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九章 忠臣?
京城的紫禁城内,大明天子朱由检看着兴国伯李植发来的奏章,双手有些发抖。
朱由检的身后,司礼监太监王承恩和王德化等踮着脚偷看朱由检手上的奏章,脸上的表情都有些紧张。
奏章是王承恩拿来的,但这份奏章太过重要,王承恩不敢路上偷看,一路快跑送到了天子手上。如今天子在观看奏章,王承恩也十分想知道奏章上都写些什么。
最近兴国伯李植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太惊世骇俗了。
李植在天津对士绅收税,结果天下士绅在复社张溥的号召下封锁李植的产品和原料。按道理说,李植被天下士绅封锁,就该乖乖认输改弦易张,把对士绅收税的计划抛弃。甚至连在天津征收的商税,也该一起停止,乖乖向天下士绅求饶了。
天子和王承恩,听到张溥封杀李植产业的消息时,都以为事情会这样结局。
天子那几天还窃喜,以为这下子李植算是栽了。李植的产业完蛋,说不定以后养兵都养不起。以后只能每天求天子拨银子,变成天子的一条忠犬了。
但是李植不这样,李植不但不认输,反而逆势而起,派兵杀到了襄阳、济南和苏州,打下了大明的三座府城。他把截断他原材料的知府、巡抚杀了,把号召天下人封杀他的张溥、张采和陈子龙也杀了。
襄阳、济南和苏州三座大城,都被李植攻陷。在大明朝,还从未有人因为私事越千里攻城的。攻了朝廷的城池,那和造反还有什么区别?
更不曾有人曾几千里之外,攻下城池杀死一省巡抚,一府知府的。就是天子的锦衣卫到江南去拿人,有时都会被当地的群众围攻。而李植却在襄阳、济南和苏州大肆抓捕,杀戮几百人。几乎是但凡参与封杀李植活动的士绅官吏,全部被李植杀害。
李植所作所为,已经无法用人臣的概念来理解了。
这些天,外廷闹得不可开交。
一开始,听到襄阳被打下的消息,那些文官们一个个十分愤怒,说李植是造反,说要以最严厉的手段打击李植,要派兵去讨伐李植。可朝堂上争论了几天,也没能说出调哪支靠谱的兵马讨伐李植。
蓟辽的兵马被东奴牵制,大部分是动不得的。河南的五万官军在山中围剿李自成,此等关键时刻若是撤兵,李自成一定死灰复燃,也是动不得,最多抽出一部分。大臣们议来议去,发现大明根本聚不出十万兵马攻打李植。
以李植虎贲师崇祯十一年在范家庄大战岳托的战力,以大明官军的战力,起码需要十万官军围剿才能真正对李植形成压力。没有十万官军,根本不是李植的对手。
李植在襄阳的骑兵可以快速机动回范家庄,在济南的兵马距离天津近,几天就能回到天津。在苏州的兵马是做轮船去的,坐轮船回天津也就是十天的时间。如果朝廷征发大军讨伐李植,风声一漏出去,李植的兵马恐怕就会立即集结在天津。
恐怕朝廷的兵马还没聚集好,李植的两万大军已经在天津严阵以待。
议了几天,朝堂上的大臣们就一个个全蔫了。大家发现一个惨淡的事实,大明朝根本讨伐不了李植。这根本不是打不打的问题,是有没有能力打的问题。
虽然东奴没有入关,虽然李自成已经逃入山中,但东奴和流贼依旧牵制着大明的主力。要打李植,就是在东奴和流贼之外再树一个可怕的大敌。大明朝这身板,几乎承受不住这第三个敌人。
最后大臣们议论的结果:要打李植,恐怕就要把关宁防线全部放弃,弃地五百里,调蓟辽边军讨伐。这还不够,还要冒李自成死灰复燃的风险,从中原抽调剿贼的兵力。
这样调兵的后果,是大明无法承受的。
接下来,在大臣们无可奈何的时候,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李植不但攻占了襄阳,还打下了济南,甚至打下了江南最富庶的苏州城。
李植在三座大城中大开杀戒,杀了几百士绅官吏。李植的兵马对士绅们抄家灭族,其滔天恶行,罄竹难书。
文官们顿时集体跳脚,在朝会上当场就和天子对上了。说都是天子这些年对李植的纵容,才让李植今天有造反的资本,是天子生生培养出这样一个反贼出来。文官们一窝蜂地攻击天子,只差破口大骂了。
这些日子,天子朱由检寝食难安。朱由检实在想不到,李植居然真的造反了。天子本还以为,李植会被士绅们打压下去,渐渐失去实力,收缩成为一个地方小军头的。没想到李植以铁血的手段,竟把张溥杀了,把天下的士绅打趴下了。
李植不但成功控制住了产业的原料产地,还将了天下的士绅一军,让打砸范家庄商品的士绅们有所忌惮。
朱由检这些日子朝天津派去了三批传旨太监,要李植就此收手,赶紧撤回大军。但李植根本就是见都不见这些传旨太监。
前几天消息又传来,李植把天津巡抚李继贞也杀了。
朱由检已经绝望了,暗道只能放弃山海关以北全部国土,只守山海关。调大部分关宁军入关,同时调河南五万剿贼兵马北上,一起讨伐李植的时候,李植突然上了这一封奏章。
朱由检抓着奏章的手一直在发抖,好不容易把奏章看完了。
看完了奏章,朱由检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王承恩踮着脚站在天子身后,也看完了李植的奏章。看完了奏章后,王承恩满脸的笑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唱道:“恭喜圣上,李植他没有反呐!”
朱由检看了看王承恩,脸上阴晴不定,半天说不出话来。
王承恩唱道:“圣上,李植说要把在襄阳、济南、苏州和天津抄家四十二家士绅、两家巡抚和两家知府所得的一百三十一万两银子送给天子充为内帑,李植这是要做忠臣呐!”
朱由检把奏章放在御案上,颤抖着手扶在御座的扶手上,颤声说道:“忠臣?天下竟有这样的忠臣?”(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章 芳名永传
王承恩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低头唱道:“天子圣明,如今之际,征伐李植恐怕会让大明兵灾四起,民不聊生。圣上,以大局为重,不能不姑且放过李植啊!”
东厂太监王德化也跪在了地上,唱道:“圣上圣明,当以大局为重。”
朱由检看了看地上的两个小太监,吸了口气,没有说话。
王承恩说道:“而且,圣上,李植这次大开杀戒,完全是为了在天津向士绅收税。士绅若能平摊田赋,小民就不会被田赋压垮,就不会从贼。这是一片忠心啊。如今的朝局中,这样忠心的大臣,绝无仅有啊。”
朱由检本来就没有征讨李植的想法,但王承恩和王德化的大唿小叫,却是给了朱由检放过李植的台阶。顺着两个小太监搭起来的台阶,朱由检顺势而下,说道:“虽然可以饶李植不死,但此番李植实在太过分,不可不罚。”
王承恩和王德化对视了一眼,不知道天子要怎样惩罚李植。如今李植兵强马壮,雄踞京畿,天子敢罚他?若是罚得狠了,让李植心生龃龉,以后举起反旗,倒霉的还是天子。
王承恩跪地唱道:“圣上,兴国伯李植此番惊世举动,全是为了国家安危,忠心可嘉。既然李植已经上交抄家所得的一百多万两银子,就不要责罚他了。否则伤了兴国伯的报国之心,恐怕以后会生出事端出来...”
朱由检看了看王承恩,讪讪说道:“不能不罚,便夺去李植太子太傅官位,罚李植俸禄一年吧...”
原来是夺去太子太傅官位,罚俸一年。
李植如今已经是兴国伯,太子太傅这官位可有可无,夺去了也没什么。至于罚俸一年,就更轻描淡写了。李植家大业大,名下产业广大,一年不知道要赚多少银子,又哪里在乎一年一千多石的俸禄。
天子所谓的惩罚,也是意思一下,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王承恩和王德化对视了一眼,齐齐唱道:“天子圣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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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的早朝上,百官群情激奋。
他们昨天都已经读到了李植的奏章,见李植把大开杀戒抄来的银子全部送给天子,文官们义愤填膺。这李植每次发难,都给天子送银子。这么搞下去,岂不是天子和李植联手剥削天下的士绅和文官?
虽然天子每次遇到李植闹事时候,都摆出一份气愤模样。但每一次,都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虽然满腔的愤怒,但总是轻描淡写地处理。以前李植杀巡按御史刘秉传一家时候天子是这样,后来李植收商税,杀天津巡抚查登备时候天子也是这样。
这么弄下来,每次都是李植大获全胜。而天子表面上似乎是和文官们站在一起同仇敌忾,可一到该惩罚李植该见真章的时候,天子就倒向李植一边,让李植逍遥法外。
结果每一次,都变成李植和天子双赢,聚敛财货收取税赋,倒霉的总是文官。
这一次李植杀了几百士绅,杀了两个巡抚三个知府,天下文官们如丧考妣。可天子却因此得了李植的一百多万两银子,内帑因此大大地充实。
这一百万多两银子,是文官,是天下士绅的血啊。
这一次早朝之前,在午门之前时候,文官们就聚在一起议论纷纷。他们说好了,这次一定不能放过李植,不能放过天子。无论天子怎么说,这次都要拿李植问罪!
等朱由检坐在御座上,看着满朝文武步入皇极殿的时候,便发现今天的气氛与以前有些不一样。
文官们目光决然,行动一致,似乎随时就要发难。
鸿胪寺官员一甩响鞭,喊道:“有事上奏,无事退朝!”
礼部尚书贺世寿走了出来,大声唱道:“臣贺世寿有事奏!”
“奏!”
“圣上,此次李植攻破三座府城,灭士绅四十二家,杀巡抚二知府三,如何处置?”
朱由检知道贺世寿这是打头的,接下来文官们会集体发难。看了看目光决然的一众文官们,天子朱由检说道:“批红上已经写得清楚,此次夺去李植太子太傅官位,罚俸一年!”
朱由检话音未落,户科都给事中彭有德就哈哈大笑,仿佛听到一个极好笑的笑话。
听到彭有德的大笑,朱由检眉头一皱,知道没有好事。每一次说到李植的问题,这个彭有德都是冲在最前面。这一次李植杀了这么多人,这个户科都给事中彭有德肯定是要发飙了。
鸿胪寺的官员把响鞭一甩,大声喊道:“肃静!”
不过这时,朝堂上的文官也顾不上礼仪了,全场人都看向彭有德,看他要说什么。
彭有德站了出来,大声唱道:“每一次李植大开杀戒,荼毒士林,天子都百般袒护。表面上火冒三丈,实际上从来不罚。李植的胆子越来越壮,这次居然敢屠戮朝廷命官。这种种不忍视之事,全是天子骄纵出来的。”
“李植的罪,表面上在李植,实际上在天子!”
“我提议,这次天子下罪己诏,斋戒一年,以示对张溥、王公弼、李继贞之死的责任。”
“至于李植,传旨入京,在金水桥前拿下。传首九边!”
朱由检吸了一口气,冷冷看着这个屡屡犯上的彭有德,说道:“李植一军尽是亲友,团结无比。拿下李植,若李兴、郑开成等人举兵作乱,拿什么去平剿?”
彭有德哈哈大笑,说道:“如何平叛,是天子的事。不能任李植积蓄杀戮士绅,是天下人的事。今天,我代表天下人和天子论个清楚,这李植再不杀,天下人都要反!”
王承恩听到这目无尊卑的话,大喝一句:“彭有德,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彭有德喊道:“我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天子和李植联手敛财杀戮士绅,天下人看在眼里,该当何罪?”
朱由检咬着牙看着彭有德,怒火中烧。
半响,他愤怒地说道:“拖下去,廷杖五十!”
听到天子的话,十个如狼似虎的锦衣卫冲了下去,抓着彭有德就往外拉。
彭有德被锦衣卫往外拖拉,仰天哈哈大笑,大声说道:“今日天子杀我于朝堂上,一朝也。明日我声名传颂于天下,一世也。”
看见彭有德的慷慨激昂,朝堂上的文官们对视了一眼,一个个都要挺身而出。(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一章 青史留名
刑部尚书一甩官袍前襟,鞠躬唱道:“臣刘泽深有事奏!”
不等鸿胪寺官员唱奏,刘泽深就大声说道:
“圣上,若任李贼杀戮忠良,逍遥法外,天下人还知道王法乎?我皇皇大明,还有皇家威仪乎?那些总兵、副将,哪一个还会把朝廷法度放在眼里。李植这样轻罚,那些武官有样学样,一有事端就要向文官动刀剑。到时候被攻破的恐怕不是襄阳、济南和苏州,而是整个天下!”
刘泽深话音未落,旁边的工部尚书走了出来,高声唱道:“臣刘遵宪附议”
“臣以为,家国天下,有法度才有秩序。倘若李贼攻打三座府城,私刑杀死巡抚、知府可以不受惩罚,那天下哪个人还畏惧天子?如果李植不杀,那些武夫自然会效法。只要看缙绅富裕,就攻进城中屠戮士林,抄家夺银。天底下能有比这更简单的发财办法?”
“天子不杀李植,天下大乱矣!”
左都御史王道直出列,手举牙牌大声喊道:“臣王道直附议!”
“臣以为,当今之际最重要的是正朝纲,明法纪,把李植打为反贼,号召天下讨伐。至于兵力不足,形势不利,那都是以后考虑的事情。圣上今日目睹李植屠戮缙绅不能冲冠一怒,以后天下士林则危如累卵。”
“我大明几百年,以读书人和天子共治天下。士林若万马齐暗,江山社稷危矣!”
朱由检还没说话,内阁首辅张四知就跳了出来。
“臣张四知有话说!”
朱由检叹了口气,挥了挥手。鸿胪寺的官员见状,唱道:“说!”
“臣以为,士人是天下的元气。元气对于国家,便如精血对于人体。若因为李植的兵马强盛不敢责罚,则是天子自毁法度。武夫们一一效仿,国家的元气便要被全部摧毁。元气一失,便如人的精血一泄,天下虽大,再无动弹之力矣。讨伐李植力有不逮事小,可以从长计议,但如果坐视元气丧失,江山社稷危矣!”
听到首辅的话,朝堂上的一百多文官们齐齐躬身出列,站在皇极殿中间朝天子朱由检鞠躬行礼,大声唱道:“我等附议!”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御史突然摘下自己的乌纱帽,大声说道:“若是天子这样放过李贼,老朽就一头撞死在这皇极殿的大柱上,青史留名。”
众官看了看这个老御史,齐齐朝天子喊道:“圣上三思!”
那浩浩荡荡的气势,那黑压压的一大片乌纱帽,看得朱由检头皮发麻。
站在御座旁边的王承恩感觉到文官们集体发难带来的压力,顾盼失措,有些慌张地看着天子。
朱由检吸了一口气,沉吟不语。
这些文官,看似文弱,其实一个个都深有影响力。地方上的武将,哪个不是这些文官提拔起来的?一个个对文官们唯马首是瞻。如果朝廷上的所有文官一起发难,大明朝的所有武装力量可能会一起反对天子。
那时候天子把袁崇焕下狱,结果祖大寿等武官就毁山海关外逃,根本不听朱由检的。最后还是袁崇焕写信,祖大寿等人才重新听从命令。
由此可见,天子的命令,是通过文官传达给武官们的。文官们如果集体反对天子,天子就是一个孤家寡人。
不但如此,宫墙之内文官也同样有影响力。朱由检这些年清退阉党,对文官处处退让,导致内廷的太监宦官们人人自危,见了文官比见了天子更恭敬。至于这些文官交好多少内廷太监,能不能收买太监宦官弄死天子,就更说不清了。
大明朝有多少皇帝,是死得不明不白的?
朝堂上,文官们就这样鞠躬对着朱由检,没一个人直身站起来。朱由检脸上渐渐有些发白。他终于顶不住文官们的压力,低声说道:“朕知道了。”
“传朕的旨意给李植,朝廷对他擅自攻打州县,擅自杀死朝廷命官十分震怒。夺去太傅官职罚俸一年只是第一步,具体的惩罚还在议论,让他在天津好自为之,等待朝廷的旨意下达。”
文官们听到这话,对视了一阵,点了点头。他们这才放过朱由检,齐齐平身回列。
朱由检吸了一口气,无奈地说道:“今日朕累了,退朝!”
御座旁的太监走上一步,大声唱道:“退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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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植在天津,连接迎来两拨宣旨太监。
第一拨太监,说天子嗔怒于李植擅自攻打府城,杀死朝廷命官,夺去李植太子太傅的官位,罚俸一年。李植得了这个圣旨还挺高兴,暗道天子不敢重罚自己,轻飘飘就把这一页翻过去了。
但很快,第二天,李植又迎到了另一拨宣旨太监。这一次,圣旨却说之前的惩罚只是第一步,后面还有责罚,让李植在天津好自为之,等待圣旨宣判。
李植不禁有些奇怪,搞不懂天子朱由检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难道天子要向自己开战?
李植召来了韩金信,问道:“韩金信,这天子来了两封前后矛盾的圣旨,让我搞不明白。你有眼线在京城,可知道其中的曲直?”
韩金信跪地说道:“伯爷,京城今天有消息传来。这一次,朝堂上的大小文官抱成一团,集体对阵天子。”
“天子本来是要轻罚伯爷的,但是文官集体发难。朝会上上百文官围攻天子,天子临阵又改口了,说要斟酌如何重罚伯爷,所以才有了这前后矛盾的两封圣旨。”
李植坐在椅子上想了想,吸了一口气,说道:“我们这一次,做的是有些出格了。天子想要饶我们,文官们不让。”
韩金信拱手说道:“伯爷所言极是。”
李植挥手说道:“让李兴、李老四和钟峰从襄阳、苏州和济南撤了兵,把城池还给天子。这次抄查士绅和官员们得来的银子,押解到天津后立即给天子送去。”
郑开成担忧地问道:“伯爷,文官们集体施压天子,天子会不会顶不住压力,最后把伯爷的爵位给取消了?”
李植笑了笑,说道:“天子不敢。”
想了想,李植说道:“我们在天津做些声浪出来,吓一吓这些文官们。”(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二章 下三滥
六月二十日,李兴把襄阳城还给了襄阳府的同知。虽然襄阳知府已经被斩首,但是同知还在。李植大军撤出后,同知便接手城池,控制城内的秩序。
三千铁骑乘骑快马,行出襄阳城,往天津返回。薛三库扭头看了看后面越来越远的襄阳城,说道:“团长,襄阳城富庶,不失为一个好据点。我们这样撤了,是不是有些可惜?”
李兴淡淡说道:“大哥说了,现在时候未到。我们现在占据襄阳城,法理上说不通。”
“而且如今我们虎贲师分散在四个地方,有兵力分散的危险。万一天子孤注一掷调天下兵马来攻打,我们四地的虎贲师有被各个击破的风险。此等要紧关头,集兵天津一地,才是妥善的办法。”
薛三库还是有些不甘心,叹了一口气。
李兴笑道:“你莫要急,以后随着大哥事业越做越大,我们的地盘会越来越大,到时候会有大把的城池给你管理。就怕你到时候管不过来。”
薛三库这才不再叹息,哈哈大笑。
七月十一日,李兴的大军拖着一箱一箱的银子,回到了天津。
攻打济南府的钟峰和攻打苏州府的李老四,也已经全部回到范家庄,带回了大把的银子。两万虎贲师重新集结在军营中,严阵以待。
李植分作十批,把抄家得来的一百三十一万两银子全部送到了京城去。天子没有多说,收下了李植的银子。
但朝廷对到底怎么处理李植的问题,吵了一个月,始终没能达成结果。朝廷上闹得沸沸扬扬,消息很快就传了出来。整个京城的百姓们都知道了:朝中文官要求天子将李植的一系列行为定性为造反,要朝廷发兵攻打李植。但天子坚决不同意和李植开战,在文官的攻势面前一退再退,苦苦支撑。
李植每日从韩金信的线人那里了解朝廷的情况,暗自好笑。这些文官们口口声声要攻打李植的天津,却根本没有可以调遣的兵马,说什么先发檄文再视情况调兵。要知道李植的兵马就在京畿的天津,虎视眈眈。
如果朝廷给出结论要李植的命,李植岂会束手就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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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三日,左佥都御史郭朝堂来到天津,找到了总兵府中正等待朝廷决定的李植。
郭朝堂是个面白无须的中年人,方脸大眼,中等身材。他这次来,也不知道是代表他自己还是代表朝中文官,身份有些微妙,似乎是文官们试探李植的手段。
郭朝堂大摇大摆地走进总兵府,只虚虚向李植一拱手就算是行礼了。
按李植兴国伯的身份,这个郭朝堂怎么也该九十度鞠躬才算有礼。李植看着这个嚣张的左佥都御史,皱紧了眉头。
郭朝堂却不看李植的脸色,对着李植说道:“总兵这次有大祸临头了,知否?”
李植压住火气,淡淡问道:“我怎么大祸临头了?”
郭朝堂侃侃说道:“总兵发兵襄阳、济南和苏州,屠戮士林领袖,地方缙绅和朝廷命官,已经犯下灭族大罪。他日朝廷大军一发,总兵的兵马顷刻间灰飞烟灭,总兵九族可灭也。”
李植听到这郭朝堂放肆的话,冷笑了一声,说道:“那本伯该如何呢?”
郭朝堂等得就是这句话,他看了看李植,说道:“如今总兵闯下的大祸已经无可挽回。我劝总兵审时度势,早日自首。若总兵安抚好范家庄的兵马,单骑入京城自首,或许可免族灭之灾。以一人之身,换来一族之平安。”
李植听到这话,没有说话。
看来文官们,对自己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才会使用上这么荒唐可笑的郭朝堂来带话。
文官们既想拿下李植,杀了李植为张溥报仇,却又忌惮李植的虎贲师。如果朝廷召唤李植到京城去,埋伏刀斧手拿下李植,大概是能杀了李植的。但那样一来,惊慌失措的李兴等人毫无疑问会造反。
两万虎贲师战力惊人,朝廷不知道要调多少兵马来才能平叛。在满清和李自成的牵制下,朝廷能不能调出十万大军来平叛,这是一个问号大大的问题。
文官们虽然恨李植入骨,但也不傻,知道李植手握强兵,轻易不能杀害。只有有把握打败虎贲师,才能夺取李植的性命。然而他们想来想去,也没有办法抽出十万边军来讨伐李植。
百般无奈之下,他们便用下三滥的手法,让郭朝堂来威胁李植,劝李植安抚好虎贲师,然后去京城自首。
然而李植不是傻子,不会上这样的套。听到郭朝堂的话,李植觉得自己的智商被人鄙视了。
李植愤怒地一拍桌子,喝道:“你回去和朝中上窜下跳的屑小说清楚!不要心存侥幸,我李植是杀了张溥、两个巡抚和三个知府,不过这些都是该死之人,我李植杀得堂堂正正,没有人能因此找事!”
那个郭朝堂被李植的怒火吓了一条,嗖地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一副撒腿要跑的样子。
半晌,他看李植没有让人抓自己,脸上的慌张才稍微淡去。
“总兵这是要和满朝文武对抗了?”
李植淡淡地看了这个左佥都御史一眼,冷冷说道:“滚!”
那个郭朝堂听到李植的滚字出口,吓得脸色发白。他看了看屋里站立的虎贲师大兵,满脸的惊惶,立刻撒腿往门外逃去。跑得太急了,他出门时候在门槛上绊了一下,连冲几步才稳住身形,差点就摔倒在地上。
屋里的虎贲师亲兵们看到这一幕,哈哈大笑,把这个左佥都御史笑得满脸血红。
李植冷冷喝道:“朝中文官,就是这样的下三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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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可笑的左佥都御史郭朝堂,李植在范家庄外举行了一场演习。
这次演习,李植邀请了天津一府二州二十县的全部文武官员来观摩。虽然李植如今闯下大祸被满朝文官攻击,可能前途不保,但李植毕竟有两万精兵控制着整个天津镇。文武官员们就算看淡李植的未来,也不敢在天津镇反抗李植的召唤。(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三章 大开眼界
演习当天,天津的文武官员全来了,坐在李植搭建的木棚里观摩演习。
李植演习的,是虎贲师模拟攻击防守严密的坚固大城。演习使用的城墙长一百步,由李植此前派人建好。城墙高四丈,宽八丈,外包青砖。城墙外面挖掘深深的护城河,宽十丈。
来观看演习的天津官员们第一眼看到李植建的一段城墙,都愣了愣。这城墙的高度和厚度,分明是模拟京城的城墙啊。其他地方城市的城墙,哪有这么高大的?
李植要演习攻打京城?
这李植贼胆包天,发兵攻打几千里之外的城池,杀戮巡抚、知府。如今朝中文官和天子正在争吵,为如何处理李植吵得天翻地覆。难道李植破罐子破摔,准备带兵打进京城去了?
李植这是铁了心要造反了?
看着那又高又厚的城墙,应邀观摩的文武官员们心里都一阵惊悚,惊疑不定。
李植站在观摩的木棚前,朝官员们说道:“今天我们范家庄虎贲师演习攻打坚城,感谢各位官员百忙之中拨冗而来。”
官员们官位都不高,最大的也就是各路兵备道,在兵强马壮的李植面前都有些惶恐。此时他们见兴国伯说话这么客气,一个个赶紧拱手作揖,纷纷答道:“兴国伯言重了。”
“我等是来长见识的!”
李植一挥手,朝旗令兵大声喊道:“演习开始。”
令旗挥舞,五百名炮兵推着四十门十八磅重炮炮车行了过来。炮车们在城墙一里外停下,炮手们把大炮和炮车分开,熟练地给大炮清理炮膛,装药上弹。
看到李植有这么多重型红夷大炮,观摩演习的文武官员们顿时发出一片赞叹声,官员们纷纷赞叹李植的兵马强盛这些文武官员们都是官场的老油条,在李植的地盘上没有一个人表现出异心,生怕李植当场把自己拿下。
但看到这么多大炮,官员们心里的其实动什么心思的都有:有的文官如丧考妣,在担心朝廷收拾不了武力强大的李植。有的文官觉得李植和文官有仇,担心李植随时会用这些大炮拆了他的官署。有的武官当真是被惊到了,为这么多重炮在一场小演习中出现而惊叹不已。
有的武官被李植的实力震惊到,打定主意要想办法巴结巴结兴国伯,若是能让兴国伯垂青,那前途,啧啧...官场上都传曹变蛟因为帮李植守一次范家庄,生生从李植那里分了一千多献贼首级,直接得了太子少保的官衔。曹变蛟的经,让武官们眼热。
四十门重炮瞄准了一里外的城墙,开火了。
一声接一声的巨大轰隆声传来,声音大得像四十声惊雷一样。四十门重炮炮口吐出火舌,那红色的火光汇成一片,远远看过去像是一条火线。
四十发沉重的炮弹射向一里外的城墙,“轰”“轰”地砸在城墙上,把城墙外面的那些青砖砸成了粉碎。城墙在炮弹的轰击下摇摇欲倒,大片大片的内部夯土被震垮,倒了下来,垮在了护城河里。
火炮射完了一轮,炮手们冷却炮管,又开始了第二轮射击。
看到大炮的恐怖威力,木棚里的天津官员们眼睛都看呆了。这四十门红夷大炮齐射的场景实在太惊世骇俗,在这样的炮火轰炸下,哪种城池的城墙受得了?再高峻的城墙,被这大炮轰上十几轮,还不是要变成尘土?
大炮一直打到那一百步的城墙全被打成土坡为止。辛苦建设的青砖城墙,在四十门大炮面前也就坚持了几个小时而已。
城墙被打垮,士兵们推着二十个高大的井栏上场了。
那些井栏都有五丈高,每个井栏上站着十个持步枪的士兵。井栏被推到了城墙七十步外,这个距离上弓箭根本没有准头,但井栏上的步枪手们却可以精确射击城墙上的守军。
二十个井栏上的两百步枪手对着被打垮的城墙,自由射击。噼哩啪啦的射击声响起,子弹在已成土堆的城墙上打出无数飞扬的尘土。
看到这里,木棚里的官员们一个个脸色发白。如果在真实的战场上,在这些井栏的压制下,城墙上的守兵根本无法防守啊。被打成土坡的城墙上肯定没法站立一个人,就算在垛墙完整的城墙上,守兵也只能贴着垛墙躲藏,根本不敢伸出脑袋。
如果李植用这一套人马去攻打京城,结果会是怎样?如果李植有不臣之心,那...官员们不敢往下想...
演习的最后,士兵们挑着扁担不停地往护城河里填土,很快就把护城河填平了。在井栏上射手的掩护下,荷枪实弹的士兵举着步枪走上了已经变成土坡的城墙,不断朝城墙两面射击,模拟击杀冲上来的守兵。
演习看到这里,官员都明白了,在李植新式大炮火铳的火力下,死守城池只能被动挨打,是毫无意义的。想要对付李植两万虎贲师,起码要调集十万边军来和李植野战。如今京城中京营可战之兵不过几万人,李植如果调出一万多虎贲师攻打京城,京师危险。
朝堂上的那些集体跳脚的文臣们,似乎还没有深刻理解到李植兵马强盛的程度。
官员们忍不住又思考,李植为什么邀请自己来观摩虎贲师攻打“京城城墙”?要通过自己的口笔向朝廷示威?显然李植是把天津的官员当成向朝廷喊话的渠道了。
李植知道自己和他不是一条心的?一些自认为追随过巡抚李继贞,“得罪”过李植的文官们紧张得汗流浃背,甚至把中衣都湿透了。好在这时正是盛夏,文官们可以把自己冷汗淋漓的原因归咎于天气炎热。
演习最后结束,李植的士兵们顺利占领了已变成土坡的城墙,把李字大旗插在了土坡上。
李植站了起来,笑着朝脸色各异的文武官员们说道:“天气炎热,诸位观摩了一个上午,辛苦了!”
诸官听到这话,齐齐朝李植一揖及地,只差没有跪下去了。官员们经过观摩这一场演习,对李植更加敬畏,态度上也更加恭敬。
“兴国伯让我等大开眼界!”
“兴国伯兵马之强,世所罕见。”(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四章 本色折色
七月十六日,李植带领收税吏员,到静海县曹姓缙绅家征收田赋。
到了七月中旬,李植已经在各大衙门中收缴了天津一府二州二十县的赋役黄册和鱼鳞图册,厘清了天津的税赋关系。依赖这些文件和实地调查,李植可以向天津镇的缙绅和农民收税了。
明代的税制十分复杂,一般来说田赋分为夏税和秋粮。通常夏税征收不能超过八月,秋粮不能超过次年二月。明代早期征收田赋以征收实物为主,兼以钞、钱、金、银、绢、布。用麦米交纳称为本色,用金、银、钱、钞、布、绢等物品折换交纳,称为折色。但经过万朝一条鞭法改革后,田赋以折色为主,也就是上交银子作为赋役为主。不过一条鞭法并未彻底执行,还是有一部分田赋是以本色粮食的形式缴纳。
虽然洪武年间明中央政府所定科则为官田五升三合每年每亩,民田三升三合升每年每亩的标准,但这个标准只是一个最低征税标准,其制定不是以农业发达地区为依据,而是以绝大多数地区能够达到的水平为依据。所以科则是可以在“薄赋”原则下有所变动的。
对于农业经济较发达的地区,由于其耕作技术及劳动生产率较高,粮食亩产量可以达到较高水平,因此实际征收时候,会在“薄赋”的原则下制定一个高于五升三合每年每亩、三升三合升每年每亩的科则。
天津在万年间的征税标准,是每亩田征本色四升**麦子。
各省的实际征收的税赋水平因为亩产产量和种种史原因各有不同,但各省、各州、各县的征税总额一经确定后,就基本是不变的。无论人口和田地数量如何变化,各州县都要将每年需要缴纳的田赋摊派到全州县的田地上。
因此,如果一个州县中不交税的缙绅较多,赋税就会全部压在缴纳田赋的小民身上。
李植这次整理天津的税制,让自己的一个表兄谢良友负责。谢良友是李植姥姥的妹妹的孙子,算是个远房表兄。谢良友读过几年书,本来是在一家米店里做会计。他儿时和李植便熟识,崇祯八年他见李植平步青云,便主动投靠李植,在李植麾下做会计。干了六年,谢良友已经是高级吏目了。
经过几年的观察,李植发现谢良友虽然没有大才,但做事颇有原则,不贪钱财。这次李植在天津镇征收田赋,需要一个靠得住的人主持,李植便把谢良友推到了前台,任命他为幕府税务厅大使。
谢良友这几个月带领李植雇佣的几百个会计,在连篇累牍的赋税文件中苦战,终于把天津的赋税情况搞清楚了。
李植骑在马上,问道:“良友,这天津一年田赋,有多少?”
谢良友患有治不好的慢性鼻炎,他吸了吸鼻子,在马上拱手说道:“伯爷,天津有旱田一千八百五十一万亩,其中大部分是民田,只有六万三千亩是官田。按照万朝的惯例,这些田地中要征收八十五万五千石麦子。”
“这些田赋中,三成七是本色上交,合计交麦子三十一万六千石。六成三是折色上交,按往年一石麦子折二两银子的折价,天津一镇要征折色银一百零七万七千两金花银。”
明代官府征税以后,把征来的银子统一熔铸成特殊形制的银锭,称为金花银。当然,熔铸银子有损耗。所以官府在征收田赋银子的时候,还要征收一笔“火耗”银子。贪官污吏们欺负毫无背景的小民,有时候征收的火耗甚至达到正税的几成。
李植如今自己雇佣税务会计征收税银,自然就不会藏污纳垢允许这种贪腐,很大程度上又减轻了小民的负担。
谢良友又说道:“然而这万朝和本朝有加征三饷,即辽饷、剿饷和练饷。最多的是辽饷,万四十六年,每亩加银三厘五毫辽饷。万四十七年,每亩再加三厘五毫。万四十八年每亩再加二厘。崇祯三年,每亩再加三厘。合计每亩加征一分二厘银子。”
“崇祯十年,杨嗣昌定十面张网之计剿贼,朝廷加征剿饷,增田赋银二百八十万两,天津的田地,每亩加征五厘。崇祯十二年,杨嗣昌提议加税练兵,亩加练饷银一分。”
“三饷合起来,每亩加增二分七厘银子折色,合计四十九万九千两银子。”
“所以合起来,天津一镇交税一百五十七万七千两折色,三十一万六千石本色。”
听到一百五十万两一年的数字,李植眼前一亮。这天津一镇的田赋,果然巨大。如果操作的好,不但可以减轻小民的负担,还可以为自己创收。
李植问道:“良友,这一千八百五十一万亩田地中,不纳税的占几成,纳税的又占几成?”
谢良友吸了吸鼻子,说道:“伯爷,经我们的统计,按年的田赋收据,这些田地中有四成是完全不纳赋的。天津一镇没有宗室藩王,这些不纳赋的田地主要是有名士绅的。另有三成的田地,是纳正常赋税的。剩下三成,是纳重赋的。”
“大概有半成的小民,种着薄田,靠挑水灌溉,却被衙役欺负,要缴三斗以上的田赋,苦不堪言。”
李植点头说道:“这么说起来,若是把征收的总赋税增加二成,并把税收平摊到所有田地上,让逃税的缙绅纳税,我们不但能减轻小民负担,还能增加一些收入!”
谢良友算了算,拱手说道:“伯爷圣明。伯爷平摊田赋到所有田地,最受盘剥的小民因此受益,恐怕这些最贫苦的百姓,再没有饥饿之苦。”
“而伯爷这样征税税赋,每年可以多得折色银三十一万五千两,得本色田赋六万三千石。这新增的田赋不需要起运,也不需要留存于府、州、县,可以归伯爷便宜使用。”
听到自己的新税制度可以让自己赚这么多银子,李植哈哈大笑,十分高兴。(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五章 贫民
大明朝的整体税收数字,还是十分可观的。
万十五年,大明的总税田是七亿零一百万亩,总田赋是二千六百六十九万石。到了崇祯十四年,因为三饷的加派,征收的税收更多。即便是按照万十五年的田赋数字,按崇祯十四年的粮价,崇祯朝每年的总税收也至少有六千六百七十二万两银子。
这个数字看上去十分惊人,似乎足够大明朝招募兵马平贼却奴,但是实际情况是,这些征收的田赋并不全部缴入国库。
明代各地的田赋可分为两类;其一,起运;其二,存留。“省直银粮,名色虽不一,大约田赋、均徭二项,不离起解、存留两款”。所谓起运,就是运到中央政府或其他省的府、州、县或各边镇、都司、卫所等军事区域的部分。存留就是留供本地开销的部分。
地方上收取的大量税收是直接供给给卫所、都司和地方衙门的消耗,真正上缴给国库的,只占其中很小一部分,一年不过几百万两。如嘉靖二十八年,国库“太仓库”岁入不过三百九十五万两。正因为如此,天子朱由检才如此缺钱,要不断加征税银。
但对于在地方上征税的李植来说,这庞大的税收基数是个好事情。他稍微增加二成田赋,就能得到很大的收益。
增加二成田赋后,李植每年可以多得折色银三十一万五千两,得本色田赋六万三千石。按现在粮食市价,六万三千石本色麦子相当于十五万七千两银子。加上折色,李植一年可以从天津新税制上赚取四十七万二千两银子。就算刨去一千多名税务人员的开支,还有四十万两净赚。
李植得知自己的征税方法可以为自己赚四十多万两银子,十分高兴。
李植心情愉快地带着谢良友和两百亲卫来到了曹姓缙绅家,收取新税制下的第一笔税银。
曹姓缙绅没有反抗李植的意思。李植在天津大开杀戒杀了那么多官员,天津的地主们哪里还敢和李植作对?虽然交纳赋税很可能让奸猾下人带着投献来的田地离开。但是银两田地毕竟是身外之物,此时还是顺从兴国伯的新税制,保住性命为上。
曹姓缙绅家里有旱田一千七百三十一亩,如今李植均平田赋,他每亩地每年要交纳七升一合的田赋,一千多亩地合计交纳一百二十三石麦子。
曹姓缙绅乖乖地从粮仓里取出一百多石麦子,交给了李植的税务官。
李植成功地收取了第一笔田赋,正要离开曹姓缙绅家里,却突然看到一个亲卫跑了过来,大声说道:“伯爷,外面聚集了几百农民,不知道做什么,一个个全跪在了道路两侧!”
李植愣了愣,看了看门外。
谢良友讪讪说道:“莫非是陆化林煽动农民的余波还在,农民听说伯爷来了,要闹事?”
李植想了想,笑道:“出去看看。”
谢良友死死拉住李植,说道:“伯爷万金之躯,切莫以身犯险!”
李植无奈地朝亲卫们一伸手,喊道:“拿盔甲来,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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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老大是一个三十二岁的农民。
他三代单传,是孔家唯一的男丁。他家在赵家村有二十亩旱地,是祖上传下来的薄田。按理说,家里有二十亩田地也不差了,但孔老大和媳妇却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
孔老大的苦日子,全在于他势单力薄,被衙役们欺负了。
孔老大亲戚少,不认识什么关系。加上他性格闷,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在赵家村形单影只,其他赵姓的村民都不太搭理他。
孔老大二十五岁时候,娶了隔壁村一个脑袋不灵光的女人做媳妇。
平日里,孔老大和傻媳妇两人可以说是赵家村里的孤家寡人,倍受城里衙役的欺辱。那些衙役们把一层一层的田赋全加到孔老大的田上,什么“折余”,什么“寄米”,什么“膏股银”,总之有各种说得出说不出的明目,硬是把孔老大的田赋加到二斗五升每亩。再加上每两折色银子二钱的“火耗”,最后孔老大竟要为每亩田交纳三斗田赋。
孔老大也想过反抗,可每次孔老大拖欠田赋,那些衙役就派差人带枷锁来抓孔老大。孔老大没有亲戚,明着被欺负了也不敢闹事,最后只能一次次被衙役们欺负,二十亩薄地每年交纳六石的田赋。
而这二十亩旱地本来就地薄,又没有灌溉水源,全靠到一里外的小河里挑水灌溉,一年也就能产出十五石的粮食。刨去每亩一斗三升的种子,刨去每亩三斗的田赋,孔老大每亩地只能收获三斗麦子,一年只有少得可怜的六石收益。
六石麦子磨成米面,要养活两个人。每年青黄不接的时候,孔老大和媳妇都要饿肚子。孔老大三十二岁了,傻媳妇也二十九了,如今膝下没有孩子。
他们生过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全因为饿肚子得病,生生病死了。
孔老大不是没想过带着田地去投献,但是那些缙绅老爷一听说孔老大交这么高的田赋,就知道孔老大是衙役们的欺压对象。收纳孔老大为仆人是会让衙役们没人可以盘剥的,是要得罪那些衙役的。
最后没有一家士绅老爷愿意接受孔老大的投献。
孔老大和媳妇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就过着这没有希望,在温饱线上挣扎的生活。也许哪年一闹灾荒,孔老大和媳妇就要饿死了。每次孔老大听村里的读书人说闯王闯将的事,孔老大心里就偷偷希望闯王能来天津。
跟着流贼闹一场,也比过着这毫无希望的日子好。
然而就在孔老大日日过着这麻木的生活的时候,却听到一个惊人的消息。
读书人都在传,说兴国伯要对天津的田地加税。不但原先不纳税的士绅们要增税,就连挣扎在温饱线上的孔老大也要增加税赋。
孔老大当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感觉是天要塌下来了。如果自己家这样的情况还要加税,自己和媳妇吃什么?兴国伯要把自己这样的人逼死?
但回家冷静想了想,这一次,孔老大不相信读书人的话。
兴国伯的事情,孔老大听说过无数次了。兴国伯在各县修建水利设施开发新田,招募佃农耕作。兴国伯给每个佃农分二十亩好田,分牛,还只征收三成的地租,让佃农们富得流油。不仅如此,兴国伯还招募佃农去开发小琉球,据说那里的佃农更加富裕。
天津的农民们,都削尖脑袋想投入兴国伯门下,哪怕是抛弃家族祖业也毫不顾惜。
孔老大不相信,这样造福百姓的兴国伯,会对穷得吃不饱饭的贫农们加税!
果然,没过多久,就有兴国伯的税务官下乡来了,说兴国伯要给贫民们减税,每亩地只收七升一合的田赋。那些读书人散布的谣言不攻自破。
这税率,只有孔老大现在承担田赋的四分之一!(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六章 老叟
孔老大听到兴国伯的新税率时候,有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觉。
他家离静海县县城不远,他专门去县衙里问了。那些衙役虽然一百个不情愿,不过还是不敢撒谎,不敢挑战兴国伯的新税制。衙门们说以后县衙不收田赋了,以后的田赋,就是兴国伯收取的这七升一合每亩。
孔老大当时听到衙役的话,心里稳稳的,知道自己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孔老大找到了村里一个唯一一个和自己关系不错的年轻人,让他帮自己算账。看看兴国伯这么低的新税率实行后,自己要交多少粮食田赋。
那个年轻人小时候学过一年算术,算得清简单账目。他笑着看着孔老大,说道:“孔老大,你家的好日子要来了!”
孔老大哈哈大笑,说道:“帮算算,能省下多少田赋?”
那个年轻人用树枝在地上划拉了几下,说道:“如今兴国伯给出七升一合的田赋,你家原先要交六石田赋的二十亩薄田,如今只需要交纳一石四斗田赋。你家每年能多出四石六斗米面杂用!”
听到年轻人算的账,孔老大一下子就乐开了,几乎是跳着走路回家的。
一下子多出了四石六斗麦子,你让孔老大如何不乐?他家现在一年才收入六石麦子,兴国伯的新税率几乎让他的收入一下子翻了一倍。
青黄不接的时候不会再饿肚子了,过年可以吃上肉了,可以扯几尺布做新衣服了。甚至可以养得起一个儿子了!
孔老大觉得,前几天还灰暗沉闷令人绝望的生活,一下子变得阳光明媚,闪烁着灼灼生机,令人说不出的高兴。
七月十六日,孔老大听说兴国伯打着仪仗,亲自来静海县收取税赋了。兴国伯的仪仗进了曹老爷的院子,显然,原先从来不纳税的士绅老爷,现在也要交纳赋役银子了。
恐怕就是因为从士绅老爷身上收取了足额税赋,所以孔老大这样的孤苦农民才能大幅降税。
那些读书人散播的谣言,说兴国伯收缙绅税,更要给小民加税的谣言,用心险恶。孔老大此时弄清楚了怎么回事,便有些恨那些满口假仁假义的读书人了。
如果自己相信读书人的话,相信兴国伯要把自己逼上绝路,去冲撞兴国伯的仪仗,那不是要被兴国伯的亲兵打死?自己白死了不说,还要冤枉兴国伯这样的青天大老爷。真要变成那样的话,自己死后恐怕要被其他农民骂几十年。
幸好自己不傻,没有相信读书人的假话。如今兴国伯的税务官一个村一个村的宣传新税制,把事情说清楚了。
七月十六日,孔老大和其他受益于兴国伯税赋的农民一起撒腿跑了两里路,就为了去给兴国伯磕一个头。他们到曹家大院子门口齐齐跪下,结果发现四野里赶来的贫苦农民越来越多。赵家村的村民来了一半,韩家村的穷汉子们来了,羊家围子的农民也来了,大家都欢喜地跪在道路两边,要给兴国伯磕头。
好久,兴国伯才穿着一身盔甲,在亲卫和仪仗的簇拥下,走了出来。
兴国伯一出来,就听到道路两边的几百穷苦农民们大喊:“青天大老爷!”
“李青天!”
“李青天!”
那喊声汇成了一片,传到了好远之外。
不再受税赋重压的农民把头磕在黄土地上,向兴国伯表达着自己的感激。
衣衫褴褛的孔老大不敢偷看兴国伯,只狠狠地把头磕在了土地上。磕了几个头,他的眼泪就流出来了。他哭着大声喊道:“兴国伯,大青天!”
“青天大老爷!”
“青天大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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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九日,紫禁城皇极殿,大明天子正和群臣在举行朝会。
“有事上奏,无事退朝!”
礼部尚书贺世寿手举牙牌走了出来,大声唱道:“臣有事奏!”
“奏!”
“逆贼李植在天津举行演习,在天津文武官员之前演示攻打京师城墙。其谋逆之心,昭然若揭。若圣上再不能冲冠一怒,传檄开战,则四海之内再无王法,士林之中再无忠臣,天下人心尽失也。”
群臣围攻天子也围攻了一个月了,此时似乎都有些累了,一个个再不多说。贺世寿几句话就把意思说清楚。他一说完,群臣们就齐齐举牌出列,大声唱道:“我等附议!”
“臣附议!”
朱由检看着僵持在殿内的群臣们,叹了一口气。
这一个多月,朝会上群臣就不说其他事情了,就抓着李植的问题不放。当然,这样的朝会并不会影响其他政务的处理。其他事情,群臣们可以把奏章送到内阁票拟,然后让天子在干清宫批红处理。
朝会,本来就是提供一个票拟批红之外,让官员和天子面对面交流的渠道。
但如今,群臣们已经铁了心,在这个面对面交流的渠道上只说一件事,就是李植的事。
前几天,天津传来消息,李植在范家庄举行演习,攻打四丈高的坚墙。据说李植的大炮火铳兵配合之下,只用半天就把那高厚的城墙打成了土堆,轻松拿下。据天津官员的奏章说,在李植的新式战法之下,城墙上用刀剑防守的士兵根本就是靶子而已。
这个消息,让朱由检有些惶恐。
四丈高的城墙,不就是京城的城墙吗?李植这是威胁攻打京城啊。
李植羽翼已成,朱由检已经没有办法打压他了。如今他甚至可以威胁攻打京城。如果没有边军出城和李植的兵马野战,几万京营未必能守住京城。
文官们和李植开战的说法,实在是纸上谈兵,令人发笑。
可是这些文官们被李植抄了老家,炸锅跳脚,已经不考虑其他了。文官们每日一上朝就号召讨伐李植,说完这些话就静立在朝堂上,不说其他。今天贺世寿带头说了要讨伐李植,文官们喊完了附议,就又集体沉默了,再不说一句话。
朱由检看着用沉默威胁自己的文官们,突然间怒火中烧。他一拍御座扶手,大声喝道:“讨伐!讨伐!整日说讨伐!拿什么讨伐?拿你们这群老叟的命去讨伐吗?”
朱由检愤愤地站起来,大声喊道:“退朝!”
在文官们震惊的目光中,朱由检满脸怒色,背手走出了皇极殿。(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七章 细作
满清盛京皇宫,清宁宫中,皇太极正坐在西屋内,和自己的长子豪格说话。
皇太极又上下看了豪格一眼,觉得自己的这个长子容貌不凡。豪格虽然三十岁出头了,可身上依旧有一股本该少年才有的英气,让人觉得才能不俗。
皇太极如今迫切地希望豪格能立下功勋,打开局面。如果豪格再无法立功,恐怕在皇太极死后,就无法继承皇位了。
如今皇太极在满清的声望,已经跌到了谷底。
入关劫掠,是皇太极定下的国策。天聪三年皇太极力排众议,顶着诸贝勒的反对攻入明国京畿劫掠。当时四大贝勒中的代善和莽古尔泰夜入御帐,要求皇太极班师。皇太极顶着压力愿意一力承担所有后果,才最终让入明劫掠的事情成行。
然而目前来看,皇太极的这个国策十分失败。
崇德元年和崇德三年的两次入关,满清兵马在关内都受到重创。崇德元年在范家庄,扬古利率领的正黄旗兵马几乎被李植全歼。崇德三年就更不说了,岳托在范家庄大败,多尔衮在青山口重挫,光是八旗满洲的旗丁就损失了一万多,更别提八旗蒙古和外藩蒙古的损失,别提那些白白死在关内的跟役和辅兵了。
这些损失,让满清元气大伤,让皇太极入关劫掠的国策变成了众矢之的。诸贝勒通过各种渠道表达了对这个国策的不满。短时间内,皇太极是没有威望再组织入关劫掠了。
不仅组织不了入关劫掠,如今皇太极组织别的事务,也会受到诸贝勒的种种挑战。比如武装汉军旗一事,诸贝勒就联名反对。诸贝勒认为打造一支重甲火铳兵马不但违背八旗骑射立国的传统,更让汉军旗有尾大不掉的危险。
皇太极动用了自己的全部力量,才总算把武装汉军旗的事情推进。皇太极对这件事情极为看重,让豪格出面统筹。
豪格是皇太极的长子,出面统筹便代表皇太极的重视,有利于事情的顺利推进。另一方面,皇太极也颇为看重这些重甲火铳手,希望豪格能得到这支新军的拥护,以后顺利继位。
皇太极看着自己的长子,问道:“火铳手的火铳和盔甲,打造得如何了?”
豪格答道:“皇阿玛,两白、两蓝二旧汉旗的旧汉旗三万汉兵,已经有九成的人装备了火铳,都是能打七十步的‘建威铳’。汉兵的锁子甲,已经做好了八成。外面穿的镶铁片绵甲,也做好了七成。”
“只是...”
皇太极见豪格有迟疑神色,点了点头,鼓励儿子把话说下去。
“只是,皇阿玛,诸贝勒对我做这事意见极大。尤其是多铎,一见到我就冷嘲热讽,说什么我把辫子一剪,就可以直接做汉人了。”
皇太极笑了笑,说道:“莫要理他。”
想了想,皇太极安慰道:“诸贝勒们只知道骑射,却不知道骑射可以灭明军,却敌不过李植的火铳大炮。如今李植势力一日盛于一日,我满清若死守骑射之本,以后如何和李植对敌作战?”
“明军野战远不及我大清兵,明军的关宁军又被我牵制在宁锦一线,入关劫掠的国策,本来毫无问题,是个良策。前几年之所以损兵折将,就是因为多了李植这一个变数。如果遇到强敌我大清还不图变,以后恐怕国无宁日...”
说到这里,皇太极似乎有些气结,脸上发红,咳嗽起来。
豪格看到身体日差一日的父亲,心底发慌,匍匐在地大声喊道:“皇阿玛保重身体。皇阿玛的身体,那是比什么都重要的。”
皇太极喝了一口茶稳了稳气息,舒了一口气,却没有说自己身体的事情,而是转口说道:“豪格,我还有一件事情要交给你做。”
豪格爬起来问道:“皇阿玛要交什么事情给我?”
皇太极淡淡说道:“凡事有阴阳两面,做大事的人,必须把阴阳都控制好才能成事。以后我若不在,你继位做皇帝,不但要控制好明面上的八旗,也要管好桌底下的细作奸细。”
豪格赶紧说道:“愿皇阿玛龙体康健,愿我永远不要继位。”
皇太极笑了笑,没有说话。
沉默了一会,皇太极才说道:“这一次,李植在明国天津向士绅收税,杀了不少明国官员和士绅,得罪了明国的全体士人。明国的朝堂上,文官们日日攻击李植,要明国皇帝讨伐李植,已经闹了一个多月。”
满清最重细作,在大明的京城中收买了大量的奸细。大明朝堂上有什么动静,细作都会第一时间把消息传到关外,告知掌控着满清细作系统的皇太极。
皇太极对大明朝廷的了解,恐怕比身为大明兴国伯的李植还要清楚。
豪格愣了愣,这才知道有这样的事情。他听到这个消息有些欢喜,说道:“若是大明皇帝和李植斗起来,那就好了。”
“然而明国的皇帝不愿意讨伐李植,明国的皇帝得了李植的一百多万两银子,心里向着李植。明国皇帝用无兵可调为理由,和文官们僵持着,没有把李植打为叛贼。”
皇太极叹了口气,似乎对这样的局面十分失望。
舔了舔嘴唇,皇太极说道:“不过,我们可以给明国文官和皇帝的对峙,加一把火。”
皇太极突然坐直,大声说道:“豪格!这次我便让你统筹我大清的细作,在明国京城造谣。你一定要让明国皇帝相信李植要造反,让明国的天子和李植打起来。”
“等他们打得两败俱伤,我大清兵再挥兵入关,把李植打垮!”
“若你这次把事情做好,能打垮或者削弱李植,你继位之事,便没有人能阻拦了。”
豪格听着父皇的话,激动地满脸通红,站了起来。但他站在那里想了想,却又有些犹豫,说道:“皇阿玛,我还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怕是管不好这些细作。”
皇太极笑了笑,用力的敲了敲茶几。
一个身穿襦衫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跪在了皇太极跟前。
皇太极笑道:“这是明国晋商之首范永斗,我让他辅佐你,把这次的事情做好。”(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八章 李贼
七月二十四日,京城城东的一家茶馆中,两个商贾打扮的中年人一边喝着茶,一边大声议论着。
此时茶楼里的戏台上刚唱完一出戏,戏子们进后台了。茶客们正百无聊赖地坐着,刚好把这两个商贾的话听在耳里。
那两个商贾的对话,一开始就语惊四座,极大地勾起了其他茶客的兴趣。
较为年长的商贾喝了一口茶,大声说道:“天津兴国伯这次恐怕是要反了!”
较为年轻的商贾说道:“谷兄,此话怎讲?”
“齐老弟,恐怕你还不知道呐!兴国伯在天津搭建四丈高的城墙,日夜操练攻打这样的城墙。李植不但私下演练,还把天津的文武官员们叫去观看,观看虎贲师一炮一炮把那四丈高的城墙打成尘土,这不是要攻打京城是做什么?”
众茶客听到了这样劲爆的议论,面面相觑,一个个停止了话题。来茶楼里的人都是闲人,最好热闹。此时听到这样的话题,哪里愿意放过。茶客们竖起了耳朵,唯恐漏过那个年老商贾说的一个字。
年轻的商贾说道:“原来还有这样一回事?”
年长的商贾压低了声音,说道:“齐老弟,这个李植不是甘居人下之人啊。我听人说,兴国伯在总兵府里置天子仪仗,造龙椅,做龙袍,言必称‘朕’,过足了皇帝的瘾。”
虽然这个商贾压低了声音,但不知道为什么,那音量还是让茶馆里的茶客听清楚了。茶楼里的茶客们没有一个人说话,一个个全倾着身子对着那两个商贾,要把两个商贾的话听个明白。
“就连兴国伯的正妻崔氏,都在总兵府里使用皇后礼仪,做好了母仪天下的准备了哩?”
众茶客听到这里吃了一惊,想不到兴国伯南征北战,被认为是大明朝的中流砥柱,最后竟要造反?在总兵府里过皇帝瘾,这迟早是要打到京城里来啊!京城里的几万京营,拦得住兴国伯的虎贲师否?
年轻的商贾仿佛是和其他茶客想到一块去了,摇头问道:“谷兄,兴国伯兵马强盛,能不能打下京城?”
年老的商贾摇了摇头,叹息说道:“京营能战的士兵,有几万人。兴国伯的兵马,只有两万人。加上京城城高楼峻,乍一看,兴国伯的兵马是打不下京城的。”
“但其实不是这样,兴国伯的兵马强盛,那些火铳大炮,打起城墙上的守兵和玩似的。在兴国伯的大炮面前,京城的城墙就像木头篱笆似的,几炮就没了。如果兴国伯的大军包围了北京城,京营守不住一个月。”
年老的商贾低头说道:“这天下,迟早是要姓李啊!齐老弟,我们早作打算,多往天津跑跑,亲近亲近兴国伯的手下,以后也有从龙之功啊!”
年轻的商贾啧啧了几声,不再多说。两个商贾在桌上扔了十几文的茶钱,离开了茶楼。
两个商贾的谈话,像是一块石头丢进了湖心中,激起了千层浪。茶楼里的众茶客们,看着两个商贾的身影消失在马路尽头,便开始议论起来。
“这兴国伯真的要造反啊!”
“这两个商贾居然想协助李贼造反,其心可诛!”
“李贼都杀了两个巡抚了,天子怎么还不调兵镇压李贼?”
一个读书人打扮的年轻人勐地站了起来,咬牙切齿地说道:“李贼嚣张至此,天子如此软弱,国将不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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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贴街是文人聚集的地方。这里原先是卖字画的地方,后来因为读书人来得多,便开起了种种娱乐设施,集中了京城最有文化的戏楼酒坊,如今是京城中士子寻乐的地方。这条马路上的人,十个就有八个是识文断字的读书人。
这一天,大马路上,衣着锦绣的众人正在走路,突然看到一个头掩面巾遮住样貌的少年人从街道中间跑过。
跑到街道中间,少年突然从身后的袋子里掏出一把东西,往天上一洒。
少年一路跑一路洒,洒出来的分明是几百张传单。那些传单在空中飘飘飞舞,渐渐落在了地上。那个扔传单的少年却趁行人们看传单的一刹那,从两间屋子中间跑到了后面的小巷里,一转眼就不见了。
路上的行人们好奇,纷纷从地上捡起传单,看那传单是做什么的。
拾起来一看,那传单是用活字版印的,上面明明白白地写着:
“大明火德,距今已有二百七十三年矣。时日既久,火德不张。信王原非皇统,兄终弟及,德行欠缺,才能鄙陋。大明之火德传至信王处,实已衰微难闻,此乃天下大乱之根源矣。”
“兴国伯李植,披荆斩棘而起,崛起于天津水陆咽喉之地,正顺水德。火德既衰,水德则生。天下若思太平,必顺水德。天下士人若思报效,必顺水德。兴国伯李植登极大统之日,水德大张,天下太平之时也!”
原来是宣传大明将亡,兴国伯要登极为帝的传单。
贴街上的这些读书人大多是士绅出身,就算不是士绅出身,每日和士绅子弟们厮混,也已经把自己当作士绅的一部分。这些读书人最恨的就是杀戮士绅的李植。他们看到这宣传兴国伯的传单,第一反应是大怒,要把传单扔到地上狠狠踩几脚。
第二反应是,这传单是谁做的?怎么敢说这么大逆不道的话,宣传天津的李贼要代明?
大街上的士子们面面相觑,正在那里疑问时候,有人大声说道:“除了李贼,还有谁会制作这样的传单?李贼攻打襄阳、济南和苏州府,杀戮两名巡抚三名知府,还在天津演练攻打北京城墙,反心昭然若揭。如今李贼要攻入京城,便先来散布舆论,为造反铺路了!”
“李贼敢称天子为信王,当真是大逆不道至极!”
“我听说李贼已经在总兵府中摆出皇帝仪仗了,早已经在家里过足了皇帝瘾!”
“前年李贼入京时候我看过李贼,此贼鹰视狼顾,非人臣之像!”
“我等把这些传单送入皇城中,让天子不要再犹豫。我大明哪里没有兵?关宁就有七万兵!全弃了关外城池入关讨伐李贼。即便是放弃五百里关宁防线,也要灭了这公然造反的李贼!”(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九章 传单
天津总兵府中,李植看着手上的传单,皱眉不语。
传单上写的,是李植要代替大明,登极称帝。传单上的字句,似乎都在劝说人们跟随李植造反。显然,这是有人故意挑拨李植和天子的关系。
“韩金信,这是谁印的传单?”
韩金信抚摸着腰上的绣春刀,沉吟说道:“按我的调查,这传单应该是东奴的细作在京城散发的!”
韩金信此时虽然已经不是锦衣卫百户,现在的身份已经是卫指挥佥事,地位更高,却还是找人搞了一把锦衣卫的绣春刀佩戴着。显然他对曾经担任锦衣卫百户的日子,还是十分怀念。
只差一套飞鱼服,他就活脱脱似一个锦衣卫头子了。
李植愣了愣,问道:“是鞑子印的?鞑子这么狡猾?”
“伯爷,恐怕是的。”
李植站起来走了几步,问道:“你能否弄到证据,证明是鞑子所为。”
韩金信犹豫了一会,说道:“此事颇难,鞑子操作颇有章法。”
李植坐回了椅子上,说道:“这事事关重大,你放手去做。需要多少银子都可以,只要拿到鞑子的证据就好。”
韩金信拱手说道:“鞑子虽然操作讲究,但事事都透露一股急切,说不定有隙可乘。伯爷,既然此事如此重要,我这个月便去京城指挥,争取早日找到鞑子挑拨离间的证据。”
李植点头说道:“你去!便宜行事!”
韩金信拱手抱拳,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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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天后,韩金信站在京城北面一间二层民居的窗子边,看着巷子对面的一间院子。
韩金信身后,站着十名身着便装的虎贲师大兵。楼下的屋子里,还站着另外三十名大兵,合计一个排。在京城做事,这些士兵没有带步枪,而是别着刀剑。
虎贲师的士兵除了训练打靶和刺刀,平日偶尔也训练刀剑搏杀。士兵们的刀剑技法虽然比不上鞑子或者明军边军,比不上靠刀剑吃饭的职业军人,但还是有一定水平的。
韩金信看着那个外面看上去毫无问题的院子,冷冷说道:“鞑子操作太急躁了。本来印刷传单这样的事情,该在城外印好,分批运入京城的。鞑子为了多印些,居然在京城中印刷,让各个分发传单的人到这个院子来拿。这样多人进出一个院子,花些功夫便能查出来!”
“鞑子如此猖狂,这是欺我大明朝无人么?天子的锦衣卫不做正事,伯爷的密卫可不是吃素的。”
韩金信这些天重金买通了京城最大的三个青皮头子,在京城大街小巷不动声色地广布人手,顺藤摸瓜,找到了鞑子印刷传单的院子。只要冲进这个院子,鞑子操作京城舆论的事情就算是人赃俱获了。
旁边的虎贲师排长说道:“韩大使好手段,这次事成了,伯爷要更重用韩大使了!”
韩金信心中得意,阴恻恻地笑了笑,摸了摸下巴上的山羊胡子。
韩金信颇有耐心,他站在窗户边,盯着那个院子,却始终没有下令动手。
时间一点点过去,一下子就过了半个时辰,韩金信一直一动不动地站在窗户边。直到他看到一个小商贩打扮的人担着一副扁担走出了那个院子,韩金信才冷哼了一声:“欲盖弥彰!这样体面的院子,怎么会有这种小商贩进出?这一定是运送传单的人!”
韩金信朝身边的虎贲师士兵一挥手,说道:“没错了,包围这个院子,进去拿人!”
四十名虎贲师大兵等得就是这个命令,他们大声唱诺,走出了埋伏的小民居。士兵们先从巷子后面绕过去,看死了院子的后门。然后才包围了院子的正门,几脚踢开了院门。
“兴国伯虎贲师拿人!所有人跪下!阻拦者格杀勿论!”
院子里几个家丁看到二十名士兵冲了进来,知道事情败露了,目瞪口呆,撒腿就往后门跑。但他们没跑几步,就看到后门也被踢开,如狼似虎的虎贲师大兵挥舞着刀剑从后门冲了进来。
院子里的人知道无路可逃了,一个个狼狈跪地,不敢反抗。
虎贲师的士兵们进院子搜查,很快就搜到了两台活字印刷机,以及几个操作印刷机的鞑子细作。
锋利的坩埚钢刀剑被架到那些印刷工脖子上,轻轻一压就在脖子上压出浅浅的口子,流出血来。那些印刷工被吓得涕泪横流。
“爷爷饶命!爷爷饶命!”
“跟鞑子干了多少年了?”
“我只干了两年,没做过什么坏事,爷爷饶命啊!”
韩金信捡起散落一地的传单,果然看到传单上油墨未干的挑拨字句。
韩金信冷笑一声,冷冷说道“恐怕这次指挥鞑子细作的人不是奴酋皇太极。否则以皇太极的老谋深算,我们肯定不会这么顺利抓到他们的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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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极殿上,天子朱由检正在主持朝会。
这些天,朱由检也被满城的议论影响了。现在整个京城都在议论兴国伯,都说李植是谋逆无疑了。城中不断出现的传单,不知道是谁印的,都说李植要取代明朝登极为帝。无论是宫中的宦官还是宫女,都知道兴国伯要造反了,都巴巴地劝天子兴兵讨伐。
昨天下午,甚至有十几个小宦官声泪俱下的朝朱由检磕头,劝朱由检为大明江山计,该早作打算,讨平兴国伯。
就连朱由检,也不由得受到这种舆论影响,开始怀疑李植确有反心了。
朝会上,看着群臣们,朱由检说道:“朕计划招李植入京,若是李植不敢来,就定他谋反大罪!若是事情发展到那一步,朕决定撤了宁锦防线,调关宁军入关讨伐!”
听到天子要调关宁军,朝会上的文官们面面相觑,都有些不情愿。
关宁军盘踞在宁锦一线,一年要花朝廷四百多万两银子。按照大明武官的德性,这些钱当然不会全花在士兵身上。很大一部分,经过武将们的转手,都送给了朝中诸公。所以朝中的文官们,来都极言关宁军作用重大,不可裁撤。
如果天子撤了宁锦防线只守山海关,那关宁军以后不就没用了,迟早会被撤掉么。关宁军孝敬了那么多银子给朝中官员们,官员们此时听说天子要弃了宁锦防线,有些不舍得。
但是不放弃宁锦,又根本没有其他兵马讨伐李植。
这真是个两难的局面,文官们有些进退失据。
朱由检把文官们的样子看在眼里,冷哼了一声,正要说话,却看到一个锦衣卫跑了进来:“范家庄参将李兴在午门外,请求上朝奏事!”(未完待续。。)
第四百章 自毁长城?
听到锦衣卫的话,文官们一阵耸动。
“这李植当朝会是儿戏么,我等在此议论国事,他弟弟想来就来?”
“就是李植亲自来,也要先去兵部报备,领取牙牌才能上朝。这李兴二话不说就像上朝,违礼逾矩甚矣!”
朱由检想了想,却说道:“李兴是李植弟弟,他来了能把事情说清楚。让李兴进来。”
百官面面相觑,一些人睁大眼睛看着天子,似乎是想骂朱由检败坏礼制,又不敢开口。另一些人抱着看戏的态度站在一边,暗道李植的弟弟来了,看天子和李兴会说些什么。
许久,李兴从午门一路走进来,进入了皇极殿。
在百官的注视下,李兴恭敬跪在殿中,高声唱道:“臣李兴叩见圣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由检见李兴礼数恭敬,十分满意,抚须说道:“李兴你突然要参加朝会,所奏何事?”
李兴喊道:“这个月,京城中出现种种谣言,皆言兴国伯要造反。其中种种荒谬言论,与事实相距甚远。吾兄兴国伯李植,日日为国家社稷操忧,因此才在天津向士绅收田赋,向商贾收商税。无非希望充实国家财政,让朝廷有钱练兵杀奴。其忠心耿耿,天日可见。”
“然而一些屑小,却乘机煽风点火,编造谣言,妄想以口舌为剑挑拨离间,欲借天子之手杀吾兄兴国伯于殿中。其用心之险恶,实在令人发指。”
听到李兴表明忠心的话,朱由检有些高兴,不住地点头。
朱由检当然希望最近的言论是谣言,希望李植不会真的造反。大明朝这半年来的安定形势实在来之不易。如果李植真的反了,朝廷不知道要调集多少兵马才能平叛。如果在各地抽调兵马导致防守空虚,建奴入寇或者李自成再起,那天下的形势,又要乱成一片。
朱由检抚须说道:“李兴,你这么说,朕很高兴。”
左佥都御史郭朝堂手举牙牌出列,大声说道:“圣上,莫要被李兴的空口白牙迷惑。若李植没有反心,若京城所传皆是谣言,李植何不自己前来说清楚。他派弟弟前来,他怕什么?我看李植就是有反心,才不敢亲自来!”
李兴看了看咄咄逼人的郭朝堂,说道:“吾兄兴国伯李植察得京城的种种谣言,日前派人在京城仔细侦探,已经查出在京城散布种种谣言的罪魁祸首。吾兄派人抓拿罪犯,如今已经人赃俱获!”
听到李兴的话,文官们一阵耸动。
京城里的种种传言,真的是有人故意放出来的?谁放出来这样的谣言?谁又这么倒霉,被李植抓住了,人赃俱获。
朱由检吃了一惊,抚须说道:“兴国伯抓到了什么人,李兴你可以从容说来!”
李兴拱手说道:“散布谣言谋害吾兄兴国伯的,是东奴奴酋皇太极!吾兄已经抓到印刷谣言传单的细作七名,这些人日夜印刷传单在京城散发,就是奉奴酋之命令,意图谋害我大明之中流砥柱,想挑拨离间天子和吾兄的君臣之谊!”
李兴从怀中掏出一打按了手印的供词,说道:“这些是这些细作的供词,事情清楚底细分明,此次谣言,全部出自东奴之手。”
听到李兴的话,文官们愣了愣,一时面面相觑。
原来这次喧嚣尘上的传言,全是皇太极的手笔?说起来倒也是合理,皇太极派出的入关大军两次被李植重创,皇太极是恨极了李植的。皇太极想借这个机会逼反李植,合乎情理。
但是皇太极是大明的敌人啊,皇太极想害死的人,岂不是就是大明的忠臣么?如今李植查出了皇太极的手段,岂不是证明了他的赤诚忠心,李植岂不是因祸得福,更证明了他是大明朝的中流砥柱了?
这皇太极派哪个蠢货来做的这事?怎么做得这么不堪,竟被李植连锅端了?当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一个太监走了过来,从李兴手上接过那些细作供词,交到了朱由检手上。天子细细把那些供词看了起来,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缓和。看到后面,朱由检已经是满面的笑容。
李兴看了看天子的脸色,拱手说道:“圣上,七名沟通东奴的细作已经全部关押于李家院子中,其对所传播的谣言,都已供认不讳。锦衣卫随时可以将细作提走,细细审问。”
“东奴欲以流言惑众,借朝中大臣之手,让虎贲师和边军自相残杀,从此东奴入关便无人可挡了。”
朱由检啪一声将手拍在御座上,大声说道:“原来是东奴挑拨离间!当真可恨!差一点,朝中文武便都中东奴之计矣!”
“若无兴国伯,东奴岂会蛰伏于辽东数年不动?差一点,我大明就要自毁长城!”
文官们对视了一阵,脸上表情十分尴尬。这下子,李植通过皇太极之手证明了自己的不可或缺。文官们此时反而不好继续攻击李植了。再攻击李植,岂不是和皇太极一条心了?
李植因祸得福,在朝堂上的形势顿时反转。
朱由检抚了抚胡须,大声说道:“此事已经查明,证据确凿。以后朝中文官不得再议兴国伯忠奸,违者以通奴罪处置!”
听到这话,文官们如丧考妣,一个个脸色难看。
左佥都御史郭朝堂却不愿意就此放过李植,他拱手出列,大声喊道:“圣上,虽然奴酋攻击李植,却也不能证明李植的清白。那李植杀死两名巡抚三名知府,朝廷不能置之不理,任其逍遥法外!”
朱由检冷冷说道:“郭朝堂,朕已经说了,不许再议兴国伯忠奸。你还要攻击我大明的柱国大臣,是要和东奴一条心么?”
朱由检把“和东奴一条心”六个字,说得特别的重。天子的意思很清楚,现在谁还敢说李植是反贼,就是沟通东奴了。
然而此时此地,天子的处理方法十分合理,哪个文官也挑不出刺来。听见天子的话,满朝文武看了看形势,都不敢再多说。
郭朝堂见百官们都缄口不语,气得满脸通红,大声说道:“李贼杀害几十家士绅,杀两个巡抚三个知府,无论如何,我也要和他斗到底!”
朱由检愤怒地一拍御座,大声喝道:“放肆!”
“拖下去,廷杖八十!”
十几个锦衣卫跳了起来,冲上去抓着郭朝堂就往外面拖。那郭朝堂听到廷杖八十四个字,才知道自己这次闯下大祸了。打八十个板子,那还有活路?他一下子吓得脸色惨白,被锦衣卫拖了几步,竟尿在了裤子上。
朱由检意气风发,站起来在御座前走了几步,扫视朝中文官,大声喝道:“还有哪一个要和东奴同心,毁我大明长城的?”
文官们脸色惨白,却又不敢发声,许久都没有一个人说话。
李兴拜倒在地,大声唱道:“吾皇圣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一章 才能
八月二十日,盛京满清皇宫清宁宫中,豪格一脸惶恐地跪在皇太极面前,汇报明国京城的细作事宜。
皇太极听着听着,脸上满是失望神色。他目光有些涣散,仿佛一下子老了几岁。
挑拨离间李植和明国皇帝的计谋,失败了。
不但失败了,没有给明国皇帝和李植之间制造隔阂,甚至还被李植倒打一耙。现在在明国朝堂上还攻击李植的官员,全部被明国皇帝定性成帮助满清,朱由检甚至用廷杖打死了一个叫作郭朝堂的言官。明国文官从此三缄其口,不敢再攻击李植。
这千载难逢的逼反李植,借明国皇帝之手除去李植的机会,因为豪格太过于心急,和皇太极失之交臂。事情失败的关键全在豪格身上,若是豪格不那么急于求成,不在京城印刷传单,就不会被李植抓个人赃俱获。
豪格再一次失去了在诸贝勒面前获取威望的机会。本来这一次离间计的成功,是皇太极死后豪格继位的重要凭恃。然而此时一切都坏了,皇太极苦心经营的局面,再次因为豪格的才能不足而崩坏。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次调遣细作是秘密行事,诸贝勒都不知道有这样一件事,不会因为豪格搞砸事情责怪皇太极。
豪格说着说着,哭了起来。他拭泪说道:“孩儿无用,辜负了皇阿玛的期望,弄砸了这么好的时机!”
皇太极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看着自己的长子,没有说话。
许久,他才站了起来,在房间里走了几步。
看着窗外的皇宫景色,皇太极缓缓说道:“生在皇家,才能不足也未必是一件坏事。有时候,也能因此得福,安安稳稳渡过一生。等到你老了时候,儿孙绕膝,岂不是一件美事?”
豪格听到这话,哭得稀里哗啦,扇了自己自己一巴掌说道:“孩儿无能!辜负了皇阿玛的期望!”
皇太极正色问道:“汉军旗火铳手的训练,怎么样了?”
豪格擦了擦眼泪,说道:“我让火铳手们十天练习一次放铳,射击七十步外的木牌。都是一人高的木牌。五发能中四发者为优,如今有八成的人成绩是优的。”
皇太极问道:“队列练的怎么样了?”
豪格说道:“队列每两天练一次,练到士兵们烂熟于心为止。我们摆出和李植一样的三排轮射阵,前面的射完就走到后排去,后排装好子弹后就上前射击!”
皇太极想了想,说道:“豪格,以后你把汉军旗的事情,交给孔有德。”
豪格心里一凉,知道这是因为自己搞砸了细作的事情后,皇阿玛不再相信自己的能力了。汉军旗的火铳兵是大清的大事,这些兵马能否练好,关系到和李植的仗能不能打赢。皇太极已经不放心把事情交给豪格了。
孔有德虽然是汉人,政治上没有那么可靠,但能力出众。如今大清内忧外患,已经不得不下一些险棋了。诸贝勒对武装汉人心存抵触,皇太极不得不启用汉将来管理火铳兵。
把豪格手上的汉军旗卸掉,意味着皇太极已经不指望豪格立功建立个人威望了。豪格没有个人威望,皇太极就必须步步不错步步赢,为大清争来更大的利益,建下更大的威望,才能把皇位顺利传到儿子手上。
豪格低头说道:“孩儿知道了,我便把事情交给孔有德。”
皇太极想了想,说道:“你下去吧。”
豪格给父皇磕了一个头,走了下去。
皇太极叹了一口气,朝身边的宦官说道:“传十四弟多尔衮来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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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总兵府二堂里,李植看着风尘仆仆从京城赶回来的李兴和韩金信,笑道:“李兴,韩金信,你们二人辛苦了。”
李兴笑道:“大哥,我不辛苦,韩大使辛苦。这次全亏韩大使抓到了印传单的奸细,我们才逢凶化吉,让朝堂上的局势顿时逆转。如今那些文官再也不敢攻击大哥,我们的形势算是安定下来了。”
李植点头说道:“韩大使,你做得好。这次你立下大功,以后叙功时候,我一定为你求个高官下来。”
韩金信笑道:“我如今已经是伯爷的幕府密卫大使,这便是高官了。至于朝廷给的官衔,没有也罢。那朝堂上斗得刀光剑影,有个朝廷的官衔有什么用?”
“今天还是风光无限的锦衣卫百户,明天就变成人人喊打的阉党余孽,全靠典当以前的家什过日子,连相依为命的媳妇都冻死...”
说到以前的惨境,韩金信突然流出眼泪出来。
他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擦了擦眼泪大声说道:“多亏伯爷提携,韩金信才重新做了人!如今韩金信只要伯爷的信任,不在乎朝廷的官衔!”
李植看到韩金信的样子,赶紧把他扶了起来,说道:“韩大使妻子已经病死好几年了,韩大使可有续弦的意思?我为韩大使做媒,介绍个貌美淑德的女子?”
韩金信又擦了擦眼泪,说道:“我和亡妻相依为命十几年,相濡以沫情义至深...如今亡妻已去,我的心也死了。我是没有心思再娶新人了。多谢伯爷的照顾,韩某心领了伯爷的恩德。”
李植愣了愣,劝道:“韩大使何出此言,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我们要往前看。韩大使若是没有一子继承门户,如何对得起家族父母?”
韩金信摇了摇头,说道:“我有两个弟弟,自从我被打为阉党后就再没有和我往来。为家族续香火的事情,就交给他俩吧。”
李植和李兴对视了一眼,有些唏嘘。
李植点了点头,说道:“那我奖韩大使五百两银子,为韩大使的亡妻修缮陵墓。规制...”李植想了想,说道:“规制便按正二品诰命淑人的规制修缮。”
听到李植的话,韩金信脸上一红,十分地高兴。
虽然韩金信自己不在乎朝廷的官衔,却希望自己亡妻的坟墓修得风光。韩金信如今只是正四品的武官,他的亡妻也未曾受封诰命夫人,按照礼制是无法厚葬的。但是李植在天津说一不二,李植让韩金信的亡妻陵墓破格修缮,哪个敢说一句?
韩金信又跪在了地上,匍匐说道:“韩金信谢过伯爷。韩金信此生愿为伯爷鞍前马后,粉身碎骨!”(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二章 公德
清晨的总兵府里,李植伸了伸懒腰,正要爬起来,却听到崔合说道:“夫君,我又怀上了!”
李植愣了愣,喜上眉梢,捏着崔合的脸蛋说道:“我们家崔合真厉害,生崽像下蛋一样,啵矶一下下一个,啵矶一下又下一个。”
崔合把两手的食指并拢,有些踌躇说道:“不快啊,六年才生了两个。等这个生完,七年才生三个。”
李植笑道:“七年生三个还不厉害?”
崔合歪着脑袋说道:“有的人七年能生五个呢!”说着说着,崔合把嘴巴瘪了起来,说道:“都是你老是出去打仗,否则我们家肯定也有五个崽了。因为你老在外面跑,我们家少了两个崽!”
崔合说着说着,竟要哭了起来。李植赶紧上去安抚,捏着崔合的脸说道:“崔合不哭,崔合七年生三个已经很厉害了。等崔合再生七年,再生三个,我们就有六个崽了,一大家子人热热闹闹。”
崔合眨巴眨巴眼睛,吸了吸鼻子,忘记要哭的事情了。见李植这么疼她,她开心地把脸埋到李植怀里。
突然,崔合爬起来说道:“下次你打仗,我跟你一起去吧?”
李植笑道:“打仗不能带女人的。”
崔合瘪嘴说道:“不能带的?”
李植点头道:“不能带!”
崔合无奈地低下头去,依旧依偎在李植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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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二十四日,李植来到范家庄新建的学堂中,给在这里读书的“中学生”们上课。
崇祯九年起,李植就在范家庄修建学校,进行普及性的义务教育。李植让适龄的儿童白天上课,虎贲师的老兵晚上上课,不收学费。
对于白天上课的儿童,李植还提供一顿免费午餐。范家庄的百姓们,都把孩子送到学校来识字。至于老兵们,这个时代读书人有着特殊的社会地位,老兵们训练任务较轻,一个个也都乐于晚上到学堂识字。
如今五年过去,学校的规模不断扩大。范家庄的老兵和适龄孩子们,已经接受了三年的识字和算术训练,算是识文断字,能够应付日常的阅读和计算了。
范家庄因此成为大明识字率最高的城市。在别的地方,读书人地位甚高,但穷人却没钱付束,上不起学。范家庄因为全民读书,也成为天津附近的百姓津津乐道的一个话题。附近的百姓们都说只要跟随兴国伯,就能让子子孙孙都变成读书人了。
如今这些儿童和老兵,已经算是“小学”毕业,成为了范家庄的中坚力量。无论是官厅发布什么通知,还是军队里下达什么文件,都需要这些识字的人把文字诵读出来,给其他文盲念,才能把李植的精神传达到基层。
不过李植对于学校,还有更进一步的打算。李植要在“小学”上加开一所“中学”,为自己的事业培养行政人才。
随着李植事业的扩大,需要的行政人才越来越多。一些简单的工作,比如收税会计,只需要简单的算术知识,对着赋税黄册和鱼鳞图册计算一下就能做好,这样的工作可以从范家庄的小学毕业生中招募。但是一些复杂的工作,比如文书处理,仅仅识字的小学生们却无法完成。
那些大段大段的文言文,小学生们是看不懂的。
更关键的是,小学生只学了识字和算术,并没有进行思想品德教育,无法满足李植对人才的需求。在李植的心目中,自己属下的行政队伍,应该是一支既有文化,又有品德的队伍。自己的行政人员,要在种种诱惑前守住底线,为百姓做好事情。
如果手下的人员没有品德,一开始还好,时日久了就会出现各种徇私舞弊弄虚作假。这样的情况一旦出现,就会扭曲李植的事业,让李植的种种规划化为虚有。没有品德教育光靠监督,是十分吃力的。
因此,品德教育就成为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李植要在教育阶段就打好基础,为自己的事业培养出合格的人才出来。所以李植建起了一所中学,在小学的基础上培养儿童和老兵们的知识、文书和最关键的品德。
中学生的资格,不是每个人都可以获得的。只有小学生中学习成绩较好的六成人,才有资格成为中学生。中学生提供小学生一样的福利,但是最重要的一点不同是,只要能学三年,从中学毕业,就一定能在范家庄的产业或在李植的行政队伍中获得一份工作。
这年头外面兵荒马乱,范家庄是世外桃源一样的太平福地。而范家庄的百姓中,又以“有工作”的百姓活得最体面。百姓们听说中学毕业就能“分配工作”,一个个都把孩子送到了李植的中学里上课。
尤其是那些在范家庄从事小商贩的百姓,平日里最羡慕“有工作”的范家庄产业工人。这些商贩们只要子女有资格上中学,几乎没一个放弃这个机会的。
八月二十四日,是中学开学的日子。李植来到其中一个班级,给一群十四、五岁的少年们讲了一堂课。
李植站在课堂上,侃侃而谈:
“你们是中学生,以后毕业后,就是本伯麾下的中坚分子。你们将进入各个官厅、税务局、工厂工作。你们的所作所为,将直接决定一个地方的风气,一个工厂的成败。”
“你们中的一些,经过几年的基层锻炼后,会被提拔起来,担任领导角色。”
少年人听到李植描绘的前景,一个个眼睛发亮,十分向往地看着李植。
“你们知道,在我李植麾下做事,我最看重的是什么吗?”
李植看了看一脸懵懂的少年们,大声说道:“我最看重的,是德行。”
“我所说的德行,是公德心,而非私德。”
“在我眼里,那些儒生所谓的孝悌,并不是道德。别人对你好,你就回报别人,父母养育你,你就为父母养老,这只是与人合作的基本手段罢了,算不上道德。如果只有私德没有公德,就会做出种种令人不齿的事情出来。”(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三章 安居乐业
“为什么那些儒生开口道德,闭口道德,却私底下广收贿赂破坏朝纲,鱼肉乡里欺霸一方?”
“因为他们只有私德,只懂得孝悌忠信,只看得到自己的利益和对自己好的人的利益。他们却不懂得什么是公德,不知道要遵循社会的整体利益,做有利于社会的事情。”
“如果只有孝悌忠信的私德,却不懂得社会公德,那别人给你银子让你去帮助坏人鱼肉百姓,为什么不做?与你不认识的百姓和孝悌忠信有什么关系?鱼肉百姓并不违反孝悌忠信的价值观啊!”
“如果当权者都是只懂得孝悌忠信的儒生,那谁会秉持公正?谁会关心社会的效率?谁会去分辨是非?谁会懂得社会、民族和国家的责任和担当?”
“当权者没人关心社会公正,没有人操心社会的效率,一个个只懂得孝敬养育自己的父母,忠心给自己权力的皇帝,最后官场岂能不变成党争夺权,贿赂**的污瘴之地?如果官员们只讲儒家的私德不讲公德,那些给银子贿赂他的奸人,和养育他的父母有什么区别?都是恩主!”
“儒生们只讲私德不论公德,最后就会变成手握权力待价而沽的衣冠禽兽!一群衣冠禽兽占据朝堂,混乱社会,建奴杀过来时候,我们挡得住吗?”
“如果继续维持这种只有私德,没有公德的社会,社会的组织能力就会越来越不堪。百姓没法种田,士兵没法作战,我们汉人就会亡国为奴!”
李植顿了顿,看了看座位上坐着的懵懂少年人们,大声说道:“然而在天津,我们要建立一个讲公德的社会。”
“我们是未来天津的官吏,我们做的每一件事,其出发点都应该是为了社会整体利益的最优,而不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最优,不是为了对自己好的人最优。”
“如果有收税的税吏欺辱小民,哪怕那个税吏和你交好,你也要挺身而出为小民做主。因为小民被欺负,税收制度就会乱。如果没有人站出来说话的话,就没有一个小民还有动力去挖水井建水利,没有人去肥沃田地。小民甚至可能会抛弃田地去流亡,投贼。”
“如果有奸人欺负外地来天津做生意的小商贩,即便那个下手的奸人是你的朋友,你也该挺身而出为小商贩出头。因为只有这样,天津的社会秩序才完好,才会有更多的人想来天津经商,让我们的城市繁荣。”
“这些是身边的小事。往大处说,如果天津以后打起仗来,有人杀良冒功,你该恪守孝悌忠信而熟视无睹吗?如果你有公德,就该挺身而出惩罚那些杀害普通百姓军头恶徒!”
“如果有公德心,就不会像那些只有私德的儒生一样,坐视国家的银子被层层官员贪污盘剥,无动于衷。”
“一个家人没有公德心的家庭,会不断衰败。一个当权者没有公德心的国家,迟早会灭亡。大明朝坐拥几千万田赋却养不起十几万边军,坐拥百万卫所军却打不过几万人的建奴,就是因为朝堂上的官员们没有公德,所以江河日下。”
“你们是我李植的学生,是未来天津的官吏,在天津,我们绝不能再建立一个只有私德没有公德,只有利益没有是非的社会。”
“以后在天津,我李植选拔官员的标准,不是看这个人能力强不强,而是看这个人有没有公德。有公德的人能力差一些,也可以监督有能力的手下为社会牟利。没有公德的人能力若是强,这种能力会变成为自己牟利的可怕武器。”
“我们要在天津建立的,是一个人人懂公德,处处论是非的天津。让天津的每个农民,都能安心地兴建水利肥沃田地,种出更多的粮食。让每一个匠人都能安心地提高手艺,能凭本事发家致富。让每个小商贩都能安心计划进货销货,在货柜上摆满各种商品,不会担心青皮来勒索,不会担心衙役来盘剥。”
“我们要建设的,是一个有公德心的新社会!”
恍如一张张白纸般的少年人们看着侃侃而谈的兴国伯,一个个激动得眼睛发光。建立一个人人安居乐业没有欺压没有不公的社会,是千百年来汉人的最高理想,这些懵懂的少年人,同样渴望能生活在这样的社会中。
兴国伯如今要带领大家亲手建立这样一个社会,这让学生们如何能不激动?
李植笑了笑,说道:“今天是你们第一节课,由《公德课》老师来给你们讲‘吏之公德’,学习作为一个官厅吏员,该如何以身作则维护身边的社会秩序。大家鼓掌欢迎我们的老师。”
在学生们的掌声中,一个瘦弱的年轻人正了正头巾,走上了讲台。“同学们,我是你们的公德课老师,我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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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二十五,李植坐在总兵府二堂内,和负责创立《天津日报》的“报社总管”桓义华讨论日报的种种事宜。
李植要发行大明朝的第一份正式的报纸。
说起来,大明朝也是有报纸的,邸报应该就算是一种早期的粗陋的报纸。每天各种奏章被六科廊房公开出来后,朝廷通政司的文吏们便带着纸笔去把重要的奏章抄录下来,然后组织人手,把这些奏章抄为邸报。
但是邸报要“抄传手”层层抄写传递,显然不能每条奏章都及时抄传,而是要个把月才整理成一册流传出去。虽然到了崇祯年间,通政司开始用活字印刷邸报,但邸报依旧是半个月印刷一次。而且印刷的数量有限,低级官员如知县之类的想看邸报,还是要等上级官僚看完了,才一路轮下来能看上一份邸报。
这样的邸报,显然已经不能满足时代的需求。而且邸报上只有各地奏章,并不收录各地新闻,也是一大缺陷。
李植要发行一份每天发行,及时登录各地新闻,用白话文书写,只要识字的人就能看懂的《天津日报》。(未完待续。。)