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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东海新霸主(上)

    [SOHU广告][百度广告][智源广告][阿里广告][Google广告]当辽阳城破之时,高永昌弃妻子儿女逃走,几千渤海兵怕被女真俘虏残杀,也都一起跟着逃命。

    这是萧铁奴第一次不争着进城——因为辽阳已经被内应控制,自己进去也不算功劳。他的眼睛盯着一个更有价值的目标——向东南逃去的高永昌!

    萧铁奴所部只有五百人,但高永昌风声鹤唳,哪里敢停下和追来的萧铁奴决战?何况部伍杂乱,人心涣散,他就算想战只怕也没人跟他。

    此时卢克忠也在萧铁奴军中,对萧铁奴道:“六将军,得一高永昌不足为全功。”

    萧铁奴道:“依你说当如何?”

    卢克忠道:“若能既得高永昌又尽下辽南,可算全功!”

    萧铁奴问道:“怎么个全功法?”

    卢克忠道:“高永昌这几个月间已收得东京道各州依附,但他所部军无斗志,无能再战!我如饿虎,彼如病狼,病狼受伤,遇到个能休息的地方定要躺下舔伤口,因此我料他逢有城寨必然避入,但辽南无坚城,听我们一来,他必弃城逃走!城内百姓见他们如此必然害怕,我们趁他出城一半时突入,占据城寨,当此人心惶惶之时,一榜贴出足以安民,辽南反掌可定。我们一路追赶,莫要追得太贴身,也不要离得太远!他弃一城,我们就收一城;他弃一寨,我们就收一寨。借他的惧怕,来显我军的威风!”

    萧铁奴笑道:“妙极!只是怕追得太慢,让他逃走了可怎么办?”

    卢克忠道:“东是契丹,南是大海,高永昌能逃到哪里去?”

    萧铁奴道:“好!就这么办!”传令下去,要五百铁骑咬住高永昌的尾巴不放,却不要逼得他太急。

    一路上高永昌果然逢城便入,遇寨休息,但一听萧铁奴铁蹄响近,便立即弃城逃走。萧铁奴轻而易举得连得海州、辰州、宁州、复州,都是小城小县。

    诸城诸寨见高永昌都怕成这样,果然不敢抵挡,萧铁奴入城之后,卢克忠召来当地士绅,好言宽慰,让他们互相转告,安定人心。又选正直有威望的人暂理其土,而后便又出发,连一兵一卒也不留下。

    他们离开后不半日,曹广弼便也到了。曹广弼走得比萧铁奴还慢,高永昌一路南下逃兵不断,萧铁奴都来不及接收,便都便宜了曹广弼。

    他军中又带着张浩等渤海士人,个个都十分熟悉辽南地理民情。因此曹广弼过一县便命留下一人知县,过一寨便留下一人知寨。同时让域内各士绅每家择子弟一二人从军“作参谋、资补给”,又留下少量军士帮地方长官守城安寨,然后便又南下。

    萧铁奴到辰州时听说曹广弼在后头跟着,心中更安——他们兄弟间合作得惯了,不通消息也猜得出对方会怎么做。

    高永昌在前丢一城,萧铁奴便在后得一城,萧铁奴在前得一城,曹广弼便在后安一城。如此这般,到辰州时曹广弼便驻扎下来不再前进。

    张浩问原因,曹广弼道:“再走下去,我们便成为疲师了。应麒作有东京道州县全图,因此我也颇知辽南地理。辰州在辽阳与苏州中点,我驻扎在此可以和东京、铁奴他们两相呼应。只要东京无事,我们这里便无事。只要我们能在这里站住脚,铁奴就不算孤军深入。”

    张浩叹服,又道:“萧将军马不停蹄,军中除了卢奉集外也没有其他士人,只怕政事理会得不仔细。我们虽然驻扎在此,却仍得派士人前去安抚联络。”

    曹广弼便让他暂时总领辰州、宁州、复州三州政事,又发文书到东京告知折彦冲前线之事。又以辽廷末年在辽东半岛上州县设置颇为杂乱,建议撤除宁州,并入辰州,裁撤苏州,并入复州——这建议也正与杨开远所谋暗合。

    不久东京方面传来委任,表张浩权为辰州刺史,该管原辰、宁二州地面;表卢克忠权为复州刺史,该管复、苏二州地面。辰州在辽东半岛颈项上,宁州复州在辽东半岛额头上,苏州则在辽东半岛尾端。张浩卢克忠所摄这片土地,囊括了大半个辽东半岛。

    曹广弼停下脚步的时候,萧铁奴仍然在往南追。此时高永昌早成惊弓之鸟,士兵脱逃现象十分严重,但他还在拼命南逃。

    这日追过宁州,卢克忠道:“前面就是大海了。高永昌慌不择路!竟然往死路上跑!咦!不对!苏州有海船若干!萧将军,他要渡海逃跑!”卢克忠所说的苏州在辽东半岛尾端,(以辖地而言约等于今日之大连市),并非江南之苏州。

    萧铁奴问道:“在苏州渡海能去哪里?”

    卢克忠道:“东、南往大宋,西往高丽,海路都不算长!”

    萧铁奴哼了一声道:“你现在才说!”倍道追来,至苏州海岸边时,高永昌已经上船扬帆。此时高永昌左右只剩下不到一千人,但他要保有马匹财物,因此仍然有几百人被遗弃在海岸上。这些被抛弃的将士望着离开的帆船,个个怨恨,一见到萧铁奴军到,纷纷弃械投降,但投降后见到萧铁奴眼中闪烁着的寒光又无不战栗。

    萧铁奴眼见功亏一篑,到最后竟还是让高永昌给逃了,心中无名火起,眼看着跪满一地的降卒,越看越讨厌,越看越心烦,就要下令屠杀!

    忽然卢克忠叫道:“萧将军,你看!”

    只见西边海岸一块巨石后面转出许多船帆来,大船三艘,小船若干。萧铁奴心中一动,说道:“迎上去!”

    船只走近,为首一艘海船的甲板上站着一个春风满面的年轻人,个子虽略嫌矮小,却也十分剽悍,望见萧铁奴笑道:“六奴儿,你们怎么才来!”竟然是南下多时的欧阳适。

    萧铁奴一见是他心中大喜,叫道:“少废话,快靠岸让我的人上去!”

    欧阳适道:“上来干什么!”

    萧铁奴指着高永昌渐走渐远的座船道:“高永昌就在里头,再不快些,可就追不上了!”

第四十五章东海新霸主(下)

    [SOHU广告][百度广告][智源广告][阿里广告][Google广告]欧阳适对萧铁奴笑道:“高永昌逃到这里来了?妙极妙极!你放心,他逃不了,不过还是那句话:你的人要上来干什么?”

    萧铁奴道:“废话!自然是去捉他!”

    欧阳适道:“你?算了吧,我怕你一上来连站也站不稳,如何去捉人!”见萧铁奴勃然大怒,又道:“你要上来也行,不过对付这几条破船我的人就够了,你上来观战吧。”说着命两条小船驶近岸边来接萧铁奴。萧铁奴心中不悦,却也无可奈何,只好和几个心腹跳了上去,又命人牵马,欧阳适道:“海上来去,要马干什么!”

    萧铁奴命副将和卢克忠就地待命,等自己捉了高永昌回来。

    欧阳适的座船和高永昌的座船就大小船质来说不相上下,但高永昌贪心不足,马匹财物塞得满仓,因此船只便嫌超载,行驶时不免慢了几分。他一见敌船追来,气急败坏之下又胡乱指挥催赶,驾船本是经年的船工,若让这些船工自己把握,兴许还能逃得远些,这时给高永昌一瞎指挥反而走得不顺。

    欧阳适远远望见笑道:“开船的原来是个好手,现在怎么变成雏儿了?哈哈!高药师!曹孝才!你们给我围上去!”

    高药师和曹孝才各驱海船赶上,此时海面风力不强,高药师和曹孝才以大压小,没多久便把几艘小的海船一一解决,只剩下两艘较大的陷入欧阳适的包围圈中。

    海战进行之时,萧铁奴站在旁边一言不发,欧阳适正要对这个弟兄自夸两句,忽见他满脸苍白,如同大病,扶住船舷不敢放手,忙问道:“你怎么了……”随即恍然大悟笑道:“六奴儿,晕船了是不?哈哈!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的人上船了吧?你手下那些旱马,在大漠里怎么折腾都行,但上船一颠簸,哈哈,还没交手就先得去了半条性命!”

    萧铁奴心头懊恼,想要说话,一张口却哇的一声吐了出来。他这么一吐似乎会传染似的,跟着他来的亲卫也都相继狂吐,把甲板弄得一片狼藉。

    不只这边萧铁奴难受,高永昌那边晕船的人也为数众多。眼看还没接舷,那两艘大船上的士兵已经有一半以上软脚了。

    欧阳适道:“差不多了。”打了信号,不打主船,先向另一艘船欺去。

    这个年代海战主要是接舷战,高永昌副船上懂水性的都操帆摆桨控船去了,甲板上挤着一群歪歪斜斜的渤海人,举着刀剑想阻止欧阳适过来,欧阳适拔刀出鞘,对属下大声叫道:“养了你们这么久,今天要不给我挣点面子,一个两个都丢海里去喂王八!”

    两船相距尚远,欧阳适已经第一个跳了过去,众人惊叫声中,欧阳适半个脚掌已经踩上了对船的船舷,稍一用力,飞身闯上了甲板。渤海兵没想到他这么远就敢飞来,欧阳适选择的落脚点又刁钻,因此都来不及阻止。欧阳适借着海船倾斜之势在甲板上游走冲击,打开一个小缺口,他的属下趁此机会也纷纷跃了过去。

    在兄弟七人里面,折彦冲、曹广弼、萧铁奴和阿鲁蛮的武艺各有所长。杨开远虽然文武兼备,但在萧铁奴心中他和杨应麒都是书生,所以不以武功来评判他。欧阳适这个痞子论文远不如二杨,论武又比其他四人明显逊了一筹,因此萧铁奴心里其实很看不起他。但这时见他在自己站也站不稳的风浪中如鲨鱼扑食无人能当,心道:“在陆上我一人能顶他两个!但在水上十个萧铁奴也斗不过一个欧阳适!”

    欧阳适手中虽然拿着刀却不直接杀人,只是把渤海兵一个个地逼得跳海!这些渤海士兵就是会水性也平平无奇,掉进海里若不得救,便只有等着喂鱼!还在船上的人见到海水中同伴挣扎呼救的惨况个个心胆俱裂,只听欧阳适大喝一声:“还不放下兵器,真要我把你们都扔进海里去么?”

    当啷一声一把刀掉在甲板上,跟着便是第二把、第三把……片刻间大部分人都束手就擒,几个负隅顽抗者也被欧阳适亲自解决。

    欧阳适命人看好俘虏,接收降船,便跳回本船笑着对萧铁奴道:“如何?”

    萧铁奴哼了一声,道:“你是本事,可惜离不开水。”

    欧阳适笑道:“离不开水又怎么样!你不知大海有多大!若我能做得东海之王,这辈子也就够了!”

    忽而高永昌的座船传来呼声:“投降了,投降了!”那甲板上一片混乱,高永昌被人绑了押到船头,衣冠散乱,鼻青脸肿,显然经过一番挣扎搏斗。

    欧阳适笑道:“好了好了!万事大吉!弟兄们,打道回府吧!哈哈……”

    萧铁奴恨恨道:“若不是听信了卢克忠那个渤海人的胡话,这功劳哪里轮得到你头上!在岸上我就把他截住了。”

    欧阳适笑道:“是么?那我可得多谢他了。”

    两人靠岸以后,卢克忠和高药师、曹孝才分别来见过“四将军、六将军”。欧阳适问起北面之事,卢克忠一一说了,欧阳适大喜道:“好了好了!咱们的势力终于和大海连在一起了!”

    高药师曹孝才等也暗暗高兴,心想从此自己不再是海贼,而一晃变成水师将官了!

    萧铁奴对欧阳适道:“这海边的风我吹不惯,还是回东京去看大哥有什么吩咐。你有什么话要我传达么?”

    欧阳适笑道:“我知道应麒有一张什么农商规略图什么的,专说沿海农商经略事宜,我只看过草图,却没看过正本,你派个可靠的人传个话,告诉他要么自己来,要么就把那张图弄来给我参详参详。这家伙人小鬼大,理财理政的事情,我是自愧不如!”

    高永昌的降卒共八百余人,欧阳适选三百个壮健的作为步卒,其他的人编组起来,愿意回家的随军北上,愿意留下的就地开荒。

    不久卢克忠的任命下来,欧阳适对卢克忠道:“现在这片海岸线是我们的了,陆上的事情你管,海上的事情我管。我这就出发,把半岛沿岸的海贼都给剿了。你先理好农事,等辖地安定下来便开始准备一下筑港的事情。”

    卢克忠道:“筑港?”

    欧阳适道:“是啊。咱们汉部的琉璃珠玻璃帘什么的走俏得紧,有了这个港口,财货钱粮便会滚滚而至,不种田也能安享富贵。”

    卢克忠摇头道:“不然。农为邦本,农事若废,万事皆休!”

    欧阳适道:“行了行了!想种田随你,港口的事情我自己理会!”

    卢克忠道:“这又不然,既然我为复州刺史,筑港这么大的事情没有不出力的道理。”

第四十六章保州攻防战(上)

    [SOHU广告][百度广告][智源广告][阿里广告][Google广告]当日钩室领阿鲁蛮本部回到曷苏馆,他父亲胡十门早已经听说东京平定之事,再见阿鲁蛮所部兵强马壮,对钩室能做阿鲁蛮的副将颇为高兴。

    王政和阿鲁蛮是初见,他是新附之臣,内心其实也希望能有所表现,到曷苏馆后对阿鲁蛮道:“开州保州地近高丽,若不早取,高丽人必起贪念。”

    阿鲁蛮道:“我兵威所至,谁敢不降。东京已下,开州保州孤悬东面,哪里能挡得住我铁骑一冲!”

    王政道:“开州或不难,保州恐不容易下。否则这两个地方早投降高永昌了。”

    胡十门也道:“保州将士,多用渤海、汉人。契丹视为边疆重镇,对保州将士颇为优待,因此高永昌叛乱之后保州成为孤城,却仍为大辽坚守。保州人善于守城,城中户不满千,却扼得高丽人寸步难进,不但如此,就连我大金几次三番遣兵攻城也不能下——由此可见此城之难攻!阿鲁蛮,你切不可轻敌。”

    阿鲁蛮道:“别人取不得,未必我也不能!”合本部及曷苏馆之兵南下,以钩室为先锋,胡十门在后押解粮草。

    兵至开州,王政道:“五将军你耀兵城下,待我进去劝降。”

    阿鲁蛮道:“劝降?他们为难你怎么办?”

    王政道:“开州守将与我有旧,此人贪生怕死,必然不会守节。”言未毕,军士来报:“开州东门有一行人向保州方向逃去,城头上已经挂了降旗。”

    阿鲁蛮大笑道:“果然贪生怕死!”领兵进城,让王政处理事务,抚略安民。第二日又要南下,王政道:“保州坚城难下,不如暂作休整,准备好攻城器械,再作打算。”

    计议未毕,外报有大军从东北至,看那旗帜,却是国相撒改部的人马。阿鲁蛮顿足道:“修整修整!你看你看!抢功劳的人来了。”

    阿鲁蛮与钩室等出城迎接,见领军的竟是宗翰,阿鲁蛮惊道:“你怎么来了!”

    宗翰笑道:“自匹脱水以南,均为我父该管,这保州是他老人家眼中的一颗钉子。如今东京已下,保州成了孤城,我特地来把这颗钉子拔掉。阿鲁蛮,给我作先锋吧。若打下了保州,功劳全算你的。”

    阿鲁蛮道:“这是什么话!该是谁的功劳,便是谁的功劳。”

    两军合作一处,向保州开来。宗翰在金国的地位与折彦冲相捋,位在阿鲁蛮之上,他带来的兵将又多,因此自然而然地便作了主帅。

    保州在鸭绿江以南,当年辽军南进,高丽人抵挡不住,步步退让。辽军进驻鸭绿江东岸的保州——这是辽人在东边的屏障之城,南威高丽,北防女真,筑得十分坚实。

    宗翰指着保州远远道:“这么一个屁大的地方,扰了我们父子十几年!”

    阿鲁蛮道:“待我去吓他们一吓,叫他们开城投降。”宗翰一笑,也不阻止他。

    阿鲁蛮和钩室领骑兵逼近城头,十几个大嗓子的军士放开了喉咙告诉城中之人“东京已陷,想活命的早早投降!”还没说完,城头上滚烫的热水泼了下来,有人用契丹话破口大骂,大意是说女真北鄙蛮族,就算一时得势,迟早也要被大辽灭族。

    阿鲁蛮冲得太近,退得不及,也被溅到几点热水,那水一股骚味,只怕还掺杂了尿!他大怒之下手指着城头回骂,心中却十分懊恼:“早知道该跟老三借些攻城器械才好。现在只有骑兵,如何攻城?”

    汉部各军说到攻城守城,当以杨开远所属工兵为第一。曹广弼马步全才,但攻城器械却还不如杨开远所部周全。萧铁奴和阿鲁蛮善于野战,攻城更非其长。

    宗翰迎了上来,对阿鲁蛮笑道:“如何?这保州不像以前遇到的那些蹩脚虾吧?”手一挥,叫道:“上来吧!”

    便有人推炮车二十座上前。宋时所谓的炮,其实就是投石车。汉部的投石车是杨开远根据以前看过的古书设计,听杨应麒讲授过力学原理的一个巧匠又加以改良。宗翰的炮车却是他凭借自己的天才和战场的实践设想出来的。后来两家互相参证,各有修补增益。

    宗翰一声令下,鼓声大震,炮车齐发,向城楼高哨射去。原本在城楼上叫骂的人也都缩回头去。但那城楼上早挂着许多袋子,袋子中装着软土糙糠,大大减缓了炮石的冲击力,因此宗翰的炮石只能逼得城楼中人无法探头,一时却砸不坏楼橹。

    阿鲁蛮道:“粘罕(宗翰女真名)啊,这群乌龟把头缩回去了。”

    宗翰哼了一声道:“就是要他们缩头!且看我刚刚创制的洞子。来啊,先把城壕给填了!”

    手一挥,便有三十几辆“洞子”推出。阿鲁蛮看那“洞子”,只见是一辆辆似车非车的东西:下面设置车轮,上面是几根大木头和牛皮搭成一间小房子模样。每个“洞子”里躲着几个人,装着许多东西。

    这时城头的人已被逼缩头,就是偶尔探出头来放箭,也伤不了躲在“洞子”里的军士。那“洞子”走到城壕边,便扔下许多干柴泥土填壕。几十辆“洞子”来来往往,没半天便把城壕填了个五六分满。

    宗翰对阿鲁蛮道:“如何?”正自得意,忽而城头抛下无数火团,有十几辆“洞子”被砸中,立即燃烧起来,“洞子”里的军士纷纷逃出,狼狈非常。宗翰大怒,但他何等聪明,立即命人因势就利,把刚刚燃起的“洞子”推入城壕之中,堆在同一个地方,城壕中的积水把火熄灭,“洞子”变成一堆废物,却也把那处城壕填得差不多了。

    阿鲁蛮赞道:“粘罕啊,你脑子转得真快。”

    宗翰却有些郁闷,这些“洞子”制造不易,浪费了十几辆“洞子”才填下这么小一块地方,实在有些得不偿失。心道:“看来这洞子还得改良。”

    便又命人推出鹅车来,向那填平了城壕的地方走去。那鹅车形状如鹅,鹅脖子就是一张大梯子,梯子下中设大木板,木板下设车轮,由两百人在木板下面推动鹅车前进,向城楼冲来。

    阿鲁蛮大喜道:“好哇,等梯子挂上城头,我便冲上去。”

    鹅车才走上两步,忽然轰的一声,原来那城壕填得不平,轮子卡住了,梯子离城楼还有两丈,靠不到边,攻不得,退不得。城头又有火把丢了出来,烧着了木板,推车的军士纷纷逃跑,阿鲁蛮笑道:“粘罕,今天你运气太也不好。器械不是被破,就是失灵。嗯,你还有什么法宝没有?”

    宗翰眉头紧皱,要是别人身处此境一定恼羞成怒,他却在考虑着该如何改进这些器械。阿鲁蛮拍了他一下道:“今天看来是攻不下了,先回营吧,明天再来。”

第四十六章保州攻防战(下)

    [SOHU广告][百度广告][智源广告][阿里广告][Google广告]宗翰听阿鲁蛮的建议点了点头,下令退兵。第二日挥兵攻打,日复一日,连攻了半个月,兵马器械损失严重,保州却仍然未破。虽然城内的抵抗力越来越弱,但城下攻城的队伍也疲累了。幸好后方有胡十门和王政供粮供草,也不至于缺粮。

    阿鲁蛮心道:“王政说的不错。若我独个儿来,只怕要在这城下吃大亏!”

    这日正在攻城,忽报欧阳将军来了。大金姓欧阳的将领就只有欧阳适一个,因此宗翰等一听就知道是谁,忙下令放行,见面问道:“你不是在辽京谍探么?怎么来了这里?”

    欧阳适道:“那是好久之前的事情了,我在辽京呆了一阵,觉得没什么着手处,就南下到海边,建了一支水军。本来只是想打个坯子就回去,谁知道应麒来信让我不用着急北归,于是我便在海边一直呆着。这次高永昌逃到那里,我顺手把他抓了。之后循海岸线北上,剿杀海盗,到开州地面上听说你们来打保州便过来看看。你们打得怎么样了?”

    宗翰不语,阿鲁蛮道:“难得紧!要是大辽的城池都这么难打,只怕我们现在还在黄龙府那边徘徊呢。”说着描述了日间之事。

    欧阳适听完道:“我有一计。”

    宗翰道:“说来听听。”

    欧阳适道:“这保州已经成为一座孤城,守将肯与城供存亡便罢,若他们有撤退之心,我们便把他们诱出来歼灭了。”

    宗翰道:“难!正是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所以这些天才抵抗得这样激烈。就是我们撤了围,他们能往哪里逃去!”

    欧阳适道:“海上。”

    “海上?”宗翰眼睛一转,大喜道:“你带船来了是不?妙计!妙计!”

    欧阳适道:“我不但带了船来,军中还有几十个投降的辽兵,衣服兵器旗帜都是现成的!”

    两人计议定,便分头行事。保州近海望江,欧阳适回到船上,逆江而上,挂上大辽的旗号,远远地让保州城内将士望见。

    宗翰假装担心腹背受敌而稍稍退却,又派欧阳适留下的辽军降兵去城中报信,约定突围地点。

    城中守将望见海船旗号,早已喜出望外,当晚帅兵从东门出,绕路望鸭绿江而来。眼见就要到江岸,忽然两边伏兵杀出,保州守军本来就不多,慌乱之间难以抵挡,全军溃败。

    宗翰对这座久攻不下的保州城情感十分特别,打败保州守军后前来夺城,竟然冲到了阿鲁蛮前面。来到城门底下,城头灯火大亮,城头几十个兵士叫道:“高丽王师已取保州!大金将军勿犯友邦之土。”

    这两年金军兵势大盛,高丽曾几次遣使示好,倒也还算是“友邦”了。因此金兵一听不免有些迟疑,宗翰却勃然大怒道:“不管他们,冲进去!敢拦道就杀!”

    高丽兵将不敢和女真撕破脸皮,无法力守,竟被宗翰连夜撞破城门冲了进去。

    高丽人占据东门,派使者来和宗翰交涉,这时阿鲁蛮也到了,听那个高丽使者道:“保州是我高丽故地,今年年初,我王派使者前往贺大金皇帝大捷,又求保州一地。大金皇帝已经允许,因此我们特地来取,完颜将军莫非不知?”

    阿鲁蛮奇道:“真有这事?”

    宗翰是女真首脑之一,闻言冷笑道:“是有这事。”高丽使者大喜,宗翰却又冷笑道:“只是我主当时如何回答,你却说得清楚些。”

    高丽使者道:“大金皇帝道:许我国自取之。”

    宗翰怒道:“原来你们还记得这句话!我主是许你们自己夺取,可不是说我们劳师远征后再白白送给你们!自正月至今半年有余,我大金一百座城也打下来了,你们高丽人在哪里?这便罢了。前两日我军苦战之时,你高丽人在哪里?躲在暗处不出来,等我军大胜,却来捡这便宜!要求保州,到会宁去!等我主下了诏令我自然退出,至于现在,趁早给我滚出城去!”

    那使者不敢强项,恹恹去了。阿鲁蛮引军跟来,作势要来厮杀,那高丽将领不敢接锋,领兵出城去了。

    欧阳适入城后听说此事,也冷笑道:“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又道:“只是保州离高丽国都开城较近,离会宁却有千五百里,又有重山阻隔,万一有事,应变不急。不如就在这鸭绿水入海口筑一个港口,方便运兵运粮。”

    宗翰道:“海路凶险,只怕不便。再说筑港大费人力钱力,也非当务之急。”

    欧阳适道:“就是作为补充也是好的。至于人力财力,我们再想想办法,以不耗大金国力为上。”

    宗翰道:“待有了万全之策再说吧。”

    保州攻克之后,大辽在辽河以东的领土已经尽数落入女真手中。

    斡鲁镇东京,折彦冲以副都统总理政务。辽南一带本来对女真十分仇视,在折彦冲“以渤海治渤海”策略的调理下也渐渐上了轨道。

    金国疆域扩张太快,中央行政力无法同时遍及各个州县部落,在偏远地域都施行羁縻策略,允许各族自治,只是要各族纳兵纳粮。至于各地的百姓生活过得怎么样,那只能碰运气了——遇上个好的勃堇或一个好的刺史,便能过上一点好日子。若遇上个贪官恶僚,那也只能怨命。特别是在偏远的地方,会宁方面对其县以下的庶政根本就没能力干预。

    不过此时辽南的文官系统已经恢复运作,且比辽统时期远为清廉有效。治安、商业逐渐繁荣。南征时杨应麒就已经派遣了不少匠人随军南下,锻造屋部分工匠留在曹广弼于辽河入海口新筑的城寨内,琉璃屋和锻造屋主力工匠则继续南下,在复州分别建起一座新的锻造屋和一座新的琉璃屋。从那时候开始,前往会宁的商人就渐渐少了。

    由于黄龙府一战后,阿骨打对造船一事的兴趣便大为降低。因此杨应麒又把造船厂给撤了,在辽东半岛全境归降后令欧阳泷率领八百船匠到复州安家,重新建起一座造船厂来。这座船厂和琉璃屋、锻造屋都坐落在复州南端一个天然良港附近。旁靠着这个良港,卢克忠建起了一个寨落,命名为津门。

    杨应麒听说命名的事情后心中叹道:“该死的,这姓卢的怎么抢先我一步啊,我还想把大连这个名字搬过来呢。”

第四十七章后院的狼客(上)

    [SOHU广告][百度广告][智源广告][阿里广告][Google广告]完颜虎第二次生产仍然是顺产,汉部举村庆贺。金主阿骨打及吴乞买、撒改等亲贵也有丰厚礼物馈赠。

    其时在六月初,夏热已至。杨应麒命将去冬汉村所藏之冰都用在完颜虎的居室中,唯恐热坏了她母子。

    完颜虎叫来杨应麒道:“这些冰收藏不易,别这么浪费。还是留着等用在必要处吧。”

    杨应麒道:“你养好身子就是最大的必要事,此时不用,还留着等冬天啊。”想了想又问道:“想大哥了么?”

    完颜虎默然半晌才开口叹道:“是你我才说。生小虎的时候他不在,生这丫头他也不在。我知道这不怪他——国家有事,他自然是要冲在最前面的。要是他为了留在我身边而不顾战事我反而要怨他。上次我们吵架,不就是为这个么?可他不在时,我又老觉得空荡荡的。唉,他要有分身术该多好。”

    杨应麒道:“南边大事已定,我请国主去调他回来吧。”

    完颜虎道:“这不大好吧。新得了那么多地方,又都是生地,没有得力的人镇住哪里吃得消?二叔是无论如何也走不开的,听说五叔又去了东边,想来南边定然缺人。”

    杨应麒道:“要是大哥回不来……要不……我们下去?”

    完颜虎一怔,随即笑道:“我下去没什么要紧的,但你要是也走了,汉部怎么办?我也是有听说的,为了治理南边那么大的地方,你把能派出去的人都派到南方帮忙了。汉村这么多的事情,就你一个人在忙着。”

    杨应麒差点就冲口而出:“那就整个汉部下去!”然而他还是忍住了。

    自从上次被完颜虎戳了一指以后,他便尽量不拿她来耍心机了。完颜虎那一戳让杨应麒感觉自己多了一个亲人,他城府再深,也是需要一块温暖的地方来休息的。不过有些事情他却还不愿意太早让完颜虎知晓,就算这个嫂嫂对夫家的感情已经超过了娘家,但她的心太干净了,若是知晓了他的想法,关键时刻反而容易露馅。

    “怎么了?”完颜虎一边喂孩子奶,一边问道:“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了?我都跟你说了,你这脑子少用些,攒些福气。”

    杨应麒把头偏开,说道:“有些事情还得由我去想。别人想不周全。”

    完颜虎道:“跟我说说,我给你开解开解。”

    杨应麒道:“不行。不能跟你说。”

    完颜虎不悦道:“为什么?”

    杨应麒道:“你的眼睛只能看到眼前,而我的眼睛却能看到十年后、一百年后甚至一千年后,所以我就算跟你说了,你也不会理解的。”

    完颜虎瞪了他一眼道:“又在胡说八道了!”

    杨应麒笑眯眯道:“就当我胡说八道吧。嗯,嫂子你放心吧,等事情做成了,如果你想知道我不会瞒你的。”

    完颜虎冷笑道:“事情成了还用你来跟我说!我是瞎子不会看么?”

    杨应麒笑道:“我做的事情,就算做成了也有许多人蒙在鼓里呢。”

    完颜虎体魄雄健,但两年之内连生了一子一女,消耗其实不小,在村中好生将养了一个多月,这才出来散心。她出村第一件事情,就是来看汉部的农田。一路出村,感觉锻造屋的响声小了许多,琉璃屋也没先前热闹了,只有造纸屋、印书屋还比较忙活。

    她出了村,远远望见玉米地、小麦地,长势似乎也没有去年好。走近了看番薯、马铃薯,踏踏泥土,翻翻叶子,也觉大不满意,心道:“应麒这小子太不上心!我在屋里生个女儿没出来管事,他就把农事都给荒废了!嗯,应麒事情多,只怕也不能怪他,但农活是周胜该管,今年地没有多开,也没遭大灾,他居然管成这样!”

    心中生气,就让人去叫周胜过来要骂他。不久顾大嫂挺着个肚子蹼颠蹼颠走来应话,完颜虎指着她道:“你来做什么,快回村养胎去。”

    顾大嫂道:“现在农地的事情,是我兼管着。”

    完颜虎奇道:“你兼管?周胜病了么?”

    顾大嫂道:“没病没病!他南下了。”

    “南下?”完颜虎愠道:“南下做什么!他不知道他肩头上的担子有多重么?这片农田是我们的饭碗,收成差了我们吃什么去!好!就算他南下,他那些副手、徒弟又都死哪儿去了?他们对农活懂得也比你多!”

    顾大嫂道:“也都南下了。”

    完颜虎一听,大怒道:“南边出来什么大事了!要把管我们饭碗的人都叫下去!”

    顾大嫂道:“出了什么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这次有一千多个种田的南下了,说是南边光靠赋税收上来的粮食不大够吃,从汉部一路运下去又麻烦,所以让他们下去屯田去了,要让他们在南边种出粮食来养辽南的军士。这次去的都是种田好手,他们一走,我们的人手便很不足了。”

    完颜虎心中大恼:“应麒搞什么鬼!”四下里走了一趟,见到许多不似汉部的人,问道:“这些是新收的俘虏吗?怎么精神都这么不济?”

    顾大嫂见完颜虎发怒哪敢稍离?挺着个大肚子跟在后面,回答道:“新收的俘虏也在南边筑城、种地,没发往北边来。这些不是我们村的人。”

    完颜虎问道:“不是我们的村的?那是什么人?”

    顾大嫂道:“走了那么多人,我们便有大片的好田没法种。后来完颜部那边一些人听了就来跟七将军说把地借给他们种,七将军觉得好田好地浪费着可惜,就借了给他们。”她指着东边一片片的农田说:“这块借给了四王爷(吴乞买),这块借给了五王爷(斜也),这块给了东京都统斡鲁将军,这块给了宗干太子,这块给了……”一一数过去,最后道:“这几次破辽,王爷将军们得了好多俘虏奴婢,正愁着没处用呢。咱们这些田地的出产大家都是有眼睛看的,能借过去,那是天大的便宜。哼,说是借,他们收成后那些东西,还能还给我们不成?”

    完颜虎听顾大嫂历数那些田亩数量,一开始听得怒火中烧,但听到后来背脊发凉,颤声道:“现在我们手里的地还剩下多少?”

    顾大嫂道:“三四成左右吧。”

    完颜虎一听,颤抖着身子半晌说不出话来。

第四十七章后院的狼客(下)

    [SOHU广告][百度广告][智源广告][阿里广告][Google广告]顾大嫂见完颜虎激动得难以言状,对刚才说了那么多话颇为后悔。好久,才见完颜虎咬了咬嘴唇道:“我们汉部专管务农的也有三四千条汉子,周胜带下去一千多人,还剩下两千多人,何必借去六七成的田地?”汉部的农具精良,牛马十分充足,农忙时工兵、妇女都会来帮忙,已经是一种有组织的耕种方式,虽然算在专门务农的男丁只有三四千人,却能种植好大一片土地。加上各种作物产量颇高,因此供养汉部近两万人也绰绰有余。

    顾大嫂道:“其实留下务农的汉子,也就一千来人。”

    完颜虎道:“其他人呢?”

    顾大嫂道:“运东西南下去了。这次南边筑新城,需要好多工具、牛马什么的。”

    完颜虎道:“开远的工兵哪里去了?运输这事情不是一直由他的手下负责在干的么?”

    顾大嫂惶然道:“这个我哪里知道。不过……”

    完颜虎厉声道:“不过什么!”

    顾大嫂低声道:“不过我怕这些是有人搞鬼。”

    完颜虎怔了一下道:“怎么说?”

    顾大嫂道:“是这样的,一开始我们就悄悄借了一小块土地给斡鲁将军,后来消息不知道怎么的就泄漏了出去,宗干太子的管家听说,也跟着来借。再后来五王爷的人也来了。这些王爷将军们胃口一个比一个大。七将军答应了一个,就不好推第二个。就这么一片又一片地借出去,四王爷的人最后来,可他的胃口最大:一句话就借走了一千井!田地借出去之前我们两千多人不够用,但田地借出去以后我们就有好多人没活儿干了。大家一起去找七将军,七将军说既然大家没活儿干,刚好运输缺人手,也别闲着,都运东西去。大伙儿不干,但几个村长暗地里劝着说七将军其实也是没办法,大家别太为难他,一切等大将军回来再说。”

    完颜虎听得愣在当地,顾大嫂有些话本不愿说,但这时也顾不上了,说道:“公主,不但田地,咱们的房屋也让人……借走了不少。”

    “什么?”

    顾大嫂说:“我们的房子造得比别的部族好,他们都羡慕着呢。可这次大将军南下带走了那么多人,许多房子就空了。那些在借种田地的人贪方便舒服,就求七将军租些屋子给他们住。七将军答应了,结果这个头一开,就和借田一样,个个来借。有些村是零散着借了出去,有些村已经整个儿被借走了!像后村就整个儿借给了四王爷。他借了之后还要七将军帮他画个图准备改建,这哪里是借,分明是……”

    她没说一个抢字,但完颜虎也听出了她的意思。捂着额头,身子晃了一下,几乎跌倒。

    顾大嫂和侍女连忙扶住,完颜虎稳住身子,说道:“走!我……我这就去见应麒!”

    杨应麒却不在村中,有人说他前往废船厂的方向去了。完颜虎见顾大嫂额头出汗,怕她动了胎气不让跟着,连从人也不带,跨上马向废船厂奔来。

    欧阳泷带人南下以后,这个废弃的船厂便显得十分寂寥。完颜虎奔近时,只见河边共有三人:杨应麒坐在岸边看鱼漂沉浮,一个童子翻着书页读《公无渡河》给他听,另一个童子扇炉煮水准备着泡茶的功夫。

    完颜虎跳下马来,一脚踢散书堆,再一脚踢坏炉子。两个童子跟了杨应麒有一年多了,见这架势就知道这位公主要找七将军吵架,哪里敢留在附近等着遭池鱼之殃?相互使个眼色一起逃了。

    杨应麒见了完颜虎这般举动,也不慌忙,仍然坐在地上,只是抬起了头问道:“嫂子,什么事情惹你生气了?”

    完颜虎怒道:“我问你,借田地借房屋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应麒哦了一声道:“原来你就为了这事,我还以为是什么呢。”

    “就为了这事?”完颜虎冷笑道:“你知不知道,那些田地房屋是我们汉部的命根子!”

    杨应麒道:“完颜部和汉部,本来就不分彼此。何况我也只是借给他们,又不是送给他们。”

    完颜虎冷笑道:“借?你以为他们还会还么?”

    杨应麒道:“不怕他们不还,他们有抵押在我这里的。”

    完颜虎愣了一下,火气稍歇,问道:“什么抵押?”

    杨应麒道:“一井田八匹马,一头牛。一间房屋一匹马,两头羊。”

    完颜虎一听,恰如火山降低了片刻,随即又更大规模地爆发:“你是什么狗屁抵押!我要是他们,我也不还!你……你知不知道我们一井田一年能产多少粮食!”大金相对于大宋,马匹的价格远为低贱,完颜虎是个管事的女主,自然知道这是大赔本的生意。

    杨应麒却似满不在乎地道:“反正我们去年大丰收。就是今年收成减半,也够过一年。”

    完颜虎挥拳就要打他,但嫁到汉村时日已久,儿女也生了两个,脾气比做闺女时候收敛了好多。再则她向来疼杨应麒,在会宁其他人眼里他是汉部的军师财神,在完颜虎眼里他却只是自己的好弟弟,望着他那羊脂一般的脸,这一拳便打不下去。强压怒火,对杨应麒道:“我不怪你,我知道你有难处,不过这田地房屋不能就这么给人占了!田地的每一把泥土、房屋的没一块砖头都滴着咱们汉部的汗水。大家不敢说,是因为彦冲不在,你年纪又小,只怕也不是那些老鬼的对手。不过你不用怕,这就去跟那些人说,叫他们滚出去!抵押的牛马我都还他!”

    杨应麒摇头道:“不行。”

    完颜虎道:“你怕么?别怕!有什么事情,我给你做靠山!”

    杨应麒欲言又止,终于只是连连摇头道:“不行。嫂子,这事情你就别管了。我自有分寸。”

    “好!”完颜虎道:“你不敢去,我去!”说着飞身上马。

    杨应麒想拦住她,然而想了一想,心道:“本不想让她搅进来,谁知到头来还是这样。罢了,让她闹去吧,反正对整件事情也没坏处。只是不知将来她知道了真相,会不会怪我。”

第四十八章寄篱的麻烦(上)

    [SOHU广告][百度广告][智源广告][阿里广告][Google广告]完颜虎驰马来到会宁,此时大金的皇帝寨已经建得颇有声色,从大辽掳掠来的各种珍宝一件件地把皇宫装饰得富丽堂皇,甚有暴发气象。不过阿骨打本人对此兴趣不大,除多了几个妃子女奴享用之外,日常生活也和以往无多大区别。

    完颜虎第一个便想去叔祖母蒲察氏那里告状,但转念一想,自己这次来不是为家事,而是为公事,何必作小女儿状去求太后?便直接来寻叔叔阿骨打。

    阿骨打正在吃饭,这个大金皇帝“用膳”也没讲究多少礼仪,正和爱子宗望在园子里看着一个室韦奴烤羊割着吃。听说完颜虎求见,便让她进来一起享用。

    完颜虎道:“我吃不下。”

    阿骨打道:“吃不下?是谁又惹你了么?是彦冲么?来!告诉叔叔,待我重重罚他!”

    完颜虎道:“不敢打扰叔叔吃东西,叔叔吃完再说。”

    阿骨打见她这般模样,看出不是寻常事。他是个有胸襟有见识的英雄,不为小女孩儿的情绪所动,指着羊肉道:“吃!我看出你肚子饿了!你刚刚生产完,别亏了自己的身体。天大的事情,等吃饱了再说。”

    完颜虎便不再多说什么,抓起羊肉就吃。阿骨打一边吃一边笑道:“这才对!我大金的公主,就该这样!”折彦冲夫以妻信,自得完颜虎为妻后和完颜部的关系便大见亲密;而完颜虎则妻以夫贵,在父亲乌雅束去世后她非但不见疏远,反而随汉部势力之壮大而一日比一日尊隆,阿骨打对她还胜过对自己的女儿。

    叔侄兄妹三人吃完,室韦奴撤了残骨碎肉,阿骨打这才问出了什么事情。

    完颜虎道:“四叔、五叔,斡鲁叔叔,宗干哥哥,还有好多人,把汉部的田地房屋……都借走了。”

    阿骨打没听明白,问道:“借走了?”

    完颜虎问道:“二叔,你真不知道么?”

    阿骨打道:“我自然不知道。你说清楚些。”他弟弟谙班勃极烈吴乞买总理会宁政务,这事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既然有吴乞买压着,阿骨打不知晓也不出奇。

    完颜虎道:“这次彦冲南下为大金夯基立业,又要筑城,又要屯田,应麒便从汉部抽了许多人下去帮忙。”

    阿骨打道:“这事我知道。”

    完颜虎道:“去的人多了,留在汉村种地的人便少了,一些房屋暂时也空了。为免土地荒芜,应麒便将一些田地借了出去。这本来也没什么。可是后来别人听说了,便也来求借。一开始是斡鲁叔叔,后来四叔五叔,再后来宗干哥哥、宗磐哥哥他们也都来借,一个借得比一个多。汉村能有多少土地?这一借借走了七八成良田,汉部的村民反而没田地可种了。会宁附近的地方又开垦得差不多了,就是要开荒,也没地方开去!再后来,那些借地种的人贪方便,又来借汉村的房子住。四叔甚至把整条村子都借走了!应麒年纪小,平时没事的时候好像聪明伶俐,但遇到四叔五叔他哪敢拒绝?二叔!彦冲他们又不是不回来,将来回来,军士村民们人见房屋田地都没了,该会怎么说,怎么想!我该如何向他们交待?”

    阿骨打沉吟道:“既言明是借,等他们回然归还。”

    完颜虎眼睛一下子红了,说道:“若是不还呢?”

    阿骨打道:“是汉部的便是汉部的!谁敢不还?就是你四叔五叔,我也不容他们胡闹。”

    完颜虎忙道:“叔叔,我就要你这句话!你可千万别忘了。”

    阿骨打摸了摸她的头发道:“傻丫头!哭什么!有二叔在,没人能占你便宜的。”

    完颜虎这才破涕为笑道:“我知道二叔疼我。”

    三人又聊了半天家常,完颜虎这才离开。她走后阿骨打问儿子宗望:“这事情你知道不?”

    宗望道:“听过。”

    阿骨打道:“既然知道,为何不和我说?”

    宗望道:“这事情牵扯到几位叔叔,应麒既没提起,我便不好来说。否则不成了搬弄口舌的卑鄙小人了?”

    阿骨打又问道:“你自己呢?借了田地房屋没有?”

    宗望忙道:“没有。”

    阿骨打点头道:“这才象话。明天你去跟你三叔他们说,让他们把田地房屋都还给阿虎。一边是兄弟,一边是侄女侄女婿,难道还要我亲自出面不成?几亩田土,也值得这样闹?别把事情闹大,让外人笑话。”

    宗望沉吟不答,阿骨打奇道:“你不答应,莫非有什么想法不成?”

    宗望道:“其实这件事情上,应麒好像并不坚拒。”

    阿骨打道:“正如阿虎所说,去借地的都是宗室,他如何敢拒绝?再说,今天阿虎来,难保不是杨应麒那小子的安排。”

    宗望道:“或许如此。不过父皇,此事说来根源甚深,不是让四叔他们把地还了就能彻底解决的。”

    阿骨打嗯了一声道:“你说说看。”

    宗望道:“彦冲是我完颜氏女婿,恩宠非常。汉部上下又屡立战功,说到富强,除我完颜宗室外大金其它诸部望尘莫及。四叔五叔又不是和彦冲交恶,如何会无缘无故欺负到他头上去?”

    阿骨打颔首道:“说下去。”

    宗望道:“事情起因,还是在于汉部别迁之议。眼见汉部是越来越大了,自从国相有汉部不宜久居会宁之论,汉部的人心便略见浮动。只是彦冲安抚得好,我大金又正值盛世,所以一时无事。但这只是暂时压下,并非已经彻底解决。”

    阿骨打道:“汉部迁不迁,那得由我来定!岂能亲戚还没走就去霸占人家的房子田地,这算什么道理!”

    宗望忙道:“父皇,你听我说完!那次议迁以后,应麒曾随口说过一句话来:‘汉部若迁,这些土地房屋却带不走。到时候不免赠人!’他这句叹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之后便有不少宗室登门拜访,斡鲁叔叔,宗干哥哥都在其中。应麒这小子年纪虽小,人却滑头,什么时候吃过亏?此次之事,我料是应麒自知汉部无不迁之理,索性顺水推舟,漏出口风,意图是拿田地送人结好宗室重臣,将来别迁要谋一块好地方的时候,宗室重臣才会帮他说话。”

    阿骨打思虑半晌,叹道:“我实舍不得彦冲。这孩子文武双全,人又忠直。将来必是我大金支柱。只是他坚持着不肯从我女真之俗,我又恪于当初的许诺不好强令他改姓易服,甚是难办。”顿了顿道:“小四,你说我若强令他改宗完颜,他会如何?”

第四十九章 复杂的政治(上下)

    [SOHU广告][百度广告][智源广告][阿里广告][Google广告]金开国第二年九月,东京道渐定,斡鲁古(此斡鲁古乃另一将领,与斡鲁非同一个人)守北路咸州,金将乌蠢守鞍坡,曹广弼以汉部军守辽口。辽人两次进犯均被击退,东京之势已固若金汤,大金南路都统斡鲁、折彦冲便一起回会宁述职。

    大金国相撒改是斡鲁之兄,宗翰是斡鲁之侄,眼见叔叔此次回都必受封赏,宗翰便来请父亲一起到会宁,也好和斡鲁同喜。

    撒改对儿子道:“粘罕,听说会宁最近又在议论让汉部别迁的事情了,有么?”

    宗翰答道:“是有这事。”

    撒改道:“你怎么看?”

    宗翰道:“汉部人口渐繁,久留畿内,总不大合适。”

    撒改道:“会宁乃我大金国都,本来人口越是繁庶越好。听说大宋都城人口有上百万,我会宁人口,连汉部一起算上也赶不上人家半成!其实大家之所以要汉部别迁,最要紧的不是因为他们人口多了,而是因为他们不肯改俗!”

    宗翰道:“汉部当初是我接引进来的,我曾对长白山发誓:只要他们不犯我女真之禁忌,听都勃极烈号令,我们便绝不逼迫他们。若都勃极烈不肯收容,我当亲自送他们出境。后来先主和今上也都答应让他们在村内自治了,如今怎好反悔?彦冲的性格我是知道的,若我们逼他做他不愿意的事情,只怕他宁可弃国远走,也不肯低头的。”

    撒改摇头道:“当初我们是答应了,可此一时,彼一时。当时我女真尚弱,他们人口又少,容他们自保其俗也无妨。但现在我大金国威已隆,如何还能让畿内有个一两万人的大部落在?”

    宗翰道:“主上与谙班勃极烈他们也都知道这点,所以才有别迁之议。”

    撒改又摇了摇头道:“不妥不妥。”

    宗翰问道:“父亲在担心什么么?”

    撒改叹道:“我是怕折彦冲一离会宁,不复可制啊!汉部这几年成长之快,连我也大感意外!三年前他们来归时不过三百六十一人,我只道他们很快便会女真化,如乌春一般。谁知他们竟能把汉俗保持得这么好,非但未曾萎缩,反而随着我大金之壮大而壮大。如今他们人口已近两万,再不限制,日后必有祸患。”

    宗翰沉吟道:“汉部自从归来,不但多有功劳,更难得的是忠心耿耿。他们不曾白吃我完颜氏一粒粮食,反倒每年纳货献茶,冠于诸部。打仗时又出兵出力,不落人后。自宁江州以至于东京,所下城池不下十余座,却无半点割据之念。每次攻占之后必请我完颜部将领更守。这次彦冲在辽南建成了鞍坡城,那是拱卫东京的要地,他筑成之后也不窃据,而是将兵将调往辽口助守,另派乌蠢戍守鞍坡。种种行事,都可见他是忠直之人。更何况他又是先主的女婿!论亲论功,我大金都不能亏待了他。”

    撒改叹道:“我也知他忠直能干,只是汉部一日不改俗,我心中总是难安。说白了吧,我担心的不是汉部有造反之心,而是汉部有造反之力。折彦冲有臣服国人之德,杨应麒有宰割天下之能,他们其他五个兄弟个个都是独当一面的角色。皇上雄才伟略,有他在一日,汉部一定会忠心扈从。可我们这代人都走了以后呢?和你同辈的儿郎里头,能弹压得住汉部的能有几个?”

    宗翰听得心头一震,撒改所说已不是就事论事,而是在忧虑阿骨打死后的事情了。这种话题,也只有在父子独处的时候方敢提起。想了想道:“眼下彦冲一点叛逆的迹象都没有,父亲这样担忧是否太过了呢?”

    撒改又道:“确实有点过了,只是却不能不虑。唉,如此佳儿,为何偏偏不是我完颜氏子孙!”

    宗翰道:“不如我趁着这次他回来去探探他的口风。”

    撒改忙阻止道:“不可!折彦冲何等聪明,你就算问的再婉转他也必能猜到你的意思。这种事情,不点破便相安无事,一说出口就难以挽回,他若觉得我们疑他,只怕到时候没事也惹出事情来。”

    宗翰道:“那父亲的意思是……”

    撒改叹道:“两害相衡取其轻者,若改俗之议不成,没办法,也只好让他们别迁了。”

    宗翰道:“汉部一旦别迁,却往哪里去为好?”

    撒改道:“不可太近,也不可太远。要地不可,险地亦不可。”

    宗翰问道:“让他去治室韦如何?”室韦是女真北面的大部落,蒙古等部都是室韦的分支。

    撒改道:“那是蛮荒之地,只怕他不肯去。汉部在会宁开出那么多良田美地,若把他们赶到小鲜卑山(小兴安岭)去,只怕会引得他们怨恨,皇上也不会答应。”

    宗翰又问道:“让他们去治东海女真如何?”

    撒改摇头道:“那里也太过蛮荒。而且山川隔绝,不便管制。再说,我们现在最大的敌人是契丹。虽然我大金连连取胜,但大辽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强国,根深蒂固,非同小可!只要它一朝还没有覆灭就不能掉以轻心。汉部骁勇善战,把他们闲置到后方太过可惜。”

    宗翰沉吟道:“黄龙府一带自然也不可,嗯,彦冲刚刚打下来的辽阳府又如何?”

    撒改想了许久道:“东京万万不可,辽南却可以。我看过杨应麒私制的地图,自辰州以至于复州没有天险可守,不是个可以割据自立的州县。辽南的背面又是大海,无后援可以依凭。只要在东京屯有重兵,便如在高地储水威临低谷,一日一夜间铁蹄可踏遍整个辽东半岛。若汉部在辽南耕牧,将来我大军征辽,粮草可保无忧。那里也不算太穷,就不知折彦冲肯不肯去。”

    宗翰问道:“杨应麒私制的地图?是他呈给国主的那幅么?”

    撒改笑道:“不是!这小子鬼得很!他还有另外一副更加详尽的。”

    宗翰又问:“他居然做得如此隐秘,那父亲又是如何得到的?”

    撒改笑了笑道:“关于这个,却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情。对于汉部,我历来是很关注的……”

    宗翰会意,微微一笑,也不再问。

    第四十九章复杂的政治(下)

    折彦冲跟斡鲁一起回到会宁,家也不回,直接奔皇宫而来。两人要进宫时,杨应麒十分凑巧地刚好从宫里出来。斡鲁见到他笑问道:“小财神,进宫找谁玩啊?”

    杨应麒微微一笑道:“你们把辽阳府的户籍交上来,却不好好统计整理,国主把东西发汉村去了,我费了整整两天才整理完。今天是来交功课的。”

    斡鲁赞道:“那堆东西我也看过,要让我看一遍只怕要半个月,你居然两天便搞完了,了不起!”说着又低声道:“后村那片庄稼长得如何?”

    杨应麒笑道:“那片地借给你后我就不管了,你问你的管家去。”

    斡鲁哈哈一笑,他倒不至于担心庄稼的收成,这一问其实是怕自己南下后那片好地又被别人“借”走了。

    斡鲁进去后,折彦冲问道:“阿虎身体怎么样?孩子长得健壮么?”

    杨应麒道:“都很好。就是嫂子最近心情不大好,你最好多抽点时间陪陪她。”

    折彦冲点了点头,走快两步跟上了斡鲁。阿骨打见到两人大大夸奖了一番,说道:“我不怕你们料理不下高永昌,却怕辽阳人狡黠难治。不料你们把事情办得这么好。”

    斡鲁道:“这都是彦冲的功劳,他对付那些渤海人很有一手。那些读书人见到他个个都服服帖帖的。”

    折彦冲道:“都统胸襟开阔,该放手处便放手让我去做,有他,我在政事上才能做得这么顺。至于军务,更是仗都统坐镇东京才压得住大局。”

    阿骨打见他们两人如此和睦十分高兴,说道:“一开始我还担心斡鲁粗野,又怕彦冲你傲不服上,今天看来都是多虑了。你们二人为我大金打下了千里沃野,我要好好赏赐你们!”

    当下将他们打下东京后献上来的珍宝分赏两人。临了,阿骨打对折彦冲道:“一个月前阿虎来我这里哭闹,事情你知道没?”

    折彦冲道:“她给我写过家书,有提到这件事情。国家大事她一个妇道人家什么也不懂得,叔叔你别管她就是。”

    阿骨打道:“不然。她说的半是公事半是私事。再说她也不是无理取闹。我已经命你四叔五叔他们勿得侵犯汉部私产,否则严办。”

    折彦冲道:“叔叔,这都是应麒的鬼主意,和四叔五叔无关。”

    阿骨打哦了一声道:“应麒出了什么鬼主意?”

    折彦冲道:“我汉部不敢改祖宗之俗,却也不愿别迁。但既然留在会宁颇碍国家大局,于两者不可兼得时,唯有取其便者。应麒知道一旦别迁,房屋土地都带不走,便有意结好豪强,希望将来别迁时四叔五叔他们美言几句,得一块肥美些的地方。”

    阿骨打听他所言和宗望的推测暗合,顿时哈哈大笑道:“这个小鬼,就喜欢使小聪明。不过他这么做也情有可原。至于你能如此坦诚更是难得。放心吧,便是你四叔五叔不向我美言,我还能亏待了你不成?”

    折彦冲道:“若是彦冲自己一人,过得苦一些也无所谓。但汉部这些兄弟是陪我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我曾允诺他们要给他们寻个好归宿,因此不敢推却叔叔的好意。”

    阿骨打这次却没问他想去什么地方,只是点头而已。

    折彦冲回到汉村,一进村便有无数村民争先恐后来欢迎他,个个道:“好了好了,大将军终于回来了。”

    折彦冲抚慰了几句,让他们相信自己,且先回家去,众人渐散,完颜虎的身影在散去的人群显现出来,抱着出生没多久的女儿,容颜却比几个月前憔悴了不少。

    折彦冲走上去道:“你病了么?怎么精神这么不济?”拖着她回家后接过女儿,完颜虎却一直咬着嘴唇不说话,折彦冲低头亲了亲女儿,胡渣子刺得小家伙哇哇大哭起来,周围的侍从想笑,但看看完颜虎的脸色又不敢笑。

    折彦冲被女儿哭得慌了,要交给妻子,完颜虎却不接,伸手捶了折彦冲肩头一拳道:“去这么久,家里出什么事情你知道吗?”

    折彦冲叫道:“汉部的事情我自会料理,你少掺活!赶紧哄孩子要紧。”哄女儿道:“乖乖!别哭,别哭好不好……”孩子却哭得更加厉害。

    完颜虎骂道:“你就知道哄孩子!”

    折彦冲挥手让侍从和佣人都出去,一边哄女儿一边道:“我在外面不是冲锋陷阵,就是和人钩心斗角,回到家来便不想理外面的事情了。唉,你快帮我哄哄女儿!天天呆在家里有福不享,却去抢应麒的事情,这不是瞎搅和么?”

    完颜虎怒道:“你倒是怪起我了?”

    折彦冲道:“我向来跟你说,外面的事情你根本不懂!一个娘儿们,好好呆在家里才是本份。”

    完颜虎一听怒火冲天,将挂在墙上的刀扯了下来掣出鞘,喝道:“我不懂?好!明天我就去跟叔叔说,让我带兵到前面杀契丹,半年后看谁打下的城池多!”

    她这一凶一喝,连在旁边乖乖睡觉的大儿子也吓哭了。小兄妹两人哭声一个比一个响亮,折彦冲顾一下这个,哄一下那个,一边手忙脚乱,一边对完颜虎冷笑道:“儿女都生下两个了,还就知道拔刀射箭!就你这性子,到了外面还不被人玩得团团转!”

    完颜虎双目圆睁,怒火上了脑门,也不管孩子哭泣,嚷着要和丈夫比武。折彦冲被妻子和儿女三面夹攻,又是狼狈,又是恼怒,忽然呀一声门被打开,门口站着一个十五六岁的美少年,对着他们一家笑道:“你们一家子打架可真够热闹的。全村人都听见了。”

    完颜虎的性子,见了折彦冲便想和他相打,见了杨应麒却自然而然地收起自己的粗鲁性子,把刀按下对杨应麒道:“出去,小心伤着你!”

    杨应麒道:“怕伤了我,就不怕伤了儿子女儿?”

    完颜虎一怔,杨应麒已经走过来从折彦冲手里接过女婴,解开襁褓一看道:“大哥你下次抱孩子时收收手劲,你看,屁股都叫你捏肿了。”两手抱着女孩,一脚晃着摇篮,一边哄着一边亲着,他的脸嫩得和两个孩子有得比,似乎北国风霜没半点刮在他脸上。没多久两个孩子渐渐静了下来,杨应麒把女婴放在左手,右手抱起男孩,说道:“我抱出去玩儿,你们要打就继续吧。”

    他哄孩子这段时间折彦冲夫妇都没说话,有了这段安静时刻作缓冲,先前的火气便渐渐消了。

    杨应麒出去后,完颜虎踢了丈夫一脚道:“你这次回来,不走了吧?”

    折彦冲道:“胡说八道,哪里有不走的。外面还一大堆的事情呢。”

    完颜虎在炕上坐了下来,说道:“我知道你在外面事情多,可每次见你回来,心里又是高兴,又是……想找你吵架。”

    折彦冲笑道:“知道啦。”

    完颜虎道:“我们吵吵是小事。可汉部这次的事情……”

    折彦冲打断了她道:“应麒是不是傻瓜?”

    完颜虎一愣,道:“自然不是,你为什么这么问?”

    折彦冲不答,继续问道:“我是不是任人捏圆捏扁的软面团?”

    完颜虎道:“自然也不是。整个大金都知道你的脾气又臭又硬!你认定的事情,叔叔也没法叫你改主意。”

    折彦冲道:“既然这样,你还担心什么?”

    完颜虎听到这话低下了头,若有所思。

第五十章 进退之间(上)

    [SOHU广告][百度广告][智源广告][阿里广告][Google广告]折彦冲回到会宁第二日,完颜虎的哥哥宗雄来找他喝酒。折彦冲道:“不如喝茶。我最近在南边得到两斤好茶,乃是四川蒙顶,在这边极为难得。”

    宗雄大喜,他勤勉好学,虽在战事频繁之中一日不废读书,杨应麒说他“样子完全是个女真,精神却比我还汉人。”他也以文武双全为荣,对汉文化各方面都极为喜爱。杨朴所传唐茶道、杨开远所传宋茶道、杨应麒所传新茶道他都有研究,此时折彦冲把蒙顶茶取出,他也不让侍从动手,摒退左右,亲自以宋茶道清煮法调试。本来折彦冲是主,宗雄是客,该当由折彦冲来煮茶才是,但两人关系非比寻常,折彦冲又不精此道,便由宗雄来动手。

    炭炉上水一滚时,宗雄问折彦冲道:“今天二叔跟你说了汉部别迁的事情没有?”

    折彦冲道:“说了。”

    宗雄问道:“二叔怎么说?”

    折彦冲道:“看来是非迁不可了。”

    宗雄一边取水洗茶,一边道:“有说去哪里没有?”

    折彦冲道:“没有。”

    宗雄不再言语,专心于茶,茶汤入皿,端起嗅了嗅,品啧回味良久,这才道:“彦冲,有一些话,我犹豫了好久一直没开口。但现在大事将决,再不说以后便没机会了。”

    折彦冲道:“你我名为郎舅,实如兄弟。兄弟之间,言无不尽,何必藏掖?”

    宗雄道:“当初粘罕(宗翰)接引你们入我女真,我本来并不十分赞成,然而见你忠勇正直,应麒又博学多才,实大大有稗益于我完颜氏,因此便渐弃前嫌。你娶了阿虎以后,汉部与完颜更见亲密。我父亲去世之时让你在场,便是明证——他已完全把你当作自己人了。只是这几年来你们始终坚持保留汉俗,行事与我女真大大不同,女真人望见,不免有非我族类之感。没错,我二叔恪于当初的诺言不便逼你改俗,但他心里却是希望你能主动提出改俗。你是看不出他的心思么?只怕不是吧。你想保有祖宗家法,可这里是女真,是会宁!眼见我大金已经威震天下,你却还如此硬颈,二叔心中能无芥蒂?所以你近年功劳虽然越来越大,汉部所贡财货也是诸部之冠,但在二叔那里,反而不如先前亲信。”

    折彦冲默然,宗雄继续道:“当初我父亲与二叔答应让你们保留汉俗,实是一种羁縻宽容的心态。譬如衣饰,可有亦可无。合意则佩戴之,若不合意,则弃之于地而已。因为不重要,所以宽容。但现在这一切都改变了,汉部如今的实力已非等闲部族,可说是我大金极重要之臂膀,增减变动之间已有切肤之痛!二叔要容你,却如有异物存于腹心;不容你又势必伤筋动骨。不是二叔薄情,而是一国之内无二制。汉部法度宽纵,其他各部之人犯事往往逃入汉部,大家看你面皮,往往也不太过追究。但如果真要追究的话,那汉部此举不但犯忌,甚至可以说是犯法!此弊不革,若养成了惯例,我大金的法度还有什么威信?二叔还如何号令天下?天无二日,国无二法。汉部若不遵大金之法,如何称得上是大金之民?”

    折彦冲低头不语,手中的茶都已经冷了也忘了喝。宗雄又道:“我派始祖函普公本非完颜部人,函普公自高丽远来入赘于完颜部之后,完颜部人又推他为首领,经七代而有今日之大业。可见我女真人并非刻意敌视外族,对于来归者,我族向来有海纳百川之量。彦冲你来归之情势大有似于函普公处,若能带领汉部从女真之俗,改完颜之姓,将来见亲见贵,不但他部不能及,就算是斡鲁、宗翰也要位居你下。”

    折彦冲叹了一口气道:“宗雄,这一席话若不是你,旁人是不敢说、也不好出口的。你的意思我很明白,也很感激。其实能和女真融为一体,彼此无间,正是我和应麒梦寐以求的宿愿,只是旁人不解罢了。”

    宗雄喜道:“当真如此么?”

    折彦冲说道:“只是我们追求的,和你刚才所说又不大一样。”

    宗雄道:“愿闻其详。”

    折彦冲道:“函普公归完颜之事我也久有听闻。其实,我汉人一开始也非同一民族。三千年前之虞夏、两千五百年前之殷商、两千年前之岐周,据应麒说,这三代虽同是中华共主,其王室却不是同一民族。然而经两千年之锻造融会,自孔墨诸子出而文德一统。秦之统一,实际上是三晋的政治、齐鲁的学术借秦兵之武力统一中原。自此之后,无论晋人楚人,齐人燕人,具为中华。自秦至今又一千三百年,其间中原文德国力进退反复,难以一一为言,但就大体言之,则教化普衍,人文之盛,后实胜前。至于今日之大宋,中华人文已臻于极致!”

    他顿了顿,将杯中冷茶喝了,继续道:“如今大宋有重文轻武之病,故宋不敌辽。辽承衰世,力不及金。当前我大金正处盛世,然而大金朝政有部族偏狭之弊,完颜优于各部,女真压倒各族,是大金为女真人、完颜氏之天下,非大金全民之天下。眼下我大金完颜各部族长具为人中豪杰,所以弊病一时未显。但一门英豪无百年之盛。想两百年前,耶律阿保机横行大漠南北、长城内外时,有谁是他敌手?如今他的子孙耶律延禧又如何?手下虽有百万之民,却如鱼卧俎上,只待我等前去宰割而已!今日女真压在各族头上,正如昨日契丹压在女真头上——谁知道明日又有谁如今日之女真?到了那时候,我们的子孙岂不是又要任新兴之族宰割?所以部族偏狭之政,不但无益于他族,亦无益于女真。若求真正的万年基业,唯有忘部族之偏,释家奴之囚。应麒跟我讲过一个故事:古时候有个荆国人丢了货物,旁人着急,他却说:‘荆国人丢失的东西,最终还是会落在荆国人手中,来来去去都是自己人,没什么可着急的’——这是视全族有如一体,已经是十分了不起的胸怀了。完颜部当前稍类于此。然而圣人听了这话却道:‘去荆字可矣’。去荆字,那便成‘人失之,人得之’,而无论得者是哪国哪族人了——这才是天下主义!这才是至善!所以我和应麒不是不愿意和女真融为一体,再无彼此,我们愿意的,不过不是要简简单单地让汉部退而为女真,跟着成为贵族,视他族为劣等,酷刑法,畜家奴;我们是希望女真能忘部族之私,以公天下之魄力进于中华!”

    折彦冲这番话说完,屋内登时静了下来,宗雄默然半晌,道:“有酒么?”

    折彦冲道:“得问阿虎。”

    宗雄出去问妹妹要了马奶酒来,喝得大醉,胡歌而去。

第五十章 进退的选择(下)

    [SOHU广告][百度广告][智源广告][阿里广告][Google广告]这年九月中旬,大金首脑齐聚会宁。完颜阿骨打召六大勃极烈饮酒议事,哪六大?

    谙班勃极烈、同母胞弟完颜吴乞买第一。

    国论忽鲁勃极烈、大金国相、堂兄完颜撒改第二。

    阿买勃极烈、堂叔完颜辞不失第三。

    国论昊勃极烈、五弟完颜斜也第四。

    国论乙室勃极烈、八叔完颜阿离合懑第五。

    迭勃极烈、堂弟斡鲁第六。

    是为六大勃极烈。大金建国不足两年,阿骨打虽然号为皇帝,但集权未彰,内部行的实际上仍是部落酋长决议的勃极烈制。因此杨应麒等人偶尔称阿骨打为“都勃极烈”别人也不以为非。

    七人在会宁城外的山顶饮酒议事,阿骨打庶长子宗干、嫡长子宗峻、嫡次子宗望、撒改子宗翰、先主子宗雄、先主婿折彦冲等第二代子弟侍立山坡,不得与会。

    杨应麒对这件事情却仿佛一点也不放在心上,拿着一根直钩钓竿在城外偏僻处钓鱼。

    忽然一个汉部的文书跑了来道:“不好啦!不好啦!”

    杨应麒横了他一眼道:“什么事情?契丹的骑兵打到会宁来不成?”

    那文书气喘吁吁道:“不是。”

    杨应麒淡然道:“若不是这事情,又还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那文书叫道:“七将军!刚才几位勃极烈从山上下来,让人传命,要我们汉部迁到南边去。”

    杨应麒手中的鱼杆动也不动,问道:“谁来传命?”

    那文书道:“二太子。”嫡庶连排宗望行四,但以嫡子计算则行二,会宁的人都叫他作二太子。那文书停了一下说:“大家都有些慌了,七将军,你快回去吧,看事情还有没有补救。”

    杨应麒道:“我今天还没钓到鱼呢?”那文书听得目瞪口呆,杨应麒又道:“就这事了么?如果只是这事,那你可以回去了。”

    那文书刚要走,哒哒哒两匹马奔近,后面一匹空着,前面那匹马背上一个骑士翻身下地向杨应麒施礼道:“七将军,大将军有召。”

    杨应麒问道:“什么事情?”

    那骑士道:“应该是议迁的事情。”

    杨应麒这才舍了钓竿上马,回到汉村,母村外的谷场上已经挤满了人,不少人见到他都叫道:“七将军!快想想办法!”

    杨应麒见台上折彦冲、完颜虎都在,宗望坐在一边。杨应麒问道:“什么事情叫得这么急?”

    完颜虎一脸不悦,咬着牙不说话。折彦冲道:“刚才勃极烈群议已定,要我们择日南迁。”

    杨应麒叹了一口气,问宗望道:“宗望哥哥,都勃极烈要我们迁去哪里?”

    宗望道:“复州。以彦冲为汉部猛安。复州原有户口也归你们统领。”

    杨应麒道:“复州经契丹乱政,多有逃亡,这时候能有多少户口?前几天我才统计过,将原来宁、复、苏三州并在一起,也不过三千户。再说那里地势颇狭,临海多山……”

    折彦冲挥了挥断他道:“别说这些了。复州再小,能比汉村小么?我们在这里能过活,去到那边也可以。”

    杨应麒道:“这里是大金龙兴之地,都会所在,不一样的。”

    台下汉部的人听见,都附会着说:

    “是啊!去到那边,不是又要重新开荒?”

    “那我们留在会宁的田地怎么办?”

    “还不就被别人借走?”

    群情汹汹,大有不肯罢休之势。折彦冲扬了扬手,人群才静了下来,折彦冲问道:“我问你们,来到会宁之时,我们谁手中是带着田土房屋来的?”

    底下众人面面相觑,折彦冲继续道:“没有都勃极烈的庇护,我们能有今天这么安定的局面么?在这个乱世,荒地易垦,安稳难求!你们是不是在后方生活得太久,都忘了前线是怎么一回事了?”

    众人登时变得没了声音,许多人低下了头,然而眼中还是不舍。

    折彦冲道:“马群多了,大了,也得另择水草而居,否则就会互相挤压!自大金开国以来,汉村人口日繁,都勃极烈也是为我们长远打算,给我们划了一片比汉村大得多的土地。那里背山面海,物产丰饶,只要我们肯努力,将来一定会生活得比在会宁还好!”

    许多人已经被折彦冲说动,然而还是有不少人心想:“说是人口太多了要迁移,但为什么不是别人而是我们?这还不是仗势欺人!”

    折彦冲又道:“大家信任我,所以才来归附我。但你们若不愿意走,我也不会强求大家。我会去求都勃极烈,让他给大家留一块土地,留一些房屋。只要大家入了女真籍,奉令守法,我在不在也没什么区别。”

    锻造屋的头儿张老余站出来道:“大将军!我们从死谷跟你也跟到现在了,没道理现在离开!你走到哪里,老张便跟到哪里!辽南也好,辽北也罢。山边海边我们都跟去!”

    锻造屋和琉璃屋的人都一起呼道:“山边海边都跟去。”

    折彦冲见众人如此,眼角微湿,说道:“谢谢你们,还是和当初在出谷的时候一样,愿意去的不愿意去的都自己决定,明天去应麒那里报知,由他全面安排。”说着望了杨应麒一眼。

    杨应麒和折彦冲对望一眼,终于也站出来道:“大家要相信大将军,也要相信我,到了海边我也能让大家的日子好起来的。”汉部财神爷的承诺可比折彦冲的鼓动实质得多,许多人便都舒了一口气,但仍有不少人心中对去留举棋不定。

    折彦冲道:“好了!没其他事情了,就都散了吧。去留自己决定,不许再在这件事情上起哄了,否则就是犯律了。”

    人群散去后,宗望对折彦冲道:“汉部的人对南迁好像不是很满意啊。”

    折彦冲道:“他们安乐惯了。”

    宗望道:“彦冲,如果你也不乐意,趁着几位勃极烈都在,我和你一起去求叔叔,请他们收回成命。”

    折彦冲却摇头道:“不用。复州有小半个辽东半岛,够汉部生息了。再说辽南那边人心其实未必很稳,会宁对那里鞭长莫及。将汉部南移,对威压渤海、防范契丹都有好处。”

    宗望点了点头道:“你此次南去有什么打算么?”

    折彦冲道:“诏令中要求南迁的是汉部,可没说要我也往驻复州啊。我是汉部的首领,所以要对他们负责,给他们争取个好去处。但我更是大金之臣,等我领他们到南边安顿好,自然回会宁来复命待诏。我想国主应该也是这个意思。”

    宗望微微一笑道:“没错。彦冲,你没让父皇失望。现在我宣读父皇的第二道诏令,接旨吧。”

第五十一章 南迁吧南迁(上)

    [SOHU广告][百度广告][智源广告][阿里广告][Google广告]阿骨打的第二道诏令命折彦冲为辽南都统,总领辰、复、开三州。汉部军马分驻鞍坡、辽口、来远,东拱保州,西逼辽土,北协东京。三处军马粮粮饷,由所领三州自行供应。

    完颜虎听了第二道诏命后颜色稍霁,杨应麒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宗望走后,完颜虎用手肘肘了一下杨应麒道:“干嘛?多了两个州不高兴啊?”

    杨应麒笑道:“开州辰州只是由大哥领着,和复州不同的。”

    完颜虎问道:“有什么不同?”

    杨应麒道:“大嫂你没听清楚么?复州辟为汉部猛安,算是一块封地一样的地方。会宁对我们只是羁縻,并不直接干预我们内部的事情,我们可以像治理汉村这样依汉俗来办事,只要平时纳粮,战时征兵就算尽责了。辰州开州隶属辽阳府,只是划出来归大哥管,一切政令都要向沈州、咸州看齐。”

    完颜虎道:“总之是彦冲管的地方,不是么?”

    杨应麒苦笑道:“大哥是大哥,汉部是汉部,不同的。再说,这三州连起来,就和契丹人、高丽人都靠得很近了。要防住这些地方兵员只怕就减不下来,这些兵力都得靠这三个州养着,此外还得向会宁纳贡,这个负担可不小呢。”

    完颜虎笑道:“钱粮方面不用担心,反正你会变出来的,是吧?”

    杨应麒瞪眼道:“变?你当我是神仙了?”

    第二日汉村便开始登记去留人数。此时汉村有在制精兵两千五百人,工兵三千人,都还在南方未回。又有从事农牧者共四千五百余人,其中先后被杨应麒派往南边开垦、运输的共两千五百余人,留在汉部的不足两千人,不愿走的有五百余人。女子四千五百余人,绝大多人的丈夫已经南下,因此都愿意南下。琉璃屋和锻造屋的工匠杨应麒暗中动员得好,一个好工匠也没留下。此外有杂工、矿工,以及在汉村摆些小摊贩做些小服务的流动人口,去留人数约是七三开。

    整个南迁的队列约八千人,大体上愿意走的都是归随汉部时日较久的部民和归随汉部时日最浅的俘虏,前者早已培养起对汉部的忠诚乃至依赖,而后者则方才依附惊魂未定,唯恐留在这里会变成奴隶。对那些希望留下的人,杨应麒也给他们安排好了财物土地,在宗雄的主持下入了会宁的女真籍。

    汉部的许多牛马、工具先前已经随大军南下,但此时需要搬迁的仍然有大批的家当。凡是搬不走的,杨应麒都一一送人。汉部九村也都被女真豪强瓜分殆尽,只有西村留了下来给不愿离开的部民居住,母村则由阿骨打安排归了宗雄。

    杨应麒将南迁人马分成三拨:农人先行,两屋工匠次之,矿工杂工又次之。每拨人里头都附带着一千多名妇女。汉部民风剽悍,农闲工闲时常有武训,大多是拿起刀剑就能打仗的人。部中又多牛马,一些人在路上叫苦,被张老余、顾大嫂等听见往往厉声责骂。

    张老余是从瘟疫谷就跟着的老部民,在路上不断对资历较浅的部民道:“这种迁移算个鸟!一路都是大金境内,什么危险也没有。想当年我们五百人横跨宋辽蒙古,那才叫壮烈呢!现在不但东西有牛马背着,自己也骑着畜生连走路都不用,还叫什么苦!”

    三拨人马里面,完颜虎安排在第一拨,杨应麒居中,折彦冲押后。本来杨应麒是将完颜虎安排在最后,要她在汉村多休息一会,但她却坚持要和农人走在最前面,说道:“别的迟点就迟点,就是农人迟不得!得赶紧去复州把田地弄好,要不我们明年吃什么!现在走快些,还赶得上小麦的农时!”

    完颜虎所带领的第一拨人就在复州北部停下——这里是辽东半岛的中部偏西北的所在,杨开远早已筑好几个村庄的粗坯子在那里,居住地之外还有不少荒地也稍稍作过整理,看得出是准备用来作耕地的。

    虽然经过初步整理,但对这片荒凉景象完颜虎一见之下还是差点哭了出来:汉村外有良田,内有市集,经济体系已经颇成模样,和会宁汉村相比,眼前这个地方简直就是蛮荒!

    杨开远道:“大嫂,你也别这样。正因为这里没什么人烟,所以才选了这里,免得跟当地人冲突。”

    完颜虎道:“你是说别的地方比这里好了?”

    杨开远叹道:“也好不了多少。辽东半岛三州百姓,加起来一万户也不到,也不知耶律延禧这家底是怎么败的。我大宋一个州,便是十万户也是少了。”

    完颜虎道:“这里和大宋哪里能够相比呢!罢了,当初汉部才来会宁的时候,不也是这么一穷二白的?后来不也兴盛起来了?只要咱们有志气,总有办法的。”又问道:“先前来的农人呢?没有偷懒吧?”

    杨开远道:“没有。他们分别立了三个村子,离此地不过十里。他们来的时候已经误了上一季小麦的时令,因此地里都种了番薯,再过不久就能收成了。这些番薯长势不错,看来够整个汉部吃上两个月了。”

    完颜虎道:“难道两个月全吃番薯不成?”

    杨开远道:“番薯储积比较麻烦,耐存易储的,还是留着吧。等过个一年半载,小麦、玉米都收上一两次,日子就好过多了。”

    完颜虎叹道:“也只好如此了。”

    不久杨应麒到了,见完颜虎已经开始下地除草,说道:“我们琉璃屋、锻造屋的人都在前面津门,那里环境应该好些,嫂子你还是跟我们先去津门吧。”

    完颜虎愠道:“这是什么话!大家初到这个地方,个个人心惶惶的。有我带头干活,大家就算苦,心也定些,不会觉得太难受。我要跟着你去南边享福,没两天人心就都散了!”

    杨应麒见她手脚全是泥沙,头上还有几根杂草,哪有半分大国公主的样子?不知道的人非以为她是个农妇不可!心中感动,说道:“那我也陪你在这里干活吧。”

    完颜虎却说道:“算了吧你,你懂多少农活?就是留下也帮不上什么忙。反正有周胜那帮人在就够了。你还是想法子赚钱去!”

    杨应麒知道她说的有理,便不再坚持。

第五十一章 南迁吧南迁(下)

    [SOHU广告][百度广告][智源广告][阿里广告][Google广告]半个月后折彦冲来到,见到完颜虎的样子心疼得不得了,说道:“早知道要你这么辛苦,我便说什么也不南下了。”

    完颜虎道:“男子汉大丈夫,少说丧气的回头话!前几天更苦的都已经挨过去了,接下来就一天好似一天了。”望了一下丈夫的行伍,问道:“怎么人少了一半不止?”

    折彦冲道:“那些矿工都留在鞍坡开煤铁了。那里有好矿大矿。杂工有一半留在了辽口。”

    南来时完颜虎也经过鞍坡,知道那里的位置,问道:“听说锻造屋琉璃屋都在津门,却在鞍坡开矿,运到这里可有多远啊!再说鞍坡又不是我们的辖地。”

    折彦冲道:“彼此都在大金境内,我们在那边开点矿谁敢二话?何况国主又已经准了。矿山下有小河可入东梁河,东梁河汇入辽河,顺流而下可以到辽口。辽口驻有杂工制作煤炉、煤球、煤饼,提炼铁砂。然后再将这些东西从海路沿岸运往津门。”

    完颜虎惊道:“那得多少船啊?我们的人手够不?”

    折彦冲道:“都包给人了。从东梁河到辽河,是张家、卢家等七家的生意。从辽河到辽口,也有马家、张家、李家等十家承揽。从辽口到津门,虽然是沿岸,但也得用海船,因此包给了欧阳家和黄家。眼下我们要通过海船运的东西还不是很多,但慢慢的会多起来的。”

    完颜虎道:“包给别人?他们可靠么?要是卷货物走了怎么办?若他们卷了货物却说船沉了,难道我们还能要人家把东西从水底捞上来啊?”

    折彦冲笑道:“沿途我们派有人监督着呢。再说,我们也不是给运费,从鞍坡那里开矿后便卖给了接手的人,等东西到了辽口、津门再按高些的价钱买回来。所以我们才不怕丢呢。此外还有许多防止他们把铁砂矿产卖给别人的细节,也难和你一一细说。”

    完颜虎皱眉道:“直接把锻造屋开在山下不就好了?偏偏搞出这么多的名堂来。”

    折彦冲笑道:“这都是应麒的主意。”

    完颜虎想了想,低声道:“我看我们南来以后,地方虽然荒芜,但一切都处理得井井有条。还有你说的这些事情,怎么看也不像匆促间安排的。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折彦冲微微一笑道:“你说是怎么回事。”

    完颜虎沉吟道:“难道你们之前那副不想南来的样子,根本就是装的?”

    折彦冲指着新立的村子道:“不出三年,这里又是一个个的会宁汉村——不!比会宁汉村更加兴旺。既然我们能在这边自立,何必留在会宁看人眼色过活?”

    完颜虎道:“既然要下来,为何要装得一肚子委屈似的。”

    折彦冲叹道:“这些事情……我该怎么跟你说才好?若我们表现得太过热衷,只怕这次南迁就是成事,也要多有阻滞。”

    完颜虎咬牙道:“可是你……你还当不当我是你妻子?这么大的事情,你、应麒,还有你那几个兄弟怕都心知肚明吧?就瞒着我一个人!”

    折彦冲连忙抱住她哄道:“你怎么能这么想!我们哪里是不想让你知道?可是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己的性子!知道了这事能藏得住?”

    完颜虎低头沉吟半晌,说道:“这次便算了。其实现在想想,应麒未必没有暗示过我,只是我蠢钝没理会罢了。不过你得答应我,以后有什么事情,别再这样瞒我了。”

    折彦冲笑道:“从今而后我如龙入海,如凤冲天,在这片土地上想干什么说什么都不会再有那么多的顾忌了!对你更不会隐瞒什么!”

    夫妻两人依依惜别,折彦冲将造纸、印刷等杂工带到会宁时,杨应麒两只脚已经把津门和周围的土地给走了三遍了。

    折彦冲问这个港口选得怎么样,杨应麒笑道:“四哥(欧阳适)颇知海事,他选的港口错不了。就是卢克忠布寨立城,把格局弄得太小,不过问题也不是很大,等过了年我再慢慢补救。”

    卢克忠刚好站在旁边,不服气地道:“克忠颇知堪舆地理,这座城寨此时虽然简陋,但处处埋有伏笔。将来渐扩渐远,就是成长为一个十万人的大城也绰绰有余。”

    杨应麒笑道:“十万人便算大城了么?”

    卢克忠奇道:“杨朴之常道会宁汉村之盛,然也不过一二万人。若此处三五十年后能成为一个十万人的大邑,便是辽东一大胜地了。”

    杨应麒道:“三五十年?要是命短一些,连我都看不到了。”

    卢克忠道:“所谓百年大计,利在后人,原不必求自己定能看见。”

    杨应麒淡淡道:“谨慎渐进自然是好的,只是你小看了大海的肚量,又未能看清天下大势,所以这一番却是太谨慎了。”

    卢克忠还要争,杨应麒止住他道:“空口争论无益,暂且听我的如何?一二年之间,卢刺史便知应麒所言非虚。”

    卢克忠从杨朴口中知道杨应麒在汉村地位不同寻常,也不便和他强争,只是心道:“你莫要仗着几分小聪明便胡乱指挥才好。”

    折彦冲在津门停留了两天便走了——他是辽南都统,位在斡鲁之下,按阿骨打的安排需要到东京协助斡鲁助理政事,三州政务则由他在东京遥领。

    不过杨朴等人却知道,真正左右汉部内部政事的其实是杨应麒。半个多月前杨应麒一脚才踏进津门,便下令让他带来的文书算士清查三州帐务。

    早在正式南迁之前,汉部与泉州、高丽船只的交易便已经在津门开始,陆路上和赵家、刘家的交易也在进行。陆上的交易由杨朴主持,海上的交易由欧阳适主持,这次杨应麒清查三州帐务,津门就是被清查的重点。

    欧阳适见杨应麒这般举动不悦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不信任我么?”

    杨应麒道:“不是不信你。只是帐目这东西无论是谁来理,一开始总会有问题的。所以得定期清理。在汉村时候也是这样,我自己经手的东西也得让人查——这是一项政制,不是针对谁。”结果帐目出来,路上的交易尚好,毕竟那已经是很有传统的项目了,但海上交易的帐目却是漏洞百出。

    欧阳适大为尴尬,杨应麒笑道:“四哥,理财的事情还是我更在行些,以后便交给我吧。你就带着船队纵横四海,逍遥快活。要钱要船跟我说一声就好。不过这两年咱们手头紧,尽量省些吧。等咱们家底厚了,那时候干什么都行!”

第五十二章 韬晦之方略(上)

    [SOHU广告][百度广告][智源广告][阿里广告][Google广告]自六月津门初筑以来,不但高丽、燕云,连泉州、明州的商人都闻风而至。这段时间里欧阳适每日都得意洋洋,因为津门开港以后,从海上来的商家就都争先恐后地跑来给他擦鞋。看着自己家族中的长辈都向自己低头,甚至实力比欧阳家更为深厚的黄家在自己面前也无不唯唯诺诺,那种快感实非言语所能形容。

    然而自杨应麒清理帐务、厘定关税以后,这一切就全变了。虽然众人见到他仍然毕恭毕敬,但特地来拜访他的人却少了。因为那些商人发现:只要按杨应麒贴出来的告示行事,那么不去找欧阳适也能达到贸易的目的。那一套文书会计系统,经过杨应麒的调整后更为严密,之前欧阳适所开的后门一个个体面地合上了。津门的人忽然弄明白了:真正左右着整个津门经济命脉的,其实是那个才十六岁的少年!

    于是众商家又都争先恐后地想来巴结这位权力比欧阳适更大的七将军,然而却谁都找不到他。在津门呆了一个月后,杨应麒便拖着一车书在辽东半岛乱跑了。他一个山一个山地去看,一条河一条河地去尝,一个村一个村地去跑。

    萧铁奴因为最近没仗打,便与杨应麒一起乱逛,走了两天心中疑惑,问杨应麒道:“大哥远在东京,实际上是把三州政务都交给了你,你既不呆在津门,也不去辽口、来远,却整天在这里转悠,这算什么道理?”

    杨应麒笑道:“复州的政务,治安有捕头,市集有市监,诉讼有法官,收税有税官,缉私有欧阳的船队,行政文书有卢克忠在主持——这台子已经搭好,我回不回去都没事。至于辰州开州,暂时就别管那么多了。张浩王政我见过,都是能干的循吏,有他们在,辰开两州的民生坏不了。再说还有杨朴在旁协助统筹呢。”

    萧铁奴道:“什么事情都让别人干了,那还要你这七将军来做什么?”

    杨应麒道:“协调各部,统筹全局,察微纠谬,以应变故——我要干的就是这些。”

    萧铁奴笑骂道:“果然是读过书的,说话也不一样!明明是不干活到处乱跑,却被你讲的好像大有道理似的。”

    杨应麒道:“为政的要义,主要让有才能的人能够上位,再尽量让各方面的利益群体能够表达自己合理的利益诉求,能做到这两点便差不多了。我要做的是体制的建设,而不是庶政的处理。这就像铺好了一条道路,只要大部分走路的人觉得这条路好走,就会自觉地去维护它,不用铺路的人过份操心。咱们地方小,人口少,却背靠大金,面向大海,政治资源和物产资源相对来说都十分丰富,民气又正旺,正是国富民稀的好时节,最易治理。”

    萧铁奴问道:“不过你这样子跑来跑去,应该也不是真的在游山玩水吧。”

    杨应麒道:“自然不是。咱们这些天踏过的土地,都是我们的根本。我们地方小,人民少,要想崛起,你说该怎么办?”

    萧铁奴冷笑道:“这还不简单!等我们站稳了脚跟便向西进军,把中京上京、南京西京都给打下来!打它三座城池,国主至少得给我们留一座吧!等把大辽都灭了,我们也不要多少地方,要燕云十六州就好!”

    “燕云十六州?老六你好大的胃口!”杨应麒道:“我的想法却和你不同。我的意思是:无论我们以后打下多少城池,寸土不取,都要交给国主。”

    萧铁奴惊道:“老幺!你跟我开什么玩笑!”

    杨应麒道:“我没开玩笑。对我来说,只要能保有复、辰、开三州就足够了。”

    萧铁奴哼了一声道:“没想到你这么胸无大志!这个半岛屁大一点地方,抵得什么!说到人口,还不如一个东京!”

    杨应麒道:“现在自然不如东京,但过个几年,东京就再别想和津门相比。”

    萧铁奴知道他这话并非夸大,沉吟道:“你的意思,我好像有些明白了。”

    杨应麒道:“我们要壮大自己的势力有两种办法,一种是粗放式的,那就是不断地吞并土地和人口。但我们是大金的附庸之部,这种事情干得多了不免遭人疑忌。在今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我们还得依赖大金这个靠山呢。所以这条路是万万不能走的。”

    萧铁奴道:“那第二条路是什么?”

    “第二条路,就是对外韬光养晦,对内精耕细作。”杨应麒道:“譬如种田,这几天你也看到了,复州原来的居民耕作方式极为落后,农具紧缺,又不懂得协作。我们汉部良农一亩地的出产抵得过他们五亩地。而且他们又不太懂水利,不大懂积肥,更不懂得如何利用各种杂粮来补充主粮的不足,不懂得利用大豆、番薯等作物来改善土壤的肥力——而周胜这几年下来对这些却都已经得心应手了。现在我们正在逐步安定下来,等过了年,我便会委派良农到各个村庄去,租借给他们农具、牛马,教会他们如何精耕,如何保持水土,如何种植新作物。等我们的钱积攒得更多了,再把水利一个个修建起来。以我们现在的技术和辽东半岛的地力,养个一二百万人不成问题。”

    萧铁奴点了点头,杨应麒继续道:“农事如此,商事也如此。长白山混同江物产丰富,但女真人能利用的却不多。我们如今是大金一部,既然是同处一国,对内,工商可以打着‘驸马爷’的旗号深入到大金每一个角落——实际上国主也允许我们这么做,因为那对女真也是有好处的;对外,可以利用大金的国威渗透入契丹、高丽甚至大宋。以大金之物产供汉部之工虞,令天下财富汇聚津门,再以工商之富沾润农事,汉部的基业便坚不可破!女真人将我们安置在这里,其中一个原因只怕是因为这里无险可守。可他们不懂得,天下间最为险要的不是山河之险,而是人心向背!若我汉部全体都是敢战之民,能战之兵,谁敢来犯?这就叫富强之国不可犯,有志之族不可欺!”

第五十二章 韬晦之方略(下)

    [SOHU广告][百度广告][智源广告][阿里广告][Google广告]萧铁奴听得精神一振道:“你唠唠叨叨说了这么多我也没听进去多少,不过你说我们可以拥有两百万人口,嘿!这句话中听!两百万人口,便可以养五十万大军!足以和任何大国抗衡了。”

    杨应麒骇然道:“五十万大军?你可真够穷兵黩武的!哪里需要那么多!”

    萧铁奴道:“我们汉部在会宁时不足两万人,可连老三(杨开远)旗下的工兵算上,也有五千多人。两百万人养五十万大军,也差不多了。”

    杨应麒苦笑道:“怎么能这样算!之前我们能维持这个兵民比例,是因为汉村小,而且三哥的工兵又是半兵半民,平时要帮忙修器械、建房屋,农忙时候还要去帮忙收成!等人口多了国家大了,哪里还能这样做?今后我们兵部的体制都要慢慢改变的,不可能要那么多人的。再说兵贵精不贵多,只要我们武器精良,战马雄劲,将帅得宜,兵卒有力,粮草充足,有十万人就足以横行天下了。”

    萧铁奴点头道:“好吧,十万便十万。嘿!契丹人说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咱们汉部精锐也不比女真人差!若我手底有个一万骑兵,还不是见谁灭谁!”

    杨应麒叹道:“当今天下,谁家有战马谁就是大王!在会宁时我便拼命地以茶换马,临走时又用汉村的良田换了许多,现在我们牛马的家底算是比较厚的了。不过军队扩张的事情还是得慢慢来,急不得。”

    两人正指点江山,畅谈将来,忽然童子来报,有一个叫黄旌的商人求见。

    杨应麒想了一下道:“这人能耐倒是不小,居然能找到这里。让他过来吧。”

    萧铁奴对这些事情没兴趣,领着从人骑马射猎去了。

    那个黄旌走过来给杨应麒行礼,杨应麒问道:“你是泉州黄家的人么?”见黄旌称是,又问道:“黄旅是你什么人?你来这里干什么?”

    黄旌道:“黄旅是小人的兄长。从泉州到高丽,家族在这条海路的生意原本是我在主管。如今大金在津门开港,货物齐备,体制便民,实为东海沿岸千年未有之盛。家兄十分仰慕七位将军的才干魄力,命我带来土产若干,请七将军笑纳。”

    说着命人上来,捧过几个木盘,盘上盖着红布,托着那人显得有些吃力,想来都是金银宝物。黄旌就要过去掀开,杨应麒止住他道:“且慢!这些东西我不会要的!你这次来若只有这事,可以走了。”

    黄旌大为惶恐,说道:“小人唐突了!请大人恕罪。大人清如水,明如镜……”

    杨应麒打断他道:“够了。自知者明,知人者智。我别的没有,自知之明还是有些的,你少给我拍马屁!我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角色,不用你来夸!你若想求我什么事情,直接说就是了。我若要钱要物自然会直接跟你提,不用搞这些扭扭捏捏的虚文。”

    黄旌是个商人,听杨应麒愿意明码开价,反而高兴,说道:“既然如此,小人便斗胆了。我黄家人多船众,在大宋、高丽都相当好的人脉,在北方海域,欧阳家本来是不能和我家相比的。只是欧阳家出了位了不起的四将军,我黄家一门白丁,登时便给比下去了。所以……这个……”

    杨应麒笑道:“你们想夺回东海商权,是不?”

    黄旌忙道:“不敢不敢。我们只求能与欧阳家看齐便足矣。”

    杨应麒将左右摒退,说道:“你们和我汉部本来没有任何牵连,但津门一开港,辽口到津门的海运,你们便得了四成,你可知道这是谁的意思?”

    黄旌心头一动,随即大喜道:“原来是七将军眷顾!”心中对眼前这个少年敬畏更深了一层。

    几个月前黄旅来到津门时杨应麒还没南下,眼见欧阳适当权,他以为在这盘大生意上分一杯羹已属无望,哪知最后竟然无缘无故得了从辽口到津门的四成海运。这条短程航路的海运利润这时并非十分可观,但能跻身其间,却是家族在辽东半岛海上实力的展现。若没有这四成海运,黄家就很难在津门立足,只怕早被欧阳家给挤出去了。黄旌心道:“当时这个七将军还没到,没想到他居然还能遥控局面,看来押他这一宝错不了!”

    又听杨应麒问道:“知道我为什么要扶你们一把么?”

    黄旌惶恐道:“小人愚昧,还请七将军明示。”

    杨应麒道:“很简单。若让欧阳家一家独大,对汉部并无好处。”

    黄旌惊喜万分,杨应麒连这种话也说了出来,看来是有意要培养他们作为御用商家了,连忙道:“黄家上下,愿为七将军效忠!”

    杨应麒笑道:“看来你误会了。不是向我效忠,而是向汉部效忠。”见黄旌眼神闪烁,说道:“好了,你别想太多。总之你只要听我的话好好办事,不犯了我汉部的禁令,你们家族的生意便长做长有。明天你派一个人常驻津门,我有什么好关照,也好及时通知你们。”

    黄旌大喜道:“是!”

    杨应麒忽然问道:“泉州林、陈两家实力如何?”

    黄旌知道这个七将军见多识广,不敢扯谎,说道:“他们两家主要走的是南洋,若论实力,可与我家鼎足而三。”这句话其实还是不太老实,林陈两家的实力,其实比之黄家又胜一筹。

    杨应麒又问:“他们可有意北上么?”

    黄旌脸上一阵尴尬,说道:“是有点意思,可却不得其门而入。”犹豫了一会,心想以这七将军的精明,这事多半迟早会知道,不如自己先说以表忠诚:“其实他们都派有船来探门路了,只是挂成散号,想来是要瞒过我们,免得遭我家与欧阳家排挤,只是这种事情哪里瞒得过同行!”

    杨应麒点头道:“既然他们有心,我汉部也不能给他们冷面孔。你帮我穿针引线,引他们两家的头面人物来与我相见吧。”

    黄旌面有难色,引别人来分自己的肉羹,他哪里愿意?却又不敢拒绝。

    杨应麒冷笑道:“黄大官人,大金如今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强国!我部全面负责大金的海上生意,这盘生意大得很,你和欧阳家是吃不完的!我今天就跟你说白了吧,这东海北部商路上,我汉部公家的生意我打算让你黄家和欧阳家各占三成,陈林两家各占一成,散户吃剩下的。至于私家的生意,那就要看你们自己的本事了。”

    黄旌听杨应麒这样直说,知道他是要搞平衡。又听杨应麒道:“你好好替汉部办事,将来亏不了你们的!今天我能让陈林两家北上津门,明天也会你家下南洋。”黄旌大喜,连忙没口子地答应。

    杨应麒交代完公事,又道:“对了,能不能请你为我私人办点事情?”

    黄旌忙道:“请七将军吩咐!”

    杨应麒吩咐童子取来一张清单来道:“这些书籍我一时搜求不到,你帮我代为留意。”

    黄旌拿了单子一看,共列了近二百种,他学问一般,也没看懂多少,老老实实说道:“书籍我不是很懂,待回去请泉州的大儒代为打听收集,一定给七将军买到。”

    杨应麒道:“你尽管买去,该多少钱我到时候少不了你的。此外,若有江南儒生愿意来出海一游,请务必带我致殷勤之意。他们若肯一顾辽东,自大将军以下无不奉为上宾!一切费用自有我来出。如今宋政败坏,若有怀才不遇者愿意到辽东出仕,只要是有真学问,汉部大门敞开,来者不拒。”

    黄旌连声答应,心中却道:“让我们这些商人来赚钱那是求之不得,要儒士们到这蛮荒之地做官?谁肯来?”

第五十三章 枭雄之异志(上)

    [SOHU广告][百度广告][智源广告][阿里广告][Google广告]黄旌得了杨应麒的允诺,却还不肯走,杨应麒奇道:“你还有什么事情么?”

    黄旌道:“有一件事情,小人不知是否当说。”

    杨应麒道:“那就不用说了。”

    黄旌一愣,不敢再扯皮,硬着头皮道:“这件事情干系重大,七将军就是怪罪,小人也要唐突了。”

    杨应麒冷笑道:“那就直说吧!以后在我面前少兜圈子。”

    “是旌道:“事情是这样的。大金威震天下,连败大辽,此事连朝廷也有耳闻。”黄旌口中的朝廷,自然是大宋。他一边说着,一边看杨应麒的脸色,但见杨应麒一脸的平静,半点也看不出端倪,只得继续道:“所以,朝廷有意派遣使者,由海路……”

    杨应麒挥断他道:“汉部大将军在大金的身份地位,你知道多少?”

    黄旌一怔,道:“那……那是大大的贵人!”

    杨应麒冷笑道:“何止贵人而已!大将军乃是大金先主之女婿!在辽南是裂土分疆,在国都则左右国事,与大辽是战是和,与大宋是交是绝,我们大将军一言可定乾坤。宋廷的事情我早知道了,不过这是国家大事,不是你一介商贾应该过问的。这件事情以后不用再提。”

    宋军不敌辽军,而辽人最近连连败给大金黄旌也是知道的,此时他又身处辽东,因此对金军的威严甚是畏惧,被杨应麒这几句话话吓得低头慑懦,不敢应声。

    黄旌走后不久,萧铁奴也回来了,送了杨应麒一头狐狸。随口问道:“这人来给你送礼么?”

    杨应麒微笑道:“差不多。”

    萧铁奴道:“送了什么东西?”

    “我没看。”杨应麒道:“给我行贿,可也把我看小了!现在是培养文官系统风气的重要时刻,我焉能为了这点小钱坏了我们的大业?便是黄金满船,珠宝盈仓,我也不放在眼里。只要我们把津门搞好了,将来整个东海的财宝还不是任我等予取?”

    萧铁奴笑道:“我知道你人小志向却不小!这家伙想必碰了个大钉子!”

    杨应麒道:“也没有。他们黄家的势力我还用得着,只要他们谨慎做事,那就是帮了我们的大忙,我何必跟他们过不去?不过他说起大宋想要和大金联络的事情,却被我挡回去了。”

    萧铁奴奇道:“和大宋联合这是好事啊,为何要挡回去?”

    杨应麒道:“和大宋联系是迟早的事情。我这次挡回去,第一是来说的人不对,黄家虽然是海上豪富,但在大宋算什么东西?由他来跑腿,便低了我们的身份!第二是时机不对。其实欧阳家已经跟我提过这件事情了,硬是给我压下去了。大宋是个大得难以想象的外交资源,在我们汉部还没能力主控整个局面之前,贸贸然给双方牵线对我们来说并不合算。这件事情要等津门走上轨道之后再说。而且还不能我们凑过去求宋廷,得由宋廷来求我们——大宋的皇帝犯贱得很,送上门的东西他们是不会珍惜的。”

    萧铁奴笑道:“说起来在遇到我以前,你们好像在雄州边境上被大宋拒绝了,是不是到现在还有余恨啊?”

    杨应麒脸色一黯,叹道:“其实当初我也只是想入大宋做个商贾小民,结果却被拒之门外。说没有恨,那是假的!不过老六你放心吧,在大局上我不会感情用事的。”

    萧铁奴点头道:“这个我信。说起来你这么点年纪居然有这个心胸可真不容易。”

    杨应麒笑道:“所谋者大,小事自然就不放在心里。”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对萧铁奴道:“六哥,有件事情我有些担心呢。”

    萧铁奴问道:“什么事情?”

    杨应麒道:“是关于四哥。最近我接管津门财权的事情想来你也听说了,虽然他没说什么,可从一些蛛丝马迹上看,只怕他对我有些意见。”

    萧铁奴道:“这事我也有听说。”

    杨应麒道:“若按四哥之前那样搞,我们汉部很难说有什么大发展。且风气一开,以后整个官僚系统的堕落便势难挽回。本来以四哥的聪明才智,自然知道公私分明的重要。可我怕他最近被眼前的事情蒙蔽住了,忘了他将来是要做东海王的,这个津门甚至这个半岛,只是他起航的码头,而不是埋葬他志向的安乐窝。”

    萧铁奴笑道:“放心吧。我会去敲他一棒子。”

    杨应麒喜道:“兄弟齐心,其力断金,道理大家其实都明白,但最适合去说明白的,也只有六哥你了。在七兄弟里面,他和你最好了。”

    两人又游历了半月,这才回到津门。津门的繁华一日盛似一日。杨应麒离开不过一个月,这个港口城镇便略有不同了。

    除了欧阳家因欧阳适的关系先拔头筹,慢了一步的黄家跟上来的步伐也十分迅捷。这个时代的商贸远未臻数家垄断的地步,无论是欧阳家、黄家,还是陈家、林家,他们的财富也只是比其他家族高出一个层次而已,并没有达到别人难以企及的领先程度。因此津门除了这两大家族以外尚有许多其他商家,各类走私船只数不胜数。

    此时津门最最为引人的出口货物自然是琉璃品,这是汉部公营的核心产业之一。此外煤炉等杂物,人参、白附子等药品,鼠毫、师姑布等特产也颇为走俏。汉部虽然刀剑精良,马匹众多,但对这些东西杨应麒限制得十分严厉,因此没有形成大规模的合法市场。

    宋船北来之后,汉部在茶叶、书籍上对赵、刘两家的依赖性大大减少。但赵观、刘从却发现自己的生意反而好做了。因为他们能买到的货物比过去在汉村多了十倍不止,而自己的货物销路也更开阔了。大宋、燕云、高丽和渤海的商人也都愿意在津门进行交易——在这里有着简便、公平而有效的交易环境,而杨应麒所调控的关税与地租也让他们觉得刚好可以承受。

    短短半年时间,津门港的事情已经通过来往商船为大东海沿岸的商人们所知闻——那是一个新的淘金窝,“一到津门,金银满盆”的谚语甚至传到了日本和占城,天竺、大食的船只虽然还没有出现,但在秋季之前,许多波斯货物已经以一个仅比泉州稍高的价格陆续出现在津门。

    秋冬季风北来,帆船纷纷顺风南下,自政和六年六月开港至政和七年正月这七个月间,被杨应麒收入囊中的钱财已经相当于他们这次南迁所花费的成本。而杨应麒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罢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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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是奴隶!没有食物,没有兵器,甚至没有自由,每天为了生存面对同胞举起的屠刀,身后是异族的铁蹄与马刀,前方只有同族的冷眼与紧闭的大门,北方强敌环伺,大宋王朝将顷,我们--一群奴隶,将如何改变自己的命运,改变天下的命运?边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边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边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