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 一拖二
郑嬷嬷想了想,笑出了声,点着头说道:
“夫人说得是,我看哪,爷就算是有了余钱,也不会养这些人!他也听不懂什么琴啊笛的,前些日子,连庆收了管上好的箫让人送过来,正好爷看到了,好生奇怪,问我‘这笛子怎么做得这么长?’我也没敢吱声。”
李青“扑哧”一声笑出了声,双肩微微抖动着,伏在靠枕上笑了半天,郑嬷嬷满脸笑容,轻轻拍了拍手,
“就这么个分不清笛子和箫的人,外面还传着他是个雅人,什么诗词歌赋无所不精,天文地理无所不知,文武全才,是个儒将!竟还真有人信!我看哪,也就打架天下无敌这条也许是真的!”
李青笑倒在榻上,好半天才止住笑,笑眼弯弯的看着郑嬷嬷说道:
“嬷嬷又不是不知道,这些话还不都是从厚德居传出去的?爷乐得收,我乐得送,哪里不好?”
郑嬷嬷也笑得眼睛弯了起来,看着李青说道:
“好!只要夫人觉得好,都好!说到厚德居,九小姐和姑爷现在还在厚德居住着呢?”
“嗯,也没见有什么动静,还是每天到处吃喝玩乐,偶尔也出去几天,走得也不远,不过就是在平阳府附近转转,听说,连我让人修的那个药神庙也去过了,就是出去,那个院子也一直留人看着,还买了不少家俱器玩摆放在屋子里,竟象是要常住一般。也不知道这个吴未俊打的什么主意!”
李青叹了口气,皱着眉头说道,郑嬷嬷温和的看着李青,笑着开解道:
“管他打的什么主意,在平阳府,他能怎么着?如今夫人这身份也是尽人皆知的了,更没什么好忧心的!夫人理他作甚?”
李青笑着点了点头。两人又说了会儿话,郑嬷嬷才告退出来。
午初时分,林红敏的车子进了二门,郑嬷嬷带着几个婆子接到了二门里,林红敏的朱轮翠盖车后,还跟着两辆车子,郑嬷嬷看着后面车子上下来的林红袖,正愕然间,奶娘抱着林红袊也从最后一辆车上下来了。
郑嬷嬷转头看着朱轮车上下来的林红敏,林红敏看到郑嬷嬷,下意识的畏缩了下,立即又挺直了腰背,却不敢直视郑嬷嬷,微微垂着眼帘,躲闪着郑嬷嬷的逼视,郑嬷嬷微笑着端庄的微微曲膝给林红敏请了安,才转过身,看着林红袖曲了曲膝,笑容满面的说道:
“爷只说大小姐要来,没想到二小姐和三小姐也一起过来了,夫人还不知道呢,这会儿连屋子也没收拾,一时半会的,一应东西也难齐全,只怕要委屈了二小姐和三小姐,夫人又要难过的夜里都睡不好了。”
林红袖胆怯的看了看林红敏,小声的解释道:
“是姐姐求了老祖宗,说要带我和三妹妹跟过来玩的。”
郑嬷嬷微微眯了眯眼睛,也不看林红敏,只满脸笑容的上下打量着林红袖片刻,才转身客气的引着林红敏和林红袖往竹园居走去,奶娘抱着林红袊小心翼翼的落在最后面跟着。
林红敏边走边来回转着头打量着四周的景致,林红袖微微低着头,只偷偷的溜几眼四周的景物。走了大约两刻钟功夫,才到了竹园居院门口,郑嬷嬷笑着止住了脚步,转过身客气的说道:
“几位小姐就在这里等等吧,我先进去禀报了夫人。”
林红袖忙羞涩的笑着点头应着,林红敏偷眼看了看郑嬷嬷,正迎上郑嬷嬷严厉的眼风,轻轻退了半步,垂着头没有说话,郑嬷嬷又看了眼林红袖,才转身进了院子。
李青坐在榻上,挺直着上身,拧着眉头,脸上泛起层怒气来,抿着嘴没有说话,郑嬷嬷仔细的看着李青,笑着说道:
“这事也不知道是谁挑得头,看样子,是大小姐求了老太妃,老太妃就答应了让三个人一起过来,这王府里大小的事如今都是孙义主持着,爷必定也是允了的。”
郑嬷嬷仔细的看着李青,微微放重了语气继续说道:
“这事,夫人无论如何也要暂且忍下,夫人是她们的母亲,她们来请安是她们的本份,教导她们也是夫人的本份,不管哪一条,夫人今天这个脾气都是发不得的!这三个丫头,一个是个没脑子的,一个看起来心眼长得太多了些,红袊还小,看着陈姨娘也不是个会用心机的,三个人也都算不上什么麻烦,有嬷嬷在呢,夫人放宽心就是。”
李青长长的叹了口气,恨恨的往后仰过去,重重的靠在了大靠枕上,轻轻错着牙恨恨的说道:
“我说今天早上怎么这么好心,不让咱们去接,非要殷殷勤勤的送了过来,他必定是早就打了这主意的!哼!他以为送来了,我就得接着、捧着?我可没功夫教导谁去,嬷嬷也不用多管!随她们闹去,也不用另外收拾院子,两个大的送到锦香居一起住着去!把红袊安顿在沁雪居,让人带她们直接过去,不用给我请什么安!我没功夫见她们!”
郑嬷嬷斜着眼神盯着李青,郑重的说道:
“这些都随你!只是,爷晚上过来的时候,你这脾气得压一压,可千万发不得,若真是压不住,干脆告个病,也不能冲爷发这个脾气,落下了把柄在爷手里!”
李青伤感的叹了口气,垂着眼帘,声音微微有些低落的答应着:
“嬷嬷放心,能有什么忍不得的!不过是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儿罢了。”
郑嬷嬷侧身坐到榻上,伸手抚着李青的肩膀,轻轻叹了口气,柔声安慰道:
“夫人这么聪慧的人,什么道理不懂?凡事要多劝着自己,唉,若有来世,夫人一定要做个男人!”
李青眼圈微微红了红,轻轻闭了闭眼睛,带着笑意推着郑嬷嬷,声音轻快的说道:
“嬷嬷我没事,爷现在这样对我,我哪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嬷嬷赶紧去忙吧。那两个丫头,也不会太上心,不过这一天的功夫,随她们去就是了。”
郑嬷嬷仔细的盯着李青看了一会儿,才放下心来,站起来,拉了拉衣襟,微微曲了曲膝,答应着告退出去了。
申初时分,平王派了丁一过来禀报,他去了双山军营,要过两天才回来,李青眯着眼睛听了禀报,只说知道了,打发了丁一回去。
第二天一大早,李青就起来了,琉璃取了件淡黄色织锦宽袖掩襟短衫,一条月白底满绣淡黄折枝菊花烟罗曳地裙,侍候李青换上,竹雨送了早饭进来,李青吃了,水苏进来禀报:
“夫人,三位小姐过来给夫人请安。”
李青点了点头,水苏掀起帘子,林红敏昂然在前,林红袖嘴角带着丝羞怯的笑意跟在后面,奶娘抱着林红袊跟在最后进了正屋东厢。
林红敏挺直着腰背,抿着嘴盯着李青看了片刻,才微微曲了曲膝,林红袖羞怯的笑着,稍稍落后林红敏半步,恭敬的曲膝请着安,奶娘犹豫了下,抱着林红袊曲膝请着安,林红袊人胖了些,又黑又亮的眼睛紧紧盯着李青。
李青扫了林红敏和林红袖一眼,微微笑着抬了抬手,
“都起来吧,坐吧。”
转过头,看了看紧紧盯着她的林红袊,笑盈盈的看着奶娘问道:
“红袊今年三岁了吧,会走路了吗?”
“回夫人话,会走路了。”
奶娘急忙回道,李青没再说话,奶娘怔了怔,恍然明白过来,忙放下林红袊,跪在地上磕头请安,林红袊站在地上,仰着头盯着李青,李青微微笑着看着林红袊,也不看跪在地上的奶娘,只挥挥手示意她起来,奶娘爬起来,悄悄退到了旁边,林红袊慢慢往前走了几步,靠近了榻前,仰着头思索般看着李青,李青低头看着榻前粉装玉砌的小人儿,心里有些酸酸软软起来,伸手抚着林红袊的脸颊,琉璃忙笑着上前,抱起林红袊放到了榻上。
林红袊眼睛亮亮的看着李青,绽放出满脸笑容来,细声细气的说道:
“母亲?母亲!红袊找不到母亲,红袊想母亲。”
李青鼻子酸了起来,忙抱起林红袊,轻轻拍了拍她,笑着安慰道:
“母亲也想红袊呢,红袊还咳不咳了?”
林红袊脸上泛起层兴奋的红晕来,忙摇着头答道:
“不,不咳。”
“早饭吃的什么?”
“粥,萝卜饼,莲饼、红枣糕,母亲!核桃,酪,红袊想吃核桃酪。”
林红袊掰着手指头,认真的数着,仰头依赖的看着李青,提着要求,李青笑着点着头,
“好,母亲让竹雨姐姐做核桃酪给红袊吃。”
李青抱着林红袊,细细碎碎的和她说着话,林红敏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不耐烦的来回扭动着身子,林红袖目光闪烁不定的看着窝在李青怀里的林红袊,仿佛想什么出了神,琉璃冷眼看着满身不耐烦的林红敏和一脸思索的林红袖,嘴角微微挑了挑,闪过丝冷笑。
“三妹妹!你怎么就掂记着吃!”
林红敏不耐烦的训斥道,林红袊轻轻打了个寒噤,立即住了口,往李青怀里缩了进去。
第一百八十三章 待客(上)
李青脸色沉了下来,轻轻搂了搂林红袊,转过头,眼神冰冷的盯着林红敏,声音清冷的慢慢说道:
“红袊不过刚刚三岁,不掂记着吃,你觉得她应该掂记什么?掂记着规矩?掂记着礼法?还是该掂记着练练女红,学学持家?”
林红敏有些不敢置信般怔怔的看着李青,李青眼睛眯了起来,嘴角微微往上挑着,嘲讽的盯着林红敏,慢腾腾的接着说道:
“你是王府嫡长女,是尊贵的林家大小姐,是妹妹们的表率,今年十足也有十岁了,大约琴棋书画、针线厨艺、持家理事,是样样精通的了?只除了规矩礼法上半点不通!”
林红敏脸色紫涨起来,眼神闪烁着,恨恨的转过了头,李青眼睛微微缩了缩,正要说话,绿蒿在门口声音清亮的禀报着:
“回夫人,王夫人和苏夫人的车子已经进了二门。”
李青微微垂了垂眼帘,平静着心绪,转过头,眼神平和的看着林红敏和林红袖,笑盈盈的吩咐道:
“你们两姐妹替我到门口迎迎两位婶婶吧。”
林红敏急急忙忙的站了起来,走了两步,猛的站住,回过身仓促福了福,转身奔了出去,林红袖眼睛里带着丝幸灾乐祸,瞟了林红敏一眼,紧跟着稳稳的站起来,恭敬的曲膝告了退,出了东厢。
李青看着两人出了屋子,才转过头吩咐水苏:
“去请其其格和托娅小姐,就说客人快到了,让她们直接去金蕊斋。”
水苏答应着退了出去,李青示意琉璃抱起林红袊,起身下了榻,奶娘忙上前从琉璃手里接过了林红袊,琉璃仔细的替李青理好了衣服,带着竹叶、竹枝、绿蒿等人跟在李青后面,出了院门,往金蕊斋方向走去。
一行人略加快了些脚步,逶迤而行,刚进了金蕊斋,其其格和托娅也紧跟着进了金蕊斋。
两个小丫头在前面引着路,王夫人和苏夫人一路观赏着庄子里的景致,林红敏、林红袖两人和王夫人长女林红叶走在一处,一路说笑着紧跟在苏夫人后面,转进了金蕊斋。
李青微笑着站在金蕊斋门口迎着两人,王夫人和苏夫人忙紧走了几步,上前曲膝行着福礼,王夫人边曲膝边笑着说道:
“哪里敢让夫人迎着的?真真要折煞我了!”
“可不是!夫人这样客气,我可是要惴惴不安起来了!”
苏夫人接着说笑着,李青笑盈盈的也不答话,只虚扶了两人起来,其其格和托娅笑着上前曲膝给王夫人和苏夫人请了安,又和林红敏等人厮见了,李青让着王夫人和苏夫人,招呼着几个姑娘,自己略先行几步,进了金蕊斋。
李青在上首坐下,王夫人忙叫了林红叶上前,青蒿立即放了个闪绿织锦缎垫子在地上,林红叶跪下磕头请安,李青眼里含着笑,仔细的打量着林红叶,林红叶比林红敏大着一岁,个子高挑,穿着件淡粉纱衫,一条白底满绣芙蓉月华裙,已经有了些少女的模样,眉眼间开阔疏朗,皮肤白皙,五官不是非常美丽,整个人显得极为干净清爽,仿佛一支凌风而立的白莲,透出股高洁和飒爽来。
这样的小姑娘真是惹人喜爱!李青转过头吩咐竹叶:
“快扶红叶小姐起来。”
竹枝用红漆小托盘托了对碧玉镯子递了过来,李青回头看了看,笑着吩咐道:
“这镯子配红叶小姐有些不合适,你去把梨花双燕紫檀官皮箱里的那串南珠取来。”
竹枝答应着,转身把托盘递给了后面的小丫头,急忙出了金蕊斋,回去竹园居取南珠串去了。
李青抬手叫了林红袊过来,拉着她的手,微微俯下身子,笑着吩咐道:
“红袊,去给大婶婶和三婶婶请安好不好?”
林红袊满脸依赖的仰头看着李青,听话的点着头,琉璃忙上前两步,半蹲着身子,在后面虚扶着林红袊,林红袊似模似样的转身走到王夫人和苏夫人前面,身子微微有些斜歪的曲膝行着福礼,细声细气的请着安:
“红袊给,大婶婶请安,三婶婶请安。”
王夫人急忙站起来,上前半步,拉了林红袊起来,笑着夸赞道:
“我们红袊长大了呢,都会自己请安了!”
林红叶满眼喜爱的看着玉娃娃一样的林红袊,林红敏撇了撇嘴,别过了头,林红袖紧挨着林红敏,坐在下首,陪着满脸笑容,仔细的看着厅里的动静,其其格瞪大了眼睛,惊讶的目光一直黏着林红袊,探出手摸索着拍了拍托娅,低低的赞叹道:
“真好看!象个玉娃娃一样,真是可爱!”
托娅笑着点着头,看了眼林红袊,目光又转回到李青身上,小心翼翼的关注着李青的一言一行。
丫头们上了茶水点心,李青让着众人,喝着茶慢慢和王夫人、苏夫人说着些家常,不大会儿,竹枝取了南珠串进来,递给了李青,李青笑着招手示意林红叶上前,轻轻拉了林红叶的手,把珠串一圈圈缠在了林红叶细细的手腕上,王夫人看到李青提起的珠串,微微怔了神,苏夫人看到珠串,急忙转头看着王夫人,目光里闪过丝焦急来,王夫人忙站起来,上前两步,曲了曲膝笑着推辞道:
“夫人,这南珠串也太贵重了些,哪里是她一个小孩子能用的!可千万使不得!还是换一件吧。”
林红叶亮亮的眼神黏在珠串上,喜爱得移不开眼睛,听到母亲的话,急忙笑着褪着南珠串,推辞道:
“这南珠串拿在夫人手上真是好看,戴到我手上,倒黯淡了,这样的南珠串,也就夫人戴着最好看!我很喜欢碧玉,夫人还是把那对碧玉镯子赏我吧。”
李青满眼笑意的看着林红叶,摁住了林红叶的手,推着她转过身,笑着说道:
“刚才看到红叶,我一下子就想到了这串南珠,你们看看,这粉红珠串配着红叶,多少漂亮!”
“好看!”
林红袊靠在李青腿边,仰头看着林红叶手腕上的珠串,认真的赞叹着,李青笑着揽过林红袊夸赞道:
“我们红袊虽说小,这眼力已经很好了!”
“夫人,这串南珠太过贵重了!”
王夫人不安的推辞着,李青转头看着她,笑着说道:
“你怎么也小家子气起来了?就是贵重才给红叶用呢,总不能净拣不值钱给红叶用吧。”
说着,笑着推了推林红叶,
“去扶你母亲坐下,再捧杯茶给她润润喉咙。”
王夫人笑着摇了摇头,坐回了椅子上,苏夫人眼睛里闪过丝焦虑,垂下了眼帘,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林红敏不屑的瞄着眼林红叶手上的珠串,林红袖盯着珠串,目光从珠串又移到了林红袊身上,满脸温顺的笑着,其其格赞叹的眼光从林红袊身上移到了林红叶手上笼的珠串上,轻轻感叹着:
“真是好看!”
托娅羡慕的盯着林红叶手上的珠串,半天移不开眼睛。
说话间,郑嬷嬷引着文大奶奶、文二奶奶、张大奶奶一行人进了金蕊斋,李青笑盈盈的站了起来,张大奶奶在前面领着头,一行人进了厅里,挤挤挨挨的上前跪倒磕头请着安,李青虚抬着手笑着说道:
“快别这样多礼!都起来吧。”
一行人参差不齐的站了起来,水苏上前半步,引着张大奶奶坐到苏夫人下首,李青笑盈盈的看着秋月吩咐道:
“你就坐到其其格旁边吧,帮我招呼好几位姑娘。”
秋月笑吟吟的曲膝应了,坐到了托娅下手。
李青转过头含笑打量着厅堂里站着的几位姑娘,文大奶奶忙上前半步,笑着一一介绍道:
“这是我们家大小姐,今年十三岁了。”
绿蒿早在地上放好了淡青流云暗纹绸垫子,文大小姐微微有些紧张的跪到垫子上,行着叩拜大礼,李青笑着示意绿蒿扶了起来,文大小姐是大房庶出长女,形容有些单薄,眼神胆怯的闪烁了几下,微微有些慌乱的垂下了眼帘,竹枝用小托盘托了对赤金盘凤镯,凤嘴里衔着颗红通通的宝石,闪着光影,极是灵动,李青笑盈盈的从绸垫上拿起镯子,递给了文大小姐,文大小姐脸颊上微微泛起层红晕来,曲膝接过镯子,低不可闻的道着谢,水苏引着她坐到了林红袖下首。
文二小姐十一岁了,看上去沉默寡言,微微有些木讷,与母亲文二奶奶大相径庭,文四小姐是文大奶奶嫡出,今年十岁,圆圆的脸庞透着甜美,眼神单纯洁净,好奇的看着李青,忍不住问道:
“夫人真是是医神么?”
李青笑了起来,没有回答,只微笑着招手叫了她过来,拿起镯子给她戴在了手上,文大奶奶忙瞪着文四小姐,文四小姐轻轻吐了吐舌尖,急忙退了下去。
说话间,郑嬷嬷引着杨老夫人进了金蕊斋,杨小姐跟在后面,一路上好奇的左右看着,只觉得眼睛都不够用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待客(中)
李青笑盈盈的站起来,走了几步,迎到了门口,王夫人等见李青站了起来,也急忙跟着起身,跟在李青后面迎了出去,杨老夫人连称着“不敢当,不敢当”,在金蕊斋门口就要跪倒下去,李青急忙示意郑嬷嬷扶住了,笑着说道:
“杨老夫人不用客气,您是上了年纪的人,不必行此大礼。”
边说边笑着让着杨老夫人进了厅堂,杨老夫人恭敬的落在李青后面半步,让着王夫人、苏夫人等人,一起进去重新落了坐。
玉纹屏气敛声,规规矩矩跪在厅中间的垫子上,磕头行着叩拜礼,李青同样送了对赤金嵌宝镯做了见面礼,玉纹站起来,满眼好奇的偷眼打量着李青,水苏笑盈盈的上前,引着她坐到了秋月和文四小姐身边。
李青转过头,笑盈盈的和杨老夫人说着话:
“老夫人身子可还好?”
“好!从过了年,我就每逢月初到无着庵诊脉配药,到现在,好了不知道多少了,都是托了夫人的福。”
杨老夫人微微欠着身子,笑容满面的答着话,李青笑意更深了些,张大奶奶笑着接过话头,
“我们家老爷子也是逢月初就到寒谷寺去诊脉,苦寂师父每月给他针一次,又教了他套拳法,老爷子天天黎明起来打上一圈,这也不过两个多月,足痹之症就好了很多!这寒谷寺的医术真正是名不虚传!”
苏夫人抿嘴笑起来,指着张大奶奶和李青说道:
“夫人大概还不知道呢,她家老爷子腿脚利落了,就跑到了太医院,把周医正还有一帮太医好一通排喧,听说前些天,周医正带着一帮子太医去了寒谷寺,求着苦寂师父说要拜师习学,倒把苦寂师父烦恼得不行。”
“寒谷寺和无着庵那儿,等着诊病的人天天排着长队,苦寂师父哪有时候跟周医正纠缠这个的?这周医正也真是的,现放着……”
王夫人猛然顿住了,笑了起来,仔细的观察着李青的神情,小心的接着说道:
“现放着夫人这个医神,倒不过来求教,跑去找苦寂做什么?!”
李青轻轻笑着解释道:
“他前些天也来过了,我这一阵子身子不大好,实在没精神耗这份心神,就让他去找苦寂学彼此之长,没想到,这周医正竟带着那些花白胡子的太医去拜什么师!苦寂自己还没出师呢,哪里敢收什么徒弟,这周医正,也谦虚得太过了。”
文大奶奶陪着笑接过话头,
“太医院现如今可是谦虚得厉害,请到家里来,非诊过三五遍脉,不敢写方子,方子写下了,还要斟酌了再斟酌,改上不知道多少遍,稍稍有那么一点点不把握,就打发人去寒谷寺瞧病去。”
李青听了,眉头微微蹙了蹙,又极快的舒展开来,笑着说道:
“太医院和寒谷寺,本来就是各有所长,几位太医也是各自都有擅长之处,听说孙太医还是祖传的医术,这些都不是寒谷寺能比得上的,如今这样,太医们也是小心得太过了,也把寒谷寺推崇得太过了些。”
李青笑盈盈的说道,不露痕迹的转着话题,
“杨老夫人的脉案和方子我都看过了,这个夏天调理得很好,今年冬天只要注意着不要受了寒,再仔细些保养着,若不犯病,明年夏天再调理一个夏天,就能好得差不多了,老夫人这病,说起来也不过就是受不得寒罢了,今天的菊花饼,也要偏了老夫人才好,我让竹雨给老夫人准备了杏仁酥,等会儿老夫人尝尝。说起菊花饼,今年庄子里的菊花开得极好,也不知道外面的菊花是不是也开得这样好,正好也到了吃饭的时候了,要不,咱们去那边看着菊花,边吃边聊可好?”
众人笑着答应着,参差不齐的跟着李青站了起来,李青在前面引着,一行人转过回廊,往盈枝厅走去。秋月落到最后,殷勤仔细的照应着几位小姐,一路歉让着也跟着往前走去。
盈枝厅地势稍高,周围种满了各色菊花,厅后面古树成林,林中高高低低、错落有致的摆放着各种各色盛开、半开的菊花,前面是一片坡地,直通着湖边,视野极为开阔,坡地上满是挤挤挨挨,种满了各色各样盛开的菊花,极是灿烂绚丽。
盈枝厅由四处大小不一的厅堂连在一起,四个厅堂互相通连又彼此独立,每处依着厅堂格局和外面的景色,放着一张或两张或圆或方或六角的桌子,桌子边放着的椅子较一般的椅子宽大很多,垫着松软的月白色素绫坐垫,看起来极是舒适,四厅或转弯,或相连、或宽阔处,都放着摇椅、单人榻、双人凳、上面都错落有致的放着些靠枕、靠垫、抱枕等物,看起来舒适而诱人。
李青让着杨老夫人等人,进了最东边的厅里。脚步微微顿了顿,回过身笑着吩咐林红敏和林红袖,
“这几处,你们都拣着你们喜欢的地方坐吧,让大家随意便好,不必拘礼。”
林红敏和林红袖微微曲膝应了,李青转身进了东厅,林红敏看着李青进去了,站定下来,也不理会众人,只管转头打量着四周,挑拣着自己喜爱之处,林红袖跟在林红敏后面,犹豫着是应该招呼其它几位小姐呢,还是应该跟着林红敏找自己喜欢之处坐着,林红叶和文四小姐低声说着话,停下来等着文大小姐和文二小姐。
其其格、玉纹和托娅年纪相仿,落到一处走着,进了厅子,绿蒿曲了曲膝,笑着禀报道:
“请各位小姐拣自己喜欢的地方坐着就是,夫人说请大家随意,不必拘礼。”
其其格拉着玉纹,转头惊叹连连的看着各处,商量着玉纹和托娅,
“咱们三个坐一处吧!你们看,这里好不好?唉呀,那里才好呢!还有那一处!那一处更好,就是那个地方,咱们去那里坐!”
其其格指着中间的那个伸进坡地最深处的厅子一角,厅子掩在枝繁叶茂的古树下,厅子里放着张黄花梨小圆桌,旁边只放了三把椅子,幽静而灿烂,其其格笑着拉着玉纹和托娅奔了过去,站在厅里,转身看着四周的景致,挑拣了处座位,正要坐下,林红敏已经紧跟了过来,上前半步堵在了其其格前面,微微昂着下巴,用眼角斜睨着其其格,带着十足的傲慢说道:
“我要坐在这里,你再去找别的地方!”
其其格眉梢高高的扬了起来,恼怒而不屑的盯着林红敏,利落的转了个身,闪过林红敏,坐到了椅子上,微微动了动,让自己坐舒服了,头也不回的说道:
“你想坐这里,就该早些过来,如今晚了,你也只好再挑别的地方去!”
林红敏脸色紫涨起来,托娅忙上前陪着笑拉着其其格,低声劝道:
“她好歹也比咱们小着几岁,咱们让让她就是了,我看,旁边那一处更好呢!”
玉纹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厅子边上,看看端坐在椅子上的其其格,又看了看满脸紫涨的林红敏,求援般转头四处看着。
秋月、林红袖和林红叶急急的奔了过来,秋月笑着上前,把林红敏往旁边拉了拉,低声说道:
“大小姐,这会儿,您可是主人,要替夫人招呼好这几位姑娘才是,旁边那一处,比这里还好呢,大小姐就让一让,坐到那一处可好?”
林红敏眼睛里闪过丝戾气,鄙夷的看着秋月,声色俱厉的训斥道:
“一个低贱的奴婢,竟敢教导起我来了?!你是什么东西?!”
林红叶眼睛里闪过丝震惊,急忙推着林红袖往前去,林红袖惊醒过来,有些仓惶的和林红叶一起上前,两人一人一边,拉住林红敏的胳膊,把她往外拖去,林红叶边拖着林红敏往外走,边笑着说道:
“我正到处找妹妹呢,你快跟我去看看,那边那些树下面放着的菊花,竟有本金万玲,还有喜容、都胜,有一本看起来竟象是书上说的龙脑!可都是绝品!你快陪我去看看,是真是呢,还是我看花了眼,我竟不知道,平阳府里竟然有这几本菊花,若真的是龙脑,我可要讨两株回去。”
林红敏被拖了出去,秋月怔怔的站着,看着林红敏转个弯,看不到了才转过身,面容已经沉静下来,微笑着招呼着托娅和玉纹坐下,水苏匆匆赶了过来,秋月示意她留下来侍候着,才转身出了厅子,引着文家几位小姐坐了下来。
水苏低低的和一直侍候在旁边的小丫头说了几句话,一个小丫头悄悄的退下去找琉璃去了。
秋月陪着文家三位小姐坐在了中间的厅子间里。厅子间里一时安静无声,小丫头来回穿梭着端上菜来,秋月微笑着,轻声给文家几位小姐解说着菜品,说着些闲话,林红叶笑语盈盈的和林红敏说着菊花,品评着菜肴,林红敏渐渐散了怒气,也跟着说笑起来,其其格只管和玉纹说着话,把自己喜爱的菜品都推到了玉纹面前,大家慢慢吃着菜,笑着说着话,渐渐又热闹起来。
第一百八十六章 待客(下)
最东边的厅子间里,李青坐了首位,笑着让着杨老夫人坐到了左边第一个,王夫人坐在右手第一个,苏夫人坐在杨老夫人下首,张大奶奶坐到了王夫人下首,文家二奶奶陪在末座。
奶娘领着林红袊到后面暖阁里吃饭去了。
林红袊不舍的松开李青的手,回头看着李青,听话的跟着奶娘进去了,李青转头看着林红袊进了暖阁,才回过头,笑着让着众人,王夫人笑盈盈的说道:
“夫人只管让她们就是,可不用让我,反正我是没当自己是外人,吃要吃好,喝也是要喝好的!”
“那我就更不是外人了!不但不是外人,还是内人呢!我也得替夫人照顾些才是,杨老夫人,今天就让我来侍候您老,给您斟茶布菜吧。”
苏夫人忙接着说道,李青笑盈盈的点着头,认真的说道:
“那好,今天杨老夫人就托付给你了,你可要招呼好了。”
杨老夫人忙侧着身子,连连推辞着,苏夫人伸出手摁住她,笑着说道:
“一来夫人吩咐了,二来,您老可是有年纪的人了,受我们年青人的礼也是应该的。”
杨老夫人推辞不过,满脸笑意的谢了李青,又谢了苏夫人。
几个人慢慢吃着,说着些闲话,王夫人看了看李青,仿佛漫不经心的说道:
“算着日子,张姨娘也快要生产了吧。”
苏夫人抬头看了眼王夫人,笑着答道:
“可不是,前些日子听孙太医说,也就是月底月初的事了。”
苏夫人说着,转过头,看着李青笑着解释道:
“前头一直是王太医给张姨娘请脉,夫人也知道,王太医看护孕妇最是在行,府里几位姨娘怀孕时,也都是王太医看护着的,后来,因了王太医一直劝着张姨娘多走动走动,多劝了几句,结果被张姨娘打了出来,竟疑他居心叵测!后来只好换了孙太医,孙太医是出了名的树叶落下也怕砸破头的,每次去,都得死活拉着闻太医,如今,这张姨娘请脉是两个太医一起,日常也是两个稳婆看护着,一个是王府里的,一个是稳婆局派过去的。”
“也是小心的太过了,听说自从回到府里,就没敢下过床,这一个夏天,也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
王夫人微微摇着头叹息着,杨老夫人惊讶的看着王夫人说道:
“这哪能行?这么能一直在床上睡着?人的力气都要睡没有了,到时候哪有力气生孩子?”
张大奶奶赞同的点着头,微微皱着眉头,转头看着杨老夫人说道:
“老夫人说得是这理儿,倒真没听说过这么养胎的,我家大媳妇怀孕时,差不多天天都要到花园里走上两趟,养着力气,这生孩子可是费着力气呢!”
李青微微皱了皱眉头,疑惑的看着王夫人,她故意说起这事,想告诉她什么?王夫人笑盈盈的看着李青,又转过头,和张大奶奶感慨着:
“老太妃也遣人去看过两趟,她也不肯见人,听说是隔着老远说了几句话,就把人打发回去了,差点把老太妃气着,听闻太医说,这一阵子人胖了不少,脾气也是越来越大,他和孙太医也不敢多说话。”
李青想着张姨娘玲珑的身形,心头微微一动,转头看着王夫人,带着笑容,声音平缓的说道:
“张姨娘头一次怀孩子,过于小心些也是难免的,说起来,王府也有两三年没添丁进口了,张姨娘这孩子生下来,爷不知道多高兴呢!我也盼着呢,只是我身子一直不好,照顾她不得,真是辛苦张府诸人了,这孩子生下来,张家可是功劳最大。”
王夫人眼神放松下来,笑语盈盈的附和着,很快转了话题。
几个人说着闲话,一顿饭直吃了小半个时辰。小丫头收拾了东西下去,奉上茶来,几人坐着又喝了会儿茶,李青才笑着建议道:
“不如咱们往湖边散散步去,我陪着几位在这庄子里随意走走看看,这庄子里也有片湖,有几处景致倒也能看一看,湖中间和湖边上都修了水阁,看景致倒也过得去,湖里也让人把船预备下了,正好也让几位小姐好好玩玩去。”
众人笑应着起身,李青转身吩咐琉璃去传话给外面的小姐们,是在这厅里坐着赏菊,还是四处逛逛,都随她们的意。
琉璃答应着出去传了话,李青陪着杨老夫人慢慢往湖边走去,张大奶奶和文大奶奶,文二奶奶一起,说笑着跟在后面,苏夫人拉了拉王夫人,落到了最后面,苏夫人看着一行人走得远了些,才贴近了王夫人,压低了声音说道:
“大嫂,那南珠串,我见过一次,是大前年,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商人送给我们爷的,这样的东西,我们爷哪里敢收,就呈给了王爷,看来,这珠串是爷送给夫人的,你看,夫人今天把这个送给红叶,会不会不妥当?”
王夫人怔了怔,眉头皱了起来,
“夫人怎么能把爷送给她的东西赏了人呢?莫不是……”
王夫人慢慢走着,沉吟了半晌,才转头看着苏夫人说道:
“莫不是夫人和爷生了气,才赌气拿了这南珠串给了红叶的?”
“我看不象,夫人分明是看到红叶才改了主意,给了那串南珠的。再说,今天一天,夫人怎么看也不象是生气的样子,爷可是昨天就出了城!”
苏夫人仔细的想了想,低声说道,王夫人皱着眉头,思来想去了半晌,才为难的说道:
“这若要还回去,就伤了夫人的体面,是没法还回去了,可若不还回去,万一这珠串,夫人没放心上,爷倒是上了心的,爷可不是个大度的人,这口气指不定要发到哪儿去,唉,夫人虽说聪明尽有,到底年纪小了些,还是不懂男人的这些个心思,爷送的东西哪能再转送出去的!”
苏夫人抿嘴笑着点着头,边慢慢往前走着,边含笑说道:
“看样子,夫人也是真心喜欢红叶,夫人说看到红叶,才想到那串南珠,我也觉得红叶配那串南珠真正是好,你也别想多了,我不过知会你一声,让你心里有个数罢了,夫人这样小,这样的才情天份,又这么解语花一样的人儿,爷疼还要不及呢,哪会发什么脾气?再说,不过一串珠子,再贵重又能贵重到哪儿去?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
王夫人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说道:
“这珠子若不是爷送给夫人的,也不值什么,更放不到爷和夫人眼里去,别的不说,光庆余堂,一年就不知道要赚了多少银子去!如今也只好如此了。”
“这庆余堂到底赚了多少银子?我们爷一提起庆余堂,就羡慕的不行,说到底是爷福气好,平白发了这么注财。”
苏夫人好奇的问道,王夫人抿嘴笑着,低声说道:
“庆余堂赚了多少银子,我也不知道,只知道我们家老爷子如今看到连庆,跟见了财神一样!我们老爷子说,听连庆的话意,夫人的产业,庆余堂还不算是最赚银子的。你只看看这庄子就知道了,这可是夫人的陪嫁庄子,这里头的一应物事,用的都是夫人自己的私房银子!”
苏夫人和王夫人观赏着四周的景致,慢慢往前走着,轻声说着话。
秋月陪着文家三姐妹走在最前面,其其格拉着玉纹的手,托娅跟在后面,林家姐妹三人落到了最后面,一行人往湖边走过去。
其其格笑容灿烂的和玉纹说着话:
“……我说呢,前些日子,我在街上逛,怎么一个女儿家也见不到!玉纹,你真是可怜,只能到庙里上上香!庙里有什么好玩的!我在草原上的时候,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我还跟着阿布去过塔尔城呢,路上,我们遇到了一伙笨强盗,倒被我们给打劫了!可好玩了!”
其其格眼神清亮,声音欢快的说着话,玉纹眼睛里闪过丝羡慕,微笑着看着其其格,温婉的答着话:
“庙里也不是经常能去的,我长这么大,一共也没去过几趟,就是前一阵子,每个月陪着母亲去无着庵诊脉,才多出了几次门!”
玉纹笑容灿烂起来,文四小姐放慢了些脚步,接过玉纹的话头,看着其其格说道:
“其其格姐姐说得是真的嘛?真让人羡慕!我长这么大,除了去外公家,就没去过别的地方!连庙里也没去过,嗯,今天真好,这庄子真是好看,又好看又舒服!”
其其格点着头,微微带着些骄傲,
“当然是真的了,不信你问托娅,她也去过很多地方,苏泰去哪里,她就跟到哪里的!这平阳府什么都好,就是这一样不好!”
玉纹抿嘴笑着,
“你是草原上的姑娘,到处跑惯了,自然觉得这样不好,象我们,生在这里,长在这里的,母亲姐妹也都是这么过着的,也就不觉得哪里不好了,若真让我象你这样到处跑,我还真是不习惯呢。”
其其格想了想,赞同的点着头,跳跃着转了话题,
“不如咱们去划船吧,你们不知道,这湖可大了,水又极清,湖里长的莲子,现剥出来吃,可清香了,咱们一边划船,一边摘莲篷,剥莲子吃去,特别是那种白莲的莲子,吃起来最香甜,湖里还有很多红红绿绿的鱼,就在船边上游来游去的,一点也不怕人,可好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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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六章 责罚(上)
玉纹笑着听着,转头征询般看着已经和她们并排而行的秋月,秋月笑着说道:
“我刚才听水苏说了,船早就预备下了,你们若想划船,也是极便当的事。”
玉纹眼睛亮亮的,笑容灿烂的冲其其格点着头,文四小姐兴奋的拍着手叫道:
“我也要去划船,咱们一起去!”
托娅微微踌躇了下,四顾之下,没看到李青等人,也忙笑着应承着,转头看着秋月笑道:
“我和秋月姐姐一条船,好不好?”
秋月微笑着点头答应着,文大小姐和文二小姐站在旁边,满眼向往的听着其其格的描述,秋月转过头,笑着征询着文大小姐和文二小姐的意见,文大小姐和文二小姐眼睛亮亮的点着头。秋月停下脚步,转过身等了等林家三姐妹,笑着问道:
“红叶小姐,大小姐,二小姐,你们要不要划船?划着船摘些荷花莲篷玩,倒也有些意思。”
林红叶笑着点着头,林红敏猛的别过头去,傲然说道:
“划船有什么意思!我要去钓鱼!”
林红叶怔了怔,微微皱了皱眉头,抿着嘴没有说话,林红袖低着头专注的研究着花架上放着的菊花,仿佛看出了神,秋月微笑着,目光平和的看着林红敏,温婉的说道:
“这湖里鱼多得很,钓鱼也极有意思,一会儿就能钓上来不少呢,湖边和湖中间修了水阁,都是钓鱼的好地方,大小姐想在哪一处钓鱼?要不要我让人先过去安排着?”
林红敏别过头,也不理采秋月,只执拗的看着林红叶,林红叶暗暗叹了口气,转头看着秋月,眼神里带着无奈,笑着说道:
“我陪妹妹去钓鱼吧。”
林红叶说着,转头看了看林红敏,又回过头,看着秋月客气的说道:
“秋月姐姐不用招呼我们了,我陪着妹妹沿着湖边走边看,觉得哪一处好,就在哪一处下杆钓鱼就是了,姐姐们去划船吧。”
秋月暗暗松了口气,笑盈盈的微微曲了曲膝,谢了林红叶,林红袖仔细的数完了花瓣,也转过身,满脸温婉的笑着说道:
“我和两位姐姐一起去钓鱼吧。”
秋月叫了随侍的婆子过来,仔细的吩咐了下去。
一行人又走了一段路,分成两个方向去了。
李青陪着杨老夫人,张大奶奶和文二奶奶说着话,王夫人和苏夫人也紧走了几步,赶了上来,一行人一边走一边观看点评着周围的景致建筑,不知不觉到了湖边,又沿着湖往前走了不到一刻钟,就进了云水间,李青停下脚步,笑着建议道:
“咱们到里面歇歇脚,吃杯茶再逛吧。”
众人笑应着,跟着李青进了云水间,散坐在面湖临水的椅榻上,丫头婆子流水般送了茶水点心上来,众人慢慢喝着茶,欣赏着湖里晚开的荷花。
湖中碧叶粉荷间,远远的现出几只小船来,每只船上坐了两三位小姐,缓缓的往云水间这边划了过来,渐渐靠近了过来。
李青仔细的看着船上坐着的人,只不见林家三姐妹,眼睛里闪过丝阴翳,转头看着湖边,找寻着林家姐妹。文四小姐坐在船头,手里拿着枝半开的粉绿荷花和几支莲蓬,远远看到水阁里的母亲,兴奋的挥着手,李青笑着回身吩咐着绿蒿,
“你过去看看,姑娘们若是玩累了,就带她们过来这边歇一歇,喝点茶吃些点心。”
绿蒿曲膝答应着出去了。李青转过身,笑盈盈的看着湖里热热闹闹划过来的几条船。王夫人仔细的看着船里的人,微微皱了皱眉头,立即又舒展了开去,笑语宴宴的和文大奶奶说着话。
水苏转进了水阁,笑着禀报道:
“夫人,红叶小姐、大小姐、二小姐过来了。”
李青急忙转过身,林红叶跟在水苏后面,已经笑盈盈的走了进来,林红敏紧跟在林红叶后面,带着满身的别扭,垂着眼帘,也不看李青,林红袖走在最后,看到李青,忙温婉的笑着曲了曲膝,李青笑着问道:
“你们也在船上?我竟没看到。”
林红叶曲了曲膝,笑着回道:
“红敏妹妹想钓鱼,我们正到处找着,看哪一处钓鱼最好呢。”
李青微微眯了眯眼睛,笑着说道:
“这里钓鱼就极好,哪里还要找别的地方,你看,前面那个小尖角,正好伸进湖里,那里鱼最多,我让人给你们准备鱼具,你们去那里钓鱼吧,今天晚上,我们可就等着你们姐妹钓的鱼煮汤吃了。”
林红敏别扭着身子,张了张嘴刚想说话,正迎上李青眼里的冷意,身子微微缩了缩,到嘴的话急忙又咽了回去,一声不吭的跟着小丫头,往云水间的承露台过去了。
王夫人眼睛里闪过丝阴郁,无奈的看着满身别扭的林红敏,苏夫人轻轻拉了拉王夫人,笑着打趣道:
“要是钓不上鱼来,晚饭可就不给你们几个吃了!”
众人跟着笑了起来,不大会儿,绿蒿和几个小丫头捧着满怀的荷花莲蓬,引着其其格等人进了云水间,几个人额头上都微微渗着汗,脸上泛着层红晕,眼睛里还余着些兴奋的光芒,文四小姐手里举着那支半开的粉绿荷花,鼻尖上带着层密密的汗珠,奔到文大奶奶身边,边笑边说:
“母亲你看,这荷花竟是绿色的,真是好看!”
文大奶奶又是怜惜又是嗔怪的用帕子给她拭着脸上的汗水,琉璃早吩咐丫头婆子取了热水沐盆过来了,几个大丫头上前,侍候着几位小姐洗了手,净了面,各自找了地方坐下来,喝着茶,吃着点心,叽叽呱呱的说笑着。
承露台里,林红敏突然把钓杆扔到了一边,
“不钓了!一点意思也没有!”
说着,抬脚就往外走,林红袖也急忙扔了钓杆,跟了出去,林红叶脸上闪过丝怒气,怔了怔,忍着气把手里的钓杆递给了旁边侍候的婆子,也跟着出了承露台。
林红敏走到水阁前,顿住了脚步,迟疑了下,绿蒿忙迎了上去,曲膝笑着说道:
“大小姐,二小姐,快进来歇一会,喝杯茶,吃些点心吧。”
林红敏昂着下巴,进了水阁,四处看了看,勉强坐到了文四小姐身边的空位子上,林红袖左右看着找着位子,坐在玉纹身边的托娅忙站了起来,满面笑容的让着林红袖,林红袖笑着点点头,四下看了看,也没有其它更好的坐子了,犹豫着坐了下来,林红叶最后进了水阁,也不看林红敏和林红袖,径直坐到了秋月旁边的空位子上,转头看着水苏,笑着说道:
“姐姐再让人送些热水来给我净净手,好不好?我也要吃些点心!”
水苏笑容满面的曲膝答应着:
“已经叫过了。”
话音刚落,几个小丫头捧着盛了热水的沐盆、沤壶、干净的大棉帕子,鱼贯而入,水苏等上前,侍候着红叶三人净了手,奉了茶上来,秋月指着几上的点心,笑着给林红叶推荐道:
“红叶小姐尝尝这个菊花饼,这是竹雨照着夫人的指点,用新鲜的菊花拧了汁出来做的。”
林红叶笑着取了一块,轻轻咬了一口,慢慢的仔细的品着,吃完了饼,接过小丫头递过的帕子净了手,才笑着赞道:
“真是好吃,这菊花的清香都在饼里了,偏这饼酥软香甜,又不腻人,怪不得都说就算厚德居里的大厨,做菜做点心的手艺也比不上竹雨姐姐呢!这饼做得真真是好吃。”
其其格指着几上的椰蓉酥,笑着接过话头说道:
“我倒觉得还是这个椰蓉酥最好吃,又有点奶香味,又有些水果的味道!放到嘴里仿佛立刻就能化了一样,真正好吃!”
林红叶扬了扬眉梢,带着些惊讶的神情说道:
“真的?那我也要尝尝!”
说着,掂了块起来,小心的咬着,其其格两只眼睛盯着林红叶,紧张的等着她的评价,林红叶享受的眯着眼睛,慢慢品着椰蓉酥饼,咽了一口,才笑眯眯的看着紧张的盯着她的其其格,重重的点了点头,其其格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秋月转过身去,微笑着招呼着林红敏,
“大小姐也尝尝这些点心,看看合不合口味。”
林红敏正面色不善的盯着林红叶和其其格,听了秋月的话,猛的转过身,高高的扬着下巴,一脸的鄙夷不屑,大声说道:
“这样粗陋的东西,我可吃不下!我外祖家做得点心才叫点心呢,这些算什么东西!”
水阁时一时寂静无比,李青慢慢放下手里的杯子,转过头,面无表情的看着林红敏,林红敏有些仓惶的别过头去,不敢直视李青,却又不愿意低头,只挺直着腰背,别扭的拧着脖子,苏夫人迟疑着正要说话,转头看了看垂着眼帘的王夫人,也入定般垂下了眼帘,杨老夫人转头欣赏着湖里的景致,张大奶奶稳稳的喝着茶,眼风扫过文大奶奶,文大奶奶定下心来,悄悄端起杯子,垂着眼帘喝起了茶,文二奶奶只盯着文大奶奶,也跟着入了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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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七章 责罚(下)
其其格看看林红敏,又看看李青,满脸的幸灾乐祸,林红叶扫了一眼母亲,垂下眼帘端坐着,秋月急忙站了起来,李青抬了抬手指,秋月立即住了口,垂下眼帘,又坐了回去。
李青嘴角闪过丝嘲讽的笑意,盯着林红敏,声音平缓着慢慢的开了口,
“听说刚才你还骂了我的客人,姑娘家心浮气躁到你这份上,我还真是头一回见!别说是名门贵族家小姐,就是寒门柞户里的姑娘,可有你这样的?你今年也不小了,过几年嫁了人,在婆婆面前也这样飞扬跋扈着?你好歹也叫过我几声母亲,我总不能看着你一直这样娇纵无礼下去,弄得自己没了下场,也毁了林家的门风声誉!你去无着庵,抄上几年经书,静一静这颗心去!”
李青语气冷冽起来,转过头吩咐琉璃,
“立即叫人送她去无着庵,一个丫头也不准带!告诉月如,除了不落发,日常起居和庵里众尼一样,每天额外再抄出五页经书来!再让人去告诉郑嬷嬷,每隔十天派人过去,把她抄的经书取过来给我看!现在就送过去!什么时候能让心静下来了,什么时候再接回来。”
林红敏惊恐的瞪大了眼睛,尖叫起来:
“你敢!你凭什么?我要找老祖宗!你……”
李青嘴角翘了起来,眯着眼睛看着她,端起杯子,慢慢喝起了茶,几个婆子立即上前挟住林红敏,脚不连地的架了出去。
苏夫人满脸震惊的看着李青,王夫人手里的茶端在嘴边,怔怔的傻住了,杨老夫人眉棱跳了跳,眼睛里惊讶中混着浓重的敬佩,转过头看着李青,林红叶下意识的张大了嘴巴,不可置信的看着被硬生生架出去的林红敏,其其格眼睛瞪得圆圆的,直直怔怔看着林红敏被架了出去,一时返不过神来,林红袖头低在怀里,瑟瑟发着抖。秋月面容平静的垂着眼帘端坐着,杨老夫人眼风扫过秋月,眼睛里闪过丝赞赏来。
“我一向身子不好,爷又忙成那样,这家里的大事小事,也就都疏忽了,现如今,红敏放纵成这个样子,家里姨娘养个孩子,也要托付到娘家去,唉,说起来,都是我不好,这身子骨不争气!今天真是让各位见笑了。”
李青声音微微有些低落的说道,王夫人缓过神来,放下手里的杯子,忙笑着说道: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哪家不是这样?!夫人已经做得极好了,要是夫人这样的还算不好,还有自责,我们可都要无地自容了!”
“夫人嫁进来,也不过两年时候,这些事,夫人想管也得有时候不是?夫人快别这样自责!跟夫人有什么相干的?”
苏夫人忙跟着劝道,众人也跟着七嘴八舌的劝解起来,一面宽解,一面不动声色的转着话题,渐渐的话题越说越远,不大会儿,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大家又面容轻松的有说有笑起来。
未末时分,李青送了王夫人等人到二门,上了车回去,又把林红袖和林红袊托付给了王夫人,让她带着两人回去平阳府。
等把人都送走了,李青疲惫的靠在东厢榻上,眼神渐渐朦胧起来,眼皮一点点垂了下去,琉璃取了条紫红绣淡紫色折枝花卉丝棉夹被过来,掂着脚尖给她盖在身上,悄悄拉上了窗帘,打发竹枝坐在旁边看着,轻手轻脚的出了门。
第二天下午,孙义早早的就等在了望乡驿,伸长脖子看着双山城方向过来的驿路,焦急的等着平王回来。
申初时分,才看到远处仿佛有团乌云飞快的压了过来,孙义急忙上了马,迎着马队疾驰过去。
孙义迎着平王,在马上拱手行了礼,禀报道:
“爷,太妃从昨晚起就着急找您,今天一早上问了四五遍了,奴才就禀了太妃,过来迎一迎爷。”
平王拉住缰绳,满脸惊讶的问道:
“出什么事了?”
“回爷的话,大约是为了大小姐的事,昨天大小姐被夫人送到无着庵静心修身去了。”
平王眉梢扬了起来,孙义忙接着回道:
“奴才昨晚听说这事,就找人仔细问了,夫人昨天请了大爷、三爷府上、还有文府、张府、杨府的几位奶奶小姐到庄子上游玩,午宴时,大小姐和其其格小姐抢座位,秋月小姐上前劝说,大小姐说了秋月小姐‘一个低贱的奴婢,竟敢教导起我来了?!你是什么东西?!’,午宴过后,在云水间,大小姐脾气上来,说那些点心‘这样粗陋的东西,我可吃不下!我外祖家做得点心才叫点心呢,这些算什么东西!’,夫人责她过于心浮气躁了,说大小姐‘姑娘家心浮气躁到你这份上,还是头一回见!……你今年也不小了,过几年嫁了人,在婆婆面前也这样飞扬跋扈着?你好歹也叫过我几声母亲,我总不能看着你一直这样娇纵无礼下去,弄得自己没了下场,也毁了林家的门风声誉!’然后就打发人送大小姐去了无着庵,让她抄经书静心去了。”
“她外祖家做的点心才叫点心!”
平王咬牙切齿的低声重复着,面皮紫涨起来,眼神阴冷着,转头看着孙义问道:
“太妃是怎么知道的?”
“回爷的话,二小姐和三小姐昨天晚上跟着王夫人进的城,王夫人把两位小姐送进二门,就回去了。”
孙义低声禀报着,平王重重的“哼”了一声,没再说话,只猛的抖动着缰绳,纵马往平阳府方向疾奔而去。
春晖院里,老太妃满脸愁容,拧着眉头歪在榻上,出神的望着窗外。
院子里传来一阵沉稳熟悉的脚步声,老太妃眼睛亮了起来,急忙坐直了身子,探头往门口看去,小丫头打起帘子,平王神采奕奕的走了进来,躬身请了安,老太妃满眼笑意的看着平王,拉着他坐到榻上,琐琐碎碎的问着饮食起居,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累不累?
平王微笑着,耐心的回答着,丫头婆子送了茶水点心过来,文老太妃看着平王喝着茶,又吃了块点心,才试探着问道:
“红敏被她母亲送到了无着庵,这事,你听说了没有?”
平王面色平和的点了点头,文老太妃长长的叹着气,眼圈有些发红,伤感的说道:
“红敏从小就没了母亲,我一直觉得对不住她,这些孙子孙女里,我最疼她,可不光是因了这个,也不是因她是嫡出,是你的长女,就是觉得这孩子平日里也是难得的乖巧懂事,我就想不明白,这样的懂事的孩子,媳妇怎么还能嫌她不好?竟能狠下心来,把这么小的孩子送到庵里去?连个丫头也不让带,她到底想干什么?我也听说了,她是什么护法的,不管她再怎么尊贵,那也是咱们林家的媳妇,也得守着做媳妇的规矩不是?你也不能太纵着她,她再尊贵也尊贵不过我的长孙女去!”
文老太妃越说越气,坐直了身子,声音也微微拔高了起来,平王皱了皱眉头,挥手斥退了屋里侍候的丫头婆子,看着文老太妃,低声解释道:
“红敏的事,怕您担心,一直没跟您细说,春天里,有几个婆子说是安福亲王府上遣过来看望红敏的,您可还记得?”
文老太妃点了点头,平王看着母亲,轻轻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红敏借着去玉檀山拜祭母亲,之后并没有留在玉檀山斋戒,而是跟着那几个婆子想要逃去庆国,还……”
平王顿了顿,垂着眼帘,停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
“那几个婆子也不是安福亲王府的人,是庆国二皇子的人,想拐了红敏,既便不能要挟我,也要坏了王府的名声。这是一,昨天在十里庄,红敏飞扬跋扈,竟当众叫嚷着‘只有她外公家做的点心才叫点心!’,李氏也是无奈之下,才罚她到无着庵抄几天经书静心去的。”
文老太妃愕然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平王,
“这怎么可能?!红敏那么乖巧懂事的姑娘,这一定是有人要坏了红敏的名声,这肯定是乱说!”
平王皱了皱眉头,看着文老太妃,叹了口气,
“母亲,红敏今年虚岁也有十一岁了,眼看着就要议亲,这样的鲁莽跋扈的性子,嫁了人怎么侍候公婆丈夫?母亲疼爱红敏,更要替她想得长远些。”
文老太妃怔怔的看着平王,微微摇着头,平王眼神温和看着文老太妃,心里暗暗叹息着,低声说道:
“昨天大嫂和苏氏都在,母亲叫她们过来问问就都知道了。”
文老太妃眼睛湿润起来,长长的叹着气,伤感的说道:
“不用问了,哪里有人能骗得过你的?哪没什么事能瞒得过你的?你既然这样说,哪还能有假?红敏那孩子,是我眼看着长大的,原只以为她也就是性子强了些,我想着,毕竟是咱们王府嫡长女,骄傲些也是难免的!没想到,这要强得也有些过了,那什么点心不点心的话,你也别放心上,她一个小孩子家,不过随口乱说说罢了,哪能当真话听的?抄几天经书,就让人接她回来吧,就是往后嫁人,她是你的女儿,谁还敢欺负她去?就骄傲些,也不是什么大事。”
平王笑着点头应了,陪着文老太妃又说笑了小半个时辰,才起身告退出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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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八章 避灾(上)
戌初时分,平王才赶到了十里庄,李青一觉醒来,疲劳已经消去了不少,笑盈盈的接了平王进去,侍候着他沐浴洗漱,吃了饭。
平王慢慢翻着李青放在榻上的书,见李青捧着茶进了屋,忙放下书,接过杯子,示意李青坐到榻上,微笑着问道:
“听说今天红敏又惹你生气了?”
“和小孩子生什么气?不过看她实在是过于心浮气躁了些,也忍不下心不管她罢了。”
李青带着丝微笑,轻描淡写的说道,平王微微怔了怔,端起杯子,低头喝了几口茶,慢慢放下杯子,上身欠过来,探过头看着李青,伸手拉了她过来,陪着笑解释道:
“红敏自小少人教导,被老太妃惯得有些个无法无天,你教导得很对,只是……”
平王顿了顿,仔细的看着李青的神情,带着些小意接着说道:
“她到底年纪还小些,在庵抄上几天经书,静了心,还是接她回来吧,让她跟在你身边,教导几年也就好了。”
李青抬起头,似笑非笑的看着平王,慢腾腾的说道:
“红敏自小就是安福亲王府里的教引嬷嬷教导着,行动举止上,连郑嬷嬷都夸奖她规矩极好,女戒女规,持家理事,这些年老祖宗一直教导着她,肯定也是极好的,至于琴棋书画,针线女红,咱们这样的人家,不过教得她懂得些皮毛,知道如何分辩好坏,将来不至于被人蒙蔽罢了,也没有让她自己动手做针线的道理,她不过就是过于浮躁跋扈,不知道天高地厚,少了份王府郡主该有的心境罢了,我若教导她,只能让她在庵里呆上几年,抄抄经书,经经苦楚,这样的日子,于心境磨练最好不过,我也是这么过来的。”
平王怔怔的看着李青,
“呆上几年?青青,你……”
“我都说过了,我自己从小就是个没人教导的,哪里会教导别人?爷偏不信,一定要我教导红敏,我思来想去了好多天,好容易想出这么个好法子来,竟惹得爷这样诧异莫名!”
李青打断了平王的话,扭过身子,带着丝恼怒说道,平王眨了几下眼睛,表情古怪的看着李青,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半晌,平王才缓过口气,拉过李青,带着丝苦笑着说道:
“我不是诧异,也不是莫名,就是……”
平王窒了窒,苦笑溢满了脸,低声商量着:
“庵里毕竟太过清苦了些,红敏还小,还是让她在府里抄抄经文吧,要不,一定要住到庵里,总要送几个丫头婆子过去侍候着,你看……”
“我和爷说过多少回了,我哪里会教导人的?爷偏让我教导红敏,这会儿,爷又怪我!”
李青拍开平王的手,站了起来,有些生硬的打断了平王的话,平王眉头皱到了一处,忙探着身子,伸手拉住李青,陪着笑说道:
“我不是怪你,我就是说说,也就说说罢了,你觉得好……你再看看,若真是觉得好……”
平王舌头仿佛有些打结,手下微微用力,拉过李青,揽着她,低声说道:
“我知道你都是为了红敏好,我和你商量这些,也是为了你好,你也知道,红敏从小跟着母亲长大,母亲极是溺爱她,要是知道她被送到了庵里,又这样清苦着,我怕母亲一时心疼之下,会迁怒于你。”
李青垂着眼帘,脸上带出些恼怒来,推开平王的手,站了起来,嘟着嘴恼怒的说道:
“我都说过了!我不会教导人!是爷非让我管的!如今爷既然已经知道不妥当了,还商量我做什么?爷只管处置就是!”
说着,自顾自的转过身,摔帘子出了门,往屋里进去了。
平王拧着眉头,有些怔神的看着李青摔门而出,在榻上呆坐了一会儿,起身出了院门,吩咐门口侍立的婆子:
“去叫郑嬷嬷过来见我。”
婆子忙答应着,快步出了院子。平王背着手站在院门口,仰头看着云层中偶尔闪出的星光,心情也如同天上的云层一样,飘忽着阴郁起来。
不大会儿,郑嬷嬷匆匆赶了过来,曲膝行了礼,垂手站立着等候吩咐,平王微微低下头,看着恭敬立着的郑嬷嬷,挥了挥手,周围侍立的婆子忙远远的退了下去,平王看着郑嬷嬷,带着丝笑意,声音温和的问道:
“红敏在庵里可还好?”
“回爷的话,大小姐是奴婢侍候着送过去的,都安顿好了。”
郑嬷嬷声气平和,恭敬的答道,平王笑着点了点头,顿了顿,才接着说道:
“红敏是在老太妃身边长大的,平日里,老太妃极是溺爱她,几天不见,就想得不行,明天,你劝劝夫人,抄几天经书,还是把红敏接回来吧,夫人是个疏懒性子,嬷嬷就多费些心,教导着些红敏,她大了自然也就懂事了,自然也能体会出夫人和嬷嬷的一片苦心,也会领了嬷嬷这份情谊。”
“回爷的话,爷这话奴婢不敢当,夫人虽说性子疏懒些,可行事做人,一向用心,从不肯错了礼数规矩,让人笑话,爷若觉得夫人做事不妥当,都说当面教子,背后教妻,爷就该教导夫人改了才好。”
郑嬷嬷垂着眼帘,声音和缓清晰的回着话,平王窒了窒,瞪着眼睛看着郑嬷嬷,怔了半晌,才声气烦闷的说道:
“我这也是为了你们夫人好!红敏若是一直在庵里,老太妃心疼孙女清苦,只怕要迁怒到你们夫人身上,又是何苦?接回来教导着不是一样?”
“回爷的话,爷既知道老太妃心疼孙女,就不该再让夫人教导大小姐,大小姐一向是老太妃教导着的,现如今,爷一定要让夫人教导大小姐,岂不是说老太妃教导的不好?知道的还好,不知道的,还以为夫人为人轻狂,连太妃都不放在眼里了!这是一,二来,大小姐的脾气,爷也知道,但凡有一星半点的不称心,都是要发作出来的,老太妃心疼孙女,总也是夫人的不是。爷既是为了夫人好,也要替夫人想想这些。”
郑嬷嬷抬头看着平王,语调恭敬平缓的回着话,平王愕然看着郑嬷嬷,张了张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只瞪着眼睛看着郑嬷嬷,怔了足有半刻钟,才猛然转过身,一声不吭的进了院子。
郑嬷嬷看着平王的背影隐入了黑暗中,嘴角闪出丝笑意,慢慢理了理衣襟,神闲气定的转身回去了。
第二天一早,平王阴着脸回去了平阳府,李青直睡到日上三杆才起来,梳洗完毕,吃了早饭,小丫头在门外禀报了,打起帘子,郑嬷嬷笑盈盈的进了屋,曲膝请了安,李青懒懒的伏在榻上,挥手示意郑嬷嬷坐到榻上,郑嬷嬷侧身坐了,细细的说了昨晚的事,李青眯着眼睛听着,郑嬷嬷低声说道:
“爷总算肯替夫人着想一二了,这也算是好事,大小姐的事,咱们以不变应万变才最好,夫人只管咬着牙不能松这个口,十几岁的孩子了,又笨成这样,好歹不分的,再怎么用心,这心也收拢不过来,夫人也不必再费这个心思去!”
李青笑着点着头,
“我知道了,嬷嬷放心,还有件事呢,我盘算着,咱们得出去住些日子,这庄子过去平阳府,骑马也不过大半个时辰,也太近了些,嬷嬷去问问木通,咱们在玉山脚下的温泉庄子修得怎么样了?能不能住人了,若能,咱们就搬过去住上半个月、一个月的,躲躲清静去。若还不能住人,就让木通去北寺看看,找个差不多的院落赶紧收拾了,反正我是一定要到寺里住上一阵子,静静心去。”
郑嬷嬷抿嘴笑着,
“这样也好,听木通说,北寺修得也很有点样子了,夫人怎么说也是个护法,这会儿去寺里住上一阵子也正是应当的事。”
晚上,申末时分,平王就回到了十里庄,李青正坐在琅嬛居地上的大蒲团上,一本本翻着身边堆着的旧书,再一本本递给绿蒿等丫头,指挥着她们把大箱子里的书分放到一个个的小箱子里去。
平王进来,笑着示意李青不必起来,要了个蒲团,坐到了李青身边,就着她的手看着那些古旧的书籍,又转头打量着琅嬛居,屋子是五间五架,左右各有两间厢房,一点隔断也没有,全部连在了一处,显得极为高大轩敞,屋子里整整齐齐的放着一排排的黄花梨书架,书架上几乎都是空着的,靠南窗下放着张黄花梨大案,案上只放着一只青瓷冰纹瓶,瓶里满满插着雪球一般的菊花,案前摆着张透雕四季花开罗汉榻,案后放着把宽大的扶手椅。
平王四下打量着,笑着问道:
“这些书也是广慈大师送过来的?怎么不放到架子上去?”
“这箱子里是我原来在寒谷寺时挑拣出来的,都是和木莲有关的书,零乱得很,得理一理才能让人去抄的。”
李青边低头翻着手里的书,边答着平王的话,把手里的书递给绿蒿,示意她放到最近的一个箱子里去,才笑着转过头,看着平王说道:
“连庆让人看了星相,说我月末月初这一阵子,有些个流星不利,正要和爷商量呢,我想搬到北寺去住一阵子,木通说温泉庄子靠着北寺那边的院落已经修好了,我就住到那个院子里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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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九章 避灾(下)
平王怔了怔,眉头皱了起来,半晌没有说话,李青理好了地上堆着的书,示意绿蒿扶她起来,平王抬手止住绿蒿,起身搀了李青起来,小丫头端着沐盆、沤壶、帕子上来,绿蒿上前侍候着李青净了手,平王紧挨着李青站着,看着她慢慢的净了手,慢慢用帕子擦干净了,才伸手揽过她,沉默着往外走去。
沿着林间小路,走了一会儿,平王声音中微微带着些低落问道:
“你准备什么时候过去?”
“五天后吧,那边要收拾收拾,我也要收拾些东西带过去。”
“嗯,我送你过去,陪你住上几天再回来。”
平王低声说道,李青仰头看着平王,笑盈盈的点着头,平王停了脚步,低头看着她笑盈盈的眼眉,心情渐渐舒展了些,转过身,双手揽过李青,绿蒿忙悄悄的带着小丫头往后退了回去。
“青青,要不……”
平王顿了顿,重重的叹了口气,低声说道:
“红敏是老太妃看着长大的,几天不见就想得很,她的事,唉,算了,你也别管她了,只随她去吧,让她在庵里再住上几天,我让人去接她回来,直接送回王府,过两年,挑个老实本份的人家嫁了,你给她丰丰盛盛的备份嫁妆也就是了,她是郡主,婆家总要担待一二,能过得去也就行了。”
李青垂下眼帘,点了点头,平王抬手轻轻抚过李青的脸颊,沉默了一会儿,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只揽着李青的腰身,慢慢往前走去。
五天一晃过去了,这天一大早,平王陪着李青上了车子,启程往玉山过去了。
平王歪在车厢里,翻看着文书,李青掀着帘子,悠悠然欣赏着外面初秋的景色。正出神间,平王从后面揽了她,笑着递了本折子过来,
“还是没成事,不过是给二皇子府上添了位姨娘,这样的姨娘,再添个十个八个也没一个能不管用的。”
李青接过折子,仔细的看完了,轻轻笑着递了回去,
“这两位姑娘,都是正经人家长大的,太本份了些。”
平王高高的扬着眉梢,满眼兴趣的看着李青问道:
“听你这话意,竟要从娼馆里寻人才好?二皇子哪里能看得上这种人的?”
李青斜着眼睛睇着平王,嘴角翘着,只不说话,平王坐直了身子,往李青这边蹭了蹭,从背后抱住了她,低声笑着说道:
“你仔细跟我说说,这人到底怎么个找法才好?”
李青犹豫了下,转过头,满眼笑意的看着平王,思忖了半晌,才笑着说道:
“你们男人喜欢什么样的女子,爷不该问我!”
平王怔了怔,笑着说道:
“我只知道自己是爱着青青的,那二皇子爱什么样的女人,我哪里能知道的?总不能找个和你一样的人送给他吧?”
李青微微有些不自在的扭了扭身子,垂下了眼帘,
“爷也真是的!你只想想……”
李青顿住了,轻轻咳了几声,转过头,掀起帘子,又看向窗外,平王伸手拉过李青的手,放下帘子,贴到李青耳边,低声追问道:
“你要我想什么?你只管说,这可是大事,跟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李青浑身不自在的往平王怀里躲了躲,仔细的想了想,轻轻咳了几声,低声说道:
“爷有没有听说过,娶妻娶德,纳妾纳色这句话的?”
平王点了点头,李青仰头看着他问道:
“这话是个什么意思?”
平王怔了怔,拧眉想了半晌,
“妻要撑家理事,相夫教子,孝敬公婆,自然以德为先,至于妾,不过是个玩意,颜色好也就是了。”
李青无奈的看着平王,只好接着问道:
“有没有女子,有妻之德,又有妾之色的?”
“这自然有,娶妻以德为先,女子四德,妇德、妇容、妇言、妇工,样样都好才是最佳。”
李青睁大了眼睛,怔怔的看着平王,半晌,才笑着伏到平王怀里,说不出话来,平王满眼迷惑的抚着李青的后背,追着问道:
“我还是没听明白,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李青把头埋在平王怀里,只后悔刚才不该多说那句话,如今不说吧,怕他多想,说吧,这话要怎么说?这些个道理,在这样的地方,可不是良家女子应该知道的!李青眉头皱到了一起,好半天,才低声说道:
“要是能照着你的心意,现做一个女子出来给你做妻子,你说说看看,都有哪些个要求?”
平王眨了眨眼睛,仔细的想了想,低头看着李青,笑着说道:
“要象你这样,温柔如水,眼睛要黑、要幽、要深……”
“长得如何先不说。”
李青忙打断了平王的话,平王笑了起来,伸手抬起李青的下巴,感叹着:
“眼睛一定要好,要善解人意,要聪明,要知大体,要……”
平王顿住了,眼睛瞪大了,突然低头在李青脸上狠狠的亲了下,笑了起来,渐渐越笑越大声,搂着李青往后倒去,笑了好大一会儿,平王才止了笑,满眼笑意的看着李青,凑到她耳边,边笑边低低的说道: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平王又笑了起来,轻轻咬住了李青的耳朵,笑了一会儿,才接着说道:
“我知道到哪里找人了!你是怎么想到这个的?”
李青垂着眼帘,面无表情的问道:
“想到什么?爷的话我可听不懂!”
平王揽着李青,又大笑起来,低头吻住李青的唇,手往下抚去,李青忙推开他,着急的低声叫道:
“这车厢壁这样薄,梁静程燕还在前面坐着呢,你!”
平王突然又“吃吃”笑了起来,贴到李青耳边,暧昧的说道:
“都是我的不是,回去就让人把这车厢做成双层的,然后,咱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李青歪着头看着平王,眼睛里闪过丝恼意,突然伸手揽住平王的脖子,吻住平王的唇,舌尖如小蛇般探了进去,平王呼吸渐渐粗重起来,李青的唇一路试探着滑到了平王耳边,轻轻咬着他的耳垂,含糊的呢喃着:
“爷。”
平王身子猛的收紧了,一把推开了李青,面色红涨着,声音嘶哑起来:
“你这个小妖精!”
李青笑了起来,伏在了平王怀里,平王缓缓平复着气息,半晌,声音才松驰下来,
“小时候读史,看到五代时南朝安宗弃了军国,去寻他的贵妃,就觉得是后人在抹黑他,哪里有这样的事呢?现在才明白,那安宗说‘没有爱妃,要天下有何用?’,也是真心话。”
李青笑盈盈的斜看着平王,
“那是败国之君,爷还是赶紧看你的文书吧,没有军国,拿什么保他的爱妃?那个违命侯,看着他的小周后被人掠了去,不也只好干哭的?”
平王微微有些怔神的看着李青,半晌才笑了起来,眼神悠长的看着李青,慢腾腾的说道:
“这人选,可得好好找找。”
申正时分,车子才进了温泉庄子大门,木通上前,隔着车帘子请了安,上了马,在前面引着,又行了两刻钟功夫,才到了已经修好的院子前,院子不大,只有三进,房屋游廊,极为小巧朴拙,一色原木色,一点雕花也没有,只刷了清水漆,院子内外,古树参天,木通上前引着,笑着介绍道:
“这院子内外的树,都是原来就有的,朱先生一定要留着,这会儿看着,倒也有点意思。”
平王仰头看着院落内外参天古树,李青跟在平王身后,打量着院落四周,木通仔细看着李青,忙笑着解释道:
“这庄子开工的时候,连爷就吩咐过,这庄子要全都建起来,没个三五年功夫肯定不成,为备着夫人来这里小住,就要建一处能用一处,这个院子后面还连了个院落,给下人们用的,也都布置妥当了,夫人放心。”
李青笑了起来,转头看着木通夸奖道:
“怪不得郑嬷嬷说你越来越能干了,连庆叔也说你如今不大让人操心了。”
木通眼睛笑得眯在了一起,躬了躬身子,
“谢夫人夸奖!爷,夫人,进去看看吧,别看这院子不起眼,朱先生可没少费心思。”
李青笑着跟在平王身后进了院子,一路看到了正屋,平王盘膝坐到了南窗下的木榻上,转头看着周围朴拙的家俱陈设,各处悬着的绵纱粗布帘幔,转头看着李青,笑着说道:
“倒有些归园田居的味道,这样的布置,花钱不多,看着却极是舒适,我觉着好,只是你一向爱那些精致东西,只怕要不习惯了。”
李青笑盈盈的仔细的看着各处的帘幔陈设,听了平王的话,抿嘴笑着,转头看着平王,轻轻叹了口气,
“要是朱先生听到爷这话,也不知道会不会伤心呢,这院子,不过是仿着田园的样子,要的是那些质朴的味道,哪里是真正的田园?爷看看,这屋子地上铺的、墙上用的青砖,可都是用青石一点点琢出来的,这门、窗、柱、梁,家俱,可是一水的黄花梨,就是这帘幔,用的也是松江细绵布,哪里有便宜东西?爷竟说花钱不多!”
第一百九十章 北寺
木通站在旁边,笑得眯起了眼睛,嘻笑着接过了话头,
“夫人眼力真好,朱先生说这院子叫什么反璞归真,真真是归了不少银子进去,奴才也是禀报了连爷,才敢让人动工的。”
平王怔了怔,转着头仔细的打量着四周,半晌才微微带着些尴尬,干笑了两声,
“我一向不注意这些东西,哪里能看得出这里头的门道。”
李青抿嘴笑着,
“爷心里头只有那些个军国大事,这些衣饰吃食,家俱陈设的小玩意,爷哪有心思注意的?自然看不明白这里头的门道,朱先生这番布置能让爷觉得舒适不奢华,也就算是功力到了。”
平王哈哈笑着点了点头,李青回身打发木通退了下去,侍候着平王沐浴洗漱,吃了饭,晚上早早就歇息了。
第二天,直到辰正时分,李青才睡醒了,平王早练了功回来,坐在外间榻上,看着文书等她醒来吃饭了。
琉璃侍候着李青换了件淡青色素绫短夹衣,一条白绫绣淡青折枝花卉曳地裙,又取了件白底缂丝百蝶披风,抖开来笑着问道:
“夫人等会儿去寺里,就穿这件披风好不好?”
李青转头看了看披风,笑着点了点头。
两人吃了早饭,出了院子,顺着林间曲折的羊肠小道往山下走去。木通在前面引着,笑着介绍道:
“奴才让朱先生把这路修直了,修得宽些,朱先生无论如何也不肯,说奴才这主意是焚琴煮鹤,夫人看看,这路弯弯曲曲,细得真跟羊肠子一样!奴才只好让人准备了几顶滑杆,好在庄子这一处离寺里极近,照夫人的脚程,走上一刻钟,也就能到了,要不是这样,焚琴就焚琴了,奴才无论如何也得让人把这路修得能跑马走轿子!”
木通发着狠,李青笑了起来,
“你是不是又乱出主意了?”
木通缩了缩脖子,急忙解释道:
“奴才哪里敢,夫人交待过,这庄子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听朱先生调度,要是照奴才的主意,这路就得修得能跑四轮马车!”
“那就好,这房舍建筑,院落布局,都是大学问,肯用心也还得有灵性的人才能学得好,可不是谁都能做的来的,朱先生是个有慧根的,是大才,你要尊敬他,也要照顾好他。”
李青郑重的交待道,木通顿住脚步,躬着身子笑着说道:
“夫人放心,这话连爷也交待过,连爷说,夫人说有大才的人那就是真正有大才的!让奴才们都执师礼尊敬着,这朱先生,一提夫人,就要‘肝脑涂地’。”
平王笑了起来,转头看着李青,
“这朱世文,是平阳府出了名的败家子,到了夫人手上,倒成了有大才的先生了,就肝脑涂地,也不为过。”
李青微笑着没有答话,只转头看着木通问道:
“这玉山各处建筑布局,也都是朱先生在操心着吗?”
“是,朱先生大事要管,小事也是件件要过目,一个人忙不过来,又寻了七八个帮手过来,有一位沈先生,朱先生说他最是擅长园林,还有手养鸽子的绝技,刚出壳的鸽子,他嘴对嘴的喂,竟是只只都能喂得活!”
平王微微皱起了眉头,脸色冷了下来,转头看着李青,
“这朱先生也就罢了,这姓沈的,分明是个不务正业的浪荡子!”
李青怔了怔,轻轻抬了抬手,木通等人忙悄悄的往后退了十来步,李青上前半步,挽了平王的胳膊,笑着解释道:
“爷说得是,朱先生和他寻的这些个人,擅长处都在吃喝玩乐上,都是玩家,只会花钱,不事生产、务的也都不是正业,可也不是全无用处,爷想想,这玉山上的房舍建筑、园林布置,修庙建寺,若不是他们费心思量,哪里能有现在这样的气象?三爷不也赞叹过好多回嘛,说这玉山上的房舍布局,错落有致,与山水相融,天人合一,神来之笔处处皆有。这样的大气清雅,才是咱们韩地该有的,这人不也跟药一样,哪里有什么绝对的有用和没用,毒药用对了,也能救人呢。”
平王面色放松下来,低头看着李青,
“都随你,你告诉连庆,拘紧着他们,别让这些人带坏了风气。”
李青挽着他,笑盈盈的答应着,
“爷放心,这里的工程之外,我让朱先生带着他们,把这些建筑上木工、油漆、雕刻等等的图样、工艺都整理成书,这可不是小事,足够他们忙的了,哪里还能有时候带坏别人去?!”
平王微微笑着点了点头。李青挽着他的胳膊,笑语盈盈的说着话,木通等人落后十几步跟着,慢慢往寺里走去。
小径尽头的小角门直接通着方丈院,这会儿,方丈院还空着。苦寂早就等在了角门外,远远看到李青和平王过来,急忙迎了出来,眼睛里满是笑意,双手合什行着礼,
“护法,王爷,这边请。”
李青含笑点头致意,平王笑着略停了停,点头还了礼,李青松开平王的胳膊,两人并肩而行,跟着苦寂,进了方丈院,沿着宽宽的青石路往前面大殿方向走去。
李青和平王慢慢的走着,一边走一边看着左右的建筑,北寺里也保留着很多原生的参天古树,粗大的藤蔓攀树而上,浓密的树叶间只听见鸣声上下,却看不到鸟儿,几只小松鼠伏在藤蔓间,警惕的看着李青一行人走过。
平王背着手,面容轻松的欣赏着周围的景色,李青仔细的看着周围的建筑,主轴线上的三大殿和后面的僧房已经完工,旁边的偏殿、配殿有的刚起了地基,有的建了一半,都在一片忙碌中,木通跟了上来,笑着解释着:
“这里现是杨元嶂统总管着,也是遵着连爷的吩咐,建好一处能用一处,听杨元嶂说,就寒谷寺,不算外面的院落,要全部完工,最快也要到明年秋天,咱们韩地天冷,到了十月底,地面都冻上了,这工就得停下来,一直要到明年四月间,才能再开工,一年里头,能动工的时候也不过半年,若是算上外面的院落,再加上夫人说的义学、书院,书楼、码头什么的,没个十年八年的,完不了工。”
苦寂微笑着接着说道:
“这已经很快了,莲花峰上,寒谷寺山上山下的殿堂院落,也是历经数百年,才有了今天的规模,这北寺,将来比寒谷寺本寺必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李青笑着听着,进了药王殿,抬头仔细看了看殿门两侧的柱子,指着空空的门柱问道:
“这里怎么还空着,也不请人写幅对子放上去?”
“不光这一处,寺里各处门柱都空着,苦寂说还是等夫人来题了才好。”
木通笑嘻嘻的说道,苦寂微笑着点着头,看向李青,李青轻轻笑了起来,转头看着平王,眨了两下眼睛,认真的建议着:
“还是爷来题吧,这寺里各处的对联,也就爷这样的大才才能题得!”
平王表情认真的点了点头,低头看着李青,眼睛里闪着笑意建议道:
“嗯,你说得很是,我来拟联,你来题写,如何?”
苦寂脸上闪过丝笑意,李青窒了窒,抿嘴笑着说道:
“我的字可见不得人,爷还是自己拟,自己写吧,我给你磨墨铺纸。”
一行人慢慢边走边看,各处佛像前,苦寂燃了香递给李青,李青磕拜了,上了香,从最后面的药王殿起,一路随喜进了最前面的大殿,再出来,外面就是松风堂了,松风堂自成院落,占地极广,是北寺诊治病人的处所,这会儿,已建成的不过只有一个角落。
李青远远看着松风堂外的人群,止住了脚步,看着平王笑着说道:
“咱们还是不要过去了。”
平王笑着点了点头,苦寂安静的微笑着,指着松风堂左边一处殿堂介绍道:
“那里就是地藏殿,是最先建成的地方。”
李青下意识的紧了紧披风,远远看着地藏殿,轻轻叹了口气,转头看着平王,有些伤感的说道:
“原先在寒谷寺的时候,我最不喜欢去的地方,就是地藏殿,老和尚说,有死才有生,可我总是参不破。”
平王微笑着,温柔的抚着李青的肩膀,推着她往寺里转了回去,
“能参破生死的,哪有几个人,你不喜欢去,不去就是了。”
两人转回了后面方丈院,方丈室内布置简单,一色的老榆木椅榻桌案,平王和李青坐到榻上,苦寂奉了茶上来,平王喝着茶,打量着四周,李青喝了几口茶,放下杯子,看着苦寂问道:
“这寺里的方丈,总要有个人才行,老和尚是怎么交待你的?”
苦寂神情安静的看着李青,
“师父让我一切听护法的安排。”
李青微微皱了皱眉头,没再说话,两人喝完了杯中的茶,起身回去温泉庄子。
晚上,李青打发木通把各处对联给杨元嶂送了过去,杨元嶂连夜让人镌刻制作,第二天中午前,就挂到了各处。
平王陪着李青在庄子里住了两三天,才赶回了平阳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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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一章 随喜
隔天一大早,木通就匆匆赶过来禀报道:
“回夫人,刚厚德居的人过来禀报,说吴三公子和三少奶奶今天一早就出了门,往寺里来随喜游玩了,说是吴三公子昨儿听说寺里各处对联已经挂上了,又写得极好,要过来看看。”
李青怔了怔,眼光变幻不定,低头思忖了半晌,才抬起头,看着木通问道:
“寺里有没有什么地方,居高临下,能看到寺里的情形,又不会让人看到的?”
木通拧着眉头仔细想了想,
“那就只有钟楼上了,奴才让人现挂上帘子去。”
李青笑了起来,
“你哪里见过钟楼上挂帘子的?也不用挂帘子,我和琉璃、绿蒿换了缁衣过去,裹了头脸,再靠着大钟隐一隐也就是了。”
木通咧嘴笑着应了。
吴未俊带着厉芳菲在寒谷寺山门外下了车,两人并肩沿着青石台阶拾级而上,往山上慢慢走过去。
两人带着仆妇随从,绕过松风堂,进了寺门,吴未俊抬头仔细看着山门两侧的对联,转过头,温和的和厉芳菲解释着:
“这些对联,听说都是平王题写的,你看看,只看这对联,这份气度与心境,真正是难得。”
厉芳菲歪着头看了看,笑着回道:
“我倒看不出来,不过你说好,那必定是好的。”
吴未俊轻笑着,护着厉芳菲进了天王殿,微笑着站在旁边,看着她磕头上了香,站起来,垂着眼帘,双手合什的又念叨了一会儿,才陪着她转过佛像,往后走去,出了天王殿,吴未俊转过身,看着门柱上的镏金对联:
人间私语天闻若雷,暗室亏心神目如电。
一时怔在了那里,厉芳菲等了片刻,见他只怔怔的看着门柱上的对联,上前轻轻拉了拉他,低声叫道:
“元朴!”
吴未俊醒过神来,转过头,眼睛亮亮的看着厉芳菲,指着对联低声说道:
“你看这幅对联,人若是能有这份心境,正大光明这四个字也就能当得了,芳菲,咱们就在这韩地住下来,好不好?”
厉芳菲抬头看着对联,温顺的点着头,
“好,我都听你的。”
吴未俊低头看着厉芳菲,温和的解释道:
“家里让咱们到韩地来,就是想让我看看这个平王,到底如何,庆国如今,”
吴未俊顿了顿,厉芳菲神情有些黯然起来,点了点头,
“这些我知道,庆国如今乱得很,还不知道将来如何呢。”
吴未俊点着头,微微感慨着低声说道:
“家里也是担心这个,河北道紧临着韩地,这几年,韩地兵强马壮,平王文韬武略,夺陇平,收金川,抚草原,内政也是越来越平稳,只看他这些布局,志向必不能小了,这一年多,又是文名大盛,挣了多少文人的仰慕!外面流传的那些诗文歌赋,我都让人抄了来,篇篇都是大家手笔,这天下,没有谁能有这功力替他捉刀。家里商量着很久,才定下来让咱们来这平阳府,仔细看看,若是合适,就留下来,给家里另外辟条路出来。”
厉芳菲点了点头,仰着头满眼信赖的看着吴未俊,声音里微微带出些欢快说道:
“你的这个,我也想到了一点点,我都听你的。”
吴未俊温柔的看着厉芳菲,笑着和她并肩往里走着,
“前些日子,又听说了这寒谷寺的事,平王妃竟是寒谷寺护法,说起来,到现在,我还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毕竟这个王妃只有十几岁,可这事,是广慈大师开了大法会,当众亲口宣布了的,家里也派人去听了,说是越人大巫也派了人去,必不会有假,若是这样,平王更是如虎添翼,收尽了天下人心,韩地更加不容小视,今天看这几幅对联,都是堂堂正正,气势极是宏大,我想着,晚上回去就修书回家,咱们明天就开始看看宅子,等家里回了信,我就投书到林三爷府上,求个进身,咱们就在这韩地住下来,你说好不好?”
厉芳菲点着头,仰着脸,满脸笑容的看着吴未俊,
“好!我喜欢吃厚德居的菜,也喜欢这平阳府!”
李青带着琉璃、绿蒿,隐在钟楼上,远远看着并肩而行的两人,看着厉芳菲笑颜如花的和吴未俊说着话,看着吴未俊温柔体贴的一路护卫照顾着厉芳菲,直看着他们进了大雄宝殿,李青才轻轻、长长的叹了口气,带着满脸轻松的笑意,带着琉璃和绿蒿一起下了钟楼,回去庄子了。
李青隐在院落里,每天理着带来的旧书,偶尔到庄子外的林子里走走,日子过得极是清闲,平王隔上两天就过来住上一晚半天,日子如流水般滑了过去。
很快出了八月,日子滑进了九月里,这天戌末时分,平王才赶到了庄子里,李青已经窝在了床上被窝里,正翻着连庆送来的新书,听到禀报,急忙披了衣服起来,迎出了内室,平王已经大步进了屋,笑着揽着李青,把她送进到内室,按到床上,
“不用起来,天已经有些凉了,你身子弱,小心着了凉,我是临时起意过来的,也没让人过来跟你说一声,”
“你吃了饭没有?我让竹雨给你做些吃的?”
李青笑着问道,平王点了点头,李青忙叫了水苏进来吩咐了下去,又吩咐了竹叶和竹枝侍候着平王沐浴洗漱,才重又回到床上,打了个呵欠,重新拿起书慢慢翻着。
平王很快吃了饭,洗漱干净进了屋,跳到床上,摊开手脚,舒服的伸展着身子,感叹着:
“青青到哪儿,这床都理得舒服!”
说着,翻过身,揽过李青,两只手一路滑了进去,轻轻咬着她的耳垂,低声说道:
“这里太远了,你什么时候搬回去?竹园居的屋子最好,那窗子和那榻最好……”
直到快交子时,两人才收拾干净,上床睡下,李青困倦异常,很快就沉沉睡了过去。
寅末时分,外面响起绿蒿低低的禀报声:
“爷,夫人,王府来人,说有急事禀报。”
平王立即惊醒过来,低头看着沉睡的李青,轻手轻脚的下了床,出了屋,回过身轻轻关了门,绿蒿取了件长衫过来,平王拎起长衫披在身上,出门转到了正屋,丁一引着孙义的小厮进了屋,小厮满头大汗,也不敢抬头,急忙跪倒在地,磕头禀报道:
“回爷,张姨娘昨晚戌正开始有了动静,孙大爷已经赶过去了,太医院周医正和稳婆也都过去侍候着了,孙大爷让奴才过来给爷和夫人禀报。”
平王微微松了口气,坐到了上首椅子上,挥了挥手吩咐道:
“知道了,你回去告诉孙义,让他好生侍候着。”
小厮答应着,倒退着出了门,平王站起来,舒展着身子,转身往净房走去,丁一忙跟上侍候着。
平王练了功,吃了早饭,吩咐琉璃不要惊动了李青,辰正时分,带着丁一等人启程往平阳府赶回去了。
李青一觉醒来,已经是辰末巳初了,琉璃上前挂起帘子,低声禀报着:
“夫人,寅末时分,王府来人,说张姨娘昨天晚上戌正开始有了动静,爷辰正启程赶回去的。”
李青坐了起来,低头仔细的算了算时辰,转过头吩咐琉璃,
“叫木通立即来见我。”
琉璃答应着,出去吩咐小丫头子去叫了人,进来侍候着李青洗漱了,换了衣服,木通已经在外面等候着了,李青叫了他进来,低声吩咐道:
“你赶紧回去平阳府,找孙义,就说我让你过去侍候着的,有什么信儿,立即让人快马报给我,快去!”
木通答应着,转身出了门,带着小厮随从,挑了十几匹好马,急忙往平阳府赶去。
李青心事重重的喝了小半碗粥,就放下了筷子,转到东厢,歪在榻上看了会儿书,只觉得有些心神不宁起来,扔了书,吩咐琉璃取了披风,带着人径直往寒谷寺听经去了。
直到午正时分,李青才从寺里回来,吃了小半碗饭,歪在东厢榻上,刚迷迷糊糊要睡着过了,琉璃掀起帘子匆匆进来,
“夫人,平阳府来人了!”
李青急忙坐了起来,琉璃忙蹲下身子帮她穿了鞋子,两人匆匆出了东厢,沿着抄手游廊到了前院芦草厅,木通的小厮垂手侍立在草厅门口,满头大汗,李青进了厅子,琉璃叫了小厮进来,小厮磕头禀报道:
“回夫人,奴才回来时,孩子还没生下来,昨天戌正开始有的动静,叫了一夜,到寅末张姨娘就开始时而晕迷,时而清醒,再往后,就是清醒的时候少,晕迷的时候多,奴才回来时张姨娘正晕迷着,木大爷和孙大爷都在外面侍候着等信儿。”
“爷呢?在不在张府?”
“回夫人话,爷进了平阳府,直接去的张府,站了一盅茶功夫,就出城去了望乡营,奴才过来时,还没进城。”
李青面无表情的端坐着,半晌,才声音平板的吩咐道:
“辛苦你,这会儿立即还赶过去吧。”
小厮答应着,起身倒退着出了厅子,急匆匆出来要了马,奔平阳府去了。
李青回到东厢,靠在半旧靠枕上,端着杯子,慢慢喝着茶,看着窗外出了神。
第一百九十二章 祭陵(上)
每隔半个时辰,木通就打发小厮过来禀报一趟,张府请来了巫师巫婆,三爷也在张府候着,张姨娘大部分时候都是晕迷着的,清醒过来的时候很少。
直到申末时分,木通赶了回来,仔细的禀报着,孩子生下来了,是位姑娘,张姨娘还没醒过来,平王已经回到了平阳府,直接进的张府,在府门口看到他,就把他打发回来了。
李青面无表情的听着木通的禀报,木通抬起头,小心的看着李青的脸色,低声禀报道:
“听孙义说,三爷要去无着庵请人,张府老太爷没答应,三爷很生气,只说爷的托付他不能不尽心,如今张家既然万事都准备妥当了,他也就能放心的禀了爷,交了这差使去,三爷立时就打发人去了望乡营,请爷的示下。爷在大门口吩咐奴才回来,说夫人也是三灾八病的,身子骨一直没好利落过,这生孩子的事,任谁也是帮不上忙的,让夫人不要再跟着担惊受怕的了,打发奴才回来禀报夫人。”
李青默然听着,点了点头,
“你也辛苦了,下去歇着吧。”
木通答应着,看了看李青,嘴角扯出丝笑意来,低声说道:
“夫人放宽心,连爷在平阳府呢。”
李青脸上露出丝笑意,瞄了木通一眼,
“你知道我想着什么呢?跟庆叔有什么相干的?赶紧下去歇着吧。”
木通面容轻松下来,笑嘻嘻的告退出去了。
第二天晚上,平王带人到了玉山庄子里,李青忙迎了进去,平王脸色憔悴中带着些阴沉,沉默着沐浴洗漱了,李青小心的侍候着他吃了饭,把丁三送进来的文书整理好了摆放到几上,研好墨,泡了茶奉上来,轻手轻脚的转身就要退出去,平王放下手里的文书,伸手把她拉了过来,微微用力揽在怀里,下巴抵着李青的头顶,沉默着好半天,声音里带着些低落,喃喃的说道:
“张氏到现在也没醒过来,无着庵的师父也请过去看了,我把她接回了王府,张家送了她妹妹跟过去侍候着,我也允了,张氏,”
平王顿住了,半晌才困惑而伤感的接着说道:
“不成人形,算起来,这已经是府里第七个孩子了,她怎么会这样?”
李青沉默的听着,半晌才转头看着满脸阴郁的平王,声音温和的问道:
“孩子好不好?”
“嗯,又瘦又小,也不会哭,大人孩子都是这样,也不知道张家是怎么侍候的?!”
平王声音里隐隐透出些怒气来,李青转过身,仰头看着平王,伸手轻轻抚着他的面颊,没有说话,平王低下头,看着李青,眼神温和下来,轻轻叹了口气,低声说道:
“我正要和你商量,孩子昨天接回府里,我让人先送到了母亲那里,过些日子,你避过了灾星,把孩子接过去,让她跟着你好不好?”
李青怔了怔,垂着眼帘,这是她的本份,说不得不字,李青有些不安的微微动了动身子,往平王怀里挤了挤,担忧的说道:
“我,害怕,孩子那样小,我不知道怎么带才好。”
平王低下头,有些心痛的看着李青,一时没有说话。
李青又在玉山庄子里住了七八天,才启程回了十里庄,郑嬷嬷接出了二门,侍候着李青进了竹园居。
九月祭祖的日子眼看着一天天临近了,连庆一连几天,天天在十里庄和平阳府之间来回跑着,和李青仔细的商量着种种细节。
李青斋戒了三日后,这天辰初时分,从十里庄二门里上了车,在黑衣卫的护卫下,往玉檀山出发了。
到了玉檀山脚下,已经是傍晚时分,一行人进了山下的别院里,平王和李青分两个院子住下,第二天,寅正时分,李青就被琉璃叫了起来,琉璃带着竹叶、竹枝等四五个人,侍候着李青沐浴洗漱,换了大礼服,送李青出了院子,平王已经穿戴整齐,等在院门口了,李青低眉垂目的跟在平王身后,往享殿走去,祭好了陵,已经是辰末时分了,李青腿脚酸痛的跟在平王身后,平王留意着她,慢腾腾的往回走着,回到院子门口时,李青已经累得几乎挪不动步子了,平王转过头,微微露出丝笑意,低声说道:
“明天一早,我要去山上拜陵,你就不用去了,咱们后天下午午末启程回去,你,好好歇着。”
平王声音平板的说着话,眼睛里闪着亮光,带着丝期盼看着李青,李青低着头,微微曲了曲膝,琉璃忙上前两步,扶了李青进了院子,李青靠在琉璃身上,只觉得腿脚都不是自己的了,平王背着手站在院子门口,直看到李青进了屋子,看不到了,才慢吞吞的转过身,往自己的院落走去。
李青泡在热水里,轻轻的舒服的叹着气,有些茫然起来,墓里到底有什么?也许什么都没有,木莲和她不一样,她是一个意外,一个概率小到几乎不可能的意外,但木莲也许不是,他去了哪里?那百子莲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不是这个世间的东西,也不是她那个世间的东西,他留下的笔记里,没有一个字提过这个,木莲真的和她来自同一个世间吗?
“夫人,水都要凉了,你又出神了!”
琉璃伸手摸了摸水,低声抱怨着,李青转过头,懒洋洋的看了琉璃一眼,伸手示意扶她起来。
琉璃和竹叶侍候着李青擦干了身子,换了身白色素绫短夹衫,一条淡黄底绣同色折枝菊花曳地百折裙,绾了头发,李青吃了小半碗素面,歪在东厢榻上,吩咐道:
“我要好好睡一会儿,庆叔若来了,立即叫醒我。”
琉璃答应着,取了明黄绫半旧拉丝被给李青盖上,轻悄悄的拉上了窗帘,和竹叶一起,取了双鞋子,坐在外间窗下榻上,边做着针线,边听着动静。
申末时分,连庆带着个靛蓝包袱,进了院子,李青屏退了众人,两人商量了一刻钟时候,连庆退了出去,李青叫了琉璃进来,吩咐她赶紧让人做了些吃食送进来,李青有些食不下咽的吃了几口就放下了,斥退了竹叶等人,只留下了琉璃,指着包袱示意她打开,低声交待道:
“夜里我要和庆叔出去办点事,今晚只说你要陪着我睡在一起,外间今晚就让绿蒿替你值夜。”
琉璃打开包袱,看着里面黑色夜行衣,脸色一下子发白了起来,抱着包袱挤到李青身边,焦急而担忧的问道:
“夫人到底要做什么?危不危险?我和夫人一起去!”
“我是和庆叔一起去,你不放心我,难道还不放心庆叔?你和我一起去了,这里怎么办?交给谁去?”
李青微笑着看着琉璃低声说道,琉璃皱着眉头看着李青,
“夫人到底要做什么?这里可是林家的陵地!难不成夫人要和连庆去盗人家的墓不成?”
李青吓了一跳,忙一把捂住琉璃的嘴,
“死丫头,乱叫什么!”
琉璃固执的看着李青,
“夫人要做什么,总要和我透个底,让我心里有个数!夫人这样的身子,有点什么事,跑都跑不动的!这半夜三更的,又是在这样的地方!怪不得夫人无论如何不肯带郑嬷嬷过来!夫人若不说明白,我就和你一起去!若是夫人有个什么闪失,我也不用活了!”
李青满脸无奈的看着琉璃,恨恨的说道:
“真是反了天了,我的事还得你管着!”
琉璃一声不吭,只紧紧抿着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李青,李青垂下了肩膀,重重的叹了口气,无奈的解释着:
“我和庆叔,那个,去这山上看看,这山上有个墓室里,可能有木莲留下的东西。”
琉璃眼睛瞪得溜圆,李青忙解释道:
“没事的,你放心,这事,庆叔已经和爷透过底了,要不,爷怎么会带着我来这里祭什么陵的?!只不过,这事,他哪里方便出面,只能装不知道罢了,庆叔都准备好了,我不过就是过去看看,找些东西罢了,你不要这样大惊小怪的!”
琉璃拧着眉头,疑惑的看着李青,李青无奈抬手抚着额头抱怨道:
“真真是不得了了,反了反了,到底谁是主子,谁是丫头?”
琉璃斜睇着李青,
“夫人一向是无法无天惯了的,如今连……这种事也敢做了,连爷也真是的,凡事也太惯着夫人了些!”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的话比秋月还要多!你也知道,我找遍了木莲所有的笔记,也没找到过一星半点和百子莲有关的记录,前些天,听爷说,林家有位姑奶奶,当年求医求到木莲那里,木莲送了两枚百子莲给她,后来,还给林家留了话,不让封闭了这位姑奶奶的墓,所以我想着,也许木莲后来到过林家这位姑奶奶的墓室,或许留下了什么东西在墓室里也说不定,所以才想着进去看看,哪,现在,你满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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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她凡事随喜随缘随份,只是这一生,不会再逆来顺受。
第一百九十三章 祭陵(中)
琉璃皱着眉头,盯着李青仔细而琐碎的嘱咐道:
“那夫人一定要小心了再小心才行,死人的地方最是危险不过,夫人一定要走在中间,什么东西都不要碰,什么也不要拿,就是让别人拿了给你看,也要远远的看,先让人进去探着,多进去一会儿,多进去几个人,看清楚没事了,夫人才能进去……”
“好了好了,我都知道了,你如今话真是越来越多了,比郑嬷嬷可是啰嗦得多了,有庆叔陪着我呢,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李青笑着推着琉璃,打断了她的话,琉璃拧着眉头,忧心重重的看着李青,不放心的说道:
“要不,还是我陪夫人一起去吧,既然爷也是知道的了,这院子里我留不留也不打紧。”
李青不停的摇着头,笑着说道:
“怎么不打紧?今天晚上,这院子里没你哪里能行?虽说爷是知道的,可这事,他无论如何也只能装着不知道!若是让人知道我晚上离了这院子,不知道去了哪里,这可就是大事了,可是能要人命的大事!我没事的,你放宽心就是了。”
琉璃拧眉仔细想了想,点了点头。
戌末时分,琉璃摸着黑侍候着李青换了衣服,悄悄开了门,满眼担忧的看着李青跟着连庆出了门,消失在黑暗中,才回到床上,盘膝坐着,双手合什,闭上眼睛,默默念起了心经。
李青一身黑衣,裹得只露出一双眼睛,跟在连庆后面,牵着连庆的腰带,沿着墙根溜出了院门,院子内外四下的角落里阴影急促闪动起来,片刻功夫,光影又恢复了回去,丁二伏在院子外的树梢间,全神贯注的盯着围在李青和连庆周围,阵形严谨的十几条若隐若现的黑影,随着李青和连庆的走动,慢慢移动着。
丁二看着连庆带着李青转了几个弯,看不到了,才如落叶般飘进了隔壁的院子里,靠近隐在门口黑影中的丁一,低低的说了几句话,丁一点了点头,丁二转身又飘出院子,跟在李青后面往山上去了。
丁一看着丁二出了院子,才转身轻轻敲了两下门,闪身进了屋,屋里没有点灯,黑暗中,平王正背着手,透过敞开的窗户,看着外面,丁一低声禀报了,平王皱着眉头,紧绷着脸仔细的听着,丁一禀报完了,垂手侍立着,等候吩咐,平王急促的来回踱了几步,低声吩咐道:
“你也去看着,不能让夫人有一星半点的闪失!”
丁一躬身答应着,急忙告退出来,掩了门,窜出院墙,如一缕轻烟般飞快的往山上飘去。
李青跟在连庆身后,拉着连庆的腰带,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山上走着,连庆仔细的看着路,小心翼翼的引着李青往前走。
走了大约两刻钟功夫,连庆停了下来,仔细的看看四周,微微舒了口气,低低的说道:
“到了,就在前面,夫人放心,都安排好了,那些人这会儿正等在墓道口。”
李青点了点头,心里突然紧张而茫然起来,若是真的,这里真的能让她回去,她真的要是回去了?连庆、郑嬷嬷、琉璃,甚至秋月、木通、半夏,他们怎么办?他们会不会以为她死了?庆叔该是何等自责!李青转头看着如护雏母鸡般护着她的连庆,鼻子突然酸了起来,忙低下了头,她也真是的,又想这些做什么?这种不可能的概率,哪里会有第二次的?可是,若是真的呢?木莲回去的世间,是她的世间吗?那百子莲,可不是她那个世上能有的东西!木莲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的世间若不是她的世间,又是哪里?李青心里一时纠结万端起来。
连庆小心翼翼的护着李青,站到了已经掘开的墓道门口,墓道口立即闪出七八条人影来,都穿着黑色紧身夜行衣,裹紧了头脸,只露出两只眼睛来,领头的人上前半步,看了看李青,转过头,冲连庆点了点头,做了个手势,连庆点头应了,转过头,低声郑重的交待着李青:
“咱们这就要进去了,你一定要紧跟着我,千万不能离开我半步!若看到什么东西,不要去碰,也不要离近了去看,只管和我说了,让他们取出来再给你看!一定要记住了!”
李青点了点头,前面七八个人中间闪出条路来,连庆护着李青上前两步,进到中间,领头的人轻轻做了个手势,一个身材瘦小,眼睛小却极亮的男子率先往里走去,领头的全神贯注的看着他,直看着他一路试探着走了一二十步,才挥挥手,带着两个眼睛亮得仿佛能发出光来的人,三个人一边紧盯着最前头的瘦子,一边观察着周围的动静,慢慢往前走去。
李青紧紧的抓着连庆的腰带,微微有些紧张的跟在连庆后面,左右各有一个人,手里拿着根黑漆漆的长棍一样的东西,护卫着李青和连庆,最后两个人小心的跟在后面,不时回头观察着动静,一行人慢慢的、小心翼翼的沿着墓道往墓室走去。
这间陵墓墓道相当宽阔,却极其简洁,一色用大块青石垒成,却几乎没有任何装饰,拐了几个弯,各处厚重的石门竟都是大开着的,也没有任何机关,一行人走得极其顺利,领头的人还是极其小心翼翼着,走了好大一会儿,一行人才转进了墓室,墓室用莹白的大块石头垒就,看起来极是宽大,领头的人极其奇怪的“咦”了一声,李青立即转头盯住了他,拉了拉连庆,连庆转头看了看领头的人,顺着他的视线,打量着四周,领头的人回过身来,看着李青低声解释道:
“看这墓室的样子,应该是夫妻合葬墓规制,你看,连棺床,也是两个,现地左边空着,只有右边放着棺椁,有些个古怪!”
李青眼睛亮亮的闪出光来,急忙转头仔细的打量着棺床和墓室,可墓室里除了右边棺床上放着的棺椁,四周竟是干净得连块石头也没有!
李青有些急切的拉着连庆,在墓室里走动着,仔细的寻找着,领头的人看了看李青,也指挥着其它人仔细的寻找起来,一行人寻遍了每一寸角落,还是没发现任何东西,李青满眼失望,站在墓室门口,环顾着四周,眉头皱了皱,贴在连庆耳边,低低的说道:
“让他们找找,会不会有暗室什么的?”
连庆点了点头,和领头的人说了,领头的人点了点头,带着众人开始仔细的敲起四周的墙壁和地面来,慢慢的、仔细的一寸寸的过着,边敲边仔细的侧耳听着,足足敲了小半个时辰,才敲遍了整间墓室,几个人面面相对,摊开了手,领头的转头看着李青,摇了摇头,低声而自信的说道:
“肯定没有,全都是实的。”
李青满眼失望,转过头,犹豫着看着棺床上的棺椁,领头的人低声说道:
“这里透着古怪,看这墓道、墓室,规制不低,都是大手笔,可这墓道、墓室里,竟是一星半件冥器也没有,这么大的墓室,除了这棺椁,竟空成这样!这墓肯定没被人盗过!太古怪!太反常!”
李青眼睛眯着眼睛,盯着棺椁看了半晌,转过头,看着连庆征询着意见,连庆温和的看着李青,低声说道:
“看看吧。”
李青垂下眼帘,点了点头,领头的人看着李青,回身聚了众人,围着棺椁仔细的看着,李青拉了拉连庆,低低的坚定的要求着:
“我要近前些看着!”
连庆低头想了片刻,点了点头,领着李青靠近了棺床。领头的人回头看了看李青,和其它几个人围着棺椁来来回回转着四五趟,领头的人指着外椁上的一条花纹,往后退了半步,稍稍远离棺椁,站定了,闭上眼睛,做着奇怪的动作,嘴里念念有词,其它人都恭敬的低头站着。
领头的人完成了仪式,有四个人戴上手套一样的东西,从背后的包袱里取了几个形状古怪的工具出来,各站在棺椁一角,两人拿着只乌黑黑、短而粗扁的东西,沿着外椁上领头的人指过的那条纹,一点点往里送进去,棺椁发出轻微却又极响亮的咯吱声,棺椁盖慢慢动了起来,拿着工具的两个人依旧全神贯注的一点点往里送着,过了一刻钟功夫,两个相互看了看,停了下来,做了个手势,旁边又有两人上前,戴着手套一样的东西,六人一起慢慢的掀起了外椁的盖子,抬起来,放到了另一侧棺床上。
李青急忙就要上前去,连庆一把拉住了她,把她拖了回来,领头的人摸了件东西出来,塞进了嘴里,挥手示意其它人退后,自己小心翼翼的上前,低头查看着外椁里面。
过了足足有两盅茶的功夫,领头的人才仿佛松了口气般,退后了两步,冲连庆打了个手势,连庆小心的护着李青上前,李青急忙低头看向外椁里面,只见外椁与内棺间有一寸多宽的空隙,空隙间满满的充斥着透明的液体,内棺和外椁一样,只刷着清漆,连半点花纹也没有,样子也极是平常的,没有半点出奇之处,可这普通异常的椁棺和这椁棺间的透明却仿佛粘稠异常的液体,却让李青生出一种极其古怪的感觉来。
第一百九十四章 祭陵(下)
李青仔细的看着椁和棺之间的液体,那些看似透明的液体反着光,竟无法看到底,李青仔细的看了一会儿,有些焦躁起来,转头看着领头的人问道:
“这是什么东西?”
领头的人满眼迷惑和茫然的摇着头,
“从没见过样的冥物,看不出来,那个,这个!”
领头的人脸上闪着惊讶、迷惑、惶惑,和各种说不出的表情,指着内棺,语调也古怪紧张起来:
“这内棺,封都没有封,就这样,这样放着!”
“那?不用动这些,”
李青瞥了眼内棺,又转眼仔细的观察着那些奇怪的液体,心里竟无端生起股浓浓的厌恶来,李青微微退后半步,遥遥指着椁棺间的液体,
“是不是不用动这些东西,就能把内棺打开了?”
领头的人连连点着头,上前半步,示意连庆带着李青靠后,挥挥手,刚才掀起外椁的四个人上前,用黑漆漆的勾子钩住内棺盖的四个角,轻轻巧巧的就把内棺盖抬到了一旁,打开了内棺。
领头的人探过头去,看着棺内,愕然傻在了那里,李青也顾不得其它,拖着连庆急急的奔了两步,伸头看着棺内。
棺内和外椁一样充满了透明的液体,只是棺内的液体看起来清爽透明了很多,液体间悬浮着一具年青女子的身体,面容安祥,看起来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穿着身白色素绫衣裙,头发完全散开来飘在液体里,两只手握着只紫黑色的长长的匣子,放在胸前,左手无名指上戴着枚黄金指环。
李青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棺中仿若生人的女子,女子眉眼间极为疏朗干净,和平王有着四五分的神似,李青的目光从她脸上慢慢移到胸前,怔怔的看着她左手无名指上的指环和握在手里的匣子,这世上,没有把戒指特意戴在无名指上的习俗,闺阁之中,习惯把璀灿精致的戒指戴在食指和中指上,更讲究要成双成对的戴,棺中的女子浑身上下,除了戴在左手无名指上的黄金指环,没有其它任何别的饰物!这指环,戴在无名指上的指环,有什么特别的暗示吗?
还有那个匣子,李青目光热切的盯着女子双手间握着的匣子,匣子里一定有东西,极其重要的东西,她才会把它这样紧紧的握在胸前!李青盯着匣子看了半晌,转头看着领头的人,领头的人正两眼发呆的看着棺中的女子,李青忙转头看向连庆,连庆轻轻咳了一声,拉了拉领头的人,领头的人猛然惊醒过来,转头看着李青,指着棺内的女子,喉咙有些发紧的说道:
“这,这,不可能!这里古怪!咱们,赶紧走!赶紧出去!太古怪!”
李青愕然看着领头的人,
“哪里古怪?”
“死了上百年的人,死了,百年的人!没有这样的事!”
领头的人满脸恐惧的看着棺内的女子,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半步,李青心里突然焦躁起来,转头看了看棺中恍若生人的女子,紧紧盯着她握在手里的长长的匣子,她一定要拿到这个匣子!这里面一定有很重要的东西,说不定就是她想要的东西,这墓室,这椁棺里的种种古怪一定都和木莲有关!
李青转过头,带着些傲然,斜睨着领头的人,声音平稳淡然的说道:
“这有什么好古怪的?不过是因了这些药水罢了,这都是木莲大师的做出来的东西,也没什么好古怪的!”
领头的人睁大眼睛看着李青,又转头看向连庆,连庆冲他微微点了点头,领头的人面容放松下来,往前走了半步,仔细的打量着棺内的女子,轻轻感叹着:
“怪不得,真是神奇!神奇!”
李青指着棺里女子手里握着的匣子,转头看着领头的人吩咐道:
“我要那个匣子!”
领头的人立即转过身,挥手示意,进来时走在最前面的那个精瘦男子上前,从背后取了个夹子一样东西出来,稳稳的探过去,眨眼间,已经取了匣子出来,沾在匣子上的液体如一根极细的丝线般,顺着匣子平滑异常、没有丝毫间断的往下流着,男子手里的夹子悬停在内棺上方,微微顿了顿,顿断了丝线般的流淌,快速的把匣子取出了外椁,放进了另一个男子张开的皮囊里,男子手脚极快的扎紧了皮囊,又放进了一个皮囊,再扎紧,再放到了个一个大一些的匣子里,扣紧匣子,又把匣子放进了一个皮袋子里。
李青看着男子收好了匣子,转头又看了一眼内棺,只觉得那清爽透明的液体仿佛有了些变化,仿佛有一丝污浊从女子手里漫延了出来,李青睁大眼睛,仔细的看着,突然恶心的转过了头,那漫延出来的污浊,是女子的血肉!
李青急忙转过身,往后退去,站在椁棺旁边的男子已经极快的抬了棺盖盖了上去,李青手指颤抖着拉了拉连庆,连庆转头看着李青满眼的惊恐,立即半拖半抱起李青,飞快的往墓道外奔去,一边跑,一边挥手示意着,领头的人立即反应了过来,挥手示意着,一行人也顾不得盖上外椁盖子,转身急忙往外面飞奔着。
墓室口闪过几条黑影,掠起李青,风一般瞬间飘到了墓道口,李青闻到了一丝香甜却让人极恶心的味道,忙叫了起来,
“屏气!”
黑影拖着她,速度猛得加快了许多,急急的冲出墓道,速度依旧极快的往远处飘过去。一直飘到了半里外的一处享殿旁,才停了下来,李青头晕目眩的伏在黑衣人背上,干呕了起来,黑衣人忙转过头,扶着李青坐到了台阶上,焦急的低声问道:
“夫人,您没事吧?”
是丁一的声音,李青微微摆了摆手,勉强止了干呕,焦急的问道:
“庆叔呢?”
“我在这里。”
连庆声音里带着颤抖,在李青背后低低的答应着。李青舒了口气,微微直起上身,手指颤抖着从腰间摸索着解了个荷包下来,先倒出了两粒药丸,把荷包递给丁一,吩咐道:
“把这里面的药分给大家,一人一粒,直接咽了就行。”
丁一恭敬的接过荷包,转身把药一一分了下去,李青把手里的药丸递了一粒给连庆,自己咽了一粒,李青刚把药放到嘴里,就觉得脚下微微震动了几下,正惊讶间,丁二飞身掠到了享殿边,手里拎着只皮袋子,微微喘着气,丁一忙递了只药丸过去,丁二点头谢了,把药丸放到嘴里咽了,才开口禀报道:
“回夫人,墓塌了。”
李青低头看着他手里的皮袋子,张了张嘴,又咽了回去,沉默了半晌,才低声吩咐着:
“凡进过墓道的,回去衣服全部脱下烧了,你去跟庆叔拿了方子,熬了药汤出来,每个人都要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的洗一遍,回头我再让人送些药丸过来,吃上两天,就没事了。”
丁一和丁二恭敬的答应着,李青看着丁二手里的皮袋子,微微迟疑了下,丁二低声说道:
“夫人,东西好好的,奴才先拿着吧。”
李青点了点头,低声说道:
“这个皮袋子,先不要动,等我想出法子来再说吧。”
丁二恭敬的答应着,一行人又歇息了片刻,才起身,拱卫着李青,往山下走去,刚走了没几步,就看到山上几缕黑影箭一般掠了过来,丁一立即撮着嘴发出了几声清脆的鸟鸣声,黑影猛然顿住,往丁一这边疾速掠了过来,李青眯着眼睛,茫然的看着那些飘忽不定,时隐时现的阴影,平王冲到李青身边,猛的把她揽在怀里,焦急而仓惶的问道:
“你没事吧?伤着了没有?”
“没事,我好好的,唉,你不要碰我,不要碰我的衣服,不干净,好象沾上了不好的东西。”
李青想推开平王,平王紧紧搂着李青,一动不动的站了半晌,才轻轻的舒出口气来,丁一忙趁机递了粒药丸过来,放到了平王嘴里,平王咽了,抱起李青,纵身跃起,往山下的院落里掠去。
李青和平王沐浴洗漱干净,天已经快亮了,平王抱着李青,送了她回到自己的院落里,进了内室,琉璃正满脸焦急的在屋里来回转着圈,见平王抱着李青进来,急忙扑了过来,李青一只手掩着嘴,打着呵欠,一只手冲她摇晃着,示意她不要说话,平王抱着李青,把她放到床上,低声嘱咐着:
“咱们要午后才启程回去,你什么都不用管,好好睡一觉。”
李青困倦的打着呵欠,点着头,平王放下李青,仔细的给她盖好了被子,侧身坐在床边,低头怜惜的看着她,那声震动响起时,他的心也跟着瞬间被震得粉碎!仿佛天地间在那一刻冰封了起来,天地万物都成了空茫茫一片,心也空茫茫一片,一片死寂,没有温暖,没有声音,连半丝生气也没有,若是……平王心猛然缩成了一团,机灵灵打了个寒颤,不敢再往下想,那一刻的死寂空茫,让他从未有过任何畏惧的心里,生出丝丝惊恐来,若她有一星半点的闪失,往后的日子,在这般死寂空茫里,他要怎么样才能活得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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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五章 返程
他真不该放她去做这样的事!那墓竟坍塌得一丝不剩!那墓里竟然会有毒!
上天佑他,她没事!她好好的窝在自己怀里,好好的睡在这里,平王眼睛微微湿润起来,低头看着已经迷迷糊糊睡着了的李青,慢慢弯下身子,温柔的在她脸上亲吻着,半晌,才直起身子,仔细的给她掖好了被子,站起来,嘴角带着笑,看了一会儿,才轻手轻脚的转身出了屋。
第二天,李青一直睡到午正才睁开眼睛,琉璃带着几个丫头,侍候着她匆匆洗漱更衣,刚吃了小半碗粥,平王已经大步进了屋子,李青忙放下碗,起身曲膝行着福礼,平王笑着拉起她,迎着光线,仔细的看着李青的脸色,温和的说道:
“还是有些倦容,上了车你就躺着吧,路上还要走很长时候。”
李青笑着点了点头,仰头看着平王,
“爷看起来神采奕奕,精神好得很。”
平王笑了起来,抬手轻轻抚着李青的鬓角,怜惜的把她送到桌边坐下,
“不要着急,你慢慢吃好了,咱们再动身。”
“我吃好了,咱们走吧。”
李青站了起来,笑着回道,平王扬了扬眉梢,微笑着摇了摇头,转身看着琉璃问道:
“点心准备了没有?”
“回爷的话,都准备着了,夫人胃口小,只要出门,竹雨都准备着点心,带着红泥小炉,随时备着夫人招呼。”
琉璃笑着曲膝回着话,平王点了点头,伸手拎起竹叶手里捧着的披风,给李青穿上,仔细的系好了带子,牵着她的手出了门,送上了车,琉璃指挥着水苏等人急忙收拾了,跟了出来,平王正站在车前,掀着车门帘子,仔细的嘱咐着李青,李青端坐在车里,眉梢微微挑着,笑盈盈的答应着,琉璃垂手侍立在车旁,等平王说完了话,才曲膝施了礼,上了车。
车子微微顿了顿,缓缓往前行去。
李青隔着车窗上的轻纱,看着平王上了马,在护卫的拱卫下,疾驰而去,才轻轻呼了口气,放下帘子吩咐琉璃:
“给我把大衣服去了,这路上又是大半天,我昨天累坏了,还没睡过来呢。”
琉璃忙上前侍候着她卸了簪环,去了外面的大衣服,只余了身轻罗衣裤,侍候着她靠在靠枕上,盖上了满绣折枝蔷薇拉丝被,李青舒服的打了个呵欠,闭上了眼睛。
李青一觉醒来,伸展着腰身,转头正看到琉璃斜靠在车厢壁上,随着车子的晃动,头不停的磕着车厢壁,睡得正香,李青悄悄坐起来,取了个靠枕,轻手轻脚的想垫在琉璃身后,琉璃一下子惊醒过来,李青急忙安慰着她:
“是我,你睡着了,我想给你垫个枕头。”
琉璃歉意的笑了起来,
“我怎么就睡着了!”
“你昨晚也是一夜没睡?”
李青歪头看着琉璃,笑着问道,琉璃点了点头,
“夫人去了那种地方,我哪里睡得着!直念了半宿的心经,后半夜连心经也念不进去了,又不敢出门,这种事,夫人下次千万不要再自己去做了!让奴才们去就行了,夫人不是说过,什么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
琉璃直起身子,取了件长夹衣过来,给李青穿上,又打开暖窠,倒了杯温茶水出来,侍候着李青漱了口,掀起车帘子,吩咐外面的梁静:
“夫人醒了,让竹雨把燕窝粥送过来吧。”
李青摸了摸小腹,笑着说道:
“你一说燕窝粥,我还真是有点饿了。”
“夫人忙了一夜晚,到现在就吃了小半碗粥,哪有不饿的?上车前,我就让竹雨准备着了,竹雨还蒸了屉豆腐皮包子,夫人也吃几个吧。”
李青笑着点着头,不大会儿,几个婆子送了燕窝粥和豆腐皮包子过来,琉璃放下靠在车厢前面的桐木小几,接过粥和包子放了上去,又侍候着李青净了手,李青慢慢喝了粥,吃了几个包子,舒服的叹了口气。琉璃吃了剩下的几个包子,把碗碟收拾了递了出去,收起小几,从另一个暖窠里倒了茶水出来。
李青靠在靠枕上,笑盈盈的看着琉璃收拾着东西,琉璃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转头看了看李青,笑着说道:
“这会儿,夫人的脸色看起来好得多了。”
李青笑着点着头,
“我没事,你也担心得太过了。”
“刚才从院子里出来的时候,我看到连庆了,他脸色也是难看得很,我看哪,他心里不知道多后悔呢!他就不该由着夫人性子,带夫人去那种地方!”
琉璃低声抱怨着,
“爷肯定也吓坏了,今天早上送夫人回来,都不让人碰夫人的!”
李青接过琉璃递过来的杯子,慢慢抿了口茶,只笑着也不说话,她要是知道昨天那墓竟坍塌了,她和连庆差点被埋在里面,还不知道要吓成什么样子,又要啰嗦成什么样子!
“琉璃,你到后面车上去睡一会儿去,随便叫竹枝她们过来一个,在我这里侍候着就行了。”
李青看着琉璃满眼的红丝,有些心疼的吩咐道,琉璃犹豫了下,
“去吧去吧,我这会儿好好的,又没什么事,你要是累病了,不知道又要给我添多少麻烦呢!”
李青笑盈盈的接着说道,琉璃笑了起来,掀起帘子吩咐了下去,车子停了停,琉璃下了车,不大会儿,竹枝在外面禀报了,掀起帘子进了车厢。
李青歪在靠枕上,透过车窗上的纱帘,看着外面满目秋色,慢慢想着心事。
正出神间,外面微微有些骚动,车子停了下来,竹枝急忙回身,正想掀起帘子,帘子已经被掀了起来,平王站在车前,竹枝急忙下了车,退到了后面的车子里坐着。
李青侍候着平王去了外面的长衫,净了手,倒了杯茶递给他,平王挤在李青身边,靠着靠枕,接过茶,一口喝了,舒服的伸展着身子,伸手揽过李青,借着车窗透进来的光线,仔细的看着李青的脸色,满意的点了点头,
“看起来好多了。”
李青笑盈盈的也不答话,平王伸手揽过李青,把她拥在怀里,半晌,才满足的叹了口气,
“不要再做这样危险的事了,你这身子,真有点什么事,跑都跑不动!下次若再想做什么,跟我说,我陪着你去,嗯?”
李青仰起头,笑盈盈的看着平王,点了点头,平王伸手从带进来的匣子里取了件折子出来,递给李青,
“你看看。”
李青打开折子,里面掉出封书信来,平王伸手接住信,轻轻笑着递给李青,
“这是吴未俊的投书,昨天送到福生府上的,福生连夜让人送了过来。”
平王说着,舒畅的笑了起来,李青打开折子,仔细的看了一遍,又看了吴未俊的投书,笑着合上递给了平王,
“恭喜爷,吴家不等爷收拢,就送上门来了,看这书信,吴未俊还是有些个才气见识的,恭喜爷又收了个能臣干吏!”
李青笑盈盈的恭贺着,平王伸手揽过李青,在她额头上重重的吻了下,
“吴未俊前几天就张罗着看宅子,听说已经看好了,看来是打算着久居于平阳府了,吴家兴盛百年,果然有些道理,这份见识就让人佩服,我想让他暂时跟着福生做个幕僚,你看呢?”
“爷英明着呢,我哪里知道这些事的!说起来,这个吴未俊也是成名多年的神童才子,看起来,也象是个懂经济有才能的,爷自然是要重用了他,也好给天下贤者树一个榜样不是!”
李青有些漫不经心的说着,平王坐直了身子,伸手把李青抱到怀里,低头定定的看着她,
“这个吴未俊,在外面游历期间,一直打理着吴家的生意,这几年,又管着吴家对外的交往关系,放到户部,倒是正合适,只是,”
平王顿了顿,微微拧着眉头,声音放低了些,
“吴家合族都在庆国,厉氏母族又是皇后一系,也是二皇子一系,户部关联太大,我实在是不敢放他过去!”
李青垂着眼帘,往平王怀里挤了挤,没有说话,平王搂了搂她,追问道:
“你的意思呢?”
李青伏在平王怀里,仿佛有些困倦的打了个呵欠,摇了摇头,
“我哪里知道!这些都是军国大事,我一个小女子,知道些什么!爷不应该问我这个!”
“青青!”
平王拍了拍李青的后背,有些无奈的看着她,
“这些事,我也就能和你商量商量,福生老实可靠,可也是个没大用的,书生气太浓了些,你这个小女子的见识眼光,我不及的地方还有的是,你倒说说看看,若是你,怎么用他?”
“若是有人投靠我,男的交给庆叔,女的交给郑嬷嬷。”
李青慢腾腾的说道,平王窒了窒,眉梢高高的扬了起来,半晌,突然失声笑了起来,低头看着李青,
“依你的法子,只是爷只有你一个,不分男女,只要有人投靠爷,都交给你,这个吴未俊也交给你,你如何安置?”
“交给庆叔!”
李青毫不迟疑的答道,平王一口气噎在了喉咙里,半晌,突然低下头,狠狠的吻在了李青唇上,辗转吮吸着,压着她倒在了车厢里。
李青被压得脸色红涨起来,努力着挣脱开,伸手打着平王的脸,
“爷又发疯呢!”
平王伏在李青身上,贴到李青耳边,微微用力咬着她的耳垂,声音低得几不可闻,
“爷就这么让你信不过!”
第一百九十六章 喜事(上)
李青挣开平王,往边上挪了挪,坐了起来,眯着眼睛,满脸庄重的转头看着平王,慢腾腾的说道:
“爷这话又是不通,怎么叫信不过?爷是夫,是君,是我头上的天,我不信你还信谁去?爷说的这些个事,哪一件是内宅妇人该问该管的?我好歹也读过几天书,女子四德也知道些个,一言一行,一举一动,自然要谨守着规矩礼法,哪里能错得一星半点的?”
平王也直起上身,听着李青的话,一时怔了起来,表情古怪的看着李青,她昨天夜里刚刚盗了人家的墓,毁了人家的墓,这会儿,规矩礼法上倒错不得一星半点了!平王呆了片刻,突然大笑了起来。
李青回过头,狠狠盯着捧腹大笑的平王,恼怒的随手拎起本书,扔了过去。
李青回到十里庄,歇息了两三天,才算定下心来。
木通到平阳府打听了几天,回来禀报道:
“……宅子就买在灯芯胡同,和厚德居也就隔着两条街,原是陇平府一个富商的的宅子,卖了有一阵子了,因为宅子太大,听说修建时又是请了朱先生帮着画的图,花了不少银子修好了,也没住几年,虽说卖家着急着要出手,可因这宅子价钱太高,一直没人能买,我托了经济,进去看了看,看起来,确实象是朱先生的手笔,房子修得很是清雅,花园极大,景致也好,这几天吴三公子的管家已经带着人在整理打扫了。”
李青仔细的听着,木通抬头看了看李青,顿了顿,接着禀报着:
“吴三公子还买了不少下人仆妇,除了随身跟着侍候的人,其它竟都是现从平阳府买进来的。”
木通顿了顿,声音低了下来,
“奴才请了连爷的示下,也送了一个厨子,一个针钱房的人,一个长随和一个粗使丫头进了府。”
李青微微眯了眯眼睛,点了点头,
“你想得周到,这吴未俊是个聪明人,这样敞开了,倒也光明,爷必定也送了不少人进去,你交待这几个人,仔细着当好差使就是了,最要紧的是藏好身份。”
木通低声应了,告退出去了,李青一个人坐在花厅里,半晌才起身出来,带着绿蒿沿着抄手游廊,往琅嬛居去了。
日子很快就到了九月底,郑嬷嬷连着几天都住在了平阳府,准备着秋月出嫁的事。杨元峰回到了平阳府,隔天,就和杨元嶂一起,往十里庄过来给李青请安来了,李青隔着帘子受了礼,交待了几句,收了几篓子福桔,就打发两人回去了。
隔天,郑嬷嬷疲惫却兴致高昂的回到十里庄,仔细的和李青说着婚礼的种种安排,聘礼多少盒,活雁有多难得,嫁妆多少抬,多少人添了妆,什么时候发嫁妆,什么时候接亲,什么时候发嫁,全福人请的谁,压轿的小公子如何的粉妆玉砌,张家大奶奶准备了多少张小银票子……
李青满脸向往的听着,突然坐直了身子,转头看着琉璃说道:
“咱们两个,说什么也得看着秋月出嫁才是!”
琉璃正听得出神,听了李青的话,眼睛亮亮的点着头,片刻就反应了过来,又摇起头来,笑了说道:
“夫人若是去了,人家两家别的不用做了,都得忙着侍候你了,这还不说,满平阳府可就没人看嫁妆,看新人出嫁了,都得追着夫人看医神去了,岂不是反倒委屈了秋月?这个热闹夫人是看不得的了,还是我替夫人去吧,我替夫人去送秋月出嫁,再从头看到尾,回来仔仔细细的说给夫人听就是了。”
琉璃说到最后,兴奋起来,转头看着郑嬷嬷,
“嬷嬷说说看看,这样是不是最合适?”
郑嬷嬷笑着看着琉璃教训道:
“你个死丫头,都是夫人惯得你,哪的你这样打趣夫人的?有我过去就是了,你也不用过去凑热闹了。”
琉璃吐了吐舌尖,没敢再说话,李青笑盈盈的看着她,抬手叫了她过来,低声说道:
“咱们可以悄悄的去啊,我当公子,你做书僮,找个居高临下的茶楼,看秋月出嫁去。”
琉璃眼睛亮亮的点着头,拍着手,满脸笑容的奉承道:
“还是夫人办法多,这主意最好!”
郑嬷嬷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反对,只转头看着李青,
“这事,你得请了爷的示下,爷同意了才行。”
李青连连点着头,
“你放心,我今天晚上就和他说。”
说着,转头看着琉璃吩咐道:
“你去把咱们出去的衣服找出来,若不合适,还得赶紧让人做新的出来。”
琉璃满脸笑容的曲膝答应着,郑嬷嬷笑着摇着头,三人又说了会儿话,郑嬷嬷告退了出去歇息去了。
晚上,平王看完了文书,李青放下手里的书,跳下床,亲自上前侍候着他洗漱,平王微微有些惊讶的看着殷勤的忙前忙后的李青,挑了挑眉梢。
李青侍候着平王躺到了床上,伏在他胸前,笑语盈盈的问道:
“爷今天累不累?”
平王微微眯着眼睛,点了点头,李青嘟了嘟嘴,借着微弱的烛光,仔细的看着平王,接着说道:
“后天是秋月成亲的日子,听郑嬷嬷说,准备的还算过得去。”
“嗯。”
平王不经意的应付着,闭上了眼睛,李青盯着平王看了一会儿,从他身上挪开来,转过身,往旁边躺下了。
平王等了一会儿,没见动静,轻轻转过头,微微睁开眼睛,看着李青已经背过身去,裹着被子睡下了,平王怔了怔,侧过身子,揽住李青,低声问道:
“你有事要和我说?怎么不说了?”
“爷累了,明天再说吧。”
李青声音淡淡的答道,平王窒了窒,把李青往怀里揽了揽,陪着笑低声问道:
“生气啦?我不过和你玩笑罢了,你想说什么,说吧,我听着呢。”
“没什么大事,明天再说吧。”
李青闭上了眼睛,平王支起胳膊,探过头仔细的看了一会儿,伸手把李青抱了起来,让她面对着自己,伸手捏了捏李青的下巴,
“你那个丫头成亲的事,都准备好了?”
“嗯,”
平王轻轻笑了起来,低头在李青唇上轻轻吻了下,
“你要和我说的,就是这成亲的事?”
“嗯,我想去看看热闹。”
李青垂着眼帘,有些漫不经心的说道,平王眉头微微皱了皱,低头看着李青,半晌,才笑着说道:
“你要看热闹,这倒是小事,只是,杨元峰那个宅子太小了些,也不知道关防上能不能布得开,只怕有些不方便,明天我让人去看看?”
“不用关防,我不过想看看热闹,不去杨家,也不去张家,换了衣服,找个茶楼远远看看就行了。”
李青慢腾腾的说道,平王怔了怔,揽着李青,轻轻笑了起来,
“你穿了男装,也没有半点男人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是个弱女子,还是……”
平王低头看着李青,顿了顿,硬生生转了话意,
“还是我陪你去吧,咱们一起去看这个热闹。”
李青仰头看着平王,眼睛弯弯的笑着点着头,
“我给你当小厮,我就装成你的小厮吧,你总不能带着个丫头出去吧。”
平王吃吃笑了起来,手顺着李青的后背一点点抚了下去,声音低低的笑道:
“你哪里象个小厮的样子?你这眼睛,这腰身……嗯,听说前些日子,你让稳婆局送了不少压厢底过来,要不,现在拿出来,爷陪你,仔细,研究,研究……”
隔天一大早,李青兴致勃勃的换了身玉色长衫,带着穿着书僮装的琉璃和绿蒿,跟着出了门,平王抱了李青上了马,抖动着缰绳,催着马慢慢往前跑着,微微低着头,俯在李青耳边,笑着说道:
“你穿这长衫,倒,柔媚得很,哪里有你这样的男子的。”
李青张了张嘴,刚想反驳,立即又闭上嘴,咽了回去,相公馆里,比她更柔媚的男子多得是,只是,这个,既不是她应该知道的,也不是她能知道的,李青撇了撇嘴,
“爷以为男子都象爷这样粗……那书里说的六朝时候扮观音的玉人,不就是生得比女子还要好的?”
“爷粗什么?粗鲁、粗笨、粗鄙?”
平王没有理会那个六朝的玉人,只盯着李青前半句话追问道,李青眼珠微微转了转,搂着平王的腰,笑盈盈的仰头看着他,
“爷觉得哪个更合适些?”
平王怔了怔,笑了起来,
“爷可是这天下出了名的美男子!号称玉面阎罗的!是玉面!又是阎罗!哪里粗鲁了?这天下,也就你配得上爷,也就爷配得上你!”
李青愕然看着一本正经、满眼促狭的看着她的平王,笑得伏倒在平王怀里,平王空出一只手搂着她,也跟着笑了起来,等她止了笑,才低头仔细的看着她,低声问道:
“你是不是真觉得爷太过粗鲁了?”
李青笑着摇着头,仰头看着平王,认真的说道:
“爷是生杀予夺,掌天下兴亡、百姓生死的王,不是整天吟诗作对,怜春伤秋的书生。”
平王低头看着李青的眼睛,突然俯下身子,贴到李青耳边问:,
“若有来世,青青是不是想嫁个才华横溢、风流倜倘、温柔体贴的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