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3章 眼皮底下
隆冬腊月。
原玉陵芷城。
大求兵马大元帅府。
侯爷乌延勒快步走入园子,却看到王在亭中呆坐。
“怎么照顾王上的?大雪的天,亭子里连个火炉子都没有!”他责备伺候的人道。
“别怪他们,是我说不用的。”乌延朅咳了两声。
“王,既感风寒,应该待在屋里才是。”乌延勒上前劝他。
“墨紫跟我绝然分手时,曾说过一句话。装病这东西,装着装着就成了真。”乌延朅苦笑“这两年我的身体比以前差了很多,就说这场小小的风寒,已经有一个月了吧?”
“玉陵冬天yīn冷,与大都截然不同。王第一次在这里过冬,不适应是正常的。但请放宽心,好好调养,自然就康复了。”乌延勒望着兄长苍白的脸sè,不敢泄lù半点担心。他也以为兄长不会再想墨紫,却似乎仍未完全放下。
乌延朅没瞧出弟弟的思绪,起身往屋里走“你脚步匆匆,莫非有军情要报?”再过半月就要过年了,但这个年不好过。
表面上看来,大求军拿下平城宋县似乎容易,事实却是宋军组织了小股反击力量,已杀他几万兵。而在攻击衡城时遭遇正面厮杀,对方损失不小,他的损失更大。战船千艘对抗宋人三百船,虽然将宋船全灭,但他们这边竟折损七百艘。元澄楚毓成为他的头号对手,再加上墨紫的造船之力,他有时就想,是不是决定错了,该对付外强中干的大周才是。
迅猛的一轮攻势因为这样巨大的损耗而缓慢下来,大求国力再空和寒冬的降临,导致军备粮草大幅减产,而玉陵人几乎都逃过塔江去了,连年战乱耗尽了玉陵原本的富足。很难再找到财源充盈国库。他的兵多数种不了田下不了地,是马背上的英雄,稻田里的笨手,对农活一窍不通。也不能像宋人那样,平时种地,战时拿刀。这时,他才深深感到重武而轻士农工商的弊病。但同时,他也不明白,作为从腐地上生出来的新国宋,他们的军备物资为何能源源不断。朝廷为何能承担如此巨大的开销。据他所知,宋地减免赋税,鼓励百业兴旺,即便抄贪官的家充盈国库,但huā钱的地方更多。至今他的探子打听到的,船场正以惊人的速度造出一艘艘的战船来。他们说,那叫流水作业。民间开了五六十家工坊,各专做船的一部分。送交官船场组装。
想到这里,那个令他心痛的名字又揪扯xiōng口。
“王,你不要紧吧?”乌延勒见兄长再出神。心中叹息。
“没事,你说吧。”乌延朅心病难医,只有将全副心神放在雄图大业上。
乌延勒回道“西翼我军战船近来无故丢失不少,我怀疑是宋军暗中搞鬼,请王允我前往查探。”
“无故丢失?”乌延朅稍想后冷笑“一定是宋军偷袭。宋军不过六七十万,且南海刚平定,根本不敢抽调兵力来援。衡城大小十来仗,他们仅剩一半人不到。等开chūn我大求各族骑兵一至,除了渡江逃回去,别无选择。所以,如今也只能搞些偷鸡mō狗的小动作。你不必亲自去,传令两翼收紧,不要单独行动。严防着。这冻死人的天,他们难道还能游上岸搞奇袭不成?”
“王上,我……”乌延勒还是想去查清楚。
“你是我亲手足,也是我最信任之人,我需要你留在这里帮我。”乌延朅提了另一个人“让端格狩去吧。”
“也好,端格狩熟悉水xìng船能,又要接掌端格一族,多些战绩对他有好处。”乌延勒同意了。
端格狩奉旨往西翼,从那里过江就是大周的华州。
“大将军,也是奇怪了,上月分别派出三十只巡逻船,却有七八只不见了。我想可能是宋军偷袭,率船去找,可连具尸体都没见着。”水寨首将一见他就禀报。
“大周水域也找了吗?”端格狩问道。
“大周?”首将觉着不能“此去大周三山五水之隔,而且水域边界有我百艘战船守着隘谷,一有动静就会惊动我们,只能是宋军。但如今西翼江镇城市都在大求控制之下,我就搞不明白他们藏哪儿了。这个月刚开始,又丢了两条船。大将军恕罪,是末将无能。”
“可知船丢失的大概方位?”端格狩没时间去论罪,他直觉要尽快解开谜团。
首将摇头,指着地图“这些红点是失踪的船只派往的位置。第一次失踪船只后,我就注意了,以三四船为一组,但还是没能阻止。这一带山虽然多,但靠水多陡崖,或者水道险峻,如果不入城镇港口,很难藏身。”
端格狩看那几处红点,分布并不规律“江面上除了我们的船,还有哪些船?”
“渔船,货船,但必须有我们颁发的许可牌,入港的每条船都查。非常时期,我敢保证没人偷懒或收贿赂。”因为缺银子,不得不放老百姓继续营生,为他们赚军需。
“王的命令,收紧两翼,避免更多损失,把沿江城镇守住,谨防宋军登岸。”端格狩看不出名堂来,暂时只能传令。
第二天,端格狩亲自带一队战船,巡视江面。
尽管允许大求管理下的渔船和商船行走,江上却很清寂。难得见一两条船,确实如首将所说,都是附近城镇里出来的,有根有据。而且配备简单,船型又小,不可能令巡逻船失踪得无声无息。
一连三rì,端格狩都没查出什么异样。当他以为对方知难而退了,得到一个坏消息,一艘前往水境的补给战船失踪。在这个军粮紧张的时刻,补给少了一整船是十分严重的。他想要封锁整条沿江线不许船出港,但命令需要时间层层下达。唯一的方法,只能对所有船只进行更仔细的盘查。
这天,端格狩遇到一条货船。从大小来看,堪比战船,又高又宽。虽然十分破旧,但基本结构坚固。他觉得有嫌疑,让对方停船。
“从哪儿来的,到哪儿去?”他问。
货商黑矮,小眼睛流lù惧意“从刘家港来的,去封城买粮。”
“可有凭信?”端格狩踩踩脚下,空空声。
“有,有的。”货商拿出凭书。
上盖官印,又有兵寨将领保书,而且看不出伪造的迹象。端格狩还给他,仍然命兵士们搜查整条船。
一刻之后,兵士们都说没有什么发现。
端格狩要走,却看货商松口气的表情,心中一动,转身回来“你走一趟不容易,就我所知,一般不会空船取货,总要先运货过去卖,再买货。你为何不这么做?”
货商一怔,连忙答道“小的只做米粮买卖。原本是该去封州卖米,但今年没收成,所以得去买米。往年好的时候,我帮别人带货。不过,如今不景气——”不好说都是大求人打仗害的。
端格狩哪能听不出来“罢了,我也知道做生意艰难。不过,还有一个地方要检查。”
货商恭敬问道“将军只管查,小的是正经生意人。”
“来啊。”端格狩招来一队士兵“给我在船底板凿几个洞,看看有没有暗舱。”
货商大惊“将军,这……这怎么说的?船底板凿了洞,船就沉了。这船不是我的,是我huā了大价钱租的。弄坏了,我赔不起啊。将军,手下留情,真没什么暗舱。”
端格狩不理会“我知道的一个人,只要她造的船,就什么都有可能。算你倒霉,这船我直觉危险,总要我放了心,才能让你平平安安得过。”
货商一脸糊涂,不知道端格狩什么意思。
“弓箭手准备着,小心窜出凶悍的。不要往致命地方shè,我要活口。”端格狩双臂往船舷上一撑,挑眉等着。不知怎么,他有些期待能再见到那个女子。
“禀将军,船板下没有暗舱,已经漏上了水。”然而,士兵并没有满足他的期待。
“没有吗?”端格狩失望溢于言表,淡淡一挥手“回船,走。”
货商就喊“将军,这船漏水了,叫我们怎么办?劳烦您带我们回港修补啊。”
端格狩头也不回“不过几个小洞,拿布塞一塞就完事了。赶紧走,否则按你一个宋人细作,别说船,人没了,也不过顷刻之间。”
货商捂住了嘴,哪里还敢出声。然而,待端格狩的船走远,他脸上lù出一抹狡猾的笑容,转身往底舱走。
舱里站了一个人,玉树临风的,水漫过了他的脚踝,仍笑若清风。
“十哥,他们走了。”黑矮个儿抓着脸,涂料痒皮肤。
被叫十哥的那个,正是墨紫的堂哥,比闽松还潇洒英俊,差点和墨紫点了鸳鸯谱的,闽榛。
黑矮这位是闽家十八郎——闽桂。
“把水车出去,全速回航。”船底板是假底,水是事先装的,真正底下藏了最近让大求船失踪的“真凶”们,闽榛说道“他们将侧翼收得那么紧,今晚可以全数通过。”
“好嘞。”闽桂传令下去。
是夜,几十艘乌黑的船,从宽阔的水面〖中〗央安静行过,连只鬼影都没碰上。
船的样子很奇怪,高而平,大片甲板,没有舱,上有战车,腹中藏马。兵士三四百,脚跟踩脚跟地站。
它的名字叫,运兵船。!。
第514章 打你老家
封州大寨,屯兵万余。
格巴将军这晚作了个噩梦,硬生生吓醒后,出了他的营帐。
副将守夜,见格巴半夜跑出来,就问,“将军,怎么了?”
格巴脾气爆而直,哼哼道,“做了个噩梦,一下子也睡不着,出来看看。没什么事吧?”
副将笑,“没事。能有什么事?对面是咱们大求主力,有王亲自镇在前头,这儿都可以夜夜笙歌了。”
格巴爱冲锋,这回让大元帅乌延勒放在后方,心中本就不爽,听副将这么说,不由骂道,“放屁。这里就算风平浪静,也都给我安分点儿。谁违抗军纪,老子就砍他脑袋,你也一样。”
副将一缩脖,“将军,末将不敢。我的意思就是憋屈嘛。大周那儿打仗没轮到咱们,这回又让咱们守,平时练兵都白练了。”
“可不是,老子也烦着呢。前方节节胜仗,军功没咱们的份儿,倒成吃干饭的了。乌延勒rǔ臭未干的小子说我脾气不好,战场上只会拚命。娘的,打仗不拼命,拼鸟啊。”格巴不服气,自认上阵威猛。
“报——”突然飞奔来一兵,“前方江面出现大片灯影,停在江中不动。
格巴眯眼,“是我们的船吗?”
小兵道,“好像不是。我们的巡船过去喊话,也不答。”
格巴突然很兴奋,“哦,有这等事?莫非不怕死的宋人来挑衅?把人都给我叫醒了,跟我上江面看看去。”
副将犹豫一下,“都去啊?万一他们突袭寨中——”
“突袭?”格巴想着好笑,“除非他们从水里冒出来。大冬天的,冻都冻死了。”
副将觉得也对,随即点八十只船出发。只留少数人守寨。
但他们离开没多久,寨门前的水面上就出现越来越大的bō纹,最终浮上数十道人影。悄然登岸,将把门的士兵迅速解决掉。然后,越来越多的黑影上了岸。像冰冷的气息一般,铺卷过大寨。
格巴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让人端了窝。把船上灯火都点亮了,想要照清对方,并且大喊,“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风吹火,呼啦啦。风吹帆,啪啦啦。对面的光忽明忽暗。
“再不出声,老子不管三七二十一。要shè箭了!”格巴大吼。
仍然没有人答他。
“将军,我看情形诡异,最好还是回寨。咱们水寨易守难攻,不怕对方搞鬼。”副将心生不安。
格巴哪里听得进去,“给我shè,shè得他们肯放屁!”
弓箭手shè了好几bō,就听咚咚咚咚,却没有人惨呼。而且前方突然一暗,连船影子都不见了。
格巴大惊,“格老子的。搞什么鬼?”
“格巴将军的厚礼,我领受了。”就在这时,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
“女人?!”格巴禁不住道。
“当年我听闻格巴将军是个火爆脾气,这回亲眼见了。果然如此。我这人说话也直。将军,你若投降,带着你这些船上的兄弟跳下水去,我就饶你们不死。”那女声,不是墨紫,又是谁!
格巴呸了一声,“女人不在家带孩子,跑来打什么仗?”
说罢,悄声吩咐副将,“是敌人,都给我打起jīng神来准备好。”
副将转身刚要跑,就觉脖后来风,喉头一疼,两眼翻白,死了。
格巴目瞪口呆看着那支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箭,暴喊,“熄火!赶紧给我熄火!”
火熄了,敌人看不见他,他也看不见敌人,但那女人的声音仍亮。
“格巴将军,我好言相劝,你若不领情,那就别怪我了。”
格巴大喊,“我大求骑士只战死不苟活。小的们,给我shè,往前shè!老子不信,这么近的声音,他们还能躲到天边去。”
“哈哈哈——格巴将军真有意思,眼睛只长在前头,看不到后头。”墨紫大笑,“来,给格巴将军来点光,让他瞧瞧清楚。”
嗖嗖声不断。
刹那,天空爆开一片烟火。
“将军,他们在左边。”左翼将士大喊。
“他们在右边。”右翼传来惊慌。
“后面有船……很大……”尾部声音断断续续。
他们已经让人包围了。
“格巴将军想战死沙场,我成全你。”墨紫的船在右翼。眼望着烟花黯去,她双手开弓,一支箭飞上半空,爆出一朵金花。
格巴就听数十声巨响,在他前后左右的船仿佛遭到了天摇地动一般,剧烈摇晃起来。士兵们惨叫,落水,奔逃,刚才还嚣张的士气一下子被打散了。
他不甘示弱,大吼道,~~~“给我镇定一点,他们有武器,我们也有。架投火器,上大弩,快!快!”
墨紫没有再喊话,只对丁狗说道,“让海船冲撞过去,近距离搏杀,他们的投掷器和大弓弩就没用了。”
丁狗点头,令信号兵打旗。体积庞大坚固的海船以直线插入敌阵,登船作战,顿时一片厮杀音。他也跳上了旁边的将船,要亲自杀敌。
那条船上,又跳上了肥虾,还跳上了水蛇。
赞进对着墨紫,yù言又止。
“你也想去?”墨紫看出来了。
丁狗在等。
他们与臭鱼情同手足,如今心里憋着一股火。
“我只有一个要求。”墨紫奈何身手不够好,只能观战,否则会连累其他人,“都要活着回来。”
赞进面sè坚毅,跳上了那艘船。
丁狗举拳头,“为兄弟报仇!”
一船子跟过臭鱼的将士呼应,“为兄弟报仇!”
那是臭鱼最后看夕阳的战船,如今有了一个名字,飞鱼。跟臭鱼最要好的他们,一人一笔红漆,让臭鱼之hún随船乘风破浪。潇洒笑傲。
船飞快而去,落英桦英手持长剑双刀,一边护着墨紫。一边冷冷望着江面上越烧越旺的火。
小衣从船尾奔来,“墨紫,岸上有信号来。已经成功夺取大营,让我们入寨。”
墨紫点了十数船去做最后清剿。她的主将船却是纹丝不动。没有看到最终的胜利,她不会背对一路伴她的生死之交。她没本事,但她至少可以等在能看到他们的地方。
格巴想不到对方的船杀进阵来。大求的船坚固如铁,自玉陵沦陷就一战成名。一开始他信心十足,指挥所有的船聚在一起,反撞过去。谁知,等看清船模样的时候。眼睛都直了。
什么船?一条就有他的几条战船宽长,高出整整一倍,他抬头都看不到船上有人。之前的一片灯火,他以为是很多船连在一起,其实却只是这种大船的一个横面。
格巴还愣着神,就见大船上飞下来一批又一批的兵士,犹如天兵天将一般。他这才幡然醒转,但也真得不怕死,咆哮一声,抓起背着的大狼牙棒。挥了过去。他是乌甲武士出身,功夫确实了得,没一会儿登船来的宋兵死伤一片。
“给我杀!汉人豆腐做的,不要被他们人多吓到了。也不要投降。宋军不留大求俘虏,与其懦弱了死,不如杀一个是一个,都他娘的是白赚的。”
他的吼声真还jī励了不少人,主将船上宋军一时还强攻不下。
丁狗赞进和肥虾水蛇就是在宋军显怯的时候跃身而上的。
丁狗一扫船上情形,对赞进道,“老大,擒贼先擒王,那大块头废话太多,干掉他,其他人就没用了。你上,还是我上?”
赞进不说话,身体力行,已经跨出去好几步。有不知死活的,冲上前给翠心剑开了血光,剑气暴长。
格巴大棒一指,“管你什么绿剑红剑,也敌不过我狼牙一咬。”呼啸抡打过来。
赞进身形突然拔高,双脚跃起,腾空翻三百六十度,落地反身,翠心剑就削过去。
格巴脾气坏,功夫真有。感觉背后来风,立刻回身,见剑光而向后倒滚,保住了头颅,却少了一撮胡子。
赞进从不看轻对手,一剑不中,一剑又出,不急不躁,稳扎稳打。
丁狗一边应付小喽罗,一边喊,“老大,刚才那剑会让臭鱼笑话你的。有点力道没有,最近没吃饱还怎么?”
赞进回一句,“心情差,真没吃饱,你有带干粮吗?”
丁狗睁圆眼,一马平川扫开眼前障碍,“你没吃饱,还抢我的活儿干。赶紧闪边去,我来。”
臭鱼走了,但他爱搞笑的jīng神让他们继承了下来。
格巴不知道他们的风格,以为对方全然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暴跳如雷,“***,你俩不用急。我先干掉这一个,再来取你这刀疤脸的命。”
丁狗就想起破相那会儿臭鱼劝他的情景来,眼就发红,“不准你骂***!这是我兄弟专用!”几朵剑花,就穿了几人的xiōng口,“老大,你动作太慢,我来结果他。”
赞进也不让,竟和丁狗双剑合璧,配合得完美无缺。
可怜了格巴,对付赞进还差一大截,哪里能挡得住两位高手,抵抗了一招半式之后,就没有招架之力。身体就像砧板上的肉一样,让这个划拉一剑,由那个戳扎一洞。
好像事先商量好了一样,赞进和丁狗不急着取格巴xìng命,剑如风轮,前后夹攻,一道光闪一道血印,听格巴嗷嗷叫。
“***,你们别让我活,不然老子一定扒你们的皮,吃你们的——”
双剑穿心。
赞进和丁狗,满身溅了格巴的血,还未满足,一转身大开杀戒。
这一战,为臭鱼,为死难的兄弟们,绝不容情。!。
第515章 大战前夕
哐啷——
药碗砸得稀巴烂。
“你说什么?”乌延震惊地看着单膝跪地的端格狩。
“王上息怒。”端格狩双膝着地,“末将失察,请王上责罚。”
“封州水寨失守?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乌延猛咳了起来。
乌延勒连忙倒水递上去,“王莫急,事情尚未清楚,而且就算封州水寨落入宋军手中,他们也不能跳开玉陵作战太久,粮草军备是会耗尽的。”
乌延却不那么乐观,“封州乃孤后方,为了攻占玉陵,孤主力已出,除了北境二十万兵马,国内只有地方府兵。宋军一旦登岸,五万人可火速攻占整个封州,甚至其他州城。粮草可以抢,军备可以缴,你们以为宋军是大善人吗?别忘了,他们对大求不留俘虏。”
“那——立刻调派北境斯丹将军前往封州。”乌延勒心里急,但又怕刺jī生着病的兄长。
“端格狩,别跪了,给孤拿地图来。”乌延撑站起来。
端格狩马上将地图摊在乌延面前。
乌延看着地图,不由怒气横生,“孤就不明白,西翼江面在我们严密掌控之下,究竟宋军是怎么过——”突然联想到前些rì子巡船失踪的事,顿时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王,恕末将驽钝,他们到底如何过去的?”端格狩问道。
“不是他们长了翅膀,而是我们收了翅膀。巡船失踪是他们搞得鬼我们没查出原因,以为他们隐身在港镇之中,所以紧收两翼,盘查各港码头,江中反而开出一条道来。”乌延苦笑,想明白了,却也晚了。
“可是,运五万人至少需要三四艘船,那么多船从江中过不可能没有动静的。末将在沿江五rì,到了晚上也十分jǐng醒,确实不曾听到异动。”端格狩却还想不通。
“如果是她造的船,你听不到动静也正常。你可知她近来的新船,舵浆都在水面下,以机关带动,行进无声速度又快,大求船远不能及。即便我们仿制了投球器和大弩,至今仍未解开爆球的秘密。还有,原南德蒋氏海上可称王却全部死于宋人手中,说明她还会造海船。”乌延双眼渐犀利,突指东面,“塔江接海,封州离海也不过百里。莫非声东击西,以小股兵力在西翼引起我们的注意,大部队走了海道?”
“可是冬rì海上风浪大,如何走得?”乌延勒觉得不能。
乌延没有再说如果是墨紫就走得的话,已经没有意义了,她如今是他的敌人你死我活的关系。
“退兵。”他说。
端格狩诧异看着他,“王!我们死了这么多弟兄,才能坚持到今rì。如果宋军五万在封州此时衡城就只有十万人,只要您立刻下令攻城,整个玉陵就可以拿下。不能退兵!一旦退,宋军得以喘息,再趁势反扑,我们的仗就白打了。”
“不退兵?”乌延冷笑,指尖敲着地图,“你看清楚如果他们真得已经打开海路海边多数没有城镇,我们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大船运兵到家门口打下封州,北境乃至大都。大周与宋人有盟约,因为王皇后夺宫,导致朝廷官员新旧交替,乱糟糟了好一阵,如今也差不多要恢复过来了。若大周对大求北境宣战,二十万别说调去帮封州,守不守得住也成了问题。不退兵,你是想要头尾顾不得,丢了老家,从此扎在这块小地方吗?”
端格狩哑然。
乌延长叹一声,“孤何尝不知再夺玉陵有多辛苦,死了多少人,耗了多少国力,就差那么一个州就是我大求土地了。然而,战争的胜利最讲时机。当孤没有料到宋人会舍近取远打我们的门户时,这场仗就已经赢不了了。但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不能因小失大,让人侵入我大求百年基业。这一次输了,还有下一次。狼族之心永不死,鹰神会引领我们。”
端格狩再跪,“王上,末将没用,竟让宋军钻了空子。末将愿打先锋,势必拿回封州。”
“这也不是你的错,只能说对手狡猾。”虽然对端格狩说得好,乌延内心是沮丧的。出兵玉陵两次,却两次让同样的对手逼退,真是窝囊极了。尤其是这第二回合,不惜耗入持久战,不惜人力物力,他铁了心要拿下的地方,却让人钻了老窝。多狠的一招。他可以不退,玉陵就成了他的国,大求由宋和周瓜分,最终两边一挤,他什么都得不到。
“王,我愿与端格将军同行,先解本土之难。”乌延勒也跪了下来。
“不,孤与你们一道打回去。他们敢吃封州,身后一定还有援军,甚至大周的支持。若还心存侥,贪玉陵而不放手,你们先锋也会被消灭殆尽。既然时不予我,也不必舍不得。传令各地大营撤出玉陵,急速赶回封州。”乌延已经决定。
此时,在东海之上,百艘海船正浩浩dàngdàng往封州行去。船首站了两人,一人鸦袍青花,一人转着扇子,是元澄和金银。
“我要是大求王,未必照你的想法走。他可以这么想,宋军能攻下封州大寨,却难以深入腹地,顶多就是吓唬吓唬他。就差最后一口气,集合他在玉陵所有的兵马来个强攻,衡城一定守不住。”金银一身银白袍,戴牙冠,双垂彩珠,笑出白牙。
“因为大求王不是你这样的笨蛋。北境的兵马不能动,得防着大周,他主力全在玉陵,家里空了。封州水寨是西南面最大的布防,一旦让我们攻下,便是一气打到大都都易如反掌。他不敢冒这险的。我倒是希望他贪,贪了,我们就顺势而为,联合大周灭了大求。他如果迅速回撤,又是三国的僵局,一年两年也改变不了。”元澄想吃~~~大的,但他也知大求王不弱。
“看你镇定自若,你不怕墨紫有个万一?这可是打仗,你再厉害也不应该把老婆送去当前锋军。”金银被他骂笨蛋,不以为意。
“我若不让她去,她反而会气我。臭鱼于她如家人,一起出生入死,患难相扶,走到今天不容易。还未能一起享福,人就这么去了,怎能不遗憾不痛恨。”犹记得墨紫说她要报仇的样子,元澄心中都颤。那是必定要以血还血的绝然,他庆幸自己从来不是她的敌人。她的几道调令,宋地船场全都动了起来,竟然送来各型战船千只。宋地水上之力达到这样的强度,远远超出他的预期。
“那你不担心?”金银倒是很担心,就怕墨紫冲动,亲自上阵杀“我担心,但也相信她。她许我一生一世,必定不会草率舍弃自己的xìng命。再说还有赞进丁狗他们在。”元澄眺望,见入海口已在前方不远,“金银,这一仗,我们和墨哥一起打赢了吧。”
金银正sè,“不知怎的,让你说得我心中澎湃,豪气干云的,突然想起我们三人结拜之言来。”
“不能同年同月同rì生,但求同年同月同rì死。”两人异口同声,又放声大笑,兄弟情谊不必再多讲。
此时的封州水寨,迎来了两位贵客。
墨紫入大帐,彼此一看皆愣。
“萧将军,魏将军,怎么是你们?”她lù出笑颜。
“前锋将军是你宋墨紫?”魏佳反问,又道,“你相公让你来?”
萧维不问这样的问题,因为他知道没有把握的事元澄是不会做的,墨紫也不会。
“我不是将军,是参军。差一个字,那就差得远了。这支大军由丁狗领着,我有时出个主意。”所以,不敢当。
魏佳感叹,“那也是够厉害的了。”
“还没回答我,你们为何而来?”墨紫给两人倒茶,“行军打仗,自己动手。”
“是我搬来的。”帐外又进来一人,笑得倜傥,杨凌杨大人是也。“奉司空大人之命,借来大周两万人,助我宋威。”
“杨凌,你现在算哪边的?”许久不见,物是人非,魏佳看到他,眼睛冒光,“不知道你写了什么,皇上让我们立刻启程。”
“我已向皇上请辞,如今宋地一官。”三品,官拜户部shì郎。
萧维暗自叹息,大周朝廷正值用人之际,像杨凌这样的却又走了,宋地欣欣向荣,势头锐利不可挡啊。
“我真不知道该骂你还是恭喜你。”魏佳的魅力在于豁达。
杨凌晃晃脑袋,无所谓的样子,“随你。”
“刚才一路来,没看到有大求俘虏。”萧维觉得奇怪。
“没有俘虏。”墨紫面sè有点寒。
“全跑了吗?”这仗怎么打的?
“全死了。”墨紫答。
魏佳瞠目结舌,看看杨凌,但他没什么表情。
“你屠了整个水寨?”萧维不敢相信她会这么残酷。
“我劝降了,他们不肯,宁可战死,也不做俘虏。所以,成全他们而已。”墨紫的语调降到冰点,“这是战场,萧将军应该最明白不过。今天你留上万俘虏,明天他们取你项上头颅。大求人对敌人从不心存怜悯,我对他们也不会同情。”
萧维当然明白,他只是不知道墨紫也会如此。
“臭鱼被害了。”杨凌的一句话解释全部。
墨紫大步走出营帐,她的眼泪需要西北风。!。
第516章 布袋游戏
第二天夜里,无月,星斗稀,元澄入寨。墨紫和他隔着众谋士将士相望而微笑,没有倾诉衷肠的时间。
风紧,烈火熊熊,大帐之内,人人各抒己见。
张震道“寨中我军十一万人,周军一万,共十二万。江对面大求军有四十万数,相差悬殊。即解衡城之急,当立刻撤返。”
韦岸沉吟“如果现在就撤走,大求王不费一兵一卒拿回封州水寨,势必反扑玉陵,我们再无可乘之机。既然来了,总要让他元气大伤才行。”
苏岚开口“张阁老得却是不错,将衡城兵力算上,我军也不过二十五万。下官认为,以少胜多的奇谋为此战关键。”
元澄不发表意见,点名丁狗第516章 布袋游戏“丁将军,你为前锋,如何?”
“既来之,则安之。”丁狗神情冷峭“虽然得来容易,也不该轻言放弃。”
金银摇扇,冷风吹啊吹“墨哥怎么?”
众人皆向坐在角落里的墨紫。
墨紫听金银唤她墨哥,知他此时是以二哥的身份给她底气,淡淡一笑“大求王已如我们所预料撤兵,但他动作慢于我们,集结到岸仍需要数rì。其次,四十万兵马需要三千只船来运,他却只有千余战船。上了江面,我们宋军在人数上并不吃亏。”
张震耿直脾气,一拍脑袋“不错,我忘了这点了。那就打吧,他们得运三批,我们灭一批就十多万人,若是能成,便报了大求突袭平城的仇。”
“现在定计为时过早。”元澄听取众人的意思之后下结论。“如墨紫所,大求军整合还需几rì。我们要大求王的动向,才能走下一步。”
“但我们至少可以让他心急如焚。”墨紫和丁狗一样神情冷然“我建议——扰民。”
金银扇子打手,扬声支持“!”
元澄斜睨他一眼,意思是。没听懂就第516章 布袋游戏敢叫,装什么聪明!
金银正到“大哥这么瞧我,心里夸我呢吧。”
墨紫见他俩感情还是“非常人”不由想笑,伤感减弱了几分。
“二弟,在哪儿,又如何扰民?”有人来撞枪头。元澄也不给面子。
金银张了张嘴,半晌之后“墨哥提的,墨哥来。”
“让我们的人以千人为一队,沿江分别对封州大港口突袭,不主动杀伤百姓,只抢粮米补给,抢完就换地方,让这样的消息过江。造成我们要打进去的假象。”墨紫的扰民之策。
韦岸点头赞同“确实,心乱则胡谋,兵多也无用。”
元澄朝墨紫一笑“就如此做”
当夜,大寨留了少数兵力,战船沿江河航进封州各城镇免费取粮。因为气势汹汹。加上封州水寨都被宋军占领,所以几乎没有遇到抵抗。很快,宋军打进大求的消息散播开来。百姓恐慌,开始往大都方向逃难。
乌延朅得知后大惊失sè,怒瞪着对岸,却只见一片苍茫。
“宋人真要直取大都吗?”乌延勒一直认为宋军攻打封州只是为了解开玉陵失陷的局面“区区十万人,难道吃了雄心豹子胆?”
“南入宋军。北入周军,两把利刃直刺都城。”乌延朅突然迷惘。自撤军开始。宋军增至十五万,正不费吹灰之力收复失地,进而占领属于大求的二州。前有敌人,后有追兵,他纵领四十万大军,却一时不知怎么打这场仗。
乌延勒没他那么悲观“大周朝廷短短数年内历经两次叛变,元气大伤。极盛期都不曾动过发兵的念头,更何况是现在,王请放宽心。而且,如果北境遭袭,斯丹将军早派人告知了。”
乌延朅心念一动“封州江面应该被宋军控制,为何还有消息能传过来?”
乌延勒答道“他们十万人行船而来,顶多千余船只。江长水宽,哪能一丝不透风?依我,他们在封州各地抢粮,水寨此时必定兵力不足,不如立刻攻打,将水寨拿回来。”
乌延朅沉吟,疑虑被弟弟的话打消“不错,他们定然以为我们整合兵力还需数rì,又缺粮草,所以才攻入封州。阿勒,叫端格狩来。”
“王,让我去。”乌延勒自告奋勇。
“不,你是孤唯一的亲兄弟,孤需要你留在身边。”他已经失去了最爱,不能再失去最亲。
乌延勒想坚持,到兄长苍白的脸sè,最终低首服从。
是夜,端格狩率三百船近六万众,静悄悄往封州大寨驶去。
“大将军,已行船过半。”镇将前来报知。
端格狩盯着漆黑的水面,风吹得脸都冻僵了,但他不想进舱等人来知会。对手太强大,即便寨中真没有主力军,他也不敢掉以轻心。
他不进去,镇将也不进去,陪在旁边喝冷风。
过了一会儿,从黑暗中隐隐约约透出微黄的灯sè。再过了一会儿,高耸的寨楼,摆开的战船,都现出影子来。
“来宋军果然四处抢粮去了,咱们都差不多到了门口,连他们一艘巡船也没碰上。嘿嘿,该我们立大功。”镇将也是端格狩的亲信。
端格狩突然低喝“调头!”
镇将一愣“将军?”
“快传令下去,调头!”端格狩终于知道心中的不安是什么了。一切太顺利。得到宋军抢粮的消息,完全没有阻碍来到水寨前面,像落入陷阱的感觉。
镇将不敢再可是,急忙向后奔去。
天黑传讯慢,而且船也不是停就停,调头就调头的。足足折腾了半个多时辰,才开始往后行。可是,还不到一里地,前方亮起一条火龙,成半圆将他们包围。
“来的是哪位将军?”声音却发自后方。
端格狩猛回头,两三里开外的对岸已经灯火通明,数十条大船正劈水而来。
他瞪大了眼“宋墨紫!”
墨紫自然听不到他话,继续喊喇叭“为了欢迎各位,我们等了一整天,怎么不进来坐坐就要走呢?”
端格狩咬紧牙,果然是圈套,扬声不能示弱“在下端格狩,想不到还能再见到宋姑娘,有幸之极。”
墨紫的将船离端格狩不过百丈开外,缓缓停了下来“端格将军,我如今嫁人了,要么直呼其名,要么叫声夫人。再听人称我姑娘,还怪不意思的。”
端格狩一挥手。众兵士箭上弓,投掷器拉下放火球,船板拉下现巨弩。
他高声道“你与我相距不过百丈,不怕两船同归于尽么?”
墨紫哈哈大笑“同归于尽?就凭你的船?吧,就算你我都沉了,我这口袋一收,你们的船一艘也逃不出去。一千对三百,单玩同归于尽,我这边还有七百剩下。端格将军何必轻言死,我不过想跟你打个招呼而已。”
端格狩不知道为何听上去她和以前那个宋墨紫不太一样“你究竟想怎么样?”虽然已经入了对方的布袋,他不可能束手就擒。
“和你玩个游戏。你赢了,就可以带你所有的船离开,兵士跳水。你输了,我连一个俘虏的命都不留。”让敌人魂飞魄散,墨紫这次不懂什么叫不心软。
端格狩一听就冷笑连连“宋墨紫,你开的赌注公平吗?无论我是输是赢,我的人或者冻死或者被杀死。”
墨紫耸耸肩“至少你还能活,你的船还能回去搬救兵。战场上有真正的公平吗?当你掉进我的陷阱时,已经处在下风了。”
端格狩明白她得对,但他是战将,不可能就地投降“我不玩你的游戏,有事你出和我们打,输了我死,赢了我可以带剩下的人离开。”
“哦?要我照你的规则啊。”墨紫向丁狗。
丁狗目光如寒刀,随她决定。
“真是心当作驴肝肺。”墨紫叹口气“我不可能放着这么大的优势,平白无故牺牲我方将士的xìng命。”信号旗翻飞,布袋渐渐收拢,以多胜少,不耻辱。
端格狩不愧历经百战,在如此紧急的情势中,仍能冷静判断,迅速传令“不要分散拉开,集合东南作战,打开缺口后全速撤走。”东南有缺口。
丁狗瞥一眼墨紫“你的口才没用,他不上当。”
墨紫笑道“至少他相信咱们真有一千条船,打算落跑啊。”一场游戏,一场赌博,她吹牛吹大了。
都去扰民,哪有那么快回来的?寨里只有丁狗的前锋军,萧维的百船,以及在打下水寨时的大求船,拼拼凑凑,四百余只,却实际才三万人。利用光影效果,造成包围夹击之势,又故意在东南面留出破绽,引诱端格狩往那边闯。
着端格狩的船终于从东南面突围出去,墨紫返回水寨。
元澄在岸上等她,微笑道“一切似乎顺利。”
墨紫握他伸过来的手“嗯,都在计划之中。乌延朅会以为我们根没有离开水寨,设局诱他上当,所以一定不愿再直面进攻。”
“他也不会再相信这边传过去的消息。”元澄与她携手并进。
“我想知道,他要是发现端格狩浪费了这么一个夺回水寨的机会,会不会暴跳如雷?而下一步他又会怎么做?”墨紫听着涛声,目光清亮。
澄望着墨紫,出他最常用的〖答〗案。
乌云蔽月,较量已经开始。!!!
第517章 活捉了你
“消息是假的,宋人故意让我们以为水寨疏于防守。”乌延朅此时却不知道那是对方的陷阱,“还端格你打开缺口,损失不过百船,不幸中的大幸。”
“末将愧不敢当。”端格狩被夸了,但并没什么值得高兴。牺牲百船万余人,如果没有得到战果,又有何意义?
乌延勒问道,“现在我们怎么办?消息传不过来,就不知道那边的情况。宋军何时守寨,何时出寨,全然不知。这仗要如何打呢?”
“还有个地方可以打探到消息。”乌延朅指着地图东边的一个点,“青屿。”
青屿在封州东面,也是当初乌延朅提议和谈的地方。岛上只有一个大镇,其他第517章 活捉了你都是山林。岛主姓南名宇。南家世代拥有青屿,只与原来的四国进行贸易往来。因它毕竟只是个岛,又没有矿源,虽然和大求玉陵边境相邻,再加上南家善于交际,儿子送到两国与贵族子弟一起学习,儿则与大族联姻,所以在默许下保持了dú lì统治。
南宇当初就在大求待到十六岁。很多人不知道的是,他还当过乌延朅的伴读,尽管只有一年时间,但两人私交甚笃,暗中以兄弟相称。南宇回到青屿后,没几年就继任岛主之位。他不是长子,能成为岛主,得到乌延朅很大的帮助。虽然表面起来青屿与从前一样不受他国干涉,其实今rì的青屿如大求属地无异。
“端格狩,你先下去休息吧。”有些事乌延朅还不想让他人知道。
乌延勒端格狩出了营帐,道,“皇兄,让我去青屿吧。”
“想将你留在身边帮我,可是派别人去青屿,恐怕南宇未必听从。”乌延朅面sè疲惫,身体不需要休息,但国土让人侵占。他怎能安心入眠?
“南宇受了我们多少处第517章 活捉了你,怎会不听?”乌延勒与南宇泛泛之交。
“你不了解这个人。南宇为人狡诈,活泛得很。对他而言,没有什么交情不交情的。你帮他,他就帮你。欠得人情还完,再想让他为你做事,就要你出得价码,就算你是兄弟也一样。”乌延朅长在勾心斗角的环境下,所以他的一切要靠算计yīn谋来得到,连对待爱情友情也用同样的方法。因此他清楚南宇和自己是物以类聚。两人兄弟相称,但到底有多少兄弟情谊,要互相开出的条件。
“打探消息罢了,他不必推三阻四的吧?”乌延勒想得简单。
“不,打探消息只是给端格狩听的。”乌延朅不会为了收集情报,就把自己最信任的弟弟派出去,“早在对玉陵战争之前,我就在他那儿放了八百船。当时的。虽然是送给他,如果有一天我急需,他就得无偿把船交还出来。”
“还有这种事?”乌延勒有点喜出望外。“如此一来,我们就不必怕宋军了。”
乌延朅摇摇头,“南宇上回送我五万石粮草时过人情债已清还,我当笑话来听。就在宋军攻下封州时,我给他送了一封急信,让他还船给我,不但没有回音,连送信的人都不曾回来。究竟是送信人遇到不测,还是他故意不回我的信,很难。但他岛上只有护兵千人。若是你去,我料他不敢拿你怎么样。他贪便宜的xìng格到死都不变,你去不用跟他硬碰硬,他要是提条件来交换,只要不过份,你答应他就是。当务之急。拿回船来,我们就能一气过江,将宋军灭在我大求土地上。”
乌延勒一撇嘴,“区区一个岛,他敢坐地起价,难道不怕我大求出兵灭了他?皇兄放心,我定然不负使命。”
~~更新首发~~到青屿,不过行船两rì。乌延勒率兵甲三千进海湾,就有岛民飞快去给南宇报信。
“延勒,我也跟你去。”叶儿仍扮男装,至今未离开过乌延勒身边。
“你待在船上。”乌延勒不望她,对身旁一矮一高的两位属官道,“胡老,高老,请你们二位多提点着我一些。”
山羊胡,高竹竿,当初很不拽乌延勒的两位随军,如今也一直跟着他了,并对他忠心耿耿耿。
“侯爷,只要有我俩在,绝不会让您伤到分毫。”胡老两眼jīng光湛放。比起没有人情味儿的乌延朅,眼前这一位虽然不够霸气,还有些冲动,却是能让人心甘情愿跟随的主子。
乌延勒笑了笑,“两位跟着我出入死,待这次任务完成回到大都,我请王上为你们加官进爵。”
高老咧大嘴,“侯爷,我俩年纪也一大把了,不求高官只求厚禄,给子孙多积点福。”
胡老没气瞪他一眼,“你想得真够远的。”
乌延勒让两人逗乐了,却叶儿蹙眉皱脸,不由安慰道,“我又不是来游山玩水,完事拿到船就走,你跟着做什么呢?”
“我不知道,只是心里有点不安。延勒,带我去,我能帮你的。”叶儿下定决心,不管他答不答应,下了舢板。
高老笑,“侯爷,叶儿姑娘对你一往情深,早些娶进门,她也不会患得患失,就在家里安心待着了。”
乌延勒面部表情有些僵硬,闷声不答。
胡老一拉高老袖子,使个眼sè,示意他不要多管闲事。
“我道是谁这么大排场,原来是侯爷大驾光临。”数十匹骏马由远及近,为首一男子肤sè如麦,笑声爽朗,双眼斜细而藏锐利,正是岛主南宇。
乌延勒从船舷一跃而下,稳稳落在地面,抱拳朗声,“一别经年,南兄似如鱼得水般的快活啊。”
南宇翻身下马,快步上前一握乌延勒的抱拳,“勒老弟,你也不错啊。元帅之风,高手护驾,美人在侧,什么都享受到了。也不给我送封信,要是早知道你来,我一定恭候大驾光临,不劳你等半天。”
“不速之客,不敢抱怨主人迟来。”乌延勒也客气,“南兄,船上伙食粗淡,我向你讨杯酒喝,咱们边喝边聊,如何?”
“就等你这句话。府里已经备下酒菜,快请。”南宇让手下牵马来。
来如风,去如风,港中恢复往rì的平静。
南府在大镇的高处,可以俯瞰大半镇貌和不远处的大海,景致美妙得很。南氏借这个地势造了一座望海阁,举行盛宴招待贵客之用。
今rì望海阁酒香四溢,乐声轻扬。
“侯爷对这酒可满意?”南宇怀抱美人,笑容满面。
“皇兄你最会享受酒乐和美人,果然如此。”乌延勒接过叶儿手中的酒,一饮而尽,“我这人不会兜圈子,就跟南兄直了吧。如今我封州被宋军所占,皇兄和我要打过江去,需要船。”
南宇哦了一声,“可是要借用当初送与我的八百船?”
借用?乌延勒耸眉。
“南岛主若肯援手,我王将不胜感激。”胡老适时发言。
乌延勒冷静下来,“南兄,你与皇兄情同手足,这点忙不会不答应帮吧?更何况,我们也不会忘恩负义。”
南宇挥开美人,叹口气,“侯爷误会了。这船不是我不肯借,而是借不出啊。”
叶儿冷笑,“什么借不出,分明就是搪塞。”
南宇盯着叶儿,又将目光调向乌延勒,“不多话的美人才讨人喜欢。侯爷,你是不是?”
高老拍案而起,“此人jiān险,王已经写信来要船,他都没理会,如今自然推诿。不必同他废话,打到他肯吐出船来为止。”
南宇不慌不忙,“误会,真是误会,我从不曾收到过朅兄的信,也绝对不是推诿。船,没有了。”
乌延勒听他这么一,也了起来,“南兄,你这话未免太笑了吧?岛是你的,船放在你这儿,什么叫没有了?”
南宇抬头,面sè无奈,“怪就怪你皇兄给我送的这封信。”
“你刚才还没收到过信。”叶儿也想起身,突然头晕眼花,跌坐下去。
乌延勒连忙扶她,却发现自己也有点犯晕,软绵绵跪回席间,顿时惊道,“你在酒里下毒?”
胡老高老老江湖了,没想到自己会中这等低级伎俩,双双要运气逼毒,不料脖子上被架了剑。
“不是毒,是软筋散,所以你们不出来。”一个人的声音。
南宇再叹口气,“唉,我其实一直希望你们别来的,偏偏——”
乌延勒过去,却是一张陌的脸,“你是谁?”
“我叫秋霜,宋军前锋副将,候你们多时了。”那子笑眯眯坐到南宇身边,“南岛主确实没谎,信让我们截了,船呢,也归我们了。你们呢,让我们活捉了。”
南宇无可奈何,“将军,我什么都照你的做了,可以放我儿子了吧?”
叶儿吃力得挡在乌延勒前面,像这样做,就能救他似的,“姓南的,你出卖我们。”
“我也没办法,他们穷凶极恶绑了我的独子,七八千的兵藏在岛上等你们来求援。我可以死,南家不能断根。延勒老弟,对不了。”他也是被逼的。
乌延勒只有一个问题想问,“告诉我,这是墨紫的主意吗?”
秋霜拍拍手,立刻有人上来将他们绑了,冷眼望着乌延勒,“你可以自己去问她。”
扯帆,起航。(未完待续)rq!!!
第518章 各回各家
从黑暗的底舱被拎出来,乌延勒让日光刺得睁不开眼,但他听到一个再也熟悉不过的声音。
“秋霜,大功一件,辛苦辛苦。”
那声音在很久之前,总能令他特别愉快。清爽犹如晨露,精神气儿十足,既不娇得让人起鸡皮疙瘩,也不弱得让人胡乱生出同情。墨紫啊墨紫,他确定她已经看清他的脸,但她为何能若无其事,好像被抓的只是陌生人一样?
他突然睁开眼,任光芒戳痛,向着声音的方向瞪大了。
“小侯爷,不要勉强,和太阳光作对,吃亏的是你的眼睛。”她的声音近在咫尺,音色不变,但语调中有什么不见了,如隆冬一般冷冽。
乌延勒咬牙切齿,第518章 各回各家开始重重呼吸“宋墨紫,你何时变得这么卑鄙,竟拿无辜的孩子来作要胁?”
“对手卑鄙,我就卑鄙。”墨紫轻笑,面对这个和自己一起长大的童年伙伴,她不会再去回忆“小侯爷到底是大求王的亲弟,无论如何都站在他那边。”
慢慢适(<a href=":///"></a>)应了光线,乌延勒眼中勾勒出一个身穿银白软甲的女子。她双眼沉墨,面颊桃红,嘴角淡然噙着微笑,高扎一束马尾,一根暗红雕huā木簪扣宝蓝玳瑁,腰间插柄短剑。他禁不住呆了呆,墨紫比以往更美三分。
紧握成拳,他迫使自己正视敌对的事实“有种你杀了我。”
“大求人好像特别喜欢让敌人杀了自己。”一个男子的声音突然插进来,见乌延勒皱眉盯着他,在墨紫身边站定“我是元澄,对小侯爷久仰已久。”
“元澄?”乌延勒当然知道元澄的身份,但他第518章 各回各家还有另一个疑惑——怎么有点面熟呢。
“天美园中元澄的样子多有失礼,小侯爷若从此抹去这段糟糕的记忆,我感激不尽。”元澄解开他的疑惑。
乌延勒目光一敛“对了。那天是你——”
他转而看向墨紫“你可知他喜逛青楼,众人面前与妓子床上调笑?这样的男人何德何能可与我皇兄相比?皇兄他对你一片痴心,你却转投其他男人的怀抱。宋墨紫。我对你失望之极。”
墨紫想起在大求青楼为逃开乌延勒的酒后胡闹,歪打正着遇到元澄的事来,干咳两声“我与乌延朅早就一刀两断,各自再寻良缘实属天经地义。你对我失望也好,赞同也好,我并无所谓。你也是当叔叔的人了。这么说不怕你皇嫂伤心难过么?”
乌延勒一愣,短短哼了一声“你如此容不下与别人共侍一夫,却嫁给眠huā宿柳的男人为妻,又是何道理?”
“小侯爷莫非忘了那日事情因何而起?”墨紫不想再提,元澄却不打算让人乱扣huā心的帽子“在我床上之人,其实正是小侯爷要找的人。”
乌延勒立刻反应过来。直盯着墨紫“那天果然是你?”
墨紫不主动澄清,但也不会否认。“你这一喝酒就发酒疯的毛病实在是让人头疼。”
乌延勒怔了半晌,颓然垂头“竟然如此,竟是如此。那时我若抓住了你,将你带回皇兄身边,今日一切都会改变。”
“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乌延勒,我们如今是敌人。你不要再把我这句话当耳旁风,否则总有一天,你会死在我手上。”他们双方只要有一方还在缅怀过去,输赢就成了定数。“乌延朅已经清楚了这一点,我希望你也早点清醒。你和你哥哥不一样,相信如果我们真在战场上相遇,也可以堂堂正正一决胜负。”
“我已经落在你手上,还说什么过去将来。”乌延勒神情有些木然“死在你手上也好。大求欠你那么多。我就当替所有人还债。”
叶儿听到这句话,不由大骇,对墨紫道“小姐,你不可以不念旧情。我有错,月湘有错,王也有错,唯独延勒没有做过一桩对不起你的事。要杀,就杀我,求你放过他吧。”
墨紫笑了一声“无辜?我兄弟也无辜,却死在大求人的手上。你们挑起的战争死了多少无辜的人,压根就不会去想吧。不过,你们几个是不会死的。乌延朅只有一个亲弟弟,我相信他还不至于冷血到这个地步。”
乌延勒眼睛眯起“你想以我要胁我皇兄?做什么?”
“没什么,就提一个很小的要求。”墨紫对兵士们挥挥手,让他们将俘虏押下去“我们要么不留俘虏,要么善待俘虏。放心,你和你哥哥很快会重逢。别歪曲我的意思,我是说活着重逢。”
风吹对岸,乌延朅正在大营中和众将商议军情,听到有人在帐外急报。
“王,宋军送来宣战书!”
宣战书?乌延朅不懂这有什么必要,但觉对方又要搞鬼,连忙让人进帐。
进来的是一名巡船镇将,手中持一支箭,箭上有管“我们在巡江时,遇到宋军数只战船,他们说这是宣战书。”
乌延朅从管中拿出一卷纸,才看一句就勃然大怒“岂有此理,他们竟然抓了阿勒。”
众将大吃一惊,纷纷跪下“王上请保重龙体,切毋动怒。”
“端格将军,你大声念出来,孤倒想听听他们提什么条件。”乌延朅铁青着面孔。
端格狩念了一遍,意思其实很简单。乌延勒在宋军手上,要想他活命,大求就接受宋军的要求。三日后太阳升起之时,两军在江心互换阵地,各自退至对岸,从此井水不犯河水。具体到如何列阵,如何还回人质等等。
但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封书信,也不是什么宣战书,让乌延朅彻底糊涂了。
“王,这是陷阱,我们绝对不能上江面啊。”一员老将说道。
“不错,他们抓了侯爷,分明包藏祸心,想以此引王入圈套,将我们尽数歼灭。王,不能去。”另一员大将反对。
反对声络绎不绝。
“端格,你的想法呢?”阿勒在墨紫手上,乌延朅感觉弟弟的性命暂时无忧。但为何要求换阵地,而不是别的条件?他有想法,但不能肯定。
“我认为可能是圈套,也有可能是情势所迫。”端格狩这般分析“他们十来万人,没有粮草供给,单靠抢是不够的。此其一。其二,他们毕竟是离开本土作战,难有援军,即便装备精良,但人数上远少于我们。其三,战船数目虽然相当,我们真要运兵过去,普通渔船货船都可,真要四十万人齐过江,他们根本应付不了。时间拖得越久,对他们就越不利,所以才想出这样的交换条件。”
乌延朅点点头“你跟孤想得差不多。他们怕孤一气攻过去,所以才把阿勒当人质,想互换阵地。他们也明白仅凭十余万人不可能将我们全灭,而大都还有你爹,可那等人辅政,一定会到关外调度各族骑兵,迟早会腹背受敌。这不是宣战书,而是和谈书。”
“王,那我们答应还是不答应?”端格狩问。
乌延朅沉吟半晌“阿勒在他们手上,孤不答应也要答应。但答应了,不代表没有主动权。你一句话提醒了孤,就算渔船货船,只要能装人,便都可以过江。如果落水,四十万人一拥而上,也可以将对方的船凿个底翻天。传令下去,这几日吃饱吃好,憋股劲儿打回家去。”
端格狩说是。
众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很是犹豫。
乌延朅笑道“瞧你们平时一个个猛得跟牛似的,咱们占着优势,难道还怕了对方不成?船再厉害,也不过是运载的工具,真正的战争还得靠人。一旦船和船碰到一起,那就是肉搏战。孤自问我们大求武士捏死敌人有如蚂蚁,来,我们商量商量,想个办法,明天既能回家,又能重措对方的锐气。”
将军们一想,不错,他们有高于对方三倍的兵力,怕什么呢。于是,摩拳擦掌,围地图想起计策来。
当夜,乌延朅派船用同样的方法传信,答应三日后江心互换。
墨紫也读了乌延朅的回函,望着灯下看书的元澄“三日之后,会怎么样?”
元澄翻过一页“也许天下三分,也许灭了大求,一个短暂安定,一个长久安定,我们各尽其力,剩下来要看天命。”
墨紫长长呼出一口气。
三日后,太阳还没升起,水面浪huā不能安静,一波追过一波,哗哗吵闹。以江心为界,两边的苍茫突然被打破,一排两排三四排船队纠昂而现。铁尖,高舷,大桅巨帆,倨傲临水。箭冷,钩锐,杀器攻技,无情睨敌。
乌延朅身披铁甲,头戴银盔,站在帅船舱楼之上。大风将他身旁的狼旗鹰徽吹得笔直,仿佛他的决心一般,即使在看到那个深爱深恨的身影时,亦不动摇。
两军距离停在百丈间隔就不再前进,只有各自的前锋将船继续行至江心,远看几乎要尖顶尖,其实还有十来丈。
丁狗看端格狩往他身后瞧,便露出讥诮的表情“端格将军找什么?若是我的参军,她被她相公拉到帅船上去了。如果有话,我可代为通传。”
端格狩不为所动,收回视线“我只想知道夜袭那时你们到底有多少船?我问她的话,她会说实话。仅此而已。”传言他那晚上了当,放弃大好的进攻机会,夹尾而逃。
“比端格将军的船只少不多。”丁狗讥诮更深“不过此事不提也罢,我怕打击了将军手下的士气。不妨专心些,咱们先换了位置再说。”
众目睽睽之下,鹤旗狼旗划了个圈,各自背倚敌军。!!!
最终章 伴我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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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延勒被推上甲板,眼前的景象让他震惊。两军对阵水上,密密排满江面,只有百丈之遥。这是要面对面的较量了吗?他不由摒住呼吸。
“小侯爷。”墨紫一开口,乌延勒等人的脖子就架上了刀。
高老头窝火,骂道,“蛇蝎妇人!当初与我王情意绵绵,如今一转身就翻脸不认人,真是枉我们尊敬你一场。”
墨紫在宋军中的名声极响,不但作为元澄的夫人,也作为船场的墨哥。高老这么一骂,脖子上立刻见了血,引起身后士兵的喝斥。
墨紫一开口,他们就立刻安静,“宋地皆知大求王派人杀我,还想一夺两命。高老的意思,他杀我是天经地义,我翻脸不认人就心如蛇蝎?要不是他害我兄弟姐妹,逼我至此,我可以忍的。”她都已经躲进宅子里当丫头了。
高老头哑然,再逞不了口舌之快。
乌延勒望着墨紫冰冷的神情,心如刀绞,他曾经也是她的兄弟,但如今渐行渐远,成了你死我活的仇人。他没得选择。他是大求皇族,他也是大求王的嫡亲兄弟,即便知道兄长对这段感情处理得不对,他只能默默旁观,甚至当着帮凶。一切,都不能回头了。
“你究竟想怎么样?”不能回头,就干脆忘了。
“没什么,你也瞧见了,让你的哥哥来接你而已。”被人骗大的孩子很难相信真心,她懂的。
胡老冷笑。“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墨紫指指对面,“你们想回家,我们也是。就跟那两只前锋将船一样转个圈,你们几位的脑袋会稳稳留在脖子上。”
叶儿咬着唇,身体有些颤。
“叶儿姑娘,你在怕什么?”墨紫看到丁狗船上打出了信号,于是朝元澄瞧去。
元澄对她笑笑。转头去吩咐张震。
有他在,墨紫十分安心,接着和从前的小姐妹聊天。“你怕你们的王不救人?”
叶儿立时抬眼,流露恐慌。
墨紫安慰她,“如果小侯爷不在。那你确实没什么想头。这会儿你不用怕,他为了王位几乎六亲不认,就剩这么个亲弟弟,而我的条件一点都不苛刻,正中他下怀。”
“我不怕王,但——怕你。”叶儿说了实话。
秋霜站在墨紫旁边,听到这话,和落英挤眉弄眼,说道,“墨紫。你变成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了。”
墨紫嘴角勾出一抹魅笑,“我要是女魔头,你们俩又能成什么好的?”
“开始动了!”小衣从帆上翻下来,“女魔头是谁都能当的吗?那就算我一个。”
一时间,女子们嘻嘻哈哈胡笑。
叶儿突然明白。对她而言,墨紫成了一个可怕的人,可是对那些人而言,墨紫善良率真,一如当初。只是立场不同了。看着她们,就和过去的回忆交织在一起。那时。她和墨紫也这么开心笑过。低下头,她没有资格去羡慕。
乌延勒睁大眼睛看着船的移动,不是他想得两军穿插而过,而是成弧形向一边慢慢行过江心。大求的船也一样。如此一来,两军就走出了圆形轨迹,能始终保持距离,避免突如其来的袭击。当他看到大求战船中还夹杂着为数不少的民用船只时,更不由皱起了浓眉。
“你以为他会留主力在岸上,率少数人假意和我们换阵,我们上岸就能被包围,然后你们又能拿回封州,是不是?”墨紫真正的能力还没到时候发挥,此时只负责看管人质,“那是因为你不知道,我宋军已经杀到他身后,主力不走,我们两面夹攻,正好下了饺子。”
乌延勒心道,怪不得。
“谁也不傻。”墨紫的船过了江心,“他想到的,我们不可能想不到。反之亦然。说实在的,这一仗已经打过了年,你不想回去么?往年这时候你应该在关外放鹰祭天打猎,因为这样的习俗,新的一年才会兴旺。”
“住嘴。”乌延勒怎么不想回去?战争不是他要打的,逐鹿天下也不是他的野心。
“我想回扬城。元宝虽然还小,长期和爹娘分离,将来会叛逆。所以,我真心想回家,没有阴谋。”只要乌延朅不耍花样,宋军顺利拿回玉陵,一切圆满。
“住嘴,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信。依我看,你嫁的那个男人野心最大。等着,等他当了宋的皇帝,也会吞天下。我皇兄曾经对你的真情实意,他抵不上一半。”乌延勒不想看她那份满足的模样,恶意中伤。
不过墨紫从来就不是在意他人言语的人,一笑了之。
一个时辰后,行进结束,阵仗互换,仍是数百丈的距离。
“小侯爷,请。”墨紫拍拍船沿。
乌延勒探头一看,下面一条带桨的无人小船,“你真放我们走?”
“天地良心。”虽然她近几年说话常不算数,墨紫的眸子让晨曦照得五彩闪烁,“小侯爷,后会有期。”
乌延勒他们划船到江心和端格狩会合,还不及说话,就看端格狩让士兵打信号给后方的帅船。
乌延勒当然看得懂意思,一怔之下忙道,“端格,不可莽撞,先回封州再说。”
端格狩只说,“这是王命。”
皇兄真的另有打算?乌延勒回身看向墨紫的船,依稀还能见到她的身影。她变得这般不留情,确实是被皇兄逼得退无可退了。
“端格狩,我是你的上将,我命你立刻航往帅船,我要亲自跟王说。”停止,要打仗,过完年再说,先回家再说。
端格狩五官硬石般冷棱,“王说大帅可能心软。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敌方有元司空和楚候,还有宋墨紫,若能一战解决了他们,宋地将不足为惧。”
此时,大求的船朝宋船全速前进起来。
乌延勒大喊。“你以为对方傻吗?他们也早有准备!”
“那就堂堂正正打一场。我也想知道,若是正面硬碰硬,谁会取胜。”在墨紫手上吃了不少亏。端格狩心里憋着一团火。
乌延勒对墨紫到底了解得多一些,冷哼道,“她不会跟我们硬碰硬的。她的船比我们的船战力强。当然会利用这样的优势,而不会轻易采取近身战。”
乌延勒的阻止不但无效,也已经晚了。他们的船过了江心,大鼓擂动,狼旗挥舞,成千上万支箭给天空制造一片黑雨。
“天佑大求,杀尽宋军。”呼喝回荡江面。
墨紫在大求船出现异动的时候就已经回到指挥舱室。舱室前一片大窗,窗前挂细密牢固的铁网,不怕箭来。她指挥着首船,尾后有信号兵打旗同时传达到各船。
元澄站在她身后。无声支持着。
乌延朅面色沉冷,目光森寒,胸中一股闷气时不时重重敲击,令他疼痛难当。他必须要赢墨紫一次,否则不甘心!
“江上怎么突然起雾?”一员大将奇道。
他神情一变。眼看着宋人的船渐渐消失,“不是雾,是烟!放慢船速!投火球!”有烟就有火,那他给她添火加柴。
火球蹦出,但没有他预想中的成果,只听到水花溅开。
船速竟然这么快?!乌延朅暗咒一声。又喊,“船队拉开准备包围攻击。”
“王,切勿入烟雾内!”乌延勒跳上帅船劝阻,风向水流都不利,烟雾向他们的位置吞过来。
乌延朅也知道,可是避不了烟雾就必须更改命令,“前锋三百船保持二二方列队形,遇敌则杀。主力继续包抄。运兵的船只留后,若有敌船冲出,撞损或想办法登船近身搏杀。”
端格狩却觉烟雾弥漫如此之快,似有蹊跷。再仔细看,雾中竟有深灰的影子。他诧异之下正要提醒乌延朅,可惜为时已晚。
船尖如箭,船体如线,船侧装轮,船尾起烟,船舷贴近水面,只高出两掌。四个人各坐一个深洞,两人踩轮,一人似掌尾舵,还有一人烧烟。那小船嗖嗖飞来。
大求兵们看得好不稀奇,又想一条巴掌大的船顶个鬼用,却见烟雾之中窜出无数条一模一样的小船,就好像江面上浮出的鱼背,汹涌不可抵挡之势。
乌延朅眼睛瞪圆,忘了要前锋杀进阵去,也忘了要展开包围,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弓箭手给我把船射停!”
一阵箭雨狂落,可那船又细长速度又快,也不用手划桨,所以仍能双手顶盾,还保护到后面的同伴。而且,船头船尾中箭不破不漏。上万枝箭出去,竟然没有射翻几只,让大求军心中一荡,不由自主都呆怔了。
“你们愣着干什么?射箭,砸球,拉巨弩,还有拿起拍板。”乌延朅怒咆,“难道要让这么小的苍蝇乱了我们阵脚吗?他们一点都不可怕,不过就是想要放烟而已。”
于是,千百条船开始向这些小苍蝇使用各种各样的武器。可是巨人拍苍蝇十之**都无力,饶是打落了不少,更多的小船却穿插进他们战船的缝隙之间,致使烟雾缭绕,视线不清。帅船上的信号旗连发王者的军令,但在这样的慌乱中,无法顺利传达到每条船。左摇右摆,突前突后,自己还撞上了自己。
“别慌,大家都别慌,原地待命。”乌延朅的帅船也在烟雾之中,暂时迷失了方向,但他的指令却冷静,“今日风大,烟一会儿就会散的。”
如他所说,一刻工夫,烟就继续往前去了。
“还有小船在底下!”有士兵大叫。
眼前好不容易清明,因此对这种烟船有恐慌心理,大家拼命拍击留在他们船下的小艇,直至全部击碎,这才洋洋得意起来,却没发现四周虽然漂浮着碎木块,但没有血,没有人,只有一层污黑。
一名船将指着不远处已经到他们身后的小船,骂道。“格老子的,熏得我眼睛疼嗓子眼干,冲到咱们窝里,就别想活命。来人,给我狠狠打。他们的屁股冒不出烟便是废物了。”
然而,就在青烟散尽的时候,上百艘高大的战船驶到小船中。甲板上弓箭手齐刷刷将带火的箭头对准了大求船。
乌延朅面色铁青。大周战船出现在这里,难道北境失守?不等他开口问,箭火天落。轰——水面突然燃起大火。转眼烧上了他们的船。那些被留在船下的小艇是装油的无人船?眸中也是熊熊大火,他头疼欲裂,望着那个骂人的船将葬身火海。望着载满兵士的货船烧成巨大的火球。
“王,撤。”乌延勒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兄长,“撤回去还可以重来。”
乌延朅咬紧牙关,强行按下胸口的不适,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谋略失败,“往哪儿撤?大周可能攻破了北境。”
“王,不会的。江面一目了然,大周只有百船之数,应是宋地请来的援军。而东面宋地有海船,我们往西北绕过大周船回封州。前锋船开路。主力就能杀出去。还好油船数量不多,火圈也不大,但是如果继续留在这里让宋军赶上来,可能就全完了。”不过千条小艇就实施了远距离火攻,放烟其实不是宋军要逃。而是掩藏无人的油船和迷惑大求军,乌延勒真不敢往下想墨紫他们还会如何对付大求。
乌延朅一怔,苦笑道,“我真是糊涂了,竟识不破这障眼法。阿勒,多亏有你提醒。”
“皇兄。别这么说,你还病着呢,心里又那么不好受。”墨紫说,她真心想回家。他信。现在只希望如此撤走能平息这场战争。
但事情没有乌延勒想的那么美好。大周船一副不打算让开的蛮横模样,宋军前锋船借烟突现,从左翼横插,后面又有数百战船以倒人字形快速围追。端格狩的前锋船三百艘与大周战船剑拔弩张,而垫后护王的数百船遭到了宋军的猛烈进攻。
乌延朅呼吸急促,用嘶哑的声音喊,“不要再撤,敌人远距武器比我们强,迎头撞击,登船作战!”
在这前所未有的严峻面前,大求军心未散,因为相信他们的王,不逃而调转方向,与宋军船贴船,进行肉搏厮杀。
什么是最强杀器?
人!
大规模的战争,一旦两军之间没有距离,制胜的关键就在于人。
两头的轰隆声,金属碰撞声,怒声,凄声,杀声,咆声,不绝于耳。乌延朅甩开弟弟的手,抓紧楼栏,瞪望着侧面而来的宋军主船。
“皇兄——”乌延勒不知道该说什么。
“传令,分批下水,以万人为队列,将宋军的船底凿开。”乌延朅神情冰冷,眸底死沉之气,那道紫色的身影那么近又那么远。
即便不适时宜,乌延勒也不得不佩服他的兄长。他们唯一的优势就是人多,到了现在只有这么做,才能勉强杀开一条血路。
墨紫身穿紫金软甲,尽管元澄说用了轻而坚固的冰藤,她却感觉沉重。在她眨眼的瞬间,就有生命逝去,如何能轻松得起来?
“他打算用人海战术吗?”她冷然看着那些大求士兵朝自己的方向游来。
“他能想到这个办法,可见还很冷静,不愧能问鼎天下。”元澄稍稍跨前一步,挡去墨紫的大半身形,淡望楼台上傲然的大求王。
“同归于尽的打法,我不想奉陪,但可以教训。”墨紫突然拿过信号旗,跨上船头,一根红旗直指乌延朅。
韦岸有些担心,“大人,夫人她站得如此前面,恐对方冷箭。”
元澄见赞进紧跟了上去,温润一笑,“是时候了,让她去。”墨紫和乌延朅的对决,只有通过这样的方式,才能彻底了断。
乌延朅目光紧敛,看双色旗打着大求船语。
“你要发动战争,我就给你一场战争。”
“汉人如蝼蚁,你的牧族是狼之子,那你看好了,今天我让他们变成死鱼。”
绿旗绝然一斩。
密密麻麻的铁球投向水面,轰然炸开。带灼烫的烈火。刹那,一片血海。
乌延朅眼角龇裂,眼球通红,握紧拳头,用尽全身力气长啸,“宋——墨——紫!”
一口鲜血喷出!
乌延勒大骇,“皇兄!”
“给我旗!给我旗!”乌延朅推开乌延勒。一把抢过小兵战战兢兢递上来的红绿旗,挥舞起来。
“我死,也要你陪葬!”
墨紫读罢。哈哈大笑,回头对元澄眨眼,“相公。乌延朅要我陪葬,怎么回答?”
元澄目光中尽是柔情,“就说我不准。要陪葬,也该陪我的,跟他算怎么回事。”
墨紫说是,转身神色已冷,打旗,却不是传达元澄的意思。
“投降!”
“认输!”
“割地!”
“让出封州,我放你过去!”
乌延朅手中旗颤,“休想!”
墨紫绿旗挥下。石油球,火药球,轮番轰炸。
又一口血从嘴角流出,乌延朅眼前发黑。
“皇兄,算了。好不好?算了。”乌延勒拉下他的手,还可以打下去,但如果拼尽了所有,又有什么意义。
“不……不……我要杀了——”乌延朅气急攻心,晕死过去。
乌延勒连呼随船御医,看兄长被抬进舱中。才缓缓捡起地上的旗,交给吓得哆嗦的信号兵。
“同意割让封州,准备约。”只要能回家。
小兵呆住。
“还不快打!你想看我们的人被活活炸成碎片吗?”够了,真是够了!
小兵一抖,不再犹豫,打出旗信。
墨紫红旗抬,攻击全止。听得对方鸣金收兵,她垂着头走下来。
韦岸兴奋地说,“夫人厉害,竟吓得大求割地求——”看到元澄的动作,顿时消音。
元澄什么都没说,只是张臂抱住她,轻拍,“好了,结束了,你跟他之间再没有恩怨,臭鱼阿月都知道你已经尽力,剩下的我来做。杀人也好,放火也好,今后,都由我来。”
墨紫紧紧回抱他,脸埋在他胸口,眼泪立刻打湿他的黑袍,呜咽良久。
这一场胜利的代价,太大了。
正月初八,大求向宋地割封州求和。宋地将封州一分为二,一半送给大周。大求王事后不认,不顾众臣劝阻,在元气大伤的情况下屡次进犯,却皆被两国抵御,于是迁怒于亲弟。乌延勒心灰意冷,带叶儿离开大都云游四方,再没有人知道两人的下落。
一年后,大求王重疾难医,薨逝。湘妃同一天自尽。端格狩拥戴英妃之子为新王,英妃被封王太后,两人联手开始了长达二十年的统治。
同年,宋正式为国,合玉陵南德之地,与大周平分秋色。更因为新政新法,数年之间,国力远驾大周大求之上,成为最强之国。但,君主之位悬空,司空和楚侯共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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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年后——
扬城船场。
一个背着布包,穿着布衣,风尘仆仆的少年郎信步走在其间,眉若墨山眼若墨玉,嘴角淡淡一丝笑,温润儒雅。
人人都回他以微笑,尊称大公子。
在最大的船台前停足,他仰头,眉微挑而语气起澜,音色温润却是无奈,“娘,你自己爬那么高也就罢了,不必带上一家子。”最小的弟弟才两岁。
一听到他的声音,被吊在上面,十一岁和八岁的男娃,五岁的女娃齐齐往下看,欢呼大哥回来了。
“救命啊,大哥!”五岁的小猪妹啪啦啪啦掉珍珠眼泪,“我怕高,不学船,娘娘坏!”
“大哥,你帮我跟娘说,我不要学武,闽氏九艺和造船就够我忙得了。”十一岁的二宝手舞足蹈,吊着很舒服的样子。
八岁的三宝单手撑着下巴,一双狐狸眼与元大公子很像,但笑容又像娘亲明亮照人。他不语,他看戏。
两岁的娃是爹娘意外得的,已经不记得大哥,看上去不像爹也不像娘,眼睛骨碌碌,身子荡来荡去,咯咯乱笑拍手。
身穿工装裤,头发绑成马尾。依然美丽的墨紫一手抚过船板,嘴里咬一支笔,对大儿子笑,开口道,“元宝你回来了。半年过得好快!娘送你走好象还是昨天的事。”
元灏伸手接住掉下来的笔,笑得唇红齿白,“娘这是老了记性变差还是没心没肺?儿子离开半年。日日念着家里的好,您却嫌我回家来。为人父母,你和爹也算是特别中的特别了。”
墨紫一掰转轴。四个娃从天而降,有笑的,有哭的。有面无表情的,有幸灾乐祸的。最小的五宝差点撞上船板,却被腾跃而起的元大公子一把抱住,温润的神情破裂。
墨紫慢条斯理从楼梯上走下来,“你的轻功练得不错,有机会找你赞叔比比,让我看个热闹。”
元灏当然会找赞叔,但绝不会让她看热闹,“不好。”
墨紫努努嘴,切了一声。抱过五宝,“既然元宝回来了,今日咱们早点回家给他接风。”
五岁的小猪紧紧拉着元灏的手,“大哥,我不要雕木头。”
“那你喜欢做什么?”对面来人。和元宝长相八成相似,也温润,更气定神闲。
“爹爹!”小猪妹有了爹不要大哥,胖乎乎球般的身体扑过去,“我喜欢像绿姨那样种花,做花茶。调香香,又喜欢姨夫闪闪亮亮的宝石佩饰。”
墨紫对上元澄的视线,呵然道,“这回真跟我没关系,爷爷说想看小猪有没有跟我一样的天分。”
“不是有二宝吗?”元澄一手拉着女儿,一手为墨紫拨发丝,目光如水。这么多年了,他爱她,一如往昔。
墨紫勾进他的臂弯,“贪心呗。”
三个男孩这时有志一同,一个抱走五宝,一个拉走猪妹,走到父母前面。
“灏儿。”元澄突然道。
元灏转身凝望着父亲。
“我同你师父说了,这次回来你不用再进山,跟着我学习。”元澄同样凝望着大儿,“三年后参加科考,你可别让我失望。”
元灏作深揖,“请父亲大人指教。”正式见礼。
墨紫暗道,这父子俩仍在较劲。
“爹,我不学武。”二宝趁机提出要求,“我很——”
“再忙也要强身健体。”元澄却不允,“你们将来无论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都必须记住要长命百岁。”
三宝开口,老气横秋,却一语中的,“这样,我们一家人的缘分才能持久。”
只有小猪妹和五宝不明所以,笑声却流露了兄妹兄弟的互爱和睦。
看着前方孩子们小小的身影,墨紫不由感慨,“这是他们的天地了吗?”
“也是我们的天地。”元澄笑,微倾头,亲吻她的面颊。
她爱他,一如往昔。墨紫紧紧贴靠着元澄,幸福已将她最爱的和最亲的人围在一起,永伴一生。
―――――――――
后记:大周新帝登基的第五年,也就是宋建国的二十五年,朝廷**,国力中空,又逢罕见水灾,发生空前的大饥荒,饿孚遍野。萧明柔当初生了女儿,所以皇帝仍由二皇子来当。他懦弱无能,性情多疑,重用宦官,听信谗言,收回忠将兵权,陷害忠良大臣,导致人心不再。
这年春,元灏对大周宣战,一路劝降遇降。第二年中,攻入上都,萧氏投诚。
大周之后,就是大求。一直被母后和端格狩把持朝政,年轻皇帝已经没有野心。而在宋长达二十多年的军力和贸易压制下,大求国力再也回不到鼎盛期。到宋二十九年,大求人终于不敌宋军的攻势,被逐回关外。
宋三十年,元灏被拥立为帝,史称宋元帝,开启一段崭新的太平盛世。他一生如他的父亲,只娶一妻,钟爱白首。
(每个人的路还在继续延伸,但故事写到这里结束——)
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幸福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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聆子写文比较慢,不敢说慢工出细活,因为工作生活也很忙碌。掌事写了一年多,很多时候为人物们的遭遇心情起伏波动,笑过,哭过,无奈过,兴奋过,到今天放手让墨紫元澄他们去过自己的日子,我祝福着。
而我要感谢亲们的每一份支持,来自读者的,作者的,编编的。没有你们的陪伴,聆子就没有了动力。我在这一年,度过了最棒的生日,最棒的圣诞,最棒的新年,最棒的情人节……最棒的中秋。因为你们,世界很小很温馨。
聆子爱你们。
谢谢在这里的相遇。
ps新文将于月日上传。在此之前,想要给自己放个假,看看,充充电,养养身体,再写好文给亲们看。请大家继续支持。到时也会恢复粉红加更福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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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5章 解药
屋里起了地暖,元澄换一身广袖叠襟鸦袍坐着。解药起效很快,面se已恢复如常。
华衣说,这药服下后,必须吃些东西,所以,他干脆也不睡了,先吃早膳。
对面,让他硬拉陪的人有些情绪,什么都不吃,眼睛一会儿眯一会儿瞪,还带时不时冷笑。
他是一亲芳泽,正心满意足,对她秋后算账的咄逼表情恍若不见,心中不抱歉然。本来就是tng恶劣的人,不能指望他真君子。只不过,她太聪明,这么早就看穿她,以至于浅尝则止,让他再度叹了叹“叹气的,应该是我。”他还感叹气?她哼一声。
“墨紫,有时,懂装做不懂,日子就能轻松过。”但他知道这事在她那儿不会就此完毕。
墨紫果然讥诮,“像你似的,明明解药在配了,还一副要我当解药的yu语还休。元澄,你这叫骗子。”
“yu语还休,就是我什么都没说。吐血是真,快撑不下去了也是真。墨紫,你真情流lu,我也一样情难自已,不是一对真心人而已。虽然时机牵强了些。”她心情不好,可他心情大好。销hun丸的烈yu情火在他预料之中,但他没料到瞧出不对的铭年会把墨紫找来,让他彻头彻尾陷入一场前所未有的痛苦和愉悦两极的交战状态。
对情爱之事,他以为他已经寡淡。认识她之后,内心日益炽烈,屡屡违背了性子而为她出手。如今,连身体都产生渴望,令他始料未及。他可以骗自己是药物作用,然而真相因那颗剧烈欢跳的心全然曝lu在他眼前。
他曾不明白好些女子由何而来的痴傻目光,便是捉他一袖,都会吃吃呆笑。原来,这种炽热不能追根究底。心动则情动,情动而生的肢体yu望比原始本能更狂野…又有令自己陌生的怜惜。那乍看到她时,铺天盖地的情潮,全因这一份惜意勒在悬崖之边。但他,不想空手而回。他不是那么良善的人,只知道在他向她表明心意的十二个时辰之外,对她尚未给出的答案…心态从淡定到不淡定,临时决意在等她上前的同时,要拉上一把。他,法接受她不要他的回答。
说实话,那场求亲不在他计划之内。真的,就是让她对日后伴侣的那份闲情吓到,怕自己与她想嫁的理想人选差太远,所以仓促中禁不住就问了。
事后,他想起来…有点后悔。他可以等她一生,但他自s自利,最大的容忍,只能一步之差。一步,他可以捉住她…不让她跑开,就这么短,不能再多出一步。
亲她,很美,很好,让他感到踏实。
真情流lu?墨紫想,是啊,她已经主动要当解药了。可那是因为他当时一副快要烧挂的样子…她又是喜欢他的…当然不可能不救。但解药来了,她要退…却让他索wen,论怎么想,都是他吃豆腐的表现。再仔细想,破绽就一点点浮现。
元澄是什么人?即便香十一用了很妙的法子让他服下销hun丸…即便他大意失荆州不小心上了当,但他能跑回来,而且还知道香十一没有解药,就证明他已经有了应急之策。所以,人是关心则乱。那时,她急得六神主了。
“你怎么中得这圈套?”亲都让他亲了,不过要是他认为这样她就非他不嫁,那可大错特错了,不过多刷几遍署。
“徐傅氏以坛子倒酒,徐九和我一人一碗,我料不到她连她夫君都会下药。所以,我喝了。三巡之后,我觉得不对,开始以为是酒力。徐九也醉态酣然。徐傅氏说给我准备了间休息的屋子,当时便怀疑了。然,不管徐九他娶了什么样的老婆,他是条汉子,我不好当那么多人拂他的面子。我也想不到是销hun丸,以为是一般的催情药。要知销hun丸十分难得,清散宫独制,一年不过五十丸二十五双。它不即刻发作,要酒过一巡,方借其浓烈而进入血脉,且分yn阳两丸,女子也要服下,行房方能解。豹帮有自酿老酒,酒劲起在三巡后。我说那徐傅氏聪明用错了地方,否则倒是能帮帮徐九。”拿自己相公出来作幌子,他失算也不觉丢脸,好歹有人陪着yu火焚身。
“呃?女子也要服下才能共解?”那她不是瞎主动?墨紫眼里冒火了。真是,遇到这个人,神仙都要被气死。
元澄知道她会跟他急,袖子一拂,桌上出现一颗乌金丸子,“这是女子服用的。”
你打算给谁吃这东西?知道问也是白问,墨紫就只能腹诽,嘴上说道,“你怎么会有?”
元澄眉一挑,面上lu出极坏的笑容来,“从徐傅氏房中得来的。”
“徐傅氏?对了,她是想解徐九的药。她不怕徐九事后找她算账么?”给自己丈夫下春药,虽说是为了设计元澄,不过徐九不会高兴。
“徐九已经醉得不省人事,夫妻同欢,有何帐可算?”都在徐傅氏的算计之内。
墨紫突然坐直了,“元澄,你别告诉我,徐九老婆只有两对丸子。”
“我说过了,清散宫销hun丸一年不过制五十颗,且一对值三千两。徐傅氏一个深闺小姐,有两对已是极致。”不然,他为何让人去取来?
“一对是徐九和傅氏,一对是你和香十一。如果你拿了傅氏的那一个,谁解徐九的药?你应该不会那么好心,给他送一份解药去?”很不好的预感。
“我虽然当他兄弟,不会亲口对他说徐傅氏所做的事,不过,他既然是她夫君,总要替她挡一挡我的不满。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解药,我倒是想过给他送的,只是恐怕送去也晚了,他此刻的药性应该已经消了。香十一也是。”他走的时候,不但顺手牵羊,还很好心得,把徐九换到徐傅氏为他准备的房间。
“想要给我下套,总要有承受后果的胆子。”他冷冷一笑。
“徐九和香十一?”再加徐傅氏。这家子,热闹了。墨紫心想,她心动得真是没道理啊,这么一个全然跟她不一样的人。可是,就是喜欢,怎么办?
“不是tng好么?徐九一直对香十一手下留情,显然有些意思。又是同帮手足,亲上加亲,还多了一个真正的帮手。香十一虽然任性,自有她能干的一面,否则也不会让她管了一堂的人。有徐傅氏这等贤良的打理后宅,又有香十一这般本事的巩固豹帮,徐九岂非坐享齐人之福?”元澄胃口甚佳,抗了半夜的春药,他感觉饥饿。眼前的机灵丫头不让他吃,他只好吃食物了。第一次发现,原来他家的厨子不像他平时以为的那么糟糕。
“徐九完了。”墨紫说这话,纯粹客观。
“那徐傅氏,是好惹的吗?我同徐九也就是兄弟情谊,她却因为徐九跟我求亲而仇视于我,可见没有容人之量。香十一又是好惹的吗?喜欢你,可以闹得天翻地覆人尽皆知,连脸都不红的主。如今,莫名其妙-委身给徐九,她肯不肯接受还是一回事,接受了之后,那说一不二的性子,能不能跟徐傅氏和平相处又是另一回事。”要是一个真贤良,一个真本事,那确实是徐九的福气。不过,眼下根本不是。
“香十一会接受的。你以为她傻么?徐九比我差在哪儿?要势力有势力,要钱财有钱财,可是让很多姑娘争着要嫁的男人。至于,她和徐傅氏能不能和平相处,跟我们就没关系了。我看着,两人处得tng好。否则徐傅氏又帮她提亲,又帮她下药?徐九如果是个真能干的,便是娶了倒踩他的妻妾,一样能在外干大事业。就看他到底有没有魄力了。”如果连这两个女人都搞不定,他还有什么能用得着徐九的地方?
“江湖的事已经够复杂,家里还不得安生。若徐九过不了此关,以后恐怕也难展大才了。”家和万事兴嘛。“可你说得对,除了徐九辜,不教训傅氏和香十一,也是难咽这口气。春药也就罢了,还是能死人的那种,可见要把生米煮成熟饭的心有多坚决,不值得同情。”至于徐九,就当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劳其筋骨一下,未尝不是磨练。
“那你是不怪我了?”她让他教得越来越承得住狠意。好事乎?坏事乎?
墨紫学他拂袖,桌上的销hun丸便不见了,“我帮你处置了,免得祸害女子。我不怪你,你这坏性子后天所成,怨天怨地怨不了你。好在事后每每交待得老实,不然我是忍不得的。”
起身,她朝那扇被拆歪的大门走去。
元澄看着她,也不出声留人。
“不过,元澄,别小看了我这人。你对我使一次坏,我将来必要还你一次。不管以后你我能否走到一处,你走一步要回头等我一步,这个习惯保持得了的话最好。因我不能保证哪一步时,我就突然不再你身后了。你早些发现,也能早做别的打算,免得说我耽误你。”他在那儿xong有成竹还逗弄她,她却让他一口血吓得心胆俱裂。不任性就对不起她身为女人独有的权利。
元澄嘴角含笑,眼眸却微微敛了起来。这个口头要胁,让他不木好受。他不会放手,就算用尽让她所不齿的手段。
然而,这样的话,没有说出口,不好说出口。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