个明里暗里的过招，叶清兰和叶清宁自然都能听得出来。两人不自觉的对视一眼。叶清兰还好些，叶清宁的脸色却不怎么好看。
蒋氏偏心二房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还时不时要插手长房的事情。简直是见不得长房过的安宁，非得搅和点事情出来不可。
从畅和堂出来的时候，郑氏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叶清宁不满的低声嘟哝：“祖母也真是的，巧姐儿还生着病呢，就想逼着大嫂同意大哥纳妾了。”更过分的是。蒋氏自己不肯出面，却逼着郑氏出面做这个恶人。
郑氏淡淡的瞄了叶清宁一眼：“这话也是你能说的么？”语气中却没多少责备之意。
叶清宁轻哼一声：“我说的都是实话。为什么不能说。大嫂还年轻，想生孩子机会多的是。这么一直逼着她做什么。”
越说越不像话了。
郑氏瞪了她一眼，呵斥道：“好了，住嘴！这么大的人了，一点规矩都没有。怎么可以在背后说长辈的不是。”若是传出去一字半句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叶清宁默然片刻，忽的冒出一句：“母亲，如果我出嫁以后也遇到这样的事，该怎么办？”
郑氏被噎住了，半晌才说道：“为人媳，生儿育女开枝散叶传承子嗣是头等大事。不管是哪个女子，都得过这一关不可。”谁不是这样熬过来的？这是女人逃不过的宿命啊！
叶清宁心里闷闷的，满是不快，却又说不出一个字来反驳。
叶清兰一直没说话。
这个时候的女人，最大的价值体现就是生孩子吗？未免也太可悲了。她根本想象不出自己天天待在内宅后院里，为了一个男人和其他女人争风吃醋的滋味。更不愿被当成生孩子的工具。
孩子当然是可爱的。她一直喜欢可爱的孩子，尤其是像巧姐儿那样漂亮又乖巧的女孩子。为什么非要生男孩不可？什么狗屁的传宗接代，根本就是歧视女性！她以后才不要过这种日子。
叶清兰倔强的想着，再一想到此刻的处境，忽的又生出了一丝无力之感。
在她的世界里，她是业内最出名的心理医生，美丽睿智聪慧冷静，高超的催眠术和心理治疗在业内赫赫有名。谁见了她不是肃然起敬？可现在，她偏偏穿越到了这样一个男尊女卑歧视女性的时代。纵然衣食无忧，精神上却十分苦闷。别说工作了，就连出门都不容易。婚姻大事更是身不由己。更悲催的是，这个原主的命运根本就是一个大杯具。想逆转命运，将杯具化为洗具，这可是一条崎岖坎坷的路啊……
正胡思乱想着，沁芳园到了。
守门的丫鬟见了郑氏等人，忙飞跑着去通传。郑氏却并不在门口等待，领着叶清宁叶清兰两人，慢悠悠的走了进去。
崔婉的反应很快，在郑氏踏进偏厅前便迎了出来。
“婆婆，六妹十妹，你们怎么有空过来了。”崔婉挤出笑容，面色颇有几分憔悴。
郑氏淡淡的说道：“巧姐儿怎么样了，我来看看她。”若是换了宝贝女儿如此憔悴，她自然是心疼的。儿媳却又不同，做婆婆的没责问她没照顾好巧姐儿就算宽宏大量了。
一提起巧姐儿，崔婉的笑容顿时没了，叹道：“我一大早就派人去请了大夫来看过了，还是老毛病，受了凉头发热，开了药方喝上几天大概也就没事了。”
虽然不是什么大毛病，可孩子生病了，做娘的心里哪能不担忧？
郑氏也颇疼爱这个孙女，闻言忙去了巧姐儿的屋里。巧姐儿刚喝了药，安静的躺在床上，小小的脸蛋隐隐泛红。听到脚步声，便睁开了眼睛，眼神黯淡无光，惹人怜爱极了。
郑氏心疼不已，坐在床边，握着巧姐儿的手，低声哄了几句。
巧姐儿虽还不会说话，却能听懂一些简单的词句，就这么乖乖的躺在那儿听郑氏说话，真让人疼进了心坎里。
叶清宁对这个小侄女谈不上如何喜欢，可看到巧姐儿这副怏怏无神的病弱样子，心里也觉得不好受。也凑到了床边。
叶清兰挤不进去，便和崔婉站在一起。目光在床上打了个转，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现在已经快到六月，天气愈来愈热。屋里的门窗都关着，本就燥热烦闷。巧姐儿的身上竟还盖了一层厚厚的被褥。没病也会被热出病来了。
“堂嫂，屋里闷的很，还是把门窗都打开吧！”叶清兰婉言劝道：“空气不流通，呼吸不到新鲜空气，对巧姐儿的病情可不好。”
这个论调实在是很新鲜。
崔婉愣了一愣，很自然的反驳：“开了窗，万一巧姐儿再受了凉气怎么办?”
叶清兰耐心的解释道：“病人的屋子里应该通风透气，这样才能让病气散的快一些。还有，巧姐儿身上盖的被褥也该换成薄一些的。不然，燥热之气都郁结在身体里散发不出去。病好的就更慢了。你若是相信我的话，不妨照我说的去做，再用毛巾沾上温水，为巧姐儿多擦拭身子。我担保巧姐儿很快就会好了。”这在现代都是很普遍的常识，就算不是医生也都懂。
叶清兰的语气平静温和，却有一种让人深信不疑的力量。
崔婉迟疑了片刻，终于点了点头。
第一百三十八章 逼迫
叶清兰先开了门，又去开了窗户，微凉的风夹杂着花草的香气吹进了屋里，让人心旷神怡。
崔婉见巧姐儿没有半分不适，稍稍放了心。想了想，吩咐丫鬟为巧姐儿换一床薄一些的被褥。本还担心巧姐儿会不适应，没想到这么一来，巧姐儿的精神竟比原先好了一些。
崔婉顿时精神一振，主动问叶清兰：“用温水擦拭什么地方效果最好？”
叶清兰应道：“容易出汗的地方都行。”额头后背之类的，多用温毛巾擦拭，能有效的给发烧的孩子降温。
崔婉点点头，忙吩咐丫鬟们准备温水毛巾。然后拧了温热的毛巾，小心的为巧姐儿擦拭额头。叶清兰也没闲着，也去拧了条毛巾，为巧姐儿擦拭嫩嫩的小手小脚。
巧姐儿全身发热，昏昏沉沉的，被这么一擦拭显然很舒适，乖乖的躺在那儿一动不动的任由崔婉和叶清兰摆弄。
郑氏在一旁看两人忙忙碌碌的，忍不住问道：“你们两个这是做什么？”
叶清兰笑着解释道：“巧姐儿发热难受，用温毛巾擦拭身子能散温。”
郑氏嗯了一声，目光很自然的在叶清兰的脸上停顿了片刻。
叶清兰专注的低头为巧姐儿擦拭白嫩的小脚丫，一缕发丝垂落，将脸颊遮去了小半，柔和的俏脸散发出少女的神韵。
这丫头刚从郑州回来的时候，在昌远伯府一众少女中并不算惹眼。在叶清宁的明艳照人下，更是丝毫不扎眼。可现在却渐渐的绽放出了光华，如同一块美玉让人无法忽视。甚至站在叶清宁身边也丝毫不逊色。
一个人的相貌是天生注定的，生了一副好相貌自然要占不少便宜，可有些东西比容貌更重要，比如说气质修养谈吐举止等等。
郑氏心里终于升起了一丝疑窦。叶清宁出众是理所当然的。她不知花了多少心思调教女儿。可叶清兰不过是区区一个庶女，怎么会有不弱于叶清宁的气质谈吐。以薛氏的心胸气度，能教养出如此出色的庶女吗？
叶清兰虽然一直专注的低着头，却没错过郑氏探究的眼神，心里暗暗一凛。今天的表现确实有些扎眼了，也怪不得郑氏会起疑心。
以后可得小心些才好，郑氏可不是省油的灯！要是真的惹来郑氏的怀疑可就不妙了……
反复擦拭几次，巧姐儿便舒服的睡着了。崔婉探了探巧姐儿的额头，顿时一脸喜色。原本滚烫的额头，现在温度低了不少。叶清兰说的法子果然很有用！
崔婉起身。感激的看了叶清兰一眼，低低的说道：“谢谢你了，巧姐儿已经好多了呢！”
叶清兰笑道：“堂嫂说这话可真是见外了。我自小身子就弱。常常生病。这法子也是大夫教我的。既然对巧姐儿也管用，那就再好不过了。”
郑氏忽的说道：“我们到偏厅里说话，免得惊扰了巧姐儿睡觉。”
崔婉微微一怔，忙笑着应了，领着郑氏等人到了隔壁的偏厅里。又忙着吩咐丫鬟们上些茶水点心。心里不停的琢磨着。郑氏到底是有什么话要对她说？
叶清兰和叶清宁却很清楚郑氏即将张口要说的话是什么，对视一眼，俱都看到彼此眼中的唏嘘。
崔婉平日里说话行事都十分小心，不仅要照顾叶元纬和巧姐儿的生活起居，每天还要伺候郑氏这个婆婆。用劳心劳力来形容一点都不过分。可即使如此，郑氏对这个儿媳还是百般挑剔。现在又为了子嗣问题逼迫崔婉点头同意叶元纬纳妾……
做儿媳果然是件苦差事。
郑氏和崔婉说话并不绕弯子。直截了当的说道：“崔氏，你嫁过来也有五年了吧！可只有巧姐儿这么一个女儿，到现在肚皮也没什么动静。总这样下去可不行。”
崔婉的脸色白了一白。默默的垂下头，右手悄然握成拳，掌心被指甲掐的隐隐刺痛。可这些痛楚，却远远比不上心里的刺痛。
郑氏冷淡的几乎无情的话语一字一字钻入她的耳中：“子嗣是头等大事，我已经给了你五年时间。可你的肚皮实在不争气。也怪不得我了。从今儿个开始，先让元纬身边的两个通房丫鬟都停了避子汤。三个月之内。若是她们有了喜讯，就抬做姨娘。若是都没动静，就给元纬纳妾……”
从叶清兰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崔婉低垂的面孔越来越苍白，身子微微的颤抖着。可至始至终，崔婉也没敢反驳一句。只是像往日一般柔顺的听着。
在勋贵世家里，纳妾也不是小事。一般来说，只有等正妻生了嫡长子之后，才可以纳妾。这样一来，就算是妾室生了儿女，也不会影响正妻的地位。如果正妻一直无所出，才会纳妾传承子嗣。不过，纳妾一事总得有正妻点头才可以进行，以免惹来儿媳娘家的不满。
郑氏此刻的举动，摆明是在逼迫她点头同意叶元纬纳妾了。
“崔氏，我说的话你都听进去了吗？”郑氏定定的看着崔婉，声音不疾不徐。
崔婉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儿媳都听见了。”那笑容比哭还难看些。
叶清兰不忍再看崔婉的表情，将目光移了开去。叶清宁也扭过了头，姐妹两个四目对视，俱都看到彼此眼中的同情和无奈。
这种事情，她们两个根本帮不了崔婉，甚至连为她说情都不敢。
郑氏想起崔婉平日里的温驯柔顺，语气终于柔和了一些，安抚道：“你也想开些。不管是谁生的孩子，以后总归都要叫你一声母亲。你是我们昌远伯府的长孙媳，这是铁板钉钉的事情。谁也影响不了你的地位。”
崔婉低低的应了一声是，心如刀割。脑中忽的想起昨天母亲临走时悄悄叮嘱的那句话：“婉娘，你可得抓紧些，早日生个儿子。千万不能让姑爷纳妾！”
真没想到，只隔了短短一天，郑氏竟然就来逼迫她了……
她纵然万般不情愿，可却连反对的余地都没有。谁让她肚皮不争气，整整五年了都没生出儿子。好不容易得了个巧姐儿，还时不时的生病。
郑氏见崔婉一如往日柔顺听话，心里很是满意，语气又温和了一些：“对了，你让那两个通房丫鬟出来，我要叮嘱她们两个几句。”
崔婉应了一声，吩咐丫鬟去叫两个通房丫鬟。
短短片刻时间，却十分难熬。谁也没有说话，一片静默。
叶清兰忍不住看了崔婉一眼，心里溢满了同情怜悯。这么一个温婉端庄秀丽的女子，尽心伺候公婆照顾丈夫女儿，说话做事从没有过差池。可现在却因为子嗣的问题，受了这样的屈辱。
再宽容大度的女子，也不愿和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眼睁睁的看着别的女人为自己的丈夫生儿育女，更是莫大的痛苦和羞辱！可崔婉却连反驳的勇气都没有，只能默默的承受。
难道她以后也要过崔婉这样的生活吗？
叶清兰默默的凝视着崔婉。不，她以后绝不要过这样的日子。就算以后要嫁人了，她也要嫁一个全心全意喜欢她并且她也喜欢的男人。
一生一世一双人！她绝不能忍受和任何一个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
两个通房丫鬟很快来了。两个通房丫鬟都十**岁，其中一个生着容长脸，颇有几分姿色，叫做春桃。另一个身材窈窕相貌清秀，叫做采绿。
春桃是叶元纬身边的贴身丫鬟，十六岁的时候开了脸做了通房。采绿却是崔婉的丫鬟，在生了巧姐儿之后开了脸。两人平日里安分守纪，很少出沁芳园。忽然听闻郑氏召见，不知是什么事，都有些忐忑不安。老老实实的行了礼，站到了一旁，静等郑氏训话。
郑氏淡淡的瞄了两个通房丫鬟一眼，说道：“春桃，你伺候元纬也有几年了吧！”
春桃战战兢兢的应了一声：“是，奴婢十三岁起进了沁芳园，伺候少爷整整六年了。”至于采绿就不用说了，随着崔婉一起嫁了过来，如今也有五年了。
“从今儿个开始，就停了你们两个的避子汤。”郑氏毫不意外的看到两个丫鬟惊喜的神色，淡淡的说了下去：“你们两个要尽心伺候少爷少奶奶，争取早日怀上子嗣。只要能安然生下一儿半女，我都会给她一个正式的名分。”
春桃和采绿不约而同的磕头谢恩，眼底都是掩饰不住的惊喜。
通房丫鬟说到底还是丫鬟的身份，连半个主子也算不上。说不定什么时候犯了错就会被打发走。可若是有机会怀孕生子，再被抬做姨娘，身份地位可就完全不同了。就算越不过崔婉，至少也脱离了奴籍，做上了主子。
再说了，崔婉肚皮不争气，迟迟没生出儿子。她们两个若是能一举得子，生下的就是长房长孙了……
想及此，春桃和采绿都激动不已。
她们眼中的欢喜，落在崔婉的眼中，却是那样的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