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众人纷纷点头应是,手握拳头信誓旦旦,一副苦大仇深的烈士模样。
当晚,诸位朝中肱骨告别了柳阁老,纷纷推辞了和别人同路的同行邀请,而是编撰各种理由独自上路。
半个时辰之后,孙棣孙尚书的府邸,顿时热闹了起来。诸位大人们一个个好像做贼一样,偷偷摸摸的摸上门来,压着嗓子轻声喊道:“我有重要情报,请见太子殿下!”
笑话,经此一事,谁还能将这位深藏不漏的太子殿下当成摆设,也只有柳儒呈那样的老古板才会看不清世事。想让自己当出头鸟,做梦!
忠臣可以做,人也可以耿直,但是如果要以性命来成全名声,那还是免了吧。您爱做烈士,恕我不奉陪了。
好在,这位终日跟随在太子身边的年轻的孙尚书还是比较通情达理的,他将这些大人们一个一个接进府来。对他们紧张兮兮诉说的情报一直报以甜蜜的微笑,并且对这些精忠报国口口声声全力效忠太子的大人保持着崇高的敬意。
所以,在他们再一次无耻的请求不要将他们今晚进府的事情张扬出去的时候,孙棣也保有很好的风范,丝毫没有半点鄙视和瞧不起的态度流露而出。
这些墙头草们感动啊,还是太子殿下身边的人通情达理啊!
他们保证,他们愿意继续潜伏在居心叵测的顽固派一方,随时将那边的消息传递给英明的太子殿下。
孙棣很开心的答应了他们的请求,并请他们进方厅喝茶,说太子正在休息,马上就来和您见面。
可是,在这些偷偷摸摸前来告密的大臣们走进方厅的时候,却惊悚的发现偌大的大厅里几乎已经挤满了人,而且全都是刚才在柳阁老府上信誓旦旦诅咒发誓的伟大忠臣们。
甚至,就连柳阁老家的管家也都来了,此时,正拿着柳大人的书信等候太子殿下的接见呢。
大家的脸色,霎时间,要多么难看,就有多么难看。
他们尴尬的打着哈哈:
“哎?您在这啊?”
“是啊,今晚的天气真好啊。”
“是啊,我睡不着出来溜达溜达,没想到遇到这么多的熟人。”
“哈哈,皇城就是小啊,真是太巧了……”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一场昏暗的政治变革,就在这样的情景下,落下了序幕。
当天晚上,李策并没有面见那些坐在孙棣家偏厅喝了一夜冷茶谈天说地的老大臣们,他和孙棣缩在窗户外面,捅开一层窗户纸往里偷看,然后捂着肚子,笑的像是两只鹌鹑。
几乎就在同时,唐皇正在吃宵夜,跟随多年的老太监鼓足了勇气小声的劝道:“皇上,您就别生殿下的气了,殿下都躲出去不敢回来了。”
唐皇正在喝粥,闻言抬起头来微微一愣:“谁说朕生气了,他不是说要去找朋友,出宫方便些吗?”
老太监一愣,登时无语。
第二天一早,五百多名帝国狼兵斥候,化妆为各种普通平民百姓,穿梭在城内城外,全力的去寻找一名画像中的女子。
李策画下最后一笔,又递出去一副画像。
下人走出房门之后,他缓缓的靠在椅背上,微微闭上眼睛,似乎又看到了清池荷叶之中女子那素白美好的笑脸。
他轻轻牵起嘴角,淡淡一笑:“得民心者的天下,也不无道理啊。”
天蓝云白,当日的大雨终究没有下起来,一番阴云之后,又是一个晴朗的艳阳天。
李策万万想不到,就在他全城秘密寻人的时候,楚乔其实就在他的眼皮底下,离孙棣的尚书府,不足三百步。
清净的迎宾别院里,一派幽然,夜凉如水,月光皎洁。精巧的江南小筑隐没在重重海棠繁花之间,竹窗轻启,诸葛玥坐在书案前,正在草拟着什么,然后封好信封,交给一旁站着的月七。斜着眼睛淡淡的看着他,语调清淡的说道:“谁对命令有意见?进来让我看看。”
月七面色顿时一白,低头不语,潜台词很明显:谁敢进来,那不是找死吗?
诸葛玥低下头,看不出喜怒,只是淡淡道:“出去吧。”
月七如遇大赦,连忙开门退了下去。
不一会,一阵窸窣的声音缓缓响起,诸葛玥放下笔,转过头去,就见楚乔扶着门框站在内室的月亮门边,一身白色男士儒袍,越发显得消瘦,面色仍旧有些苍白,满头青丝散着,静静的站在那里。
“醒了。”
诸葛玥说道,伸手指向内室:“那里有温着的饭菜,去吃点。”
见楚乔不动,他眉头轻轻一皱,说道:“你的病还没好,回去躺着。”
楚乔仍旧不动,天青色的蝉纱翼窗纱轻薄如烟,在这样入秋的时节,略发显得清冷,风吹过树叶,发出漱漱的声音,好像是淅淅沥沥的小雨,楚乔看着他,静静的,一言不发。
诸葛玥站起身来,起身就往内室走,经过她身边的时候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只感觉骨瘦嶙峋,不盈一握,他眉头紧锁,拉着她就往里面走。
“诸葛玥,”楚乔小声的叫道,声音里甚至带了一丝哀求,诸葛玥的脚步顿时就停了下来,却没有回头,只听楚乔的声音在他的背后缓缓响起:“我要走了。”
夜风吹来,楚乔的衣衫飘起,她虽然身材高挑,但是穿着诸葛玥的衣服还是显得宽大,诸葛玥也不理会,沉声说道:“如今外面风声很紧,我这里没有女眷,这身衣服你先穿着吧。”
“诸葛玥,我真的要走了。”
诸葛玥转身就要离去,对她的话丝毫不予理会:“大夫让你喝的药你喝了吗?烧还没退就多躺一会。”
“诸葛玥,我真的……”
“不愿意吃这个说一声,我吩咐人另做。”
“你听我说……”
“你来唐京时间也不短了,有没有出去过,外面有几家东西不错,我叫人买来给你。”
“诸葛玥,你听我说,”楚乔一把拉住他,急切的说道:“我很感激你救了我,但是我现在必须得走,我必须去找燕洵,我们燕北如今政局不稳,我必须马上回去,还有李狐狸,有人要害他,他对我很好,我也要去向他示警,我……”
话音刚落,诸葛玥一把甩开楚乔的手臂,转身就要离开。
楚乔大惊,一把拉住他,大声叫道:“诸葛玥,我……”
“诸葛玥诸葛玥!你有完没完,我欠你钱吗?你非要这么叫吗?”
男人顿时回过身来,剑眉竖起,嘴唇殷红,眼神好似锐利的星,怒声喝道:“你和燕洵,你们燕北,你和李狐狸,你的脑袋里面全是别人,有没有装过你自己?有没有装过我?”
楚乔顿时愣住了,诸葛玥恶狠狠的望着她,眼神好似能喷出火来,他们就这样对望着。有一些一直小心翼翼隐藏着的东西瞬时间破冰而出,露出了冰山一角,气氛骤然冰冻,两个人的呼吸有些低沉,却谁都说不出话来。
过了许久,楚乔避开那个让她浑身不舒服的话题,小声的说道:“不叫你诸葛玥,叫你什么?诸葛四少爷?诸葛?玥?”
刚一说完,楚乔顿时感觉身上一寒,她不自在的摸了摸手臂,好似有鸡皮疙瘩掉下来一样。
“难不成叫你四哥吧?”
诸葛玥也不看她,转身就往外走,似乎极力想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楚乔见他要走,连忙追上前去,不料一不小心扯到方桌上的桌布,满桌的汤水顿时跌落,哗的一声洒了她满身。
楚乔闷哼一声,倒在厚重的地毯上,诸葛玥连忙回身,几下将那些滚烫的碗扶开。却见楚乔的手臂已经烫的红肿了,却还忍着不出声。
诸葛玥的面色难看的好像要杀人,他一把将楚乔打横抱起,大步就走出房门,一路奔跑穿过两条回廊,奔进澡房之内,全不顾衣衫浸水,舀起冷水就浇在楚乔的手臂上。
“疼吗?”
楚乔咬着嘴唇,摇头不语。
白嫩的手臂此刻已是一片红肿,诸葛玥怒声说道:“都这样了还不疼?”
冷水一舀一舀的浇上去,却不见消肿。诸葛玥正想叫人拿伤药来,抬头之间,却见楚乔上半身衣衫尽湿,曲线毕露,雪白的脖颈以下高低起伏,长发披散,别有一番楚楚动人的媚惑之态。
楚乔也注意到诸葛玥的目光,顿时双手护胸,怒声说道:“你看什么?”
诸葛玥微觉尴尬,却还嘴硬的嘲讽道:“就你这种分不清男女的身材,我看了也没什么感觉。”
楚乔眉头一皱,怒上心来,见诸葛玥此时正想要站起身,使坏心的一把拉住他的衣衫下摆,趁着他不注意猛的一个巧劲!
这澡房本就湿滑,只听噗通一声,诸葛玥顿时四仰八叉的倒在地上,再无任何风度可言。
楚乔见了立马哈哈大笑,谁知乐极生悲,诸葛玥挣扎之间抓住了她的小腿,她病后无力,身体随之一倒,好巧不巧,整个人跌入了男人的怀里。
第197章
夜色无边,这座澡房却是以竹节露天而围,下接温泉,一抬头就可看见天上璀璨的星光,两旁的灯火并不如何明亮,在秋风中隐隐有暗淡的光晕,反而月亮却出奇的银白皎洁,遥遥的挂在天际。夜风带着海棠的香气徐徐吹来,芳香熏人,帷帐垂地,淡青色的丝绦萎落在两侧,月光凄迷,四下死寂。
良久,轻轻的一声铜漏之声,仿佛要惊破谁的梦。
诸葛玥的手很暖,按在楚乔的肩膀上,袖口细密的箭纹不时的擦着楚乔的脖颈,痒痒的。
夜风轻拂,远处的海棠一片嫣红,好似沦入一个短暂的梦境,诸葛玥的眼神好似漆黑的宝石,他紧紧的锁住楚乔的双眼,然后,轻轻的上前一寸,楚乔一惊,顿时挣扎着想要离开,伸手就向他推去,可是小腹却登时一僵,好似被什么东西抵住。
两人的面色顿时血红一般的尴尬!
楚乔连忙坐起身子,退到一边,秋风瑟瑟,从两人之间穿梭而过,尴尬的沉寂,好似无边的黑暗吞噬而来。
楚乔想找话打破这难言的尴尬,声音里都带着怒气:“你不是都看不出我是男是女,怎么还这样?”
此话一出,楚乔立马想挖一个洞把自己埋起来,这简直是越描越黑。
诸葛玥面色也不好看,可是却还梗着脖子冷哼一声:“你是男是女我看不出,不过很显然,我是男的。”
楚乔终于暴怒:“你也太不要脸了。”
诸葛玥斜睨着她:“你还没见过更不要脸的呢。”
两人对骂一气的********,可算面子上稍微好看了点,这时夜风突然有些凉了,若是不想跳进温泉里,此地还是不宜久留。
诸葛玥站起身来,问道:“能不能走?”
楚乔此刻衣衫半湿,走自然不是什么问题,只是面子嘛,难免有些尴尬。
男人低头小声的咒骂一句,脱下外袍扔给她,随即自己一个人打头,抬脚就走,姿势倒是潇洒。可是走了两步却发现后面的人压根就没跟上来,登时回头怒道:“你走不走啊?”
楚乔正在穿衣服,手臂烫伤了动作难免有些慢,听他大吼也是心下烦闷,怒道:“你吼什么吼?”
看她那个样子,诸葛玥皱眉又走了回来,蹲下来几下将衣服给她穿上,然后扯着她的袖子就往寝房走去。楚乔被他拉的一个踉跄,不耐烦的说道:“你能不能慢点,吃了火药啊!”
“你再说我一句试试?”
“我就说了,怎么着?”
拿来了伤药,诸葛玥坐在椅子上,拉过楚乔的手,以药刷一层一层的将乳白色的药膏擦在楚乔的手臂上。
“早晚各擦一次,两天就能好,别沾水,少吃辣。”
药刷是细密的兽毛制成,贴在肌肤上激起一层细细的栗粒,诸葛玥的椅子比床稍微高一点,他坐在那里,衣衫在灯火下闪动着皎皎光泽,俊美的轮廓有些恍惚,神情却是极认真的。蘸着药膏,一层,又一层。
“诸葛玥,我真的,必须要走了。”
诸葛玥抬起头来,定定的看着楚乔,女子的表情没有一丝玩笑的意味,她很认真的看着他,目光那般清澈。
“我知道,一句谢谢什么也代表不了,你几次对我出手相助,甚至不惜对抗本国,置家族的利益于不顾,你所承受的风险,所肩负的压力,所付出的代价,我全都明白。”
诸葛玥也不说话,而是放下药刷,将药膏的盖子缓缓盖上。
“但是我没有别的办法报答你,我也报答不起,所以我只能说一声谢谢,你明白吗?”
诸葛玥面色不变,长身而起,转身就想要离开。楚乔一把抓住他的手,大声说道:“诸葛玥,求求你,让我走吧,我怀疑此事不会这样简单的结束,这一次的事件绝非赵淳儿一手可以设计出。背后定有高手操控,他们有意借着燕北和大夏的矛盾加以挑拨,并以我做借口,燕洵若知我在唐京,无论境况如何,他都很有可能中了别人的圈套。而且也有可能挑拨卞唐和大夏,借着挑起战争,这个人心机很深,赵淳儿只是一个幌子,她如今给大夏丢了这么大的脸,夏皇若震怒,大战将起,我必须马上回到燕北。如今冬天将至,燕北缺衣少粮,大同行会内部不稳,西南镇府使没有我的压制极易哗变,这么多的事情千头万绪,我必须……”
“你是不是疯了?”
诸葛玥猛的回过头来,一双眼睛好似充血一般,他紧紧的扣着楚乔的下巴,恶狠狠的沉声说道:“你看看你自己的样子,你被那么多人围攻,几次险些战死,你浑身是伤,又重病不起,现在外面全是抓你的人,除了李策,还有唐京别有用心的官员,还有大夏在卞唐的探子,还有赵淳儿带来的人马,还有大夏前来贺寿的诸侯,甚至还有一些赏金捕手,就为了提着你的人头去大夏领赏!这个时候,你还要出去,你就那么相信李策能不顾举国的反对之声保住你?你知不知道一旦你被摆在明面上,就算唐皇也不能不顾虑和大夏的关系?一旦你落在别人的手上你绝无存活的可能?你是不是疯了?”
“我没有!”楚乔大声叫道:“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女子胸脯起伏,眼神却带着说不出的坚韧:“我一直是这样,全天下都是我的敌人,从一开始跟着燕洵走进圣金宫的时候我就预料过会有这么一天。可是那又怎么样?想杀我的人那么多,我难道就害怕的永远躲起来吗?我躲起来,只会让自己越来越软弱,那他们就可以更加大肆的追杀我,我现在走出去,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拥有自保的能力!”
“诸葛玥,我告诉过你,我有我自己的信仰。”
“去他妈的信仰!”诸葛玥低吼一声,声音里带着巨大的愤怒和无法掩饰的压抑,他的眼睛漆黑一片,幽幽的看着楚乔,几乎是咬牙切齿的低声吼道:“信仰?重要吗?重要吗?比命还重要吗?”
“重要。”楚乔看着他,一字一顿的说道:“你不明白,这是我活下去的唯一愿望,有人需要我,我必须去。”
刹那间,好似一股狂风席卷过本就混乱不堪的脑海,诸葛玥怒吼一声,就像是压抑的野兽。他猛然上前,登时将楚乔压在身下,带着愤恨的、炽烈的、不甘的力量炙热的吻在楚乔的唇上!
仿佛有熊熊的烈火在胸腹间燃烧,他的吻那么深,那么用力,楚乔整个人都傻了,熟悉的味道充斥在鼻息之间,男人的气味像是藤树的枝叶无处不钻,笼罩着她,席卷着她,包围着她,身体是炙热的,血液是炙热的,那已经不是一个单纯的吻,有太多无法言说的感情在里面崩溃倾泻,肆虐的流淌而出。
楚乔惊恐的拼命去推,去反抗,唇舌间有浓烈的血腥之气。终于,那股力道渐渐的软了下来,那般无奈、那般绝望、那般悲凉的离开,男人眼神漆黑的望着她,自嘲的冷笑:“难道你没感觉到吗?我也需要你!”
楚乔顿时愣住了,有低沉的晕暗在房间流转,烛台上的通臂大烛燃了半夜,烛泪低垂,一行一行的流下,凝结堆积,如绛脂珊瑚。
喉咙似乎被郁结住,堵塞着,连呼吸都不再顺畅。
诸葛玥的眼神那般阴郁,他看着她,并不说话,眼睛里有万千风景一一闪过,那些过往的岁月,年少的光阴,不懂如何表达的青涩,还有那一箭射出之后,天涯相望,失之交臂的幸福。
楚乔深吸一口气,渐渐将眼神里的震撼软弱不忍通通隐藏下去,终于,她咽下所有的郁结,低声的说:“求你……”
烛火仍旧通明如炬,但是却似乎有暗淡的光笼罩了下来。层层青纱掩映之下,男子的脸孔有着昏暗的剪影,他的容色清俊胜于平日,可是此刻望去,却有那般沉重的阴韵覆盖上来。
他利落的起身,冷冷的笑:“终究是我自己自甘下贱,大门敞开,去留随意,告辞。”
说罢,再无半分留恋,拂袖而去。
月凉如水,星子皎洁,楚乔坐在床上,青纱飞扬,烛火暖容,她突然感觉自己是那般的疲累,吐出一口气,都是满满的辛酸和沧桑。
“要坚强!”
寂静中,有女子的声音缓缓响起,那么细小,让人心酸。
“时间会冲淡一切,只要挺住了,一切就会过去的。”
她点了点头,似乎是在说服自己,然后站起身来,眼望着西北方,坚定的点头:“我要去燕北。”
楚乔在街上溜达两圈,顺了一个油头粉面的公子哥的钱囊,她穿着诸葛玥的衣裳,被夜风呼啦啦的吹着,看起来好像道袍一样。靠在一棵大树上,扒开钱袋一看,沉甸甸的银子闪动着白花花的光亮,少女眼睛一亮,开心的吹了一声口哨。然后轻快地走上街,拐进了一家成衣铺里。
第198章
一会的功夫,一名年轻俊俏的公子哥就从店铺里走了出来,眼眸如秋水寒星,嘴唇如豆蔻丹红,手拿一把附庸风雅的折扇,十足的世家子弟的气派装束。
诚如李策所说,现在的唐京城一片动荡,中央军瞬间被架空,很多世家都被连根拔除赶出京城,人心惶惶,流动人口极多。而捉拿楚乔的人,更是不在少数,除了李策,各方势力都在秘密的寻找这个无论对燕北还是对大夏抑或是对卞唐太子都极为重要的女人,是以,各处的客栈酒楼都成了必查之所,探子极多。
楚乔权衡一番,最后决定与其住客栈,不如躲到青楼赌坊之中,这里虽然人多口杂,但是却是最佳的躲避场所,没有人会想到,一个身负重伤并且被各方势力通缉的女人,会胆大妄为的躲在赌坊之中吧。
此时已经很晚,中央大街等几条主街一片寂静,可是烟华街却是一片热闹欢腾,街面略显狭窄,却有大批的青楼林茨比肩,花灯高燃,路边的花楼之上,穿的花枝招展的青楼女子一个个娇笑撒娇,手绢上的脂粉味足以让人窒息,路上更是有着大把的流莺不时的上前来主动拉客动手动脚。
“这位小相公一个人吗?不如进来坐坐?”
手臂被人一把拉住,楚乔停住脚步,却顿时恶寒。这女人应该已经不年轻了,最少也有三十五岁,脸上的廉价脂粉气味刺鼻,几乎随着她的走动而往下掉着粉屑,一身猩红色的裙子也是便宜货,胸部已经开始下垂,露出来的大半边胸脯呈现一种惨淡的灰白色,只看一眼就能知道她是什么职业。一双眼睛却透着久经沙场的精明,似乎看楚乔年轻,柔嫩的手搭在楚乔的肩膀上,脸凑得很近,笑眯眯的说道:“要不要人陪啊?”
楚乔微微一愣,没想到卞唐风气这般开放,要知道,在大夏这样公然上街拉客人的举动是不被允许的。即便大夏也有妓院,却大多是官家惩办,普通的百姓根本就进不去。
不过惊讶虽惊讶,楚乔却很好的掩饰了这一点。她毕竟是二十一世纪的军情处高级指挥官,什么场面没有见过,当下老道的一笑,调笑道:“姐姐你什么价钱啊?”
那妓女一愣,见楚乔虽然年纪不大,声音也有些发嫩,但是举止却十分老道,也不敢漫天开价,笑着说道:“游湖五微株,两钱银子一次,看小相公长的这么招人喜欢,包夜算你便宜点,五钱银子。”
十微株银子是一钱,十钱银子为一株,十株银子为一个金株,当初楚乔和梁少卿被买为奴隶时的价钱也不过几金株,这女人显然也知道自己人老珠黄,开价并不贵。
楚乔微微一笑,伸出手指摇了摇。
那妓女还以为她嫌贵,连忙说道:“那一钱银子一次,包夜两钱,小相公,你一看就是经常来的,知道行价,不能再便宜了。”
楚乔摇头道:“不是嫌贵,是我跟你不合适,这样吧,你给我介绍一个清静的好地方,我给你一个金株,如何?”
那妓女一听顿时大喜,一个金株,恐怕她半年都赚不回来,连忙欢天喜地的在前面引路。
楚乔原本是打算去赌坊,可是那地方人多,环境也乱,不方便休息。她知道这样的妓女必然会认识一些有名的妓院,有时候截下来的客人不满意自己,就介绍到自己熟悉的妓院里去,也算是赚点中介费了。如此一来,倒省了她很多麻烦。
跟在妓女的身后,楚乔很快来到一家青楼的门口,这家青楼门面挺大,看起来也有几分格调,只是地理位置稍微有点偏,并不像前面的几家那般热闹。
一个管事一样的男人几步小跑出来,跟楚乔点头哈腰的一阵客气,公子大爷叫的嘴甜。转脸却对妓女变了脸色,尽管他们已经有意压低了声音,但是楚乔还是听得十分清楚。
“最近庄老爷发了话,陌生人不能接,你不知道吗?上面好像在找人呢。”
果然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只听那妓女说道:“不是生人,是我的熟客。”
那男人明显不信:“跟你,他也干?你都快能当他的妈了!”
“滚!他看上老娘风韵犹存不行吗?这客人出手特别大方,你不要我介绍给别家!”
“行了,你都领来了,不过若是出事我可找你。”
“你就放心吧!”
楚乔面色不变,这个庄老爷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想必不是官家,就是哪一方买通的地方势力了。果然,门口杵着几个五大三粗的中年男子,眼睛好像刀子一样的在四周行人身上扫射,看了楚乔两眼,却并没太注意。而是对过往的女子很是注意,尤其是那些单身流莺打扮的女子。
果然是无孔不入啊!
楚乔冷笑一声。
“小相公,成了,我都关照好了。最近上面在抓人,据说有人犯了事,各家客栈青楼都不允许留宿外来的陌生客人呢,我可费了不少劲。”
看着女人夸张谄媚的笑,楚乔心下了然,拿出一枚金株,放在她的手里,笑着说道:“多谢,是你的了。”
那妓女顿时千恩万谢的去了,****模样的男人点头哈腰的凑上前来,貌似随意的说道:“小相公气度不凡啊,不知是哪里人啊?”
楚乔故意神秘兮兮的肃容说道:“我跟你说的话,你可不能告诉别人。”
那****听了一愣,顿时停住了脚,就听楚乔说道:“我是宫里的,来这,是给主子选女人的。”
那****听了顿时一惊,上下打量着楚乔,只见她年纪轻轻,出手大方,模样也极是俊秀,可就是隐隐透着一身阴柔之气。顿时恍然:“难道您是太子殿里的太……”
“嘘!”
楚乔连忙说道:“千万不能说出去,不然你就大祸临头了。”
那****听了连忙点头,喜不自胜的说道:“平时就听说太子殿下经常光顾玉花楼等几个大青楼的红阿姑,没想到我们这里也有这个造化。”
楚乔摇头叹息道:“总在那几个地方混,也腻歪了,是孙大人介绍我来的,说你们这里不错。”
“孙大人?”那****一愣,随即恍然大悟:“孙棣孙尚书!是的是的,他是这条街上的常客,只是我们眼拙,一直不知道孙大人也光顾过我们这。”
“呵呵,朝廷毕竟不允许官员**嘛,来了也是悄悄的,谁还能大张旗鼓的,所以你说话要小心着点啊。”
那人连忙点头:“您就放心吧,我保证给您办的滴水不漏。”
楚乔抽出两枚金株,大方的一扔:“赏你的!”
那人顿时千恩万谢的接着,暗道这宫里出来的就是不一样啊。
这家妓院名叫飘香馆,装饰的倒也雅致,那人将她引到一间清净的小客房之内,然后火急火燎的就跑了出去。大半个晚上,妓院安排了四五名年轻漂亮的妓女前来见客,因为以为楚乔是太监,所以来的女子大多穿着整齐,无非就是下下棋弹弹琴之类的,楚乔无聊的坐在那里直打瞌睡。那老板见了,顿时撤了人,安排楚乔休息,说是明天再继续挑。
楚乔躺在床上,此时才敢松一口气,诸葛玥一点也没有夸张,情况比他说的还要严重。
她既然知道燕洵乔装成刘熙进城,那么只要打听刘熙的下落就能找到燕洵的下落了。刘熙是贤阳大族,不可能进城却毫无风声,今日先歇一晚,明日再打听不迟。
楚乔一早早早的醒来,整个妓院还一片宁静,这些妓女都有晚起的习惯,现在的确还太早了。
楚乔刚一出门,就碰见那名龟公正等在门口,楚乔笑着说道:“出去转转,晚上再回来。”
那****善解人意的说道:“是是,好不容易出来,是该好好转转,要不要我找人陪着您?”
楚乔摇头道:“不用,这地我熟。”
随即,就在****的目送下离开了飘香馆,出门时那两名大汉仍旧在门口站着,见她出来目光凶悍的就看了过来。楚乔挑衅的看着他们,还不屑的冷哼一声,那两人见这人神态这么嚣张,一时间也没敢上来盘问。
楚乔从飘香馆走出来,一路大摇大摆的走在街上,这时代的画像技术实在是差劲。楚乔当初在大夏的时候就见过那些所谓的通缉文书,她当时跟着一群人挤在人群里看了半天,仍旧觉得那上面画的实在是不像自己。如今自己男装打扮,就这样在街头溜达,更不相信有人能认出她来。
还是先找个地方吃饭,然后再慢慢打听。
正想着,长街的一头突然传出一阵骚乱,楚乔驻足看去,就见一人当前猛跑,后面却追了七八个人,看起来全是当地的泼皮,挥舞着膀子,一边骂一边猛跑。
楚乔一看,脑袋顿时一黑,等她想要转过身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就见被人追的那人眼尖的一眼看到了她,然后以一种绝处逢生的嗓门大声喊道:“小乔!小乔!救我啊!”
第199章
楚乔眼神飞速的左右打量,只见这一声之下,已有十多名神色各异的人望了过来,眼神锐利,全不像一般的路人。
“小乔!我在这,帮我!”
梁少卿背着破烂的书囊,披头散发的就冲了过来,好似见了娘的孩子,一张嘴笑的差不多咧到了耳朵。
一群人呼的一声冲上前来,梁少卿一把抓住楚乔的手臂,大笑道:“小乔,我到处找你,太好了,皇天不负苦心人,总算让我给找着了!你这段日子跑哪去了?你好像瘦了,在外面受欺负没有,咦?你的表情怎么这么奇怪?”
楚乔几乎要哭出来了,只见追梁少卿的一群大汉虎视眈眈的围在一旁,而更要命的是,那声小乔更是引来了数不清的异样眼光,此刻,她几乎已经可以感觉的到那些密密麻麻快速靠近的脚步了。
“这些,这些人是谁?”
楚乔不得不出声打断絮絮叨叨恨不得将出生年月日都报出来的梁少卿,之前被人追的好像丧家之犬的男人此刻却顿时有了底气,他气愤的指着那些人怒道:“就是他们,他们欺负我!”
“臭小子!看你往哪跑!”
一群彪悍的大汉怒声喝道。
梁少卿明显一哆嗦,但是想到楚乔就在身边,顿时又来了底气,大声叫道:“小乔,帮我教训他们!”
他的嚣张态度明显激怒了那群人,只听男人们怒吼一声就冲上前来。
刹那间,楚乔好似经历了人生中最大的一个抉择!
是揍别人,还是挨被人揍?这真是一个问题。
是继续隐藏,还是完全暴露?隐藏就会挨揍,暴露却有可能没命,哎,她的心里无声的叹了口气,然后在最后的一刹那,先梁少卿一步蹲下身子,一把抱住了脑袋。
梁少卿反应很快的跟着蹲下来,雨点般的拳头顿时落在他的头上,书呆子不解的大声喊道:“小乔,修理他们啊!”
路人无奈的叹息,一个落魄书生,一个粉嫩少年,还口口声声说要修理别人,真是令人无语。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那伙人终于骂骂咧咧的离开的时候,梁少卿已经就剩下半口气了,连看热闹的人都该干嘛干嘛去了。还好那群人恩怨分明,并没有殃及池鱼。楚乔完好无损的跑到他身边,问道:“你还好吧?”
梁少卿眼泪哗哗,委屈的说道:“小乔,你为什么不揍他们?”
楚乔正想说话,突然只听一声暴喝陡然传来,几名卞唐官差站在两人的身边,其中一个指着梁少卿怒声说道:“就是他,就是这小子,屡教不改,到处乱贴,抓起来!”
“啊!”梁少卿大惊,身上的伤顿时好了一半,敏捷的跳起来就想跑,却一把就被人揪住了。
“小乔!救我啊!”
官差大怒:“好啊!还有同伙!一起抓起来!”
不在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变态,楚乔眼睛已经没有火焰了,所喷射的全都是高纯度的强度硫酸,她狠狠的看着梁少卿,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双手被反绑,两人在一群路人的围观之下,被官差押走。
赏金捕手们掏出腰里的画像看了看,有点像,可是,不是说是孤身一人并且武艺超群吗?
不像不像,大家摇了摇头,很有默契的各自离去,为这百年难得一见的发财大计,而全力的奔走着。
漆黑的牢房臭烘烘的,到处都是令人作呕的气味。
楚乔和梁少卿刚一进来,就听到四面八方不断的有人吹着口哨叫道:“嗨!快看!那小子又回来了!”
牢头拿着皮鞭子挨个牢房猛抽,大声骂道:“都他妈老实点,皮痒啦!”
楚乔转过头去,就见梁少卿冲着她尴尬的笑道:“呵呵,都是、都是熟人,最近我来此徘徊了几日。”
每每到这个时候,楚乔总是要深深感叹造物主的神奇,她望着梁少卿,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连生气都觉得是一种体力的浪费。好吧,她承认,她杀人越货,罪孽太多,老天终于要开始惩罚她了。
被推到一间牢房之内,牢头吆喝了几声,落了锁,就骂骂咧咧的喝酒去了。楚乔环目一看,只见牢房内还有十多个人,虽然现在还是白天,但是整间大牢只在正厅那里有一个天窗,里面一团漆黑,即便楚乔目力不错,也只能影影栋栋的看了个大概。
里面的人见有人进来,充满敌意的眼光幽幽的看了过来,有几个人甚至故意向一旁挪了挪身子,将仅有的空地占据了。
梁少卿显然已经对这里十分熟悉,平日里大义凌然满口仁义道德的书生有些胆气不足,动作十分自然的缩到楚乔身边,小声的说道:“小乔,这里的人很凶的。”
然而,话音刚落,几声刺耳的惨叫声就陡然响起,只见一身楚乔几步上前,其中一人想要伸腿来绊她,楚乔就势一踢,就听咔嚓一声,那人的腿骨顿时脱臼,整个人立马缩成一团,嗷嗷惨叫了起来。
“让开!”
楚乔看也没看他,径直走过去,对着几个黑漆漆的犯人说道。
监狱就是这么个地方,欺软怕硬的厉害。眼见这小子衣衫华贵,出手不凡,还有谁敢招惹,片刻间,就空出来一面空荡荡的墙壁。楚乔屈膝坐下去,也不说话,梁少卿见了急忙跑过去,紧挨着楚乔就坐了下来,然后以一种傲视天下的气势指着周围的人们,用他这几天学来的语气很嚣张的说道:“都老实点啊!别想欺负人!”
哎!
楚乔几乎想要哭出来,她将头埋在手里,郁闷的想死。
“这家伙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啊?”
女子痛苦的哼哼,谁知梁少卿耳朵却好使,转过头来很礼貌的回答道:“五谷杂粮,颗粒皆百姓辛苦所得,我从小就不挑食,什么都吃,果腹而已,不必多加挑剔。”
眼睛发黑,脑袋发昏,楚乔强忍住自己抽他大嘴巴的冲动,彻底无语了。
“谁?谁在闹事?”
牢头听到惨叫声,立马好似火烧屁股一样的挥舞着棒子跑了过来,大声骂道:“谁闹事?不想活了?”
牢房里的犯人们立马很有默契的集体向楚乔看去,女子面容清冷,一双眼睛好似寒霜,斜斜的挑起,冷冷的看了那牢头一眼,却并不说话。
牢头身居京城,一生见惯达官显贵,早就练就一双火眼金睛。见这小公子年纪不大,一身华服,气质不凡,对谁都冷冷淡淡,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暗暗道,不会是哪个大族的公子吧?面子虽然重要,但是小命更重要,那牢头见楚乔的模样,顿时瘪了气,不软不硬的哼哼道:“你,那个,老实点。”
然后就灰溜溜的走了。
梁少卿顿时对楚乔佩服的五体投地,说道:“小乔,还是你更凶,连他都怕你。”
楚乔不爱搭理他,刚刚进来的时候已经大致查看了地形,这个地方想要逃出去也不算困难,毕竟只是关押了一些小偷小摸的低级牢房,问题是怎么能将梁少卿这个白痴一起带出去。
天色渐渐晚了,牢头来送了一次饭,楚乔看一眼差点吐出来,难为梁少卿却吃的蛮开心,看来他说自己不挑食倒真不是假的。这个书呆子总是有一种有异常人的适应能力,无论在何种环境之下,都能迅速的融入,然后找到让自己生存下去的顽强的生活斗志。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楚乔一直闭着眼睛坐在那里,她在等,还有两个犯人没有睡着,她不想伤人,就只有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撬开门锁逃出去。像这种粗制滥造的门锁,她能在一炷香的时间内撬开二百个。
梁少卿睡的很开心,睡相倒还满好看。这个书呆子似乎只有在睡着了的时候才能稍微有一点人样,尽管他是靠在楚乔的肩膀上睡的。
子夜时分,整座监牢一片安静,到处都充溢着男人难闻的汗臭味和震耳的呼噜声,楚乔小心的捅了捅梁少卿的胳膊,在他那张喋喋不休的嘴张开之前,一把捂住,压低声音说道:“闭嘴,不许说话,跟上。”
梁少卿的眼神有着一瞬间的恍惚,他揉了揉眼睛,不解的望向楚乔,微微皱起眉头,似乎还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见他不吭声,楚乔小心的靠在门边,动作轻盈的好似一只猫一样,没有半点声响。匕首、细铜枝、钩锁,乃是楚乔贴身必带的三件东西,无论在任何环境下,她都会想办法尽快补给,不让自己处于劣势。而刚刚进牢门之时,那人见她一身华贵、淡定自若,竟然也没敢上前来搜身。
“咔嚓”一声轻响在黑夜里响起,门锁应声而开,楚乔正想回头拉梁少卿一起走,却听身后的男人顿时“啊”的叫了一声!
好在声音不大,并没有吵醒他人,只有一个同牢的犯人随着翻了个身。楚乔回过头去,对着书生怒目而视,梁少卿指着她,磕磕巴巴半晌,才低声控诉:“小乔,不可以!你这是犯法!”
第200章
楚乔险些背过气去,恶狠狠的压低声音喝道:“你走不走?”
梁少卿委屈的说道:“小乔,我们犯的就是小错,过两天就会被放出去的,可是一旦越狱,就是大罪。”
少女被气得牙痒痒,转头就想自己走,却见梁少卿顿时惊慌失措的扑上前来,踩得地上的草丛咯吱作响,一把抓住她,紧张的说道:“走,走,我走,别把我一个人扔下啊!”
然而,此时想走也走不了了。只听走廊里杂乱的脚步声顿时响起,光影迷蒙,似乎有大批人正在靠近。
梁少卿顿时吓的面色苍白,那些人来的好快,来不及做任何举动。楚乔一把扯着梁少卿回到原本的地方坐下,果然,下一刻,就有许多犯人听到声音,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
“大人……您请这边走。”
牢头的声音谄媚的响起,随后,大约二十多名一身暗红色官差服侍的大兵挎着刀走了进来,一直走到楚乔他们的牢房门前站定,人人一手跨刀一手持着明晃晃的火把,一名四十多岁的长须官员走进来,站在牢房门前,看样子颇有威严,沉声问道:“就是这里?”
牢头连忙点头哈腰的说道:“回大人的话,就是这。”
楚乔隐隐知道,这群人必定是冲着她来的,也许是李策来寻找她,也可能是卞唐朝堂上的亲夏派,当然还有可能是大夏买通的地方官,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她掳走。
她静静的坐在那里,仰着头,手指缓缓抹向靴间,那里有一把清寒的匕首,她浑身的肌肉都紧绷着,默算着逃跑的地形默算着若是硬拼起来自己能有几层胜算。
而就在这时,只见那名大人突然对着走廊的另一面弯腰笑道:“少爷,您要找的人,就在里面。”
随后,只听衣袖摩擦的沙沙声缓缓响起,脚步声不急不缓,一道黑黑的影子在火把的映照下首先露出头来,随后,是一只天青皓白的锦绣长靴,深紫色的长袍,上面绣着暗金色的祥云图纹,白玉腰带,硕长身材,男人剑眉斜挑,面如白玉,嘴唇殷红,眼神却好似深渊的清雪,淡淡的看着看着楚乔,那表情,那眼神,楚乔似乎能听到他没说出口的潜台词:你个笨蛋!
卞唐官员对着诸葛玥谄媚的说道:“诸葛少爷,下属疏忽,怠慢了。”
诸葛玥有礼的点头道:“也是他们没标明身份,一场误会而已,大人不必介怀。”
官员松了一口气,回过头对着牢头沉声说道:“还不快放人出来!”
那名老头立马屁颠的进来,可是刚要开锁,那门锁就应声而落,而他却连钥匙都没来得及拿出来。
牢头和官员的面色,顿时变得要多么难看就有多么难看,官员低声的怒骂:“没用的家伙!”
牢头却是似乎吃了黄连一般,苦着一张脸。
诸葛玥自然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眼神淡淡的在楚乔的脸上转了一圈,嘴角轻扯,淡淡的冷哼。
楚乔低着头,恨不得将脑袋埋进腔子里,这个脸,实在是丢大了。
梁少卿迷迷糊糊的在牢头一连十多个请罪该死声中走出牢房,就听诸葛玥对那官员说道:“我给大人介绍一下,这是我大夏上虞县梁柊棠梁大人的少公子梁少卿,梁大人是我的故交,少卿也是我的朋友,他这次游学来到卞唐,没想到惹出这样的误会。”
“原来的梁大人的公子,请恕本官怠慢之罪。”
梁少卿顿时恍然大悟,指着诸葛玥说道:“哦!原来你是家父的朋友,可是我怎么没见过你?”
诸葛玥和那位大人顿时面色一白,楚乔却忍不住无奈的想要撞墙自杀,难道他就听不出人家的意思吗?
诸葛玥也没想到竟然会遇上这么一位善于打迷踪拳的主儿,而且出拳完全不照章法,他轻咳一声,一本正经的说道:“我和梁大人多年未见,当年去府上的时候,梁公子还年幼,不记得我,也在情喇中。”
可怜梁少卿,年纪看起来并不比诸葛玥小多少,甚至还可能比他大上一两岁,可是言谈间就已经成了晚辈。诸葛玥指着一个年纪和自己相仿的人却口口声声你当年年纪幼小,还脸不红气不喘,定力真是非比寻常。
眼见梁少卿又有发言的趋势,生怕他再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惊人之话,那名善于察言观色的大人连忙说道:“既然如此,就请诸位移步,在此地叙旧,未免太煞风景了。”
诸葛玥笑道:“正是。”然后回头对梁少卿说道:“梁公子,请吧。”
梁少卿有礼的拱手一笑,整理了一下破破烂烂的衣冠,一甩满是稻草的袖子,当先大步走去。
眼见楚乔仍旧站在原地,诸葛玥缓缓的看过来,眼神带着他一贯的讥讽嘲弄,沉声说道:“还不走,还嫌不够丢人吗?”
说罢,转身而去。
是够丢人的了。
楚乔无奈的叹了口气,随后跟在后面。
牢头惊恐的擦了把汗,没想到那小子有这么大的来头,还好没怎么动他,只是奇了怪了,怎么他前几次进来的时候没人来救他呢?
灯火昏暗,犯人们趴在牢门前向外望去,眼睛里都还带着渴睡的困意,见没什么热闹看,就纷纷回去闷头大睡了。
出了牢门的时候已经将近黎明,天边隐隐透着一丝鱼肚白,轿子在一条长巷停了下来,诸葛玥站在长巷当中,清晨的薄雾洒在他的肩上,雾气蒙蒙间,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多了几分清俊。
男人的眼神淡漠,也不知在看什么,楚乔站在他的面前,微微有些尴尬,想了许久,终于轻声说道:“多谢你……”
话还没说完,诸葛玥突然冷冷一笑,将头别向一边,好似不愿再听。
楚乔深吸一口气,说道:“我知道,每次见你都说这句话很没意思,但是真的很感谢你,你又帮了我一次。”
诸葛玥略略低头,眼睛微微眯起,声音清冷的说道:“不是要去燕北吗?为什么还在这里盘旋?”
楚乔低着头,静静不语。
男人眼神闪过一丝烦躁,沉声说道:“我马上派人送你走。”
“不用!”楚乔急忙说道。
诸葛玥的眉头缓缓皱起,他深深的看着楚乔,那眼神好似锐利的刀子,狠狠的射在她的身上,只欲破开血肉。
楚乔的声音很小,带着几丝难言:“我还有事没做……”
“什么事?”
“对不起……我不能说。”
是的,怎么能说,难道告诉他燕洵已经来了卞唐,就是那个名叫刘熙的?
诸葛玥的眼神渐渐冰冷了下去,楚乔连忙解释道:“对不起,事关重大,你我立场不同,我真的不能……”
“够了!”
诸葛玥眉头紧锁,不想再听的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们沉声说道:“反正你总是有很多理由,我也从来不是你什么人,本就无需过问你的事情,你们走吧。”
这时,跟在后面的梁少卿突然走上前来,这位心宽到都能在轿子里睡着的男人睡眼朦胧的走出来,正好见诸葛玥对楚乔冷言冷语,顿时就生了同仇敌忾的大丈夫心理,大义凌然的站在楚乔面前,凌然说道:“这位公子!虽然你帮了我们,但是没有你我们也不是出不来,顶多在里面多呆几天。你和家父有旧,既然是故交,怎可对我朋友这般无礼?”
诸葛玥皱着眉头,斜斜的看了他一眼,语气带着疑问对楚乔说道:“他是你朋友?”
就算是傻子也能听得出来诸葛玥声音里的嘲弄,楚乔硬着头皮点了点头,说道:“没……没认识很久……”
天地良心,楚乔绝不是为了隐藏什么,而是单纯的觉得这男人实在是太丢脸了。
“小乔!你说什么?我们一路同甘苦共患难一起睡觉一起吃苦,你都忘了?什么叫没认识多久?”
梁书生明显不乐意了,对于楚乔忘却友谊的做法很是不满。
同甘苦共患难?楚乔瞪着他,是我一路被你拖累跟着你倒霉吧?
然后话还没说出来,那边却传来一个阴冷的声音,一身深紫华服的男人眼神顿时阴郁了起来:“一起睡觉?”
“这位公子!你这是什么眼神?虽然你帮了我,但是你不可以用眼神侮辱小乔!”梁少卿大声说道:“我已经决定了,马上就起程回上虞,等我禀报父母之后,就会娶小乔过门。”
梁书呆的态度很坚决,那眼神似乎在说:看吧,我可是一个负责任的男人。
“过门?”诸葛玥的眼神已经不能用杀气来形容了,他冷冷的看着楚乔,语调冰冷的说道:“你留在唐京不走,就是为了他?”
楚乔连忙摇头:“不是不是……”
“小乔,不要否认了。”梁少卿拍着楚乔的肩膀说道:“你放心吧,我会娶你的。”
楚乔的头彻底大了,悲愤二字此刻真的完全不足以形容她现在的心情,她看着梁少卿,再也忍耐不住满腔的怒火,突然挥起拳头,对着他的脑袋就狠砸下去:
第201章
“谁要嫁给你啊!你脑袋有病吧!我怎么一碰见你就这么倒霉!你这个笨蛋!我上辈子欠你的吗?”
刺耳的尖叫顿时响彻整条长巷,楚乔被压制了一天一夜的悲愤郁结终于轰然喷发,海啸一般的喷涌而出!
诸葛玥连忙退后,以免殃及池鱼,就见梁少卿一边挨打一边叫道:“非礼勿言,非礼勿视,非礼勿动手!”
“君子坦荡,有话好说!啊!小乔,冷静点,你不嫁我嫁给谁,我家很有钱的,啊!小乔,手下留情啊!”
诸葛玥双臂抱胸,斜着眼睛靠在墙上,颇有兴致的看着梁少卿挨揍。
好在楚乔还保存了一丝狼,没真的下了狠手,但是等月七等人把梁少卿从楚乔手里解救出来的时候,小强一般顽强的男人也只剩下半条命了,他还在喃喃自语道:“小乔,你害羞,有点过了头……”
楚乔气喘吁吁的站在那里,脸颊绯红,眼神里也带着动人的活力。
诸葛玥看着她,清晨的浓涡,女子一身男装,却鬓发散乱,反而多了几分少女的娇憨。
一时间,狭窄的深巷中一片寂静,眼神脉脉,好似初春的桑叶,被春蝉啃食,又是花开时节。
“什么时候走?”
楚乔一愣,随即回道:“就快了吧。”
“走的时候来见我一面。”
楚乔顿时愕然,抬起头来,却见诸葛玥登时转过头去,说道:“墨儿想见你。”
“哦,”楚乔点了点头:“我尽量,只是,不一定有机会,你也知道,我现在……”
“好了,不用说了。”诸葛玥登时打断她,随后说道:“下次若是再有这样的官差找事,你可以报我的名字。”
楚乔摇了摇头,见诸葛玥面色一变,又有发怒的前兆,连忙说道:“我怕我会连累你。”
简单的几个字,却让刚刚的不满顿时烟消云散。
诸葛玥转过身,看不到表情,只是声音却是少见的平和:“那些人,我还不放在眼里。”
再呆下去似乎毫无意义,楚乔轻声说道:“那、我走了。”
诸葛玥沉默着,楚乔正要再说,就听一个淡淡的声音在前面响起:“走吧。”
楚乔到后面叫了一声这么一会又生龙活虎的梁少卿,两个人从诸葛玥的身前经过。
楚乔低声说道:“卞唐这里,似乎要有大事,他们内部不稳,你行事多加小心。”
诸葛玥表情没有变化,清俊的脸孔在阳光下有着一种妖艳的美,他没有说话。
楚乔碰了个软钉子,退后一步,就向前走去。
梁少卿立马跟在后面,却听诸葛玥突然对他说:“你,给我小心点。”
“啊?”梁少卿一愣,随即还以为诸葛玥是在嘱咐他行事多加小心,连忙点头和善的笑道:“你也是,出门在外,小心小偷,卞唐律法宽松,唐京这地方小偷极多,我都遇到好几次了。”
满头黑线,不忍心去看诸葛玥的表情,楚乔一把拉住梁少卿,狠狠的踩了一下男人的脚,怒道:“就不能少说几句吗?”
“啊!小乔,好疼啊!”
“走!”
梁少卿被楚乔拉的险些摔倒,走的老远了,还不断的回头冲着诸葛玥热情的招手叫道:“有时间到上虞来找我,后会有期啊!小心扒手啊!”
清晨的阳光终于刺破了浓浓的雾气,阳光泄地,一片闪闪金芒!
阳光明媚,转眼又过一日,贤阳刘氏的确曾在五日前进城,只是之后却取道南阴,直奔辽东大地,捐献大批粮草,以供劳军。
楚乔不知燕洵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但是与其等在这风声鹤唳的唐京城,莫不如前往辽东大地寻找燕洵。
这天清晨,楚乔买来了马匹干粮,和梁少卿在街边吃面,两人均一身男装,一副远行的打扮,倒无人上来盘查。
吃饱喝足,梁少卿抬起头来说道:“小乔,我们什么时候走啊?”
“我马上就走,你随意。”
楚乔一边说一边放下碗筷,翻出钱袋来付账。
“别开玩笑了,”梁少卿一笑说道:“你一个人去我家,我父亲不会让你进门的。”
楚乔无奈的叹气,只觉得这几天自己的忍耐力越发好了,她缓缓的转过头来,以极为平静的语气问道:“谁告诉你我要去你家?”
“还用别人告诉我吗?我心里明白。”
梁少卿眨巴着眼睛,眼睛里竟多了几丝感动:“之前那位救我们的公子对你有情,我是看得出的。”
身体顿时一冷,猛的打了一个寒战,楚乔愣愣的,顿时就说不出话来。
“你别胡说八道。”
过了好久,她才小声的轻斥一句。梁少卿叹息道:“你也别否认了,不过你放心,我是不会介意的。他虽然看起来家世不错,也颇有些身份,但是你不还是选择和我一同离去了吗?小乔,你的心意我明白,这段日子,你吃苦了。”
男人犹自沉浸在自我的感叹之中:“虽然我父母未必会认同你的家世,但是只要我坚持,他们想必会妥协的。我们家在当地虽然是世家大族,但是我父母都不是顽固的人,我母亲为人很好的,你一定会喜欢她。咦?小乔,你这是什么表情?你怎么好像要哭了?你是感动的吗?啊?你要去哪,我还没吃完啊,你等等我啊……”
然后,梁少卿刚气喘吁吁的从后面追上前来,就见前面有一群手拿棒子虎视眈眈盯着他们的男人,缓缓走过来。
“小……小乔……”
“什么事?”楚乔缓缓皱起眉来,沉声说道。
“我数一二三。”
“又干什么?”
“一……”
“喂,喂,我说书呆子,不会又有麻烦吧?”
“二……”
“对面那些人是谁?”
“三!跑啊!”
梁少卿一把抓住楚乔,两人转身就开始狂跑,后面的人见了也一边大骂一边随后狂追。
楚乔气的脸蛋发红,大声叫道:“那些是什么人?”
梁少卿看起来文弱,跑起来却飞快,连楚乔跟着都有点吃力:“我的仇家!”
“FUCK!”楚乔大骂,这混蛋的仇家竟然比自己还多,再这样下去,恐怕将来有一天就算她登高狂喊“我是燕北楚乔”也没人肯相信了。
梁书呆显然对唐京城的大街小巷极为了解,七拐八绕跑出十多条小巷,总算摆脱了后面的追兵。楚乔郁闷的想杀人,她堂堂一个现代特工当代造反头子,竟然被一群手拿锄头铲子棍子的百姓追的满街跑,这事若是传出去,自己一世英名尽毁!
“书呆子,我告诉你,咱们现在立马分手,你再敢跟着我我就打断你的腿!”
梁少卿一愣,一边喘气一边说道:“别这样嘛,你一个人走,我会担心的。”
楚乔真是怒了:“跟着你我才倒霉!”
“不行!”
梁少卿急了,竟然霎时间将他心心念念的圣人教诲抛到了九霄云外,上前一把从后面抱住楚乔,大叫道:“不行走!”
楚乔一挣,竟然没挣脱,怒道:“死呆子,你松手!”
“不松!”
“不松我打你了?”
梁少卿此次极有气节:“打死也不松!”
然而,就在楚乔想要给这家伙一个狠狠的过肩摔的时候,一道黑影猛的扣在头上,眼前顿时一片漆黑,楚乔心下猛然一惊,想要出手却发现那呆子还紧紧的抱着自己,就在这短暂的一刹那间,反击的最佳时机已经过去。只感觉身上力道陡增,砰砰砰似乎有大批人凌空扑了上来,将两人死死的压在下面!
“头!我抓到那小子了!还有个同伙!”
刹那间,楚乔绝望了,这个穿越了整个大夏南部封锁线,逃过上百次追踪和围击,甚至还从卞唐上万中央军的包围下逃出生天的战地逃龙,终于再一次在梁少卿的协助下,落入罗网。
“砰砰!”
两声闷响,楚乔和梁少卿就被倒了出来,这处似乎是一个黑漆漆的菜窖,底下空间极大,上面却只有窄窄的一个出口,里面已经有不少人了。梯子被抽了上去,想要爬上去,就只能顺着倒倾泻三十度的墙壁做蜘蛛人。楚乔自问自己既没有蜘蛛人的触手,也没有危急关头救命的蛛丝,这样高难度系数的作业,还是不要做了。
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上面突然露出一线光亮,里面的人连忙捂住眼睛,只听轰隆一声,就有大堆的东西被人抛了下来,里面的人顿时扑上前去争抢,原来是一堆已经发霉了的馒头。
上天无路,下地无门,楚乔心中的沮丧已经无法用语言来表达了,她郁闷的揉了揉太阳穴,靠在墙壁上,却发现墙壁湿滑,刚一靠上去就感到一股透体的寒气袭来,她皱起眉来,抱着双膝直起身子。
“砰砰”,梁少卿拍了拍自己的肩膀,黑暗中也看不清他的脸,只能听到男人的声音在耳边说道:“小乔,靠在我身上睡。”
楚乔很生气,但是却懒得和他发脾气,她无奈的叹了口气,然后缓缓闭上眼睛,将头埋在膝盖上,静静的等待。
第202章
“小乔,你生我气了?”
还用问吗?不过还好,总算有那么一点自知之明。楚乔头都懒得抬,准备好好休息一会,等待时机,再逃出这个万恶的地方。
“你别生气了,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就当没听到。
“哎,不过这样也好,若是不被抓起来,你又要走了。”
梁少卿嘟嘟囔囔的,楚乔听了却稍稍有些感动,她在心里暗骂:这个死呆子。可是那丝怒火,却渐渐的消散了。
“小乔,天气冷,我们说会话吧。”
楚乔没说话,但却听着,轻轻的嗯了一声。周围都是吃馒头大声咀嚼的声音,这些人似乎在这里呆了很久了,一个个狼吞虎咽的,好像被饿了很长时间。
“我前几天听说,卞唐要打仗了,要和燕北打仗,大夏也会加入的,是真的吗?”
楚乔微微一愣,想了想问道:“你听谁说的?”
“街上的人都这么说。”
“哦?”楚乔微微挑眉:“那那些人怎么看,觉得谁会赢,希望谁赢?”
“那还用说,自然是大夏会赢,这么多年,大夏在战场上何尝失败过?”
少女微微一撇嘴:“那不一定吧,前阵子真煌之战,大夏不就是输的一败涂地吗?”
“哎,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梁少卿叹道:“大夏兵多将广,树大根深,建国百年,佣兵上百万,沃野千里,良田无数,坐拥万里江山,百姓几千万,兵员源源不断,更是红川正统,虽然因为内部不察,被燕北有机可趁,但是燕北的优势只是暂时的,一旦大夏缓过这口气来,稳住地方藩王和朝中世家的势力,挥师北上,燕北如何抗衡?说实在的,若不是大夏之前刚刚扫平了穆合氏的势力,你以为燕北能对抗大夏的禁卫军?笑话一样。”
楚乔一愣,没想到这番话竟是出自这书呆子的口中,感兴趣的说道:“为什么这么说?”
见楚乔搭腔,梁少卿顿时得意了起来,侃侃而谈道:“穆合氏在大夏势力极深,当初几乎可以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元老会的其他六方世家,刚刚拔出这方势力之后,大夏的朝中各个部门都出现了大批的官职空缺,有些部门甚至暂时陷入瘫痪。军事部、元老院、纠察院、尚律院、军法处、京城治安局,都是一片真空空缺,即便是其他世家们积极抢夺这些官职,但是皇家却不愿意放手,而且他们各自争抢的结果,就是各处的官员迟迟没有定论,势力在多方的争抢中来回动摇,于是,当内乱爆发之后,帝国无法做出准确有力的防守和反击,更无法做出快速的调配和反应。此乃其一。”
楚乔越发惊讶,说道:“那第二呢?”
梁少卿说道:“第二,就是世家们见到皇室秋风扫落叶一般的铲除了穆合氏,生出了兔死狐悲之心,有意纵容燕北做大。”
楚乔顿时一愣:“什么意思?”
“小乔,你知不知道帝国元老会存在已经有多少年了?”
楚乔微微皱眉:“据说是和帝国同时崛起的。”
“是的,当初建国的时候,除了赵氏,大夏共有十九门氏族,都是佩罗真煌的旧部,建国之后,因为佩罗氏一族的势力远远高于其他各族,所以就尊佩罗氏为王。佩罗真煌崇尚东陆文化,后来改国姓为赵,也就是现在的赵氏了。但是建国之后,朝中无论是军事力量,还是政治力量,其他的十九门都占有重要的比重,连皇室也不敢与其正面冲突,直到佩罗真煌的嫡孙,佩罗合合的出现,才算是稍稍缓解。佩罗合合是个雄才伟略的皇帝,他将自己的子孙们分封出去,为各地的藩王,经过几十年的努力,终于渐渐建立起皇室的力量。后来的帝王们有样学样,分封藩王,就成了大夏的传统习惯。”
梁少卿微微停顿了一下,然后叹息道:“不过无论是什么样的政策,在慢慢施行的过程中,都会露出其内在的毛病和弊端。就比如如此分封制,不但渐渐做大了藩王的力量,更让世家们抱成一股以图生存,他们可以内斗,但却绝不赶尽杀绝,因为他们知道,一旦门阀力量衰退,就是自己的灭亡之时,所以,这一次皇室表现出这么大的力量以雷霆之势摧毁了穆合氏一族,怎能不让其他门阀们忌惮?不然,单单只是诸葛阀、魏阀的家族军,就足以挽救真煌将倾的大厦,可是为何当晚却没有一点举动?”
男人的声音渐渐低沉,小声的说道:“他们是坐山观虎斗呢,希望大夏和燕北拼个两败俱伤,这样皇室就需要继续依靠门阀,而门阀们借机吞掉燕北,这样也会得到自己的田土,所以,不是燕北太厉害,而是皇室的强大触动了第三方的利益,门阀们有意纵容,燕北才有机会得此田土。此乃其二。”
楚乔不服气的说道:“你说的也未必全对,我听说当晚战乱刚起的时候,门阀的首领都在内城皇宫之内,根本无法出城召唤家族军。”
“你以为各大世家只有一个首领?”
梁少卿笑道:“这么跟你说吧,我们家,只是一个普通的世家。但是除了我父亲之外,家族里的叔叔、伯伯、庶出的叔伯兄弟,都是有话语权的。一旦家主不在,家中必然有其他能担大事的主事之人。每个世家,就是一个小型的帝国,拥有君主和元老会,拥有财部户部拥有武装力量。目前帝国剩下的六大世家之中,以诸葛一门长青不衰,虽然一直没有穆合氏那样的风光,但是却从来没有衰败过,三百年掌管帝国大权,你知道他们的身家有多大吗?”
楚乔摇了摇头,却恍然这里摇头对方是看不到的,连忙说道:“有多大?”
“诸葛一门的财力,比三国中最为富庶的怀宋,可能还要多出几十倍。”
“怎么可能?”
“怎么就不可能?”梁少卿说道:“国家收赋税,可是却要供奉朝中官员的俸禄,要养活全国的大小官吏,要治理河道,要供养军队,每逢灾年还要倾国库的向他国购买粮草安抚灾民。反之,世家不但每年能从国家那里领取俸禄,连家族军都是国家出钱帮着供养,贵族不交税,不纳粮,白白占据着最肥沃的土地,免税经营商号,垄断各种帝国经济命脉,这样三百年下来,只进不出,你算算会有多少钱。”
楚乔暗暗乍舌,就听梁少卿继续说道:“我父亲说过,帝国最大的弊端,不在分权,不在藩王佣兵,而在世家揽财。财富都聚集在少数人的手里,就是大患,但是帝国现在却没有动摇他们根本的办法,一个不好,反而遭到反噬。世家不像藩王,所以大夏宁愿打十个燕北,也不敢动一个门阀,因为藩王势力都是独立的,并且还是属于皇室内部的事情,而世家一旦惹急了,他们大可以群起而反对,大不了推翻了重立,反正赵氏一族的藩王那么多,扶一个傀儡上台并没有大不了的。”
“听你这么说,帝国的权利,是分别掌握在世家的手中的。”
“也可以这样说。”梁少卿点头道:“不过世家大多比较低调罢了,他们就好比河岸边的礁石,而藩王皇室就好比河道里的流水,虽然流水翻腾,气势惊人,辉煌的时候风光无限呼风唤雨,但是你可见过永远奔腾的河道?流水终将东去,政治人物是不可能长盛不衰的。而礁石虽然沉默,却坚定无比,他们默默无声的发展着,一代一代积累着大量的财富。所以,藩王们叛乱总是惊天动地,搞得世人皆知,而世家们叛乱,却是潜移默化,于无声中改朝换代。”
楚乔不得不对梁少卿刮目相看,感叹道:“你的意思就是,这场战争要么不打,只要开战,燕北必败。”
“不对,”梁少卿点头道:“是一定会打,而且燕北必败。之前和大夏的争夺,可能各有胜负甜土,但是一旦门阀出兵,那就是燕北灭亡的征兆。”
楚乔缓缓的点头,然后说道:“你说的很对,很有道理,我没想到你能说出这番话。”
梁少卿闻言嘿嘿一笑,挠头道:“平时看书看的,游学时,也经常和学子们辩论。”
“不过你忽略了一点。”
梁少卿一愣,连忙说道:“我忽略了什么?”
“你计算了帝国皇室的力量,藩王的力量,他国的力量,门阀的力量,却独独忽略了最大的一方。”
“谁?”
“百姓。”
“百姓?”
“是的,”楚乔点头说道:“天底下人数最多的,占据田地最多的,拥有潜在力量最多的,百姓。”
梁少卿挥手笑道:“你不要开玩笑了,百姓?你不如说奴隶更好,他们没有自由,没有武器,拿什么作战?锄头吗?再说了,你难道觉得百姓们会胆大包天的去支持燕北?古往今来都没有的事情。”
第203章
楚乔目光变得犀利了起来,她缓缓的说道:“为什么不可能?梁少卿,你也被人抓去当过奴隶,你应该最了解奴隶的心思,他们并非愚钝的猪狗,并非没有头脑的木头,他们是人,和你们这些贵族一样,是有思想的人。他们也想要活下去,拥有自己的土地,拥有自己的房屋,拥有自己的家庭,为什么他们就要给别人做猪做狗当牛做马?他们也许现在还不敢,但那只是因为他们没有这个希望,一旦有朝一日,一个政权旗帜鲜明的打出人民的旗号,你说这些人会如何?是拿起武器来保护自己的利益,还是继续俯下身子去舔贵族的脚趾?”
梁少卿呆住了,这个话题是他们那些学子们从来没有讨论过的,眼前漆黑一片,可是他却好似看到几丝光明。
“民为本,百姓的利益,方是天下大势的正统。民心所向,才是正统之道,书呆子,早晚有一天,你会看到愤怒的民众拥有多么大的力量,在这股力量之前,什么门阀,什么氏族,什么帝国皇室,都会像是九月的枯树一样不堪一击。”
整个地窖安静了下来,梁少卿的呼吸有些急促,他反复的念叨着“民为本”这三个字,好似走火入魔了一般。
这时,旁边突然传来一阵哭声,渐渐的,哭声越来越大,那些刚刚疯抢馒头的人们都停了下来,他们向着这边望来,虽然什么也看不到,但是却好似有一把火在他们的心中燃烧了起来。
“这位姑娘,我们,真的会有自己的土地吗?”
一个苍老的声音缓缓响起,带着几丝激动的颤抖。身处黑暗之中,楚乔也不再掩饰自己是女子的身份,那些人听到她的声音,自然认出她是一名女子。
听着那些哭声,楚乔只觉得胸腔里有一股说不出的悲愤,她重重的点了点头,坚定的说道:“会的,一定会的,就在燕北,只要你们到了那里,你们就是自己的主人。”
“燕北……燕北……”
有人在默默的念着,他们像是在海上看到了灯塔的旅人,默默的望着西北方的方向。
那里,大雪纷纷,战火不断,但是,在那片雪白的土地上,一个新兴的政权正在冉冉升起,举着民众的旗帜,照耀着这些黑暗中的人们。
“小乔,我知道你是谁了。”
一个坚定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楚乔一惊,只听梁少卿一字一顿的说道:“你是大同行会的信徒,对吗?”
楚乔一笑,说道:“不对,我不信大同。”
“啊?”梁少卿一愣,皱起眉来:“可是你的说法和大同很像。”
“是的,是很像,只是我的更加现实一点。”
楚乔微笑道:“我只是希望,穷人可以有自己的土地,可以有衣穿,有房住,有怨有处诉,有苦有处说,世间有稍稍公正一点的律法,代表着大部分人的利益,杀人要偿命,欠债要还钱,如此而已。”
梁少卿沉默半晌,突然说道:“对不起小乔,我不能和你同行了。”
楚乔一愣,问道:“你说什么?”
“我要去燕北了,我不能和你同行了。”
“你要去燕北?”
“是的,”书呆子沉声说道:“虽然不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但是我要过去看看。”
楚乔顿时一笑,拍着他的肩:“希望能在燕北看到你。”
“你也要去?”梁少卿顿时大喜,连忙说道:“太好了,我们一起去。”
“不行,”少女缓缓摇了摇头:“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就在这时,菜窖顶上的盖子被人一把打开,强烈的光线猛的照射而入,有女子的声音冷漠的响起:“把里面的人都带出来。”
楚乔闻言顿时一愣,因为这声音,竟是这样的熟悉!
阳光刺眼,乍一看到那人的时候,楚乔只感觉一阵无奈的好笑。
詹子茗的眼神自然而然的落在了楚乔和梁少卿这两个穿着打扮和其他人迥然相异的人身上,默看了一会,恍然大悟,似乎是想起了他们是谁。
“五小姐,这些人,都是我们府上的逃奴,现在还有五人在逃,其余的老奴都已经把他们抓回来了。”
竟然全都是詹府的逃奴?楚乔微微一愣,奴隶一般很少逃跑的,因为如果没有钱没有行走草书,很快还是会被人抓回来。詹府竟然一下子逃跑了这么多,出了什么事?
“这两个人留下,其他的人,一起送走吧。”
那老奴答应了一声,就带着人离去了。
詹子茗一身天蓝色裙装,打扮的十分素净,她看了眼楚乔和梁少卿,随即说道:“你们不是奴隶,可以走了。”
楚乔一愣,问道:“你就这么放我们走?”
“不然怎样?”詹子茗淡淡的说道:“凭你的身手,我留不住你,与其让你事后自己逃走,还不如我大方点放你走。”
说罢,詹子茗转身离去,再看也不看他们二人一眼,显得极有性格。
楚乔和梁少卿面面相觑,没想到竟然这么容易就可以走了,是在大出自己所料。
一名仆人走上前来,见二人穿着不俗,也不怠慢,说道:“二位这边请,既然小姐放你们走,你们就快走吧。”
“谢谢老伯。”
梁少卿有礼貌的问道:“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是詹府啊。”那仆人回答道:“这是我们詹家在唐京的宅子,位于城东,你们出门往西走,不一会,就能看到中央广场了。”
楚乔点了点头,这地方还挺偏僻的,想来詹府在卞唐势头并不太好。
“老伯,不知道府上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这么多的逃奴呢?”
“这事我知道,”梁少卿突然说道:“我也是一批逃出去的。”
楚乔一愣,转过头来,问道:“怎么回事?”
“卞唐太子大婚,詹府为了逢迎上面,要献出一百名奴隶做人祭,大家知道后,集体逃了。”
“人祭?”
“你不懂吗?就是用生人做祭品,有土祭、火祭、还有天祭,说白了就是活埋焚烧和活活的喂鹰,以召唤先祖英魂,焚香祷告,告之喜事。”
“什么?”楚乔顿时停下脚步,面色巨变,几乎说不出话来,手指着刚刚那群人离去的方向,大声叫道:“你是说,那些人……”
“是的,他们都是知道自己要做祭品了才逃跑的,我们已经抓了很长时间了。”老仆人笑呵呵的说道:“还好都抓回来了,要不就连我这样的老头子都要去做祭品了,小伙子,你们两个运气好啊。”
楚乔面如土色,嘴唇青白,突然,她好像想起什么一样,一把抓住老人的衣袖,极声问道:“那荆紫苏呢?她在哪?另外两个叫……叫……对了,叫锦廉和采嗪,她们有没有被当成祭品,有没有被送走?”
老仆人面色惊慌,磕磕巴巴的说道:“荆、荆家的三个姐妹,早、早就送走了,是第一批,现在恐怕已经到了眉山帝陵了。”
“轰隆”一声闷响,好似有一个惊雷在脑海中炸裂开来一样。
楚乔脑袋里一片黑,眼前花白,仓促间,说不出半句话来。
大夏此次颜面扫地,赵淳儿自己搞出了一个失贞事件,却并没有按照预期的效果抓住楚乔,也并没有成功的挑拨大唐百官极力主战,反而坏了自己的名声,偷鸡不成蚀把米,可算是机关算尽,却一事无成。
好在夏皇是个强悍的皇帝,一生子嗣极多,迅速派人又送来了一名公主和亲,此次无论是大夏还是卞唐都用了心思,生怕再出意外。九月初六,眉山圣庙一片喧嚣,按照大唐的惯例,在成婚之前,太子必须前来祭拜祖先,开坛活祭,诏告天下,以全礼数。
尽管这活祭的内容在楚乔看来简直是罪大恶极,但是在当地人看来实在是太平常的一件事。几千个奴隶而已,加起来还没有一匹好碌钱,没有谁会真正的放在心上。然而,却没有人知道,就在皇家的马车渐渐接近眉山皇陵的时候,一场巨大的阴谋,正缓缓的笼罩在了帝国的上空。
目测前方距离岸边不超过一千米,楚乔背着行囊,缓缓的移动到船尾,趁着船上的人不注意,偷偷的滑进河水之中。
已经入秋,夜里的河水十分冷,一千米说远不远,等楚乔游到岸边的时候,已经微微有些气喘。这段时间一直在生病受伤,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实不宜做这样大的运动。
月朗星稀,此处,正是眉山县的必经河道,为了隐蔽,楚乔混上了一艘开往眉山的货船,仗着水路轻快,不出一日,就到了这座位于卞唐最南端的皇陵所在。选了处僻静之所游上岸,隐藏在影影栋栋的树木之后,楚乔利落的换好衣衫,打开行囊,将随身携带的东西一一取出。
钩锁、钢针、飞刀、匕首、绳索、开锁工具、**香、还有一些干粮和盘缠。
第204章
最好就是能见到李策,然后从他手里要人,不必动手,这当然是最理想的。
可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楚乔深知自己现在在卞唐这种寸步难行的处境,搞不好,还是要靠自己。
无论是从道义还是良心上,她都不能让荆月儿的姐姐们被人活埋,这件事,她是非管不可的。
将东西放好,楚乔站起身来,抬头看着天上的星子,辨认了一下方位,然后顺着河道向东,快速的跑了起来。
眉山又称南眉山,是卞唐南方的一座山峰。说是山,其实也不尽然,远远望去,眉山只是一座巨大的石崖,石崖高不过一百多米,巍峨耸立,整体好似一块巨石砌成,与地面成九十度直角,直上直下,没有明显凹凸,就像是被人用刀子切割下来一样。石崖的内部被整个掏空,卞唐投入了巨大的人力物力,在石崖内部建立起了卞唐的圣庙,圣庙的地下,就是千百年来卞唐祖先们的陵墓。
距地面三十米处有一个缓台,以大理石修建,整体突出,非常宽阔,足足能容纳上千人。然后在石崖的顶端,整片地面都被削平,是一处巨大的广场。
楚乔远远的蹲在密林之中,手拿纸笔,用心的将眉山皇陵的地理环境和周围的人员守卫都绘制下来。足足用了一整天,当夜色再一次渐渐笼罩下来的时候,她已经下定决心要闯一把。因为她知道,活祭是要在正式祭祖的前一晚实行的,若是李策今晚不来,那些人定会死于非命。
而她,不能冒这个险。
默默的吃下两块干粮,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夕阳西下,天边的残红越发暗淡,终于,夜幕降临。
楚乔缓缓站起身来,今晚的月亮不太好,乌云很厚,她微微眯起眼睛,然后活动一下筋骨,猫着腰,向着夜幕下的眉山迅速而去。
此时此刻,她还并不知道,就在此时,一件风云变色的大事就发生的五十里外的荒郊之上,帝国四方轰隆,快马飞驰,军人们赤红着眼睛向着她的所在,飞奔而来!
行了半个多时辰,终于来到了眉山皇陵的山脚下。远远望去,几名大兵来回行走查看,明日此处就要有大事发生,这里的人不能不谨慎。楚乔小心的观察一会,发现了几处不太明显的暗桩。她悄悄的记在心上,然后深吸一口气,小心的潜行起来。
借助夜色的幽暗,楚乔小心的避开了几处暗哨监控的地方,很快的,就来到山脚下,不再犹豫,掏出腰间的钩锁,顶端被缠上了消声的布帛,握在手里,静静的等待。
一阵风突然吹过,树叶哗哗作响,楚乔再不迟疑,嗖的一声抛起钩锁,咔嚓一声轻响,钩锁就稳稳的挂在了二层的缓台之上,而此时,树叶仍旧在摇动,将钩锁的声音完全掩盖。蹭蹭蹭,楚乔双手握住钩锁,两脚迅速蹬在石壁上,身手矫健灵活,片刻之后,她就已经悄无声息的落在了二层的缓台之上。
正面朝下,身体弯曲,一个前滚翻,楚乔就已经脱离了月光的照射范围。女子悄悄的拉开门,闪身进入,就这样轻而易举的潜入了这座卞唐境内看守最为严密的大唐皇陵。
楚乔半伏在地,小心的观察着四周,四周寂静无声,很安静。由于是将石壁掏空搭建的圣庙,是以里面的构造呈现出一种螺旋式上升的建筑模式,颇有些古罗马风格。而楚乔的目标却很简单,奴隶的关押地带,就朝着最低最臭最脏最破烂的地方就可以了。
楚乔不敢大意,这座皇陵地形特殊,里面必定有很多士兵,一旦惊动他们,自己能不能逃脱还不一定,但是救人却是万万不可能了。
她小心的匍匐前进,让身体和角落的暗影融合在一处,不敢露出半点行藏。大约半柱香之后,她成功的躲过了五名看守的侍卫,来到了地下一层。
就在这时,一阵要命的脚步声在左边的回廊上响起,楚乔立刻站起身来,身体紧紧的贴着角落里的墙壁站着。这里没有任何可以供掩藏的东西,只要对方点起火把,她立马无所遁形。
脚步声渐近,楚乔心下却生出一丝侥幸,来人只有一个,不算太麻烦。
铁门被打开,里面探出来一个脑袋,对方年纪很轻,手拿一只火把,似乎是巡逻的模样。那人眼睛转了一圈,然后一眼就看到了楚乔,只见少女一身乌金色的紧身劲装,看到他还展颜一笑,笑容明澈,顿时就让那人眼前一懵。
随后,一柄飞刀顿时飞出,砰的一声就狠狠的砸在了他的头上。士兵眼白一翻,顿时软到,楚乔几步上前,一把扶住他的身体,让他缓缓的倒在地上,不发出一点声音。
看在李策的份上,楚乔没有下杀手,不过刀柄砸这一下,也足以让这男人一觉睡到天亮了。
楚乔还不放心,给他服了大量的**香,这才转身离去。
大约走了半个多时辰,终于隐约听到几声哭声,楚乔顺着声音寻去,只听哭声越来越大,其间还有女子声嘶力竭的怒骂挣扎声。她眉头一皱,赶紧跑前两步。就在这时,两名士兵似乎听到声音走上前来查看,两人一起来,顾不得什么面子了,楚乔先下手为强,匕首猛刺,另一手五指成爪,在两人叫出声音之前,让两人去了地狱。
到处都是刺鼻的恶臭,空气中充溢着让人作呕的味道。
楚乔推开房门,顿时被眼前的所见惊呆了,只见偌大的一间石室之内,蹲着上千名年轻的少女,大的不过二十多岁,小的更是只有十一二岁,她们手脚都被绑在一起,畏缩的蹲在地上,两名裸着下身的士兵正一人按着一名被扒的精光的女子,正在畅快的运动着,发出野兽般满足的低吼。
周围的女人都在哭,可是却没有一个人敢站起来,楚乔怒目望去,只见其中一名女子面孔极为熟悉,赫然正是当初荆家的其中一个女子荆采嗪。
心底的怒火顿时直冲头顶,楚乔缓缓的走上前来,周围的女人们似乎这时才注意到她的进入,人人惊恐的看着她。而那两个士兵却犹自不觉,仍在大肆的享乐着。
楚乔抽出匕首,一把插入一名士兵的侧颈大动脉之中,那人顿时眼睛圆瞪,鲜血霎时间喷溅而出,男人像是抽搐的海鱼,惊慌失措的倒在地上,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楚乔看也不看他,直接走到另一名男人身边,这人的同伴已经在去阎王殿的路上,可是他却还是在兴奋的巅峰上疯狂着,几乎用不着半点技巧,挥刀而下,带起一道血痕。
“啊!”
奴隶们顿时尖叫出声,好在她们刚才就一直在尖叫痛哭,也不会引来上层士兵的怀疑。
楚乔将采嗪扶起来,少女神智恍惚,吓得浑身颤抖,她呆愣的看着楚乔,却眼神迷茫,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采嗪,采嗪姐,”楚乔心底一酸,手扶着她单薄的双肩,沉声说道:“我是月儿,我是荆月儿,我是你的妹妹,我来救你出去了。”
“月……”
采嗪似乎傻了,她愣愣的看着楚乔,突然间,眼泪鼻涕一起流了下来,她一把抱住楚乔,大声哭道:“月儿!月儿!”
她对荆月儿也许并没有什么感情,可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她的悲伤和害怕突然间就爆发出来。楚乔抱着她,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喉间哽噎,不断的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
“月儿?”
人群中,有一名少女满面震惊的跑上前来,却畏缩的不敢靠近,楚乔转眼看去,正是那名上次跟随荆紫苏见过她的锦廉。少女上身的衣服已经被剥光,只剩下一个红艳艳的肚兜,她站在那里,肌肤泛着不健康的白,眼眶通红的,有眼泪一行一行的流了下来。
“锦廉姐。”
“月儿,”锦廉咬着嘴唇,泣不成声,楚乔从地上捡起破碎的衣物,却怎么也无法给两人穿好。好在现在天气冷了,楚乔外衣中衣穿了好几层,她脱下外套和中衣,穿在两人的身上,伸出手掌抹去了她们脸上的泪水,勉强一笑,说道:“别哭了,我是来带你们走的,紫苏姐呢?”
锦廉眼泪又噼里啪啦的掉了下来,悲声说道:“紫苏姐昨天就被带走了,说是去上层伺候人,我也不知道在哪。”
楚乔眉头一皱,沉声说道:“既然是伺候人,就暂时不会有事,我先带你们走。”
割断锦廉和采嗪身上的绳索,三人就要离去。这时,后面突然响起一阵震天的大哭声,那些女人们大声哭道:“姑娘!救救我们吧,我们不想死啊!救救我们吧!”
楚乔微微顿足,只见那些女子面色绝望,纷纷跪在地上冲着她磕头,那些嫩白的额头都磕的流出血来,蜿蜒的流了一地,像是一条条红色的虫子。
第205章
“月儿?”锦廉小心的拉住楚乔的手,似乎想说什么,见楚乔望过来,却一惊的不敢说话。
楚乔突然大步走上前去,用了足足有半柱香的时间才将所有的绳索砍断。她看着一屋子的女子,一字一顿的沉声说道:“你们听着,我不可能将你们全都救出去,但是我告诉你们,这外面的守卫不到二百人,你们却有上千人,只要你们鼓足勇气的跑,他们未必能将你们全都抓住。你们也许会死,也许会逃掉,但是反正你们也是要留作人祭,反正都是死,还不如拼了这一把。现在这里是地下一层,出门之后向左,是一条台阶,上去之后一直右转,经过三条岔口,就是正门,你们就可以冲出去了。不敢的,怕死的,没胆量的,就留在这里等死吧。”
话音刚落,那群人突然呼啦一声的站起身来,随即这群女人像是疯子一般的奔跑出去,生怕落在后面。
她们身上那些恶臭的腥风吹过楚乔的鼻息,那般难闻,楚乔站在原地,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底的愤怒和悲哀。
李策,你来看看,你的国家你的子民,他们到底在干些什么?
“月儿,我们不走吗?”
屋子里已经静下来了,再没有其他人,锦廉上前来,小声的问。
楚乔缓缓摇了摇头:“我们不从那边走,她们这么多人,一定会惊动守卫的,你们跟我来。”
对不起,我并非不想救你们,只是我没有办法,我没有那么大的力量,对不起。
鼻尖酸酸的,楚乔深吸一口气,带着两名荆家的亲人,朝着她潜入的方向奔去。
一个时辰之后,楚乔终于将两名荆家的姐姐送了出去,一阵安排布置之后,她再一次的返回眉山皇陵。有了上次的潜入,这一次就显得简单的多,而且因为那些女人的逃跑,几乎惊动了整座皇陵的守卫。楚乔不知道她们逃脱了多少,她也没有时间去理会,她现在必须找到荆紫苏,然后将她救出去。因为如果有人逃跑或者死亡,那么她很有可能再被拉回去做人祭,对于这个姐姐,楚乔还是很有感情的。
一路潜行,下面的噪乱给了楚乔绝佳的行动机会,她几乎是堂而皇之的一路向上,却无人阻拦,看来,重要人物还没有进驻,这里的防守果然还不严密。
就在走到最上面的一层的时候,一名女子的哭泣声突然传来,声音竟是十分的熟悉,楚乔几步上前,正见一名白衣女子端着一盆水缓缓的走,一边走一边抽泣着,眼泪噼里啪啦的落在水盆里,溅起大大小小的水包。
踏破草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楚乔心下一喜,顿时上前两步,正要拦住荆紫苏,忽听一名女子冷冷说道:“哭什么?你很想死吗?”
楚乔身子一震,顿时愕然!
“公主殿下!”
荆紫苏砰的一声跪在地上,大声叫道:“求求你,救救我的两个妹妹吧,待会她们就要被活祭了,求求你,救救她们吧!”
赵淳儿冷哼一声,看也不看她一眼,径直走过她的身边,边走边冷声说道:“若不是我身边的人不够用,你以为像你这种下贱的人也能在我身边服侍?不要做白日梦了,再多嘴,我随时可以把你送回去陪你的两个妹妹。”
赵淳儿怎么会在这里?
楚乔心思电转,她不是该回到大夏了吗?为何会在卞唐的圣卯中?她留在这是为了什么?可是有什么目的?
然而,不等她细想,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突然传来,赵淳儿转过身去,几名亲卫护在她的身边,就见一名三十多岁的中年将军一身戎装的走了过来,一直走到赵淳儿身边,赵淳儿笑颜如花的迎了上去,那男人粗眉彪悍,满脸狰狞之色,一把揽住赵淳儿的腰,然后伸出大手在赵淳儿的胸上狠狠的揉了一把,冷笑一声,说道:“小****越来越丰满了。”
赵淳儿眼中闪过一丝愠色,可是很快就掩饰住,她笑着勾住男人的脖颈,问道:“怎么样了?”
“大功告成。”
“真的?”
赵淳儿顿时一喜,那男人伸过头来,邪笑着说道:“你难道就不给我一点奖励?”
赵淳儿微微一躲,说道:“旁边有人呢。”
“有人怎么样?老子就喜欢被人看着。”说罢,男人一把撕开赵淳儿的衣服,露出里面绯红色的肚兜,男人的喉间发出一声低吼,竟然就在走廊把赵淳儿整个推到,然后猛地压了上去,一把扯掉肚兜,张口就对着赵淳儿胸前的那片雪白咬了下去!
“嗯嘤……”
一阵柔腻的低喘声顿时传来,男人粗鲁的动作像是野蛮的畜生,两旁的士兵亲卫也不退下去,而是兴致盎然的在左右观看着。荆紫苏跪在地上,不断的磕头,似乎已经被吓傻了。
就在楚乔想着要不要上前将这对狗男女除掉的时候,一句话突然飘到耳中,像是一个惊雷一样,猛然爆裂!
赵淳儿一边用力的喘息,一边问道:“李……嗯……李策真的……死……死了吗……”
“大点声!”男人一口死死的咬住赵淳儿胸前的殷红,唇齿使劲的摩挲着:“叫大点声!”
“啊!”赵淳儿猛的一躬身,大叫道:“快、快告诉我!”
“死了……小贱人,你夫婿死了,你伤心吗?”
轰隆一声闷响,楚乔感觉好似有一个惊雷炸在头顶。她的眼前一阵阵的发黑,连思绪一时间都被冻结住了。
李策?死了?死了!
**收住之后,男人站起身来,赵淳儿身为公主,竟然跪在地上为男人穿衣。就听那男人得意的一笑,说道:“你和李策同时身死,又有大同行会那群不怕死的白痴做替死鬼,这下,卞唐不和燕北开战都不可能,刚才檄文就已经发遍全国,很快,北蜀、南丘、辽东、信阳四大军区的军队都会开往眉山,中央军那群白痴也被我们牢牢的控制在手里,到时候,战争一起,我兵权在握,到时候,看看这卞唐还有谁是我的对手!”
赵淳儿阴测测的说道:“我只要那两个人的人头。”
“你放心,他既然答应了你,我定然为你办到。”
男人哈哈大笑,就在这时,下面突然传来一阵惨叫,荆紫苏面色一变,顿时踉跄站起身来,几下跪在赵淳儿的身侧,大声叫道:“公主,仲彭将军,救救我妹妹,开始活祭了,求求你们,救救我妹妹!”
仲彭!
北蜀军统领,卞唐的杀人魔王仲彭!当年在南丘之战活埋了十万南荒蛮族的仲彭将军!竟然是他?
“她是谁?”
仲彭眯起眼睛,沉声说道。
“一个下人。”
男人嘿嘿一笑:“模样不错嘛。”
说罢,大步上前,拉起荆紫苏,手指滑过她的脖颈,然后只听“嘶”的一声锐响,荆紫苏的衣服顿时被一把撕扯开,露出里面白花花的肌肤!
“畜生!”
楚乔冷喝一声,顿时弹出身去,她的脑子还被李策身死这个消息所占据着,眼眶通红,手中的匕首一挥,顿时结果了一名侍卫。就地一滚,一个扫堂腿狠踹在仲彭的膝盖上,男人身子一软,砰的摔倒在地。
“有刺客!”
几乎就在同时,大批的侍卫顿时现身,楚乔凌然不惧,招式狠辣,速度惊人,一会的功夫,就撂倒了四人。
可是,就在这时,一声怒喝突然传来,赵淳儿手握长剑,架在荆紫苏的脖子上,剑身已经割破了荆紫苏的脖颈,鲜血潺潺而下,女子冷冷的望着她,寒声说道:“世界还真小,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
短短的一日之间,风云色变,大同行会在燕北的授意下,杀了半路赶往圣庙的李策皇太子,更杀了星夜兼程返回大夏的公主赵淳儿,皇帝在皇宫内遭人暗杀,虽不致命,但是已卧床不起。卞唐的权力中枢瞬间瘫痪,一切,都像是一场巨大的龙卷风暴一般,所过之处,卞唐一边狼藉。
随后,仿佛一切都是预测好的一样,南丘、北蜀、信阳、辽东、中央等五大兵团连夜赶往圣庙,参加北蜀军统领仲坯持的喋血兵谏。
地势平坦,视野开阔。
高高的圣庙二阶平台上,吹过一股萧瑟的秋风,巨大的铜炉已经烧得发红,大同的武士们坐在地上,每一个人的面色都很平静,他们的双臂被捆绑着,背脊却挺得笔直。下面的各方军队们在嘶声高喊“杀死燕北狗”“杀死大同叛贼”“铲除奸佞”,那些声音那般巨大,在北风中激荡飞扬,冲破了一层层的天宇。
对于大同武士,整个大陆上所有的当权者们都有一种说不出的厌恶。
此刻,贵族们在冷笑着,战士们在嘶吼着,全场所有的人都红着眼睛,好似充血一样。
仲彭站在人群之前,双手平举,示意众人安静,他的声音很粗狂,如断金石,冷冷的高声叫道:“杀!”
第206章
“杀!”
士兵们齐声高呼,声破苍穹,几名中央军亲卫一把擒住一名大同武士,压到铜炉之前,让他屈膝跪在那里。炉火正旺,赤红色的光烤的那人须发发焦,一名刀斧手高高的举起战刀,悬于武士的脖颈之上,厉喝道:“你人不认罪!”
那名武士三十多岁,皮肤古铜,他目光悲戚的转头看向一望无际的广场,突然张口大喊道:“大同不会亡!”
“唰”的一声,一股鲜血直冲天际,顿时染红了白色的大理石台阶,武士的头颅顿时被砍下,一下落入沸腾燃烧着的铜炉之中。瞬间,乌黑的黑烟顿时升起,滋滋声响彻耳际,军队们开始放声欢呼,麻木的庆祝着一名“居心叵测”的大同叛逆的死亡!
“下一个!”
仲彭冷声说道,又一名大同武士被押往铜炉旁边,手起刀落,“大同不会亡”的口号只喊到一半,下面的欢呼声却好似山呼海啸一般,那般炙热,狂烈的让人无法入耳。
又一人被押上来,男人的眼神像是冰雪般清冷,那般不屑的看向卞唐的士兵,男人突然挣脱身后的士兵,高呼着大同的口号,一头撞死在炙热的铜炉之上。脑浆迸裂,鲜血四射,像是一条溪涧,蜿蜒而流。
人们一惊,欢呼声稍稍小了些,一名二十出头的少女被押在铜炉前,她长的十分秀丽,眼神清澈的,看起来善良无害。可是,她也一样尖声喊了一声,而后死去。
渐渐的,人们的嗓子哑了,而那些大同行会的信徒们,仍旧一个接一个的上前,没有惧怕,没有哭喊,他们平静的好像出门旅行,眼神并不是教徒那样的狂热,而是很平静的,很坚定的,一个一个走上前去,为了自己的信仰而死去。
楚乔只觉得周身上下所有的感觉细胞都已经死去,她的眼睛是赤红色的,手臂坚硬,拳头死死的握着。她摸索着胳膊上绑着的匕首,静静的等待时机,可是胸腔里的气闷却好似欲透体而出,爆开胸膛。
杀戮扔在继续着,可是下面的欢呼声却越来越小了,每一个死去的武士们都毫无惧色,他们像是殉道者一样,无所畏惧的喊着他们的口号,那般坚定,那般自信,那般一往无前。
“大同不会亡!”
“大同不会亡!”
“大同不会亡!”
真的不会亡吗?是的,千百年了,多少皇朝改朝换代,多少帝王灰飞烟灭,多少世家付诸流水,多少势力烟消云散,然而,只有大同行会,只有这个发起于田亩之间,崛起于悲苦之上的组织,一代一代,一脉一脉的流传下来。无论政府如何剿灭,无论贵族们发出多少悬赏,可是他们依旧可以在废墟中站起身来,在尸海中挺起腰杆。
这是一个瘟疫一样的组织,无法杜绝,永远依附着腐朽的帝国,如影随形。
人群中开始有人噪乱,贵族中甚至有人呕吐,仲彭的眼神渐渐变得阴郁,他觉得应该找一个服软的武士来稳定士气,然后他转头在人群中看去,突然看到一名年纪很小的孩子。
那孩子不过十二三岁,被捆绑了手脚,藏在其他武士的身后,已经吓得脸都白了,见他望过来,更是吓得嘴唇发抖。
仲彭大喜,一把拉起那孩子,几下提到铜炉前,按住他的脑袋,冷笑着问:“孩子,只要你承认自己有罪,我就饶你不死。”
全场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那孩子身上,孩子很小很瘦,模样十分清秀,他的身边倒着十多具无头的尸体,横七竖八,鲜血流出来,沾湿了他的裤子。他的眼眶发红,似乎想要哭,他害怕的抬起头来,望向那密密麻麻的军队,数也数不清的人群,他突然是那般的害怕,害怕的浑身都在发抖了。
仲彭的声音再一次梦魇的在耳边响起:“孩子,公主是你们杀的,太子已死在你们的手上了,现在指挥狼兵的是你们的人假扮的,你们就要攻打大唐了,对不对?”
孩子吓坏了,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
“说!”
一声爆裂的怒喝突然传来,孩子顿时吓得膝盖一软,他像是一个惊恐的兔子,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仲彭将军好似魔鬼一般,厉声吼道:“说!”
“大同不会亡!”那孩子突然就哭了,一边哭一边大声喊道:“大同不会亡!天下人人都有饭吃!”
瞬间,好似一只利箭,伴随着孩子稚嫩的声音,刺透了人们心中的壁垒。
贵族的妇人小姐们开始哭,声音越来越大,也不知是伤心还是害怕,或者,是一方势力在另一方势力面前软弱的畏惧。可是,多么可笑的,他们才是掌控命运的人不是吗?他们才是高高在上的人不是吗?可是为什么,在这个孩子颤抖的哭泣声中,在大同行会的武士们毫无畏惧的赴死之时,整个帝国都在颤抖了?
“哐”的一声,刀斧手的刀落在地上,常年杀人的侩子手在发抖,他哀嚎一声,像是崩溃的野兽,转身就跑。监察兵们立刻放箭,那人还没跑出几步,就被射成了一个筛子。
“到阴间去建你们的大同去吧!”
仲彭冷哼一声,一把将孩子提起,整个人抛入铜炉!
“不!”
楚乔悲呼出声,就见那孩子身影一闪,就没入熊熊烈火之中,刺耳的惨叫声冲天而起,好似夜枭的魔鬼,就连久经沙场的老兵都忍不住捂住耳朵。
“你这个疯子!”
楚乔高声叫道:“我不会放过你的!”
“这么快就等不及了吗?”仲彭冷哼一声,大步走上前来。男人粗壮的手臂一把揪起楚乔的衣领,冷酷的说道:“你很着急吗,那就让你先来。”
“将士们!你们知道这个女人是谁吗?”
仲彭将楚乔拉起,大声喝道:“这就是燕北的叛贼头目之一,就是她杀了大夏的公主,阴谋挑拨我们和大夏之间的战争,就是她迷惑太子,然后残忍的将我们的殿下杀害!你们说,这个女人该不该杀?”
“该杀!”
愤怒的咆哮长长的回荡在塞前的原野上,仲彭的眼神几乎喷火,朗声喝道:“好!我们今天,就用她来祭我们的军旗!”
“慢着!”
一声清脆的高呼突然响起,人群一惊,齐齐转头看去,只见荒草萋萋的原野上,几十骑快马迅速奔来,为首的男子一身青衫,其上泼墨洒竹,仗剑策马,高声喊道:“刀下留人!”
只见来人速度极快,剑眉星目,手握一柄长剑,赫然正是前不久来到卞唐贺寿的大夏贵族诸葛阀诸葛四少。
仲彭心下暗叫不妙,顿时就要出手,就在这时,楚乔突然灵活一窜,匕首顺着手臂划下,锋利的刀锋一下割断手臂上的绳索!
“抓住她!”
仲彭大叫一声,中央军的士兵们顿时冲上前去。
“少爷!”月七高呼一声,弯弓拉箭,一箭飞出,狠狠的射在崖壁之上。
诸葛玥策马纵上,身子灵活一跃,竟然好似灵猿一般,拉着箭矢纵身而上。紧随其后,诸葛玥的下属们纷纷射箭,箭术惊人,以强弓弩开射,竟以箭矢生生在崖壁上开出一条路来。
潮水般的大军顿时沸腾,呼啦啦的奔上前来,欲阻挡诸葛家的人靠近。皇城三千禁卫蜂拥上前,护住诸葛家下人,和五方联军对持,弓箭上弦,战马的鼻子喷出热乎乎的白气,大战,一触即发。
“都住手!”
转瞬之间,诸葛玥就已跳上二阶缓台,手拿一只金玉令牌,气运丹田,朗声喝道:“我有唐太子令牌在手,唐太子有令,诸军罢手,他随后就来!”
秋风凌烈,大风呼啸,男人青衫磊落,玉面星目,傲然立于缓台之上,说不出的英姿飒爽。而他所说的话,更是让人惊悚,柳阁老一惊,顿时上前一步高声问道:“你说什么?太子殿下随后就来?”
“是的,”诸葛玥转过身来,冷冷的看了一眼仲彭,沉声说道:“李太子并没有死,他很快就会带兵前来。”
“你胡说八道!”
仲彭厉喝一声,生怕他再说出什么话来,大声叫道:“杀了他!”
二层的中央军们随之冲上前来,诸葛玥沉声喝道:“你们想造反吗?”
“诸葛少爷身为大夏臣子,不思为你国公主报仇,却强行为燕北说话,屡屡插手我大唐内政,到底有何居心?”
“仲彭!你为人臣子不思精忠报国,反而阴谋乱政,带兵逼宫,你又有何居心?”
仲彭嗜血的一抹嘴,冷冷喝道:“我看你和太子一样,都被这个小妖女迷的失了心窍!”
诸葛玥面色一冷,顿时挥剑而出,不可思议的快!中央军的战士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血花飞溅,人影翻腾,诸葛玥几下抢到楚乔身边,就地挑起一把战刀扔给她,大叫道:“跟我冲!”
诸葛玥身形好似鬼魅,当先向着人堆里扎去,寒光闪亮,潮水般的士兵已经杀红了眼睛,残酷的肉搏,到处都是敌人。楚乔跟在他的身后,手臂还因为刚才的捆绑而酥麻,但是她仍旧迅速调整自己,紧紧的跟在诸葛玥的后面。
第207章
呼吸变得粗重,体力在逐渐的消耗。月七等人被禁卫军护在下面,见到上面有危险想要冲上来,无奈崖壁下面的窄道被层层北蜀军把守,禁卫军既要防范面前是自己二十多倍的五方联军,又要和背后的北蜀军对抗,一时间自保都很困难。
强劲的冲撞让人流不断的溃散,眼见就要冲进圣庙的内部,诸葛玥长啸一声,剑锋画圆,一道血痕顿时飞溅而起。男人拉住楚乔的手臂,飞身一跃,就跳进了圣卯内。
仲彭等人大惊,没想到在这样严密的防守下他们还能杀出重围,连忙追击在后。
“诸葛玥!大夏会处置你的!”
身后就是大批的追兵,楚乔边跑边大声叫道。
诸葛玥面色铁青,一手持剑,一手紧紧的拉着楚乔的手,在狭窄的四通八达的走廊里穿梭着,避而不答。
“你的家族会处置你的!”
楚乔仍旧在喊:“你马上离开,他们不会拿你怎么样,不要陪着我送死!”
“砰”的一声,两人穿梭进一间宽敞的大堂,诸葛玥一脚将门关死,插上门栓,后面顿时传来剧烈的砸门声,好在这里的每一扇门都是铁铸,一时半会根本就无法砸开。
“你疯了是不是?你来干什么?你忘了你当初说什么了吗?你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管我的事?”
楚乔一拳打在诸葛玥的脸上,像是一只暴怒的母狮子,眼睛通红,大声喊道:“你会死的!你会死的你知不知道?”
“那你又知不知道,如果我刚才晚来一步你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男人终于暴怒,嘴角被楚乔打的肿了起来,溢出几丝血丝。他一把将楚乔按在墙上,语调低沉却充满了巨大的愤怒:“你以为你自己是什么?救世主?如来佛?臭女人,你就是一个白痴,你就是一个蠢货,你就是一个二百五!”
楚乔眼眶通红,激动的不能自抑:“我就是白痴怎么样?我就是蠢货怎么样?那你还回来?我宁愿自己刚刚战死在缓台上也不愿意看着你陪我送死!”
诸葛玥的眼神突然就冷静了下来,他沉重的闭上眼睛,然后缓缓的转过头去,语气自嘲的一笑:“因为我比你还蠢。”
空气里突然变得平静,不远处的门外就是如狼似虎的追兵,巨大的撞门声一声接着一声,士兵的叫嚣和怒骂不断的响起。楚乔眼眶发酸,她突然有点想哭,她无力的转过头去,一字一顿的说道:“我不想欠你人情。”
“你已经欠了很多了。”
楚乔顿时回头大吼:“我不想欠你人情!”
“不想欠就留着命还!”诸葛玥转过头来,剑眉竖起,厉声喝道:“听没听见,你若是敢死,我追杀你到地府阎王殿!”
人都死了,还怕追杀吗?楚乔在心里暗骂一句,强忍住想哭出来的冲动,她转过头去,冷静的说道:“我知道赵淳儿在哪,只要找到她,谣言不攻自破。”
“好,我去引开追兵,你去找她。”
楚乔点了点头,刚想转身,诸葛玥突然拉住了她。
男人眼神深沉,好似有什么东西蕴藏在下面,那么深,那么深,让人看不分明。他突然伸开双臂,轻轻的拥了一下楚乔的肩膀,然后将手里的破月剑交到楚乔的手上,沉声说道:“小心点。”
楚乔鼻子有些发酸,声音也闷闷的,她重重的点头:“你若是死了,我就放一百挂鞭炮,庆祝我再也不用念念不忘的记着要还你人情。”
诸葛玥洒然一笑,轻轻的转了转拳头:“就怕你没这个放鞭炮的机会。”
“保重。”
诸葛玥点了点头:“你先走,你走了之后我就开门,因他们朝反方向走。”
楚乔点了点头,然后看了他一眼,随即转身狂奔而去。
眼角润湿着,却并没有眼泪流淌下来。
“没关系,不会有事的。”
楚乔低声说道,而后迅速的奔上圣庙的楼梯,向着之前听来的地方跑去。
“砰”的一声,烟尘飞绕,衣衫房门被人一脚踹开,少女灵活的冲进去,匕首横挥,一下就狠狠的插入一名护卫的脖颈之中,另一人一把拔刀,然而他的刀还没拔出来,一把银光闪闪的宝剑就飞逝而来,顿时横穿了他的前胸。
楚乔满身血污,一身乌金长袍越发显得她高挑窈窕,她拍了拍手,捡回匕首和宝剑,冷冷的看着坐在床上面色大变的赵淳儿,冷笑着说道:“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见面了。”
高高的山巅之上,是卞唐巍峨的皇陵,而皇族圣庙的庙顶,却是一片空旷的平台。楚乔押着赵淳儿,一脚踢开平台的大门,然后走了出来,将铁门反锁。
圣庙下的平原上,是千千万万大唐的将士,他们正在原地待命,等待着总统令仲彭的吩咐,乍一见楚乔从里面走了出来,人人惊悚,齐齐高呼。
“大唐的将士们!你们睁大你们的眼睛看一看,这个人,她到底是谁?”
一把掀开巨大的披风,赵淳儿悲愤的面孔顿时暴露在阳光之下,嘈杂的人群有着一瞬间的惊恐缄默,但是随即,不可置信的叫嚷声就冲破了耳膜,像是山洪暴发的逆水流一般,轰然而起。
“隆隆”的撞击声从身后传来,那扇巨大的铁门发出野兽一般的闷吼,烟尘飞舞,木屑掉落,赵淳儿轻轻发抖,面皮惨白的好似魂魄一般。
楚乔手抓着赵淳儿的衣领,对着眉山之下的士兵们大声说道:“将士们,你们的国家幅员辽阔,你们的军队强大无比,你们占据着大陆上最富饶的土地,拥有最勤劳的人民!你们统治这座大陆上千年,用你们的鲜血和汗水捍卫的东陆的正统,抵御了番邦的蛮族,保卫着西蒙的子民,你们是无尚光荣的骑士。但是,今天,就在这里,你们被蒙蔽了,你们被欺骗了,阴谋的野心家们利用了你们,他们设置了无耻的圈套,要祸水东引,要挑起卞唐和燕北的战争,要让罪恶的火焰燃烧在大唐的土地上!”
一阵愕然的波动在人群中回荡,这些满面风尘的士兵不知该如何应对眼前所面对的一切。有人在叫嚣,有人在质疑,但是更多的人,却在心下盘问,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们是军人,军人的责任是维护祖国的利益,是保障人民的生命。可是,你们告诉我,你们在为何而战?”
长风呼啦啦的卷过,一望无际的枯草发出狼啸一般的嘶吼,夕阳如血,楚乔迎风而立,沉声说道:“战士流血,为的是保卫祖国,保卫家乡,保卫父母妻儿!而你们,是为了什么,为了所谓的尊严,还是为了这个明明活着却屡次欺骗你们的大夏公主?”
人群瞬间沸腾,只听楚乔高声叫道:“醒醒吧!想想你们会得到什么结果?燕北的铁骑冲进大夏,和平广袤的国土上一片战火狼藉,你们的财产会被剥夺,你们的父母会被屠戮,你们的妻儿会被欺凌,你们的房屋,你们的田地,你们的一切都将在战火之中化为灰烬!最终,你们和燕北两败俱伤,而这时,盘踞在北方的强大敌人,虎视眈眈的等候在一侧的屠刀,就会悬于你们的头上。那时候,大唐就会重蹈三百年前的覆辙,而这一次,不仅仅是红川,还有辽东、还有卞戍,还有南丘,还有东陵,你们将誓死战斗,直到失去最后一块立足之地!”
“轰隆!”
一声闷响突然爆裂在头顶,巨大的惊雷在天空中炸开,战士们的眼神中闪动着闪电一样的锋芒,赤红色的,好似一抹嗜血的辉光。
身后的铁门发出摧枯拉朽的惨叫声,夕阳如血,莽原似铁,巍峨的高山好似长空一剑,雪白的帝陵圣庙高高耸立,楚乔一身乌金长袍,身形挺拔,手握长剑,孤身一人面对着红了眼的中央军战士,还有山下面,那好似海洋一般连忙不绝的雄壮军队。
夕阳洒下金灿灿的光芒,照射在她圣洁秀美的脸庞上,女子剑锋斜指,冷冷的对着那群站在广场之上锦衣华服的卞唐元老,高声说道:“战士们!你们被出卖了!”
霎时间,犹如火山瞬间喷发,奔腾的洪水夹杂着迅猛的礁石冲破了不堪一击的堤坝,士兵们的嘈杂声好似咆哮的惊雷,单薄的女子纵声高呼:“大夏不仁,君主暴虐成性,百年来,他们灭唐之心不死。我们有着共同的敌人,我们有着共同的血仇,燕北是大唐的朋友,绝不自相残杀!”
“绝不自相残杀!”
人群中,突然响起一声高呼,千里奔袭却得知自己上当受骗的战士们高声怒吼,挥舞着战刀怒声吼道:“杀光夏狗!打!打!打!”
“不许喊!不许喊!”
南丘军的副统领白壁高声叫道:“射死她!射死她!这个妖女!杀了她!”
然而,还没等他喊完,却有战士竖起弓箭,几十只利箭陡然****而来,瞬间齐齐穿透了白壁张大的喉咙!
第208章
“战士们!回到你们的军营,服从你们的首领,拥护你们的君主,不要被有心人蒙骗迷惑,卞唐无战事,坚决抵抗!”
“卞唐无战事!”
“不打无谓的战争!”
人群好似疯癫一般,千万双手臂在半空中挥舞,赵淳儿眼眶通红,满脸悲愤,她缓缓的转过头来,怒视着楚乔,阴狠的冷声说道:“你这个下贱的女人!你这个蛊惑人心的妖女!”
楚乔转过头来,冷冷的看着她,缓缓说道:“我曾经对你说过,你不是我的对手,永远都不是。”
“不能走!不能走!”
潮水般的广场上,还有军官们声嘶力竭苦口婆心的吼叫:“我们奉有军令!为了帝国的荣誉,为了军队的尊严……”
“去他妈的军令!”
战士们骤然暴怒,之前无端调兵,就已经让这些人惊异不定,此刻看到朴文上已经死去的大夏公主再一次好端端的站在眼前,还有谁会相信那所谓燕北图谋大唐的阴谋论。尤其,是眼睁睁的看着那些视死如归的大同武士,听着楚乔充满煽动力的言辞,士兵们不愿开战的热血彻底迸发而出。
这些人,不是帝都无所事事的中央军花花公子们,不是那些终日做着大国迷梦却从未经历过战争的幻想狂人。他们来自南丘,来自北蜀,来自辽东,来自信阳,都是普通的贫民。从军入伍,不过为了三餐温饱和那一点养家的俸禄。国若正当危难,男儿义不容辞,可是若是无端开战,会给这些平民子弟的家庭带来怎样的困境?
人们不会忘记,几次惨不忍睹的北伐战争,不会忘记几次对战怀宋之后的全村孤寡,战争,早已成为这个民族心底下最厌恶的东西最憎恨的事情,多年连续不断的失败已经彻底摧毁了他们对战争的信心。如果一开始还能受人鼓动的千里行军,誓死兵谏,那么此刻,他们已经完全失去了决战的信念。
督战的监察兵们颤抖的举起弓箭,想要射杀那些溃散离去的士兵,可是下一秒,他们自己也丢掉弓箭,随着人流而去。
刹那间,一处空地完整的空了出来,战士们丢掉战刀,以表达他们不参战的决心。广场之上,除了茫然四顾的中央军,南丘、北蜀、辽东和信阳的四方联军均退了出去,中央军的将士们手举着战刀,面色苍白,面对着面前的三千黑甲禁卫,犹豫不前。
就在这时,只听“轰”的一声巨响,漫天飞灰顿时崛起,沉重的铁门被人撞开,中央军的代理军长仲彭统领手握染血的战刀,后面跟随着大批的主战派势力,怒气冲冲的向着楚乔而来。
“将这妖女拿下!”
夕阳似火,女子的衣袍随风飘舞,好似燃烧的火苗。她看着不断逼近的中央军士兵们,缓缓的抽出战刀,嘴角露出一丝轻蔑不屑的笑。
中央军的将士们曾经直接面对过这名秀美的罗刹,知道她的厉害,一时间,竟无人敢直接冲上前来。
就要死了吗?
楚乔的嘴角轻轻牵起,淡淡一笑,她的眼神那般明亮,好似六月瓦蓝的天空。没有畏惧,没有害怕,只有一丝淡淡的担忧,更多的,却是巨大的信念。
很可惜,直到死,我都不能见你一面,直到死,我都不能看一眼燕北,看一眼我为之战斗一生的地方。
楚乔转过头去,眼望西北,天边的云彩一片火红,好似燃烧了一场大火,哗啦啦的风吹着辕杆上的旗幡,猎猎的飞着。火红的蔷薇花狰狞的泼洒在白底蓝边的旗帜上,像是滚烫的血,炽烈的流淌在呼啸的北风之中。高山之巅响起了长鹰的厉啸,声音那般尖锐,就像是燕洵说了太多遍的燕北战鹰,灰褐色的翅膀招展着,搏击着高高的苍穹。
“燕洵,我做了我所能做的一切,现在,我就要死了。我从不惧怕死亡,我只怕我不能死的像我想象中的一样。如今,我要为我的信念付出生命,我并不后悔,因为我知道,你定会继承我们的信念,遵守我们的约定,坚强的、不屈的、稳健的走下去。我爱你,我愿为你付出我的一切,现在,我就要先你一步而离开,但是我的眼睛会永远注视着你,我的心会永远陪伴着你,看着你高举着黄金战旗,带领燕北的子民冲出那片贫瘠的土地,带领西蒙的百姓冲出那个禁锢的牢笼。你必不会让我失望!愿你勇敢!愿你坚强!愿你平安!愿你实现胸中报复,实现你我之所望!”
猛烈的长风激荡而起,扑朔朔的掀起漫天枯黄的草屑,松柏摇动,大地狰狞。北蜀的军队看到自己的长官,发出一阵低低的喘息,仲彭的眼神锐利的扫向北蜀的将士们,像是一团火一样。
“生擒她!”
仲彭声音低沉,里面夹杂着巨大的说不出的愤怒。
赵淳儿转过头来,冷眼望着楚乔,阴侧的冷笑道:“你完蛋了。”
“是吗?”楚乔不屑的一笑,而后眼望着那些如狼似虎的中央军将领:“我说过,我从不会让自己处于被动的情况下。”
“哦?你还能如何?”
是的,她不能再如何了,她力战至此,浑身脱力,早已再无激战而逃的可能。她的手臂在颤抖,甚至拿不稳那把厚背的战刀,她的嗓子火烧一般的疼,身上的伤势也很严重。但是她仍旧站在那里,不屑的看着那群要将她生擒而后当做威胁燕北的筹码的人,冷冷的笑。
“我无法选择怎样杀死你们,但是我最起码可以选择自己如何去死。”
话音刚落,赵淳儿顿时惊呼一声,伸手就要去抓住楚乔的衣角。可是楚乔动作更快一步,只见她瞬间就从山巅的高台上一跃而下,华丽的长袍好似鹰的翅膀,猎猎飞扬招展在蓝天之下!
“啊!”
惊恐的尖叫声响彻全场,所有人都震惊的捂住了大张的嘴巴。
赵淳儿整个人呆住了,她愣愣的伸着手,却只撕下一块破碎的布料,南丘御制的绸缎柔软且光滑,像是上好的白玉,摩挲着她指尖的肌肤,有着冰雪一般的清冷。
仲彭暴怒长吼,双眼充血,一脚踢翻了一名中央军的士兵,狂奔两步冲上前来,却只能无济于事的怒喝着。
卞唐的权贵们懵了,他们站在第二阶的石台上,望着那名女子决然而下的身影,有些念头在心底缓缓的冒了出来。究竟,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他们这些人,难道真的被人蒙蔽被人欺骗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吗?这个誓死血谏的女人,说的难道都是真的,难道,他们真的做错了?
千千万万的大唐士兵们呆愣着,全场寂静无声,好似统统石化一般,连日的奔袭,盘踞在心间的愤怒突然就那样的平息了下去。他们究竟是在为何而战?军队是国家的刀锋,可是真的就不可以有自己的思想吗?如果军队只是一把武器,那么这把武器若是落入阴谋者的手中,将会给国家带来怎样的灾难?
天地间四下无声,人们的惊叫声和抽气声霎时间远离了她。楚乔的身体从高山之巅决绝而下,恍若刀削的崖壁之上,有苍鹰在悲愤的长啸,那声音那般凄厉,似乎是在高声的嘶吼着。
时间无比缓慢,却有无比急促,风在耳边吹过,猎猎的军旗好似奔腾的潮水。有南丘的赤红色战旗,有北蜀的玄黑色战旗,有辽东的土黄色战旗,有信阳的淡蓝色战旗,还有卞唐的,火蔷薇。
可是刹那间,楚乔似乎花了眼,她的人在半空中飞速而下,可是那面黄金为底黑鹰为图的黄金战鹰旗却好似霹雳一般的刺入了她的眼睛!
“看!”
一名士兵突然高声嘶吼,几乎和楚乔跃出山巅同一时间,地平线之下,出现了一条怒黑色的线条!
那线条好似一条小溪,可是转瞬化作一片奔腾的河水,由一线而一面,巍峨呼啸如百川汇东海,转瞬之间,就化作一片一望无际的黑色海洋!
“为自由而战!”
轰隆一声闷响,整齐划一的燕北黑鹰军冲锋口号震天响起,成千上万的骑兵们从地平线下汹涌而来,以排山倒海的气势呼啸奔腾,他们挥舞着战刀,身披着铠甲,像是一片愤怒的汪洋,他们怒吼着,势如风暴,马蹄狠狠的踏在卞戍的土地上,卷起大片大片飞扬的尘土。
那,是燕北的自由之军!是横扫西北大地,连凶悍的巴图哈家族也不得不低头逼退的燕北铁骑!是连铁血如大夏宪兵师团也不能抵挡的大陆第一精锐军队!
霎时间,整个眉山哗然了,人们惊恐的好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这个风雨飘摇的时刻,在大夏已经旗帜鲜明的准备攻打燕北,先头部队已经开拔,卞唐也已经哗变的要和燕北誓死周旋的时刻,西北大陆最彪悍的军团,整个西蒙大地的头号公敌,燕北黑鹰军,竟然出现在了卞唐的边境国土之上!
第209章
“我的老天!”
柳阁老顿时软倒在地,喃喃叫道:“定是燕北的魔头来了!”
一股热血瞬间冲上头颅,身体好似瞬间爆发出最后一丝力量,仍在半空中急速下落的女子一把抽出腰间钩锁,然后迅速飞荡开来!只听咔嚓一声,钩锁稳稳的勾住了崖壁上的一棵古树,强烈的震荡几乎要将楚乔的手臂扯碎,可是仍旧牢牢的控制住了她下坠的力道。
仲彭大骂一声,抽出腰间战刀,对着楚乔就大力抛下。
楚乔在半空中急忙转身避让,可是仲彭不愧是卞唐军方第一人,力道之准,让人叹为观止。只听咔的一声响,钩锁上方的绳子立断,楚乔刚刚稳定下来的身体瞬间又再下坠!
就在这时,只听“嗖”的一声锐响登时划破长空,黑色军团已经奔至山脚,为首一名黑袍男子手握劲弩,弯弓搭箭,三只劲箭瞬时间连珠而发,手段让人叹为观止,好似长了眼睛一般,只听砰砰砰三声锐响,竟然神乎其技的自上而下狠狠扎在钩锁上端的绳索之上!
仲彭暴怒,眼神凶狠的一把举起身边的一名亲兵,向着楚乔兜头就砸了下去。
黑袍男子冷喝一声,拔出腰间厚背战刀,单手斜举,随后以迅雷之势轰然射向那名张牙舞爪大声尖叫的士兵。
人群中顿时响起一片惊恐的尖叫声,只见那柄战刀噗的一声就没入那名士兵的头颅之上,而后死死的射进崖壁的石缝之中。可是士兵下坠的力道却并没有得到缓解,而是顺着削铁如泥的战刀登时分为两半,战刀切开头颅、脖颈、躯干、小腹,众人甚至能听到那凄厉惨叫声中夹杂着的骨肉碎裂之声。大片的鲜血从上方滴落,洒在楚乔的肩膀上,随后,就见那人整个分成两半,从楚乔的左右两侧迅猛而落,死死的砸在泥土之上,摔得鲜血飞溅,血肉模糊!
人群已经沸腾,无数人的牙关都在激烈的颤抖。趁着这段时间,黑兵团们越靠越近。仲彭整个人都疯了,他高举着战刀,怒声对着士兵们叫道:“杀啊!杀啊!射死她!射死她!”
人们都呆住了,无人听从他的号令。
仲彭暴怒,一刀挥下,顿时削去了一名亲兵的半个脑袋,大声叫道:“射死她!射死她!”
中央军们如梦初醒,纷纷弯弓搭箭,箭矢瞬间如蝗虫般袭来。
楚乔正在惊愕中,就听黑军团前有人大声叫道:“跳!”
她想也没想,一把松了手,身体顿时腾云驾雾的飞速而下,密密麻麻的箭射在头顶上,冷冽的杀气激的她头皮发麻。失重的风好似要将她的肺扯碎了,她的呼吸很艰难,甚至喘不上气。地面越来越近了,她深知能看清地上有多少粒石子,有多少颗小草,之前那名士兵的血肉像是一团烂泥,可以预见她若是掉下去之后会是什么模样。
可是她却并不害怕,有一股信念在她心里支撑着她,让她义无反顾的做出了这一系列的决定。她甚至是满心的欢喜,那些满满的幸福,巨大的喜悦,无法抑制的欢乐,竟然从她的嘴角溢开,就在这生死的一瞬间,她完全失去了惧怕和担忧,像是一个回家的孩子,开心的笑了起来!
“嘶!”
战马狂嘶,蹄声如雷!
男人黑色的披风迎风招展,战马人立而起,男人一把伸出手来,打横抱住了她的腰,战马不堪重负的顿时跪下身子,可是他却坚定的稳稳的抱住了那抹纤细的影子!
血红的夕阳之下,两只手坚定的握在了一处,男人将她放在马背上,而后对着马儿沉声低喝:“黑风,站起来!”
通体乌黑的战马好似有灵性一般,顿时一跃而起,身后的黑旗军团齐声高呼,声音欢腾,好似一片起伏的黑色巨浪!
“阿楚。”
男人低下头,眉眼仍旧是离别时的那般模样,只是更显消瘦,但是有什么不一样的东西,却好像活了过来,那是很多年之前,在真煌城外的围猎场上,在上元灯会的赤水湖畔,在诸葛府上的假山崖壁之后,那个单纯微笑的少年有拥有的神彩。
自由的,不羁的,充满对未来坚定信心的无畏。
冲出真煌之后,这只雄鹰终于展开了翅膀,再也没有能够阻挡他飞翔的枷锁,天地这般大,他终于可以自由的飞了。
“燕洵。”
楚乔笑了,发自肺腑的开心,她紧紧的握着他的手,感觉自己的血液似乎都在炽烈的滚动着。他的下巴是青色的,显然已经很久有刮过了,风尘仆仆,一派疲惫。可是他的表情还是那么熟悉,就是这个人,和自己并肩奋斗八年,从无背叛,就是这个人,和自己忍辱负重八年,从无离弃,就是这个人,自己为之几乎付出了一切,从无后悔。
生死的一刹那,你究竟能完全相信谁?
楚乔展颜一笑,然后一把张开双臂,紧紧的抱住了燕洵宽阔的胸膛。她的嘴角微笑着,可是眼泪却一行行的流了下来,润湿了男人冰冷的铠甲,打湿了男人坚定的心跳,多少次的死里逃生,多少次的忍辱负重,多少次的颠沛流离,她从不觉辛苦,从不会放弃,因为她知道,她从来就不是一个人,在她最绝望的时刻,那个人总会站出来,为她遮挡一方风雨,和她并肩而战,从不言弃。
燕洵的下巴摩挲着她光洁的额头,声音仍旧是一如既往的淡定平和,可是那里面,却好似有奔腾炙热的情感,将欲冲出:“我来了。”
骤闻噩耗,放下一切事务,他昼夜不息,万里奔回故土。带领士兵,翻山越岭,形如狡兔,不露丝毫痕迹。八天,他创造了全大陆急行军的记录,缔造了一个新的战争神话。千军呼啸,万马奔腾,夺雄关,破敌营,几多艰险,几多曲折,但是当他看到她的时候,他却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我来了。”
历经繁华而重归平淡,他们之间,从来不需多言。
“阿楚,我们并肩战斗。”
燕洵傲然抬起头来,望着那些瑟瑟发抖的卞唐军士,楚乔坐在他的身前,也昂起头来,眼角还闪着泪光,可是却丝毫无损她绝代风华的美貌。
少女一震手上的利刃,指着那些面皮发白的中央军,朗声说道:“好,就让那些宵小见识一下燕北的铁骑!”
仲彭的眼睛顿时紧抽,他慌忙的向贵族的人群中望去,却并没有看到那双自己想要征询的眼睛,他绝望的想要自杀。
而就在这时,遥远的北方突然蹄声轰隆,大唐的血红色蔷薇战旗漫天呼啸而来,为首的男人一身银白铠甲,率领着五万狼兵,策马奔腾,呼吸而至。
“李策在此!所有阴谋叛乱者,杀无赦!”
秋风簌簌,席卷过跌宕的大地,卞唐的军队彻底哗然,就在这时,只见李策和燕洵同时弯弓,箭锋直指阴谋造反的仲彭。刹那间,箭矢如流星般****而去,男人暴喝,还要试图挥剑抵挡,只听“噗噗”两声闷响,两道血花同时在他胸前炸开。
仲彭踉跄退后,似乎想要逃跑,而与此同时,身后的铁门被人一脚踹开,一身青色华服的男子仗剑而出,剑芒一闪,唰的一声,割断了将军的喉咙!
血沫喷溅,男人发出赫赫之声,轰隆一声,就死不瞑目的,重重的倒在地上!
烟尘扬起,鲜血飞溅,夕阳残红,好似要流出猩红的液体。
荒原似铁,关山如血,楚乔靠在燕洵的怀里,望着那巍峨的眉山皇陵,望着那一望无际的广袤平原,望着万顷哀戚野草,望着李策的一身戎装,望着诸葛玥翻飞的衣角,她突然间,那么的累了。
漫天红云,一片死寂的荒原上,只有亘古的风,缓缓吹过。
七七五年九月初八的清晨,南丘平原上,刮着很强的风,一望无际的枯草随风拂动着,像是一片金色的海洋,天地间一片苍茫,极目望去,只有一棵枯树遥遥的立在视线的尽头,南丘境内的第一大高峰壑奇峰只露出一条灰色的线条,在被浓雾笼罩着的朝阳下,像是一只沉睡中的狮子。
李策披着一件明黄色的披风,身后跟着皇家依仗,少见的流露出几分皇室的尊严。他坐在马背上,鬓角的头发被风吹的有点凌乱,发丝不断的扫着他的脸,有些痒,男人不耐烦的用手拂了一把,指着紧跟在他后面的皇室亲卫道:“你们几个,去去去,骑着马去那边站着,给我挡着风。”
陆允溪皱着眉苦着脸道:“殿下,燕北的大军就在前面看着呢。”
“那又怎么样?”
李策眉梢一扬,仍旧是那副惫懒的语气:“燕北的大军看不看着跟我让你们去那边站着有什么关系?”
铁由的伤势还没全好,肩膀上还绑着纱布,可是这丝毫不影响他看似愚鲁实则敏锐的神经线条,禁卫军总统领不耐烦的翻着白眼,粗声说道:“殿下,燕世子可就在前面呢,你可悠着点来。”
第210章
陆允溪接口道:“咱们可是偷偷来的,就这么点人,人家一人吃一口都不够分的。”
“真是奇怪,你们说什么呢?我不过是让你站的靠边点,不要让南蛮的风吹伤我的皮肤,跟燕世子有什么关系?”
孙棣煞风景的轻哼:“您是让我们不要打扰你谈情说爱才是真格的吧。”
“啊?什么?你们竟然是这样想的?我看起来像是那么不顾大局的人吗?”
几人的眼光同时望过来,那眼神里很明确的写到:非常像。
“殿下,楚姑娘过来了。”
一名亲卫突然伸手叫道,李策一听,连忙转过头来说道:“快走快走!再不走的回去一律罚俸半年。”
话音刚落,身边顿时干净的连个鬼影都不剩。楚乔快马奔来,吁的一声勒住马缰,疑惑的问道:“他们干什么去了?急匆匆的。”
“他们吃坏了肚子,在找茅厕。”
楚乔一笑,说道:“李策,这一次多谢你。”
李策眉梢一挑,狐狸般狭长的眼睛有着淡淡的光芒:“谢我什么?”
“谢你这段时间对我的帮助,谢你不趁人之危,谢你在这个时候保持中立不对燕北落井下石。”
李策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眉山的事,应该是我要谢谢你,我们虽然有所准备,但是若不是你,士兵很有可能哗变。一旦他们走上叛变的道路,举起战旗,仲彭就会掌握兵权,那时候就算我赶来,也很难控制已经决定背水一战的军队,这事有关卞唐生死,所以与你无关。至于和燕北的战事,你更不必记挂在坏,目前看来,开战对卞唐并无好处,就算没有你我也不会傻了吧唧的给大夏当打手,哈哈,况且我向来是一个崇尚和平的人,战场上血肉横飞,没的弄脏了我的袍子。”
楚乔呵呵一笑,也不辩白,说道:“好吧,就算你我互不相欠,将来战场相遇也不必手下留情。”
“那可不行。”某人顿时变脸,掰着手指头数到:“你在我那住了那么长时间,吃我的,住我的,穿我的,玩我的,不但连着赶走了两个我的准媳妇,还害得我和我的夫人们感情不和,这里面的财产损失不计其数,经济损失费,精神损失费,夫妻不睦费,家庭破裂费等等,我们可是要一条一条的算个明白。大家都是成年人,我看你做事也算是光明磊落,想必也不会赖账,等将来我会遣人去燕北一趟将清单交给你,你们燕北也不富裕,这样吧,就罚你们,五年内在战场上看到我的旗帜立马掉头就走。燕洵那家伙那么凶,我可不敢跟他碰面,万一他要是咬我呢?”
“砰”的一声,楚乔挥拳就打在李策的肩膀上,男人怪叫道:“啊!乔乔,你就不能换一种表达感情的方式吗?”
楚乔嘴角牵起,温暖的笑,她知道,李策这样说就表示五年之内卞唐绝不会迫于大夏的压力对燕北用兵。而五年之后,燕北必定已经建立起自己牢固的势力,那时候,就算是大夏,也很难有绝对的把握对燕北发动进攻了。
她的鼻子有些酸,声音也有些发闷,却还是笑着说道:“美得你,你不妨开一个清单出来,折合成现金白银,看看我欠你多少。”
“哎,”李策叹了口气,微微垂下头,但是眼梢却向上挑着,眼尾光芒隐喻,静静的看着她:“之前说的还是小头,主要是你让我忘不掉你,而你又不能留在我身边让我能经常看到你,以后这漫漫岁月,脉脉时光,我这绵绵无尽期的思念之苦,可是能用金钱来衡量的?”
一阵大风吹来,嗖的一声卷起地上的大片枯黄草屑,男人衣带飘飘,眉眼如水,面色竟带着几丝落寞和孤寂。他牵起嘴角淡淡一笑,笑容无奈且苦涩,微微摇头,似乎在自嘲一般,唇角的弧度挽起一汪清寂,好似山巅的积雪,冰冷且寂寞。
楚乔顿时就愣住了,眼神如钢水遇冷,登时凝结,想说什么,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哈哈!”
李策突然一手指着楚乔,一手捂着肚子笑的险些从马背上翻下去:“看你那表情,乔乔,你真以为我像诸葛玥那家伙一样昏了头吗?”
楚乔被他戏耍,顿时大怒,挥拳就要去打他。李策灵敏的一躲,得意的说道:“每次都让你得手,那我这个太子当得岂不是太没面子了?”
“混蛋!”
李策笑道:“你也不能太自信了,燕洵那家伙是倒霉,打小就跟你一起混,可能感觉全天下除了你就没别的女人了。诸葛玥那小子更傻,我估计他可能一生见惯千依百顺的美艳熟女,冷不丁你这么一朵干巴巴的狗尾巴草蹦出来他就惊为天人当你是宝儿了。你难道以为我会跟他们俩一个德行,哈哈!”
楚乔怒道:“你还说?”
“不说了不说了,乔乔,我问你一件事,很重要,你必须老实回答我。”李策变脸比翻书还快,立马肃容说道。
见他严肃,楚乔也沉声说道:“你问吧,能说的我一定知无不言。”
“你说的啊。”
“是我说的,你问吧。”
“那个、那个,我想问……”李策神秘兮兮的左右看了一下,然后皱着眉说道:“我想问……”
“你到底想问什么?”见他探头过来,楚乔暗暗纳闷,李策从来没这样过,到底是什么事,难道他想问燕北的军事计划?抑或是下一战的行动方略?
“我想问……”李策嘴角微微一扯,突然大声说道:“我想问燕洵是不是还是个雏儿!”
“李策!你找死!”
“哎?不说就不说,用得着翻脸吗?”
“我看你今天是诚心想要挨揍!”
“啊!乔乔,冷静点冷静点,我没恶意的!啊!孙棣!铁由护驾!护驾啊!”
杀猪般的惨叫声顿时响起,大唐最尊贵的声音在旷野上传的老远,可惜,他的随从们没有一个靠过来。在孙棣的带领下,一群帝国最精锐的卫队蹲在一处土坡的下风处,正在热烈的进行着一些法律上不允许的勾当。
“来来来,下注下注,我赌殿下不敢还手,我押十两。”
一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不以为然道:“殿下不至于这么水吧,被女人打,多丢面子,我赌殿下会翻脸,我跟你十两。”
众人的目光顿时同情的望着他,陆允溪问道:“你是新来的吧?以前不是帝都人?”
“是啊,”那名年轻的士兵满脸正义的光辉,一看就是帝国忠诚的战士,年轻的眼睛充满活力的说道:“我是北蜀军第三十军第五大队第七纵队的小队长,因为没有参加叛军并且及时向上汇报了情报而被殿下提拔,诸位大人以后要多多关照啊。”
“没问题,既然穿着一样的制服,以后就是兄弟。”铁由爽朗的说道:“为了支持你,我决定赌殿下不敢还手,这样你若是赢了就可以多赢一点。”
“是啊,帝都花销大啊,兄弟,我们也支持你。”
禁卫军们纷纷将银子放在孙棣的一方,口中大义凌然的表示,我们简直是白送你钱啊,小子,好好干吧,为这个团结的队伍贡献出你的力量吧!
北风呼啸,荒原洒金,清晨的风很凉,掀起两人的披风,有着嗖嗖的冷意。
“好了,我就不送你了,一路顺风。”
楚乔点了点头,说道:“你也小心点,我总觉得这几次事件没那么简单,卞唐朝廷不稳,有人隐藏的更深,还有,你们的那些老臣并不应该是表面上表现出的那么昏庸,你要多加提防。”
“你放心吧,谁敢惹我,我就抄他们的家,抢他们的媳妇。”
楚乔一笑:“没半句正经的。”
李策咧着被揍的发青的唇角,眼睛笑的眯成一条缝:“生活本来就太多烦恼了,一天再总是正经八北的绷着脸,岂不是太无趣了,乔乔,我也得劝劝你,有些事情不必太过执着,得过且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学会变通和自我安慰,你活的太累,就是因为老喜欢把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扛自己肩上。你要时刻记住,你是一个女人,天底下除了你的信仰你的信念,还有很多重要的事。”
李策很少这样说话,楚乔不自觉的顺着他的话问道:“什么重要的事?”
李策掰着手指说道:“比如逛逛街啊、买买衣服啊、摆弄摆弄胭脂水粉啊,没事听听曲、化化妆,漫漫长夜,找点有益身心健康的娱乐活动,趁早制造点生命出来丰富人生,哎?你干什么,我可是很正经的跟你说这些的。”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楚乔啐道。
李策笑道:“这还不得怪你,咱们都道别十多次了,你还不走,就赖在这听我扯皮,怎么?舍不得我啊?”
“去你的!我是、我就喜欢在这多站一会,多看一眼卞唐的山水,不行吗?”
“行,怎么能不行呢?你就好好看吧。”李策笑眯眯的,像是一只狐狸一样,挑衅的看着楚乔,竟然闭了嘴,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